RIGHT×LIGHT 1[司][台/简][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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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回小学馆轻小说大赏
  「期待赏」得奖作品
  当拥有魔力的少年遇上从天而降的魔法少女
  超乎常规的魔幻喜剧隆重登场!



  RIGHT×LIGHT
1

  ~让物体凭空消失的魔术师与半透明的飞行少女~
  作者:司
  插画:近卫乙嗣
  译者:凌虚

  右手握住物体以后,就可以让它消失无踪一一我拥有可以让物体凭空消失的魔术戏法。平常的我,在班上伪装成三流魔术师,原本应该一直是这样的……直到我遇见了爱莉莎。「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要听从我说的一切。」呈现半透明状态的她,从屋檐上凌空飘落,突然对我下了命令。肉体遭到强制附身的我,脚底下顿时变得轻飘飘的,全身却感到疲惫且沉重……慢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原来爱莉莎是要去追回夺走她肉身的犯人,因此从「方舟」降落到地面来。
  拥有神秘右手的少年与不谙世事的魔法少女,展开一段充满神秘色彩的魔幻故事。





  作者
  司 TSUKASA
  自二十X年前的八月十五日出生以来,
  过着蛇行般的人生。
  虽然毫不犹豫笔直地往前走,
  却不知不觉间又绕一大圈回来,
  是一个觉得乱走总比停下来的好,
  完全将错就错的极度路痴。

  绘者
  近卫乙嗣 KONOE Ototsugu
  在前一个世纪诞生,
  悄悄栖息在帝都的插画家。
  想要一栋建在水边,
  充满古朴风味的房屋。
  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过着每一天。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失去的少年,飞翔的少女
  第二章 风之笛,湛蓝之眸
  第三章 伸长的手臂、血红色的嘶吼
  第四章 吞噬的右手、金色的微笑
  终章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4:10 编辑


  闪耀的微笑,
  金色的人形光芒——

  Prologue
  序章

  动啊、动啊、快动啊!
  我拼命挥动手脚挣扎,不停对抗要把我吞噬到海底的黑色波涛。
  我渴求着空气,仰望天空的眼中,映出有着暗沉漩涡的天空。
  冰冷的海水使衣服变重,逐渐夺走了我的体温。迎面拍打而来的海浪妨碍着呼吸,海水的咸腥味直冲鼻腔。
  「救、救我!
  缺乏氧气的我,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中放声呼救。呼救声被潮水盖过,变得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般的粗嘎。
  声音传达不到任何地方,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得见。
  我知道的。但是除了向别人求救外,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尽管拼命挣扎,也只能让快结束的生命稍微延续一会儿罢了。所以,我只能祈求着拯救自己的奇迹出现。
  砰!
  突然间,死命挥舞的手臂,击中了某个物体。在仅存着无法用手抓住的空气及海水的世界里,这种坚硬的触感让人非常怀念。代表着物体存在。
  我没有工夫去分辨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靠近它。
  「咳、咳!咳、咳!
  我用双手抓紧它之后,撑起了上半身,试图平息紊乱的呼吸。我抓住的似乎是一块细长的塑料板。那大概是我到刚才为止,以为绝对不会沉没的大型邮轮的残骸。
  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也束手无策。稍微冷静下来以后,我望了望四周。一片黑暗的海面上,只能看见到处漂浮着同样的白色船身残骸,没有人的踪影。
  没有人影?
  眼前的现实,让我把遗忘的事!让我把根本不该遗忘的事给想起来了。爸爸妈妈人呢?还有!
  「由衣!
  我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方才还在身边的妹妹。
  在掉人海里的时候,明明用我的右手牵着她的啊。
  我……放开手了吗?我把由衣丢在这黑暗的海里了吗?为了让自己脱离那深沉黑暗的 海底——
  我的身体不断颤抖,望向自己的右手。冰冷而颤抖着的这只手,紧紧抓住的不是妹妹,而是船板的残骸。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以接受的事实让我放声嘶吼,甚至连绝望都由海水渗入体内一般。
  铿叩!
  但是我没有太多时间自责。
  原本抓住的船板,突然间开始摇晃起来,我连忙慌慌张张地抓紧它。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丑恶肤浅,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舍弃自己的性命。
  喀!
  板子再次小幅地摇动。
  我吓了一跳。有手指扣在船板上邻近自己的地方。
  「由衣!
  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还是叫出声来。但是,船板大幅倾斜之后,出现的是个蓄着长发的男人,并不是妹妹。
  「咳咳!咳咳!
  不知那男人是否被海水呛到,间断地咳了几声。由于船板的单边承受了太多重量,呈现即将沉没的状态。
  「那、那个……」
  心想「再这样下去就大事就不妙了」而打算开口的瞬间,那个男人转向了我,他那双散发蓝色光芒的眼眸,恶狠狠地瞪视着我,对着吓得说不出话的我怒声嘶吼。
  「碍事!小鬼!
  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口中弥漫着血腥味,左脸颊感觉到疼痛,并且再次被海水呛得不能呼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那男人揍了一拳。
  虽然我慌忙地挥舞着手,想要抓住那块离我而去的船板,却连指尖都抅不到它。
  咕噜、咕噜……
  随着大量海水灌入嘴里,我的意识快速的飘离。即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我的身体却完全动弹不得。
  我的身体往下沉,眼睛看见的是摇晃的水面。之前看起来那样漆黑的海水由下往上看也有点明亮。我要沉下去的地方肯定是更暗、更暗的地方吧。
  这样下去不如放弃还比较轻松吧,但还是不放弃的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右手往上伸。虽然知道这么做并不会改变什么,放开了由衣的手的这只右手,是不可能再次抓住奇迹的。
  从口中泄出的空气,形成一个个的水泡向上升。
  我看着那些水泡,是错觉吗?水泡消失的海面上,看起来像在发光。正不断往下沉的我,应该距离海面很远才对,但我却觉得一道光芒正缓缓接近。
  然后,那道光芒来到了我眼前。
  我的右手感受到温柔的触感,充满人类肌肤的温暖。我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彷佛像是谁的手掌般的东西。
  「一定是由衣来接我了」,我意识朦胧地想着。不过,那只手感觉起来似乎比妹妹的手大了些。
  我看见了闪耀的微笑,金色的人形光芒。
  不是由衣?那是谁?是个……女人?
  我的右手被她拉住,缓缓地远离幽暗的海底。
  我感觉到意识渐渐模糊,由于害怕失去右手感觉到的温暖,所以死命地紧握着她的手,随即眼前一黑,完全丧失了意识。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38 编辑


  但是,我现在还活着——

  Chapter 1
  第一章 失去的少年,飞翔的少女

  1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
  涮沙涮沙 涮沙涮沙
  这一阵晃动和那时的海浪很像。
  我的身体摇晃着,不知被什么给摇晃着。
  这一定是那时候的海浪吧。打算把我吞入海底的黑色波涛。
  不能放开,右手绝对不能放开。
  我用力地握紧右手,却因为发觉什么也没握着而心惊。同时也听见有个声音呼唤着我。
  「哎!起床啰,远见同学。」
  一想到右手原本应该抓住的人,说不定还在身旁,我猛然地抬起头来。
  「呀!
  眼前站着的某人,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发出了轻声的尖叫。
  「……咦,冬上!同学?



  发觉那是认识的班上同学后,我楞楞地发出声音,转头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自己熟悉的伞阳学园高中部二年二班的教室,没有狂袭而来的海浪的踪迹。
  是梦吗?看来我似乎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回想起来,刚才的上课内容,从中途开始我就没印象了。
  「真是的,你突然抬起头,害我吓了一大跳呢。早安,远见同学,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哦。」
  脸上挂着高雅的微笑——虽然语气有点不悦——向我说话的是叫做冬上雪绘的女孩子。长而直的飘逸黑发,再配上精致的五官,与其说她可爱,更适合说是个美少女。可是今年我们同班才两个星期而已,应该是还没说过话才对。
  「对、对不起。啊,有什么事?
  说实话,我心里感到很疑惑,抬头望着冬上。我不懂她找我说话的理由是什么。
  冬上除了外貌之外,成绩也很优秀,人缘又好,可说是我们班上的风云人物。与平凡又不起眼的我,宛如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是从暗处很容易看到亮处,反过来则很困难似的,我认为冬上大概也不记得我的名字。
  「这个嘛,今天放学之后——有空吗?
  「啊?呃……是很闲啦。」
  我的思绪更加混乱了。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一边思索着各种可能性,边带着客套的笑容老实地回答。
  「哦,真的吗?
  冬上双手在胸前合十,脸上闪耀着感激的光芒。不知为何,这个演戏般夸张的动作,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各位——远见同学说他今天有空!
  冬上背对着我,朝教室里的众人大声说着。接着,四面八方传来了「太好了」、「好期待」之类的鼓噪声。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呆呆地抬头看着冬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完,冬上转过身来这么说了。
  「那个啊,我们想看一看嘛。远见同学的——魔法。」
  对于对方以笑容告知的话语,我一脸呆滞,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喂!山崎、宫岛!
  在冬上回到自己位子上后,我立刻逼近那两个躲在教室角落偷看的男学生。
  「算了、算了。冷静点,远见。」
  鼻梁上架着眼镜,外表看起来很聪明的男学生——山崎勉,劝说着正火大的我。但实际上他的内在,根本不是聪明人的料。
  「就是啊,那个冬上同学找你说话了耶。你就多陶醉在幸福里一会儿吧。」
  顺着话题,脸长得帅,但是身材微胖的宫岛通也附和着。
  「我冷静得下来吗?一定是你们把我那无聊至极的魔术戏法,加油添醋之后在班上宣传,而且还演变成我非得在大家面前表演不可的情况!
  我这么说了之后,山崎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
  「不是啦,该怎么说呢……说来话长,总之呢,就是我们听说冬上同学对那方面很有兴趣啰。所以,刚才就把你的事拿来当成聊天的话题。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至此,我总算了解事情的梗概了。山崎和宫岛这两个家伙,是我从一年级开始同班的朋友……应该说是损友,他们对总算能和冬上雪绘同班开心到不行,但如果没有任何用来聊天的借口,他们也不敢靠近她。
  「重点就是拿来当幌子用……你们也知道我最不擅长这种事吧?
  「抱歉,但是情况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帮一下忙吧。」
  看起来不怎么觉得愧疚的山崎拜托着我。虽然他看起来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但我想这八成是他们预谋好的。
  「拜托啦。远见你只要起个头就好,后面就交给我来。」
  宫岛双手合十向我拜托。宫岛最出名的,就是会很多不知该说是特技或是杂耍的诡异技能,他正好与我相反,是那种受到旁人注目就会很开心的类型。不过,升上二年级之后,他一直没有在公众场合表现的机会,心里应该觉得很闷吧。
  「不过……」
  山崎看我还是不想答应,于是靠了过来低声地说。
  「别这样啦,对远见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啊。不只是冬上同学,这可是能趁机和她周围的人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哦!你啊,也差不多想交个马子了吧?你长得又不差,只要有引人注目标机会的话,肯定也会有人想主动认识你的。总之,机会就在这了!机会!
  「她周围的人啊。」
  对眼中闪耀着光芒、努力说服着我的山崎,我回以模棱两可的笑容。
  冬上是班上女生的核心人物,与其说是她周围的人,倒不如干脆说是班上的大多数女生吧,当然也绝不是指所有的女生——
  「所以啦,可以吧?
  我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我知道了啦。」
  「太好了,这才是远见嘛。」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结果到最后,我从没拒绝过这些家伙的无理要求。这两个人,肯定连作梦都没想过我会拒绝吧。
  既然结果又是这样的话,先前那些交涉根本就没意义,但即使如此,表面上还是得营造出平等的立场。只要被当成好人融入团体,就不会受到排挤,最重要的是不要制造敌人。
  即使觉得无聊透顶,我也不想放弃这个安全的立场。
  但是我知道无可抵抗的敌人有多恐怖,以及自己的立场有多脆弱。
  下课后,在扫除结束、播放着放学音乐的教室里。我不知道到底他们是怎样宣传的,或者说是冬上发挥的影响力,我被超出预期人数的观众包围住了。
  「喂,远见同学,你要表演什么给我们看呢?
  一个我连她的名字都还不记得的女孩子开口问道。
  「喂!远见,听说你可以做出很了不起的事?
  今年头一次同班,与我不太熟的男生接着问。
  「喂!山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我压低了声音,问着站在一旁的山崎。
  「那个……吹了一点牛皮而已。不过,这样比较有趣啦。」
  山崎的话让我感到无力,要怎么响应这些太过热烈的期待啊?
  「那个,山崎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要表演的,只是一个很无聊的魔术。无聊到我根本没想到会在别人面前表演第二次。如果你们太期待的话,一定会失望的。」
  听见我毫无自信的话语,有好几个人明显的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有站在我正对面的冬上雪绘表情不变,她开口说道:
  「没关系的,我很想快点看到呢!
  冬上露出一贯的高雅微笑,声音轻柔地说。她才刚这么说而已,周围的人们也立刻嚷着「对啊,快点让我们看看!」,跟着开始起哄。冬上果然是班上的核心人物。
  就像山崎和宫岛说的一样,冬上的确长得很标致,强烈的存在感也与他人截然不同。不过在看她看得入迷之前,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一股没来由的压迫感。
  仔细思考了一下原因,我发现了,她的眼里没有笑意。即使表情在笑着,那双眼眸却像是在思考着其它事。
  那一瞬间,脑海浮现出当时那位强者的湛蓝眼眸。
  我慌张的在脑海里抹去他的身影,不希望再回想起来。
  「……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吧。」
  我把视线从冬上身上移开之后说道。看来我好像并不想象山崎他们一样跟冬上建立好交情。虽然刚才的联想,肯定只是弱小的自己对强者抱持的嫉妒,但那种大概与对方处不来的感觉,今后恐怕是挥之不去了。
  赶快结束就回去吧。
  我从钱包里拿出十圆硬币,放在自己的右手掌上。
  「这个十圆硬币会消失!我现在要让大家看的只有这样。」
  这样宣布后,我缓缓地握住十圆硬币。感觉得到大家正注意看着我的右手,手掌微微出汗,然后我用力的握紧手心。

  ——我紧紧握住十圆硬币。
  照理说,用力握住坚硬的金属,手掌的皮肤应该会觉得很痛才对,但是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不可能感到痛,会痛的不是手,而是胸口。感觉不舒服,一阵呕吐感涌上喉头。
  这是因为知道又要失去的关系。
  了解到硬币存在的本身,已经被世界否定了。
  ……
  心情稍微平复后,我张开了紧握的手掌。
  就如同我宣告的一样,手心里的十圆硬币已经不见了。
  我吐了一口气。不是觉得累——而是失望。
  「如何,只有这样。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对吧?
  我露出亲切的笑容,表示表演结束了。这样不起眼的表演,在魔术领域中大概有很多种方法做得到吧,我会被当成一个笨蛋吧。可是,周围观众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哦哦哦……如雷的惊呼声响起,之后女生们也发出了分辨不出是在喝采还是惨叫的声音。
  「好厉害!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一直盯着整个过程,可是完全看不出破绽……」
  「一定是那样的啦!先用手指指缝夹住……」
  观众们七嘴八舌的发问,我才正说着「那么,到此为止……」打算就此脱身,却被他们用「再表演一次」堵住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受欢迎。
  为什么?之前做给山崎和宫岛看的时候,还被他们大声嘲笑。难道目前正在流行魔术吗?我是个与流行脱节的人,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喂,再表演一次啦,这次用大一点的五百圆硬币表演给我们看嘛。」
  冬上露出微笑,脸凑过来这么说着。
  「五、五百圆硬币?
  「拜托你啦,远见同学。」
  虽然冬上是用拜托的,但是位于班上阶级制度顶点位置的人,说出来的话等于是命令。我死心的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圆硬币。
  「那么,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啰。」
  这么说完后,我用比刚才更缓慢的动作,把五百圆硬币放在右手的掌心上。然后手指一根根的握起,直到看不见五百圆硬币为止。
  这种程度的大小根本不成问题,只要手指覆盖上去,就会消失踪影——那样微弱的程度是不会改变现实的。说到会出问题的……那是明天的事吧。
  使用同样的步骤施力,握紧、握紧、再握紧之后……我张开了右手掌。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在我右手的手掌上,没有任何物体留下。这就是我的魔术,让物体消失的魔术。
  欢呼与惊叫再度响起。
  「好强,真的像魔法一样耶……」
  先是某人喃喃自语。接下来,不知为何,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教室里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此时,站在我正前方的冬上说话了。
  「——远见同学,你这是怎么办到的?告诉我们秘诀嘛!
  「秘诀?……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冬上像是在观察什么似的,仔细地端详我一会儿。
  「难道说!这是『路特』吗?
  冬上的脸突然靠了过来,低声说出一个诡异的单字。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最近在网络上很热门的!魔法。不对,是让人能使用魔法的方法哦。」
  因为跟不上她跳跃式的逻辑,我抓了抓头,完全不仅为什么她会用那么认真的表情问这种事。听说很多女孩子喜欢超自然现象,看来是真的。
  「那个啊。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这只是普通魔术而已。话说回来,妳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魔法存在吗?
  发现冬上期待的不是魔术戏法,而是魔法、超能力之类的,为了降低她的兴趣,我干脆明确地表示这是魔术。
  冬上却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
  「这样啊,但是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魔法的话,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啊啊,真可惜。山崎同学说,远见同学的魔术很像魔法,我本来很期待的。」
  如同我所预期一般,冬上带着一副失去兴趣的表情离开了。但我总觉得有种虚假的感觉。
  然后,我突然发现,周遭同学们的表情,看起来也同样失望。原来大家也是对那方面有兴趣啊?原来流行的不是魔术戏法,而是叫做『路特』的魔法。
  啊——我又搞砸了,是吗……
  我总算理解之前的气氛了,不管表演的是不是魔术,我应该要半开玩笑地吹嘘这就是魔法才对。
  同学们到现在这种年纪,早就都不相信魔法了,只是想看看类似的东西,对感到不可思议的事起哄一下而已。一旦明确地说那只是魔术戏法,只会让场面变得很僵。
  我总是太过迟钝,而且不懂得如何收拾僵局。如果刚才心机重一点,懂得夸大其实,局面就不会如此难以收拾,我早该发现才对。
  不过,像是要一扫让人难受的沉默尴尬似的,一直都没开口的宫岛说话了。
  「来来来,接下来是我,让你们见识比远见更厉!害的表演!
  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宫岛。虽然早就认识宫岛的几个人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其它什么都不知道的同学们,眼中全闪耀着期待的光芒。
  得救了……是啊,比起我,那个家伙更适合这种场面。
  他一定打算表演自己得意的腹语术或是模仿秀吧。确认冬上的视线也转向那边之后,我悄悄地从围观的人群里离开。
  这样也算是做到暖场了吧,以后一定要坚持拒演这种角色。
  为了拿书包,我转向自己的课桌椅。此时,我发现在教室角落靠窗边最后方的位子上,有个没凑热闹的少女坐在那里。
  但是我没开口叫她。
  我背向着围着宫岛的那群人,以及那名独自一人的少女,从教室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走了几步之后,听到教室里传出的响亮笑声,我加快了脚步。

  2

  私立伞阳学园设有国中部与高中部,是一个男女合校的住宿制学校。进入高中部就读已经是第二年了。在穿越走惯的广阔校地,步出校门之后,我沿着学校前的河川行走。
  到上周为止,河堤上整排的樱花树还灿烂盛开着,但现在枝哑上只剩下翠绿色的嫩叶了。看着下方的河流,约莫走个十分钟,便可看见老旧的四层建筑物,那是第一男生宿舍。宿舍总共有四栋,剩下的第二到第四宿舍就位于往前再走几步的地方。顺带一提,女生宿舍在学校的另一边,那是像公寓般漂亮的新建宿舍,男学生们都认为很不公平。
  我和在玄关处打扫的宿舍管理员打声招呼之后,爬上长长的楼梯,走到四楼的四。一号室。我一进到房间里,就直接往床上倒去。
  「呼……」
  今天累死了。困得要命,什么事都不想做。原因我很清楚。全是因为那场无聊的表演,它唤起了沉睡在我心底的回忆。
  「可恶。」
  我转为仰躺,举起右手朝向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心情很沉重,恶心感无法消除,明明知道结果会这样,为什么以前还要表演那个给山崎他们看呢?
  其实,答案我很清楚。那个时候我拼命的想要融入他们。为此,我只好扮演着让物体消失的魔术师。真的是自作自受,找不到任何借口。
  「魔法、吗……」
  想起冬上和班上同学们的话,我自嘲地笑了出来。
  如果有的话,你不觉得很棒吗?
  ——是吗?怎么可能,这种东西一点好处都没有。真的让那个五百圆硬币消失了,结果就是明天没有午餐可吃而已。不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而且还吃了闷亏。
  没错——那不是单纯的魔术戏法。即使翻遍我的制服,也绝对找不出那枚五百圆硬币,那是一种完全不合逻辑的现象。对我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魔法」,只是一种「诅咒」罢了。
  注定抓不住也紧握不了任何物体的——诅咒。
  三年前的夏天,在那场船难事故发生时,我没有握住妹妹的手,没有拯救她的我,从那次事故之后就变成这种人了。
  一旦紧握住什么,便会马上遭到否定。被我紧握住的物体会不见踪影,也就是说——消失了。真是一件荒谬到不行的事。我也曾经想过,难道是我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不管试几次,即使在别人的面前也一样,同样的事一再发生。
  说起来,这个现象只发生在右手,而且会消失的只有收笼在手掌内,从外面看不到的物体而已。即使紧紧握着,只要东西从外面,包括我自己都还看得到的话就不会消失。
  也就是说,如果从实用性来考虑的话,那种力量也只能拿来变变魔术罢了。
  我变成这样之后,常常不小心让无数零钱和小物体消失。目前是让自己变成左撇子,尽可能不使用右手。透过这种做法,东西不经意消失的状况变少了,但还是必须格外小心。
  在三年前的事故中,不只是妹妹,我的双亲也过世了,差不多一年左右的时间,我寄住在附近的亲戚家,但因为受不了这个诅咒,总让我毫无防备的想起由衣的事,于是要求亲戚让我到远地的全住宿制高中就读。就算没有右手这件事我也会这样要求吧,住在亲戚家总是感觉不自在。
  我一边苦笑,一边望着自己的右手。
  实际上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除了「诅咒」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了。如果有其它答案的话,真希望有谁能告诉我。
  「这么说起来,冬上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想起了冬上雪绘提到的不可信的话题。好像是……路特的样子。
  我硬是撑起疲惫的身体,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型计算机。虽然那种话题内容不值得一信,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总之,先用路特搜寻看看好了。结果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大量的相关连结。看来冬上说它相当热门,好像是真的有那么回事。可是!
  「什么啊……这个。」
  就像冬上说的,路特似乎是一种成为魔法使的仪式。但是上面写的仪式内容,是调制出诡异的药剂之后直接服用。我被具体的内容吸引,决定再仔细检索看看。接着,我又在匿名留言版上,找到好几个详细的药剂调制法。虽然去判定真假是没有意义的,但是留言阪上也发表了喝下之后可以变成魔法使的见证。
  仔细看了那些制作材料后,我失去了深入了解的力气,因为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那个啊!吃了这种药,当然就能体验变为魔法使的感觉啦。」
  我感到非常讶异,不禁喃喃自语起来。在那些材料当中,有我听过伹没见过的危险药物名。其它还有些不明的植物名称,恐怕也是属于违法药物之类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完全不想吃那些材料制作出来的药剂,那只会让人沉浸在不正常的幻觉当中。虽然网络上写说能看见「线」就是成功了,要是真的看见那种东西,那才真的糟糕吧!在同一个留言版上,也有很多人发表了见证留言。虽然有几篇「我也能使用魔法了。」的留言,但八成是骗人的。虽然有实例讨论起来比较热烈,但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现在居然会流行这种鬼东西,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这么想得到魔法吗?
  我紧盯着——自己的右手。
  我并不是完全否定魔法,因为现实当中,确实存在着让人不明所以的力量。但这与相信『路特』完全是两回事。
  「魔法使啊。」
  这个词汇,瞬间让我回想起曾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帮助过自己的金色光芒。那个紧抓住我罪孽深重的右手,把我从黑色大海拉上来的,不可思议的女人。
  当然没人会相信这件事。他们只会说我多半是看见幻觉。但是我认为,现在我还活着,就是那个光芒存在的证明。说不定那才是真正的魔法使。这么想着的自己变得很奇怪。
  啪。
  我合上笔记型计算机,再度倒到床铺上。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已经无法继续抵抗睡意了,虽然在意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不过还是沉入睡眠之中。

  3

  我听见了欢笑声。从远处传来的、很远的,欢笑声。
  我在教室的角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那欢笑声。听着同学间愉快的对话。
  是在同一间教室中。以距离来说,那阵声音非常的近。但是这对视线投向窗外,背对着喧闹声的我而言,只觉得!好远。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是一个人?
  这样不就像是……一向待在教室角落里的她一样吗?
  我讨厌这样,于是把脸转回教室中。
  「——咦?
  我认得这个教室。但是,这里不是我现在每天去的地方。为什么——
  等我发现时,教室中的喧闹声已经静止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快速沉默下来并转身看着我,在这群人之中,看不到山崎或是宫岛的身影。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是我国中时的教室。
  是梦——
  在得出这个结论,并且安心下来的瞬间,一位站在附近的同学对着我开口说话。
  「你舍弃了我。」
  咚。
  我的心脏狂跳着,难以呼吸,身体不断震颤。
  声音虽然细微,但那是——责备的声音。冰冷刺人的、非常熟悉的——
  妹妹的……声音。
  「你放开了我。」
  又有其它的同学,以妹妹的嗓音低声说着。
  「你选择了自己。」
  「你让我沉下去了。」
  「你杀了我。」
  「你背叛了我。」
  妹妹——由衣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中。
  停下来、停下来、快停下来,好恶心!
  我忍不住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我应该已经逃离这里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在那个世界里面呢?对了,因为是在作梦!是在作梦才会这样。我都忘了,完全忘记了。是梦的话只要醒了就好,眼睛张开就会结束。会结束才对。
  「那,张开眼睛?
  已经捂住的耳朵传入声音。压着耳朵的右手,出现了冰冷的触感。
  「啊啊啊!
  我下意识的挥开右手,睁开了眼睛。
  「啊……」
  在我的桌子旁边,站着一名年幼的女孩。她身穿绋红色的洋装,是与那时同样装扮的……妹妹。不知何时其它的同学都不见了,杂乱的桌椅静默着。



  「——由衣。」
  「什么事?
  由衣微笑着摇动头上的马尾。接着,她朝着我右手的方向伸出了手。
  她微笑着甩动马尾,然后静静的朝着我的右手伸出了手。
  在我反射性地缩回手的时候,由衣轻声地对我说:
  「你……不救我吗?
  这句话让我无法动弹。接着由衣的手指碰到了我的右手。
  好冰冷。彷佛是在海底一样。
  由衣牢牢地握住我的手。寒气缓缓地从她的手心传过来。
  「不要再放开了哦,哥哥。」
  由衣这么说着,高兴的笑了。
  啊!原来如此,我现在终于想起睡前忘记的事情了。就是那个梦境啊。使用过右手的当天,一定会梦见这个提醒我过去发生的一切的梦。希望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的一场恶梦。
  寒意蔓延到肩膀,骨头喀喀响着。从四肢开始,一点点、一点点地失去了知觉。
  教室从由衣的脚边染上黑色,不论是桌子或椅子,包括我们在内,也开始慢慢下沉。
  啊、啊!是那片黑色的大海。然后我直到沉下去前,一定都得在寒冷中受苦。
  ——好痛。
  然而,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是哪里在痛呢?我无法分辨。

  4

  要怎样由衣才能原谅我呢?要怎么忏悔才好呢?
  死了的话,我们可以在天国相会吗?还是我会坠入地狱呢?
  我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但直到现在也——
  咕噜~
  「……」
  我走在平常的河堤上,安抚似地摸起渴求食物的腹部。
  虽说昨晚做了那样的梦,伹似乎还有食欲,是我的神经意外的大条吗了……还是说已经习惯了呢?
  想到这边,我猛力甩了甩头。我是不可能习惯那种梦境的。然而,右手直到现在都还冷冰冰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昨天就那样睡死了,所以我错过宿舍提供的晚餐,今天早上又睡过了头,连早餐都没能赶上。因此,自己的胃无视主人的意志,催促着需要补充营养,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原本只打算小睡一下而已的……」
  我叹了口气,至少应该设好闹钟的。我拖着无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虽然身上穿着从昨天就没换下的制服,但我并不是要去学校。今天是不用上课的假日。日上三竿才醒过来的我,为了转移空腹感决定外出。
  咕噜噜噜噜。
  我的胃因渴求食物而发出悲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这种叹息声停下,但更让我感到绝望的是,今天肯定是没午餐可吃的,想着想着,空腹感又增强了好几倍。即使是在假日,宿舍餐厅也和平常一样,只在早上与晚上供应餐点。中午得自行解决。
  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发生。的确,这个月我是有点乱花钱,但我还是预留了一些餐费,昨天在表演时花掉的五百圆硬币,原本就是为生活困窘的情况准备的。亲戚给的微薄生活费与日常用品,明天才会一起寄到宿舍来。那一枚五百圆硬币,是为了最后的这一天特地留下来的……。顺带一提,现在我身上剩下的钱,只有几个一圆硬币而已。
  「真是的,就算喂钱给这家伙,也不能变出什么来。」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38 编辑


  我看着右手,像在告诫自己般地喃喃自语着,缓缓走过河川上的桥。和学校呈反方向的对岸有了JR车站,因此附近也有宽广热闹的商店街。
  在哪边买本漫画来打发时间吧。回想起来,今天应该是我常看的周刊的发售日。想起这件事之后,步伐变得稍微轻快了些,我回想着上周的剧情发展,一边加快了脚步。
  真不愧是假日,车站前人山人海。在这个城镇里,除了伞阳学园以外,另外还有好几所私立小学、国中、高中甚至大学,所以年轻人也相对的比较多。听说,这个城镇利用距离都市圈较近这个地理条件,进一步发展成学术都市。
  这里的位置很乡下,并不怎么繁荣,而且,实际上大家也只有在购物或游玩时,才会来到这里。由于去年开设了大型购物中心,所以不觉得这里有那么不方便,但是在那之前,如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物品,也只能特地坐电车到距离大约六站左右的大城镇去采购了。不过,自从有了购物中心之后,站前也很快地出现了人潮。
  为了到购物中心五楼的大型书店,我挤过人潮往前进。这里是个小城镇,说不定会碰到山崎和宫岛也不一定。
  在出门之前,我曾经想找他们问问昨天教室里的后续发展,但是两个人似乎都出门了,敲门也没人应门。放假的时候,他们多半会去书店、唱片行、电玩中心闲晃,那两个家伙不敢直接向女孩子搭讪,只敢站在远处评头论足,虽然我不是刻意的,但他们的活动范围却总是和我重叠。就因为这样,我们有时候会在路上偶遇。
  「呼……」
  人群挤得让人呼吸困难,我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因为那个意外事故成为孤单一人,被家人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只要身处人群之中,就会觉得自己是遭到整个世界否定的。非常害怕周围的人不认同我的存在。
  或许,我应该待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家人们存在的那个世界,这一类的胡思乱想,总是不停地涌上心头。
  当我在缓慢移动的人海之中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的脸差点就撞上了那个人的后背。
  「怎、怎么了?
  原本沉浸在思考中而放空的脑袋,因为太过诧异而惊醒过来,我在人群之中窥视着前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走动的人群,似乎全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一带充斥着诡谲的气氛,出现严重的不协调感。察觉到这一点的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人群的吵杂声消失了。直到刚才都吵得令人困扰的喧闹声,变得犹如风平浪静的海面般平静。更异常的是,每个人都抬头看着上空。
  「?
  我随着众人的视线看了上去。那是比起周围建筑物高出一点的六层建筑,正是我要前往的购物中心。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大家在看什么,茫然地张望着那栋大楼。当我瞥见了顶楼上面的情况,不禁摒住了呼吸。
  有人站在顶楼边缘。
  在顶楼栏杆外侧,有一道娇小身影,长长的金发随风飘逸。我对自己的视力很有自信,因此非常确定这件事,虽然那人背对着这边,但看上去确实是个少女。
  自杀?
  瞬间我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可是,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奇怪了。而且还有奇怪的人群聚集在栏杆内侧。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但是那是一群戴着相同面具的人,那名少女似乎被他们紧逼在后。
  霹哩!
  右手臂突然出现电流通过似的一阵痉挛。搞什么?在我正打算看向右手时,那一瞬间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事情却让我无法转移目光。
  少女跳了下来。
  她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啊!
  我想都没想的打算往前冲,但我周遭站着的人们却一动也不动。
  基本上,虽然现在没有人可以帮得上忙,但我还是焦躁地喊了出来。
  「喂、喂,你们这些人在做什么啊!
  即使看见少女掉下来也没发出声音的人们,对我的声音也毫无反应。少女就这样顺着重力往下落,一直往下、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就在我觉得她要坠落到下方人群中的瞬间,她飘浮了起来。
  「咦?
  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但事实是,少女并没有猛然冲撞地面,而是像在空中滑行般地飘向这边。在我周围像是被冰冻住的人们,顺着少女的动作转动着脖子。果然是在看着她的样子。
  我的目光离不开那名疾速接近这里的少女。然后很快地,她从我的上方通过。在那时少女的绿色眼眸,瞥了我一眼,我总觉得和她对上了视线。
  就在我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时,一阵猛烈的风,如同紧追在少女身后般吹来,我失去了平衡倒地。同样倒下的男性,用双手押着脸呻吟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那个……你还好吗?
  「呜……呜呃!
  可是对方没有回答。虽然我不太想扯上关系,但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我将手朝他的肩膀伸去。但在我快碰到他的瞬间,男子啪地把覆盖住脸的双手快速的放下来。
  「呜哇!
  我吓得往后退。在双手后方,出现了白色无机质的面具。眼睛的部分开着两个小洞,正朝上盯着我。
  我不能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脚边蔓延上来的恐惧,让我想要立刻逃离,连忙掉头就跑。但是咚地一声,我随即又撞到了身后的障碍物。我慢慢地转过头去,一个戴着与刚才那位男士相同的面具的高挑女性,正俯视着我。
  「呜哇哇哇哇!
  我不由得大声惊叫,打算逃离这里,但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所有围在我附近的人,全都戴着相同的白色面具,从两个黑色小洞中盯着我。我根本无处可逃,除了慌乱地环视着四周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不过,他们却没对我怎么样,反而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动作一致地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刚才少女飞过去的方向。当我正准备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群人已经一起朝着那方向前进。
  「喂,等一下!
  无计可施的我,也只能被迫随着人潮移动脚步。他们像是没有听见我的抗议似的,直接把我夹在其中继续前进。
  这下子,情况到底会变成怎么样,我完全搞不清楚了。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为了从这个异常的地方脱身,我硬是在前进人群之中拨出一条路。每个人的眼里仿佛都没有我的存在,白色的脸孔全都望着远方。要违逆他们的行进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我试着横向前进,尝试从这群人之中脱身。
  「好痛!
  不知谁的手肘用力地击中了我的侧腹。由于他们不在意是否会撞到我,我的身体不断受到毫不留情的撞击。不知在这如同地狱般的人流里前进了多久时间,我终于从人群的中段踉跄地逃了出来。
  「呼、呼……」
  这里似乎是某间餐厅的停车场。我在这地方仰躺下来,反复平息仍无法满足的呼吸。身体的每一处都被撞得很痛。
  会感觉到痛的话,代表……这不是梦?
  我把脸稍微转向旁边,在那里,戴着面具的人们,仍然继续往前走。
  总之,那群人似乎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因此即便我感到不舒服,心中的焦躁和恐惧,还是渐渐平息下来。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呢?
  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事与那个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并且从我头上滑翔过去的金发少女有关。但是除此之外的事,即使我想破了头,也不太可能弄得懂。
  总之,我要逃离这个地方。我可不愿被无端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我再次撑起疼痛的身体,打量自己现在的所在地。前方的大马路上,塞满了戴着面具的人潮,根本无法强行通过。不过,另外一边,只要翻过停车场的墙壁,走过防火巷之后,就有一条反方向的巷子能逃出去。
  如果逆着那些戴面具的家伙们行进的方向走,大概就能脱离眼前的困境。
  我这么相信着,于是拔腿冲了出去。
  真希望自己至少吃过早餐了。我强迫无力的身体动起来,内心感到非常懊悔。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像是我的存在被世界否定般的不合常理,先前紧抓不放的平静生活,如今也被破坏了。
  真是这样的话,就得怪罪自己想用这只右手抓住平静生活!
  「不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我摇了摇头,挥去脑中不吉利的想象,接着爬过不算高的水泥围墙,跳落到不知名大楼阴暗潮湿的防火巷里。
  在狭窄弯曲的小巷中,我已经尽可能朝着那群戴着面具的人们的反方向前进,于是试着朝前面的大马路探头观察。发现那里和刚才的地方完全相反,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道路上只有风吹拂着。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似乎打算朝着少女飞行的方向行进,所以或许原本在的人,全都往那个方向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正是绝佳的良机。只要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能渡桥抵达对岸。那一带也有学校。虽说是假日,但应该也会有人在。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但是我现在能倚靠的,除了学校之外,也没有其它地方了。
  我作好心理准备之后,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奋力地朝着目的地冲刺。我暗自祈求别遭受任何阻碍,卖力往前狂奔。
  可惜的是,跑的距离还不到几公尺,这个祈求就破灭了。
  在奔出的巷子前方,有一道人影像我一样飞身冲出。
  「呜哇!
  当一个人在狂奔的时候,实在不是停下脚步的好时机,即便如此,我还是勉强紧急煞车,结果就是绊到了脚,整个人往前扑倒。
  「呀!
  当发现被自己扑倒的人,居然就是那个在空中飞行的少女时,让我更加惊讶了。姿势像是刻意要撂倒对方的我,视线范围被金色发丝完全覆盖。
  「好痛……」
  我一边呻吟,一边抬起了头。
  「啊。」
  然后,那个少女的脸,近得让我大吃一惊,她那双碧绿瞳孔的大眼,狠狠地瞪视着我。我原本以为她是外国人,但在近距离一看之后,.却觉得她的脸孔比较像日本人。
  「对、对不……」
  当我出自本能地道歉,并移开我那像是压倒对方的身体时,腹部瞬间遭受剧烈冲击,少女的怒吼声同时响起:
  「给我滚开!
  她的腿力到底有多强啊?我的身体瞬间被踢到了半空中,背部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上。
  「咳、咳咳!
  内脏感到移位般的剧痛,而且痛到快要不能呼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的我,手压着腹部,弓着上身站了起来,凝视着把自己踢飞的少女。只见她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设计奇特,有着几何图案的上衣,以及长裙上的灰尘。她背对着我,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真是的——还以为成功引开了,没想到还有一只躲在这种鬼地方……」
  她那种态度让我火大。虽然说撞到人的我也有错,但是她突然无缘无故地把我踢飞,
  让我无法释怀。
  「喂、喂……」
  好不容易才能发出声音的我,早已经忘了腹部还在疼痛,没好气地大喊了起来。少女似乎吓了一跳,停下了动作,把脸转了过来。
  「什么啦!?为什么能说话呢?话说回来,你没戴面具耶……哎,难道说是正常的家伙吗?
  少女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皱了皱眉之后,突然表情为之一亮,对着我问道。
  「因为我是日本人,所以至少会说日语啦。另外,我也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人——就好像还没开口说话,肚子就无缘无故被踹了一脚,也会觉得火大的『正常』。」
  我尽可能地以对方容易理解的讽刺口吻回答。但少女却只是凝视着我,不知在思考什么,没有开口回应。
  「妳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不耐烦地问着,少女笑着自言自语起来: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不受『魔女狩猎面具』影响。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不过,怎样都好,这说不定可以改变些什么……」



  「啊?妳在说什——」
  在我正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附近响起低沉的,犹如地震般的声响。
  「怎、怎么了?
  我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声音的源头。
  「唉呀,拖拖拉拉的,结果被追上来了。」
  听到身旁的少女叹息般的口吻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群戴着面具的人,紧追着这个少女不放。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她继续待在这里,我就会……
  「喂、喂,那些戴面具的人是在追妳这家伙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立刻开口问了少女。这是我头一次直接对女孩大喊「妳这家伙」,大概是因为一开始就被踹飞的关系,觉得没必要对她客气。
  「没错——那些家伙的目标是我。周遭的人全都被面具附身了,所以才会来攻击我。因为我本身就是基准点,所以不管打倒多少个都没用。这种情况真的很让人讨厌啊。」
  少女轻率的回答,让我的心情更加烦躁,而且话里也有太多无法理解的词汇。不过,我得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也就是——再这样下去就大事不妙了。
  「既然如此,妳就赶快逃啊。如果妳再拖拖拉拉的,只会被他们抓住吧?只要妳还在这里,我也会受到牵连,不是冯?
  我情急之下脱口说出这些话,心里完全没有要帮她的想法。因为帮她等于与那些家伙为敌。我很清楚所谓的敌人有多么恐怖。
  「那是因为我已经没办法逃了。」
  少女笑着说。
  「为什么?妳像刚才那样,那个……妳用飞的逃得远远的不就得了?
  即便心里非常抗拒这种说法,我还是开口这么说了。逐渐逼近而且越来越大的地鸣声,让心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
  「你看这个。」
  少女这么说之后,把手举到自己面前。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那白皙的手掌。
  「啊!
  我倒抽了一旦况气。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少女手掌呈现微微的透明状,而且看得见她在手掌后方的脸。少女似乎透过自己的手掌看见一脸惊讶的我,感到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你吓到了吗?我虽然有实体,但现在则是类似幽灵的灵体。所以魔术(注:在日文当中,「魔术」有两种意义,其一是指变魔术表演之类魔术戏法,其二是魔法、法术的意思,此处是指后者。)——也就是说,如果我继续用刚才那种力量在空中飞行,会消耗我的精神体,或许会连目前的状态都无法维持。实际上,现在已经渐渐变成那样了。真是的……我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风险。」
  少女不断的握紧又张开她那双半透明的手,表情懊悔地说着。那阵不断逼近的地鸣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不只是从一个方向,而像是由四面八方传来的感觉。
  「啊——被包围了吗?
  对于少女的轻松口吻,我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啊啊!够了!虽然我搞不懂妳在说什么,重点就是,妳已经不能像刚才一样在空中飞了,对吧?这样的话,妳为什么还这么悠哉啊。如果有其它方法的话,在把我牵扯进去之前,妳还不快逃!
  在道路的前端,黑色的人影零零落落的出现。道路的反方向也是,面具集团果然已经以包围的方式逼近。即使如此,少女依然不慌不忙地这么说:
  「方法?要的话还是有啊。就是现在,我刚刚才发现的。」
  少女伸出手指,向着这个方向。
  「啊?
  我无法理解的回头看了看。在那边,除了一群戴着面具人们一步步往前推进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对哦。是你,就·是·你。」
  少女出人意料的这么说着。
  「我不懂……妳的意思。
  但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我从少女身边退了一步。
  「不知道什么原因,『魔女狩猎面具』似乎对你没有效果,那你就当我的依附体吧。」
  「什、什么啊,那是什么?
  我往后又退了一步。可是四周已经完全被面具集团包围,没办法逃出这里了。
  「要让灵体维持在安定状态,果然还是需要肉身。没有肉身的话,精神体就无法恢复。所以,你就让我暂时寄宿吧!不过你放心啦,虽然多少会对你的肉身带来负担,只是会比平常更容易累而已。」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我反而开始觉得这家伙才不正常。可是,事实上她的躯体是透明的。如果眼前的少女真的是像幽灵般的物体的话,那么她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暂时寄宿?难道说是附身的意思?
  想到这里,我的背脊顿时发凉起来。
  「别、别耍人了!开、开什么玩笑,我一点都不想和妳,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扯上关系。而且,基本上,妳如果是幽灵的话,那些家伙根本不可能抓得到妳啊!
  听我这么吼着,少女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有实体。当然啦,只要实体的存在变得更稀薄,那些家伙自然就触碰不到我了,但到了那时,我也就进入自然消灭的阶段啦。在还有部分实体存在的状况下,我被打到还是会感觉到痛,疼痛也会削弱我的能量。当我被削弱到无法维持实体时,就会死掉啰。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说,你大概也会一起死吧。」
  道路完全被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堵住了,少女瞥了一眼那些包围着我们,并且逐渐缩小范围的人群说道。他们的脚步声撼动地面,不断地朝我们逼近着。
  「——所以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乖乖听我的命令。」
  「不要。」
  即使如此,我还是摇了摇头。我本能地察觉到,要是同意了这个少女的意见,我肯定会完全失去现在的平静生活,同时替自己制造出大量的敌人。
  「真是的——竟然拒绝一个走投无路的少女的请求,没用的家伙。」
  「妳什么时候请求过了。妳只是在命令不是吗?
  「是这样吗?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照我的话做。」
  「这叫做恐吓吧!
  听到我的怒吼,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道说她现在这句话真的是打算用来表达请求的?
  「——什么嘛,我只是把事实讲出来而已。还是说,你真的想死?
  「这怎么可能!
  「不然是怎样?啊,难道你认为『自己不是他们的目标,说不定能逃出去』?真不凑巧。要是你打算一个人逃走的话,我会紧紧抓住你一起跑的。」
  「呃……」
  少女几乎是在恐吓了。但是……说得正中要害。难道我只能放弃挣扎了吗?我看着从少女背后缓缓逼近的沉默白色面具集团,一边考虑着当下的情况。已经没有时间了。我的视线落到她的脚边,她在裙下露出的细长双腿,不停地颤抖着。
  咦?她在发抖?
  这是我头一次体认到少女也会恐惧。对于「被夺取」会感到恐惧,因为我意识到对方与自己同样是「人」。对她来说,我就像是那块在波涛汹涌的黑暗海上好不容易抓住的那块板子。
  可恶——
  「真的能……改变情势吧?
  听到我硬挤出口的话,少女的表情立刻一扫阴霾。
  「当然可以!
  胸部不怎么丰满的她,充满自信地说着。我……即使痛苦还是点了头。
  「我知道了!现在就照妳说的做吧。」
  「哼,一开始就老实的这么说不就好了。那么——首先是逃离这里吧。」
  少女脸上瞬间掠过一抹笑容,但立刻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
  「逃离?
  「就算要附身,我也得先隐身才行,否则根本没有意义。虽然恢复身上的力量也是我的目的,但先躲到你的身体里,解除现在这个魔法比较重要。」
  魔法?是指面具的事吗?虽然我不太懂,但如果能解决的话再好不过了。虽然躲在我身体里这种说法,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已经不是追究的时候了。
  「但是,妳不是已经不能飞了吗?
  「还可以用一次左右,短距离的话应该没问题。来吧,赶快抓好。」
  「……抓哪里?
  我们尴尬的对看了一下。
  「我要、要飞起来,所以你要搂紧我的腰!如果你敢吃我豆腐,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的话,妳也会被杀不是吗?
  即使回着惹人厌的话,我现在还是听话地从后方搂住了少女的腰部。这样看才发现她比我矮了一个头,我不得不半蹲下来。
  「那么要走啰。」
  少女这么说完便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在这段期间里,白色面具集团的人潮更加密集,而且越来越接近。从我奔过来的巷子那里,也开始三三两两地涌出了。另外,少女奔出的巷子也是。那些家伙,马上就要逼近到我们身旁了。
  「喂、喂,快一点!
  我高声大喊,不过少女没有响应。被面具附身的人们挥起手臂。但就在我们快被挥下的手臂抓到的瞬间,少女睁开了眼睛呼喊着。
  「远扬之风!
  「呜哇!
  少女以猛烈的速度往上飞升,我紧抓着她纤细的腰部。这可不是避嫌的时候,我将脸贴在她的背上,手臂用力地环住她。虽然她说自己有一半是幽灵,但体温却很温暖。
  风压很强,虽说不是非常痛苦,但眼睛却无法张开。没过多久,被往下拉的感觉取代了飞升的感觉,内脏彷佛从往上飘的状态转为急速下坠。在我咬紧牙根忍耐着的时候,头顶传来了声音。
  「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啊?
  听见这句话之后,我睁开了眼睛。虽然身体还残留着飘浮感,但我的脚已经确实着地了。原本搂在对方腰部的手臂,被啪的一声挥开。虽然我想开口抱怨,但看到那双手比起刚才还要透明后,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么,快点过来。要开始啰。」
  少女在对面朝我伸出了透明的右手。大概是要我抓住她的意思吧。
  「啊,嗯。」
  我不甘愿的伸出了手,伸到一半,才注意到伸出的是右手,我犹豫了一下,别扭地改用左手握住少女的右手。
  「什么?你不知道握手的方法吗?
  对以惊讶的表情询问的少女,我回以含糊嗳昧的表情。我已经不想再用这只右手,握住任何人的手了——这样的坚持,即使解释也是没用的吧。
  「嗯,算了。我的名字是爱莉莎。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你呢?
  「……远见……启介。」
  「是吗,那么启介,你尽可能敞开心扉。虽然你刚才已经同意共享肉身,可是你在意识上的抵抗,会造成我很大的负担。」
  少女……爱莉莎这么说完,便和刚才一样,轻轻闭上了眼睛。握着的左手开始变热。感觉就像是有什么融化进来、又有什么被夺走般的奇妙。这就是所谓的附身吗?
  「喂,我话先说在前头哦。我最讨厌那种硬是丢下需要帮助的女孩,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不管的胆小鬼!
  爱莉莎闭着眼对我说着。
  「还真巧……像妳这样完全不考虑别人的立场,光会带给他人困扰的家伙,也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我由衷地这么说着。手掌的热度增加了,而且逐渐出现疼痛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体的负荷好像变重了。爱莉莎倒是一副悠哉的表情。看来痛的只有我自己一个。
  刚刚那绝对是故意的。
  结果,事情发展正如先前的预料。
  习以为常的平静生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和平世界,如今完全被否定了。如果一切只是昨夜恶梦的延续,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这肯定是无法醒过来的现实。即使明天一觉醒来,依然是今日的延续吧。
  体悟了这近乎确定的预感之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5

  我们降落的地方,是在一楼开设便利商店的复合式大楼屋顶。我一边从生锈的红色逃生铁梯上走下,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巷外的方向看。街上已经恢复原本热闹的景象,人群里再也没有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你看,和我说的一样吧?
  身影变得相当透明的爱莉莎,在我的旁边轻飘飘地飘浮,这样说着。根据她的说法,即便是附身到我身上,还是能维持这种密度的存在。现在除了我以外,任谁都看不见、摸不到,而且也听不见她的声音,集三种状态于一身的她,根本与幽灵没什么两样。
  「真的没问题吗?我们一走出去,那些戴面具的家伙不会就又跑回来吧?
  「启介,你真的一点都不像男人耶。我说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爽快的给我走出去,爽快点!
  虽然我很想对熟稔地喊着我名字下命令的爱莉莎回嘴,可是继续拖拖拉拉的说下去八成又会被看不起,没办法,我只好下定决心走出了巷子。
  爱莉莎说过,只要她形体的存在透明到谁都无法察觉到她时,面具便会消失……
  「——」
  我不敢大意的来回张望着,不过没有谁要攻击过来的样子。
  「话说回来,为什么路人都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我问向如同背后灵般抓着我后肩的爱莉莎。照理说,路人们追着爱莉莎,等回复正常时发现自己身处完全不同的地方,应该会觉得奇怪才对。
  「我猜,他们没有那段戴着面具的期间的记忆。而且,对方大概也做到了让当事人的记忆连贯,使他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吧。所以路人们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移动到了不同的地方,也完全没有发现!
  「这还真是方便啊……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我不想被扯上关系。离开这里之后,妳就快点从我身上离开吧!
  我以疲惫的声音这么说完,爱莉莎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咦,为什么?我暂时还不打算从启介的身上离开哦。」
  「啊?为什么啊?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妳就用不到我了吧。」
  只打算暂时合作的我,慌张地开口追问。
  「要用到你的地方还有很多哦。而且,你没仔细听我说的话吗?刚刚的面具附身术,是施加在我身上的。所以在我从启介身上离开的瞬间,那些家伙又会蹦出来的。」
  「……这样的话,虽然很麻烦,我就把妳带到没人的深山里吧。这样妳总没意见了吧?
  「当然有意见啊。我怎么可能放弃好不容易找到的依附体。启介,你要替我找出对我施了魔法的家伙啊。我确定他人就在这镇上。只要打倒了那家伙、取回我的实体的话,我就会从你身上离开。」
  「实体?
  「就是我的肉身的意思。在这镇上和那家伙战斗时,我太过大意了,结果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由于我将精神体肉体化的关系,只好对成为空壳的肉身施以水晶封印后丢弃在那里……对方必定是用我被压制住的肉身作为媒介来施加诅咒。所以直到我能回到自己的肉身之前,一切就拜托你啰!
  荒唐到极点的内容,让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但回过神来以后,我立刻出言抗议。
  「什么,我可没打算连这种事都要帮忙啊……」
  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但一察觉到周遭聚向我的诡异目光,我不得不压低音量。
  「哈哈哈,要小心点哦。因为我的模样除了启介以外,没人能看得见,你一不注意的话,就会被别人当成神经病哦。」
  「吵、吵死了!总而言之我——!
  我小声地发怒着,可是爱莉莎却毫不在意的打起哈欠。
  「哈。啊……累死人了——那么我稍微休息一下啰。」
  「咦,休息一下……喂?
  话才刚说完,爱莉莎的身体就变透明了,然后连我也看不见她了。我在路中央停了下来,呆呆的站着。
  「难道是消失了……不可能吧?
  可能的话我希望是那样,但我知道那只是符合我期望的推测而已。
  咕噜~……
  肚子叫了起来。因为紧张而暂时被遗忘的肚子,强烈的食欲骚动了起来。脚步走起来很不稳,全身也感觉重得不得了。
  这么说来那家伙!爱莉莎有这么说过。成为她的暂时寄宿只是会比平常来得容易疲劳而已。
  「什么而己啊了……还而已咧!负担很重啊。」
  我拼了命不让自己失去逐渐模糊的意识。
  我已经没有看漫画的力气了,疲惫地踏上回宿舍的路。

  *

  「混帐……」
  在数量多得吓人的人群当中,一个身高突出的男子低声说着。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他却依然全身裹着黑色大衣,戴着太阳眼镜的身影,配上一头漆黑的长发,让人感觉仿佛是一道闇黑的影子正在行走。隐藏在太阳眼镜后方的双眼,散发着蓝色的黑暗的光芒。
  「术法被解开了吗!消耗殆尽之后消失了吗……两边都不对啊,太快了。虽然已经把对方逼到了绝境,但她不是这样就能轻易解决的家伙。星龙系的弱点是什么呢……」
  男子神色不悦的低声嘟哝着,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歪了歪嘴,笑了起来。
  「继续隐藏的话也很棘手……还是试着做点手脚好了。反正肉身在我这边。即使设下了大得夸张的封印,让我不太能任意行动,但是,那家伙应该也逃不出这个城镇。」
  男子俯视着淹没自己周围的人群。就在旁边,一名肩膀低垂,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的少年走了过去。
  「虽然都是小喽喽……至少也给本大爷发挥一点作用吧!
  丢下了这句话的男子,身影像溶入黑暗般的消失无踪。由于太过自然,甚至连走在后面的人,也没察觉这个人的消失。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39 编辑


  她向天空张开双手
  咏颂出如诗歌般的字句——

  Chapter 2
  第二章 风之笛,湛蓝之眸

  1

  喀啷、喀啷。
  『下一站伞阳!伞阳……』
  我听着规律的车子振动声与嘎哑的广播声,缓缓张开了眼睛。在空荡的电车车厢中, 除了我以外,没有其它乘客。当我独自一人坐在横椅上时,橘黄色光线从对面的车窗照射进来。
  由于光线太过刺眼,我将视线移到脚边,那里放着一个大型运动背包。由于我塞行李时不浪费蓝色圆筒状背包里的一丝空间,背包圆圆的鼓起来。
  我露出苦笑。
  虽然把东西勉强塞进去了,但也够折磨人了。因为不放心交给宅急便运送,便将所有重要物品都放进这个背包里,实在是累人。因为我已经背着这个沉重的行李,花了五个小时换了好趟车。在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不过,总算是到了。我以后的新栖身之地——伞阳市。
  喀……啷。
  电车的速度开始慢慢减缓。夕阳的余晖被车站周边的高楼大厦挡住,车内变得昏暗。 然后……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门咻地一声打开。我在心中喊了声「好!」为自己打气,拿起重得让我歪一边的背包,举步踏上月台。
  风,不一样。
  从建在高架桥上的车站月台往下俯瞰,城镇申有很多全新的现代大楼,但是由于四周环山,空气非常清新。
  来到了新的地方。一个与那座城镇迥异的地方……
  真实的感觉涌了上来。
  一定没问题的。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对由衣——做出的那件事。也不会有人因为那件事而避着我,不用对伯父他们小心翼翼。所以一定能过着快乐的生活。
  不过,我在走到剪票口前停下了脚步。
  咦?奇怪了、找不到车票。我翻找着皮包和口袋,就是不见那张最后要转搭这辆电车时所买的单程票。
  难道……我看向右手。对了,由于坐这辆电车时再过数站就要下车了,我就把车票拿在手上没有放进皮包里。我累到都忘记了,还为了不要弄丢,紧紧地握着车票——用右手。
  「啊、啊哈哈哈……」
  我笑了。但不是笑弄丢车票,而是嘲笑着,以为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遗留在那个城镇中而逃出阴霾的自己。
  笨蛋。「诅咒」就在这里。就算其它人都忘了,就算我想忘记,身上的右手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
  「——我一直在你身边哦。哥哥。」

  吹过我耳畔的风,彷佛这般低语着。

  2

  「真是的,进了校门还要走多久啊……」
  我走进学校的校门,了无生气、步履蹒跚地走在通往校舍的砖瓦道路上。我昨晚难得地梦见了来到这所学校前,第一次踏上这座城镇的那一天。可能是昨天没有用到右手所以不是做了恶梦,但也不是值得回味的梦境。
  话说回来,那一天是第一次看到这所学校。当时还因为校舍的占地广阔而感动不已,如今却为了通往校舍的道路如此漫长而咬牙切齿。
  看见一整排耸立在远方、以砖瓦彻成的红色气派校舍后,我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这实在是一所贵气到不像我这种人会来念的学校。简直就是用钱堆起来的。如果有人跟我说,这里只有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才能来念,我也能欣然接受。
  我向伯父提出远离以前居住的城镇的要求,他答应之后,替我找到了这间学校,但是对于学费的问题,我不由得感到不安。
  先前我对山崎说到这件事时,他回答我:「哈哈哈,学费没有那么贵啦。要是太贵的话,就没有客人要来了不是吗。学校只是外表看来很气派而已,校地会这么大,也只是因为这里是乡下啊,它的卖点,就是全体学生住宿制而已。你知道吗?这个社会非常需要这种能寄放小孩的地方呢。」
  记得我那时十分赞同。也就是说,这里是处理烫手山芋的地方。所以这里同样也有许多家世背景复杂的人。他们和我一样,不论在家里或学校,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最后才会沦落到这里。
  山崎他自己一定也有什么秘密吧……不过我没想过要深入探究。
  「唉……话虽如此,我还是好想睡。」
  再加上身体沉重,移动脚步更是困难。
  我昨天像是在扒饭似的,火速地吃完晚餐后就陷入沉睡,早餐也确实吃饱了,然而笼罩我全身的疲劳,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唯一令人高兴的事,就是今天早上寄来的生活费,让我不用再继续挨饿了。
  「今天要是打瞌睡的话,那就惨了……」
  我硬是压下打呵欠的冲动,喃喃自语。如果是昨天那堂完全不管学生听不听课的古文课那也就算了,如果在其它课堂上昏睡,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老师骂到臭头。这所学校基本上对生活指导是很严苛的。
  「——那家伙……从那之后,就没再出现了呢。」
  我朝自己的后方瞥了一眼,结果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学生对上视线,我慌张地将头转回来向前看。
  或许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吧,因为饿昏头而看到的幻觉。虽然还记得那时真实的感觉,但是因为过了一个晚上之后,还是没见到爱莉莎的踪影,让我越来越觉得那一切只不过是梦境。
  「真希望那个幽灵女只是一场梦。」
  我轻声地低语着。这句话应该是小声到没有任何人听到才对!
  「你说谁——是幽灵女啊?
  一句在我耳边呢喃的话语让我忍不住惊跳起来。
  「呜啊!啊、爱莉莎?
  我大叫着回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金发少女。而那副透明身体的另一边,之前对上视线的女学生,停下了脚步看着我。
  糟了!我刚才那样子,对看不见爱莉莎的人而言,根本是个怪胎!
  「啊、那个、不是的……」
  在我试图解释的时候,那名少女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后快步地走过我身边,到后来她根本就是拔腿狂奔。
  「啊啊……」
  我怀抱着绝望的心情,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希望别传出什么诡异的谣言才好。
  接着,我东张西望。由于现在时间比起平常的上学时间还要早,所以除了那名少女以外,附近并没有其它学生的人影。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喂!妳别突然跑出来啦!
  我再度迈开步伐,以强硬的口吻对着在我身旁飘浮的爱莉莎说道。
  「谁叫启介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说我的坏话。我是那种睡着了也能听见别人说我坏话的人哦。」
  「——妳的顺风耳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我一脸错愕地反唇相讥。
  「唉——……果然昨天发生的事不是梦。也就是说,我身上的疲劳感,就是因为妳的关系啰?
  「嗯?有那么累吗?那大概是因为我吧。因为昨天我也消耗了许多体力,所以启介的负担应该也很大吧。」
  「别说得那么事不关己!我这样感觉很痛苦。不管吃再多也没有饱足感,不管睡再久也还是想睡……」
  「哎呀,所谓的附身,就是会这个样子嘛。一定是因为磁场的关系,让我的疲劳也连带传给你了吧。不久你就会习惯了啦。」
  「我可不希望习惯之前一直维持这种鬼状态。昨天话说到一半,我先说清楚了,我可不打算受妳的牵扯。」
  我一脸严肃对她挑明,但爱莉莎却笑着继续说:
  「嗯——那现在我们就回昨天那条街去看看吧。搞不好那家伙会过来呢。」
  「听我说话!我不是说了我没打算帮助妳吗!况且我还要上学呢!
  但是爱莉莎却露出困惑的神情。
  「上学?那是什么?
  「啊?妳在说什么啊,妳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啊。上学是什么东西啊?
  面对一脸认真询问的爱莉莎,我感到困惑了。
  「就是指去某个地方读书啊。」
  「读书?
  「就是数学、国语、物理、化学、生物、体育……之类的教育课程啊。」
  「哼——……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爱莉莎打从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地询问着,让我不由得觉得这很不对劲。这家伙到底是打哪来的啊?
  「嗯——……总之,我身为高中生,就得遵守那种规则……吧?
  我只能够这样含糊地回答她,但爱莉莎听了不知为何竟深深地点了个头。
  「啊——是这样啊。这是你们外界的规则。那也没办法啦。」
  爱莉莎十分坦然地接受。
  「什么?
  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安地问她。
  「嗯?因为既然是规定就得遵守才行。没办法,我就陪你去那个什么上学的。相对地,结束之后你也得帮忙我要做的事。」
  「妳别擅自决定。我才不会帮妳。我恨不得妳早点离开我的身体呢。」
  「嗯……你要是说得太过份,我就……更加毫不客气地吸走你的体力哦。」
  爱莉莎绕到我眼前来瞪视着我。
  「什么!过份的人是妳吧!还有,妳快住手!再吸下去我会死的!
  「那你就得听从我说的。我都特地让步了。」
  她认真的神情,让我无力地垂下肩膀。
  「……妳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
  「所以你同意了?
  「随便妳啦。但是在上课时不要跟我说话,我会分心。」
  「上课?
  对于又得再说明一次而感到厌烦的我,不禁觉得未来多灾多难。虽然说那个时候是为了获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下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2

  从我穿过鞋柜、楼梯和走廊来到三楼的教室门前为止,我得不停地向爱莉莎说明。而爱莉莎在路上开始对学校越来越感兴趣,不但一直问个不停,还一副问得不够的样子,但我总不能进了教室后还一直诡异地自言自语,只好请她乖乖闭嘴,才打开教室的门。
  从外面看起来,教室里面十分安静,连灯都还没打开,门窗也紧闭着,我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不过出乎意料的,已经有人先到教室里了。
  「啊。」
  两名少女听见开门声之后,转头望向我。一个是坐在窗边最后一个座位上面无表情的少女,以及站在她的桌前,似乎正在与她互瞪的冬上雪绘。
  「早、早安……」
  我最先能想到的台词只有这句。因为错愕而楞在原地的她们,出现了两极化的反应。那个坐着的少女完全没反应,兀自撇过了头,冬上则是堆起了笑脸说话。
  「早啊,远见同学。啊,昨天谢谢你变魔术给我们看。」,然后她快步地走出教室。
  我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场面,于是小心翼翼地在尴尬的气氛里走着,将书包放在教室中央的座位上。
  我斜眼偷看那名留在教室里的少女。
  我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她叫友月末由。
  我会记得她的全名,并不只是因为去年也和她同班,而是因为她是个很特别的学生。只要提起她的名字,同学年的学生,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她才对。
  这名少女总是独自眺望着窗外,不与任何人接触交谈,也没有人想与她往来。当然,我也没有和她交谈过。昨天我表演魔术戏法的时候,她也只是独自望着天空,并未加入围观的人群。
  她有一头及肩的直黑长发,皮肤白皙,五官端正。
  说真的,这个少女的美貌,可说与冬上不相上下。但是男同学们却不想找她攀谈。
  理由很简单,因为和她扯上关系的话,就会遭到不幸。大家都知道那不只是谣言而已,而是事实。
  所以,绝对不能接近友月未由——
  「——喂。」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就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友月的锐利视线朝着我直射而来。可能她发现我正在斜眼偷看她吧。我回过神来,心里十分惶恐。即使我想装迷糊,教室里也只有我和友月两个人,我的心脏还没有强到能完全无视她。
  「什、什么事?
  在数秒的沉默之后,我面向友月那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为什么看我?
  「对、对不起。」
  我慌张地转回正面,但是友月却在我的背后继续说着话。
  「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总是一直看着我?



  一直?这么说来,我的确经常偷偷观察友月。她可能曾经察觉到我的视线吧?
  志忑不安的莫名情绪,让我的脸颊一阵灼热。
  「——对不起。」
  我面向前方对她道歉,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我想早点结束与她对话,因为如果被别人看见我在和友月说话,会非常危险。
  友月是班上唯一不属于冬上那一群的人。那也就意味着,她在这间教室中是孤独的,是被排除在外的人。要是随便和她扯上关系,可能连我也会遭到排挤吧。
  对我来说,比起遭遇到去年发生在友月周围的那些不聿,我更害怕被排挤。
  「别——」
  友月低声不知呢喃着什么。
  「咦?
  我回过头——正好对上友月的视线。由于我刚刚恍神,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是这次换她别开视线。我犹豫着是否询问她会比较好,正打算开口的时候——
  喀啦啦啦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教室的门打了开来。我闭上嘴巴,慌忙地回过了头。是冬上。她手上拿着像是教室日志的东西。我在心中暗自猜想着,看向黑板那边,果然,在今日值日生的下方,写着冬上的名字。虽然错过了询问友月的时机,但也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冬上和我眼神交会时笑了一笑,然后她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边望向友月。
  ——!
  我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寒意!冬上脸上并没有出现特别奇怪的神情。
  只是,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之中,看不见丝毫情感。她只是纯粹的面无表情。但是在那一瞬间,我却觉得她令人害怕。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看见她们两人站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说回来,冬上并不知道去年发生的不幸事件。
  去年,班上那些排挤友月的家伙们发生了意外,分别身受轻重伤的那个事件。
  恐怕那真的只是意外吧。但是在那个事件发生之后,虽然友月还是受到排挤,但是未曾再遭受同学的欺负。
  因为,大家都害怕着那彷佛已成为必然的偶然,暗地里咒骂友月是个「魔女」,心里对她怀着恐惧。
  但是冬上她,知道那些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一定只是我想太多了。只是两人刚好提早到了学校,只是在聊天而已。冬上是个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的人,所以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根本和我没有关系。
  我硬是让自己接受这种想法,坐到位子上拿出单字本,开始准备今天的英文小考。爱莉莎则听从我的指示,噤不作声地在我斜上方飘浮着,然后兴致勃勃地以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环顾教室。

  「嗯……?气氛好像怪怪的哦?
  在那之后过了约十五分钟,快要迟到的山崎和宫岛才出现在教室里。这两个一同住在第三男生宿舍双人房的家伙,总是在上课钟响前一秒才抵达学校。他们两个在进入教室后就朝我的位子走来,开口向我询问。
  「咦,是吗?
  我装傻似的别开了脸,但也的确感受到,教室里的气氛莫名僵冷。而我隐约察觉到,那股气氛的中心点,正是坐在靠走廊那边最前方的位置,现在正被众多女学生所包围的冬上雪绘。我心里正犹豫要不要对他们说明。
  「是啊。好像不得了呢。喂!宫岛,果然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吧?
  但山崎心中似乎还有其它推想,朝着宫岛悄声说道:
  「别那么说嘛……我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喂!远见,你昨天为什么擅自回去了?
  宫岛不知为何以怨慰的眼神看向我。
  「啊、抱歉。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干劲。反正我的任务看起来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就先走啰。后来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那之后可是惨兮兮。」
  山崎叹了口气,看着隔壁的宫岛。
  开始时大家都还很开心,感觉很不错呢。但是这家伙得意过头,就使出了『那个』。」
  「『那个』难道是……」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宫岛,他只是搔了搔头。
  「嗯……就是『那个』。就是往常那个表演,用屁……发出DO·RE·MI音阶那招……」
  「你——是白痴吧。」
  山崎十分同意我说的话。
  「真是的,这家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有男生看到那招才笑得出来。结果,不出所料,女同学们全都退得远远的,而且啊,他不知道吃了什么鬼东西,屁还臭得要命。我本来想先压住场面再说,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然后这家伙就被众人狂嘘:恶心死了!去死!……结果他昨天整个人变得很沮丧。」
  「嗯,那你们昨天有待在房间里吗?出门时,我还去看了一下啊。」
  「啊啊、是这样吗?抱歉,我没注意到,因为这家伙窝在棉被里一直哭,我光是安慰他,就花了很大的力气。」
  「哈哈……是这样啊……宫岛,你还真是脆弱啊。」
  我以同情的目光望着宫岛,但是他的神色和往常一样,感觉不出他昨晚很沮丧。
  「不过其实呢,相对地,我重新振作的速度也很快,你用不着担心啦。我已经把昨天的事当成一场恶梦了!
  「……那是正面思考还是负面思考啊?
  「不管是哪一种都好啦!
  虽然宫岛若无其事地笑着,感觉若是任意去戳他那颗脆弱的心,他随时都会有崩溃的危险,所以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要是他真的在这里哭起来的话,我可承受不起。
  不过听到他们昨天没有到镇上后,我放下心来。
  「可是……喂!远见,这种气氛不是我的关系吧?
  宫岛的笑声之中藏着一股恐惧,他环顾教室,朝我靠过来寻求答案,我摇了摇头。
  「嗯,一定不是因为你啦!因为你做的事太蠢了,过了两三天就没人会记得了吧。」
  「是吗?那就好。」
  「不,你这么老实地感到开心,我也觉得有点……」
  我已经没有力气对宫岛吐槽。原本已感到疲倦的我,又加上刚刚愚蠢的对话,让我感觉更加疲劳了。
  「啊!对了!远见,你今天放学后有时间吗?
  山崎态度出现了些许转变,开口问了虚软无力的我。我往上方瞥去,只见她那双碧眼,朝着我散发出充满威严的压力,彷佛无言地说着:「你应该知道要是不遵守刚才的约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真要说的话,我根本就没承诺爱莉莎什么,但是她大概已经认定我们早就约好了吧!
  「……嗯,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好有事。」
  我的额头冒出冷汗回答。由于在个性上,一旦别人有事拜托我,我就很难拒绝,所以我连是什么事都没问,就直接向山崎摇头婉拒邀约。山崎面带遗憾地低声说道:
  「这样啊,因为今天宫岛好像想要好好雪耻,所以想叫你再变一次那个魔术。可是今天不行啊……」
  「你、你们还要再搞一次啊?
  我愕然地问道,山崎凑上脸来小声说:
  「……其实啊,昨天我们好不容易要到了三个女同学的EMAIL哦。冬上的就只差一步了,因为我们连她身边的人都拿到了。」
  我不禁感叹起来,这家伙根本是在利用宫岛吧。他们真的是朋友吗?
  「不过如果远见你没空的话,那也没辄了。怎么办?宫岛?明天再做吗?
  「不,就今天。」
  也不知气魄是从何而来的,宫岛充满男子气概地用力点头。我敷衍地说了声「加油吧」之后,又补上了一句「今天第一节有英文小考」,这两个家伙才慌张的冲回自己的座位。就在此时,上课钟声也随之响起。因为现在是导师时间,所以老师也跟着走进教室。老师的到来,让方才教室里的僵冷气氛缓和不少,但仍然弥漫着一股紧张感。我转头瞥向左后方,看见友月未由还是一如往常地盯着窗外瞧。
  这一切与我无关。我也不打算去淌这浑水。
  那种如同天谴般的意外,应该不太可能会再发生。
  不过要是——发生与去年相同的事件的话……
  自从那个事件发生之后,我没有再看过友月的笑脸。彷佛所有表情都从脸部被剥离似的,她总是面无表情。只有她眼中的锐利目光,会显示出一点情绪波动。
  说不定这次连眼神里的情绪波动也会就此丧失。
  与我无关。这一切的确和我无关,但是只是这样想而已……就让我心情莫名郁闷。

  3

  「啊——真是的!太久太久太久太久太久了——!都已经傍晚了耶!
  放学后,爱莉莎第五次对着走出校门的我大声嚷嚷。看来她的不满已经累积许久,只见她激动地喘着气。
  「我也没办法啊,学校就是这种地方嘛。不过妳还真的一直保持安静呢。从下午开始上课时,我很担心妳突然火大,发作起来。」
  我尽量压低音量,害怕走在我周遭的其它同学会听到。说实在的,爱莉莎那副因愤怒而扭曲的神情,小动物光是看到都会口吐白沫身亡吧。她的身影更是常常出现在我眼角余光,让我冷汗直流,上课完全没有睡意。
  「……你真失礼,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就算我再怎么蛮横无理,约定与规则我还是会遵守的。不过,你既然让我等了那么久,就得卖命地替我工作啰。」
  「我又不是爱莉莎雇用的仆人……」
  我低声咕哝,拖着因一直忍着不打瞌睡,而感到疲惫不已的身体缓缓行走。那二人还留在教室里,似乎真的是要一雪前耻。不知道宫岛表演放屁的传闻是否传开了,今天观众比起昨天少了将近二十多个。说不定,宫岛这时候正在表演他绝招中的绝招,赌上性命的终极奥义——三分钟假死状态。希望不会落到得叫救护车的下场。不,应该是要先祈祷他不会就此一命呜呼才对。毕竟宫岛先前的三次表演当中,有一次就是靠心肺复苏术才活了过来。
  「不过你居然能够忍受那么无聊的事情!如果是我,五分钟后就掉头走了。」
  爱莉莎无法理解地说道。
  「因为是义务啊……而且我不想被排挤。」
  「排挤?
  「对,像是读书或人际关系之类的,如果你偏离常轨的话,就会一直受到众人排挤,然后渐渐地被逼到边缘,最后被一脚踹开,被当成空气一样。我可不想变成那样。而且,去学校上课,也算是世间常轨的一环吧。」
  我曾被排挤过一次,所以心里很清楚。大概在那个地方,我已经像空气一样,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吧。应该说,我没有存在的资格。
  「哼……好像过得很辛苦呢。我还以为外界的人是更自由的。」
  爱莉莎仰望着逐渐接近山头的金色太阳,感触良多似地呢喃着。
  「……啊,我从早上就很在意了,妳嘴巴上总是说着外界、外界的,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想知道吗?
  「我会……在意。」
  「这个嘛……因为启介必须要和那家伙对战,或许需要这方面的知识吧……。嗯,其实这样是违反规定的,不过,这里又不是在方舟里,在外界的话,应该不算犯规吧。」
  「喂!妳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啊?
  我隐约听见「对战」还是「犯规」的字眼,危机感油然而生。
  「喂!启介,你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然而爱莉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突然笔直地注视着我向我询问。
  「喜、喜欢的事?
  「对,能让你心灵满足的事。」
  「妳这么突然问我也……」
  我抓了抓头。
  「那!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
  「嗯——……」
  我烦恼地望向天空,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对了……我想在草地上翻滚,暂时眺望一下天空上的白云。」
  因为这么做的话,那些突发事件以及局促不安导致的身心疲劳,或许多少能恢复一些。
  「嗯——算是及格。对于一个毫不体贴,又自我为中心的人来说,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特质呢。」
  爱莉莎轻轻地将手放在我头上。
  「妳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要告诉启介你想知道的事。喏,那么就改变路线吧。带我去个没有人的地方吧。」
  「不去车站前好吗?
  「那之后再去。」
  「——真是的,我先说好,就算妳告诉我所有事,我也不打算帮妳去做危险的事哦。」
  「是、是。」
  真不知爱莉莎是真懂还是装懂,好像只是在敷衍似地应付我,然后像背后灵跟在我身后。我缓缓走向河川上游,前往那座偶尔会去散心的山丘。
  「哦——这地方还真不错呢。」
  爱莉莎轻飘飘地以她低密度的身体在四周飞来窜去,发出欢声。
  「对吧?
  听见她称赞我自己中意的地方,感觉真不赖。
  这里是一座位于城郊,占地辽阔的公园。很少有人会特地来这座没有游乐设施、又没人管理的公园。平日这个时间,顶多只有来这里遛狗散步的人,也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走到位于最深处的高耸山丘上。
  「如果是在这里的话,稍微增强我的形体,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爱莉莎兀自低语后,重新转向我。
  「那么,我开始啰。你坐在这边吧,想躺着的话也没关系。」
  「不,我坐着就好。一躺下来我可能听着听着就想睡了。」
  我回答之后弯腰坐下。青草地的触感真是舒服。这边可以一览无遗地看见学校和车站前的购物中心。
  「——喂,启介,我的存在,在这里真的很异常吗?
  爱莉莎边和我俯瞰着相同风景边问道。
  「妳现在才发现啊……不但会飞,身体又是透明的……还会使用奇怪的能力,如果这样还叫做普通的话,那就真的见鬼了。」
  我一说完,爱莉莎就「说得也是」地笑了笑。
  「不过呢,我也只是个人类而己。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哦。」
  「……」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现在这副模样,也难怪你会怀疑啦,不过这并不是我的能力,这全部都是神的力量哦。」
  听见爱莉莎突然冒出来的奇异字眼,我抱住了头。
  「——别说了。很遗憾,我是不相信那种事的。神是不可能存在的。妳说妳有超能力的话,我还比较容易接受。」
  「说什么蠢话,那才是不可能的吧。人类说到底就只会是人类,根本不可能会变成超越人类的存在。这种事,每个人从自己会走路开始,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什么啊,那妳的意思是说,将自己办不到的事向神明许愿,袍就会替妳实现吗?
  我的内心有点动摇,但神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从我先前所经历过的事来看,这个事实是再清楚不过了。
  「嗯……也不是那样。啊。是我表达得不好。所谓的神,并不是指什么绝对的造物主,而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高次元精神体』——以我们的概念来说,就称呼为『高次元存在』。」
  「虽然我听不太懂……但那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由人类来看的话,高次元存在虽然具有奇迹般的力量,但正如字面的意思,祂只是存在着。说得简单明了一点,就是祂只是活着吧。而我只是借助祂的力量,与他们以『通道』相连,让彼此的精神体波长相容。这就是所谓的魔术哦。」
  魔术——这是昨天爱莉莎说过好几次的词汇。她想表达的,似乎是一切异常现象全都源自于魔术。但是——
  「我说啊,即使妳这么说,意思还是一样吧。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这才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就算我相信爱莉莎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也不可能盲目地全盘接受她那套理论。我很清楚,这里不是个充满幻想的虚幻世界。
  但是爱莉莎见到我的驳斥态度以后,却点了点头。
  「——哼,那是你们「外界」的常识。不过,障壁建立至今已经经过了一千年以上了……这也无可厚非啦。」
  「障壁?
  「没错,那是一道区隔高次元存在栖息的『形成界』与我们所在的『物质界』的障壁。它切割了连系世界的「生命之树」的边界,我们称之为「天牢」。人类用来与神取得联系的法术——魔术,也因为这道障壁建立的缘故,弱得几乎等于没有,所以才无法察觉。这样与不存在也没什么差别,所以启介你的认知也不算有错。」
  她说的意思我大致上懂,但是这么一来就非常矛盾。
  「那样很奇怪吧。爱莉莎,妳刚才不是说过,妳之前使用的是魔术吗?
  「嗯,是啊。我使用的力量的确是魔术。启介你想想看,要怎么做,才能够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交界,制造出一道障壁呢?
  「啊……」
  这句话让我屏住呼吸。我知道爱莉莎想表达的意思了。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那道障壁,也是以魔术向高次元的存在借用力量制造出来的。所以,我们能够透过「通道」,与那道障壁后方的高次元存在联系。」
  总而言之,那就是爱莉莎所使用的魔术吧。的确,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我还是无法认同。因为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我都无法确认啊。」
  「你真是不知变通——不过现在先这样子就好。我想,如果你没实际感受过高次元的存在,确实也没办法理解。不过呢,对于有感受能力的人来说,祂们的存在,真的就跟神明一样。有多少个神,就会有多少种魔术,然而,这些魔术,却突然被以前制造障壁的人夺走了。我想,你应该也多少也能想象到那些人们会做何感想吧?
  「——一般来说,应该会恨死了吧。」
  这根本不用多想。如果过去真的有各式各样的魔术存在,人们一定会憎恨着夺去那些奇迹的人,并且试图夺回。
  「嗯,所以整个世界的人,都想杀了那个魔术师。因此,那个魔术师就带着自己的家人,移居到一个可以称为障壁基地的地方……也就是『方舟』。没有人知道他使用的魔术,因为他是向一些自己初次发现的神明借取力量,而他和他家人以外的人,就无法再使用仅存的最后魔术,因此也不可能从外部干扰张有结界的方舟。而自那之后,他们就一直隐居在那里,不再从里面出来——」
  「那爱莉莎妳……」
  「没错,我就是从那艘方舟出来的。我就是那个从众人手里夺走魔术的魔术师——赫斯·史特林的孙女,也是爷爷三个孩子之一——拜尔的女儿。」
  爱莉莎挺起胸膛十分自傲地宣告,但我随即将了她一军。
  「不,那样的话,妳应该不能出来吧。」
  「——我也知道啊。」
  「嗯?妳说了什么吗?
  我没有听得很清楚,接着爱莉莎突然瞪着我大叫:
  「我也知道啊!但是我一定得追到他!我得追到那个从方舟盗取魔术的家伙……因为那是我的——」
  这时爱莉莎猛地噤声。
  「妳怎么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啦。因为我违反了规定,明明不该会有人能侵入方舟的,我却让某个男人闯了进来。然后,那男人就把魔术带出了方舟,所以我必须要设法解决这件事才行。」
  爱莉莎陷入深思般地说着。虽然我觉得这部份是最重要的关键,但看来她似乎不想讲得太过深入。
  「对妳施展像是面具咒术的家伙,就是那男人吧?
  「没错。那家伙——阵那个家伙,现在就在这座城镇里。本来应该是我追击他,结果现在变成他在追击我。」
  「……要是赢不了的话,就别勉强了。」
  「什么!你真失礼!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那个连无声吟唱也不太成气候的阵,连我的脚跟都构不到的。光是实战经验,他比我还差远了,我只是当时太大意、又被他出手突袭……所以我的实体才会被他制住的。」
  爱莉莎一脸懊悔地说,她似乎正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那也就是说,如果妳下次再对上他的话,就能轻松获胜啰?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对方还在追击爱莉莎,我们就只要做点引人注目的事,他就会自己靠过来暴露行踪吧。然后,爱莉莎就此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也能结束这次事件,摆脱这个背后灵的纠缠。
  「那个嘛……因为我处于精神体状态,能使用的魔术非常有限。我如果有肉身的话,就能够储存魔力,但是现在这种德行,一使用魔术就会消耗我的体力。我想,阵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找到了他,他应该也会刻意等到我虚弱不堪才会现身。」
  「就像昨天一样,为了摆脱面具集团,逼得妳不得不使出魔术……嗯,那要怎么办啊?只能坐吃等死吗?
  「只顾着逃跑的话,那就真的死路一条了。不过只要我们能够找出阵,我就有把握一次解决。」
  从她坚定的语气当中,我明白到那是要杀了他的意思,而且她声音里没有一丝迷惘。
  不过,她紧握的双拳却不停颤抖,在我看来,她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过,为什么妳非得做到那种地步不可?魔术传开有那么严重吗?
  不惜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甚至还得背负起沉重的包袱,这是一件值得这么牺牲自己也要做到的事吗?更何况,我连为什么要让魔术在世界上消失的原因也不太清楚。
  「爷爷他为什么要制作障壁——详细情形我不清楚。方舟里时间的流逝,与外界不一样,而且,那也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在我出生时,爷爷也早就不在了。虽然妈妈夸张地描述着外界的情形,我却还是非常模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的魔术被敌对的某人给知道了的话,方舟里的大家都会陷入险境。我绝对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啊……」
  对了,对那些崇敬魔术的人来说,自己的魔术被夺走了,一定也会设法夺回吧。那么,障壁基地——也就是那艘方舟,一定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抱歉……」
  我没来由地道歉。或许是因为刚才我没认真看待她说的事,所以心里产生了罪恶感。
  「你在道什么歉啊?这是表示你有心帮我了吗?
  「那是另一回事。不过,如果只有这种方法的话……如果要在街上到处闲晃,把那家伙引出来,这点小事倒是无妨。」
  我抬头望着染成一片橘红的天空这么说。
  「真的?你突然变得很干脆……是因为你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爱莉莎开心得眉飞色舞,但也带着狐疑的眼神直盯着我。
  「我只是想早点摆脱妳而己。只要妳一直附身在我身上,我也不必担心妳会被找到吧?
  「嗯,不仔细注意观察的话,连阵也察觉不出来的。好,为了答谢你,让你看看我秘藏的魔术吧。」
  爱莉莎笑着说道,倒是我慌张了起来。
  「喂、喂,妳做这种事的话,不会被敌人发现吗?
  「嗯……要使用魔术的话,的确会让我精神体的存在密度增加,因为我必须要实体化到某个程度才能使用魔术,如果是在热闹的街上的话,只要一使出来,就又会有一堆面具人跑出来了。不过,在这里的话就没有关系了,因为这附近都没有人在啊。更何况,我使用的是比较弱的魔法,不会被敌人发现的。」
  「可是……」
  「具是的,你又变得不干脆了。别再畏畏缩缩的了,仔细看着吧。我要透过口头吟唱来施展魔术了。你与阵对上的时候,或许就因为你知不知道魔术是怎么使用这件事而决定生死哦。」
  她的意思是说,万一结果不如预期,失败了的话,我就被迫卷进战斗之中了?
  「我可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话说回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应该会卯足了劲全力逃跑吧。」
  「搞不好你逃不掉啊?任何事都要以防万一。注意啰,我要开始了。」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40 编辑


  爱莉莎那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鲜明,同时她飘浮着的双脚也跟着缓缓降落地面。
  「——深蓝之海,流光之连,来自远方天空的星之龙,让我的愿望流转!
  轻柔的嗓音在山丘上清澈地回响着。
  「平和运转的世界。柔风之音。交织而成的咏歌,响彻天际。」
  她敞开双手,咏颂出如诗歌般的字句。
  「野原之笛!



  当她大声地朗诵最后一句时,拂过青草的风声停了下来,相反地,我开始听到澄澈的笛声。
  「这是……」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情况还是大出意料,让我吃了一惊。
  非常……温柔的曲子。而且莫名地让人怀念。
  「这招呢,是以风声吹奏音乐的魔术。不过曲子也只有这么一首而已。我非常喜欢这首曲子,妈妈最先教我的魔术也是这个。虽然不知道曲名,但好像是爷爷喜欢的一首曲子。」
  爱莉莎自己轻闭双眼,竖起耳朵,将心灵寄托在曲子之中,对着我娓娓道来。
  「嗯……是首好歌。」
  「是吗?听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夸奖,感觉还真不赖呢。」
  爱莉莎说出和我刚刚所想的一模一样的话,开心的笑了起来。之后,我们听了好一会儿的音乐。我抬头一看,原本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缓缓地转变成深蓝色。在夕阳的照射之下,爱莉莎的金发闪闪发亮。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她的模样看来有点眼熟,但我想是自己搞错了,于是我别开了目光。

  我的右手突然出现奇怪的感觉,我明明没有紧握着拳头,掌心却渗出了汗水,右手微微发热。昨天它也曾经在瞬间痉挛,状况真的有点奇怪。话说回来,这只右手的能力又是什么呢?与爱莉莎的魔术有什么关连吗?难道这不是诅咒,而是魔术之一吗?
  但我现在不敢贸然发问,也不了解它发热的原因,直接把汗抹在裤子上,我将意识集中在那澄澈透明的笛声上。

  过了约五分钟,笛声开始慢慢地回复成原来的风声。
  「——刚刚那是向名为『流星之龙』的高次元存在借取力量后使出的魔术。爷爷透过『通道』连结到的高次元存在不只有这一个,还有『探求愚者』与『悲叹魔王』这两大支柱。再将祂们的力量联合起来,就可以作出『世界之道——塔布』来隔离两个世界。感觉上就是祂们会在世界和世界之间创造出一块大岩石,将出入口堵住的样子吧。」
  「哈哈,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是妳那比喻真是浅显易懂。由三个神明创造出大石头……换句话说,爱莉莎妳们的魔术有三种啰?
  「对啊。除了我爷爷以外,基本上,都是只用其中一种与自己精神波长较容易吻合的系统。」
  也就是说,爱莉莎至今所使出的魔术,都是向那个名为『流星之龙』的存在借取力量才得以使出的吧。刚刚的现象,正是祂存在的证明。不过如果——
  「喂,那个高次元存在所居住的界还是什么的地方……呃……是那个世界吗?天国——死后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有没有天国我不知道,但是,据说灵魂会徘徊在两界相连接的世界里。我们死后,灵魂应该在我刚刚说的形成界里徘徊,那里说不定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世界呢。」
  「是吗……」
  如果那个世界存在的话,那里一定有……
  「——不过真的好吗?妳施展魔术给我看,如果我学会了的话,妳不是会很困扰吗?
  「啊哈哈、没问题的。那不是光看就能模仿得起来的。刚才我所念的咒文是『姿态语言』,等同于定义魔术的通关密语。对于我们的魔术而言,重要的是高次元存在和连系『通道』的方法。如果想在数量无限的精神波长之中,漫无目的的找出已经定位好的三位高次元存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是需要特殊方法的。」
  「那个方法是?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笨蛋。」
  爱莉莎讶异地丢下这句话后,又回到原来透明的状态,飘浮到半空中。
  「那么,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剩下的我们边走边说。」
  「难道……妳打算现在就去找那个叫阵的家伙啊?太阳都已经下山了耶?
  「怎么?难道你们这边规定太阳下山之后,就不能在外面行走了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街上闲晃到太晚的话,也算是违反规定,会被叫去辅导的。」
  「真是的,你们的生活真的很无趣耶!你们明明就活在这么辽阔的世界里……真拿你没办法,我知道了啦。那就找到启介你说的那种不要太晚的时间为止,这样总可以了吧!
  「是是,还真感谢妳特地让步。」
  我语带讽刺地回应,而爱莉莎当然没有听懂,反而还说道:「嗯,你突然又变得很干脆了。」

  4

  「对了,那个叫阵的是怎样的人?我多了解他一点的话,找到他的机率也会相对提高吧。」
  夜晚的街头,笼罩在街灯与霓虹灯所交织的诡谲光线中。街道洋溢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喧闹气氛,我带着爱莉莎悠哉地走在其中。疾驰而过的车灯,使得街上的光影更是变幻万千。
  「说得也是,嗯……首先,最大的特征,就是他长得非常高大吧。」
  「非常是指多高啊?
  「启介的头只到他的胸口吧。」
  「那几乎就有二百公分高了吧。」
  我现在是一百六十几公分,如果他那么高大的话,不管身在何处,应该都很引人注目。
  「还有一头及肩的黑发和蓝色眼珠。」
  「蓝色、眼珠?
  我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一说到蓝眼睛,就会让我想起在海难意外时,那个抢走我船板碎片的男子。然而爱莉莎误以为我是感到困惑,又接着补充:
  「阵是混血儿。有一半是这个国家的血统,本名是阵·海道·洛姆威尔。是个最差劲的……大骗子。」
  「嗯——……妳被骗了吗?
  「——没错。因为那家伙流落到方舟前,就已经是个魔术师(注:此处指的不是变魔术的人,而是有能力施展魔术(魔法、法术)的人。)了……」
  爱莉莎痛苦地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嗯……什么意思?魔术师不是除了你们以外已经没——」
  「没错,所有残留在外界的魔术,都已经变得非常微弱,几乎没有任何效果。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相信那股力量,想追求那股力量。阵也是其中之一。」
  「那为什么,要让那么危险的家伙——?
  「因为那家伙隐藏得很好啊。他在方舟里表现出一副大好人的样子。等到我们发现被他背叛时,他就使出不知何时从我们身上偷走的魔术,高声尖笑之后离开方舟。现在想来——或许那家伙会流落到方舟也不是偶然!
  她以严峻的表情低语着,脸上流露着莫名的痛苦。背叛——也就是她应该曾经信任过他。她的内心一定受创很深——
  「那么……找到他之后妳要怎么做?
  「——走近到适当的距离,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动手收拾他。虽然对方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过我无声咏唱的速度一定比他快,马上就能决定胜负。他发动『魔女狩猎面具』需要一段时间,没办法挡下我的第一波攻击。」
  我以为她一定会怒气冲冲地回答我,不过她话里却不带丝毫情感,只有一种像是在确认顺序的冷酷。
  「是、是吗,看来很有胜算呢。啊……话说回来,那个无声咏唱是指什么?
  「正如字面上所说的,无声咏唱指的是默唱咒语的技术。我们透过精神传达咒语,所以也能以心灵沟通,而且比起用嘴说还要快上许多。然而越是不能集中精神,就越是无法顺利默唱咒语,因此需要相当程度的修练。即使是我,也无法以无声咏唱使出四节以上的长咒语。魔术经验值还很浅的阵也没办法做到。啊!不过,最后那句作为启动证言的定义魔术名称,因为具有具体化的功能,所以非念出声音不可。」
  虽然我有一半以上听不仅,伹对于充满自信,流畅地说明着的爱莉莎,我却感到莫名的钦佩。
  「哦,那爱莉莎很强啰?
  「当然,我可是连母亲也认同的一流魔术师呢。」
  「一流……」
  我心想既然如此,那妳现在还真是落魄啊……不过我没有说出口。
  由于两人是漫无目标的行走,看见红绿灯后就停下脚步。令我意外的是,在夜晚的街头,很适合与爱莉莎交谈。街上呼啸而去的车声,盖过了我们的低声交谈,适度的昏暗,也正好隐藏住我不太自然的唇齿张合。
  「喂……」
  正当我想告诉爱莉莎这件事时,却发现眼前发生了奇怪的事——
  在对面马路上,有一个老婆婆彷佛没有注意到红灯,从站着等待绿灯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不知她附近的人是不是吓呆了,居然没有人挡下她。
  「喂、喂……」
  想象到待会可能会发生的情景,我不禁大叫出声。虽然我不确定从自己这边是否来得及赶到老婆婆身边,可是似乎为时已晚。老婆婆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就快陷入车流之中的险境。
  无计可施的无力感。就在我不想目赌悲剧发生的瞬间,想要背过身去的时候,爱莉莎搭在我肩上的手,突然传来了重量。
  「什么?
  我惊讶地回过头,发现之前还像空气一样的爱莉莎,正打算要实体化。
  「喂、喂!妳想使出魔术吗?妳那么做的话,会被敌人发现的吧?
  「没错。」
  爱莉莎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又继续强调着说。
  「如果被发现的话就完蛋了吧?别管那个老婆婆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与我们非亲非故的,而且我们根本帮不上忙啊!
  「或许对启介来说是那样子没错,但是我是有能力救她的。就是因为救得了,又很想救,所以才会出手的!
  「可、可是!
  那样做的话,那个老婆婆或许可以得救,但在那之后,我们会陷入最糟的险境啊。这种事……
  「吵死了、闭嘴!
  她的言语之中毫无疑惑,眼神坚定不移。见到她这个样子,我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什么。爱莉莎正逐渐实体化,如果我硬要捂住她的嘴巴,或许还来得及阻止。因为周围的人们,脸上还没有出现面具。然而,明知自己生命可能会遭受威胁,我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爱莉莎将手伸至前方朝向老婆婆。现在老婆婆完全置身于车阵之中,有辆宅急便公司的卡车,朝她疾驶而去。
  我突然觉得事有蹊跷,再次环顾四周的人。
  现场没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人因为数秒之后即将到来的冲击别开目光。
  彷佛大家都看不见似的、就好像老婆婆不在那里似的。就在此时,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爱莉莎,住手!事情有点怪!
  但是我的警告迟了一步。
  爱莉莎的声音,划破街头的喧闹,尖锐地响起。然后,她身体的存在感,在一瞬间增强了起来。
  「旋阻烈风!
  那大概是无声咏唱。随着最后一声的大喝,在老婆婆的周围,倏地刮起一阵肉眼可见,时速似乎有六十公里左右的强烈旋风,硬是将卡车拦了下来。与其说卡车是急速撞上风壁,倒不如说被减缓速度而煞了车。开在卡车后方的汽车,连忙踩下紧急煞车,好不容易才免于追撞。
  完全没察觉周遭发生的事,继续悠然走在斑马线上的老婆婆,一碰上爱莉莎所使出的风壁时,竟宛若被吹散一般地消失无踪。
  「唉呀……是幻觉啊。而且还是只和我波长吻合的幻影,所以与我合为一体的启介应该也看得见吧。」
  爱莉莎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她已经完全恢复成实体,此时,四周的人都停下动作,凝神注视着她。我还记得很清楚,这就是面具集团要出现的预兆。这时,右手传来一股麻痹感。
  「喂,快逃!
  如果面具集团以这种状态进行包围的话,我们就无处可逃了。我随即抓起爱莉莎现在与常人无异的温暖的手奋力奔跑,从人群里穿了出去。
  「所以我就叫妳别多管闲事了!刚刚那个是陷阱吧?
  「好像是呢。啊哈哈,我向你道歉,不好意思哦。」
  道歉又不能了事。只是看见她毫无悔意的笑容后,我霎时也失去了发怒的气力。
  「唉……那接下来怎么办?如果像之前一样先逃走,然后妳再变成幽灵状态的话,他们就找不到妳了吧?
  「如果是的话就好了……经过刚才那件事,说不定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会将启介认成了我。那么,不管逃到哪里,他们都紧追在后。不过啊,早点离开这里确实比较好,因为一定会有下一波的攻击。即使是对方刻意设下陷阱,也不会马上就……」
  「小姐,妳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
  有一道声音令人无法置信从地下传了出来。
  正当我错愕不已,打算低头一看究竟时,脚踝突然被人抓住了。
  「呜哇!
  我差点向前扑倒,低头一看,漆黑的地面上,居然长出了手!
  「小姐,妳还是一样乐于助人呢。我才刚设下好几个『幻惑道化』,妳就上钩了。」
  那声音,无疑就是从长出手的地方传出来的。
  「贯穿风刀!
  爱莉莎突然对着那只手施展魔术。手慌忙地缩回地底,那片已无异物的地面,居然像是被一把隐形锥于戳了个大洞。
  「哈哈,这样随意地使用魔术好吗?
  相同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也就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传过来。那家伙宛若从大楼缝隙之间的闇黑诞生般,现出了身影。
  修长的身形加上乌黑的头发,眼珠颜色由于戴着墨镜所以看不到,这家伙一定就是爱莉莎口中的阵了。
  我瞥视四周,发现白色面具已出现在街上人群的脸上,他们躲在暗处窥伺我们。不过,他们不像之前那样,一窝蜂地全攻上来,反而缓缓地向后抽退,拉出一段距离之后,围成了大圆圈,把我们和阵团团包围起来。
  「就由我亲自来解决你们吧,如果是这些家伙的话——」
  「狂刀旋风!
  阵扬起嘴角说话时,爱莉莎又大喝一声。随着一阵锐利的风声响起,眼前的男子被笔直地切成两半。
  但男子并未就此倒下,躯体被切开的部分,流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一种黑色物质,而且被切开的躯体,迅即连接起来,再度合而为一。
  「在别人讲话时这么做,未免也太失礼了吧。妳应该也知道,我不会毫无准备就来应战吧?
  面对那个毫发无伤继续说话的男子,我双脚不禁颤抖起来。这个怪物是怎么回事?
  「你那是……什么魔术啊?那不是幻影吧……我能确实感受到你的波长,但那也不是本体。」
  爱莉莎喘着气低声咕哝,果然,她因为施展了魔术而疲惫不堪。
  「啊?这是秘密,是我的绝招呢。小姐,妳如果不懂『探求愚者』之术的话,是不会晓得的。而且……」
  我感受到阵的视线移向了我。不知那是否就是所谓的杀气,他现在那股快要压垮我的魄力,让我的双脚想要擅自逃跑。相对于发寒的背脊,我的右手出现一股炽热感,它又莫名地开始发热了。
  「妳居然藏身在一个有趣的东西里。这样啊……那就是连系魔术的要诀吗?……小姐,妳真是想出了绝佳的点子呢。」
  那男子放声大笑,在太阳眼镜的遮掩之下,我看不见他真正的表情。
  「启介、抓紧我!
  爱莉莎无视于阵所说的话,高声叫了起来。我了解她的意思之后,连忙紧抱住她的腰部。爱莉莎全神贯注,静默半晌之后,再度吟唱起来:
  「远扬之风!
  但是我看见了,即使旋风正要将我们卷往上空,阵脸上游刀有余的笑容依然没有褪去。 紧接着,我的身体好像被人从下方拉扯似的,飞快地向上方窜起,但却在还不到二楼高度的地方,不知突然撞上了什么,急速往下坠落。
  「呜哇啊啊!
  咚!
  猛烈的撞击。
  由于缠绕着我们的风还没完全消散,所以身体没有受到重伤,不过还是用力地跌坐在地面上。
  「呜……」
  我发出了呻吟,勉强撑起了身子,但仍无法马上站直。爱莉莎掉落在我身上,所以没什么大碍,她已经站直了身子,气势凌人地瞪视着阵。
  「结界!难道是『闇暗鸟笼』?你是什么时候!
  「哇哈哈,那是由现在在这附近的我的本体吟唱的。现象系的魔术,效果可以达到视觉所及的范围。只要是天空中看得到的空间,都能成为我的助力。」
  「别胡说八道了!你到底同时启动了几种魔术?你使出『魔女狩猎面具』时,我就已经很吃惊了,你的状态果然有点怪。再怎么说,你也不可能拥有精神体才对……」
  「嗯?我的确是很吃力,不过这种程度我还撑得住。之前制住妳肉身的时候,因为过程太顺利了,所以当时有点大意,不过这次我可是作了万全的准备。昨天一整晚在这里设置道化师,可真是累坏我了。」
  紧咬牙根的爱莉莎,看上去十分疲惫,刚才已完全实体化的身躯,现在又微微变得透明。
  「喂、喂!爱莉莎——」
  我出声叫道,爱莉莎轻声地回应「我没事……」。接着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又说:
  「放心吧,万一发生最糟的结果,也就是我败下阵了,启介你也不会被杀的。我想,阵大概会对你为何没被『魔女狩猎面具』控制,感到非常好奇。而且,他的目的是活捉我,现在这种情势,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状态。只要你不出手反抗的话,或许还能活下来。」
  「我没有……」
  我心里确实也有性命难保的不安,但我现在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
  「阵!你说过我逃不了吧?那么就只要打倒你就好了!
  爱莉莎不再看向我,对着阵毫无畏惧地说着。
  「哇哈哈,没错。妳尽管放马过来吧!
  阵露出狰狞笑容说完之后,一反刚才的粗鲁口吻,庄严肃穆地朗颂起咒文。
  「欲望超越一切。众人寻求天之支柱,遥指高空的纤细手臂。愚好的贤者啊!
  阵举起手臂,目标当然是爱莉莎。爱莉莎像是呼应似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但她并没有咏唱咒文。
  「将石头投向异端的愚民们。闇之碎石。蹂躏跪下的败者吧!
  爱莉莎不知是否有什么对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漆黑弹丸!
  阵尖声地朗颂出启动语言后,身旁出现了十颗左右的小黑球。可以看出那不是一般物体,因为它闪烁着黑色光芒。在瞬间的停滞以后,一齐朝我们这边迸射而来。正当那些球要贯穿我和爱莉莎两人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凛然的叱喝,将对方的攻势阻挡下来。
  「反弹光壁!
  一道薄薄的光膜在我们眼前展开,袭击而来的弹丸撞上之后,又弹回原来的方向。反弹回去的黑球,贯穿了阵的全身,但从他的伤口流泄而出的只有黑闇,不论是身体或者是衣物,全都随即恢复原貌。
  「真是的,你以为用二节程度的低阶魔术,就能解决我了吗?那种程度的咒语,你看,用无声咏唱就够了吧?
  爱莉莎语带挑衅地说,但阵并未因此敛起笑容。
  「那我还真是失礼了。对我来说,这样已经竭尽所能了呢。不过啊,妳光是为了防御,看起来好像就已经很疲惫了?
  正如他所说的,爱莉莎的身体开始明显地透明化。结果,这个叫做阵的男子,真的使用爱莉莎提过的战术。他现在的目的,多半是要消耗爱莉莎的力量,恐怕直到爱莉莎的体力耗尽,无法再度使出魔法之前,他都不会让爱莉莎有机可乘。
  「那么,我就继续啰。」
  阵开始咏唱起咒文。从他念的字句听来,似乎又是和刚刚相同的魔术。
  「喂、喂!爱莉莎,攻击对那家伙无效,是因为那不是他的本体吧?
  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这个念头,于是马上向爱莉莎询问。
  「没错,不过距离本体非常的近。因为那不是替身,也不是幻影。」
  「那么,本体的确就在那家伙的附近吧?魔术也是出现在那家伙的周围。」
  「没错……」
  这时爱莉莎闭上嘴巴,施展光壁把再次袭来的黑色弹丸尽数弹开。而她的身体又变得透明了点。
  「喂、喂!妳没问题吧?
  「……我没事。倒是你想说什么?
  「妳不能使出一口气将那家伙轰爆的魔术吗?这么做的话,或许可以顺利击中他……」
  但我说到这里时却被打断。
  「不行啦,这样会牵连到周围的人。而且要使出那种大型招式的话,我还有更可行的方法。」
  「那妳为什么不使出来啊!
  「因为那是必须用口头咏唱才使得出来的高阶咒文啊。阵为了不让我使出强大的魔术,他刻意连续使用咏唱时间短的二节魔术,不断地进行攻击。我原本打算向他挑衅,诱使他使出大型招式,这样我也能趁机攻击,可是他似乎没那么容易上当。你看,他又来了。」
  爱莉莎结束对话,不断挡下弹丸攻击的她,体力显然快要到达极限。我一边看着身形越来越透明的她,一边忖度着。此时右手更加炽热,甚至出现了疼痛感。
  右手的灼热,让我想出了一个方法。
  按照对方弹丸的大小来看,或许真的能做得到,只是没有确切的把握罢了。
  我转念又想,反正知道自己一定会死,还是放弃那个方法算了。
  但是,此时脑中响起了爱莉莎那时说的话。
  『就是因为救得了,又很想救,所以才会出手的!
  她当时语气坚定,而且毫不迟疑。在那一瞬间,我不由得对这家伙产生了敬意。我羡慕她,即便被人背叛了,还能毫无怨尤地露出那样的笑靥。虽然她让我被卷入危机让我火大,可是我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样。
  然后现在我想做的事、我能做的事……并不是舍弃什么来保护自己,而是什么都不舍弃,好好地活下去。那是当时我在凶猛海浪中没能做到的事。
  这是一种因失去才能获得的愚蠢想法。或许由衣也不会因此而原谅我。
  但是——
  「爱莉莎,施展那个吧。」
  我平静地说出口。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说过那会来不及的吧!
  「……如果有一次能够闪躲过那个弹丸的话……那样还是来不及吗?
  「我那是四节咒文,如果硬来的话,应该勉强来得及。但是那样!
  「再这样下去绝对会输吧!如果听我的建议,应该还有获胜的可能!没时间了,妳快点咏唱吧!还有,听清楚了,待会我出声的时候,妳就立刻蹲下!听懂了吧!
  或许我脸上的表情很骇人吧,爱莉莎像是受到震慑似的点了点头。
  「具是的!我不管了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要有所表现哦!
  爱莉莎态度骤转高声喊道,然后她开始第四次的咏唱,与阵面对着面朗颂起来。
  阵虽然露出狐疑的神情,但仍不甚在意地继续咏唱。而爱莉莎的咒文彷若歌声般响起。
  「——深蓝之海,流光之连,来自远方天空的星之龙,让我的愿望流转!
  我观察着阵的样子,一边等待时机。阵的魔术还没完成。
  「忘却了迟疑、彷徨与停止,不断徘徊于永劫之人」
  爱莉莎的咒文念到这里的时候,阵已经咏唱完毕,他露出嘲讽的笑容,身体四周出现黑色弹丸。那个弹丸绝对不算大——只有硬币大小。当我将它握紧的时候,它就只是必须从这世上消失的脆弱现实。
  我感受到爱莉莎的身体因紧张而僵硬,或许是在犹豫是否要从现在开始转为防御的无声咏唱吧。
  「不要停!快蹲下来!
  听见我出声大喊之后,爱莉莎随即压低了身子,我飞身窜到她的前方。爱莉莎应该是很信任我,所以听我的话蹲了下去。我将她的身体完全地隐藏在我身后,紧紧地盯着前方伸出单手。伸出那只绝对无法掌握住任何物品的——右手。
  阵制造出来的十来颗黑球,命中率并不算高。
  由于肉眼还追得上黑球的速度,所以可以把黑球想象成棒球选手投出的球。
  即使爱莉莎没有防御的话,顶多也会被三、四发击中而已。阵可能是假定敌人会闪躲,所以将攻击范围扩大了吧。而且,我还注意到一件事,黑球只会从浮现之处笔直地射过来。如此一来,要是像现在这样压低身子,减少作为目标的面积的话,大概也只有会被其中一个击中而已。虽然如此,那种黑球一定拥有足以致命的威力。从黑球在光壁上反弹之后遗留下来的凹洞,便可以明白这一点。
  但是,不管它拥有多大的威力,只要我能够以右手握住它的话,就会变成什么也没握住。所有放在我手心中的物体,都无法逃过被否定的命运,变成不复存在!
  这件事是绝对的,三年以来没有任何例外。因为我是遭到诅咒的人。
  如果失败的话,一切就结东了。即使我自愿去当肉垫,也挡不下攻击吧,黑球在贯穿我的身体之后,一定会再度射向爱莉莎。
  冷静一想,就会发现这主意还真是愚蠢。我就好像一个外行人,突发奇想地,准备徒手去接职业棒球选手投出来的球。但不知为何,我并没有特别害怕。虽然牙齿发颤,膝盖也在颤抖,但是我却完全没有逃走的念头。
  为什么呢?
  或许我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赌上性命帮助某人的机会。等待着一个机会,好让我否定在漆黑大海之中松开了妹妹的手的自己。

  由衣——

  我在心中默念着妹妹的名字,盯视着速度极快的十来颗黑球,试图抓住朝我正面扑来的那一颗。我把所有精神集中在那颗弹丸上。

  咚!

  无声无息的弹丸,在视觉上产生猛烈冲击,紧接着膨胀变大。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用右手覆盖黑色死亡,并且——紧握!

  喀!

  右手遭受几乎麻痹的冲击,手臂往后弹开。
  我虽然心里想着「失败了吗?」,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已经被黑球贯穿了才对,刚才应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球,只有在接触的时候,稍稍受到了冲击。
  不过——成功了!
  在我安心下来的瞬间,视线范围内又出现另一颗黑球。它袭来的轨道与刚刚那颗相同,只相差了几秒的时间,紧跟在之前的黑球后方,所以我没有看见。一开始就在我预想之外的第二个死亡。这真是最糟的……意外。
  ——来不、及了。
  那颗弹丸来到我的眼前,然而右手却被远远弹开。假如原本就是两颗黑球的连续攻击,我也无法防御得住。
  结束了。
  我失去了知觉,思考变得迟缓。
  可恶!
  要是我失败了,也无法像当时的爱莉莎一样挤出笑容来。
  对不起。我在心中道起了歉,不知是向自己,还是向爱莉莎。
  然后,我盯视眼前朝自己袭击而来的黑球,准备接受死亡!

  咻!

  我听见空气撕裂的声音!然后,那颗代表死亡的黑球,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什……?
  我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我自己右手的手背。
  并不是我驱使它的。在刚才那个时点,即使有意驱使它,时间上也不可能来得及。
  但是在现实当中,眼前的右手紧握着黑色弹丸。它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擅自动了起来,并且吞噬黑球。
  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我回过神来,对着藏身在我背后的爱莉莎喊道:
  「快继续咏唱!
  爱莉莎回过神来,起身继续咏唱咒语。同样目瞪口呆的阵,见到这样的情形,也连忙朗诵起咒文。
  「轮回之命。不断来回、前往的方向,是群星的尽头」
  爱莉莎的身躯瞬间摇晃了一下。看来真的是到达极限了吧。
  「因开始而存在的终结。不得拒绝、不得反抗,接受吧!
  她的咒文似乎还没念完,但阵已经快要完成下一波的攻击魔术。我没有把握再次做出相同的事。不过爱莉莎轻轻地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表示咏唱已经结束了,我赶紧从爱莉莎身前离开。
  她伸出双手,朗诵出最后的宇句。
  「终极闪电!
  眩目的金色光芒,从爱莉莎双手之间迸射出来,接着形成一把巨大箭矢,从手中飞窜而出。阵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完成魔术,但是他射出的所有黑色弹丸,全部遭到那道光芒的吞噬。
  金色光芒并未贯穿阵的身体,彷佛是被他吸进体内般后消失了。我以为魔术失败,可是过了数秒,阵漆黑的身躯,到处受到金色光芒的侵蚀。
  「混、混帐……」
  阵瞪视着我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见他的脸部痛苦地扭曲着,脚步踉舱,太阳眼镜从鼻梁上滑落,露出蓝色的眼睛,他那充满杀气的视线,落到我的身上。



  「什么……?
  与那个时候相同的恐怖与绝望,同时向我袭来,让我颤悚得无法动弹。
  怎么会,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但是他眼神里的光芒,与当时在漆黑的大海中差点杀了我的那双蓝眼睛,未免也太过相似了。
  那个家伙,明明就不在那些获救的人当中,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呜,啊……」
  我不自觉地向后退。正当阵正要踏出步伐,走向我们的瞬间,他全身绽放炫目的亮光,接着发出令人睁不开眼的强烈光芒之后,砰地一声散成碎片。
  光彩夺目的碎片残骸像雪片般在空中飞舞。
  「——阵……」
  爱莉莎面露痛苦地呢喃着,她应该是用尽所有力量了吧,身体已经透明到摸不着的程度。
  「……结束了吗?
  从蓝眼睛的束缚中释放的我,一脸呆滞地问着。
  「嗯……算吧。彻底消灭了……但这也不算是打败了他。感觉上,刚刚的魔术,应该是一种让自身影子实体化的魔术。那种魔术与本人的连系非常强烈,所以,因为影子的关系,他本身应该也受到重创了……吧。」
  爱莉莎说到这边,身子晃了一下,随即跌坐在地上。我虽然想扶住爱莉莎,却碰触不到她。
  咚沙!
  某种物体倒地的声响,让我吓得回过头去。只见在远处将我们团团包围的面具集团当中,有一个人倒落在地面上。
  「什……?
  咚沙咚沙咚沙咚沙
  接在那人之后,其它人也随着一个个倒下。
  一定是因为……施术者本人受到重伤,因此『魔女狩猎面具』之术无法继续维持吧。阵的魔术被强制解除后,就得付出相当的代价。他无法再对我使用同样的魔术……所以暂时能安心了……」
  爱莉莎以沙哑的声音说明。
  「只不过……因为魔术是中途被破解,恐怕没办法把那些人的记忆全补回去……启介,在骚动产生前,快点离开这里比较好哦。我……还要……再、睡一下……啊,对了,你的……右手……」
  虽然爱莉莎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无法抵抗身体想要休息的疲倦感,她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无踪。
  我独自一人,站在满是失去意识昏倒在街头的人海中,低头看向那只连刚刚那股炽热的魔术也否定掉的右手。
  我守护了——爱莉莎。成功地帮助她了。但是,真的是我救了她吗?我甚至觉得,我只是被擅自行动的右手保护而已。
  「……是由衣、吗?
  我对着右手发问后——突然感到愚蠢地摇了摇头。
  依然残留着的恐惧,对右手的毛骨悚然,以及一丝的成就感。让我使力地握紧右手。像是要将这些意念全收拢在掌心里似的。

  *

  这个地方,位于街上林立的大楼与大楼之间,你绝对无法从外侧行出,那里竟然存在着黑暗的空间,在这个脸一丝阳光都透不进去的空间之中,在一条极为狭窄的、连小路也称不上的细缝当中,有个男人倒卧在地。那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瘫倒在地面上发出呻吟。仔细一瞧,他身上的黑色大衣,似乎沾满了什么——原来是从男子体内流出,并且濡湿了大衣的鲜血。
  「混帐东西……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男人以嘶哑的声音,痛苦地低语着。他脸色苍白,紧闭的大眼流下鲜血。
  「要是能达到目的的话,身体变成怎样都无妨……可是,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不该是这样……」
  男人的语气越来越愤怒,用词也越来越粗暴。
  「不只是坏了我好事,还从我身上夺走东西。居然从不断得手、不断掠夺的我身上夺走了。她追着我跑……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功的……结果,那个死小鬼——」
  睁开的右眼,流露出憎恨的目光。
  「我要全部夺回来……全部。本来,我只想抓住你们而已,所以才会手下留情,你们居然就得意忘形了。虽然在我的愿望实现之前,还不能杀了她……但除了性命以外的东西,我全部要夺过来!好好地羞辱你们一番……让你们痛不欲生!不过……人手……棋子不够。」
  男子虽然愤怒不已,却仍能静下心来分析。男人的脑海里,浮现出挡下他的魔术,让他气愤不已的少年身影。他心想,既然不知道对方的真面目,就还不能放下戒心。
  「这个城镇里……有粮食吗……?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集中精神寻找什么似的,然后又突然睁开眼睛。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数量还不少啊……我亲手撒下的种子,总算散播开来了……这样正好。而且,应该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家伙……」
  他喃喃地说到这里以后,再度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依然惨白、呼吸也相当急促。
  如果就这样置之不理的话,看起来似乎会有生命危险,但根本没有人会经过这种地方,而且,那男人似乎也没有要向别人求救的打算。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42 编辑


  「远见同学,
  你喜欢友月同学吗?

  Chapter 3
  第三章 伸长的手臂、血红色的嘶吼

  1

  吼吼吼吼吼吼——
  船外刮起大风,风声传入船舱,犹如野兽低吼。时间才刚过中午,天色却非常昏暗。
  「呃、哥哥——」
  「嗯、怎么了,由衣?
  我看向紧靠在小窗边,注视着窗外的妹妹。她的声音听来格外不安,或许是在担心这艘船会不会出事吧。
  「船没问题的。这点程度的暴风雨,这艘船是不会出事的。妳看,老爸和老妈不都安心地在睡觉吗?
  我说完,指向坐着我们身边沉睡中的双亲。应该是累了吧,毕竟这是第一次国外旅行,而且是依父母的兴趣坐船旅行,最兴奋的人看来就是他们自己吧。
  「——不是的……很奇怪。」
  「什么很奇怪?
  我从妹妹身后透过窗户朝外看去,但我只看见狂风暴雨中的天空和海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我轻轻拍了拍由衣的头,叹起了气。
  「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嘛——」
  但在我说完之前,由衣就用力地甩着马尾,回过头来叫道:
  「不是的!是这艘船……它很扭曲!
  「扭曲……?
  我一时间无法理解地反问。
  「它突然就改变了方向!这样很奇怪吧?
  「喂、喂!那是妳想太多了吧。首先,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怎么分辨得出方向?
  「我知道啊!因为我一直在看天上的云,它的流向改变了嘛!
  我哼哼笑着说:「那是风向改变了吧。」
  由衣生气地鼓起双颊。
  「那我到外头去看!就说了是真的嘛!
  「喂、喂!
  我来不及阻止由衣,她火速地奔出了船舱。我瞥了一眼睡着的父母,心想只能自己去了,于是跟在后头走出房间。
  笨蛋,这种时候出去外面的话——
  真烦人。真是的……由衣今年升上小学四年级之后,就突然变得很不听话。
  「由衣、等等我!
  我呼喊着逐渐远去的娇小背影。虽然我想赶紧追上她,但船身的摇晃却出乎意料强烈,让我无法好好奔跑。
  中途,我有好几次失去平衡,肩膀一直与船壁碰撞,在走廊上踉舱前进,好不容易爬上了前往甲板的楼梯。突然,一阵夹带着雨滴的风,从上方处刮了下来,多半是由衣刚才打开了上面那扇出口的缘故。我心急地一次跨着三级阶梯奔上去。
  「呼!!
  由衣就站在爬上楼梯后的小平台上。她紧抓着敞开的门扉门把,看着外头。我逆着风,在不断将我向后吹的狂风之中,勉强走到由衣身边。雨点像子弹一样打在脸上。
  「快点把门关上!到外面去的话,妳会被风吹走哦!
  我将手叠上由衣紧握着的门把,正打算要关上门。但由衣反而抵抗似的用力握紧门把,低声地问道:
  「哥……那是——什么?
  「——咦?
  我那时第一次往由衣的视线前方看去。
  船的正面——行进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成不变的漆黑天空和大海。
  但是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眼前所见的东西虽然没有改变,却不是同样的景物。
  空间扭曲歪斜。眼前景色的线条弯曲,偏离了正常轨道。
  「——哥哥。」
  由衣声音颤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则回握住她的手!说「没事的」,然后在下一个瞬间——

  砰————!

  物体互相撞击的声音轰然响起,船身剧烈摇晃——我们手牵着手,被活生生地抛向门外——

  2

  平静的早晨,麻雀轻声啾啼。附近的潺潺河流,传来清凉的流水声。
  但我的心情与这种气氛截然不同。心情奇糟无比地醒了过来,发出惨叫之后猛地坐起身子,渗出一身冷汗。
  因为我梦见了——我最不想看见的梦境。那是绝无夸大,由回忆交织而成的梦境。对我而言,那是最感痛苦的恶梦。
  『没事的。』
  每当我一想起我对由衣说过的这句话时,心里就刺痛不已。什么叫做——没事的。
  我怀抱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前往学校的路途。「早安」的问候声不断在路上响起,昨日的战斗,彷佛变得非常不真实。但是到处都有的耳语,证明昨晚的一切并非幻觉。
  「欸欸,你听说了吗?街上发生的事。」
  「嗯,听说街上的人一起昏倒了,这是真的吗?
  虽然我也是看早上的电视新闻才知道,原来昨晚的事情,被视为集体昏倒事件而大肆报导。
  而且似乎还考虑到毒气瓦斯,或者是恐怖集团犯案的可能性,部分区域甚至禁止进入;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醒来时,是一群人倒在不同的地方。
  今后会怎么发展?该怎么做才好?
  我试着转换心情,思考现在的情况,但马上就陷入了瓶颈。爱莉莎也还没现身,所以无法和她商量。我身体的疲惫感比昨天还要严重,从这件事看来,那家伙消耗的体力应该比之前还要多吧。
  阵看到了我的脸。虽说他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不会有所行动,但我还是觉得局促不安。可以的话,我不想再看见那双蓝色眼睛,真希望他受到重创后,就逃离这个城镇。但冷静下来分析,虽然破解了他的面具魔术,但现在爱莉莎仍然处于幽灵状态,依旧是被狩猎的那一方。事到如今,也无法弃爱莉莎于不顾,这样做的话,我也就等于失去自保的方法。
  「唉……」
  我郁闷地叹了口气后,突然有人往我的背部用力拍了一下。
  「呜哇、山崎?
  我差点向前扑倒,回过头来,看见笑吟吟的山崎站在那里。总是和他在一起的宫岛,不知为什么不见人影。
  「哟、远见。怎么了啊、今天很晚啊?
  「啊、嗯。有点睡过头了。」
  的确,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已经在稍早的时间就已经在教室里了。可是今天却迟迟没办法从被窝爬起来。
  「哦!那可真稀奇。」
  「话说回来,宫岛人呢?
  我提出了刚才的疑惑,山崎突然脸色一沉。
  「远见你知道昨天街上发生的事吗?
  「啊、嗯。电视上有播。」
  「其实,宫岛好像也是其中之一呢。他似乎受了点伤,现在人在医院。」
  「什么?新闻上不是只说了有很多人昏倒而已吗?……」
  「嗯,伤势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啦,似乎只是在昏倒的时候撞到头。因为不知道受伤的原因,而且又是撞到头,为了谨慎起见,就先住院观察了。」
  「可、可是,他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啊?他不是昨天和你一起表演吗?
  「哈哈,其实啊,昨天的表演也失败了。然后,那家伙说要去游戏中心散散心,就一个人出门去了。」
  虽然山崎若无其事地笑着,但从语气中可以感觉到他的懊悔。他心里一定是想着,昨天不该让宫岛一个人去吧。
  「是吗?不过,那不是你的错啦。」
  「嗯……」
  如果真要说是谁的错的话,比起山崎,我的责任应该更加重大。因为中途破解那个魔术的人,就是我和爱莉莎。而且,所有事情的起因,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浮现了冰冷的预感。
  我所重视的事物,又将被那双蓝眼睛夺走的预感。
  我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一起走向学校。
  然后,两人来到了教室门前。虽然上课铃声就快响起,校舍里面还是闹哄哄的,但是,为什么——我们的教室里,听不到喧哗声?
  我们困惑地对看着,但还是不明白原因,于是我打开了紧闭的教室门扉。
  「早安——……」
  我和山崎对着众人打招呼,话才讲到一半,就因为气氛不对劲而中断。
  教室里果然已经有很多同学在,而且几乎全员到齐了。尽管如此,气氛却是一片死寂。
  在这种异样的气氛之下,我屏住呼吸环顾四周。附近同学虽然瞥了我们一眼,完全没响应我们的招呼,纷纷别开了视线。
  他们的视线,似乎集中在教室窗边的最后一个位子。仔细一看,所有人并非双眼直视那个地方,而是用斜眼偷瞄。
  友月未由当然就在那里,她低头伫立着。
  她不像平常那样坐在那里。不,是因为她眼前的课桌椅不见了。
  桌子和椅子都不见了。
  友月未由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兀自看着原本该有桌椅的地方。
  如果和友月未由扯上关系的话,会发生不幸。我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我终于了解了,一切都是因为有人认为昨天发生的不幸与友月有关。

  3

  教室里的气氛十分紧绷。所有同学都窃窃私语,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呀……竟然对友月出手啊,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还真有勇气啊……」
  山崎也凑到我耳边悄声说话。我并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移向冬上。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一件事。
  冬上也注视着友月未由,但是她脸上没有浮现任何表情,我看不出她的情绪波动如何。
  从教室里的样子来看,我明白这是一场犯人不明的恶作剧……一种校园霸凌。
  去年曾经发生的事掠过了脑海。对了,一开始就是这种感觉。不露脸的恶意攻击。我没有采取任何举动,只是在一旁看着。既没和友月交谈过,也不打算和她有所牵扯。
  友月确实也有遭受同学排挤的原因。
  她的个性阴沉,又没有协调性。沉默寡言,偶尔开口,也都是话中带刺。没有朋友,常常请假,也不参加社团活动。还有,她家境富裕,脸蛋又长得漂亮,也都是重要的原因。从个性来看,她当然只会遭到别人的排挤与嫉妒。
  虽然原因很多,但在某种意义上,她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因此,班上一半以上的同学,都默许友月受欺负这件事。
  我也是袖手旁观,在一旁默默看着的人之一。这种事,在每一所学校、每一间教室里都会发生。只要和周围的人同调就好,尽可能地视而不见就好。我心里也很清楚,她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么恶劣,只是个性内向,又害怕与人接触罢了。但也只能豁达地认为,无法融入团体的人,遭到排挤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是——为何我什么事也做不到,却又带着苦涩的心情,偷偷地观察友月呢。而且她也注意到我了。
  「为什么你要看着我?
  对于昨天友月所提的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接近她的话,自己的立场就岌岌可危,然后我原本就很脆弱的立足之地,也会被轻易地夺走。
  在漆黑大海中的记忆,应该深深地烙印在我心底了才对,但为何——内心却感到如此地颤悚呢。

  嗯……是什么呢,最近好像也有相同的迷惑!

  「就是因为救得了,又很想救,所以才会出手的!

  我想起了昨天爱莉莎那一番话,她的话让我赌上了性命。那是我曾经没办法做到的事。当时明明有可能拯救由衣,但是我却松开了手……最后无法实现想救她的愿望。所以我想否定这样的自己。
  对了——我明白了。
  我真正害怕的,并不是在人世中的立足之处被夺走。比起这件事,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我的右手,因为输给痛苦而选择松开的右手。所以,我再也不想去抓住谁的手。
  我——并不是不想去关心……而是没有能力关心。
  「喂!远见,快到座位上去吧。」
  我一直杵在教室门口,山崎急忙地催促着我。我被推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目光却没有从站着的友月身上离开。
  「——虽然我知道已经太迟了……」
  我露出苦笑,低声呢喃,事到如今,真是……明明去年我也是对友月弃之不顾。像我这样的人连伪善也称不上。
  但是,友月与由衣实在太相像了。并不是指容貌或个性,而是那脆弱得彷佛快要消失的感觉,和当时颤抖着双手抓住我的由衣非常相像。
  「远见,你说什么?
  仍然站在我旁边的山崎狐疑地追问,我只是回答:
  「没什么啦。啊——我出去一下。」
  我说完就放下书包,走回我才刚走进来的门口。
  「喂、喂,你要去哪啊?
  山崎慌忙地询问。
  「我要去找东西。」
  我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随即走出依然鸦雀无声的教室。
  我弄错了我真正害怕的东西。而正视它的机会——只有现在。
  昨天为了保护爱莉莎,我挺身站在黑色弹丸前方时,是自从那次意外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往前进。感觉到我能去面对由衣的死和诅咒。
  我不想忘了这种感觉,也不想走回头路。所以——
  我们教室旁的第二间教室,是一间没人使用的空教室。桌椅全部挤在教室的后方,空气中满布灰尘。现在,这间教室被当成了备用品仓库,我走了进去。窗户照射进来的晨曦,映照在室内尘埃上,描绘出一道道光线。
  「果然在这里啊……」
  我看见放置在教室中央的桌椅后,低声说道。从它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是不是友月的课桌椅。
  「这个不行吧。」
  我将她的课桌椅移到教室后墙,找了另一组看来更干净的桌椅,拍了拍灰尘。然后将椅子颠倒叠在桌子上之后,抬起来走出空教室。
  我来到教室门前,里头依然一片静寂。我抱着课桌椅,从教室后方的门走了进去。
  桌椅因为碰撞而发出喀嗒喀嗒的声响,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过来,当他们察觉到我手上拿着什么,打算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脸上全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我尽可能地不去在意那些视线,咚的一声把桌椅放在友月面前。
  「你想……做什么?
  这时友月总算抬起了头,以充满敌意的眼神望着我。
  「……没有这个妳很困扰吧?
  我虽然有些退怯,仍是如此回答。
  「你想趁虚而入的话,是没有用的……」
  她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大概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的犯人,也很有可能就是我,因此才发出了警告。
  「我没有那种打算。」
  「和我有牵扯的话,是会受伤的哦?
  友月说着,原本烦躁的表情变得严肃。她把去年的「天谴」当成自保之道,用来警告我。虽然我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却也不禁背脊发凉。
  不过,就这件事真正意义来说,一点也不可怕。
  「——喂,妳昨天问我,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妳吧?
  友月眼中浮现讶异的神色,但仍微微点着头。
  「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刚才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想关心友月同学啊。」
  「——请不要开玩笑。如果你是认真的话,更让人觉得低级。我说过了吧,别再一直看我了。」
  我这才知道,我昨天漏听的话就是这句啊。
  「抱歉,我昨天没听到。」
  「别愚弄我,如果你再不收敛的话,我真的会惩罚你哦。」
  「这个嘛……希望妳手下留情。」
  「那你就消失在我眼前吧。」
  没办法,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我知道了。」
  我回答之后直接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教室里的同学,以各式各样的表情看着我。在这当中,大概有人和友月抱持同样的想法,也有人把我当作自找麻烦的呆子吧。山崎则是一脸呆滞,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紧握着双手,压下身体颤抖的欲望。我不知道以后会变得如何。
  但是和昨天一样,我没有想要逃的念头。
  若要说原因,那是因为友月还没有完全沉入海底。如果我能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开,或许情况会有所改变。
  不论是我,还是她。
  当然,事情很有可能进展得不顺利,我也可能只会遭到友月憎恨。
  或许会像由衣那时候一样,因为痛苦而失去自我,等到回过神来,手中空无一物也说不定。
  但如果是爱莉莎的话,她一定对自己做的事毫不迟疑,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露出笑容吧。这么一想之后,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我想重新出发。如果有人用冰冷眼神看着我,我便会回以「怎样?」的眼神。

  一旦开始做了,就再也停不下来。第四节的体育课结束后,我从更衣室回到教室里,黑板上的潦草字迹映入眼帘,写的是一些针对友月的恶劣言语。
  我一看就知道,这个恶作剧与早上的恶作剧,应该是不同人做的。黑板上的恶多言语,一定是某些男学生干的好事。因为文字写得太露骨了,充满了戏谑的意味。早上那个大概是女生做的吧,两者表现恶意的方式完全不同。虽然这不值得自夸,但从我以往的经验来说,我能敏感地察觉出这种事。
  走进教室的友月,瞥了一眼黑板后,毫不在意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看来,她还是用了我搬过来的那些桌椅。
  我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走向黑板,拿起板擦。根本用不着确认,我就能感觉到大家都在瞪着我……从早上开始,他们就一直站在远处看我。但是我不理会,在我要移动板擦的瞬间,有人抓住我的肩膀。
  「喂!远见、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是山崎。他以可怕的表情瞪视着我。
  「没什么,就是打算擦掉它啊。」
  「我是在问,你晓得这代表什么意思吗?要当伪善者也要克制一点,你会被卷进毫无意义的事端喔。」
  「……或许我很伪善吧,但对我来说,这不是毫无意义的。我已经决定了。」
  「远见!
  我无视山崎说的话,挥动板擦,擦掉黑板上的文字,让它们变成一堆无意义的符号。
  「……随便你。」
  山崎丢出这句话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我的心好痛。山崎他恐怕是真的很担心我吧。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外表轻浮,很会说话,而且心机很重的家伙,这样看来,出乎我意料的,他是一个好人。虽然我现在已经被他舍弃了。
  我默不吭声,继续擦着黑板,这时,耳边又传来阻止的声音。
  「住手。」
  我惊讶地看向一旁。在某种意义上,对方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人。
  「咦?
  只见友月未由伫立在那里。带着阴郁光芒的双眼,直盯着我瞧,像是要刺穿我似的。
  「别多管闲事。即使你做了这种事……我也不会感谢你的。」
  「我知道。」
  换做自己是友月的话,我马上就能想象那幅画面。
  「那你这么做不是没有意义吗?快住手,你让我很烦。」
  「有意义的。」
  「……什么?
  友月因为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感到焦躁不安。
  「如果就这么置之不理的话,我才会心烦啊。所以,友月同学妳会心不心烦跟我无关,请不要妨碍我。」
  「什……」
  我撇下哑口怨言的友月,继续擦着黑板。说真的,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我只想得出来这种关心方式。对于无论想抓住什么,都会凭空消失,因此决定不再握紧东西的我来说,这么做已经是尽我最大的能耐了。
  「……别开玩笑了。够了,我自己来。」
  友月说完之后,自己也拿起板擦,但这时,我早已做完我该做的事了。
  「好,结束。」
  我留下了拿着板擦楞在原地的友月,当我正要返回自己的座位,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于是停下了脚步。
  「啊!对了,友月同学。」
  「……」
  虽然看起来友月眼里的敌意有增无减,但这对于重新振作起来的我,可是完全没有作用的。
  「以后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当时的提议会被一口回绝,没想到竟然被她接受了。于是,现在我们两人就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互相妳看我、我看妳。看来,她应该是有想要先弄清楚的事。我感觉到教室里所有人,全都斜眼偷看我们。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再多做什么的话,我之前说过了……你会受伤的哦。」
  桌上放着我买来的面包,友月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开口说话。她所说的受伤,指的是去年的事件,在那次事件当中,招惹了友月的学生们,几乎同一时间在不同地点意外受伤。宛若天谴般的意外——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友月就得到了魔女的称号。
  「那应该是一场意外吧。友月同学怎么说得是自己做的一样。」
  「是我做的。」
  友月眼神里浮现恨意,这样说着。
  「妳是怎么做到的啊?
  我感到些许退怯地反问。
  「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正如同学们私底下传的,我是魔女。我使用了魔法。」
  「魔法啊……」
  我想起爱莉莎说过的话: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爱莉莎她们使用的魔术以外,其它人都已失去施展魔术的力量。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不可能有魔法存在。
  「妳真相信有什么魔法吗?那妳是怎么使出来的啊?
  我为求确认地询问。
  「我只是祈祷而已。光是这么做,我心里的愿望就实现了……」
  「妳说得好像是神为妳引发奇迹一样!
  「没错,我听得见神的声音。所以我的声音,也能传到神的耳中。」
  她的态度认真得让人吃惊,她出言驳斥我带着嘲弄的话语,让我感到自讨没趣。
  「不可能……会有什么神存在吧。」
  「不,真的存在,因为我能感觉得到。难道……你的目的和那女的一样?想从我身上打探魔法的事?
  我摇了摇头,然后暗自叹气。友月似乎真的深信,去年的那场意外,是她以自己的力量造成的。
  虽然与神这个字是有点关系,伹她刚才说的那些事,与爱莉莎提到的魔术,可说是大相径庭。我想,这一切恐怕只是她想太多了。
  「妳说的她,难道是冬上同学?
  我用猜测的口吻询问着,友月点了点头。
  「是吗。不过我和她不一样,因为首先,我是不相信有神的。」
  「……你认为那时的事只是意外?
  「嗯,那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我语气坚决地说,友月稍稍加重语气回道:
  「不对。那是我的魔法。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要不要亲自体验看看?
  面对友月的挑衅,我只是点了点头。虽然我觉得话题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前进,但这或许是个接近友月的机会。
  「无所谓,试试看也没关系。」
  我马上开口回答,此时我注意到友月的表情稍微起了变化,但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绪波动。
  「你好像真的不害怕呢。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不然的话,你会受重伤哦。因为,你今天就会发生意外,而且是我的魔法造成的。正如同我说过的,这也是给其它人的警告。」
  友月睨视着我,语出威胁。她的眼里充满了自信,让我的信心有些动摇。我望向自己的右手,它也拥有魔法般的力量,不过和爱莉莎使用的魔术又有所不同。难道友月所说的话全是真的?
  但是我刚刚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
  「那,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
  我对着怔仲的友月说道:
  「如果我明天毫发无伤地来到学校,那就算我赢了。如果我身上有哪里受了伤,结果没来上学,那么就是友月同学赢了。如果我输了,我今后就不再多管闲事,也不会再接近妳。相对地,要是我赢了的话……对了,妳就和我做朋友吧。」
  「——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做这种事,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算你赢了,也只是成为我的累赘罢了。还是……你打算在最后一刻背叛我,然后狠狠地嘲笑我?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走回头路而已。」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也不要紧。我们也差不多该结束对话,开始吃饭了。午休时间很有限哦。」
  我指着放在桌上的面包,那是我连友月的份一起买来要请她吃的。一直以来,友月似乎都没有在吃午餐。话说回来,她总是一到午休时间就不见人影,也没看过她吃饭的样子。
  「我想,你会后悔的。」
  友月低声嘟哝之后,老实地拿起果酱面包吃了起来,这让我颇感意外。
  「不会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没做什么才会后悔。」
  我又回了一句友月大概听不懂的话,也开始吃起三明治。然后,我们就这样无言地互相对看,度过了这一段奇妙的午餐时光。

  4

  第六节课结束,今天轮到我要扫地,我扫完之后,把扫帚放进清洁柜里,心想总算可以回家了。友月在第六节课结束之后,马上就不见人影。
  「喂、远见同学。」
  我正要伸手拿起书包时,有人叫住了我,我也因此停下动作。从午休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搭话。刚刚与我一起扫地的,全都是第一次同班,而且彼此也不太热的同学们,再加上早上与中午发生过的事,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因此,我不由得好奇起来,到底是哪个怪人敢跟我说话,于是我转过身去。
  「——冬上同学?
  站在我眼前的是冬上雪绘,她用手指拨弄黑色长发的发楷,注视着我。
  「那个,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可以吗?
  冬上微笑地询问着,但她的眼神与之前一样毫无笑意。我提高了警戒,问她说:「什么事?」。不知何时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远见同学,你喜欢友月同学吗?
  冬上突然丢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妳会这么问?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还挺身保护她啊,每个同学都会这么觉得吧。」
  「不是,不是因为那样。如果我喜欢她的话,去年——我就不会视而不见了。」
  我想,现在我心里的感觉,并不是恋爱的感觉。老实说,我光是要让我的内心不再扭曲,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哪有余力去想那种事。
  我只是想要伸手握住友月她那双——彷佛就快要消失般,不断地往下沉沦的手。就算是被她反拉下去,我也完全不介意。
  并不是想要由衣她原谅我,也不是想要从「诅咒」中获得解脱。我只是发现,要活下去就必须这么做。
  「哼——……那是为什么呢……话说回来,你们午休的时候,好像说了有趣的事呢?
  冬上的眼神,浮现了情绪波动,我这才发现到。她刚才说的话都只是开场白,现在才要进入正题。
  「妳听到内容了吗?妳的位置,明明就离我们很远啊。」
  「我从坐在附近的同学那里听来的。更何况,教室里那么安静,附近的说话声都听得见吧?
  「还特地去探听——真是一种恶质的兴趣。」
  「呵呵,然后我才想到了,说不定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目的……吗?
  友月也曾经问过,我和冬上的目的是不是一样,以及冬上曾经向她追问魔法的事。
  「喂……在这之前,我可以先确认一件事吗?
  我也有事想问冬上,于是决定单刀直入地问。
  「早上那件事……是冬上同学做的吗?
  我问完后,冬上扬起了嘴角,意有所指的说:
  「这叫我怎么回答才好呢,不过,动手做那件事的人不是我哦。」
  「是指叫别人做的吗?
  「这个嘛?是不是呢?总之我并没有打算要亲身去试探。」
  她回答得虽然很暧昧,不过有一半是肯定的意味。
  「冬上同学……妳不知道友月同学的谣言吗?
  「我知道啊,友月同学是个很神秘的人。最出名的就是『魔女』的故事,还听到其它许多传闻,像是她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老家明明在镇上,却还特地进入全宿舍制的学校之类的……真的很不可思议,让人觉得害怕。」
  「那妳又是为什么?昨天早上……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妳有必要冒着危险特地做这种事吗?
  「昨天早上?啊,对了,远见同学,你那时走进教室里了啊,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不过要说那是原因的话,好像也的确是原因。谁叫她不肯老实地告诉我。」
  「妳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是想确认她的魔法是不是真的。不,是想知道她是什么人吧。远见同学你也是吧?你是为了让她对自己施展魔法,才会刻意接近她的吧?
  冬上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那副表情,和之前看着我用右手表演魔术的时候一模一样。但现在看来,她的眼神很不正常。
  「什么……怎么可能就只为了那种事情?妳是真的以为有魔法存在吗?
  我不敢置信地低声呢喃。冬上竟是为了这种事欺凌友月,这让我忍不住逼近她。
  「唉呀?看你这样子,好像真的不是呢。我只是觉得,要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魔法的话,那不是很棒吗?我之前也这样说过了吧,如果真的没有……那也只是让人有点遗憾而已!真是的,别再用那么可怕的表情瞪我了。就算你对我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因为带头动手的人不是我!
  我握紧了拳头,对着她说话。
  「但是煽动他们的人是冬上同学妳吧……如果确定了友月的魔法的真假,能请妳……让他们停手吗?
  冬上听了之后露出微笑。她大概也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所以才来找我说话的吧。
  「虽然这件事很麻烦,不过,既然是远见同学拜托我的话,我会考虑考虑的。
  「……那就拜托妳了。妳应该知道我和友月的谈话内容吧,要是我明天早上毫发无伤地来到学校,就表示友月的魔法只是单纯的偶然。妳就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冬上在学校里拥有的巨大影响力,不是我所能对抗的。
  「——好吧。但是要能让我彻底信服哦。」
  冬上深沉地笑了起来,让我心怀恐惧。她其实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比起魔法,她的真实面貌更让我不明白。我终于了解,为何我初次看见她的时候,会联想到那双蓝眼睛。
  这家伙和从我手中夺中船板碎片的男于一样,也和阵一样,同样是毫不手软、不择手段来满足自己的人类。

  5

  我一个人急忙地走在前往宿舍的河滨道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能受伤,连一点小擦伤也不行,因此,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早点回到宿舍,到明天之前,我都得乖乖地待在房间里。如果因为四处乱跑而发生奇怪的意外,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爱莉莎……?
  我边快步走着边小声地试着呼叫。在这种时候值得信赖的魔术师幽灵少女,仍然没有现身。虽然因为现在自己的情形,但也开始担心起她。
  虽然觉得阵不会这么快就出现,但我有好多事想问她。她当时消耗的体力有那么严重吗?她不会是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吧?
  就在我想到这些事时,一辆车子自后方行驶过来,对我按起了喇叭,我吓了一跳,连忙退到马路旁。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走到马路中央了。
  危险危险!要是不小心的话,可能就会遭到和魔法无关的意外了。
  我擦着冷汗喘了口气。突然间,一辆载满了木材的卡车从我身旁驶过。
  我转过了头,避开车子排放的废气,在心中低声嘟哝:
  对了,只要小心一点的话就没事了。因为那种无法避免的意外,实在很少发生啊。那种意外事故,在人一生当中,应该也只会遇到一、两次而已——

  啪!

  「咦?
  我吃惊地抬起了头。旁边!传来某种物体断裂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我因为一时无法分辨声音来源而感到困惑。
  但我突然察觉,原本把木材捆绑在卡车上的粗绳,居然在空中飞舞。
  难道那是绳子……断掉的声音?
  失去了束缚的粗厚圆木,开始喀啦喀啦地自货架上崩落。
  「骗、骗人的吧!
  这么愚蠢的偶然,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发生了。难道——真的是友月做的?
  但是我完全没时间思考,因为眼前有十来根解开的粗大圆木,笔直地自卡车上滑落,互相撞击,最后形成了掩埋道路的圆木洪流。
  马路太过狭窄,没有地方可逃,而且时间也不够让我逃跑。我反射性地伸出右手,然而,这个只能让五百圆硬币大小物体变不见的「诅咒」,根本派不上用场。
  最前面那根圆木先是在地面上滚动,随即像一把巨枪似的,笔直地朝着我的头部直袭而来。
  那并不是能以手掌挡下的速度与重量。
  我做好了连我伸到眼前的右手完全碎裂,整个人被撞飞出去的觉悟。然而——

  刹!

  圆木撞上我的右手,在那股冲击的力道快撞倒我的瞬间,出现了奇怪的声音,我对着眼前的景象哑口无言。
  圆木停在我伸直的手掌前。不对——不是,圆木它仍在移动。依然是向着我飞过来。
  圆木看起来静止不动,是因为它正在右手前方消失。木材的碎裂声不断传来,被吸进右手掌里。
  难道因为我抓住了它——所以否定它了吗?将这么巨大的物体?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呜!
  但右手突然感受到压力,看来是消失的速度与圆木飞来的速度有些不一致。
  「咕!
  我好不容易维持住身体的平冲,侧过身让圆木变成横向,然后用力握紧收起右手。
  圆木不再继续消失,而是往我后方轰隆隆地滚走。
  虽然我脑中充满疑问,但紧接而来的圆木堆,让我没有时间思考。而且这次不是只有一根,是剩下的所有圆木一齐向我飞袭而来。即使我的右手能够再抓住圆木让它消失,但数量这么多,我根本应付不来。
  不行了。
  我明白到这一点,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阵非常怀念的声音,我昨天才刚听过,却觉得非常怀念的声音,在耳边凛然响起。
  「旋阻烈风!
  眼前吹起狂岚,飞奔而来的圆木堆,像是被风壁给弹开了一样,从我身边飞啸而过,滚落到旁边去。
  「啊?爱莉莎?
  我愕然地找寻她的身影。
  「启介,你怎么突然就差点死于非命了。你还得为我做事耶。」
  她长长的金发和碧绿的双瞳闪烁着光辉,站在我的后方。而且是以显而易见的实体状态站在那里。
  叽叽——!
  卡车在前方不远处紧急停下车来之后,驾驶慌张地跑过来。
  「喂!有人要过来了,而且,妳那么明目张胆地使用魔法,这样没问题吗?
  「——如果你是指面具的话,那已经没问题了。我说过了吧,面具魔术已经被破解了。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该对我说声谢谢啊?
  「抱、抱歉……谢谢妳。」
  「嗯,不用客气。」
  在这之后,货车驾驶就过来不停地低头道歉,我们对他说了「又没受伤,没关系啦」后,就离开了那里。虽然驾驶自己说要和学校方面说一声,但不想让遇到意外这件事公开的我拒绝了。其实这样对驾驶也是一件好事,他也非常开心的接受。
  「啊!啊……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体力,不要逼我突然使用魔术啦。」
  与我并肩走着的爱莉莎说道。她不像以往那样飘浮在半空中,虽然她本人说,已经没有再维持幽灵状态的必要,但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她能变透明。还好现在是傍晚时分,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如果是平时在路上和一头金发,又一身奇装异服的……嗯……也称得上可爱的少女走在一起的话,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抱歉啊。对了,我可以问一件奇怪的事吗?
  「什么事?
  「刚才的意外,是魔术吗?
  我问完后爱莉莎就脸色一变。
  「咦,难道启介你被阵袭击了吗?
  「啊,不是的,不是那样的。详细情形是……我之后会好好说明,但刚才那个意外,搞不好是因为魔术的关系。我想或许爱莉莎妳会知道,所以才问问的。」
  「嗯——」
  爱莉莎转头去看刚才发生意外的场所,随即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知道。基本上,引发异常现象的魔术,只有在发动的那一瞬间,力量才会有所作用,所以只有发动的那一瞬间可以判定。我醒过来的时候,圆木就已经朝着启介你飞过来了……啊,其实那时候为了保护启介不受第一根圆木所攻击,我启动了无声咏唱,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启介跟那时破解阵的魔术一样,也消灭了圆木呢。你的右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莉莎一边回想一边朝我靠过来。她的脸出乎意料地靠得极近,让我的脸红得发烫。
  「——这个也等一下……回房间后再说。所、所以妳现在能像之前一样变透明吗?
  我停下脚步拜托爱莉莎,已经到达宿舍门口了。
  「为什么这么问啊,我好不容易才不用再维持那种轻飘飘、令人讨厌的状态了耶。」
  「那个,因为我住的地方是男生宿舍。」
  「所以?
  「那里禁止女生进入……就是一种规定。被发现的话,轻者也要处以退学的。」
  「规定……」
  爱莉莎一脸不悦地咕哝着。
  「……真没办法。在进到房间之前,我会不让人发现的。」
  爱莉莎说完后,身体变得透明。我总觉得自己知道怎么应付这家伙了,稍微露出得意的笑容,但没想到,好像被爱莉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一瞬间恢复成实体,给了我一记手刀。

  「好小的房间——而且好脏哦。」
  这是爱莉莎进入房间之后发表的感言。
  「吵死了,因为是单人房我也没办法啊。」
  这间与便宜旅馆的单人房差不多大小的房间,仅附有洗手台和浴室,且房内凌乱地摆放着各种东西。随手乱丢的杂志占了地板大部份面积,那里头也有被爱莉莎看到的话就糟了的东西,所以我随便地用脚把它们踢进床底下,总算清出可以让两个人坐着的空间。
  「坐吧。」
  我对着又恢复成实体的爱莉莎说道。如果她是飘浮状态的话,就不用在意坐的地方了。伹她的身体并未呈现透明状,确实存在于这里,反而微妙地让我更意识到她的存在。
  「我坐这里就好。」
  爱莉莎低头瞥了一眼脏污的地板之后,往里头的床铺上坐下。我叹了口气,坐在位于房间角落,唯一整理整齐并且可以跟她对上视线的椅子上。
  「那么,在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从那之后开始说吧。还有,启介你右手的事也要仔细说清楚。」
  「——嗯。」
  爱莉莎迅速地掌握主导权,高高在上似地向我质问。看来,她身体己经完全恢复了。我苦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并且作好心理准备。我至今还没跟任何人提过我右手的事。
  我首先将今天发生的事大致上说了一下,然后举起了右手,低声地说:
  「这个……一定是诅咒。」
  「诅咒?
  「三年前、在我国中二年级的暑假——我舍弃了我的妹妹。就是这个『诅咒』。」
  然后我开始说起那件自己也深受其害的海难意外。这家伙会因此而轻视我吗?所以我尽量不让说话的声音颤抖,尽可能地用平淡的口气诉说。
  全家人一同出游的初次国外旅游。只是船不知道撞上了什么,我和妹妹受到剧烈冲击之后,就被抛到海里去,而我因为太痛苦而失去意识,结果松开了妹妹的手。那之后我抓到了一块船板碎片,但却被一个蓝眼睛的男人夺走。最后我在沉入海底的时候,出现了幻觉,好像有个全身散发金色光芒的女子,抓住了自己。我娓娓诉说着自己的回忆。
  爱莉莎安静地倾听着。
  「——然后当我回过神,我人已经在救生艇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获救。至于其它获救的人,他们也都说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救生艇上,搞不好我真的是被魔法使救了吧。但是一起搭船的老爸和老妈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大概和船一起沉入海底了吧!妹妹也是,在那之后的搜索也找不到人。」
  我无力地露出微笑。没错,所以连家人们的墓,也都是空荡荡的。
  「自那之后,我就无法握住小的物体。虽然可以触摸,但只要将它放在手中用力握紧,物体就会凭空消失。啊、刚才圆木那种情况不太正常,以前从来没发生过那种事。顺便说一声,我的左手就很正常,所以这一定是因为我放开了由衣的手,右手上被烙上了诅咒!

  碰。

  突然,某种笼罩脸颊的温暖触感,让我中断了话语。
  「——抱歉,不用再说了。」
  声音从我的身旁,从头上传入耳里。这时我才发现,爱莉莎站起来搂住我的头。那么,这种柔软的触感是……?
  「等等……妳到底在干嘛啊!
  我慌张地挥着手,把自己的头从爱莉莎的胸前移开。我的脸颊像火烧起来一样滚烫。
  「没什么,因为感觉启介好像快哭出来了。在这种时候,妈妈都会这么抱我的呀。」
  「我才没有快要哭了咧!
  我像是要甩掉困窘般地大喊,这时,我注意到爱莉莎的眼神非常认真。
  「喂!妳怎么了?而且妳也没必要道歉!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件不应该乱问的事,我在自我反省而已,只是这样。」
  好像不太对劲。依爱莉莎的个性,她应该不在乎这种事才对,而且应该还会继续追问,我身上的不明力量到底是怎么来的。而且,既然我都说出来了,也想听听她对于右手上面是否有魔术存在提供意见。只是,在我想要开口追问之前,爱莉莎就接着说:
  「那么,接下来谈谈那个叫友月的女孩吧。」
  「啊、嗯……」
  错失良机的我,莫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算了,现在这个话题比较重要,关于右手的事,以后再问她也没关系,但总觉得心里留着疙瘩。
  「那么……那女孩在去年与今天,曾经针对特定的人,引发像是使用过魔法一样的意外?
  「没错,只要符合某种条件的人,全都没办法幸免。」
  「哼哼……你昨天才刚经历一场生死一瞬间的战斗,还敢再插手那么危险的事啊。你到底是怎么啦?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小又自私的人呢。」
  「呵呵……妳说得还真过份,不过就是因为发生了昨天的事,我才……为了正视由衣的事,我想自己不能再逃避了。而且,我不是不会怕,反而是非常害怕,害怕得不得了。但是当我发现,我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自己,其它的恐惧,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说不定我在这方面,脑筋有点不太对劲吧。」
  「……?
  爱莉莎似乎不懂我想表达什么而蹙起了眉头。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这倒也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心结。没必要连这种事也让她知道,还是回到正题好了。
  「没什么啦——话说回来,我再补充一下友月同学的事,她——说过她只要祈祷,就可以实现愿望,但她似乎不知道咒语的事。那也有可能是妳提过的魔术吗?
  爱莉莎听完之后,思考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如果……那不是意外,而真的是魔术的话,那一定与我们的魔术有关。只要透过『通道』联系,即使不念出咒语来,也可以启动未定义的魔术。也就是说,只要把意念传达给高次元存在就可以了。如果透过这个方法祈祷的话,那就是了。」
  爱莉莎断然地说,而我问出了一直以来深感疑惑的问题。
  「在这世界上,除了爱莉莎妳们的魔术以外,真的没有其它不可思议的力量了吗?我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就跟魔术没什么关连……。除了魔术之外,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们所相信的奇迹。例如现在那个叫作路特的魔法仪式,也成了大家的注目焦点!
  「什么!
  爱莉莎的表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她突然脸色苍白地揪住了我。
  「为、为、为……为什么启介会知道路特!
  「等、妳、妳干嘛啦!冷静一点!妳干嘛突然这么激动?太大声的话会被隔壁房间的人听到的。」
  「别问了!你快回答我!你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
  见到爱莉莎如恶鬼般的神情,我怯怯地嗫嚅起来。
  「是、是在网络上啦!
  「网络……是什么?
  「就是一个全世界的人可以互相交流、类似情报网的东西。妳不知道吗?
  「全、全世界?
  爱莉莎声音发颤。我似乎也开始了解问题出在哪里了。
  「难道……那个『路特」,和妳使用的魔术有关吗?
  「——嗯,所谓的路特,指的是为了施展魔术,用来调节脑波的一种仪式……正确名称是『路特之仪』。这个称呼,除了方舟里的人之外,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啊……」
  「那……是阵?
  我问出唯一能想得到的名字。
  「让我看看。」
  然而爱莉莎并没有回答我,而是以可怕的神情命令我。
  「咦?
  「我是说让我看看那个网络!
  「我、我知道了。」
  我打开了桌上的笔电,爱莉莎在一旁一直催促着,于是我赶紧搜寻之前浏览过的页面。每当爱莉莎看见不同网站上登载的相关内容,就会发出一次轻声的悲叹。
  至于她的最致命一击呢,是一个写着只要喝了就能使用魔法,看起来不太可信的药剂调制法。
  爱莉莎颓然跌坐在地。
  「喂、喂……妳没事吧?
  「怎么会……也就是说,这些内容已经传开来了?一切都太迟了吗?
  「妳是说这个药剂调制法,让情况变得很不妙吗?
  我惶恐不已地探问,爱莉莎点了点头。
  「那是为了与高次元存在的波长同调,用来调整脑部的特殊药剂啊。吃了那个之后,如果能顺利改变精神波长,就可以和高次元建立『通道』,就可以使用魔术。也就是说,成功之后看到的『线』,就是『通道』了。可是,是否能顺利让脑部维持那种状态,那就很难说了,而且年纪越大的话,成功率就越低……」
  「真的假的了……光是这样就能使用魔术了吗?
  我不敢置信地低吟。
  「你说光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自由自在地使用魔术吗?其实,在『障壁』形成之前,要施展魔术也需要相当繁杂的过程。而可以跳过那个步骤的,就是『调整』脑部,在切换精神之后,强制自己的精神与高次元存在同调……也就是同化。『通道』就是你成为高次元存在的部份明证,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哦。随着情况不同,有时有可能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最糟糕时就是人格也会崩坏也说不定。我们的魔术,就是这样的东西,在分类上属于同化魔术。障壁——除了制作天牢以外,也是用来防御敌人攻击,藉以保护自己的战斗用魔术。」
  「绝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使用的!」——爱莉莎咬牙地补上这一句。然后以严峻的神情瞪视着屏幕上的文字,接着突然吃惊地瞠大眼睛。
  「咦……咦?怎么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了?
  「嗯、那个……有些小地方不太一样,像是份量之类的。这么一来就不能顺利使波长同调。就算连结到其它波长上也毫无用处……」
  「也就是没关系吗?
  「看来的确是这样……让我也看看其它地方。」
  我照着她的指示,点击了好几页刊载着路特相关情报的网页。
  「每个地方药剂的份量都不对……怎么回事?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啊。」
  我边看着陷入混乱的爱莉莎,边想起一件事情。
  「喂,这个真的是阵他散播出来的信息吧?
  「嗯,大概是吧。因为现在在外界,知道『路特之仪』的人就只有我和阵而已。」
  「那!爱莉莎妳知道阵的目的是什么吗?
  「咦……目的?那家伙只是想追求力量而已。从他知道并偷走了我们的「魔术体系』这件事来看,可以知道他是在外界学过魔术的魔术师。但他来到外界之后,好像也没有和其他魔术师接触的样子。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隶属于某个组织的吧。坦白说,他应该是想在外界使用魔术,藉此胡作非为吧……」
  爱莉莎好像是被人问到一件从没想过的事,一直眨着眼睛。
  「也就是说,爱莉莎妳也不是很清楚阵的目的吧?
  「嗯、嗯……」
  爱莉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嘛,我觉得可能阵是故意这么做的,或许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耍了一些手段。」
  「你是说刻意散播错误的调制法吗?可是,就算有点效果,最多也只会看到幻觉而已,根本施展不出魔法的。你觉得这对他有用吗?
  「但是……我觉得其中必有缘故。对了,阵是在多久之前偷出魔术的?
  我想起友月的事情向她问道。
  「我不知道确切日期,因为那时候天气很热,所以外界的季节应该是夏天吧。我也几乎在同时间从方舟出来,然后一直紧追着他不放。」
  「夏天啊……」
  友月制造让她后来被称为魔女的那些事件,是在去年的十月。那么,时间点上很凑巧。从网站的更新纪录来看这份情报的话,当时关于路特的传闻,已经炒得沸沸扬扬的了。
  若友月真是因此而能使用魔术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可是,爱莉莎却说人类无法透过这种方法施展魔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出友月用的是魔术吧。至少这样也好。对爱莉莎来说,表示事情还没恶化到最糟的情况。」
  「是啊……不过,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启介,明天就快点开始找出阵的下落吧,我想,也必须快点解决他的事了。」
  回复冷静的爱莉莎趾高气昂地宣告。
  「——我先说好,要等到明天上完课之后再说。再加上友月的事,我是绝对不能逃学的。」
  「呜……我知道了啦。而且那是规定吧?
  「正是如此。那今天就不要再出门了,赶快睡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妳。」
  「——什么事?
  我感到有些紧张,然后把刚刚先搁在一旁的话题问出口。
  「爱莉莎!妳是不是知道我这只右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为什么?
  「因为妳的反应太不自然了。妳对路特的事反应那么激烈,对我右手『诅咒』的事却完全不想追问。我想理由很简单,就是妳已经知道了,所以没必要再问我吧。」
  虽然我几乎都是试探性地推测,但爱莉莎却很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并不是!
  「骗人,妳的脸上写着妳知道,妳就说说看吧?
  我这样催促着,爱莉莎犹豫不决地低声说到:
  「我确实——联想到一些事。不过我刚才没有继续说下去,真的是因为我在反省。看到启介那样的表情,我也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我的表情有那么地糟吗……一想到刚刚被抱住的柔软触感,体内就有一股血气直往脸上冲。
  「是吗、那是——嗯……抱歉。不过妳不用介意,如果妳知道什么的话,就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我自己是觉得那是一种禁锢。所以我还不能说,这样只会让你不安而已。不过——如果你的右手真如我所想的话……」
  「真如妳所想的话?
  「启介你会与我,以及——那个叫友月的女孩有所牵扯,或许不是出自偶然。」
  爱莉莎不知为何以伤心的眼神凝望着我。
  「喂,这到底和我的右手有什么……」
  「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样。」
  爱莉莎这么说完,就翻过身去,钻进被窝里。
  「喂、喂!解释清楚啊!妳那种意味深远的说法,才更令人不安吧!
  「吵死了!我要睡了!
  爱莉莎擅自地拿别人的棉被裹住自己,丢下了这句话。
  「而且那是我睡觉的地方耶!妳就像平常那样隐形不就好了吗。」
  虽然我知道偏离主题了,伹还是看不下去地大喊。
  「……我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那妳叫我要睡哪里才好啊?
  「一起睡不就好了吗。」
  「什……别、别、别说蠢话了!
  「——开玩笑的啦,抱歉。」
  爱莉莎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她身体包裹在棉被所产生的凸起,突然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
  「爱莉莎?
  我惶恐地掀起棉被,果然里头已经没有人了,看来她真的隐形睡觉去了。爱莉莎才刚刚苏醒过来,不过立刻施展了一次魔术,或许状况还没有恢复吧。虽然也觉得她是在逃避而且,爱莉莎这家伙又道歉了……实在非常不对劲,也可以说是完全不像她的风格。
  「或许不是出自偶然。」
  我不明白,但既然爱莉莎说她联想到了什么,这样看来,或许这诅咒也与魔术有关吧。爱莉莎说过——只要与高次元存在之间建立起「通道」,光是祈祷就可以施展魔术。
  然而,我本来就没吃过那种叫路特的药,而且右手变得这么奇怪,也是在阵把魔术带出方舟之前的事。
  「……肚子、饿了。」
  即使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于是我躺到床铺上。虽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但为了安全起见,今天就不吃晚餐了,那么就快点睡觉吧。
  盖上棉被后,闻到一股不属于我的淡淡芳香,让我回想起刚刚那种温暖柔软的触感。
  !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慌张地甩掉那种诡异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而且,这一天我明明使用了右手——奇怪的是,居然不像以前那样会作恶梦……

  5

  隔天,我到学校后站到坐在位子上的友月面前,这么告诉她:
  「这么看来,是我赢了吧。」
  友月以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我。
  「怎么会……我的确有祈祷了啊,而且也有感受到祂的响应啊。」
  友月的脸色苍白,或许是感到害怕,害怕自己的力量已经消失了。毕竟那对她而言,是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法。
  「不过,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我可以相信友月同学的确能使用某种……像是魔法的力量。」
  我靠近她低声说道,因为接下来的对话,是不能被别人听见的。幸好教室里不像昨天那般寂静,而是充斥着喧闹声。
  「咦?什么意思?
  「我昨天,的确遭到意外了。不过,我们打赌的内容,是我今天能够毫发无伤的来到学校,所以还是算我赢了吧?
  「你明明遇到意外,却平安无事吗?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发生过啊。」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看向变成透明体而飘浮在我上方的爱莉莎,然后决定这么回答。
  「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话,绝对会受重伤。但不凑巧的是,我也和友月同学一样……呃,是个魔法使。」
  虽然以魔法使这种字眼来形容自己很丢脸,但对友月来说,我这种说法比较恰当吧。爱莉莎的事完全超乎常理,我想连友月也不会相信的。不过,我用自己的右手,就可以马上证明了。
  「你是指……你也有能力施展吗?
  「不过是和妳不同的力量啦。喏,我之前不是有表演过把东西变不见的魔术吗?友月同学也有留下来,应该有听到吧?
  「嗯……」
  「那时虽然我说那只是变魔术,但其实那是货真价实,绝非事先套好的一种魔法。」
  「——真的吗?
  友月怀疑地抬起头来,只是眼神有些动摇。
  「妳实际看过之后,应该就会知道了吧。不过,这件事不能被其它人看到,所以要偷偷的做。」
  我侧过了身子,为的是让别人看不见我接下来的动作,然后我伸出了右手。接着在掌心上放了一圆硬币。
  「那么,我开始啰。」
  我说完后打算握紧手心时,昨天的事突然掠过脑海。难道——
  我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便将右手摊开,以左手食指将一圆硬币压进右手掌心。等施加的压力超过一定程度之后,那枚一圆硬币就沉进手心里,消失不见。
  「消失了……」
  听见友月错愕的声音后我回过神来,接着说:
  「怎、怎么样?是真的吧?
  「——嗯。」
  友月愕然地凝视着我吞噬掉一圆硬币的右手掌心,其实我也是同样的惊愕。果然很奇怪。截至目前为止,若不紧握物体,并且以手掌包覆到看不见为止,应该是不会引发消失的现象的。虽然在吞噬圆木时我就已猜想到……手的力量变强了。看来最好要谨慎控制一下右手拿的东西。
  「嗯……就是这样。请妳遵守约定啰。」
  「约定?
  「妳应该没有忘记吧?和我做朋友的约定啊。」
  「你是认真的吗?就算!就算你真的打算站在我这一边,我也不会因此……而得救。只会……让你尝到同样的痛苦。」
  我稍微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这席话。
  「即便如此……只要妳不是孤零零的,就不会失去立足之地吧?
  「咦?
  「总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友月同学的朋友……如果妳不喜欢这种叫法的话,那就把我当成同伴。如果妳感到厌倦了,想要再引发意外事故也没关系,我会设法阻止它的。」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对了,首先至少先叫我的名字吧。啊、我的名字是远见启介。」
  「——我知道。但我想说的是——」
  当、当、当、当——
  友月焦急地想说什么时,上课钟声正好响起。
  「啊、钟声响了,那就先这样。啊、还有今天也一起吃饭吧。」
  「等、等一下……」
  我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我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正盯着我瞧,抬头一看,只见爱莉莎以像是在看着奇珍异品般的眼神看我。由于我们约好了在学校里不能说话,所以她没有开口,但她却以『启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的狐疑目光看着我。
  虽然我也不觉得她能明白,但我试图以眼神回答:「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妳起的头。」
  爱莉莎像是误会了什么似地,嘻嘻一笑之后别开了视线。
  唉!算了。接下来就是冬上了。我的视线落向那个被众多朋友围绕,既美丽却又可怕的少女身上。看来,要与她单独交谈,又得等到放学之后了吧。如果能顺利说服她的话,校园霸凌就不会继续下去。
  我开始思考要如何说服冬上。

  午休时间。正如我们约定的,我与神色不悦的友月,面对着面,坐在一起吃午餐。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再也没出现任何明显的恶作剧,当然,大家都避开了我们。山崎也只是坐在远方窥视着我们,并不打算过来和我说话。
  不过,教室里的气氛比昨天感觉好了很多。难道是冬上见到我平安无事地到校后,准备要收手了吗?虽然我不觉得她是个那么善体人意的人。
  「那个、你……」
  「妳要叫我远见。」
  我订正了友月的用语,她板着一张脸,改口叫我的名字。
  「——远见同学,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管是朋友,或者是同伴,远见同学你早就都有了啊。特地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如果不让我知道的话,我会很害怕的。既然你都说你是我的同伴了,那你现在就必须老实跟我说。」
  友月的语气里带有逼问的意味。她害怕——我吗?
  话说回来,我也不太知道友月的「魔法」,却单方面把与她无关的伪善,硬是加诸在她身上,她会感到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原因——有很多,但我现在很难一次说清楚。」
  因为我不晓得是否又有人在偷听,因此压低了嗓音回答。
  「但我可以很清楚地说一件事——那就是我不希望……友月同学消失。」
  「消失?那种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因为我有力量。」
  「——的确,透过引发意外来报仇,这种力量能够保护妳的立足之地……但是我不希望妳那样做。」
  「……为什么?
  「去年的事情结束之后,我看着友月同学,总觉得妳好像就快消失了。虽然那时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现在我弄清楚了。每当妳一复仇,现在眼前的友月同学,就会不断地消失。我希望现在在我眼前的友月同学不要消失。」
  所以——我想抓住她那双手,而且不想放开。就像由衣那时候一样。
  「也就是说,你不希望我再使用魔法啰?
  友月的眼神带着怒气瞪视着我,但我毫不胆怯地用力点头。
  「嗯,没错。我希望妳别再做那种事。」
  「那样的话……你叫我该怎么办?你的意思是,要我拜托你来保护我吗?不可能的——我连相信你这件事都做不到了。」
  「那……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不拜托我也没关系。毕竟我现在也没为妳做过什么,而且我也没有那种资格,也不期待妳会那么做。」
  就是因为我知道为时已晚才会这么做。我并不是想要求友月去做那些事情,因为这只是满足自我的自私行为而己。
  「那我……我该怎么看待远见同学才好呢?
  友月像是无法再忍耐般地,声音稍微失去了冷静。
  「妳就想象……是在利用我不就好了?比起一个人孤伶伶的,两个人在一起很多事都比较好办,也比较不会无聊吧?而且也比较不容易遭到别人过份的对待,这么一来,在妳还可以利用我的时候,就用不着去报仇了。」
  「——我没那么坚强,也没办法那么卑鄙。我不希望让远见同学走进我心里……就连平常待在一起也办不到。」
  友月停下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的火腿可颂,低下头去。我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懦弱言语感到惊讶。看来友月她的内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冷淡无情。
  「那跟……相信之类的不太一样,但我就给妳能安心下来的证据。」
  「咦?
  友月脸上的神情写着「什么意思?」地抬头望向我,我就挥了挥右手给她看。
  「——就是这只右手,刚刚给你看的现象,其实是一种『诅咒』。因为我在三年前的船难发生时——舍弃了我的亲妹妹,所有右手才会发生这种荒唐的事。这并不是我自己想引起的,而是自然发生的。所以我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右手有所谓的『魔法』存在。感觉它就像是说明『我就是那种人』的证据。要是我背叛了妳,妳可以把我右手的事,像连续剧一样说给别人听。毕竟我之前就已经表演给大家看过,再加上是友月同学说的,大家反而会深信不疑。只要调查一下以前的旧报纸,也能找到相关证据。那么,即使我以后再怎么想融入他们,也完全回不去了。至少这样我就可以成为妳的同伴吧?
  我快速地说完之后,察看着友月的反应,她表情愕然地望着我。
  「你的妹妹死了吗?
  「嗯——因为我只顾着自己的性命,所以才没能救她。我的父母也是在那时候……嗯,其实他们是被当成了失踪人口啦。」
  「——那么,难道你是为了赎罪,才做出这些事的?
  虽然这是个易于理解的理由,但是我摇了摇头。
  「不是的。如果是为了赎罪,我觉得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也不会因此获得原谅。但是,我决定不再重蹈覆辙,我想要这样活下去。所以,我绝对不会背叛友月,如果我背叛了妳,我想那时就是我的心死了的时候吧。」
  友月呆呆地看着我。
  「——远见同学,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积极?你只是一个曾经私底下观察我的人,现在却……」
  我意识到后面有个魔术师,正在听着我们两个的对话,于是回答:
  「应该是因为被某个思考不合逻辑的家伙给影响了吧。有机会的话再介绍给妳。」
  「思考不合逻辑的……家伙?
  「嗯。」
  「可是……」
  「咦?
  「我想远见同学比较不合逻辑吧。」
  说着话的友月,瞬间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让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
  友月问着看得出神的我。
  「没什么——没事。」
  我一边移开目光,一边在心里想着,真希望下次不只是一剎那而已,而是见到她笑盈盈的脸。

  6

  这一天放学后,虽然我没有当扫地值日生,但仍在教室里留到最后。在一直惊讶地看着我的同学们全数离开后,冬上果真如我所预测地出现了。
  「妳还记得昨天的约定吧?
  我单刀直入地问。因为我一开始就决定好只说重点。
  「嗯,记得啊。」
  冬上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点了点头。
  「但是呢,远见同学,我也记得我这样说过哦,那也要我能接受才行。」
  「妳能接受吧?我都毫发无伤地来学校了。」
  「是啊……看来的确是没受伤呢。」
  冬上加深笑意地说道。
  「妳的话里好像还有其它含意?
  「没什么。只是……我听说昨天远见同学回去后,马上就在马路上,发生了卡车绑货物的绳子断掉,结果圆木散落一地的事故。」
  「哦……是这样啊。要是遇到的话还真危险呢。」
  虽然我不清楚冬上知不知道实情,但我决定先装傻再说。
  「这个嘛,虽然我是希望远见同学遭到意外啦,但也只是这么想而已。」
  「那妳没有其它的怨言了吧?
  「嗯,不过呢,我是这么认为的。或许是做得还不够也说不定呢。」
  「还、不够?
  「没错。友月同学,并没有被远见同学特别欺负吧?所以我想是不是不够呢……她的怨恨。所以,我也决定试一试。」
  「喂、喂……妳在说什么?
  「那些孩子们啊,不管我怎么煽动都还是犹豫不决,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不过,我一跟他们说远见同学你和友月同学打赌的事,告诉他们友月同学的谣言只是谣传,他们就突然斗志高昂了呢。」
  「妳……难道……」
  一股冰冷的预感袭上心头。
  「是啊……他们现在大概去突袭她了吧。我心里真期待,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妳、妳这个人!
  冲上脑门的愤怒让我失去了冷静,我忍不住揪起冬上的衣襟。对于这家伙而言,不论是友月,或者是她自己的拥护者,他们的价值都没什么区别吧。她完全没想过,友月将会遭遇到多么可怕的事,而那些袭击她的人,又会遭受到怎样的不幸。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话说回来,你不赶过去好吗?他们在女生宿舍前抓住她,带往桥下去谈事情了哦。」
  「咕!
  我放掉了揪住冬上衣襟的手,转过身去。
  「没错,在那群孩子们做得太过火之前,你还是快点去比较好哦。这是为了答谢你的帮忙,我才这么亲切的告诉你哦。」
  我气得想揍扁那等着看好戏的冬上!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事情正如她所说的,在这里浪费时间是毫无意义的。我把碍事的书包丢在教室里,立刻夺门而出。
  「爱莉莎。」
  我在走廊上奔跑,轻声呼唤着她。
  「什么事?
  一道透明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身边。
  「助我一臂之力吧。」
  「那个,虽然我明白情形……但这件事并不是我能——」
  虽然她的响应在预料之中,但是我不管了。
  「拜托妳了!
  我边奔跑着边低下头。
  「为什么我非得听启介的话不可啊——」
  「我什么都愿意为妳做!
  我咬着牙叫道。
  「……真是的,这次要我帮助你的话,代价会很高哦?
  「嗯,我已经有觉悟了。」
  我一边跑下楼梯一边猛点头,接着爱莉莎就一脸认真地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妳能尽快把我送至友月身边。这样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那你带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吧。尽可能到一个可以轻易判断目的地的方向与距离的地方。」
  刚刚冬上说在桥下,流经学校前方的河流,流速缓慢又弯弯曲曲的,但在到女生宿舍之前,应该都是呈一直线的。出了学校之后,往河堤的方向走,在那里的话,就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形式进行。而且还与我有关。我甩掉涌上脑海的烦人想象,不断拚命奔跑着。
  「迅疾光辉!
  藉由光速移动的魔术,我们降落在女生宿舍前的河边。我感到一阵晕眩,脚步踉舱了起来。
  「没事吧?如果还不习惯的话,这个魔术对身体的负担很大。」
  「啊、嗯!我没事。比起这个——」
  我四下搜寻友月的身影。这里也有一座横跨对岸的大桥,但站在阴暗桥梁下的我们,附近没有任何人,只看到满地的垃圾。
  「可恶!在更上游的地方吗?
  我踩在圆滚滚的大石头上奔跑,而实体化的爱莉莎也正打算追上来,但似乎因为河原太难行走的缘故,又再度变成透明体飞过来。
  「喂、要不要再飞一次看看?
  「——不,我想大概在下一座桥,用跑的比较快。」
  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之间的那座桥就不用考虑了。因为如果要做坏事的话,一定会尽可能在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吧。可是,如果硬要将一个人强行带走,应该不会带太远。所以一定就在前头。
  从我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下一座桥。但桥下阴影很深,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
  每当我一踢到河地的碎石子,脚下就一阵喀啦作响。由于在不习惯的土地上奔跑,膝盖也开始痛了起来。
  我越来越靠近桥下的阴影处,终于看见了人影。那数道黑色身影中有男有女。
  各种声音传到我耳中。其中有大笑声、讪笑声、嘲弄声……还有惨叫声。
  在数道黑影中央,有个人蹲在地上。
  那道身影不断颤抖,在一片笑声中低声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喉咙发出不成声的嘶吼。
  笑声停了下来,黑影们朝我转过头来。那些都是我曾经见过的面孔,是班上的同学,虽然他们不再发出嘲笑声,但嘴角上扬的笑容,依然残留在脸上。
  「你干嘛啊!
  那名离我最近的男同学,瞪着我说话。我冲了上去,奋力给了他一拳。
  那家伙被我揍的往后飞,倒落在我自己也想象不到的距离。
  「呀啊啊啊——!
  有个经常在冬上身边亦步亦趋的女同学,发出了尖叫声。所有人都想逃跑,与我保持距离。我看也不看他们,抱起了倒卧在地的友月。
  「喂!友月、妳没……」
  妳没事吧?这句话我问不出口。因为她的脸上有着被人揍过的伤痕,肿得非常严重,制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友月颤抖着身躯,一边啜泣,一边喃喃自语。我凑上耳朵想听她在说些什么。
  「……拜托祢、拜托祢、拜托祢、拜托祢、让这些家伙、让这些家伙、让这些家伙、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友月专注地祈祷着,眼里完全没有我的存在。
  「友月!!快住手!没事了、我已经来了!所以!
  磅!
  眼前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我极力压抑着即将失去的意识,回头看向冲击的来源。
  「……!
  「你别插手!
  除了刚刚那个被我揍飞的人之外,另一个男同学正拿着球棒站在那里。刚才他用那玩意儿打了我吗?我手探向后脑勺,感觉到濡湿一片,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去死吧。」
  他再次举起球棒。糟了,头昏沉沉的,身体也不听使唤。此时一只白皙的手掌,从我身旁疾速伸出,挡住了球棒。
  「怎、怎么回事?妳从哪里冒出来的?
  「爱莉莎?
  爱莉莎紧握着球棒对我微微一笑后,轻易地就从男同学手中夺下球棒,丢进河里,然后轻轻地揍了他肚子一拳——至少看来是如此,只见那个同学,被揍飞的距离,比起被我痛殴的那个男生还要远。搞什么啊上逼家伙很强嘛。
  「呀啊!
  那名女学生再度发出惨叫,立刻逃之夭夭。男学生似乎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哈哈……得救了,妳很强嘛。」
  「因为我是精神体,所以不会受肉体的限制。只要将身体密度集中在某个部位的话,那个部位的力量就会增强。对了,启介,你快从那个女孩身边离开!
  爱莉莎指向仍在喃喃自语的友月说道。
  「为什么啊?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不是啦。别问了!快点!
  爱莉莎强制地拉起我的手。这时,友月放声吶喊:
  「消失吧——————!
  在友月身体迸出红色光辉的瞬间,我的全身感受到彷佛被车辗过的冲击。
  「呜!
  未曾经历过的剧痛袭卷而来。那种超过我所能负荷的痛楚,让我瞬间失去意识,眼前的世界被黑暗笼罩,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

  我一睁开眼,就见到两个男同学倒在我的身旁。他们是打我和踢我的人。其它不见任何人影。虽然我好像有微弱地听见那个,把我当成同伴的男生的声音,但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不可能有那种事,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凑巧的事。
  但是我的愿望透过祈祷传达出去了,神帮助了我。
  看见我身旁延展开来的小型陨石洞后,我确信着。
  能够相信的果然只有这个,只有这份会回应我的力量。
  左颊热烫烫的,全身被又踢又打的好痛,嘴巴里也尝到血的腥味。



  我报仇了。
  向那家伙,还有那家伙,还有那家伙。
  但是,这样一切就会结束吗?
  只是被人欺负之后再报复回去,根本没有意义。我必须变得不再被任何人欺负才行。
  如果拥有更强的力量就好了……我会读心术的话,在那些家伙对我做出什么以前,就让他们遭遇到痛苦的事。我就能在被欺负之前诅咒他们。
  我撑着疼痛难当的身体坐起身来,微微抬头之后,发现一道人影伫立在我面前。
  「咦……?
  我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那道巨大的影子。他修长壮硕的身体,里着黑色大衣,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国人,眼珠是蓝色的,左眼绑着黑色眼罩。
  「感到光荣吧,妳从我的粮食升级了。」
  「……你是谁?
  我带着敌意瞪视着那名男子,可是,他不但没有怯意,反而笔直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愤怒与悲叹!妳和『魔王』紧密地连结在一起.妳资质很高嘛,小女孩。让我给妳真正的力量,给妳这世界上仅剩三位,可悲的『虚伪』神明的力量。」
  「力量?
  我的思绪因为这词汇而感到动摇。我的力量还不够。我想要更强的力量,我想要没有任何人会再阻扰我待在这里的力量。不只是报复而已,我想要拥有没有人可以接近我的力量。
  全身漆黑的男子凝视着我昂首大笑。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22:21 编辑


  要绝望的话,
  等一切都消失了也不迟——

  Chapter 4
  第四章 吞噬的右手、金色的微笑

  1

  我处在一个漆黑又冰冷的场所,并且一直往下沉。越往下沉,周围的一切就愈加黑暗,也愈加冰冷,夺去了我的体温。
  『启介、启介!
  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是谁的声音呢?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里是哪里。是海底,深不见底的海底,没有尽头的海底。所以我在海底中仍不断向下沉。
  为什么会往下沉呢?
  啊!对了,因为被抢走了。
  虽然从船上被外力抛出来,但我仍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终于抓住了一个塑料板。是那艘船的碎片。
  而那种我无法反击的暴力,夺走了我赖以求生的船板碎片。
  这么一来也没办法了。和由衣沉入相同的地方,是我的命运吧。这是理所当然的处罚吧。
  我已经无计可施,没有任何力量。
  而且也没有奇迹发生。
  只有、死亡。
  但是……我似乎忘了什么。我没有看见那个应该存在的东西。那种感觉。
  咦?话说回来,右手呢?
  我握住的金色光芒呢?
  那种、温暖呢?
  在我想起了这些的同时,黑暗中诞生出一道温暖的光芒,耀眼的金色光芒。
  金色光芒来到我的眼前,微笑着。
  那道光芒有着少女的姿态,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但奇怪的是,我就是知道她的名字。
  「——爱莉莎?
  我呼唤出名字来,金色光芒淡淡微笑,然后双手紧紧地拉住我的右手。

  「启介、启介!
  我听着呼唤我的声音,微微地张开眼。这阵子已经看得熟悉到不行的脸孔,正从上方俯视着我。现在的她,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简直就像是当时救了我的那个人一样。
  「啊……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吗?啊、不行,你还不能动。治愈还要再花点时间。」
  治愈?
  意识一回到身体,剧痛就在全身流窜,我不禁发出呻吟。
  「呜……啊……」
  「启介,拜托你忍耐一下,很快就会变好的。」
  爱莉莎说道,笼罩她身体的光芒变得更加亮眼。接着我感觉到一股暖意流进体内,同时疼痛也逐渐远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我的身体也和爱莉莎一样,被金色光芒笼罩着。
  「我……怎么了?
  「你受了重伤,我现在正以『治愈之光』治疗你。」
  「重伤……为什么?而且这里是……」
  我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四周看来是一片熟悉的草原。
  「——这里是之前启介带我来过的山丘。因为必须在没有人的地方尽快治疗你,才会移动到这里来的。你受重伤是因为——你不记得了吗?这是那女孩造成的哦。」
  「那……女孩?
  这时我终于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
  「那、友月同学她怎么了?
  我一时忘记疼痛地想起身,却被爱莉莎给强压下来。
  「冷静一点。虽然很抱歉,但我丢下那女孩了。因为我必须先治疗启介的伤势,而且搞不好又会再遭到魔术的攻击。所以必须先逃离现场,移动到这里来。」
  「什么……魔术,是指那道红光吗?
  「没错,那个一定就是魔术。从波长来看,恐怕那是借用『悲叹魔王』之力的未定义魔术。模糊又不明确的未定义魔术,竟然能有那么强大的威力,让我无法置信。」
  「那么友月同学使用的魔法,果然就是爱莉莎妳们所说的魔术啰。这么说来,是藉由那个叫做路特的……」
  但是,在网络上流传的信息是错误的。难道会是阵本人教导友月使用魔术吗?在我提出质疑之后,爱莉莎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那女孩第一次使用魔术,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吧?我与阵之前都一直在这国家的南方彼此追逐,来到这个镇上还是第一次,而且是最近的事而已。」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是,既然知道了那女孩会使用魔术,就不能这样弃之不管。」
  听见她下定决心的话语之后,让我一阵错愕。
  「难道妳想杀了她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做那种事,我想采取适当的方法。不过,不能让魔术在世界上散播开来。」
  「等一下……我会说服她的。所以……」
  我以祈求的手势向爱莉莎请求,但手却直接穿过了爱莉莎的身体。
  「妳、妳……?
  「啊哈哈,为了要治疗启介,我必须施展好几次治愈魔术。虽然还没完全把你治疗好,但是我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或许你还会觉得有点疼,但是应该已经能动了,放心吧。」
  爱莉莎说到这时叹了一大口气,又接着说:
  「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将那女孩交给启介了。不过,如果她真的和阵有所牵扯,而她又完全站在阵那边的话,就算启介你反对,我也会对她动手。到了那时,或许就是我们分开的时候了。」
  她眼里那种不容妥协的光芒,让我也只能点点头。
  「但是我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做给妳看。」
  「我也……我觉得,如果是启介的话,一定能办得到的。」
  「咦?
  爱莉莎对着我微笑,身上的金色光芒开始褪去,方才慢慢消失的痛楚,也开始回到身
  「那,我要再休息一下。听好了,在我醒来之前,不准你轻举妄动。还有,如果真的遇到相当危急的情况,就在心里呼叫我吧。你多叫几次的话,我大概就会醒过来了。」
  「——大既?
  「我是个很难叫醒的人哦。」
  爱莉莎笑着说完后,空中遗留下微弱的金色光芒,而她的身体则是完全消失了。
  我试着站起身来。如同爱莉莎所说的,虽然身体有些疼痛,但不至于无法忍受。她身上发出的光芒,仿佛就像是——
  难道是这家伙……?
  风的吹拂让青草沙沙作响。我感到有点冷,于是手探向自己的身体,这时才发现到,我的制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半身尤其严重,好像一大片都被剥了下来,胸前的肌肤全都裸露出来。红褐色的干涸物体,沾染了我的蓝色制服与卡其上衣,难道这是血?
  爱莉莎刚刚说我身受重伤,看来真的不只是单纯的比喻。
  我再度感受到魔术的可怕,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这种可以轻易毁坏人体的力量,真的不该存在于这世上。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或许真的能替人实现愿望。但那是不该实现的愿望,否则本心一定会消失不见。罪恶意识会削弱理智。这一点我很清楚。
  所以,这对友月而言,或许是必要的力量,但却是维持本心不需要的力量。
  由于现在这副模样走在街头太过显眼,我决定在天黑之前,就先坐在这边,俯视着城镇慢慢思考……现在我能做的是什么。

  2

  隔天,我从衣橱中拿出备用的制服穿上,一如往常地前往上学。
  虽然快要上课了,但教室中的空座位却很醒目。几乎都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些人的位子。我也没看见友月。虽然我昨晚回到宿舍之后,曾经再回到桥下去看看,但是友月己不见踪影。我明知道会遭受到别人的异样眼光,还是去了女生宿舍管理外出事务的柜台询问,她们说友月还没回来。
  我转念一想,说不定她今天会来学校,但期望还是落了空。
  她到底去哪里了?
  除了宿舍和学校以外,我已经想不出友月可能会去哪里了。这时,我才发现,其实我很不了解友月,因而感到懊悔不已。
  我压抑着坐立难安的心情,望着彷佛在隐形墙对面的同学们,他们正窃窃私语着。不管是哪个小团体,都不断地向我投射窥探的视线。恐怕昨天的事已经传开来了。这时,我定睛一看,发现背对着我的冬上,身旁有个眼熟的女同学,那是昨天事件中的那个女生,与事件有关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来上学。那女同学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那家伙……」
  愤怒再度涌上心头,我试图说服自己,真正该对付的人不是她。况且教室里的气氛异常紧绷,我没和他们讨论昨天的事,所以原因也不太清楚,但如果他们讨论的对象是友月的话,很可能已经发生什么意外事件了。
  「嗯?
  我回过神之后,察觉冬上正在看我这边。我和她眼神对上时,她微微一笑,牵着那个一脸害怕的女生,朝着我走了过来。
  「早安,远见同学。」
  彷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冬上毫无歉意地对着我笑。
  「有什么事吗?
  我压住又想揪起她衣襟的那股冲动,低声反问。跟在旁边那名身为昨天犯人中一员的女生,身体害怕地抖了一下。
  「远见同学,你表情那么可怕,她会害怕的。我们是特地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商量事情?
  我皱起了眉头问道。
  「没错。远见同学,你有听到那件事吗?
  「哪件事啊?
  「看你这样子好像不知道呢。其实是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班上同学里有好几人都发生意外了。」
  「——」
  报复行动果然已经开始了。我不愿见到的悲剧,如今已经拉开了序幕。
  「有人……死掉了吗?
  如果是的话,友月或许就无法再回头了。所以她的回答,让我还抱持着一丝希望。
  「不,虽然有人受了重伤,但似乎都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啊,远见同学,你知道昨天的事吧?
  「嗯……」
  冬上直言不讳地问,我以沙哑的声音回答。
  「没错。其实呢,听说遇到意外的同学,全都是向友月施加暴力的人。好厉害哦,那个谣言是真的呢。友月同学真的是魔女哦。」
  冬上开心诉说着,她真的是非常开心。大概是这家伙疯狂的好奇心,现在已经获得满足了吧。
  「知道昨天那件事的人,有人说是远见同学为了替友月同学报仇,才去袭击他们的,但我问了在现场目击的人,他们都说那绝对是意外哟。」
  是吗……那我来到学校后,就一直感受到让人不舒服的视线,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然后最可怕的事情是,据说其中一个意外事件的当事人,呻吟着说被红色的影子袭击了。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定是魔法吗?
  冬上眼里充满着喜悦的光芒,感觉令人作呕。
  「那妳到底想商量什么?快说吧。」
  「真是的,你真性急耶。不过还是算了。我想说的是,这个女同学,听说是友月同学锁定的目标哦。」
  冬上一边说着,一边将躲到自己身后的女生拉到前面来。
  「我知道……」
  我一脸厌恶地看着那名女生。这是当然的,因为她在昨天那个地方,也和其它同学一起嘲笑友月。
  「唉呀!是吗?那么事情就好谈了。我们想和你商量的,是想请你保护这个女孩,让她不要遭受到友月同学的毒手。因为友月同学明明说过远见同学会遇到意外,可是你却毫发无伤。这是你之前说过的吧,你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呢?
  「——妳是认真的吗?
  我不明白冬上在想什么而问出口。我并没有义务要帮助这个女生,而且她昨天说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自己去试探不是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啊。听清楚啰?如果有人又因为友月同学的关系而受伤——」
  冬上笑得更深了。她彷佛看穿了我的内心。她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我担心的事。然而现在,我的愤怒已经战胜了理智。
  「她是自作自受吧……」
  「哼……真可怜。」
  冬上瞇起眼,抚摸着浑身发颤的少女的发丝。
  「不过,远见同学,搞不好下次就不只是有人受伤而已哦。或许有人会因此死掉哦……你明白吗?
  冬上改变了语气,她所说的那种可能性,让我的内心产生动摇。
  「什……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那种事吧。」
  「那也是到目前为止啊。不过,以后不一定只是有人会受伤而已。你明知会这样,还打算放手不管,这样真的好吗?刚才远见同学听到那场意外没有人死掉的时候,还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呢。」
  这番话对我来说,还真是致命的一击。这家伙虽然有一半是抱着好玩的心态,但她早就认定我不会拒绝,所以才过来找我商量的吧。
  「——那妳要我做什么?
  「其实就是今天啰,因为学生会的事,这女孩和我会晚一点回去。虽然在学校里,我会尽量注意不让她发生意外,可是一到了外面,就没办法预防了吧?所以,你能不能在回去的时候,护送我们两个到女生宿舍呢?
  「——我知道了。」
  「谢谢。太好了,如果远见同学也跟我们一起走的话,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冬上这么跟女同学说完后,就将脸凑上来补充说道:
  「我真期待,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近距离看见魔法。」
  这个叫冬上雪绘的少女,绝对不会让自己涉入事件之中,只会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她一定认为我没办法阻止友月所引发的不幸事件,非但如此,她还满心期待着不幸降临到那个女同学的身上。
  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所以,在最有可能发生意外的时间点,找我一起行动。或者,她也打算试探我的能耐。虽然冬上没再提起过,不过当时我变魔术的时候,她曾经很感兴趣。
  不能让冬上这家伙亲眼见识我右手的能力。
  但是我心里也很清楚,若是友月打算用魔术夺走那个女同学的性命时,能够阻止她的,也只有我的右手,以及爱莉莎的魔术。

  3

  红色。那是渐渐西沉至山脚的太阳的颜色。
  虽然常有人说如血色般的夕阳,但今天的颜色并没有那般混浊。红色的光辉,比起所有颜料都还鲜艳澄澈。明明是如此鲜明而强烈的颜色,却又隐含着忧愁。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任何颜色,能与这样的红色相抗衡了。
  沐浴在夕阳余晖之下,教室染成鲜红色,我一个人坐在窗边眺望落日。坐的位置,是前天我替友月搬来的课桌椅上。不,其实我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个除了我以外,其它人完全看不见的少女,她也同样眺望着夕阳。
  我向刚醒过来的爱莉莎说明事情原委。爱莉莎虽然有点气我擅自行动,但依然无可奈何地笑着说她会帮助我。
  「久等了,远见同学。」
  开着门的教室入口方向,传来我一点也不想听见的声音。我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红色的河川、红色的道路、红色的天空。
  在一片红色的世界之中,我和冬上,以及那位被当成目标的女生,三个人一齐走在路上。冬上和那女生两人并肩走着,我则稍微落后地跟在她们后头。爱莉莎轻飘飘地浮在我头上。
  我们走在河流沿岸的马路上,和我平常走的路线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在通往女生宿舍的笔直单行道上,由于已过了放学时间,没有其它人影。
  「喂,远见同学,我觉得如果真会发生什么事的话,大概就是现在了。」
  冬上完全不在意身边浑身打颤的女生,如此对我说着。
  「为什么?
  虽然我不想和冬上交谈,但却无法不在意她说的话,于是开口反问。这也是因为,我对那个女同学至今仍毫发无伤感到不可思议。听说其它人都是在早上以前就遭到意外,为什么只有她到现在还是平安无事呢。
  「虽然我早上已经说过了,似乎有个人哀嚎着说,他遭到红色影子袭击。因此我想到一种可能性,就尽量让这女孩在学校里不要出现影子。虽然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果,但是从结果来看,真的什么意外也没发生。不过……现在呢。」
  冬上指向自己的脚边。在夕阳余晖强烈的照射之下,我们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前方地面上。
  「啊!
  那个女同学发出一小声尖叫,紧紧依偎着冬上。冬上安慰似地抚摸着女生的背部,脸上却挂着笑容。
  「……那妳们等到晚上再回去不就好了?
  「虽然我也想这么做,但女生宿舍的门禁很早啊,没办法嘛。」
  「——」
  冬上以冠冕堂皇的说法达成自己的期望,我口才笨拙,完全无法驳斥她。但这家伙既差劲又邪恶,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噗噜噜噜噜噜……
  当我听见前方传来引擎声,立刻反射性地采取防御姿态。不过那辆车并不是乘载货物的卡车,只是一台普通小型汽车而已,一般来说,只要躲到马路旁边,就不至于发生意外。所以我们都退到马路旁,只有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也不动。是那个女同学。
  「喂、喂?
  我正想打算问那女同学要做什么,却看见她因为焦急和恐惧而扭曲了脸,惊惶失措地叫着:
  「我、我的脚,动不了了!
  我冲到精神几近错乱的女同学身边,想要抱起她的身体。然而,情况就像她所说的,她的双脚牢牢地黏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怎么会……」
  这时我注意到了。她脚下的影子,正变成一片深红色,宛如血一般的颜色。更仔细一看,她的脚直到脚踝的部分,都已被深红的影子颜色所侵蚀。
  「启介,这是魔术。而且并不是未定义的,是一种叫做『侵蚀红影』的定义魔术。不想出办法对付那道影子的话……」
  在我身旁呈现透明状的爱莉莎,慌慌张张地说道。
  「想出办法……该怎么做才好?
  逐渐逼近的小型汽车,似乎没发现我们的存在,而且好像也不打算减速。驾驶在干嘛啊、快点停下来啊!难道他以为我们应该要躲开吗?
  「使用我的魔术消除影子的话,或许就可以了,但是……」
  爱莉莎犹豫不决,看着除了我以外的其它两人喃喃自语。我瞥了一眼冬上,她似乎完全没有要帮助我们的打算,只是故作慌张地注视眼前的情况。
  怎么办?
  「——我先来试试。」
  虽然还是有点迟疑,伹总比爱莉莎突然出现在半空中要来得好,于是我把右手压在影子上。影子当然不只有五百圆硬币大小而已,而且右手也没吞噬过影子之类的东西。但它消除过魔术,即使是粗壮的圆木,都能以飞快的速度加以否定。
  现在的话——或许办得到。如果不行的话,至少也能争取时间,让爱莉莎能想出点办法,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
  那辆车终于察觉位于前方的我们没有避开的打算,于是紧急踩下煞车,但是却无法违背惯性法则,直接朝着我们撞了上来。
  搞不好我根本不用这么做也没关系,因为那辆车的速度本来就没有很快,就算撞上来或许也不会受到重伤。但是……
  消失吧!
  我在心中如此吶喊,将右手压在柏油路上延展的红色影子——抓住了它。在那瞬间,手心像燃烧般炽热,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反应。
  ……砰咚!
  我感觉到某种——像是脉动的东西。彷佛是影子与右手交叠发热产生的错觉。
  唰——!
  右手沉进影子之中……不对,正好相反,是影子的红色被吸入手掌里。
  接着在下一秒钟,混杂在影子中的红色,被我的右手吸到完全消失。这时重获自由的女同学,身体摇摇欲坠,我抱起了她,飞身奔向路旁。
  而那辆车,这时正好重叠般地停在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
  驾驶对我们痛骂着「搞什么!」,我们只能不断道歉,总算让他离开之后,我起身叹了口气。
  「远见同学好厉害哦,没想到你真的救了她呢。」
  冬上佩服地对我说道。我毫无响应,只是看着瘫软在地,全身无法动弹的女生。
  这么一来就结束了吧?
  「喂,远见同学,你刚刚做了什么?
  「妳是指什么?
  「因为这女孩突然能动了不是吗?这不是因为远见同学你做了什么吗?
  冬上面带微笑,朝着我走过来,而正当我打算装傻的时候——冬上的表情突然冻结了起来。
  「咦?
  冬上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
  「为、为什么……这是什么?
  我第一次看见冬上的神色动摇,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染上了赤红色。更令人惊讶的是,影子里竟传出了说话声。
  「远见同学……你为什么要阻挠我?
  那种咬着牙根,一字一句说话的冷淡口吻……我知道,那是友月的声音。
  「是友月同学吗?
  「嗯……是我。远见同学,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了。」
  「不是的!我只是不希望友月同学再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我不这么做的话,我……就无法继续活下去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说过了吧!妳这种做法,只会让妳的心枯萎而已。这样是不行的!
  「——我不懂。」
  「友月同学!
  当我打算继续说服她的时候,遭到影子禁锢的冬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喂,妳快离开我!妳是友月同学吧?所有的事都和我无关吧,妳要报仇的对象,应该是那个女孩吧?
  那个女同学,看着事情的发展,对冬上的话感到错愕,踉踉跄跄地爬在地上,转过身去设法要逃走。
  「没关系?妳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啊!我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是啊。到刚才为止,似乎是那样没错,我也曾经这么以为。但是,我现在已经全都知道了。
  「妳、妳说妳知道了什么!
  冬上的脸蒙上了恐惧的神色。
  「——在这影子当中全部都有。包括妳想过的事、做过的事、期待的事。冬上同学,妳真是个过份到极点的人。」
  「啊!
  「没错……妳明白了吗?我最恨的人就是妳。因为我终于了解,妳是让我活不下去的罪魁祸首。」
  「骗、骗人的吧?等、等一下!远见同学、救救我!快点救我啊!
  我听见这句话后惊醒过来,往前踏出一步。
  「你别动!
  但友月那声沉痛不己的吶喊,让我停下了脚步。
  「拜托你、算我拜托你,不要阻挠我。不要背叛我……」
  「友月、同学?
  我心里犹豫着,就在我迟疑的那一刻,冬上那被染红的影子竟发出光芒。
  「咦……什么……?
  冬上的双脚开始沉进影子之中。她的影子彷佛变成了无底沼泽,只见她不断地向下沉。
  「住、住手!
  冬上发出惨叫。
  「不行,只有妳,我要把妳完全消灭。
  「不要啊——!
  我伸出了手,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冬上往下沉陷的速度加快,只听见噗通一声,她已经被影子吞没,地面上还残留着波纹。冬上的躯体完全消失,只剩下赤红色的影子留在原地。我屏住呼吸,望着眼前的异常光景,紧接着,那道留存下来的影子,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动了起来,开始往远方窜动。
  「启介!
  爱莉莎在我耳边大吼,我这才回过神来。
  「快点追上去啊!
  我知道,但双脚却动不了。友月那句「不要背叛我」,让我动弹不得。
  「你振作一点!不然你要怎么帮助那个女孩啊!
  怎么帮助?
  对了……我希望她不要再怨恨这个世界。即使感到恐惧也没关系,但不要心存怨恨。因为那样真的会让自己变得孤伶伶的。
  绝对不能变得像我一样,无法真心相信任何人。
  双脚有了力气之后,我随即往地面一蹬。
  我动了。如果心里没有疑惑,我还可以动,一切都还来得及。
  「爱莉莎,走吧!
  「没错,卯足全力冲吧!
  这并不是背叛。我如果现在什么也不做,那才真的叫作背叛。不论是对友月,还是对我自己。
  所以直到最后……不管结果如何,直到最后——
  我都不会放弃。

  4

  赤红的影子沿着地面全速移动,以我们再怎么跑也追不上的速度远离。
  「可恶!
  光是不要跟丢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然而,那道沿着道路奔驰的影子,突然呈九十度转弯,移往河堤方向,在水面上滑行。
  这么一来,就无法紧跟在后了,当我奔向下一座桥,来到对岸的时候,已经跟丢了那道赤红色的影子。
  「启介,那边!
  但是,爱莉莎却明确地指往某个方向。
  「妳知道在哪里吗?
  「因为那是魔术,透过波长追踪并不是件难事。」
  「好!
  我朝着那个方向奔驰。穿越了难以通行的火车站前的人潮之后,走进住宅区里。
  「呼、呼!
  虽然现在的速度降到只有慢跑那么快,但我不能停下脚步。
  「啊。」
  爱莉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魔术的波长中断了。」
  「跟丢了吗?
  「不是,那里大概就是她所在的地方。就在前面了,启介,慢慢接近吧。」
  「为什么啊?不快点不行吧?
  「看你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等你赶到的时候,如果力气都耗尽了,那该怎么办啊。而且……我有件事非得现在先说。」
  看见爱莉莎一脸严肃,我减缓了速度地慢慢的走。
  「——是关于你右手的事。」
  「右手?对了,虽然我之前叫妳说给我听,但现在不是说明的时机吧。以后再说就可以了。」
  我这么回答,爱莉莎却用力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听我说。这是非听不可的事。」
  「啊、嗯啊……我知道了。」
  在她的威严之下,我被迫点了点头,爱莉莎这么说道。
  「我不准你再用那只右手破解魔术。」
  「为什么啊?
  见到爱莉莎认真的眼神,我退缩地反问着。接下来明明就只能靠这只右手了。
  「其它物体的话倒是没关系,伹就是不能用来对付魔术。随着每次的破解……不对、是吞噬魔术后——你的右手就会一直成长。」
  「妳说成长?
  听见如此耸动的字眼,我不禁皱起眉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
  「我刚开始没有任何感应。但是在你挡下了阵的魔术之后,该怎么说呢……我从你的右手上,隐约感觉到一股气。然后,在我听你说了三年前发生的事,又看见你刚才吞噬了影子,我终于弄清楚了,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了。虽然以前妈妈说给我听的时候,我没当真,但是,那一定是……魔狼。」
  「『魔郎』……?这么说来,果然也是一种魔术啰?我和友月一样,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用了魔术?
  「不是的,如果妈妈说的是真的,那你的右手和我们的魔术,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总之,如果情况真像我之前听到的那样,那么绝对不能让牠继续成长。我会设法对付对方的魔术,启介,你就专心地劝她就好了。」
  「喂、喂!妳把事情说清楚啊!如果我再用这只右手吞噬魔术的话,情况会变成怎样?
  「——……我们大概就无法继续待在一起了。就算我全部向你说明了,或许结果也会一样。因为启介你……一定会生气,所以,我现在才说。因为我想再维持一阵子合作关系。」
  爱莉莎这么说了之后,微笑里透露出寂寞。
  「我知道了。但是……若真有必要的话,我还是会使用的。为了拯救友月同学,不论出现怎样的后果,我也不会有一丝犹豫。在一切结束之后,妳可要清楚地向我解释哦。」
  「我知道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绝对不能太过冲动哦。」
  爱莉莎投降似的叹了口气叮咛我。我用力点了点头,对她说了声「知道了」。
  然后,我们再度朝着前方奔跑。
  静谧的住宅区,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房屋的数量逐渐变少了。相对地,见到的房屋似乎一间比一间大,到处耸立着气派高大的房子。许多房子都围了围墙,感觉上很有压迫感。
  回想起来,我听说过友月家里非常有钱。
  冬上确实也这么说过,友月她明明家就住在镇上,却特地来全体住宿制的学校就读。
  我渐渐想象得到前方会出现怎样的光景。
  在并排豪宅群的一隅,一栋围墙特别高的屋子前方,我们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爱莉莎简短地说。我们先沿着围墙行走并寻找玄关,然后找到了一扇西洋贵族风的大门。
  「友月……」
  看着门牌,确认了之前的想象是对的。
  「喂!爱莉莎,妳看得见里头的情形吗?
  「嗯、大概的话可以啊。等我一下。」
  爱莉莎说完后来回看着四周,确认没有人后就实体化降落在地面。
  「吹抚之风!
  爱莉莎聚精会神,随即吟唱出咒文,突然一阵轻柔的风,以爱莉莎为中心吹抚而过。
  「妳做了什么?
  「我用风去探查里头的情形啦。似乎是一栋很大的豪宅呢,里面有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在动。」
  「没人在动?难道都死了吗?
  「不,感觉还活着。只是没在动而己。」
  该说「果然如此」吗?情况似乎非比寻常。那么看来也没必要按门铃叫人来开门了。
  我本来想叫爱莉莎让我飞到里头去,但又觉得不能再随意施展魔术,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然后,我走近位于玄关旁边大得惊人的入口,心想用右手或许就能让锁消失,直接进到里面去。如果不能用右手来吞噬魔术,至少这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但是,出乎意料的,我才一碰门屝,它便往里面打开了。铁制门屝发出了嘎然的尖锐声响。
  「咦?
  我和爱莉莎面面相觑,但这时候也只能进去了。我们不安地踏出脚下的步伐。
  眼前的宽广庭院,大得能盖上三、四间平房,庭院里铺了道路,可以笔直地通往前方的主屋。道路两旁种了修剪整齐的草木。
  我们两人提高警戒,走在比住宅区还要静谧的庭园里。为了随时能施展魔术,爱莉莎维持着实体状态,我们的目标,当然就是眼前那栋四层楼高的豪宅。
  「启介,刚才我调查时,入口那里有两个没在动的人。」
  听完她这番话,我望向正面玄关那扇巨大门屝。乍看之下似乎没有看见任何人,可是门边似乎有着漆黑的物体,我瞇起了眼睛细看,才发现那是昏厥倒地的人,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小心一点,我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哦。」
  「我知道。」
  我快步地来到玄关前,果然看见两名黑衣男子倒卧在地。他们大概是这栋屋子的佣人吧。我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唤醒他们,可是现在以友月与冬上的事为优先,于是我把手探向大门。
  喀!
  脚下突然变得沉重。一个倒卧在地的男子,突然伸手抓住我的鞋跟。
  「呜!
  因为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所以我冷静地拨开他的手,与门屝保持距离。
  男人们同时抬起头,他们脸上都没有表情。不对,正确的说,是看不到表情,因为他们脸上戴着隐藏面容的面具。
  「这、这是?
  我非常惊讶地看向爱莉莎。
  「不对,这不是魔女狩猎面具,大概是疯狂信徒面具吧。」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察觉面具形状的确不一样。以前的是只有眼睛部份有洞口的白色面具,但男人们现在戴着的面具,上头却画着复杂的图腾。
  「这也是友月做的吗?
  爱莉莎听见我的喃喃自语之后,摇了摇头。
  「不,这恐怕是阵的杰作。那女孩的属性,是与『悲叹魔王』同调的愤怒和悲叹,她并不适合施展『探求愚者』的魔术。」
  「什……」
  「不管是刚刚的定义魔术也好,或是眼前的面具也好,那女孩一定是与阵接触了。阵大概也在这栋宅邸里头……」
  「这样啊,那家伙把友月……」
  我不禁紧紧握拳。虽然越来越有赶路的必要,伹两名面具男却挡住我们的去路。他们的体格比我还要壮硕许多,即使我和爱莉莎连手,似乎也赢不了。
  「爱莉莎,他们有什么弱点吗?
  「『疯狂信徒面具』是以个人为对象的魔术,先操纵对方,让他变成傀儡之后,再叫他执行命令。而且,他们的能力不受肉体的局限,所以应该拥有很强的力量,可说没有任何弱点——」
  爱莉莎说着话走到我的前方。两名面具男似乎对爱莉莎的动作有了反应,直接朝她飞扑而去。
  「爱莉莎!
  我大声呼喊。只见爱莉莎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迅速朝着对方挥出一拳。
  仅仅是如此,那两名男子就同时飞了出去,撞破了豪宅的门屝,颓然倒卧在地。
  「对手只有两个。在精神力几乎满档的状态下进行肉搏战,我怎么会输呢。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应该以精神体应战。」
  爱莉莎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说着,或许觉得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很有趣,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妳……在格斗技方面反而更强吧?
  「这取决于对手的情况啰。虽然不像魔术那么耗费体力,但还是会疲倦的,如果一大群人同时涌上来的话,我也应付不来。」
  爱莉莎说话的同时,走向了失去门扉的玄关,我也跟在她的后头走。照这情形下去,或许真的轮不到我的右手出场,不过我还是没乐观到相信事情会那么顺利。

  进入玄关之后,占地宽广的大厅映入眼帘,正面是通往楼上的长梯。长梯似乎在中途分成左右两边,再继续往二楼延伸。
  太阳已经消失在山的棱线后方,从外面射入的光线逐渐变暗。但屋内却没有任何一盏灯亮起,大厅四周被黑暗笼罩,让我无法掌握正确的距离。凭借从上方的巨大窗户与破损的门扉透入的微弱光线,才勉强看得见眼前的情况。我看见到处都有人倒在地上,虽然现在他们大概不会起身攻击,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你为什么……来?你这么想救冬上同学吗?
  友月的声音从某处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回荡在宽广的空间中,因此无法分辨是从哪里传来的。我环顾四周,却遍寻不着她的身影。
  「不是的!我想救的人才不是那家伙!是友月同学妳啊!
  我朝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友月大喊。
  「我已经不会再向谁求救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战斗。」
  「——我知道。去年意外发生的时候,什么事也没能做到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我不想看友月同学继续改变,到最后失去了自我!
  「远见同学……我不明白。我做的事真的有那么不好吗?
  在她说话的同时,屋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面向声音的来源。分岔成两边的长梯的右上方,有一道人影缓缓走了下来。我朝着那人影继续说道:
  「让友月同学留下痛苦回忆的那些家伙,就算发生了意外,我也只认为那是他们自作自受,根本不会同情他们,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毕竟,我可不是一个烂好人。」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从巨大窗户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让那道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因为我知道,亲手伤害别人的想法,毫无疑问地是在抹杀现在的自我。即使那是不得不做的事——」
  微弱的光线映照出友月的身影,她身上穿的不是平日的学生制服,而是一袭犹如闇夜般漆黑的晚礼服。



  「友月同学,妳不能许下那种愿望,绝对不能作出『去死吧!消失吧!』之类的祈祷。就算妳有多恨冬上,妳也不能杀了她,我不希望妳像我一样,身上背负着人命!
  「——你是指你的妹妹吗?
  我点了点头。
  「嗯,在一场意外当中——我没能拯救我的妹妹由衣。虽然我也曾经想过,那是一件无可奈何的意外,但是,只要我一想到,如果当初我没松开她的手——然后再想象着她应该有的未来,就会令我痛苦不堪。因为那种没得选择的可能性,沉重得让我快要崩溃。我讨厌再回想起相同的回忆,所以我变得很胆小,战战兢兢地在这世上活着。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这个家伙。」
  我说完以后,望向了身旁的爱莉莎。
  「——我?
  爱莉莎听见我突然讲到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家伙让我回想起我遗忘已久的自我,虽然是在乱七八糟的情况下,但是她却也给了我一个契机,让我回到以前的自我。不、不对……我没有回到以前。因为已经改变的事物,再也无法回复以前的样貌。我只是变得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我不希望友月同学也背负着一样的东西,即使妳不会有罪恶感,但人命真的太过沉重。所以我才想劝阻妳。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妳的手!
  「你太任性了。」
  「或许是吧!但是……」
  「——不可能的。那样的话,你要我怎么办才好?放弃挣扎,忍气吞声承受痛苦吗?还是你想叫我逃跑?完全不可能。再这么忍耐下去的话,我会支离破碎的。我已经……无路可逃。所以,就算在前面等着我的,是远见同学你所说的那种情况,我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就在我打算开口驳斥的时候,爱莉莎抢先一步吼了起来,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
  「妳在说什么啊!应该还有其它办法吧!为什么忍耐之后就会支离破碎啊!妳的情况用魔术也没办法解决吧!
  她似乎无法再忍耐下去……她明明说要我负责好言相劝的。
  友月的表情出现动摇,她的视线移向爱莉莎。
  「妳就是……远见同学说过的那个不合逻辑的人?
  「不、不合逻辑?算了,大概是吧——总之,妳别再继续使用魔术了。不用那种东西也有办法解决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友月看来似乎是在微笑。
  「——妳是个率直又坚强的人。我似乎也能了解远见同学能改变自己的原因了。我想,如果当事人是妳的话,即使没有魔术,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但是我……我很软弱。妳听好了,有的人是只要没见到奇迹发生,就无法产生转变的。所以,我也只能够依赖——这种力量啊。」
  随着她话声一落,昏暗的大厅突然充斥了橘色的光芒。那并不是灯打开了,而是熊熊燃烧的火光。大厅四处冒出了炽热的红色火柱。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没咏唱『启动语言』啊?
  爱莉莎惊讶地大喊。
  「友月同学,妳想做什么?
  「我要烧光一切。烧掉这个束缚住我,又把我赶出去的家、还有家里全部的人,还有她、所有的人事物,我都要烧的一干二净。你们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出去吧。一切已经太迟了,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再挽回什么了!
  「呜!
  友月说的她,应该是指冬上吧。她想烧了整座宅邸吗?虽然我不知道友月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她似乎对这个家怀抱着强烈的憎恨。
  我试图要接近友月,但到处冒出的火焰,阻挡了我的去路。
  「哇哈哈,这个小女孩很厉害吧?
  就在此时,响起一阵嘲笑我们的声音,是那个男人。声音是从与友月反方向的阶梯传过来的。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正是那个蓝眼睛的高大男子——阵。他没戴太阳眼镜,用眼罩遮住其中一只眼睛。
  「阵!果然是你!
  「没错,是我给了她所想要的东西。不过,真没想到在我发出邀请函之前,你们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而且还和她作对。我原本还想怂恿她去攻击你们的,现在这情况倒是替我节省了一些时间。」
  「——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你到底想……利用一个人利用到怎样的地步?你到底想破坏我的回忆到什么时候!
  爱莉莎浑身颤抖地吶喊着。她的声音充满了悲恸,让我大吃一惊。
  「怎么?还在回想以前在方舟时的幻象吗。嗯——在那里和小姐妳度过的时光虽然也不赖,但那毕竟都是我在演戏。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得到——这种力量啊!
  放声大笑的阵,挥舞手臂之后,原本倒卧在地的人们,脸上随即出现与玄关的两名男子相同的面具,缓缓地站起身来。爱莉莎紧咬着牙根,像是抛开杂念似的摆出备战姿势。
  「虽然比预期快了一点,但我已经准备就绪了——这次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我让她学会了所有「悲叹魔王』的定义魔术。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她已经可以熟练地使出某种程度的未定义魔术。看来,『悲叹魔王』与她的属性很相符呢。我完全没料想到,在这个城镇的粮食里头,居然会出现这种奇才。」
  「熟练地使出未定义魔术?怎么可能……」
  「就是有这样的事。哇哈哈、既然妳这么说了,喂,让他们见识一下吧!
  阵对友月下达命令,不过她却以映着焰光的红色瞳孔瞪视着阵。
  「啰嗉。」
  阵的脚边瞬间冒出一道火柱,他吃惊地飞身往后退。
  「——妳这是干什么?
  「别命令我,别束缚我。你跟她都一样惹人厌。」
  「——我应该告诉过妳吧?赋予妳力量的人是我。别因为我给妳一点特殊礼遇,妳就得意忘形了。况且,妳还是我的粮食,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
  「听懂了吗?听懂的话,就杀了他们。妳不想失去这份力量吧?
  友月瞪视着阵一会后,迅速地转向我们。
  「阵……你到底对那女孩做了什么?什么是粮食?你的目的是什么?那和你在网络上刊载的、制作方式错误的药方有什么关系吗?
  爱莉莎开口提出质问。阵满意地看着转身面向我们的友月。
  「啊?哇哈哈、妳终于注意到那个药方了吗?唉呀、那也是没办法的啊。毕竟方舟里没有计算机这个词汇啊。而且网络这东西,对于文明停留在千年之前的方舟人来说,应该是无法理解的概念吧?
  「说够了没!快回答我!
  「什么啊,真是啰唆!唉,算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妳知道了,妳也无能为力。一切正如妳想的,流出情报的人就是我,制作方式有问题的药方,其实也蕴含了意义。妳一定知道我们的魔术的基本原理吧?也就是藉由通道向神借取力量。」
  「……那是当然的吧。」
  「祂们出借力量给我们,当然也是因为有利可图。祂们会吸取我们的精神体与肉身作为报酬,协助我们完成自身的愿望。然后——祂们的力量就会不断增强。也就是说,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们在利用祂们,但实际上我们只不过是祂们的粮食而已。」
  「那些事我知道。」
  爱莉莎心浮气躁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也能这么想吧?人类是不是也能做到相同的事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办得……」
  「——哇哈哈哈!说得也是,人与热播之间本来就没有契约。但是呢。若改变想法的话,就有一个漏洞可钻。我问妳一件事,妳对于自己向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神借助力量,从来都不会出现不协调感吗?
  「因为那是爷爷新发现的——」
  「不可能有那种事吧!在形成界里,根本没有我们不知道的神,因为那是这个物质界的精神体世界。即使是一个已遭到毁灭的古代文明的神,也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没有信徒、没有粮食的神,在形体变得模糊之后就会消灭。况且,在和唯一一个精神体同调的魔术中,同时存在三种系统,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也就是说,这里头一定暗藏玄机。就我所想象的,至少,真正的神只有一个。如果不把另外的两支神柱想成是创造物的话,一切就不合逻辑。一定是妳的祖父赫斯·史特林动了手脚。」
  爱莉莎听见阵的话之后表情变得僵硬。
  「不、不可能……有那种事。这样魔术的定义会瓦解的!
  「那是为了消灭魔术的魔术。什么定义之类的,根本是狗屁吧?我在『方舟』里得知你们对魔术的概念后,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问题在于是怎么创造出来的?我不停思考着那个方法,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因为是与高次元存在直接连系的同化魔术,所以是可能执行的方法。妳想想看,既然我与高次元存在同化了,那么就代表我既是魔术师,同时是高次元存在的终端吧?
  「那又怎么样——」
  「哈!妳还不明白吗?也就是说,那种药是让他们与我的精神波长同调的药。是为了在我连系通道后,让他们透过我来使用魔术,因此,我也能得到粮食。这些家伙是我的饵食——也就是我的粮食,妳明白了吧。虽然我不太使用『悲叹魔王』的力量,但为了增加粮食的量,我也和祂建立『通路』。这是一种实验。为的是实现我的愿望。然后,我的计划成功了,妳看吧!
  阵大喊之后,脱掉了黑色大衣,里头是与黑色呈现鲜明对比的白色衬衫,但衬衫上却早被染红了。那是由身体各处渗出的血的颜色。
  「由于先前的魔术的反作用力,我的肉体早就残破不堪,即使死了也不足为奇。但是我还活着,我已经超越人类了。」
  「怎么会……不可能……」
  爱莉莎不敢置信地望着阵。
  「哇哈哈哈,很吃惊吗?要是妳东张西望的话,可是会陷入险境的!
  这时我看向前方。友月正站在一片火海的楼梯中间,看着我们。
  「友月!
  我呼喊着友月的名字,但是她却没有应答,反而朝我伸出一只手。
  「掠夺就是幸福。在满是令人晕眩的血红深处,其勇猛之姿因疼痛而颤抖。毁灭希望的悲伤之王。」
  友月以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们,开始咏唱起咒文。她这次是要使出货真价实的魔术了吧。爱莉莎看着友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轻声地拜托爱莉莎:
  「爱莉莎,我拜托妳,请妳别杀了友月同学。」
  「我知道。从阵刚刚说的话来推断,只要打倒阵,那女孩就会失去魔术。所以我要攻击的对象是阵,我不会阻挡那女孩的魔术,只会躲开。之后我会立刻进行攻击,启介你只要专心避开攻击就好。」
  「知道了。」
  于是,我们紧盯着咏唱咒文的友月,以及缓缓逼近将我们团团包围的面具集团,暗中等待时机,那些脸上有面具的人,似乎为了不受魔术波及,接近到一定距离后就不再逼进。
  「剥夺自我的愤怒。盲目的红色愿望。覆盖一切的痛苦之火、报应在夺走我物的人身上吧。」
  友月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眼神中带有很深的敌意。但我并未对她的敌意作出响应,因为如果那么做,我曾经对友月说过的话,全都会成为谎言。虽然我不觉得自己的心意能传达给她,但是仍试图用眼神诉说:
  我是来救友月同学的——
  我发现友月的眼里出现瞬间的动摇,但是还是听见她喊出声音,彷佛要斩断一切。
  「怒火之焰!
  友月手中爆出红色亮光。
  「就是现在!启介快闪开!
  爱莉莎大喊之后飞向一旁。当我打算奔至另外一边时,全身却突然像被绳索绑住一样动弹不得。
  「咦……?
  我低头一看,发现身上到处缠着像是黑布的东西。
  「这是闇黑咒缚。我就先送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上西天吧。」
  阵对着我这么说。看来他刚刚趁着友月的咏唱,暗自施展了魔术。爱莉莎见到我身陷险境之后,将原本朝向阵攻击的魔术,疾速转向友月。
  「狂刀——」
  「住手!
  我大声呼喊阻止爱莉莎,她吃惊地停下咒文的咏唱。
  在下一个瞬间,在我眼前的一切,变得非常鲜明。
  散发着红色光芒,熊熊燃烧的火球直逼而来。逼近的炙热,让我的肌肤感到阵阵刺痛。被黑布束缚的右手动弹不得。一切都来不及了。
  热源穿入地面,使其溶解蒸发,并且冒出腾腾热气。
  刺鼻的烧焦味扑鼻而来,这才发觉到我还有知觉。
  「为什么……?
  我居然还活着。虽然脸部与手臂等裸露在外的肌肤,因为轻微烫伤而感到刺痛,但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大碍。我转过头去,看见那股庞大的热量,在地面烙下深深的凹痕。
  「启介!
  爱莉莎冲上前来确认我的安危,然后拚命地扯掉绑着我的黑布。重获自由的我,抬头望向应该已经作出致命一击的友月。
  「哈哈哈……偏掉了。」
  友月在哭,面带笑容的她却流着眼泪。
  「刚才……在攻击的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失去』的意义。明白了的话……就做不到。我该怎么办才好?
  友月低下头啜泣,阵焦躁地出声喝斥。
  「妳在干什么啊!妳想实现妳的愿望吧!
  「我的……愿望?
  友月楞楞地重复阵所说的话。
  「我的愿望……是——」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44 编辑


  友月像在回想什么似地闭起双眼,接着在下一秒睁开双眼时,她的眼里隐藏着强烈的决心。
  「阵先生……请你替我争取咏唱咒文的时间。」
  「哇哈哈,没错,那样就对了。交给我吧。」
  我想向友月说些什么地张开口。
  「友月……」
  但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闭口不语。
  「远见同学、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友月对着我微笑说道。她的眼中已不见方才的敌意。我出神地望着她第一次露出的真正的笑脸,同时也感到强烈的不安。
  「友月同学……妳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友月的盘算,因此出声询问,但她只回了我一个微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她开始静静地咏唱咒文。
  「掠夺就是聿福。在满是令人晕眩的血红深处,其勇猛之姿因疼痛而颤抖。毁灭希望的悲伤之王!
  「——虽然对启介不好意思,但我也要全力以赴了。如果犹豫不决的话,就保护不了启介了。」
  爱莉莎说完后站至我面前。
  「爱莉莎、等一下!
  「我不管了!我不惜打破戒律救回来的家伙,如果就在这种地方死掉的话,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爱莉莎态度强硬地对我喊道。
  「——妳到底在……说什么啊?
  「嗯——听不懂的话就算了。由于方舟内的时间与外界不同,所以我想和那时候应该没变多少吧。我想说的,只是这世界中就是有所谓的偶然。不……这不是偶然吧……大概是因为那只右手的关系。」
  「爱莉莎……难道妳?
  我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在漆黑的深海中,散发金色光芒,握住了我右手的少女。
  但爱莉莎不再回应我,而是紧盯着在楼梯上俯视着我们的阵。在这时,友月仍持续吟唱着。
  「颤抖吧、翻滚吧、莫忘彼日,煎熬于永劫之人——」
  爱莉莎举起手朝向阵,而非咏唱着咒文的友月,并高声唱出咒文。
  「贯穿风刀!
  轰!
  风飞快旋成东状,化为一支肉眼难以察觉的箭矢,朝着阵疾飞而去。阵以我们听不见的音量咏唱咒文,然后露出从容的笑容,施展迎击的魔术。
  「黑夜屏帐!
  只见黑色半球体将阵笼罩起来,毫不费力地将射出的风矢吸进其中。
  「永无止尽的叹息。泪水干枯。赤红色的愤怒,涌上心头——」
  友月宛若在祈祷般地朗诵咒文。爱莉莎在看见阵施展出防御咒文后,同时冲向友月。她刚才施展的魔术是为了牵制阵的动作。
  但是被面具操控的众人,却阻挡在她面前。
  「快滚开!
  爱莉莎虽然尽力撂倒他们,但和刚刚玄关时相比,面具集团的人数实在太多。爱莉莎眼看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于是后退一步唱起咒文。
  「远扬之风!
  爱莉莎的身体被风包围,飘浮到半空中,随即冲向位于面具集团后方的友月。
  「叹息消散后又有新的叹息。愤怒产生后又是新的愤怒。王者只是挥下了剑——」
  咒文即将接近尾声。爱莉莎弹开阻挡在前方的人潮,继续朝着友月逼近,但是就差那么一步,大量黑色的弹丸,将爱莉莎连同风壁撞了出去。
  「呜……」
  爱莉莎猛烈地撞上墙壁之后,仍拚命地站起身子,但面具集团已经把她团团围住。
  「哇哈哈哈哈、真可惜。」
  阵得意地高声叫嚣。这时,友月的咒文已经快咏唱完毕了。
  「给予的是安慰之所。带着吶喊、带着死亡、治愈你的心吧。」
  但阵在听到最后一小节后,笑容尽失。
  「喂、喂!妳这家伙!妳想做什么!
  「难道……这是……」
  爱莉莎也错愕地看着友月。友月只是微笑地望着依旧动弹不得的我。她带着笑意的唇,吐出最后的语句。
  「悲叹……魔王!
  友月全身散发出红色光芒,但我完全感受不到热度,反而是如同冻结般的冰冷。
  「——友月?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眼前的变化。
  一道光芒笼罩着友月,然后开始具有形体。生命的质量自光中诞生,开始形成一个巨大的物体。
  友月开始变成某种东西!
  「远扬之风!
  爱莉莎咏唱咒文弹开面具群众后,飞奔至我身边。爱莉莎对着目瞪口呆的我,说出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启介,快逃吧!
  「什么,为什么?
  「那是最高级,也就是第五节的召灵术……是以自己为媒介,让高次元存在具体现形的魔术。她刚刚念的是『悲叹魔王』的真名啊!
  「虽、虽然我大概知道那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但我们还没救出友月啊。我们现在不能逃跑吧!
  「现在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了!那女孩呼唤的是『悲叹魔王』本尊。祂是个憎恨映照在眼里的所有事物,并且将见到的一切破坏殆尽的疯狂魔王。待在这里的话会被杀的。而且……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爱莉莎解释的时候,红色光芒逐渐消失,出现在里头的,并不是友月的身影,而是一个体型庞大的巨怪。拥有龙的头颅的红色巨人——
  「来不及了……是指什么意思?
  「我刚说了吧,那是以自身为媒介的召灵术,也就是把自己当成活生生的贡品啊。一旦召唤出来,在吞噬完所有媒介的精神体之前,袍是不会罢手的。若是这种状况维持一整天的话,祂甚至可能会毁灭整个世界。我们只能祈祷情况不会演变成那样,我想祂大概也只能维持个几分钟而已……」
  活生生的贡品?能毁灭整个世界?
  我拒绝理解这些字眼。
  友月,妳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这就是妳的愿望吗?
  毁灭整个世界,或者至少破坏这个让自己痛苦的城镇之后,自己也一同殉葬。没有人会希望这种事发生吧?
  浑身冒着热气,如融化的金属般散发红色光芒的巨人抬起了头,阵一脸茫然地站在祂的前方。
  「呜!
  喀!
  巨人张开龙口般的血盆大口,迸射出红色光束。阵原本伫立的地方,瞬间被削去一大片,身影也消失在红光之中。光芒消失之后,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物体存在,只有天花板被直达云端的光束贯穿以后,遗留下来的圆筒型缺口。
  「啊……阵?
  爱莉莎见到眼前的景象,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我则是对这个超现实的景象哑口无言。似乎因为魔术解除的缘故,那些受到操控的人们一个个倒在地上。
  「——……!快点、启介!在这屋里,连『迅疾光辉』也没办法使用的!
  爱莉莎听见人们倒地声后回过神来,强行拉住我的手要离开这里。但我甩开了她的手。
  「还不行。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
  「你说这种话又能怎样!袍使出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单凭魔术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抗衡啊!
  「——就算如此,还是不行。而且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说完,看向我的右手。
  魔王的巨大身影在红焰中摇曳,我朝着祂踏出步伐。
  「等……住手!不能用右手啊!如果你吞噬魔法的话,就再也无法恢复了!
  ——无法恢复。我不太明白这个意思,但我脑海里却浮现她刚说过的「无法再在一起」那句话。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就不能放弃。如果我就这么逃跑的话,友月便会死亡。
  死亡?
  ……或许友月只是不想再思考,不想再去了解什么了吧?
  友月说她明白了。她说,因为她明白了「失去」的意义。
  我想,她一定是放弃了。她知道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放下一切。
  但是她没办法做到,也无法选择罢手。
  所以只能将一切寄托在某种意念之上。
  我想友月会选择毁灭之路,大概就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无法选择杀了我,无法选择放下一切的她,同样也无法选择抛弃力量,所以只能让一切完结。
  就是这样。但这样……我怎么可能会接受!
  「若妳什么也选择不了,非得把命运交给那种怪物的话!那就让我来替妳选吧。」
  友月她并不明白。友月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她没有杀了我。
  所以……友月还没有失去我,我们的手还牵在一起。所以,我要让她明白,真的要绝望的话,等一切都消失了再绝望也不迟。等一切都成了空白之后再感到绝望吧!
  巨人缓慢地转向我们这边。祂那赤红的、充斥着愤怒和叹息的目光,朝我投射过来。然后弛张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闪着红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往前伸出右手冲向了祂。
  「消失吧——————————!
  「——启介!
  爱莉莎的呼喊越来越遥远。
  巨人的下颚充斥着红色的光芒,不断地迸射而出。我——伸手抓住。
  手心传来炙热感与疼痛感。红色光芒亮得让我无法睁开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右手不停地颤抖着。那股力量不断地压迫着我,让我无法完全吞噬祂。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被震飞,我紧闭双眼,死命踩着地面。大概超过了我的右手一次能吞噬的容量了吧,就像遭受圆木的攻击那时一样,也就是说,我的右手还没成长到能够否定这种不得了的巨人的境界。
  原来能吞噬所有物体的右手,现在反而开始遭到红光的吞噬。
  「不行……了吗?
  红光伴随着绝望溢出。
  拜托——!
  拜托、拜托、拜托!不是对神的请求、也不是向右手的请求、更不是向爱莉莎所说的向魔狼提出请求。
  而是向只存在于记忆中,年幼少女的身影——由衣提出请求。
  拜托妳!我这次不想再放开手!我再也不想只说一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放弃了!哈哈,救不了妳的我,居然还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真的非常自私吧?所以我拜托妳诅咒我吧!更加、更加、憎恨我吧!相对地——

  替我除掉这家伙吧!

  砰咚!
  快要达到极限的右手,突然猛烈地震了一下。右手感受到的压力忽然减轻,并且不断往前推进。
  「怎、怎么回事?
  咕噜、咕噜、咕噜
  右手彷佛要吞噬所有物体似的,贪婪地吞下光芒。不……好像真的有吞咽的脉动。
  砰咚
  它又震了一下。
  变化随即骤然降临。
  「呜啊啊啊啊!
  右手传来一阵剧烈疼痛,手臂冒出黑色体毛,并且无视于原本的骨骼和肌肉,啪啪帕地开始膨胀起来,不但变得异常巨大,连手臂的形状也改变了。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右手,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什么?
  我完全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我的右手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那个嘴巴有着一口不亚于巨人的残暴利牙,宛如饥饿的野狼般的血盆大口,吞噬了红色光芒。它吞食的速度,超越了巨人迸射光束的速度,我把手……或者该说是把血盆大口,伸向毫无抵抗力的红光,整个人冲上前去。
  这就是爱莉莎所说的成长吗?或者是由衣听见了我的请求?但是、现在、就只有现在,我才不管右手会变成怎样,只要能往前推进就好了。
  我穿越那片红色光芒,眼前是呲牙咧嘴的巨人。我扑上祂的胸口,奋力挥上化为血盆大口的右手。
  喀!
  狰狞的嘴巴猛然合起,露出紧紧咬合的利牙。仅仅只是这么一口,名为魔王的巨人,一半的身体宛若被刨开般地消失无踪。
  呜哦哦哦哦——
  魔王这次发出叹息般的嘶吼。我着地之后,朝着剩下一半的身体挥出右手。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听见右手的咆哮声后,我才察觉自己不能再任凭我的右手肆无忌惮地吞噬。再这么吞噬下去的话,这只右手会将魔王连同友月一起吞下。我想阻止右手的行动,祂却停不下来,也无法让祂停下来。现在已经不是我在控制右手,而是右手在主导着我。
  「可恶——!
  但我还是扭转身躯,改变右手的方向,让血盆大口往地面而去。
  喀!
  宅邸的地面上,立刻出现如同陨石坑的大洞。看来,这个血盆大口真的是什么都吃。
  巨人因脚边崩塌而失去平衡倒向一旁。
  我从大坑洞里爬了出来,正面迎向身体被咬去大半、模样凄惨地倒在地上的魔王。右手似乎想快点吞噬掉祂,不停地疯狂挣扎着,我用左手压制着祂,同时紧盯着魔王的血红双眼。
  「喂……魔王,祢不想被吃掉的话,就赶紧从友月同学身上离开!
  我在心里如此诉说着。其实没有必要以语言沟通。我想这家伙既然以精神体的状态存在,只要是心里产生的意念,应该就能把意思传达给祂。
  呜哦哦哦——
  魔王怒吼着。祂的存在感与我差异太大,我差点就震慑在祂散发的压迫感之下,但我绝对不能就此退缩。
  我将涎着唾液,磨着利牙,等待食物的血盆大口伸到魔王面前。
  「若祢不离开的话,我就用这只手慢慢地、慢慢地吃掉祢的身体,可是却不杀了祢。让它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吃到祢越来越小,如果祢有胆就试试看啊。祢的力量对我毫无用处,因为这张嘴什么都能吃。所以……所以祢快点离开她!
  我浑身打颤,冒着冷汗地压制那只想擅自动作的右手。其实我根本不可能像我所威胁的那般,做到那么精细的动作,一不小心,这张嘴巴有可能会直接一口吞下魔王,连友月也一起吞下。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魔王发出一阵格外响亮的怒吼。真的没办法吗?我咬着嘴唇这么想着。就在此时,魔王的身形急速消失。
  「啊……?
  我愣在原地,凝视着逐渐变成一团红光的魔王,对于消失在眼前的饵食,右手暴动得更厉害了,伹我不允许祂胡来。
  红色光芒完全消散之后。我见到了少女的身影。
  在光芒完全消散之后,右手也安份下来。友月未由彷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呆呆地伫立在那里,我对着她露出笑容说:
  「——欢迎回来。」
  「远见、同学?
  友月怔忡地看着我,随即身体一阵摇晃,朝着我倒了过来,整个人昏厥过去。我轻柔地将她横放在地板上,转过身去,面对以严厉的眼神瞪视着我的爱莉莎——

  5

  「——你用了吧?右手。」
  爱莉莎站在远处轻声低语。当她一进入我的视线范围内,原本变得安份的右手,又突然躁动起来发出低吼。我低头望着自己那令人惊悚的右手,开口询问爱莉莎。
  「喂、这是什么?
  大概是因为该惊讶的时候我没有那么震惊,所以现在心里反而异常平静。
  「魔狼、芬里尔……以前呢,妈妈跟我说过,要我绝对不能离开方舟,也不能在外界施展魔术。我就问她了,如果我真的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妈妈就害怕起来,颤抖着声音告诉我,这样爷爷会惩罚妳的——她说破坏规定的坏孩子,会被魔狼吃掉……」
  「芬、里尔?
  那是个很耳熟的名字,我记得的确是北欧神话中的——(注:在北欧神话中,芬里尔(Fenrir)是恐怖的巨狼,在「诸神的黄昏」前被北欧诸神囚禁, 祂的最终宿伞就是吞噬「众神之父」——奥丁。在「诸神的黄昏」中,芬里尔已能张口吞噬天地。)
  「啊哈哈,不是的。因为那些己知的高次元存在,早就已经不存在了,那只是代表一种定义。现在我知道了……那是魔术的名称。爷爷希望将魔术从这个几近疯狂的世界完全抹除,因此,为了在自己往生之后,世界能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因此在我们家族里设下枷锁。说真的,我当时并不相信,因为我和阵一起跑到方舟外界的时候,结果什么也没发生啊。所以我以为那只是单纯吓唬人的警告而已。」
  「那这个是……」
  真的不是『诅咒』吗?也就是说,刚刚感觉到由衣回应了我……其实也只是单纯的偶然?
  「没错……那是魔术哦,而且和刚刚那女孩施展的召灵术性质相近。是以启介自身为媒介,然后恐怕借着『反制魔术』而渐渐成长。妈妈说过,我们绝对逃不出魔狼的手掌心,祂总有一天一定会追过来。我想,这大概就像磁铁的正负两极会互相吸引一样,施展魔术的人,自然而然地会引来『反制魔术』。所以启介,你将会被迫卷进我们的纠纷当中,其实这也不算偶然,而是你那只右手导致的必然。」
  「什……那友月同学她也是?
  「大概、是吧。消灭物体的力量,不过只是附加的功能而已,对芬里尔而言,最具意义的食物就只有魔术。藉由粮食的取得,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成长,然后反噬宿主,完全具形化……最后会变成一只不辨是非,把所有拥有魔术通路的人全部吞噬的野兽。现在启介你正处于快到达极限的状态。看吧,那只右手很想吃了我吧?一定是因为我使用魔术维持精神体状态,所以才勾起了祂的食欲。」
  我凝视着静静地诉说的爱莉莎。
  「那我……会变成妳、变成爱莉莎的敌人吗?
  无法再待在一起——这句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但爱莉莎听了后却摇了摇头。
  「怎么会……我从不认为启介会是我的敌人。我不会抵抗的,因为启介身体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而且,启介身边重要的人被夺走!我也必须负起部份责任。」
  「咦——」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的意外——虽然方舟内时间与外界不同,但我知道那次的意外。之前一听到你说,我立刻就回想起来了。那个意外其实是客轮撞上方舟……也就是守护我们的移动之岛,它的结界所导致的意外。平时有任何物体接近时,我们都会自动回避,但那次因为客轮突然急速转弯,所以来不及应变。因此船被撞得七零八落……有好多好多人沉入海底。虽然妈妈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还是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就使用魔术冲到结界之外。」
  我对她突然间的自白感到茫然。但脑海里突然浮现昨晚的情景,爱莉莎在治疗我的身体时,笼罩她的那道金色光芒。那道光芒非常像——当时那个救了我的少女身上散发的光芒。而且,爱莉莎方才还对我说了什么「我不惜打破戒律救回来……」之类的话。
  爱莉莎微笑着,难过地微笑着。或许,当我之前告诉她这件事时,她私底下也是这副表情也说不定,为了不让我看见自己难过的神色,她才会抱住了我……
  「没错——当时救了启介的人是我。当我看见一个往下沉没的男孩子,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外界人类。但……一定就是因为这样。那不是什么诅咒,一定是因为启介透过我接触了魔术,因此被芬里尔选上了。所以真的全都是我的错。阵从我冲出外界时造成的破洞漂进方舟,他之所以能把魔术带出方舟之外,都要怪我制造机会给他。因为我做了这些事,所以我必须负起责任。如果你那只右手想吃了我,我也觉得无所谓。」
  爱莉莎说出这番惊人之语以后,我慌张地说:
  「等、等一下!我没有——」
  「让启介失去亲人、背负人命这些事,全都是我的责任。所以你恨我就好了,把身上所有重担都给我,让自己轻松一点,这样对你会比较好哦。」
  说真的,一连串的真相接踵而来,让我的脑袋一时无法负荷。但她说的——不对。
  「……妳们并没有刻意冲撞上客轮吧?那么,充其量也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如果爱莉莎没救我的话,我早就死了,这样子我怎么可能……会恨妳呢。」
  「啊哈哈,你真是个执拗的家伙……。虽然你那么想的话,让我觉得轻松许多。可是,不论启介你怎么想,那个东西都会吃了我。芬里尔已经具形化到那种程度,现在已经无法压制下去了,虽然祂现在吃了魔王的大部份身体,稍稍获得了满足,不过,祂很快又会暴走了。」
  「——我一定会制住祂的,所以妳快点逃吧——虽然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很开心,下次妳找个更老实的家伙附身吧。」
  我说完之后对爱莉莎露出微笑。
  但她——一动也不动。
  「喂、喂……我叫妳快走啊!我绝对不要让妳被这家伙给吃掉啊!
  即便如此,爱莉莎还是摇了摇头。她似乎心意已决,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缓缓地走向我。不知是对她的动作有所反应,还是感受到猎物接近的气味,右手的魔狼剧烈地震颤起来。
  「妳、妳别开玩笑了!妳那是自我满足吧!!真是够了、所以我才会讨厌妳啊!
  「是吗?我还挺喜欢启介的。不过,如果你讨厌我的话,那不就刚好,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爱莉莎露出平日的笑脸,一派轻松地说,我不禁对她怒吼起来:
  「妳正经一点!如果我真讨厌妳的话,不可能会这样说吧!
  爱莉莎听完后开心地瞇起眼睛。
  「——谢谢,不过这可不是没有意义的事哦。我不只是要让祂吃掉,也想让启介得到解脱。嗯、虽然你的右手会消失不见,但你就想着总比死掉来得好就可以了。
  「啊?等一下、妳、妳打算做什么?
  她迅速地朝我高举起手。这时我终于了解爱莉莎要做什么,而且有了怎样的觉悟。
  爱莉莎打算切断我的右手。她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这么做的话,确实能避免我被那只叫芬里尔的魔狼吞噬。
  但是——右手被切除之后,祂就不再受到抑制,反而会直接冲向爱莉莎吞噬掉她吧。
  「喂、喂!妳住手!
  「不要动,好好压住那家伙。如果我射歪了的话……你可是会死哦?
  爱莉莎的态度非常认真,我完全无法阻止她。正当她张口咏唱咒文的时候——

  「——漆黑、弹丸!

  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随着声音的出现,黑色弹丸同时迸射而出,射进了我与爱莉莎之间的地面。
  「什么?
  我们同时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在被削去大半的长梯左侧,出现了一个应该已经消失在这世上的男子,他蹲在残存下来的一小块楼梯上,朝我们这边伸出右手。
  「阵……?
  爱莉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可恶……眼睛看不太清楚。不过算了,无所谓。喂……你们别擅自随便出手,我可是要活捉那位小女孩哦?
  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血不断从他身上滴落下来。浑身被血染红的他,完全看不到肌肤的颜色,他现在根本就是行尸走肉的尸体。只是那具尸体还能移动,还会说话罢了。
  「是吗……刚刚那个也是分身吧。让自己的影子遭到两次破坏之后,你居然还活着……你真的舍弃了当人,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爱莉莎明明是出言讽刺,但是她的声音却带着哀伤。她再也无法从容以对,阵身上散发的不寻常气息,让她的身体变得僵直。而我也一样,总觉得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应该说,我是这样确信着。我凝神注视着阵,从刚刚开始,右手的脉动就砰咚砰咚地不断加快。
  「——啊?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爬上比任何人都还要高的顶峰啊。那就是我的愿望,所以我寻求各种力量,也朝着魔术寻找可能性。但就算我变得再怎么强、就算变成力量最强大的伟大强者,一旦我开始衰老,总有一天会堕落成弱者。变成被掠夺的那一方,我无法忍受这种事在我身上发生!所以我要继续掠夺,为此而生的手段,就在自己的眼前,我没有理由犹豫。但是——看来已经无法再维持人类的型态了,肉身根本毫无用处了。」
  阵低头望着浑身是血的自己,嘴角微微扬起。
  他某些部份!好像,像我……还有像友月。或许以前这家伙也是个遭到排挤、遭到掠夺的人。
  「真是的……真让人火大。我居然必须以这种不完全的状态转移。这样根本就不够、再这样下去,根本无法预期未来会变成怎样。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是绝对确定的,我要宰了你们!
  那双疯狂的蓝眼睛,眼神变得浑浊起来,张开的嘴巴发出无法抑制的狂笑声。
  「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的!芬里尔已经在这里出现了,所以你和我都到此为止了。你别不知好歹了,快点放弃吧,芬里尔这家伙甚至连『悲叹魔王』都能轻易地吞下肚。祂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
  爱莉莎朝不断大笑着的阵大喊。阵停下狂笑,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哼……芬里尔吗?我可不知道有那种玩意,不过,透过妳刚才说过的话,所以我了解了。妳说枷锁?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妳们真没想象力,我得知妳们的魔术理论之后,一直觉得缺少了什么。妳说是反制魔术?那我问妳,那是向什么借取力量得来的魔术?
  「……向什么?
  爱莉莎怔怔地低喃。
  「祂吸收魔术之后,让魔术成为自身的力量。最有可能办到的,就只有以魔术作为能量而形成的物体,而且,类似于三根支柱的高次元存在。这么一来,答案只有一个!
  阵沾满了血的苍白面容上,挤出了一抹笑容。

  「就是障壁。」

  「什么——」
  听到这句话后,爱莉莎似乎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障壁——大概是由三根支柱的高次元存在主力所制造出来的第四支柱。就是从这世上夺走魔术的物体。我记得,妳们应该是把制造出障壁的魔术——叫作『天牢』吧?那大概是真名吧。我曾经觉得很奇怪,如果只是在形成界之间形成障壁的话,应该会产生很多麻烦。形成界就是那个世界,若关起了那扇门,丧失了肉身的灵魂,会充斥在这个世界上。但现在却不是这样,我一开始以为一定有漏洞存在,原来理由很简单,那就是障壁吞噬了精神体、吞噬了灵魂啊。在一旁观察这玩意的性质之后,我就立刻明白了,这真是杰作啊!妳难道不想笑吗?在这个世界上,别说是神或恶魔了,连天堂与地狱都不存在啊!
  连天堂与地狱也不存在……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那么老爸和老妈呢……由衣呢?
  「那、那又怎么样!就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头来什么也不会改变啊!
  爱莉莎压抑内心的动摇,态度坚决地大喊。
  「哇哈哈,的确是没有抵抗的方法。那玩意真是杰作、等于是这个世界的守门犬!即使现在杀了祂,祂又会立刻出现在别的家伙身上吧。即便想逃,在同调的高次元存在力量流向障壁的影响之下,自己也会下意识地接近这只守门犬吧。只凭我们所施展的魔术,只要障壁——也就是天牢不遭到破坏,我们就永远束手无策。」
  「你想……说什么?
  爱莉莎无法理解似地低声呢喃。
  「那家伙的绝对性的反制——不,应该说吸收作用的运作,是针对我们所使用的三位系统魔术。由于吞噬的属性,让祂似乎什么都能吃得下去,其实,对于吸收作用无法运作的物体,祂就什么也不是,充其量只是一张大嘴巴罢了!
  阵说完之后,挥舞手臂——贯穿自己的胸膛。

  「咦?

  他出乎意外的举动,让我们愣在原地。
  自杀?
  不,不可能的。那家伙不会做那种蠢事,他刚才还嚷嚷着要杀了我们。那个家伙会这么做,肯定是要对我们发动致命攻击。

  咚沙!

  那个全身沾血的魔术师倒卧在地,即使他身在远处,我们仍能清楚听见血滴落的声音。血从他的躯体下方扩散开来,红色的血滴,滴答滴答地滴落到楼下,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应该这么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滴答!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那滴落下来的血,看上去像是褚黑色。

  滴答!

  不,那不是错觉。逐渐滴落的血,己不再呈现红色,而是如同黏稠煤油般的黑色。
  ——变化急遽降临。在黑色溶进红色的那一瞬间,阵滴落一地的血渍,全被染成了黑色。接下来,黑色血液竟然不受地心引力影响,开始在空中聚集成点。黑色血液从阵体内下断快速地喷出,眨眼之间,他的躯体越缩越小,彷佛成了一具干尸。
  「这、这是什么啊……?
  爱莉莎看得呆若木鸡,不由得喃喃问道。可是,连爱莉莎都不清楚了,我更不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咕、咕咕……」

  声音在四周响起。那声音我认得,是那男人的声音,是那个刚才在我面前贯穿自己胸膛的家伙。
  我紧盯着那家伙倒卧的地方。但是,那里只剩下辨别不出身份的干瘪物体,是那家伙身体的空壳。

  「不是在那里,我已经不在那种地方了。我人在这里!

  黑血不断汇集,变成一颗形状不规则的球体,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你、难道变成了……」
  爱莉莎的脸浮现出理解的神色。
  黑球开始扭曲,变换形状之后,阵的剪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漆黑的身体上,只有眼睛是——蓝色的。
  「——高次元、存在。」
  爱莉莎从齿缝挤出了这个词汇。
  「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什么嘛,很简单嘛!我已经不需要那种躯壳了……」
  全身漆黑的阵,说到这里突然噤声不语,视线移向我们。接着,他无声地轻挥右手。
  「启介!
  爱莉莎竭力地向我呼喊,但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咻的一声,犹如黑色利刃般的物体,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啊……」
  刚刚差点就没命了,那一击若击中我的身体,我铁定要命丧黄泉。领悟到这一点之后,我身上直冒冷汗。之前会自动对魔术产生反应的右手,如今却对阵没有反应,反而继续对着爱莉莎低吼。
  他刻意没打中的吗?不……那家伙没有特定瞄准谁,看他的表情就能明白,这家伙只是单纯地想尝试自己的力量而已。
  「太棒了……这就是、魔法吗?我本身的力量……哇哈哈哈哈哈、我已经不是魔术师了!也不是人类!而是魔法使……是高次元存在。终于、终于让我达成目标了!接下来,只要回去方舟破坏『天牢』就好了——这么一来,我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爬到相连世界的最顶端之后,我就成了真正的神了!
  阵彷佛忘了我们的存在,放声狂笑了起来,爱莉莎看着他对我说:
  「——启介……拜托你,你快逃吧。带着这女孩一起逃吧。」
  她指向倒在我脚边的友月。
  「爱莉莎?
  「那家伙已经不是人类了,是等级与刚才的魔王相差无几的怪物。况且,正如那家伙所说的,即使你手上有芬里尔,多半也讨不了便宜。就算具有优势,如果继续让祂成长下去的话,启介你也会被反噬的。所以你在这里已经没有用处了,由我负责拖延时间,总之,你们快逃吧。切断你手臂这件事不必由我来,别人也可以代劳。」
  爱莉莎故作镇静地说道。但是爱莉莎说的不对,应该说她完全讲反了。
  「不对,要带着友月逃跑的人,是爱莉莎妳才对。」
  「咦?
  「无论爱莉莎怎么做,都绝对赢不了那家伙。我说的没错吧?
  「————」
  爱莉莎哑口无言,看来果然被我说中了。那家伙没有咏唱咒文便可发动攻击,光从这点来看,身为魔术师的爱莉莎,绝对毫无胜算可言。
  「所以让我来吧,爱莉莎,妳快逃走好吗?而且,只要有妳在,这只右手就不肯专心对付那个男人。」
  「别、别说蠢话了!启介不也跟我一样,拿他没办法吗?
  「不一样,我至少还有一丁点获胜的机会。」
  「才不可能呢!别说了!你快逃!我有责任要……」

  「少啰嗦!

  我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
  「我刚刚也想对妳说……听清楚了,爱莉莎对我一点责任也没有。这只右手,或许的确是因为以前被妳碰触到才变成这样的,但多亏妳这么做,我才能获救了。从这件事来看,我们彼此互不相欠吧?还有,那个意外事故,妳根本就没有任何责任,是我还一直替妳添麻烦啊!
  「怎、怎么会……」
  「况且,我的手这么危险,也不能抱起友月,她好歹也算个魔术师吧。我可不敢保证右手会乖乖不动。所以,拜托妳了!
  「————」
  「没问题的,我会负责拖延时间,让妳们顺利逃离这里。而且……我也不能一直逃避那家伙。」
  我瞪视着稳稳地飘浮在长梯中央的黑色男子,朝着他踏出了一步。在听过爱莉莎先前说过的话之后,我已经能确定那家伙是谁——
  「——我知道了。」
  身后传来微弱的回答声,我露出了笑容。
  「我先说好,妳别再回来啰?手上的祂如果暴走的话,连妳也会遭殃——那么、快走吧!
  我们开始奔跑起来。
  爱莉莎抱起友月冲向外面,我笔直地朝着那家伙冲过去。这次大概是我与爱莉莎的永别,一定无法再见到她了吧。
  「嗯?
  阵看着我们的举动,发出不悦的声音。
  「————阵!
  我往前狂奔,第一次喊出那家伙的名字。
  「啊?你想发动奇袭吗?我说过了吧,你那只手臂是杀不了我的。」
  那家伙说完之后,挥舞起漆黑的手臂,他果然不必咏唱咒文,便可直接使出浊流般的黑色冲击波。但这次我知道该怎么应付,我朝着冲击波伸出了狼之手。
  啪!
  魔狼张开下颚,往黑色冲击波咬了下去。但祂没像刚才一样,将魔法吞噬殆尽,只是吞下撕裂送到嘴里的东西而己,也没有出现当时咽下魔术的脉动。
  虽然黑色冲击波因此产生巨大的缺口,但是魔法本身却没有消失,直接朝我袭击而来。我拚命跃向冲击波的缺口,好不容易逃过攻击,却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跌倒在地。
  「可、可恶!
  我急忙起身,抬起头望着阵,那家伙正从容不迫地俯视着我。
  「喂!小鬼,对了,听说你是那条船的幸存者?我听见你们刚刚的对话,即使那是一种必然,却还是让人有点吃惊啊。」
  「——嗯、没错。我……认得你。」
  我怒瞪那双蓝色眼睛答道。
  「哦,我可不记得你……不过毕竟在同一艘船上嘛,照过面这种事也是常有的。不如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阵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愉悦地问我。
  「……什么事?
  「把那艘船弄沉的人!是我,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所谓的劫船。我把船员当成了人质,胁迫船长改变航向,刻意让船撞上方舟。」
  「什——」
  我大脑的思考顿时中断。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嗯?你反应还真慢,听清楚了吗?我要说的是,夺走你一切的人,就是大爷我。」
  「怎么会……为什么……」
  「哈哈哈——你那个表情真不错!至于理由的话,那还用说嘛,就是为了撞上方舟啊。即使外界的魔术变弱了,如果进行大型仪式的话,也能推算出方舟的大致位置。你很意外吗?唉呀,这可是魔术秘密结社与宗教家千年以来的执念。原本就没有方法可以破坏方舟的结界,不过他们依然不断尝试,可是,即使试图让方舟被卷入世界大战,对结界进行炮击,还是完全没效果,简直可以称之为绝对屏障。我潜入组织之后,虽然知道了这个事实,当然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这时阵睁大了蓝色眼睛,露出发狂似的神情。
  「因为那里头有力量啊。和外界那种只剩空壳的魔术截然不同,是货真价实的力量。所以只能放手一搏啰!我才不怕死,无论如何,也比得不到力量而逐渐衰老要来得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惜牺牲船上的所有乘客吗?
  我紧咬牙根,从齿缝挤出这些字句。
  「没错,根据计算,那是个人所能释放出的最大质量攻击。我详细地调查船的航线,并且确实执行。即便如此,结界依然不为所动,但了多亏那个女人冲到外界来,我才能趁机从结界的裂缝侵入方舟。当时真是好险,但最终我赢了这场赌注,而且获得了真正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

  我用力蹬向地面——再度朝那男人直冲而去。就因为这样的混帐,大家都——
  什么话都不必多说了。就像当时为了不再被夺走,拚命地挥舞我的四肢一样,我要否定这个家伙!
  「嘎哈哈哈哈哈哈!没错、懊悔吧!被掠夺的那一方,最适合模样难看地哀嚎,这让我更看不起你们!
  这次阵水平地挥动手臂,只见数十柄黑刃横向地朝我劈来。我已经无处可躲。
  在这瞬间,我用右手掘起前方的地面,然后滚入挖出的坑洞里,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刃在我头顶呼啸而过。我赶在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跃出坑洞,好不容易踩上了长梯。
  我与那家伙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点点了。
  「哈哈——杀了你之后,接下来就是了结小姐的性命了。不过,无论使用什么力量,都无法打开方舟的结界,一定要从内侧打开才行。所以我在挟持她当人质,要挟里头的人打开结界之前,我还不会杀她,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我就会送她去和你作伴。啊啊!我忘了,死了之后根本没有地方能去嘛。真是可惜,你们死后不久,天国与地狱就会立刻回到这世上来了!
  阵的神色非常愉悦,他纵向射出黑刃。我跃向一旁避开,更拉近了与他之间距离。
  手就快能碰到他了,于是我伸出了手。
  但这时我看见了,那个全身漆黑的混蛋,脸部凶恶而扭曲。冰冷的蓝色瞳孔,彷佛宣告着「本大爷要掠夺了」。
  那家伙移动双臂,我的本能告诉我,接下来将是他的最后一击,但是我却不可能挡得下来。
  唰!
  出乎意料的,眼前出现的是和刚才一样的纵向黑刃,不过这次仅有一柄朝我劈来,我反射性地侧身一跳,才发现还有一柄黑刃紧随在后。
  因为身体跃往半空中而无法闪躲,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其它办法,于是伸出右手挟住黑刃正中央。
  可是,果然还是无法完全消灭黑刃,残余的碎片划破我的身体,全身都感受到让人痛不欲生的剧痛。
  「——永别了,小鬼。你也尽力了,不过……」
  我听见了那家伙的声音,那是宣告死亡的最后通牒。死亡气息出现在左方,是黑刃。即使伸出右手抵挡也来不及了,之前也遇过类似的情况,但这次我的右手却对非祂食物的魔术毫无反应。
  「已经GAME
OVER
了。」

  可恶——这家伙!我绝对不能输给这家伙啊!难道我这次又要被夺走生存的机会,沉到阴暗的海底里了吗……
  阵说过,现在这个世界,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灵魂全被障壁吞噬了。那么,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向由衣道歉。
  对不起——
  我想只剩现在有机会道歉了吧,于是在心中——对着右手低喃。按照阵方才说的,右手上的嘴巴,或许与障壁是性质相同的存在。若真是如此,即便只有一丁点机会,或许由衣有可能存在于这里。
  我在彷佛在被延长的时间里思考着这些。就在此时,眼角瞥见一道亮光。是那道将我带离阴暗海底的眩目光芒。

  没错,就是那道在冰冷的黑色大海里拯救了我的——金色光芒。

  磅的一声,光弹冲撞黑刃。但那种程度的冲撞,无法撼动由魔法生出的利刃。
  但我的右手不同。饥饿的右手,凭借祂自己的意志,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向着光弹炸裂之处吞噬光弹。结果黑刃也跟着被祂咬碎,我的身体虽然被碎片划开,但是还不算是致命伤。
  那个黑色魔法使,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眼前。
  对了——一切还言之过早。我也抓住了她的手。那么一定要保护大家不被这家伙所害,我绝对不能松手。
  我高高举起右手。
  一定要一击决胜负,机会就在这一瞬间。
  我知道的。这又是一个要背负起人命的行为。但是——
  啊啊、没关系——妳就尽情地苛责我吧,直到我死亡为止!因为妳很痛苦,因为妳一直很痛苦吧,所以、所以由衣,如果妳在这里的话,再借我一次力量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朝着右手吶喊,凝聚力量,接受祂一直遭到压抑的饥饿意识。
  砰咚!
  随着一阵脉动,右手膨胀了两倍以上。
  『咕啊啊啊!
  魔狼高声咆哮。祂张开了血盆大口,大得下颚彷佛快掉下去了



  「什么——?
  那家伙发出惊愕。然后!

  喀叽——————

  利牙咬合时互相碰撞的声音,尖锐地,悠长地回响在大厅中。
  现在那家伙的声音和蓝眼睛,都被我锁进右手里。
  我缓缓地回过头。
  爱莉莎站在宅邸的大门前,尴尬地苦笑着。
  「——真是的,我不是叫妳快逃吗?
  「我让她逃走了啊。而且确实地把那女孩放在安全的地方呢。」
  问题不在这里……我正想这么说时,右手震了一下。
  「!
  我蹲下身子。果然已经超越极限了,我得告诉爱莉莎叫她快逃。
  「啊……」
  手臂又吱吱嘎嘎地响,我说不出话来。好痛,就是很痛。右手的野狼宛若痉挛似地颤抖着。
  「启介!
  爱莉莎正想朝我冲过来时!
  『嘎、嘎噜噜!……』
  芬里尔痛苦地呻吟着,接着下一秒,我感觉到右腕好像有什么要爆发出来了。
  「呜!
  虽然我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能迅速地挥起右手。
  下一瞬间,魔狼的大口像是再也无法抑止地张开,光之急流从中窜出,撞碎了屋顶的天花板——
  世界开始被染成一片雪白。当我察觉到,那不仅是因为白光,也是由于我开始失去意识的关系时,我已无力地任凭神智变成一片空白。
  无法抵抗。
  宛如画布上的图画变得斑驳,色彩逐渐褪去——被白色侵蚀,所有的颜色都遭到了吞噬。
  但只有一个点。就只有一个黑色的小点,没被白色覆盖而残留在画布上。
  我正想逃离那彷佛要消除一切的纯白时,我的意识却被那一个黑点所吸引。然后黑点微微地扩张——因为我正走近它。
  我像是被牵引般地靠近它,它看来显得更大,然后我发现了。
  ——那不是点,而是一个球。那是一颗里头包含了无数的微小的光芒……很大、非常大的一颗球。
  就像是世界。
  在那个宽广得足以压制白色圆形宇宙之中,我将那快要消失般的心寄托其中——

  虽然看来有一点深蓝,但黑色彷佛快占据了一切。这是个深邃,不断向下延伸的无底之海。海里有一道微弱的七彩光芒。
  我不知何时已置身在星空的中心,不管看向何处都是一片夜色的华盖。
  在漆黑的世界之中,我只看得见星星。
  连我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是静静地流动着。
  朝向某处的天边。
  然后我突然注意到周围有许多流星,与我朝同一个方向飘流而去。好几颗光芒轻飘飘地摇晃着往前移动。
  啊啊、我一定也是其中一颗流星吧。我没来由地了解了这件事。
  我看见光芒逐渐增强,朝着一个特定的点流去。流星群像一条河流、像一条道路一般流泄着。
  我把注意力放在未知的前方。
  咦?
  我感觉不太对劲。为什么呢?明明那里也只是与别处一样的夜空。只有漆黑的夜空在等着我啊。
  啊——
  ……!
  在我前方的星星抵达那里之后——消失了。光芒不见了。
  一股恶寒袭上心头。
  没错,那里没有遍布整片天空的星星,只剩一片虚无,宛若一个漆黑的洞穴,星星彷佛全被吞噬般不存在于那里。而且那里应该要有路的——应该一直延续下去的。
  与我一同流向前方的星光们,彷佛被吞噬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
  我不要!
  我想反抗那股流动,但却无法远离那个洞口。
  「——哥哥……」
  近在身边的耳语让我吓了一跳。
  我把心朝向那边,眼前有道光芒,是一颗发出蓝光的星星。它很靠近又非常刺眼,瞬间我被那道光芒吸了进去。
  下一秒,世界的影像就变了。
  星空被一层灰色的墙壁覆盖,黑色洞穴也变成一扇嵌在壁上的大门。那扇门以獠牙装饰在门上,看来妖惑不样。门内黑板满溢,彷佛是肉食兽的口腔似的。
  然后我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立着,而在我身旁发光的那颗星星——也变成了小女孩的态姿。
  不知为何,我和那个小女孩手牵着手,她刚刚好像有叫了我什么——她是谁呢?感觉好像曾经见过她——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
  「喂,这里是哪里啊?妳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我为了不吓到她,温柔地询问着。
  「这里是尽头了哦,因为这里是障壁。我……只是一直在等待着。」
  少女摇晃着她的马尾抬起头来这么回答。
  「等什么?
  「——等你松开我的手。」
  少女以眼神示意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啊、啊啊,抱歉。」
  我道歉着想放开手。
  「嗯??……为什么!
  我感到困惑。手指动不了。像是在拒绝我的意志一般!右手无法松开。
  「不行哦,如果你不松开手的话……你就回不去啰?
  「那、那个,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不然我们先一起离开这里吧。」
  我说完望向耸立在身边的大门。我不想待在这附近,只想早点远离这个地方。
  「不可能的。因为、你看。」
  少女摇了摇头,让我看向没有和我牵着的另一只手。
  「咦……?
  在看见她另一手放在门的内侧——浸在黑闇中之后,我吓了一跳。我试着稍微用力地想拉出她的手,但她的手却像是被黑闇给缠住般一动也不动。
  「你明白了吧?我动不了的。所以快放开手吧。」
  「……还是,算了。」
  「咦?
  我对着怔仲的少女一笑。
  「因为如果我放开了手,妳就会变成孤单一人吧?
  「——真是的,你用不着在意那种事啦!
  少女生气地鼓起脸颊。我第一次看见她作出符合自己年龄的举止,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在妳能动以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而且好像也分不开呢。」
  「——~~~~!
  呜哇啊啊啊!
  少女突然放声大哭,我不禁慌张起来。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我惊慌失措地,只好试着抚摸她的头安慰她。
  「笨蛋!笨蛋!
  少女用力地甩着手,我的手却放不开。
  「……你会、待在这里哦?又要一直——」
  少女啜泣起来,以颤抖的声音低声地说。
  「没关系啊。」
  我毫不迟疑地说出口。干脆的语气让自己也颇感吃惊。
  「……」
  少女垂下了头,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是用力地握紧我和她牵在一起的手。不、这是她现在第一次回握我的手。
  然后我呼唤着她,嘴巴极其自然地动了起来。
  「由衣——」
  少女将脸埋在我的腹部哭泣着。
  啊啊、我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但恢复的记忆又迅速开始模糊。
  那哭泣声一直持续着,然后一点一点的远离。
  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再也听不见。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0-19 13:44 编辑


  Epilogue
  终章

  自从那个事件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她们已经消失……三天了。
  .
  .
  .
  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片星空。
  感觉好像作了梦——但记忆太过模糊而遥远。
  我仰躺着环顾四周,这里是当时爱莉莎施展魔术吹响笛音的那个山丘上,友月抱着膝盖坐在我身旁。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人。
  只有我们两人。
  「咦……为什么?
  友月看着我起身,平静地问。
  虽然没有主词,但对于她是在问什么……我隐约能察觉到。
  「——我,只是不希望友月杀了谁……也不希望妳死……就是这样而已。如果妳要恨我的话,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妳能明白……妳还没有失去一切。」
  友月听见我说的话后,别开视线低下了头。
  「我已经是个……最差劲的人了。就连伤害别人也觉得无所谓。只要我想,即便是杀人,我也有能力做到。所以,我只能够用那种方式活下去。但是,远见同学,却叫我别做那些事,好好地活下去对吧?那是不可能的啊……我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啊。」
  「那是指……在现在这个地方吧?只要换个地方,即使不那么做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无论是地方……无论是世界,都没那么容易改变。」
  「我觉得也不尽然……人只要和某人扯上关系后,就会改变很多。像我和山崎及宫岛交情变好之后,他们还会打着我的名号去招摇撞骗呢!不过,和他们当朋友的时候真的很开心。休息时间总是一眨眼就过了,午餐吃起来也变好吃了。而且……也有的人,是你和他在一起之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我回想着金色少女说道。
  「所以,我不会松开妳的手。虽然我是个无可救药,是个有缺陷的人,但我想多少能帮上妳一点忙吧。要不要试试看和我当朋友啊?
  「——……」
  友月不发一语地背对我站起身。
  「友月……同学?
  「……一开始,远见同学替我搬来课桌椅的时候,我很害怕。你像是欠缺了什么似的,让人毛骨悚然。」
  「咦?
  她突如其来的这些话,让我感到困惑。
  「不过现在、我有点明白了。远见同学不会去求别人回头,也不会抱持任何期待。其实无论是别人或自己,你谁都不相信。背负着妹妹之死的你,就算被人家背叛,就算被人家做了什么,你也会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那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是吧。」
  我苦笑着认同友月的话。
  「——我要回去了……」
  友月简短地说完之后,走下山丘。
  「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我心里揣揣不安,问着不断走远的友月。而她什么也没有回答。
  就在夜色几乎要淹没她那袭黑色礼服之前,她微微转身过来说道:
  「——下次见面的时候,叫我友月就好。那样比较好叫。我也会依我想叫的方式叫你。」
  「我知道了!我一定那样叫妳!这是约定!
  我为了让在远处的友月能听到,一字一句地大声喊着,然后我隐约看见了她的侧脸露出笑容。
  「那么——下次就换我……帮你。」
  友月以我听不太清楚音量说完之后,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
  .
  .
  「唉……」
  回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
  友月还没履行三天前的约定,因为自那次之后,她就一直向学校请假。连我也是昨天才好不容易来上学……
  在她家里所发生的事情,新闻报导说成了是一场瓦斯爆炸意外。我买了报纸确认,似乎没有人死亡。但是在现场的人,几乎都昏迷不醒,现在也全处于精神错乱状态,因而住进了医院。
  冬上也……是其中之一,她的座位依然空着。班上同学并不知道冬上与那起意外有所牵连,所以偶尔可以听见担心她的声音。
  之后会怎么样呢?
  友月她……会回来吗?
  她说的「帮你』,又是要帮我什么?不管我再么想,依然毫无头绪,只能再次叹气。
  学校这种地方,是个一旦遭到排挤落单,就无法惬意生活的地方。发生了种种事情之后,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事被谣传成什么样子,但没有一个人敢来找我说话。
  我也已经有所觉悟,以后大概每天都会这么过了吧。
  明明应该是这样_

  「喂!远见,别那么消沉啊!

  当我托着双颊,度过无聊的下课时间时,却有人找我攀谈。我惊讶地转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今天刚出院的宫岛,以及表情有些尴尬的山崎。刚刚出声说话的人似乎是宫岛。
  「咦……怎、怎么了?
  因为已经很久没和同班同学说话,让我觉得有点困扰。山崎别开了视线说:
  「——远见,抱歉。我之前说得有点太过份了,因为我不知道你……那么认真地看待友月的事。然后也因为我们之间搞得有些尴尬……我原本想避开你们,不要打扰你们……不过友月今天也没有来吧?所以……那个……今天放学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没错,事情的经过,我大致上都已经听山崎说过了。虽然活在恋爱中很好,不过友情也很重要吧?
  山崎和宫岛围绕住我。我一时搞不清楚情况,问道:
  「啊?你们究竟——」
  山崎别开了脸没有回答,宫岛见到我的反应之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你怎么啦?一脸呆样,你恍神啰?远见。嗯——好像很没精神欵……难道你被甩了?
  「咦?
  「唉呀呀、你不用隐瞒了。我很了解这种事!是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好、我们今天就为你打气吧!到火车站前面的卡拉OK,疯狂地欢唱吧!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宫岛伸出手臂,一把圈住我的脖子大笑起来,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姑且先不提宫岛,我还以为山崎也舍弃了我这个朋友。
  这么一来,对我插手友月的事,山崎好像只是在避嫌而已。并不是山崎他放弃了我,而是我放弃了他,也就是说,我直到宫岛回来之前,都没能抓准与他和好的时机嘛——
  真不敢相信,虽然不敢相信,但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由得放声大笑。自我封闭的人、排挤别人的人、其实是我啊。
  「喂、喂,远见,你怎么了啊?
  山崎他们看我突然大笑出声,一脸迷惑。
  「哈哈哈……没什么!
  「?
  他们无法理解我突如其来的大笑,怔怔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悲伤存在——
  .
  .
  .
  .
  .
  「喂!启介。」

  午休,在学校的屋顶上。我莫名地想起一个人,之所以会走到这来。是因为这里基本上是禁止进入的,所以不会有其它学生出现。
  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我感觉到她还一直在我身边。不知不觉间,身旁少女的金发在空中飘扬着。
  「——怎样?
  我一如往常地以毫不客气的声音应答。
  「太好了。」
  「……嗯。」
  我坦率地点了点头,并没追问是什么事。这个家伙,一定看见了我们在教室里的互动吧!
  「——还有妳啊,妳也睡太久了吧。一睡就三天!三天耶!
  「唉哟!那也没办法啊!因为人家很累嘛!
  不过其实我也知道。因为我前天全身酸痛得要命,一定是她那天移动我跟友月之后,又替我们治疗伤口,所以才会精疲力竭。不过,正是因为身上的疲惫,我才能确实感受到爱莉莎的存在。
  「喂,妳觉得这家伙是怎么了?应该不是妳替我治好的吧?
  我抬起右手——把恢复成人类手臂的右手,凑到爱莉莎面前。当我醒来的时候,右手已经变回原来的模样,但手掌上有一道横向伤痕,或许这是因为右手曾经裂开变成血盆大口所留下的后遗症。我曾经又尝试了一下,发现无法紧握的诅咒依然存在。但如果不把物体紧紧包覆在手心里,就不会消失不见了,如此看来,右手的力量似乎减弱到最初的状态了。
  「啊啊——这个嘛——……」
  爱莉莎有点难以启齿地别开视线。
  「怎么了?知道理由的话就告诉我啊。」
  「嗯——……该怎么说呢,也就是……食物中毒?
  「啊?
  听见这个字我不禁愕然。
  「呃,我想芬里尔的确如阵所说的,只会对我们的魔术产生效果。当然祂即使不对魔术产生反应,也可以一口吞下其它的物体,但那应该只限于魔术之外的物体。所以,当祂吃下一开始预料到的东西之后……就那个……」
  「拉、拉肚子了吗?
  这家伙,好像真的像是消化不良的感觉……
  「总、总之就是这样。所以祂将至今所吞噬进去的魔力,全都吐了出来,所以右手也回复到了最初的状态。我也只能解释到这里了。」
  爱莉莎说着,不太有自信地笑了笑。就在此时,我也回想起了一件事。
  「喂、等一下……妳说吐出来了?难道那家伙……」
  我开口问完之后,爱莉莎的表情僵住了。
  「不、不会吧,不可能还活着吧——都被吞噬过一次了,他一定支离破碎了吧……不过、嗯、说不定也有可能呢!
  「喂、喂、别随便开玩笑啊!
  「没事的啦,大概。」
  「哇,妳这不是在敷衍我吗?这样子真的好吗?
  我一脸错愕地问着,爱莉莎就「没关系,到时候再说啦。」——以一脸隐忍着痛楚的表情说着。
  「阵——他啊,是个很笨拙的人呢。他在方舟里的时候,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却又不会煮饭,而且让他打扫的话,一定会弄得乱七八糟的——很难相信吧?
  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感觉我如果开口说话,爱莉莎压抑住的某种情绪就会崩溃。
  「就算那都是假的……我倒是希望他直到最后都是在说谎——呃、啊哈哈,我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呢!!话说回来,启介,你今天要陪我去办一件事哦!
  爱莉莎像要是重新振作起精神似的改变话题,然后唐突地对我这么说。
  「咦?等一下、妳刚听到了吧?我今天要和他们去卡拉OK……」
  「那种约就先取消啦!我先说好,启介你可是还没实践和我所订下的约定哦。你要找出我的肉身啦!
  「啊。」
  「什么啊。啊……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没、没有、我没有忘。怎么会忘记呢!
  我企图掩饰自己根本忘了这回事的事实,用力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你就没有怨言了吧。阵那家伙死了之后,就完全失去线索了,只好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找了……因为我的肉身,确实就在这座镇上。」
  爱莉莎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地规划起今天的行程。我看着她,想到还要和这家伙相处好一阵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会又忙碌又麻烦又疲倦,不过,至少不会无聊吧。
  由衣——只要有这个诅咒,我就绝对不会忘记妳。痛苦也不会消失。
  但我想,这样也没关系,我想和这只右手一起,渡过以后的每一天。
  我把爱莉莎的喋喋不休当成耳边风,俯视着延伸到栅栏另一侧的广阔校园。接着,道在这种时间穿过校门的学生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
  「——嗯,要好好实践约定才行。」
  我对着爱莉莎与那名迟到许久的朋友低声呢喃。
  「没错——喂!你要去哪呀!
  我突然转身冲了出去,爱莉莎便赶紧追上来。
  妳问我要去哪?那还用说吗?
  我快速地奔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鞋柜前迎接她。

  「早、早安,友月。」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遵照约定地这样叫她,她微笑着对我说:
  「已经是——要讲午安的时间了哦,启介。」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司。
  这次能以期待赏的姿态,获得编辑部诸位们的青睐(拯救?),并将这本书呈现在各位读者的面前,这真的是奇迹,真的非常感谢!
  其实,因为页数限制的关系,原本被编辑部告知可能不用写后记,我听到之后,一方面感到可惜,一方面又松了口气。但是,编辑部突然又来电告知我,要我写两页左右的后记,真是让我有些雀跃。(←果然还是很想写嘛)
  ……但是到了真正要下笔的时候,却又烦恼着该写什么才好。后记的字里行间,其实隐藏了大约两个钟头的苦恼。但是琐事写得太多的话,空间又好像不够,总之,我还是先切入正题,谈谈关于这本小说的事吧!
  平常的话,我都会事先想好书名,但这本书却到完成之前,都还没想到适合的书名,等到投稿时,觉得这个书名念来很顺口,于是当下就决定采用了。
  不过,当我重新审视的时候,心里又觉得「R×L?这是什么玩意儿?」似乎是个想像不出内容,又毫无亲切感的书名(虽然基本上它是有涵义的)……当然,编辑先生也曾经说过想改书名,但不知不觉间又觉得习惯了,于是决定加上副标题补强就好。
  哦哦~这么一来感觉真是不可思议,觉得整个气氛都变了。
  于是我边祈求着,希望多少会因为书名而增加一些对这本小说感兴趣的人,一边挥着手送书出门。
  加油吧!
  写了上面的内容之后,不知不觉间篇幅已经过了一半。那么,在快要写完行数之前,我想说一些感谢的话。
  责任编辑的M先生,好几次都承蒙您提供细心的建议,真的非常感谢。这本书能够达到现在的形态,真的多亏了M先生的大力帮助。
  为本书绘制插图的近卫乙嗣先生,谢谢您赋予书中角色绝佳的「视觉形象」。阵真的画得超帅的!
  此外,小学馆轻小说大赏的各位评审委员,以及编辑部的各位,谢谢您们让我的作品有幸成为获奖的作品之一。
  还要感谢我的弟弟、大学时期的朋友和社团的伙伴们。若没有与他们相遇的话,或许我老早就放弃追求梦想了吧。还有,我还要谢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人。真的非常感激你们。
  那么,差不多也到尾声了,对手上拿着这本小说的您,致上最真诚的谢意。
  嗯——……总觉得内容很制式。那,我还是用我自己的语气来说好了!
  我真的,超感激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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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草薙護堂 子爵
剧情很精彩 支持继续连载

11 年前 0 回復

香蕉 平民
非常感謝! 
算是文筆不錯的小說!

12 年前 1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看到扫图好像不錯 支持一下

12 年前 0 回復

302302 騎士
這本很好看
好像有得獎吧?
收下收下 ^^

12 年前 0 回復

circlewind 騎士
这把妹的右手,这种即视感……感觉欠缺点欢乐度,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13 年前 0 回復

jintan001 伯爵
是本不错的小说啊!~~

13 年前 0 回復

maxcid 侯爵
不错啊,特别是插图

14 年前 0 回復

gelade1 勳爵
感覺很不錯ㄝ 真好!

14 年前 0 回復

llsshh 子爵
感觉好像不错,觉得类型颇像夏娜。

14 年前 0 回復

折羽之翼 騎士
男主的经历还真是挺悲剧的啊。。。不过有美人在旁,大概悲剧感会烟消云散吧

14 年前 0 回復

cd0211123 騎士
這本買了之後我有點後悔
感覺有點像地雷

14 年前 0 回復

3517277 侯爵
这故事的标题是很不错的,但题材就不见得很好了,看下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又不能说不好看,嗯,看了很多小说,这小说看着别扭,但我还是会期待下第二卷的…………

14 年前 0 回復

yukie8426951753 子爵
那右手真得跟當麻好像..否定魔術的能力..

14 年前 0 回復

sanadazhengzong 王爵
个人受EVA的影响比较喜欢三无型美少女。

14 年前 0 回復

timmiekasim 王爵
花了一个下午啃完了这本,发现十分有趣的说,不过话说感觉上男主角右手的能力有点抄袭当麻的说。。。不过貌似比当麻的低级点。。。虽然什么都能吃。。。不过本身也是一种魔法吧...

14 年前 0 回復

mosiluo 騎士
今年的大赏没有人翻吗

14 年前 0 回復

yanyunjian 伯爵
上条当麻满面流泪.......话说这书除了设定外都挺不错的

14 年前 0 回復

viners 勳爵
感觉很扭曲的作品,是翻译问题还是JP和我们的思考方式不一样?

14 年前 0 回復

senken 侯爵
感谢分享, 录入

被插畫給拐入....友月穿黑禮服的插圖GJ!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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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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