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之药 第五卷[金云的彼端 霸王之梦 后篇][山本 瑶][下载已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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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之药 第五卷
金云的彼端 霸王之梦 后篇
作者:山本






第五章 赤天爵
第六章 龙之降临
第七章 石神将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11-7 13:44 编辑


第五章 赤天爵


1

四周充满着清新无比的泉水味道。
沙沙沙地随风轻轻地摆动的翠竹,发出闪亮的绿色光芒,和斜斜地照射进竹林里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如梦似幻的美景。
鸟儿啁啾鸣啭的声音。
泉水滚滚地涌出的声音。
吹拂过竹林间的风声。
这就是这片竹林世界中的所有景象。
这种就是里昆仑山。
凛花拨开矮竹丛,继续地往竹林里走去,然后,在泉池畔蹲了下来。
凛花发现,泉水表面上映照着高高的竹影,以及愁眉苦脸的自己。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眼神中带着一抹忧伤,眉头深锁着,眉宇间甚至刻画出皱纹来。
水面上倒映着闪闪发出绿光的竹影,让池水看起来就好像原本就是深绿色似的。
凛花想起寅仙那双碧绿色的眼眸。
不只是看到泉水。
凛花看到任何东西都会想到他。
一想到她就会掉泪,因此,凛花赶忙提起衣袖拭着泪。
「这份感情实在是难以割舍呐。」
凛花站起身来,对着自己说道:
「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就不能在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
凛花极力地展露出笑容。
脸部表情却完全不听使唤。
凛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往竹林里冲了过去。
风吹过竹林间,把竹子吹得沙沙作响。像要遮住凛花去路似地,绿色的雾霭越来越浓。
凛花不顾一切地往竹林里跑了进去,不停地跑呀跑呀,就是跑不到竹林的尽头。
地上湿滑,结果凛花脚底一滑,摔了个大跟斗。虽然想爬起身来,但身体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就在她变低了的视野前方,发现了闪耀着五彩光芒的植物。
那是人称「五彩灵芝」的梦幻菇蕈。
红如珊瑚、白如少女凝脂、黑如漆、绿如翠鸟之翼,闪耀着金黄色光彩。
据传煎煮后服用,即可净化任何毒素,尤其是净化野兽引起之毒。
五彩灵芝是『阿翔和八吉祥』故事中曾经出现过的植物。听说阿翔就是因为得到五彩灵芝,而得以回乡拯救了因狂犬病儿受尽折磨的村民们。
「……」
凛花蓦地爬了起来,然后回到泉池畔,拿起任何摆放在一旁的水桶,汲了水,踉踉跄跄走着。


竹林里盖了一所非常简陋破旧的屋子。
那是一所屋里只设置了一个小房间的小土角厝。土墙已经开始崩塌,部分梁柱也已腐朽,屋顶上到处都是破洞,成堆的泥土上长满了青苔或羊齿植物。
凛花手上提着装满水的桶子,一走进屋内,一位喝过酒的男人抬起头来说道:
「提一桶水,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呀。」
金色的眼眸微微地眯成一条细缝,看着凛花。
一头色泽鲜艳一直覆盖到腰际的红头发,加上表面上有着酷似老虎的黑色斑纹的皮肤。
他也是『阿翔和八吉祥』故事中的登场人物,名叫赤天爵。
就凛花的记忆,故事中的赤天爵又被称为「红扇仙翁」,是一位仙人,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故事中之人,凛花就不清楚了。你是仙人吗?当凛花这么问对方时,男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显露出厌烦的神色。
不管他是不是仙人,但看起来应该是里昆仑山唯一的居民,是这座山的主人。
「你那张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打过一场泥巴战?」
赤天爵的眼睛好像看到脏东西似地问着。
事实上,凛花的脸上早就因为摔跤而弄得灰头土脸。
不过,凛花很希望对方别烦她。她默默地把水桶摆在地上。
屋里立刻扬起滚滚的灰尘。
(……加油!)
凛花暗暗地为自己打着气,拿出一块布往头上一缠,挽起衣袖,再用绳子固定住。
「姑娘当真要那么做吗?」
赤天爵惊讶似地继续说道:
「我认为,这里根本没必要打扫。」
「你认为没必要,我却认为有这个必要。因为,这里就快变成我的家了。」
凛花坚决地表示过后,就拿着一件拧干的抹布,开始擦拭着地板。
伸手一擦,抹布上就沾满了厚厚的污垢。本来应该先用扫把扫过才擦,但因凛花临时找不到「扫把」这种东西只好这么做。凛花原本也找不到抹布,翻箱倒柜后,发现柜子里躺着几件女人穿的衣裳,只好从中挑出一件看起来最旧的棉质衣衫来充当抹布。
赤天爵冷眼旁观似地,远远地看着凛花的一举一动。
「此地来过各种女人,姑娘还是第一个动手打扫此地的人。」
「真的吗?」
「不过,我认为没必要那么急着干活啦。怎么样?不如过来帮我斟杯酒吧。」
「不行!必须先把屋里打扫干净。」
「真是无趣的女人。」
凛花决定不再理会赤天爵,继续埋头擦拭着地板。擦拭桌子底下的地板时,赤天爵还嗖地抬起脚来,帮了凛花一个大忙。
就在她擦着地板时,突然一只粗壮的臂膀绕到自己的腰上。
「你……你想干嘛?」
凛花使劲地挣扎着,却发现自己转瞬间就被赤天爵抱到膝盖上坐着。凛花恶狠狠地瞪着赤天爵。
「请别打扰我打扫屋子。」
「姑娘是要嫁给我当老婆才留在这里的,不是吗?」
「话是没错,可是……」
确实是如此。
凛花是在赤天爵的要挟下答应嫁给他的。对方显然还希望凛花帮他生个一儿半女。
「既然没错,姑娘只需做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男人色迷迷地笑着,然后把脸凑了过来。
「等等!」
凛花伸出双手来挡住男人的脸。
「你把先后次序弄错了。」
「什么先后次序?」
「嫁你为妻之约,必须等你救了阿白,等阿白痊愈后再履行,这才是为人之道。」
凛花认为绝对不能违背了这个原则。
他是凛花最最关心的白兽,也是寅仙亲如友人、家人的天马。
现在,剧毒已侵入阿白的全身。阿白被送到隔壁的房间里躺着,不过,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过来。
「……阿白他真的可以活命吗?」
「或许吧!」
红头发男子装迷糊似地回答着,手却不老实的在凛花的背部及腰部来回抚摸着。
「或许?你怎么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呢?」
「我又不是神仙。不,即使是神仙,即使是天帝也一样,面对一个性命垂危的生命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谁也不敢挂保证。」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因为对方明明说过,让阿白服五彩灵芝,就可以救回一命。
「姑娘可别会错意呐。」
赤天爵单手拿起酒杯,咕噜地灌了一大口酒后说道:
「能不能留住那条小命,终究……要看那小子的造化。我,已依照姑娘的期望,竭尽所能地为他做了旁人能为他做的最好的处置了。接下来,就看那只狗的生存意志到底有多坚强了。」
口气听起来非常粗暴,不过,男人的话停在凛花耳里却非常的中肯。
因此,凛花惨白着脸,频频地点着头。
「挺好说话的嘛。不过,姑娘方面,莫非另有打算?姑娘难道是想……万一那只狗服用灵芝无效而死掉,想反悔从这里逃走吗?」
凛花低下头去。
「不……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这可难说哟。」
赤天爵嗤笑着,很干脆地放开了凛花。
「算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时间多得很。」
说完就提着装着酒的竹筒,往屋外走了出去。
凛花将抹布放进水里搓干净后,再度动手擦起地板。
阿白能保住性命吗?
无论阿白能不能保住性命,凛花再也见不到寅仙了吧?
不做点事情的话,凛花一定会嚎啕大哭起来。


阿白为了要驱退名为「如人」的巨大狒狒妖魔而身负致命伤。正确来说,阿白并没有受伤,而他是体内的血液遭到了污染。如人之血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足以使任何生物失去知觉,并轻易地夺取对方的性命。
如人是从银露山逃出来的妖魔。
东株国皇帝——朱玄叡驾崩后不久,都城里就开始出现了遭受如人伤害的人。
因为都城的部分地区逐渐显露出流行征兆的疾病,身为方士的寅仙便赶紧至熟识的药铺卸药。而银露山山主绮罗,也为了能掌握住山上的状况,于是和凛花他们分头行动,尽速逮捕如人归山。
留在白翼山看家的凛花,被那位野心勃勃想夺取皇帝大位的绶王手下抓走,被软禁在都城内的某个道观里。
不知道为什么,如人竟然出现在道观里。
绶王也在。道观里还住着绶王的知己好友道士和一大群孩子们。阿白为了保护凛花、帮助孩子们,用自己的牙齿咬伤了如人,因此,被如人之血入侵体内。
阿白决心一死,但凛花对阿白的性命却怎么也不肯放弃。
为了求得据说可解任何兽毒的不死菇蕈「五彩灵芝」,凛花和阿白决定启程前往梦幻的里昆仑山一探究竟。
阿白在路途中就已筋疲力尽,并从凛花面前消失了踪影。凛花紧追着阿白,跑进黑漆漆的森林里,竟然很意外地闯入了里昆仑山。
并在此遇见了赤天爵。
赤天爵提出给阿白五彩灵芝的建议,但交换条件是凛花必须嫁她为妻。
凛花毫不迟疑地……
回答了一个「好」字。因此,直到现在还留在里昆仑山。
房间的角落上铺了张草席,阿白躺在上面非常痛苦地喘息着,鼻头异常干燥。
紧闭着眼睛躺在草席上,长相非常像狗的野兽。纯白色的翅膀摺叠起来摆在背后,上面的羽毛毫无光泽地竖立起来。
凛花用一块新的布沾了水,轻轻地覆盖在阿白的嘴巴和鼻子上。
然后抚摸着阿白的身体。
是生是死完全取决于本人的求生意志。凛花反复地思考着赤天爵说的这句话。
阿白若还留恋着这个世界,那……他到底留恋着什么呢?
「阿白呀!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阿白连舔都没有舔过、闻都没有闻过的上等宝玉喔。」
凛花想了想后接着说道:
「这次,阿白假使能捡回一条命,我想,以后寅仙再也不会吝惜给阿白宝玉了。我也会帮你求寅仙,请他把珍藏的宝玉通通拿出来给阿白尝尝。」
凛花边抚摸着阿白,一只试着和阿白说话。
「阿白,我们不是越好了吗?下次,寅仙要下山去都城的时候,一定要跟他到都城去玩个够吗?阿白不是说要陪着我一起去看杂剧表演吗?」
「还有……屋顶都还没修好。对,炉灶的情况还是怪怪的。阿白不在,就没有人能帮我修理了。寅仙除了炼制丹药外,笨手笨脚的,根本做不了这些事情。」
「还有,上次你从仓库里翻出来的下棋游戏,只玩过一次,我输给了阿白,心里觉得很不服气,阿白怎么赢了就跑呀!太没品了……」
无论凛花怎么说,阿白就是不回答,紧紧地闭着眼睛。
无论凛花按了阿白的肉球,或往耳朵里吹气,或用力地拉扯他的胡须都一样。
阿白依然沉沉地睡着。




2


赤天爵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男人。
外表看起来像极了野兽,行为举止却完全像个人类,也没有像阿白或绮罗一样,完全变身为野兽的姿态过。
而且不论白天或晚上,几乎都不待在屋里。
仔细想想,这个屋子里只有一个勉强能称之为个人房的房间,这个房间又被阿白和凛花占用了。凛花睡靠墙的那张窄小的床铺,不知道赤天爵到底睡在哪里。
或许都睡在外头吧?
白天,赤天爵多半坐在连结着另一个时间的泉畔垂钓,他可以大半天都维持同一姿势,兴致一来就跑进屋子里挪揄凛花两三句话,然后,手提着酒壶,又跑到外面去。
凛花也没看过赤天爵吃过饭。
他应该是仙人没有错。听说,仙人中以断食五谷者占绝大多数。他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呼吸空气就可以填饱肚子吗?还有喝酒。
赤天爵果真是仙人的话,那就和自己脑中描绘的神仙形象大不相同。凛花一直认为仙人应该都是外表看起来很老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神仙,凛花都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
凛花很想煮菜做饭,这里却连个厨房都没有,也遍寻不着食材。凛花既然是凡人,当然就会肚子饿。因此,她跑到竹林里去绕了老半天,挖了几根竹笋,摆在火上烤来吃,再喝喝水,勉强充充饥。
(凛花心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饿死。)
凛花边啃着细细的笋子边想着,赤天爵甚至叫自己帮他生孩子,只吃笋子的话,肚子生得出孩子来吗?
即使处在这种状况下,即使情况万不得已,肚子还是饿得咕噜咕噜叫,这一点让凛花感到有点奇怪。
阿白迟迟没有苏醒过来。凛花闲得发慌,只好专心地打扫房间以打发时间,偶尔停下手望着窗外发呆,隔着窗户看到了将钓线吹入泉池中钓鱼的赤天爵背影。
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天早上,凛花一觉醒来就惊讶得不得了。
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了许多。
四周的景象都变大了。
屋顶变得非常高,自己躺着的那张原本非常窄小的床铺,竟然大得像可以坐十来个人用膳的大桌子。
地面看起来遥不可及。
(身体难道是因为没有吃东西而变小了吗?)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呢。
凛花总算从床铺上跳到地面上来。一只覆盖在白色短毛之下的脚突然映入眼帘,不过,凛花根本没有时间深入思考。
必须赶快找点东西赤,凛花的脑子里只想着这个问题。
凛花跌跌撞撞地在地面上移动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撞到一座白色的山。
「……?」
那是一座棱线相当平缓却微微地上下起伏着的山。
凛花仔细地观察过那座山后,惊讶得目瞪口呆。
凛花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阿白的身上。
阿白的身体大到令人难以置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凛花惊讶得不得了。
不知不觉中凛花已经四肢着地似地在阿白身上爬动着。她发现映入视野的自己的手脚,已经密密麻麻睇长满了看起来非常柔软的白毛。
(这、这、这……)
凛花再也说不出话来。
唯一明白的是……大事不妙了!
凛花拼命地跑着,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在吱、吱、吱的怪叫声,凛花跑出那所简陋破旧的屋子。一直往泉池的所在地跑了过去,一跑到泉池畔,凛花就赶忙低头看着水面。
看到突然闯入视线之中的景象时,凛花根本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水面上出现一只猴子。
出现一只全身披着看起来非常柔软的白毛、体型非常娇小的猴子。
那对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凛花总觉得非常眼熟。
凛花变成猴子了。
茫然之间,泉水突然冒了上来。
泉水转瞬间就幻化成龙形。
凛花想叫出寅仙的名字,可是,脱口而出的果然还是猿猴的叫声。
而且,发现那根本不是一条龙。
就龙而言,身围太细了。绿色斑纹似的鳞片硬得像石头,长长的尾巴端部卷成螺旋状,双眉交叉,额头上有白色的瘤状物。
怪物用一对通红的邪恶眼神,居高临下地从空中俯视着凛花。
『看我来吃掉你!』
凛花不知道眼前的怪物到底是蛇还是龙,只知道那是非常可怕的怪物,怪物张牙舞爪地往凛花飞扑而来。
凛花拼命地大叫着,却发现自己只能吱吱吱地发出微弱的小猴子叫声。
凛花卑自己的惊叫声吓醒过来。
「原、原来是噩梦一场……」
凛花吓出一身冷汗。
赶忙检查一下手脚,海试着摸了摸脸颊,确定一切都完好如初。
凛花发现身旁的阿白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悄悄地下了床走过去看,发现阿白的呼吸似乎比原先轻松许多。
凛花虽然安心许多,却因惊吓过度而双脚瘫软站不起来,暂时无法离开房间。
但肚子却已经饿到了极点。
怪不得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凛花心想,至少喝点自己早先打回来的水吧。于是步履蹒跚地往隔壁房间走去。
隔壁房间景象又让凛花惊讶得瞠目结舌。
凛花发现桌子上摆了好好多多的山菜,甚至包括了桃、瓜、枣、松子。
「到底是谁……?」
凛花下意识地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她一把抓起桃子就往 冲了出去。
一直跑到泉池边。
今天,赤天爵显然也一大早就坐在那里了。
凛花气喘吁吁地把桃子拿给他看,然后开口道:
「这是你……?」
「是又怎样?」
「为什么……?」
「为了不让你饿死。」
「谢谢你。」
凛花非常真诚地向对方表达了谢意,她虽然不是非常富有的人家出身,不过,这辈子还没有因为缺乏食物而烦恼过。
这还是凛花第一次饿肚子。
「更何况……太瘦的话抱起来多没意思啊。」
赤天爵耸了耸肩,又把视线移到泉池上。凛花很想再好好地谢谢对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么做会干扰对方而作罢。
凛花默默地吃着桃子。
边吃边看着赤天爵的侧脸。



凛花觉得很不可思议。
赤天爵垂钓之意不在钓鱼。凛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这个小小的泉池里根本看不到鱼的踪影,赤天爵垂钓时,凛花未曾见过鱼儿上钩过。
既然钓不到鱼,那……他为何垂钓?
他是为了钓阿白或凛花这样的人而垂钓吗?不,不是。凛花记得,那时候,赤天爵着实吓了一大跳。
凛花一直注视着男人的侧脸,注视着覆盖在红头发之下的古铜色肌肤,何那双冷静地凝视着水面的眼眸。
不知道愣愣地注视对方多久之后——
「我的脸很有趣吗?」
被赤天爵这么一问,凛花蔡突然惊醒过来。就野兽而言,那双一对闪耀着智慧之光的眸子。凛花抬头望着对方,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你并没有要钓鱼对吧?」
「姑娘到底在说什么?」
「说你整天坐在这里的理由呀!你根本不是为了钓鱼,你一直坐在这里,那是因为……对你而言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就像呼吸一样,就像睡觉一般。所以,你一直坐在那里对吧?」
赤天爵惊讶地微微张大着眼睛。
「姑娘为何有此想法?」
「因为,你的脸……看起来很像临死之前的人的脸。」
外公、外婆,还有娘,凛花见过的都是非常安详地死去的人。无论因多么严重的疾病而受尽煎熬,临死之前的那几天,他们都非常的平静。
尤其是母亲。
整天都待在床上,一直处在既没有睡觉也没有起床的状态下。张开着眼睛,注视着屋顶,她真正看的是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的是自己的内心。
看到的既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
看起来……与其说是在等死,不如说只是认真地面对这自己的死亡。
赤天爵开怀地大笑着。
「原来我像个死人呐。姑娘的话果然有意思。」
「我不是说你像死人,我是说你像临死之前的人。」
「姑娘说得没错。因为,里昆仑山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住的地方。」
「真的吗?」
「真的。而且,听说来到这里就可以原原本本地追溯出自己的本性。」
凛花吓了一大跳。
方才在梦中见到自己变成小猴子的梦……
凛花拼命地摇着头。那是梦,决定是梦。自己确实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怎么啦?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赤天爵兴致盎然地看着凛花。
「你,你自己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古铜色的肌肤,上面有黑色的斑纹。
「我的脸本来就长这样。」
「真的吗?感觉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
凛花全身上下地打量着赤天爵。
「早忘了。」
赤天爵耸耸肩,又回过头去看着泉池。
「我非常喜欢自己的这张脸,也满意这里的生活,就像姑娘所说,我在这里垂钓,并无任何目的。虽然偶尔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泉水中会映照出什么东西吗?」
「当然会。因为我一直坐在这里,没办法。」
凛花探出身子望着泉水。
除了绿色的竹子和赤天爵那张脸外,没看到任何东西。
「要不要跳进去瞧瞧?」
赤天爵说着。
「那边的世界和这边,轻易地连接在一起。跳进泉池里,自然可回到那边的世界。」
「真的吗?」
「真的。不过,若情绪不稳就会非常危险,说不定会流向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的世界。」
「那到底会流到哪里去呢?」
「这……说不定会流到冥府。」
赤天爵夸张睇说着。




3


在赤天爵的帮忙下,凛花免于饿肚子。
不过几天来,凛花还是噩梦连连。
梦见自己变成小猴子后,又梦见自己变成了小猫,这一次梦见被一只全身通红的老虎攻击,眼看着就要被老虎吃掉时,才惊醒过来。
第二天又梦见自己变成了老鼠,叽叽叽地在屋顶跑来跑去,而且,蛇一出现就被蛇吞下肚子里去了。
然后,又变成麻雀,遭到狐狸的攻击。
(不知道为什么,凛花觉得自己越变越小……)
尽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凛花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好好地睡上一觉。白天也睡不着。
凛花担心一睡觉就会遭到什么东西的攻击。然后,没来由地认为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或许是身心俱疲的关系吧!
阿白病情稳定,依然躺着,呼吸状况看起来已经轻松了许多,不过,还没有苏醒过来。
和阿白说说话、打扫屋子。凛花觉得忙完这些事情后,坐着发呆的时间增加了。
今天晚上,凛花梦见自己变成了蟋蟀。
凛花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上,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只小虫,想出声说话,当然说不出话来。因此,挥动着背上的翅膀,试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凛花心想。
身为人类的时候,最不擅长的就是乐器类,没想到现在——
凛花飞到屋外,嗡嗡嗡睇低飞着来到泉池畔。
~~刺耳的叫声不断地钻入耳朵里,仔细看,凛花发现有无数乌鸦飞越过上空。
凛花心里觉得很害怕。
那些乌鸦眼看着就要俯冲下来吃掉已经变成蟋蟀的凛花似地。
凛花探头看着泉池。
她发现池底浮出好几个小小的光点束。
是萤火虫。
好想到那边去哟,那边没有乌鸦。凛花探出身子,想要跳入水中。
就在这个时候。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大笨蛋。」
低沉的咒骂声传来,凛花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人用力地往背后扯了过去。
衣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凛花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人类之身了。
「啊,这……?」
不是在做梦。
凛花身上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取代了厚厚的棉质睡衣,坐在池畔。
天还没亮,四周漆黑一片。
深更半夜了,赤天爵好像还在池畔钓鱼,钓线依然垂在泉池之中,赤天爵打从心里感到厌烦似地说道:
「看来你真的是整夜都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害我无法专心地钓鱼。」
凛花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赤天爵,然后将视线移到水面上。
泉水颜色出现了变化,原本为鲜绿色的泉水,已经变成混浊的臭水沟似的颜色了。
钓钩像生物似地跳动着,简直就像是嫌水太脏般。
凛花回过神来,发现竹子的颜色也不再像原来那么的翠绿。
天空阴沉沉地,连空气都整个变沉重了。
「这都是因我而起吗?」
凛花歪着头问着。
「除了你,还有谁会把那么无聊的梦带到这里。里昆仑山上,无论大地或水都非常柔软,就像玉一样。就像极品美玉反应出持有者的心境似地,这块土地可以反映出存在这里的每个人的心境。」
凛花环顾着已经失去美丽色彩的景色,心里非常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紧紧地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说说看吧!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蟋蟀……」
凛花将自己做的梦,约略地对赤天爵说了一遍。凛花以为说出来后一定会被对方取笑,没想到,赤天爵表情异常认真地一直听到最后,然后,鼻子哼了一声,紧接着说道:
「是你自己对自己没自信吧。」
赤天爵直截了当地说出。
或许是吧!凛花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那是因为……」
说着,眼看着就快要掉下眼泪。
那是因为,阿白服下五彩灵芝后一直还没苏醒过来。阿白说不定会永远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
那是因为,英华坊的道观观主刘禅,就在凛花的眼前死去。他卑如人咬到,卑吃掉一大块肉,很快地死掉了。
那样的光景,始终无法从凛花的脑海中消失。
当时,凛花吓得手足无措,假使不是阿白挺身而出,自己一定会像刘禅一样被如人吃掉,当时也救不了那群孩子们。
(我实在是太软弱了……)
和阿白离开天苑的时候,因为拼命地想救阿白,根本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事情。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安静了。
自己是一个非常软弱的人,这样的想法一天更甚一天。像在呼应这样的想法似地,眼看着梦中的自己一天天地越变越小。
然后,眼看着自己的想法一天比一天消极。
姐姐春柳之死,是因为凛花太软弱吧?
寅仙经常将自己丢在山上,也是因为自己太软弱的关系吧?
那一天,寅仙送治疗流行病的药进都城时,凛花若坚持跟着去,就不会卑绶王抓走,阿白也就不必何如人对峙吧?
不过,当时阿白假使不在场,孩子们绝对无法幸存,绶王也会没命吧?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赤天爵。我……到底是怎么了呢?我该怎么做,才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呢?」
凛花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凛花应该是大家公认个性最积极乐观的人。
可是,自从来到此地,凛花总是哭哭啼啼地。
「这种事情,应该由你自己去思考……」
赤天爵依然满脸厌烦之色,不停地用手搔着后脑勺,微微地动着耳朵,望着那间简陋破旧的屋子。
「那些无聊的梦,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赤天爵淡淡地说着。
「那只狗醒来了。」
凛花回过头去。听到简陋破旧的屋子里传来了天马的咆哮声。




4


蓬莱岛位于东海的海上,四处断崖绝壁,人们的船只根本无法靠近。和深山一样,岛上有枝叶茂盛的树木,山势陡峭,从浪涛拍岸的山脚下,到高耸的岩山顶上,找不到一条堪称「路」的登岛途径。
不过,岛的最里头却有一条通往海底之路,走那条地下通路,即可通往东海龙王之御所——龙宫。岛的顶上则有一条通往天界之路。
这些通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天界之门开启时的有限空间。
拂晓之光尚远的时分,海面上已然普照着银色之光。
光由下而上地移动着。
原来是一条银龙。
那是已经变身为龙体的寅仙。
寅仙在有养育之恩的翠龙山师父的晓以大义之下,莫可奈何地登上了天界。
因为在都城引发骚动的是名为石神将的鬼神。
石神将变身为名叫李圃的宦官,企图从皇宫内部腐化东株国,想将维持长达六百年盛世的大国导向乱世。「宦官」是指因手术而丧失男性机能、专门服侍天子陛下及后宫嫔妃的一群人。李圃据说是高达万人之众的宦官之长。
据推测,理应被深深地封印在地底下的石神将会苏醒过来,是因为寅仙之父——东海龙王卑囚禁在天界长达百年之久,以及对凡间而言至为重要的结界逐渐弱化所致。
对于凡间的和平逐渐瓦解,天帝难道坐视不管吗?
为了了解这件事情,同时也为了恳求天帝再度封印石神将。
寅仙朝着天界飞奔而去。
这是具备龙的特质又身为人类的寅仙第二次通过天界之门。
第一次通过天界之门时,寅仙还只是个小孩子。当时,寅仙是随着即将被囚禁的龙王父亲一起通过天界之门。
那是个非常痛苦的回忆,痛苦得令寅仙那幼小的心灵暗暗地发誓永生不再登上天界。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下再度登上天界。
寅仙穿过云层。这是他好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变身为龙体。
自从不再摄取应该说是姚力、神通力泉源的玉以来,寅仙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变身。
寅仙心想,龙之特质若可以选择放弃,自己真的很想这么做,因此,决定不再继续摄取玉。
无法变身为龙体后,神通力说不定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寅仙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
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他所想象。
寅仙在天空中翱翔着,他的四肢充满着非常寻常的力量。
他说传说中卑形容为头似骆驼、角似鹿、眼似兔子、脖子似蛇、鳞片如鱼、爪如鹰、手如虎掌、耳如牛之龙。
龙体表面覆盖着银鳞,澎湃的热血循环至身体的各个角落。寅仙情绪高昂亢奋,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情,致使他摆动着身躯,龙须随风飘扬,发出了敲击铜板似的咆哮声,朝着高空奔驰着。
不久,有别于阳光、烁人眼睛之闪闪毫光,已经在迎接着他的到来。
天界之门——南天门。
琉璃壁上镶嵌着难以计数的宝玉。
寅仙从龙体变回人的姿态,轻轻地蹬着天空似地,降落在南天门前。
南天门左右两侧各有十位固守城门的镇天元帅,身边分别跟着身披黄金甲的神官。
南天门只会对获准进入天界之人开启,未获准进入天界之人就会迷失在眩云之中。
寅仙身上带着蓬莱岛岛主——东王父之灵符。
南天门理应为他开启。
寅仙出示灵符,高声说道:
「小的是——东海龙王之么尔,翠龙山翠风真君之养子。此乃东王父之灵符,望谒见玉皇大帝陛下,恳请开启天门。」
半晌之后,原本紧闭的门缝才透露出金色之光。
门无声无息地敞开。
通过南天门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好几根高耸的梁柱,梁柱上雕刻着黄金之麒麟与赤须之龙。
闪闪发光之霞云间,出现好几座长桥,以及色彩鲜艳,在桥上翩翩飞舞的凤凰。
霞云之中若隐若现地出现总数高达三十三座的诸神宫殿。
脚下随处可见据说是千年不凋之花朵、或万年长青之绣草。玉之花朵缤纷绽放,灵芝随处生长,四处飘香。
坐拥七十二重宝殿的是天界最大规模的宫殿——金阙云宫。
是天帝之居所。
彩凤舞硃门,金钉钻玉户。
金阙云宫之正殿名为「云霄宝殿」,天帝在此与众卿、诸神议事,或谒见来访之宾。
寅仙被带到云霄宝殿之候传室,必须在此等候玉帝之宣诏。
不多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久违啦!小龙。」
「……」
寅仙默不作声,注视着脸上漾满笑容的那个男人。
「为何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呢?」
「……水德星君。」
寅仙拱手向对方致意。男人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啪地张开双手,进逼几步,突然紧紧地搂住了寅仙。
男人身上佩戴的翡翠或珍珠发出了清亮的碰撞声,金色头发垂了下来。
水德星君,职司水星之神,最接近天帝的神仙之一。
他有一副易令人误认为是女性的优雅姣好容貌。
银白色金发梳成高高的发髻,以黄金发簪固定住。宽松的浅蓝色长袍上缀着珍珠或银线刺绣。白皙的脸庞,尖尖的下颚,柔美的水色眼眸,对一般男人而言过于华丽的装扮,却非常适合穿在他的身上。
「长这么大啦!已经和我差不多高了呐。」
「不想挨揍的话……请离我远一点。」
水德星君的手,不停地在寅仙的背上滑动着。
「还是太瘦了。不,这样反倒好,多了脂肪或肌肉说不定就影响了你的美好身形。」
「你也不在乎让小的踹上一脚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水德星君终于罢手,感慨万千地注视着寅仙。
「个子长高了,心却一如往昔,看样子你还没有把我给忘记,真是太令我高兴了,小龙。」
小龙——
只有天界之人才会称呼寅仙为小龙。
鲤鱼在窗下跳跃着。
怎么可能忘记呢!寅仙心想。


百年之前,寅仙曾跟随着老爹——东海龙王,通过了南天门。
年幼的寅仙为什么会和龙王一起来到金阙云宫呢?寅仙并不记得。唯一记得的是灵霄宝殿那冰冷的石地板,还有端坐在长长的阶梯之上,连面孔都看不清楚的天帝。以及列座天帝两旁的天界之人,他们无数道好奇的眼神和轻视侮蔑的言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下来。
「他就是……你违逆朕,与凡人结合所生的爱子吗?」
「是,陛下……」
龙王毫无顾忌睇抬起头来,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杂音似地,表情非常冷静地回答着,脸上甚至还浮出一丝笑意。
天与地不可相交——这是天帝定下的戒律之一。
设籍天界之人,不得干涉下界,尤其是干涉凡间之事,更不得与凡人做出超出必要的交流。
天帝支配世间的一切道理。支配着森罗万象,支配着四季、自然、阳气与阴气之分配,支配着星球之运行,以及起源于各星球的无数生命的前途。各道理之密切配合,才有现今世界的存在。
天界之人大多以具备神通之力为首的巨大力量,他们若无视于天帝的约束,干涉凡间之事,该影响必将难以估计。
与凡人结合生子更是大理所不容。
妖魔或鬼神之中,自古即有喜欢凡人而故意与凡人结合生子之人,所生之子多属不完全的生命,往往因无法融入任何一个世界而短命夭折。
不过,与天界之人所生之子,身上大多潜藏着未知的力量,他们的存在经常对凡间造成威胁,致使无数生灵的天命(上天注定之命运)错乱失序。
此情形并非天帝之所望。
「只不过是条鱼。」
天帝居高临下看着寅仙,如此称呼寅仙。
嗤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世间又冀望成龙、背上长出翅膀却无法在空中翱翔、而被世人称之为飞鱼之物。天帝将寅仙比喻为那种鱼,意思是说寅仙是一条不完全的龙。
「听候逞处!」
天帝大怒,抛下这句话后愤而离开玉座。寅仙被带离父亲身边,交由水德星君看管。
绝对不能说是水德星君瞧不起寅仙,不过,最令寅仙感到郁郁寡欢的是水德星君毫不掩饰的恋童癖好,随便触摸寅仙的身体。
被拘留十余日后,寅仙才得知父亲龙王被囚禁的消息。最后,寅仙靠水德星君的关系,由仙界之翠风真君收养。


「已然长成如此出众了呢,老实说,当时我实在很舍不得把你交给凡间的仙人抚养。」
水德星君无比感慨睇说着,一直注视着寅仙。
「遗传着浓浓的龙之血脉呢?还是吞服金丹而成仙呢?看来你也有长生不老之身。」
「任凭你去想象。」
事实上,到底是哪一种因素所致,寅仙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寅仙认为应该是遗传浓浓的龙之血脉的关系。
「不过……小的想谒见天帝之事,想必你已上报。」
寅仙目不转睛睇注视着百年来容貌丝毫没有任何改变的金发青年。
水德星君表情略为苦恼似地摇了摇头。
「天帝陛下诏示今日并非好日。」
意思是不想召见自己吗?寅仙早就料想到,因此并不感到惊讶。
「小的深知自己为不受欢迎之人,天帝不肯诏见亦无妨,星君,能不能请你为转达,请天帝助凡间一臂之力。」
「助一臂之力?」
「小的不敢奢言动用天兵。至少,建议天帝动用实力,强固因龙王不在而逐渐弱化之各地结界。」
「你父王已被囚禁百年之久。我早料到,凡间世界势必难免一场动乱喔。」
「这回恐怕将酿成难以挽回之祸患。」
~水德星君若无其事睇随声附和着,然后以挪揄似的口吻问道:
「干脆由你登上龙王之位,你意下如何?」
寅仙摇摇头,水德星君呵呵地笑着。
「答案可想而知,因为你是曾经哭着说最讨厌龙族和天界之人。」
每句话都会触怒别人的男人。寅仙却不以为意,淡淡地回答道:
「小的并非以个人之感情谈这件事。龙王之事暂时离开龙宫,并非死去。即使天帝永不原谅龙王,适合登上龙王玉座之人比比皆是。」
「过于自卑并非好事。」
「小的并非自卑。」
寅仙摇摇头。
「感谢星君提醒,不过,小的已不再自卑,小的虽然还是半人半龙之身,最近,却觉得这么样也不坏。」
自己的改变或许和那位姑娘有关吧。寅仙想到那位个性活泼开朗无比的少女阳光般的笑靥。
寅仙心想,自己一定要回凡间去,必须早日回凡间去。
「我的小龙宜家长大啦。小龙就在我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一想到这件事,就让我感到懊恼不已。」
「小的……并不属于你。」
「又什么关系呢,你曾经是天帝派我照顾的孩子。」
寅仙的脸上稍稍地浮出厌烦的神色。
「星君,小的并非为了叙旧而前来,今日不行,到底何时才得以谒见天帝?」
「近日中。」
水德星君微微地笑着。
「谒见天帝之事就由本星君安排吧,相对地,你必须陪着本星君叙叙旧、聊聊往事——」




5


天苑的雨依然不停地下着。
黄昏时分,绮罗独自走在昏暗的小路上,身上穿着质地素雅,适合男性穿着的袍子,将金发系在一起以避免过于引人侧目。
背后背着一把长剑。
逢魔时分,出现在天苑的狒狒怪物传闻,显然已传遍都城的各个角落了。
整条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
而且连守护都城的卫士都不见人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皇城也安静得令人感到不舒服,纵使是天子居丧期间,整个都城都处在这么安静的状况下未免太不正常了,连花街一带也一片死寂。
这就是号称东株国至宝的美丽都城吗?
阴雨连绵致使水道溃堤,溢出来的水夹带着腐烂、污秽之物或小动物的尸体,不断地发出刺鼻的恶臭。
听说,南邑坊流行的疾病已经因为寅仙调配的药剂而逐渐控制下来。不过,继续这么下去,难保不会有更严重的疫病流传开来。
最糟糕的是目前已经有人罹患了远比疫病更为可怕的疾病了。
那就是野兽之病。
听说,人类一旦罹患此病就会突然出现野兽的行径,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
当然,罹患该疾病之人必然是遭如人之血所污染。
听说,遭如人咬伤之人不是当场口吐白沫死去,就是见到什么就想啃咬、吃下,完全不理会对方是家畜的猪只,还是家里的亲人。
如人攻击人类时,通常会将对方啃咬至毙命为止,当场毙命之人反而比苟延残喘之人少受些痛苦。
不过,就像大部分野兽一样,如人也有一时兴起的时候,肚子不太饿的时候吃一两个人即可填饱肚子,第三个遭受攻击之人,可能只受轻伤就逃走。
第三个遭到攻击的人就会遭到如人之血所污染。遭如人之血污染的人就成了大麻烦,除了受害人本人受尽折磨外,还可能因为受害者变得残暴无比而危及身边人的生命安全。
事不宜迟,绮罗心想着。
绮罗不眠不休睇在天苑各坊之间来来回回地仔细搜查着。
搜查从银露山上逃下山来的如人。
遍寻遭如人攻击却保住一条小命的人。
这一天,绮罗来到了位于天苑东南方的新恭坊境内的一条小路上。
突然,绮罗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他的身上遗传着人称「人面马神」英招的血脉,除本身可变身为马之魔物外,耳朵、鼻子都比常人灵敏。
绮罗在新恭坊内的一条静悄悄的小路上走着。
夹杂着雨水的味道,路上不断地又血的味道扑鼻而来。
绮罗张开眼睛,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他赶忙躲到墙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女人的哭声……还很年轻的姑娘。夹杂着别的女人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绮罗快跑,轻轻地越过小路尽头的围墙,穿过民宅的庭院,又越过另一堵围墙,潜入传出哭声的那一栋民宅。
那是一栋家境看起来颇为富裕的住宅,建筑中的一部分为两层楼建筑。绮罗站在庭院树木及屋顶都修整得非常气派的前院。依照绮罗的判断,居住部分应该是另一堵围墙的那一头。
声音也是从那边传过来。
绮罗沿着墙边,蹑手蹑脚地往里面的庭院走了进去。
每个房间的百叶门都已放下,平常人是不可能听到屋里的声音。只听得到下雨的声音。
但绮罗异于常人,他的耳朵听得到屋里的声音,还闻得到血的味道,而且发现血腥味越来越重。
绮罗背部紧张地贴着墙壁,仔细地观察屋内的动静。
(原谅我,我不得不这么左。)
男人紧张地说着,不行,年轻姑娘苦苦哀求着。
(求求你,别杀她,饶了她吧。)
(我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她这么痛苦下去。)
野兽似的吼声越来越大,耳边也传来狰狞的野兽吓唬着猎物时发出来的声音。
绮罗砸了咂舌,转过头去寻找可以入侵屋内的场所。
这样的大宅子里,庭院的另一头通常设有厨房、仓库或仆人们住的地方。绮罗发现只有那个地方有一个左右对开着的小窗户。
小窗户位于二楼,不过,对绮罗而言并不是大问题。绮罗快跑,纵身跳上二楼的屋顶,从敞开着的小窗户潜入,屋内惨不忍睹的景况正等着她的到来。
「这……」
绮罗吓得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巴。
屋里死了两个女人,不,应该说是被杀死的。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倒在门前的地面上,两个女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好几个被咬的伤口,死因或许就是那些伤口。
死者的脖子被扭断了,手脚不自然地扭曲变形。
耳边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是刚才那位年轻姑娘的声音。
绮罗砸了舌,跑出房间,往不断地传来哭声的方向跑了过去。走向楼梯,经过长廊,砰地推开了凶案现场的房门。
「求求你,爹!不能杀娘!」
大声地哀求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中年男子高高地举起柴刀,另一个女人坐在柴刀下方的椅子上。
身体和双脚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上。
发黑的肌肤。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不停地流出血来。双眼通红。
一定是被如人咬到。
绮罗瞬间就了解了状况。
男人可能是此民宅的主任,少女为男人的女儿,被绑在椅子上的一定是男人的妻子。
民宅的主人和女儿同时看到了绮罗。
两个人都眼泪汪汪。男人汗水淋漓,拿着柴刀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你是……什么人?」
男人眼神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问着。绮罗反问对方道:
「什么时候被咬的呢?」
昨天,男人小声地回答着。
「听说是从前面第二个坊回家途中,遭到怪物的攻击。早就警告过她,最近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叫她尽量别外出,就是不听……」
男人的眼泪滂沱而下。女儿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发生问题的女人开始咯咯咯地大声怪叫着。
「杀死你……杀死你……」
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情绪亢奋地反复地大叫着。一下子又因为严重痉挛而痛苦不堪,女儿见状更是痛哭失声。
「娘是生病了!一定找得到药,一定可以治好娘的病。」
男人虚脱似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杀了两个仆人。事到如今,你说……还有什么药治得了她吗?」
没有药治得了如人之毒。
至少,目前是找不到这种药。
男人似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擅自侵入自己家里的绮罗,再度拿起柴刀,手剧烈地颤抖着。
绮罗语气平静地说道:
「由我来!」
事到如今还能……?男人不解地看着绮罗。
「你……?」
「路过之人,不过,小的司空见惯这种场面,一定可以让你最钟爱的夫人的痛苦降低到最低限度,让她痛快地离去。」
绮罗又对着屋主的女儿说道:
「好好地看着我,是我杀死你的母亲,不是你父亲下的手,不可以怨恨父亲。要恨就恨我好了,听懂了吗?」
给我,绮罗从男人手上一把抢下柴刀,催促两人快快离开现场。
「你们还是别看比较好,瞬间就可以解决一切。」
女儿哭得更是伤心,宅子主人用力拉扯着女儿似地,急忙地往走廊上走去。
绮罗站在椅子的正面,注视着流出血泪的女人。
将绿色的眼眸眯成一条缝。
「请原谅……!」


雨不停地下着,绮罗垂着头,一直站在雨中。
「绮罗呀!」
叫唤声从背后传来,绮罗没有回头,开口问道:
「找到了吗?」
「嗯。是香花园。」
「那可是个大盲点。」
「事不宜迟……怎么回事,你是在哭吗?」
绮罗仰望着天空,任由雨水洒落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终于回过头去。
黑暗中站着一位老婆婆,她是据说已经活了千年的狐狸精娥瑛。
「走吧!」
「嗯。」
娥瑛握住了绮罗的手,绮罗随着娥瑛,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里的暗处。
土遁之术,又称为地行术,利用泥土和黑暗移动的手段。
绮罗随着娥瑛,运用土遁之术,很快地来到天苑东边的名胜——香花园。
夹杂着雨水和茉莉花香,两人清楚地闻到了野兽的味道。此外,和先前一样,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香花园。
原来如此,绮罗恍然大悟。原来是靠花园里扑鼻茉莉花香味来掩饰血腥味。
绮罗用头巾盖住头部、鼻子、和嘴巴,娥瑛也一样,两个人都只露出了眼睛,提高警觉地环顾着四周,慢慢地往大槐树走了过去。
发现树干上沾满黏糊糊的红色血迹。
(真是令人难以领教。)
绮罗揪紧着眉头。
一坨西黑的巨大黑影,由树下往上看,看起来就像是树的一部分。
却瞒不过绮罗和娥瑛的眼睛。
「你可以下来啦。」
绮罗将头巾拉至下巴,抬高嗓门叫着。
「你躲在树上对吧?山主亲自来迎接大驾,至少该出来露个脸吧!」
低沉的吼叫声响起,树叶晃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绮罗赶忙揪着娥瑛的一副,嘿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应声掉了下来。
如人用一对红通通、圆滚滚,酷似人偶的眼睛看着绮罗,呜~呜~呜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来。
绮罗是银露山之山主,如人是从银露山逃出来的妖魔。
绮罗又责任逮捕如人归山。
绮罗冷静地观察着如人。
发现如人的脖子上有非常深的咬痕。肉整个翻开来,血不停地流着。从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动,就知道它的生命力又多强韧。
那是阿白造成的伤,绮罗早就知道。阿白因咬了如人而生命垂危,凛花为挽救阿白之命,和阿白远行之事,绮罗也都知道。
因为,白翼山的药房里留了这样的字条。
如人似乎已辨认出绮罗就是故乡之主。谄媚似地看着绮罗,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想博取绮罗的同情。
妖魔以具备奇妙习性者居多,不同种类的妖魔成群结队,相互示好的清洗相当罕见,理解事物道理者更是微乎其微。不过,对于掌管自己栖身之地的山主,通常下意识地就会显示出服从的态势来。
因为山主是山里挑选出来的。
因为那座山是生养自己的土地或山林的情形即为罕见。与其说是受山主之约束,不如说是受到山之束缚,大部分妖魔都非常执着。
如人的确是在那条蛟龙的召唤下逃下山来。
绮罗回银露山查访后发现,结界巨石并无异状,确实发挥着功能。绮罗离开银露山,将守护山林的重任交给了人称「狌狌」的猿猴魔物。据狌狌魔物的推测,如人应该是经由水路离开山区。
如人之根据地位于银露山内陆的深山幽谷水边。
如人消失的数日前,听说那一带的水曾发出非常不可思议的光,而且,看到那道光后,妖魔们都感到身体不适,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妖魔之间因此纷争频传。
不明就里地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刺激了其他妖魔,甚至出现聚众欺负、狙杀弱小妖魔的家伙。狌狌为收拾局面而疲于奔命,待事情告一段落后才发现,如人已经从山谷中消失了踪影。
现在,如人出现在绮罗面前,鼻子一直哼呀哼呀地诉苦,希望博得绮罗的同情。抛弃山林,背叛山主的妖魔,竟然还有脸……
的确,如人或许也是被扯入李圃的不良企图中的受害者。
不过,绮罗丝毫不想同情它。
「别装了!」
绮罗声音一沉,大声叱喝着。
「我警告你,你把本山主给惹火了。擅自离开山区,到底把本山主的面子往哪搁?害本山主必须跑到这里来管这档狗屁倒灶的事情。」
绮罗再度将头巾拉到鼻子上,从怀里取出俗称飞镖的凶器。
绮罗不想重蹈阿白的覆辙。
使用飞镖是免于遭到如人之血污染状况下撂倒如人的利器。



如人双手抱着头和脸,呜呜、哦哦地闷声叫着,一步,两步地往后退。
绮罗高高地举起飞镖,如人的举动顿时停了下来,原本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卷起嘴唇,露出獠牙。然后,大步地往绮罗跳了过来。
绮罗也双脚用力一蹬,跳到大槐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如人。
鹭鸟般高亢的笑声响起。如人弯下腰去,摆出往树上一跃而上的姿势。
「看来你还不肯死心。」
绮罗嘟囔地说着。
「必须尽速作个了断。本山主急着去找一位姑娘,不能在此久留。」
如人跳上树枝。绮罗往树枝上用力一蹬,人在空中就射出了飞镖。
绮罗连续射出三支飞镖,正好都命中如人的头部。
绮罗用力地踩了如人的头顶,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后降落在地面上。
如人站着,脖子上插着飞镖,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然后,大量的血液从脖子上或嘴巴里涌了出来,再也发不出闷吭声和博取怜悯的声音来。
绮罗举起剑摆好姿势,慢慢地往如人背后走了过去,轻轻一跳,往如人的脖子上砍了过去。
如人的头被砍得飞了出去,撞上槐树的树干后踩坠落在地面上。
绮罗赶忙扯掉溅到如人之血的头巾。
「干得好!」
娥瑛边拍手边走了出来。
「在天苑徘徊的妖魔,总算被你给解决啦。走吧!该出发去找下一个妖魔了吧?」
从银露山上逃出来的可怕妖魔不只如人一个。听说已经有好几只狰狞残暴且荤腥不忌的妖兽,从银露山上消失了踪影。
绮罗必须将它们带回山上或解决掉它们的性命。
「不过……天苑说不定还存在着如人之毒污染的人。」
「那就交代老身的狐狸精同伴们去戒备和查访吧。」
的确,绮罗没有时间一一去找出妖魔,一直被牵绊在天苑,等于给了更凶残妖魔横行的时间。
绮罗喃喃自语着。
「姥姥,当个山主真不简单呐。」
绮罗曾责怪过寅仙,说过假使自己的话,绝对不会远离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定会待在能随时保护对方的距离之内。
绮罗心想,自己只是当个一山之主,就碰到这么多无法尽如人意的事,一想到寅仙身上背负的业障,觉得自己责怪对方是不对的。
寅仙在翠龙山仙人的协助下,诚如娥瑛的策划登上天界,寅仙把心留在凡间,为了封印石神将,平定凡间之混乱局面而登上天界。
「凛花的事情不必担心啦。」
「因为,那位姑娘的运气真是好极了,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运气那么好的人,她呀!无论遇到多么惊险的状况,都会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你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绮罗摇摇头。娥瑛脸上带着苦笑接着说道:
「那是因为姑娘的脸上总是笑嘻嘻地,个性率直、天真烂漫,对他人充满着关怀,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她都能从中找到喜悦。这种人,本来就是妖魔们最头痛的对手,妖魔们根本找不到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也是一个具魔性之人,却非常喜欢那位姑娘。」
「老身也一样。王子、阿白、还有你,大家都非常喜欢名叫凛花的姑娘,明明是妖魔,却能深深地体会出待在凡人姑娘身边的美好感觉,着都是因为那位姑娘身上那股异于常人的特质,才会连妖魔的我们都被她所吸引。」
「嗯……的确如此。」
绮罗拨动着金发,抬头看着树木。
心想,自己就是因为想待在那位姑娘的身边,才会在刚刚继承山主后就离开了银露山。
如人逃亡之责,确实是在自己身上。
先前那位姑娘的哭声,一直无法离开自己的耳朵。姑娘哭喊着别杀死娘的那张脸,绮罗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对,凛花和阿白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听说,娥瑛的同伴们曾见过往里昆仑山飞奔而去的白色天马。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显然没有顺利地到达里昆仑山。
因为他们中途失去了消息。
「里昆仑山……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登上山了吗?」
绮罗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这么希望罢了。不过,对于绮罗的话,娥瑛也点头认同。
「就相信是那样吧。不过,绮罗呀,你又什么看法呢?你认为,现在凛花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现在?」
「是的,现在。人在里昆仑山或其他山上,就是现在。」
绮罗闭上了眼睛,想着凛花。
太不可思议了,自己的脑海中只浮出凛花的笑脸,浮现圆圆的眼睛闪闪发光,脸上挂着甜甜笑容的那张笑脸。
「现在的她就如同你的想象。」
娥瑛脸上浮出柔和的笑容说着。
「老身也派手下到处探寻着他们的行踪,他们一定会平安地回来的。」
「是的。」
绮罗也笑了,然后,走到如人的尸体旁,沮丧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庞大身躯。
「必须费一番功夫罗。」
「放心吧!老身的专长就是挖洞。」
娥瑛得意地笑着,展现出惊人的实力,转瞬间就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大洞。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摆好了如人的遗体。
覆盖泥土之前,绮罗取下一小撮如人的毛,用布包裹后放进怀里。
准备带回银露山上,埋在如人曾经栖息过的山谷里,这点恻隐之心,绮罗当然有。
「姥姥,你不是用尽了心机想让王子登上龙王玉座吗?怎么有时间陪着我呢?」
绮罗边擦汗边问着,娥瑛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老身的最大缺点是相处时间一久就很容易产生感情。陪着你是因为老身已经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应该是曾孙子才对吧!」
绮罗和娥瑛边斗着嘴,边离开了天苑。




6


事情完全如绮罗的想象,凛花的脸上确实是笑嘻嘻地。
笑呀笑地,凛花的脸上一只挂着笑容。
「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
变身为少年姿态,站在竹林里的阿白,满脸狐疑地看着凛花。
「因为阿白已经没事了。」
「那有什么好高兴的。别老盯着咱看嘛。」
「那是因为……人家真的很希望阿白能活着。」
阿白苏醒过来,凛花眼看着阿白渐渐地康复了。不愧是天马,第二天就可以和平常一样到处走来走去,甚至已经可以变身为人,还跟平时一样和凛花聊天说话。
凛花轻轻地拍着阿白的背,试着抬抬他的手或手臂,摸摸他的肚子。
「别,别再摸了。」
阿白因为发痒扭动着身子。
「真的活着啦!咱决心一死,结果还是活回来了。」
「赤天爵说,即使服下五彩灵芝,结果如何,完全在于本人的求生意志。阿白,你确实想好好地活下去对吧。」
「活回来不好吗?」
「太高兴了,我真的好高兴哟。」
所以,脸颊一放松就一直笑个不停。
「打算钻过冥府之门时,咱才突然想到……」
阿白慢条斯理地说着。
「想到了什么?」
「屋顶还没修好,炉灶的状况似乎不是很理想。」
「阿白!」
凛花惊讶得目瞪口呆。
「而且还和你约好要进城去玩玩,去看看杂剧,逛逛夜市。还有,下棋游戏咱想赢你个三盘。」
阿白闭上一只眼睛着凛花。
「因为,你说的话咱都听到了。」
「阿白!」
凛花紧紧地搂着阿白。自从阿白苏醒过来,凛花不知道已经搂抱阿白多少次了。一想到就紧紧地抱着对方,阿白显然非常高兴,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待在这里也不坏嘛?不过,没道理一直待在这里。」
阿白突然表情严肃地环顾着四周。
「传承之赤天爵,他……人在哪里呢?」
「对噢……」
凛花也歪着头想着。
自从阿白醒来,赤天爵就消失了踪影。当然不在简陋破旧的屋子里、竹林里,连泉池畔也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人家救了咱的命,总不能不道个谢就离开吧!咱的体力也完全恢复了。玉也舔过了。」
阿白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频频地抽动着鼻子闻来闻去。
「什么味道?」
阿白突然走了出去,凛花惊讶得紧跟在背后。阿白在竹林里走来走去。
「怎么啦!阿白。」
「咱闻到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
阿白或许是指赤天爵的事情吧。
「野兽的味道吗?」
「不是。」
「那么,是人类的味道吗?」
「不知道。不是臭味,不过,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阿白吓得直打哆嗦。金褐色的眼睛不安地望着竹林。
「回家吧!」
「嗄~~
「嗄什么嗄呀。没有理由一直待在这里,不是吗?」
「这……嗯。」
「听说泉池就是出入口?走吧,凛花。」
「好……嗯…不过……阿白。」
「这种鬼地方,还是不要待太久比较好。咱非常清楚,西王母娘娘的瑶池也一样,岁月的流逝方式和本来的世界,可能又非常微妙的差异。在这种地方待上个两三天,回到本来的世界很可能已经过了百年,你难道忘了狐狸姑娘的话了吗?」
阿白指的是那位曾经出现在白翼山上,娥瑛的狐狸同伴所说的话。听说,古时候有一只狐狸精迷失在昆仑山上,只在山上待过一个晚上,回到本来的世界后发现,岁月已经过了一百余年。
凛花咯咯咯地笑着。
「真的经过百年的话,那……寅仙会不会比现在老一点呢?」
「这个嘛……他是龙,老的方式也和一般人不一样。况且,他吞服过各种丹药……总之,回去就知道了嘛。走吧!咱也很想早点知道天苑到底怎么样了?」
阿白用力地拉着凛花的手,凛花慌慌张张地叉开腿使劲地踩着地面。
「凛花?」
「能不能……再留……一个晚上,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个晚上。」
「为什么?」
凛花视线飘忽不定。
「赤天爵……对,应该好好地向人家道个谢才可以离开,这才是为人之道。」
「咱又不是人类,那家伙也未必是人类吧?」
「可我是人类呀,受到人家的照顾,觉得不能不道个谢就回去。就这么回去的话,会挨死去的娘或姥姥(外婆)骂,她们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哼……」
阿白难以理解似地看着凛花,不过,显然已经同意凛花的做法了。
「好吧,只能多留一个晚上哦。」
凛花终于松了一口气。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
凛花的心里也很明白。
不过,阿白能够苏醒过来,凛花真的很高兴。凛花很想和阿白多相处一段时间。
赤天爵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阿白依然以少年姿态睡在草席上。凛花蹲在他的身边,一直注视着阿白的睡脸。
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摇醒阿白。
「阿白,起来吧。」
「嗯嗄~~~干嘛啦?凛花。」
阿白边揉着眼睛边坐起来。阿白维持着少年姿态,揉眼睛的样子还是比较像狗。凛花微笑着。
「出发吧。」
「唔?赤天爵不是……」
「刚刚回来过。不过,他说不用谢他,还叫我们快点回家去。」
「他在哪里呢?」
阿白咚地爬了起来,迅速地跑出房间,凛花也跟了过去。
「他已经走了,只待了一下子。」
「搞什么鬼呀,为什么不叫醒咱。」
「他很害羞,走吧,回家吧。」
凛花将行李塞给阿白。
「这是……啥东西?」
「招瑶山的那块玉,还有……里面还装了五彩灵芝。倘若天苑还有人因如人之毒而受苦,有了这个就可以帮助他们吧。」
「是哦。」
「回天苑后,去一趟英华坊的道观吧。我很担心刘禅死后,兰儿和那些孩子们不知道怎么过活。」
「好啊。」
阿白毫不迟疑地把行李背到背上。;两个人一起往屋外走了出去。
夜里的竹林,依然散发着绿油油的光。比那些光线更眩目的泉池,静静地躺在竹林里。阿白悄悄地将一只脚伸到水面上,泉池马上啵啵啵地冒出水泡来。
「好像行得通。」
「嗯。」
凛花点点头,然后放开阿白的手。
「阿白。」
「什么事?」
凛花用力地往阿白身上撞了过去。阿白想回过头来,却因为身体失去平衡而直接跌入水中。
砰地溅出巨大的水花来。
「凛、凛花!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阿白拼命地划着水,想爬上岸来。
很遗憾,泉水丝毫不肯放过阿白。
阿白慢慢地、确实地往水底沉了下去。
「阿白,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因为,我必须嫁给赤天爵为妻。」
「你说什么?」
「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因为这里很安静、很漂亮,而且,可怕的魔物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赤天爵他……很…很喜欢我……」
凛花想露出笑容,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滚了下来。
「阿白,兰儿他们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还有……」
阿白惊讶得不得了,张大着眼睛就沉入了泉池之中。
「凛花,凛……!」
最后,到底该说什么呢?凛花犹豫着。是该说请多保重呢?寅仙就拜托你了?还是对不起……算了。
犹豫不决,结果脱口说出:
「谢谢你。」
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谢谢你,阿白。谢谢你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对我这么好。你一定要为我好好地活下去。
凛花心想,能够认识到阿白你,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阿白消失后,凛花只坐在泉池边缘哭了一下子。
凛花拭着泪,取下手腕上的水玉环,一直盯着闪耀着乳白色光芒的三连环宝玉。
原本是东海龙王持有之物,后来由寅仙送给凛花的手环。
至目前为止,这个手环已经还几次为凛花映照出远在他方的寅仙身影。
凛花心想,这只手环应该让阿白带走才对。
现在会不会太迟了呢?凛花凝神看去,池水中已经看不到白发少年的身影了。
凛花取下手环,紧紧地包在怀里,然后,悄悄地将手环抛入水中。
手环被许多细细地泡沫包裹着,慢慢地往水底沉了下去。
凛花站了起来。
「你在竹林里对不对?」
凛花大声地朝着竹林里喊着,附近的竹子微微地晃动着。
凛花抬起头来,发现赤天爵就待在竹林的顶端,就像是躺在已经垂下来的竹子上,嘴巴叼着竹叶,双手枕在脑后。
「亏我给你这么好的逃走机会,没想到你竟然不逃走。」
赤天爵挪揄着凛花,从竹子上一跃而下,站在凛花面前。
「你真的打算嫁给我当老婆吗?」
看到那张酷似老虎,上面有黑色斑纹的脸庞,凛花还是觉得很害怕。不过,凛花并没有避开男人的视线。
「我才疏学浅,请多多指教。」
说着,凛花恭恭敬敬地向对方行个礼,赤天爵像从喉咙深处挤出声似地笑着。
长长的爪子绕到凛花的肩膀上,一股浓浓的酒臭味往凛花的脸上直扑而来。赤天爵一直搂着凛花的肩膀,把凛花带进那简陋破旧的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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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之降临


1


直属于皇帝之军队「禁军」,在左羽林军统率——柳王文的一声令下,将皇子们起居生活的吟夏宫团团围住。
军队与宦官勾结是宫廷里的老问题。忧心此问题发生的皇帝,曾经削弱宦官们的权利,限制宦官们的权限,设法让军队恢复到应有的状态。
对政治不是很热衷的皇帝在位期间,宦官权限经常因代理皇帝陛下料理政务而死灰复燃,宦官人数自然也增加了。
在某种意义上,李圃可说是最像宦官的宦官。
他奉承皇帝陛下,被册封为「内侍太监」,轻易地得到了宦官之长的地位。
而被他操纵在手中的人数不少,以柳王文为首,贞慧妃、文武百官之长「陈太师」等比比皆是。
还有五皇子「绶王」也是。
绶王早就发现了。发现自己比任何人更加被李圃操控着。
绶王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与其说是参与绶王的计划,不如说是参与李圃计划的人们也都聚集在那里。
这里是拥护五皇子「绶王」的人们聚集的地方,这种情形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形成。
绶王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以李圃为中心的高官们在自己的眼前密谈着。
他们几乎连看都没看绶王一眼,也不问绶王的意见。
希望绶王登上皇位,却对主角视而不见地表演着这出戏。
绶王揉着鬓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很想大睡一场,可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好几张鲜血淋漓的面孔。
绶王未出手搭救的老友——刘禅。
被李圃的手下割下脑袋的二皇子。
(乱世真的难以避免一场血腥屠杀吗?)
脑海中反复地出现李圃说过的话。
这么做应该是错误的,绶王扪心自问,自己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是沾满血迹的皇位吗?
是好友之死或同父异母兄弟之死吗?
是害怕妖魔而四处逃窜的人民吗?
越是深入地思考,绶王就越头疼。
干脆……绶王心想。
干脆自己也抽鸦片,五感变迟钝后,不知道有多轻松快活呀。
绶王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你欲前往何处?」
马上被李圃挡住了去路。
「想到外面吹吹风透透气。」
「请留步。」
李圃语气平淡地接着又说道:
「你的登基大典即将开始。」
绶王瞪大着眼睛。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仪式虽简单却庄重不失威严,恳请殿下登上皇位,黎明时分,于清和殿上举行。皇太子殿下……不,大皇子殿下听说也将莅临盛会。」
「恭喜五皇子殿下,贺喜五皇子殿下!」
「吾皇治世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以陈太师为首的高官们,一个接一个地朝着绶王跪拜顶礼。
绶王缓缓地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头。
「本王将登基……为帝?」
「高兴吧?恨不得马上拿到手的皇冠,就要戴在那里了。」
绶王确实很想得到皇位。
可是,绶王心里所想的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虽然争夺皇位的过程难免衍生争端或有人丧命,但绝对不是采用这么霸道、不人道的手段。
「上天不会原谅本王。人民也不会认同本王为帝。」
翠金丹至今未到手。皇位继承顺位低的男人,即使顺利地坐上皇位,上天也不会容许绶王的治世,人民一定会咒骂他是一个杀死兄弟之人。
「敬请放心。」
李圃微微地笑着。
「明天,雨就快停了。」
「什么——?」
以朱玄叡之死为分水岭,持续地在天苑下着的雨将停止,一直逗留在都城上空的乌云将散去。
「然后,天空中将出现七彩祥龙。」
~~绶王宫殿里的人都听得面面相觑。
登基大典之际,天空中出现龙或凤凰是再好不过的祥瑞之兆了。
「甚好甚好。」
「此乃无上祥福之兆了。雨停了,祥龙献瑞,形同上天前来祝贺殿下登基。」
呵呵呵地开怀大笑的是绶王的母后——贞惠妃。
「无法取得翠金丹着实令人挂心。是么,祥龙献瑞,如此一来,再也无人胆敢多言。皇子是承上天之命登基之帝,妾身是堂堂的皇太后。」
「愚蠢至极。」
龙为传承之生物。古时,金龙之存在或许是事实,尔后,东株国未曾再见龙的现身。
绶王张开眼睛,注视着李圃。
「为何?」
李圃那对漆黑的眼眸,如深渊般暗沉。
「为何?你为何能预知此事呢?」
更令绶王不解的是聚集在此的每个人,包括母后在内,为何都相信李圃所说的话呢?
李圃没有回答,只把那双眼睛眯得细细地,看起来像是在嗤笑着。
他真的是人类吗?
绶王心想,自己果日是被操纵着,被母亲惠妃、被陈太师,不,是被皇城里的每个人操纵着。
而且,自己也被这个妖魔吓得不敢动弹,不敢跨出这里半步。
夜越来越深,完全不理会绶王的心情,事情就要发生了。




2


「赤~~~~
凛花用大到几乎可以传遍整座竹林似的声音,呼唤着红头发的男人。
没有回应。
~凛花皱着眉头,往竹林里走了进去。
「赤~~~~,你~~~里呀!」
凛花心想,他一定听得到呀,为什么不回答呢?
凛花在竹林或简陋破旧的屋子里仔细地寻找过赤天爵。
「人家特意为你做好了饭菜,为什么……?」
凛花嘟嘟囔囔地念着,走回屋前。凛花马上利用赤天爵刚刚为自己做好的炉灶,试着蒸了一些粽子。将糯米、香菇或松子一起包在竹叶里,然后,摆在燃烧过的枯叶中闷熟。
拨开竹叶就马上散发出扑鼻的香味来,凛花大快朵颐地享用着粽子。
「我先迟罗……」
凛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哈呼哈呼地吹着刚盖好、热腾腾的粽子,然后吃了起来。吃着连包粽子的自己都觉得非常美味可口的粽子。
突然,凛花发觉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她抬起头来,前面有一大片灌木丛,虽然看不到对方,凛花确认一定有人躲在里面。
凛花若无其事地吃完了粽子,双手并拢说了声,我吃饱了,站起身来,一面假装在整理东西,一面后退,慢慢地往灌木丛走了过去。
然后,嘿地一声,快步地跑了过去,探出头去俯视着灌木丛。
「果然躲在这里。」
「……」
赤天爵板着面孔,气定神闲地盘腿坐在灌木丛之中,没有像平常一样说话挪揄凛花。凛花微微地歪着头问道:
「怎么啦?是不是肚子或什么地方不舒服呢?」
「不是。」
「不是不舒服,那就出来一起吃粽子吧!这次的粽子包得可是好吃得不得了呢。」
「人类吃的东西,我不需要。」
「你……难道具备魔性?可是,我看你并没有舔玉呀……你到底是吃什么东西过活呢?」
「吃点松子,这就够了。」
「是哦,听起来果然是仙人没错。」
凛花笑嘻嘻地看着赤天爵,赤天爵的表情越发的表情的不高兴。
「昆仑山上又好几位道行高深的仙人,也设置了洞府,这里也会死那样的地方吗?这里是人称『玉泉洞』的地方对吧?对了,你认识一位名叫阿翔的人吗?他是『阿翔和八吉祥』故事中的主人翁,故事中也出现过赤天爵哟,故事里说,赤天爵是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仙人。这么说来,上次你说这里是……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的人来的 ,我想,死的人就不会吃松子对吧?不过,假使是仙人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你看起来虽然很像野兽,不过,动作却比较像人类。而且,还会做炉灶,你的手非常灵巧……啊,你怎么了?」
赤天爵盘腿坐着就身子一仰往后倒了下去。
「你实在是……」
「我实在是什么?」
「这种故事,你还真是捏造得出来呐!」
金色的眼眸像在告诉凛花「我实在是听腻了」似地仰望着竹林,凛花哎呀的一声,心情大受影响似地反驳道:
「我俩几日是夫妻,当然必须多说说话。我俩对彼此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我俩尚未结为夫妻。」
「是的,确实是这样。」
凛花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尽早结为夫妻吧!」
「尽早?你竟然……」
「我深知自己并非妩媚动人之人,认识的姥姥就曾这么说过。」
「我不是说那个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圆更大地问着,赤天爵被问得莫可奈何地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做了蟋蟀的梦吗?现在还做那种梦吗?」
「还做。」
凛花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过,做过蟋蟀的梦后,还好没有继续变小。昨晚的梦里,梦见自己发现一片住起来应该很舒服的草原,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这里住下来了。」
昨晚的梦里也没有再遭到任何东西的攻击,接受自己变成蟋蟀的事实后,竟然发现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梦。
或许是这个关系吧,泉水或竹子的颜色都变回原来的颜色,空气也变得非常清新。
「真是受不了你……」
赤天爵打从心里感到厌烦似地,把嘴巴撇成ㄟ字型。
「你当真要留下来……?」
「事到如今,为何还要这么问呢?人家已经决定要嫁你为妻了,为什么还问人家什么当真还是开玩笑。」
「真啰嗦,总而言之,我没有那样的心情。」
「那,何时才会有那样的心情呢?」
「我怎么知道。」
赤天爵起身准备离开。
打算逃走吗?
「且慢,你又打算躲得无影无踪吗?」
凛花紧追着赤天爵。她急急忙忙地探出头去,紧紧地跟着已经迈开大步准备离去的男人背后。
「你狠讨厌我吗?明明是你自己开口要人家嫁你为妻,为何……?」
「罗嗦!」
「这……太为难我了。我是一个非常守信用的人。」
「闭嘴!」
「我绝对不会说谎欺骗你,或不知感恩图报。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希望我俩能早日结为恩爱夫妻……」
赤天爵突然停下了脚步,凶巴巴地回过头来,凛花眨着眼睛看着对方问道:
「你……为什么生气呢?」
赤天爵凶神恶煞似地,啧了一声,突然将凛花压倒在地。
红色的头发垂到凛花脸上。
凛花看到随风摇曳的竹子和蓝蓝的天空。
赤天爵揪住凛花的下颚,低声说道:
「那我就温柔一点罗。」
凛花回给对方一个甜甜的笑,脸部表情有点僵硬。赤天爵把眼睛眯得细细地,粗暴地吻了凛花。
凛花闭上了安静。凛花觉得,明明是一个表情凶巴巴的半人半兽男人,但当他的嘴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闭上眼睛时,嘴唇的触感竟然是那么的温暖。
还散发出泥土的味道来。
凛花闻到的是翠绿的竹子味道。
耳朵听到的是从竹子之间吹过的风声、小鸟啁啾声和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这个幽冥界将成为凛花度过下半辈子的地方。
粗暴的吻,变得越来越温柔,解开腰带的动作,感觉起来也像极了一般男人的动作。
至目前为止,凛花只和一个男人这么接吻过。把凛花按到在地上的,解开凛花腰带的,也仅仅只有一个……
赤天爵突然放开了凛花。凛花张开眼睛看着赤天爵,发现赤天爵已经背对着自己,盘着腿坐着。
「既然有那么爱慕的男人,为什么见到我还那么急着投怀送抱呢?」
凛花惊讶地爬了起来。
「这,这是为什么……?」
「因为看你哭得那么伤心。」
的确,凛花哭过,无声无息地,连自己都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昨天也一样。」
昨天,阿白离开后,凛花被赤天爵带进那间简陋破旧的屋子里。在屋子里,赤天爵像现在一样,紧紧地将凛花搂进怀里,却没有进一步地做出任何事情就往屋外走。
「这时间确实有些臭男人会粗暴地对待一个哭哭啼啼不肯跟自己上床的女人,我可不是那种男人,我没有缺女人缺到这种地步。」
「我…我又没有说不行。」
「笨蛋,你就是因为不肯才哭的对吧!」
「才不是!」
凛花拭着泪,狠狠地瞪了赤天爵一眼。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你的身边。」
「下定决心……嗯,很好。那么,你是说,你想快点扮那档子事吗?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竟然……」
「因为,不怎么做的话,我担心自己的决心会动摇。」
凛花很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至今,凛花喜欢的还是只有寅仙一个人。
凛花这么做是想让自己干脆死了这条心。不过,凛花绝对不可能死心。因为,凛花从小就一直爱慕着寅仙。
凛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地掩面痛哭起来。
「忘不了。」
呜咽声从指缝间传了出来。
「我……根本忘不了他。」
然后,凛花一直哭着,脑子里完全没有赤天爵的存在。凛花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尽情地哭过好一阵子后,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
凛花停止哭泣,抬起头来时,已经见不到赤天爵的踪影了。她转过头去,发现赤天爵又一如往常地,坐在泉池边垂钓着。
凛花一直走到赤天爵的身旁,小声地道歉着:
「……对不起。」
「罢了。」
赤天爵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默默地注视着水面。
「自从你来到这里以来,我虽然被你搞得焦头烂额。不过,老师说,你的到来也为我带来了许多乐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最爱慕的男人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凛花惊讶地目瞪口呆。
「不知道。」
「哦……原来是被抛弃了呀!」
「才……才不是呢。」
凛花用力地摇着头。
「天苑……都城,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情。」
凛花将都城所发生的事情,彻头彻尾地对赤天爵说了一遍。


「都过了几百年了,人类还不能平静地过日子吗。过去,我也是那样。」
听完凛花的话后,赤天爵竟然说出这句话来。
「你……曾为人类吗?」
「算是。」
「过去,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是一个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家伙。过去的事情,我计划都已经忘光了。现在的我,可是一个比过去好上千百倍的男人哟,绝对不会骗你。」
「哦~~
凛花一直盯着长相酷似野兽的男人的脸孔何手脚问道:
「人类,真的不能平平静静地过个好日子吗?」
赤天爵继续垂钓着,语气冷冷地说道:
「不能。人类总是……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的,疲于奔命地追求着远超过自己所需要的事物,为达目的不惜杀人,与人结怨。」
这种话,刚重逢的寅仙也曾说过。
「人类总是希望自己钱多一些或命长一点对吧?」
「还有希望能谈恋爱。」
「想谈恋爱不好吗?」
赤天爵流露出嘲讽似的眼神看着凛花。
「你很渴望得到自己所仰慕的男人的爱吗?」
「是呀。」
凛花老实地点点头。
「我非常喜欢他,我很有自信可以得到他的爱。只不过……他对我到底是保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呢?有时候,我还是会一直这么胡思乱想着。」
寅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方士,同时也是龙王之子,个性非常温和。凛花是一位非常非常平凡的姑娘,身无一技之长,也称不上是一位面容姣好的美女。
而且,个性非常软弱。
赤天爵窃笑着。
「对方未曾表示过他爱你吗?」
「……未曾。」
凛花无精打采地回答着。
寅仙说过希望凛花嫁他为妻,也亲吻过凛花,就是没有说过爱凛花。
待在他的身边,在俩人的互动之中,寅仙即使没有说出口来,凛花还是可以感受到寅仙 自己的爱。
不过,寅仙一离开,凛花心里就一直感到很不安。
「嗯~~大部分男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会说那些肤浅的话。而且,千句甜言蜜语,在一句真心话之前将相形失色。」
或许真的像赤天爵所说的吧。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因为对方没有对自己说「我爱你」、「我未你着迷」就感到不安,未免太愚蠢了吧。
凛花苦笑着。
「我……确实是太贪心了。」
「欲望和爱情纠缠在一起最麻烦了。欲望太强烈,或因方向错误而陷入嫉妒的痛苦深渊,搞不好还会动手杀人呢。」
凛花想起了姐姐春柳。春柳原本是一个比任何人更温柔善良的姐姐,后来却因为厌倦于后宫的嫉妒或占有欲而危害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甚至杀了人。
「我还听说……那个五皇子还觊觎着皇位,不惜颠覆天命,甚至吞服翠金丹,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
「真的。」
赤天爵不以为然地叨念道:
「真是贪心至极。有幸来到人世间却肆无忌惮地想看看至极到底有多大本事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渺小,到时候就会谦虚一点吧!」
「绶王并非微不足道之人。」
凛花不表赞同地反驳道:
「他确实有点冒失无礼,不过,心地颇为善良,为人处世相当公正公平,只是……」
凛花欲言又止。不知道为什么,凛花发现自己继续说下去的话,情绪预一定会很低落。
绶王不是坏人,不管怎么说他其实并不讨人厌。不过,对于绶王千方百计地想要篡夺皇帝大位的想法,凛花始终无法认同。
「姑娘。」
凛花听说叫声,抬起头来。发现赤天爵的表情认真认真到令自己感到吃惊。
「世界上尽是微不足道之人。」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不只是人类,森罗万象,宇宙间的万事万物之中,根本找不到令人觉得有意义的生命。」
「你的说法太武断了。」
「我太武断?这可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唷。任何生命,终有结束的一天。即使是伟大的仙人、神明或天帝也都一样。即使是大地、山川或星宿也都是有生命的。在世之时,无论多么疲于奔命,死后都将归于虚无。生命各有长短,但,终究难免一死。人们却甘愿拘泥于一己之欲、活在惊涛骇浪之中。始终是太愚蠢了。稍加了解这个道理,人生便可过得更轻松,得到更合乎自己身份的幸福。那个绶王也一样,死后就会明白吧,明白当上天子或之时当个五皇子并无多大差异。」
「那、你的意思是……人生不需要抱持着欲望吗?」
「正是。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应该更冷静地观察、了解自己,谨守本分才叫做幸福。」
凛花默默地试着思考着对方的话。
她想起了在天苑的某个角落上那栋老旧的道观里,相依为命地生活着的那些孩子们。
看到了他们,凛花就不禁会这么想,从小就失去亲人的人,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凡事听天由命的习惯。
「绶王提到过梦想。」
凛花注视着赤天爵说着。
「他说,没有梦想,人就没有办法活下去。」
「哼,他就是因为这样儿梦想得到皇位、得到翠金丹吗?」
赤天爵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说,他会成为一位名流千古的圣君吗?幼稚、肤浅!昏庸无能的统治者梦想持续在位,圣君贤帝梦想百年治世,百姓生活是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和动物又有什么不一样。生活上即使有所改善,寿命即使延长又怎样?死后,都成了幻梦一场。」
「老天爷,你说的未免也太……」
凛花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红发男子。赤天爵的想法和许多仙人说不定有共通之处。
和那些怀着厌世观……因厌倦尘世,对身无人类而感到厌烦而躲到深山里的仙人们有共通之处。
不过,凛花还是觉得对方的说法太极端了。凛花垂下眉毛,注视着赤天爵,感触良深地说道:
「你,显然是生在非常不幸的时代。」
赤天爵脸上浮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来。
「……那,姑娘的想法为何?姑娘希望什么样的王,不,希望由什么样的皇帝来治理国家呢?对姑娘而言,幸福又是什么呢?」
「且慢,请让我仔细地想想。」
「现在才要想吗?」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人家一直过得很忙乱……别吵我。」
凛花正襟危坐,将拳头摆在膝盖上,闭上眼睛,仔细地想着对方说的话。
各式各样的脸孔,浮现在脑海中后又消失,消失后又浮现。
率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在天苑那栋老旧的道观里,眼泪汪汪地说,很想和死去的娘见上一面的那位少女的脸孔。
「最好是每个人都……尤其是孩子们都能够开心地笑着的世界。」
「了无新意。」
「不希望有那么多人无家可归、挨饿受冻。」
「哼,那就是你所谓的理想中的世界吗?」
「打从心里觉得很重要的人,即使只是一个也好,那个人能够对着自己笑,我就会觉得很高兴。」
很重要的人。
死去的娘、外公外婆、春柳,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关心自己的邻居姥姥,爹爹、娥瑛、绮罗,还有阿白、寅仙……
寅仙。
凛花张开了眼睛,面对面地看着眼前那对冷淡无比、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眸子。
「我喜欢充实忙碌的生活。」
凛花嫣然一笑地说着。
「我打算活到一百岁,活着的时候,希望自己过得既充实又忙碌。许多人生气或哭泣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会有更多人笑。得以好好地爱自己所爱的人,好好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的笑容,如此终其一生就是幸福。因此,我认为天子陛下……天子陛下假使也有自己钟爱的人就好了。这么一来,天子陛下就会自然地了解到,对百姓而言,什么东西最重要了吧?」
朱玄叡假使是一个真心爱着妻子和子女的人,或许春柳就不会受到伤害,绶王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篡夺皇位。
极尽藐视人类的存在价值,残杀百姓酷刑等此类事就不会死灰复燃。
凛花终于了解到,自己每次和绶王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会感到那么难过的原因了。
绶王想坐上皇帝大位,并不是为了造福什么人,他只不过是想要皇帝大位而已。现在,凛花终于了解到,绶王无论多么热切地谈论着理想中的君王论,都无法感动自己的主要原因了。
尽管绶王曾经告诉过自己,要如何消除贪官污吏,支援地方大兴土木,灌溉田地,让全国百姓免于饿肚子,都无法感动自己。
那是因为绶王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让什么人幸福,无法具体地说出对方的名字。
当时,绶王说出的即便是自己的名字,凛花也会欣然接受吧。当时,绶王假使说登上皇帝大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比任何人更幸福,凛花也会认同他的做法吧。
「生命微不足道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人类、小猴子或蟋蟀都没关系。越平凡的生命就越想拼命地活下去。我的想法显然和你不一样。」
凛花说到这里时,突然陷入沉思之中。
「想法不同难道就不能结为夫妻吗?」
听到一半就默默不语的赤天爵,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拍着膝盖,抱着肚子,心情非常愉快似地笑个不停。
凛花莫名其妙地皱着眉头看着赤天爵。因为对方笑得太夸张了,因此,偷偷地瞧着男人的脸。
「你~~没事吧?」
把赤天爵问得更是大笑不止,笑到眼角都渗出泪水来。
「胆敢在我面前高谈阔论人生观的家伙曾有五百之众,都是一些被尊称为老师的大仙,或被奉为朝中最有智慧的大臣们,而能够提出这么单纯且平凡思考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没想到你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些话来。」
「失礼了。」
「早在六百年前认识你的话,历史说不定会完全改写。」
「?什么意思?」
赤天爵停止大笑,然后说出了令凛花感到非常意外的话。
「告诉你一个真相吧。世界上没有不会结束的生命,这类的说法都是真实的。即使服下翠金丹……金龙真传的丹药,依然不能避免死期到来。」
「可是……翠金丹不是被称之为长生不老的丹药吗?」
「肉体或许可长生不老,精神就很难说了。人的精神远比肉体脆弱。」
凛花目不转睛地盯着赤天爵看。红色的头发,表面上有黑色虎斑的古铜色肌肤。凛花宗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何凡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他注视着自己的金色眼眸,总是隐约地透露出一抹寂寞失落感。
「为什么……?」
凛花问着。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等等。」
赤天爵转身朝着泉池方向,暂时捞起钓钩,检查过状况后,又把钓钩投进泉池之中。
「送你一样好东西,谢谢你逗我开心。」


凛花心想,他或许是要请自己吃新鲜美味的鱼吧!可是,凛花并没有看过赤天爵钓到过鱼。
赤天爵闭着眼睛。
那副模样像极了冥想中的道士。
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咒文似地。
突然,钓竿垂了下去,钓线被绷得紧紧地,钓钩沉入水底。凛花屈膝跪在泉池边,探头看着泉池。
钓线从绿色的池水中钓出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来。
赤天爵站起来,动作非常熟练地摆动着钓竿,把那条猎物钓上岸来。
猎物冲破水面,在天空中跳跃着。
凛花惊讶得目瞪口呆。
「剑……?」
剑发出沉甸甸的声音,落在赤天爵的手上。赤天爵松开缠绕在剑柄上的钓线,把剑递给凛花。
「给你,收下吧!」
「为什么?」
凛花困惑地双手接下那把剑。
那是一把非常笨重的长剑。剑鞘为银色,上面没有漂亮的装饰。不过,剑鞘上的飞凤纹雕刻得非常精细,令人印象深刻。卷绕在剑柄上的皮革黑黝黝的,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充分使用过的剑。
「这是一把铁制长剑,使用时务必谨慎小心。」
凛花来来回回地注视着赤天爵和手上的长剑。
「你的意思是……?」
「龙最害怕的就是铁器,不止是龙,龙之族人也一样,都非常怕铁。对,蛟龙也一样。」
「蛟龙?」
「无论多么强大的国家皆有其寿命。我认为,石神将再度复活扰乱国家局势也是不得已之事。既然你想过充实忙碌的生活,那就把它送给你吧。」
「赤天爵,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可以回去了!」
赤天爵淡淡地说着。
「你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了,拿着那把剑,回到心爱的男人那里去,活个百年给我看看。里昆仑山不是你这种对人生没有任何疑问的姑娘该待的地方。」
「你是说要把我给休掉吗?」
对于凛花突然说出来的这句话,赤天爵惊讶得不得了。
「蠢人,你又还没嫁个我,为何写休书。」
「话是没错,不过先前跟你说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样的决心,我敬谢不敏,连你也都免了。」
赤天爵冷冷地说着,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凛花。
凛花抱着旧旧的铁剑,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




3


再度踏入金阙云宫的灵霄宝殿,寅仙依然无法谒见天帝陛下。
天界的北天门附近,有一座名叫「鸟浩宫」的水德星君宫殿。
水德星君为寅仙安排的是一座内部装潢极尽奢华的房间。完全看不出任何龟裂现象的纯白色墙壁,将红色的梁柱衬托得更为鲜艳夺目。成套的家具上投以镶嵌着螺钿和黄金。翡翠盘中以美玉妆点得漂漂亮亮地,玛瑙花瓶里随意插着玉做成的花朵却插得非常漂亮。
窗户玻璃上精心地描绘着吉祥图案,每扇窗户都往庭院里敞开着。庭院是此房间的专属,庭院里还设置了凉亭,凉亭四周有水池,上面架着黄金做的桥梁。
随处可见白或桃色莲花缤纷绽放着,耳边不断地传来小鸟的啁啾声。
还有,水德星君想尽办法要招待寅仙。
桌上摆满了天界的美味佳肴和奇珍美馔,美女如云似地左右伺候着寅仙。
乐师在庭院里伴奏,花瓣从空中散落下来,天女翩翩起舞。
即使寅仙拒绝了招待或把招待之人赶跑,马上又有新的飨宴展开。
水德星君叫他等,寅仙勉强地等着,却一点也不想接受那些对自己来说非常不习惯的伺候与招待。
这一天,侍女手上捧着琉璃做成的盘子、里面装着一块巨大的美玉,来到房里。
美玉散发出令寅仙感到毛骨悚然的美丽光泽,乳白色的表面上泛着处女肌肤般新鲜的汁液来。
寅仙把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回过神来,背过脸去。
寅仙不知道那是来自何处的名贵宝物,不过,对于水德星君用这么好的美玉来招待自己,反而感到很奇怪。
水德星君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呢?
寅仙终于决定不再继续忍耐下去。寅仙原本说好要在这个房间里等到水德星君指示为止,但根本就是水德星君在耍他!
寅仙故意粗暴地推开了房门,离开房间。故意放大脚步声在回廊上走着,边拉高嗓门大声叫着水德星君。
「星君!在否?水德星君」
寅仙身上穿着纯白的长袍,并无如往常般穿着黑色的袍子。
宽宽的袖口和衣摆呈波浪状,上面以金线银线绣上美丽的图案,绑在衣襟上的绳子,束着头发的绳子都是紫色的缎带。其次,裁制袍子的布料上还以有光泽的白色丝线绣上了飞龙纹——
寅仙是听水德星君说要去谒见天帝而穿上了绣着龙图案的袍子。水德星君显然没有积极地为寅仙安排,耽误了寅仙谒见天帝的那个日子。
寅仙不想继续这么等下去。
寅仙大踏步地走过回廊,负责服侍寅仙的天女们,远远地围绕着寅仙,窃窃私语地偷笑着。
(快看,他就是龙王陛下的么儿。)
(听说他娘是凡人女子?因而遭到上天的惩罚。)
(可是,他的模样根本就是龙嘛。)
(还有那对水汪汪、冷冰冰,清澈得像湖水似的眸子。)
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不断地从回廊的左右侧投射过来,寅仙继续往长长的回廊迈进。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寅仙的衣袖,硬将他拉进房里去。
~步摇(注1发出悦耳的声响。
门扉合上。
白皙的手松开,淡紫色的衣裳飘动着。
「你是……」
是女人,丰厚的黑发梳成又高又大的发髻,身上穿着色彩鲜艳,上面绣着花鸟图案的衣裳。看起来软绵绵的披帛上,精心缀饰着翡翠或珍珠。
额头上装饰着花瓣,妩媚动人。慑人心弦的细长型眼眸,丰满迷人的嘴唇。
「罗喉公主。」
以表示妖星的星球之名命名的女子。水德星君的发妻,出身自龙族。东海龙王之弟——北海龙王之女。
她是和寅仙有血缘关系的公主。
「久违了!」
罗喉微微地露出虎牙笑着。然后,毫不客气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寅仙。
「喔~~~就本宫的记忆,你是一个乳臭未干却傲慢自负的童子。本宫只知你是卑贱女子所生。不过,现在从你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上次登临天界以来又经过多少年了呐?」
「约莫百年。」
「是么,才这些时日么。」
罗喉喃喃自语着,然后凝视着寅仙的眼睛。
「你为何上天界来?龙王之么儿,身上流着凡人之血,莫非想接下星之杖。」
「区区星之杖,小的取之何用。小的来此,只是想奏请玉帝,阻止石神将完全复活。」
「愚昧之至。」
罗喉惊讶地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术的玉扇,啪地敲着寅仙的胸部。
「听着,你至少该想想,自己于天界的地位是多么薄弱吧。百年的生命,理所当然,不过,差不多该迈入成龙之期了吧!」
「公主有何指教,直说无妨。」
「既然无法成为龙王,就该斩断一切与天界之缘。是龙是人都无所谓。不过,总该做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扎根凡间,好好地生活去吧。这就是本宫之意。」
罗喉那严厉的眼神之中,突然浮出一抹温柔,关怀之色。
「玉皇大帝是无与伦比、至高无上之人,是绝对不容违逆的对象。擅自登临天界,一旦触怒陛下,你恐将重蹈令尊龙王之覆辙。」
「公主……」

1:步摇——垂挂着珠玉的发簪或发钗,走动时摇曳生姿,因此名之为步摇。

「嗯——你的死活与本宫何干,本宫忧心的是伯父大人的心情。」
罗喉相当迷恋伯父东海龙王,甚至可说是爱恋着对方。罗喉公主小时候经常前往东海龙宫玩,听说东海龙王非常疼爱她,罗喉与东海龙王之缘,远比亲生子寅仙还深。
「随本宫来吧。」
罗喉催促寅仙跟着自己,一直走到桌子之前,桌子搁着一只玻璃制大盘,罗喉拿起一个水罐,把水注入盘子之中。
白皙的手指碰触着水面。
水面上突然浮出一张陌生人的脸孔。就脸孔而言,那是个平凡无奇的男人,鼻子塌陷,两只耳朵像鱼鳍似地上上下下拍打着。
「奇丑无比对吧?」
「这……」
「它是水伯。」
水伯是水德星君的仆人之一,又称「水伯神王」。水伯在凡间不在天界。它是流经天苑附近的青龙河之神。
映照在水面上的水伯,表情夸张地伏地叩首。
他的面前出现风度翩翩的水德星君身影。
「此乃过往之事。」
寅仙揪着眉头问道:
「——星君何时降临凡间?」
「多年前起屡屡降临。」
寅仙边注视着水面边静静地思考着。寅仙必须更深入地思考。
天界之人未得天帝之许可,禁止干涉凡间之事。这也是天帝定下「天与地不可相交」这条戒律的原因。
那么,若有天帝之许可又如何呢?
「对我夫君切勿掉以轻心,他的言行切勿轻易信之。」
罗喉以银铃滚动似的清亮嗓音说着。
「水德星君形影不离地跟着玉帝,是玉帝颇为信任的策士。他将你带到此处必有所图。寅仙呀,久留此地,危险至极。」
「小的明白。」
一个飨宴紧接着另一个飨宴举行着。令人感到郁闷窒息似的美玉味道加上美酒。
水德星君企图迷惑寅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将你留在天界。这回,显然不是恋童癖好使然。」
罗喉鼻子一哼,颇不以为然地笑着,罗喉展开玉扇,从玉扇背后偷偷地看着寅仙,然后,说出一个令寅仙相当意外的名字。
「宝林她……」
串通石神将、陷害寅仙,企图报复天界的天女之名。
「是。」
「已返回天界。」
「……」
「返回天界却成了被囚之身,已被打入大牢之中,被判以盗取玉帝之书与仙桃之罪,每日必须受几度之鞭打,坐卧睡躺皆不得。」
「……是么?」
「你对此做何感谢?」
寅仙只默默地摇了摇头。说不心痛,那是骗人,只不过,内心里并未明显出现波澜。
宝林娘娘和自己数十年前即已断绝了关系。宝林娘娘假使不是想利用寅仙取得翠金丹的话,俩人不可能再度重逢。
「男人各个是愚蠢之物。」
罗喉嘟着嘴,斩钉截铁地说着。
「本宫认为,女人都是因为男人才会成了坏女人。女人并非如男人所想像,都是贪得无厌之人。男人若能不惜甜言蜜语或付出真心,不见异思迁,任何女人都能永远美如天仙。」
宝林娘娘并未因寅仙而犯下重罪。宝林是忘了自己的存在,不自量力地企图报复天界或天帝。
寅仙并未对咯喉说什么。
身无龙王之女的罗喉,是一个在非常富裕的生活之中长大成人,然后嫁给天帝之人为妻的公主。
然而,水德星君是一个比龙族之人更多情的男子,且似乎不隐藏恋童癖好之人。
罗喉喃喃自语地说出来的话语,并非在谈论宝林。罗喉的侧脸上满是寂寞神情。不过,很快地就恢复了原有的严肃表情。
「拿着吧。」
罗喉将一枚小小的玉牌递给寅仙。
「那是南天门的通行证。趁我夫君前往灵霄宝殿面圣,快快离开此地,回凡间去吧。」
寅仙来来回回地看着玉牌和罗喉。
「让本宫为你带路吧。快从男仆人们通行之门离开此地。离开后,就架着本宫之凤凰回凡间去吧。」
「公主为何……?」
「本宫并非为你设想,到底要说几次你才明白。触怒天帝,伯父大人重获自由之日恐将遥遥无期,本宫希望你能快快从天界消失。」
罗喉的研究闪闪发光,狠狠地瞪着寅仙。
「老实告诉你好了,本宫非常讨厌你。本宫讨厌你并非因为你身上留着凡人之血,而是因为你母亲夺走了伯父大人的心,害他失去了龙王的威信,假使不是你和你母亲,伯父大人现在依然掌管着东海龙宫。」
罗喉那双往上翘的眼睛边缘,微微地溢出泪水来。
寅仙苦笑着。寅仙被对方狠狠地责备了一顿,依然没有生气。
「小的深感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本宫说讨厌你,你还道什么歉。」
「是。」
「伯父大人被释放的话,本宫就会马上和水德星君断绝夫妻之缘。这次,一定要他封本宫为龙王妃。」
近亲联姻在天界并非罕见之事。
「大喜之日到来,小的必会衷心地献上祝福。」
寅仙毫无挪揄之意,表情异常认真地说着。
寅仙并不讨厌这位对自己直言不讳的公主。
罗喉不再哭泣,用那对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寅仙。
或许是突然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失大体吧,赶忙撩着深红色的衣摆背过身去,用力地揉着眼睛,声音有点僵硬地大声说了一句:
「走吧,跟着我来。」
罗喉引导寅仙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寅仙发现前面有好几间,就房里陈设来看,可能是侍女们稍事休息之处所。
最好一个房间,可通往先前走过的那条既狭窄又阴暗的回廊。长长的回廊笔直地往前延伸着。
罗喉和寅仙默默地往前走着,耳边只传来一份摩擦声和步摇晃动的声音。
「本宫非常讨厌你,但,绝对不会做个恶晚娘。」
~~寅仙扬起眉来。罗喉哗啦地又拉开了另一道门。
光线射了进来。啊,罗喉心中暗叫不妙。
「哟~~~这不是我家夫人和人家托我好好照顾的孩子么。」
温柔的招呼声响起。
水德星君正好站在门外,歪着头,看着罗喉和寅仙。
「两位欲往何处去?」
水德星君呼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眉,看着寅仙。
「真是伤脑筋的孩子,明明交代你要在房子里等着为何不听,罗喉呀,你为何事而前来?」
罗喉气呼呼地瞪了水德星君一眼,撇过脸去,不再理会星君。
「出来散步。」
「散步?」
「听说我族人进宫里来,心想,出来散散步,顺便叙叙旧,话话家常,本宫这么做有何不妥?」
水德星君摇摇头。
「当然无妨。只不过……为何不事先通知为夫的我呢?」
「反正话已说完,本宫就此告辞,寅仙,你请自求多福吧。」
罗喉别过脸去,打算离开现场。
告别寅仙之前,罗喉用扇子挡着嘴,低声说道:
(左……)
寅仙看了看四周,发现罗喉指的是一个看似小小厅堂的场所。
水德星君苦笑着,转身朝着寅仙说道:
「我家夫人最不甘寂寞了,不知道是不是又为了解闷儿乱说了什么话,真是令人担心。」
浅蓝色眼眸深不可测。寅仙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不甘寂寞之人不只罗喉公主一人。」
「有了如此……本星君之招待,看来你并不满意对吧?」
「小的来此,并非忘却凡尘俗事,专程登上天界游玩。星君,你果真将小的来访及来访之目的禀报过天帝了吗?」
「已禀报。」
「既已禀报,为何迟迟不见天帝召见呢?」
「本星君早说过,天帝陛下国事繁忙……」
「满口胡言。」
用头脑想想也知道。寅仙真想谒见天帝,根本不需要透过水德星君,不需要等那么多个时日,直接在灵霄宝殿的候传室里等候即可。寅仙舍近求远,根本是打从一开始就无意谒见天帝。
「无意安排小的谒见天帝的话,但说无妨,小的绝对不会怪罪你。天界之人无意相助,小的希望能早日回凡,另求封印石神将之策。」
「坦白告知如何?水德。」
一个低沉响亮的声音传来。从罗喉先前离开之门,出现了一位头发红得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似的男人。
「这是第一次直接见面对吧。这位是火德星君。」
水德星君如此介绍着对方。
火德星君,职司火星之神,又称荧惑火德星君,操控火的天界之一。
寅仙故意不向对方行礼致意,默默地看着火德星君。
「无礼之龙。」
火德星君满脸不悦地说着,撇着嘴,嘴角微微地流露出嘲讽的神情。
「不,连龙都不配称之。水德亚,告诉他吧,告诉他天帝现在非常舍不得他这条鱼离开。」
寅仙紧皱着眉头,水德把手指摆着嘴唇上,嘘~地打着暗号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话怎讲?」
「喂~别把矛头指向在下。」
「星君……天帝对小的到底有何打算?」





水德星君看着寅仙,含含糊糊地说道:
「本星君极力争取时间,只是……因为对象是你,本星君很难蒙混过去。」
「开场白就免了,请说要点。」
「真是的。事实上……天帝已下令,对此回凡间混乱征兆,石神将出现之事,只得静观其变。」
寅仙屏住了呼吸,听晚对方的话才开口问道:
「凡间之事天帝都明瞭?」
「明瞭。」
「石神将之事也明瞭?」
「是的。」
「都城局势混乱,混乱情形眼看着就要延烧至东株国全国各地之事也明瞭?」
「各地之结界弱化,妖魔四出之事也都明瞭。」
「透过千里眼和顺风耳……」
两位都是天帝身边之人,人如其名,千里眼之视野遍及凡间各个角落,顺风耳无论多么小的声音都听得到。由于两位神仙的存在,凡间再也没有事情能隐瞒得了天界。
「当然是他们两位的关系。」
「那……凡间之事天帝都明瞭,依然不肯放回龙王……石神将之事也执意置之不理吗?」
「正是。」
「天帝为何做此决定?」
对于凡间之诸多事象,天界确实抱持着不干涉的心态。
天帝已然看出一个大国局势扰攘不安,将危及无数条人命之征兆,依然置之不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呢?而且,大国局势动荡并非自然因素使然,而是不怀好意之恶魔引起。
「玉皇大帝本意,我等难以得知。」
水德星君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寅仙轻轻地闭上眼睛,是的,自己从小时候起就无法明瞭天界之作为。
「那……为何又将小的留在此地?说天帝舍不得……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得而知。天帝陛下只表示,百年来再次见到你,可以的话……很想将你留在身边听候他的差遣。」
「小的碍难从命。」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想尽量将你留在身边,想找机会说服你。」
寅仙想笑却极力地忍着。
百年之前,父王东海龙王决定听候天帝之发落,带着寅仙穿过南天门,就是希望天帝能承认寅仙为龙之身份。
多情却善变的父亲,对自己一时兴起和凡人女子结合所生之子,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心血,至今依然令寅仙深感意外。
当时,龙王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站在天帝面前,天帝却极尽冷嘲热讽,拘捕捆绑龙王,以鱼来奚落寅仙之事,斥退了龙王父子,现在,天帝为何想要这条鱼呢?
可笑至极。此地所发生之事,真是荒唐滑稽之至。
果然不该登上天界。
「小的就此告辞。」
寅仙迅速地离开了水德星君。寅仙前往的是左手边的那一大片园林。
园林里有一座巨大的水池。罗喉叫他往左,就是因为里面有这座大水池。
「不得胡来!」
水德星君慌忙出声制止,随后追了过来。
「天帝陛下有旨,绝对禁止你离开天界半步。」
寅仙根本不予理会,并未停下脚步,正准备走下台阶,火德星君突然绕到寅仙面前。
「哪能说走就走呀!」
火德星君气喘吁吁地说着。寅仙目不转睛地、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请勿挡住小的去路。」
「你可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我可是玉皇大帝最最近旁,和水德星君并列,最最受陛下宠信之……」
「退下!」
寅仙瞪大着压境,双眼闪耀着碧绿光芒。所有的玻璃都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顿时爆裂开来。
火德星君被吓得脸色发白,王后倒退一步。
寅仙迅速地经过火德星君身旁,下了台阶,往林园走去。或许是听到了大声争吵的声音吧,前方的卫士们啪啦啪啦地赶到现场。
「抓、抓住他!」
拉高嗓门大叫着的是水德星君。
「玉帝之鱼企图逃跑!逮住他,剥掉他的皮!」
「火德星君~别胡说……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不得贸然行事。」
水德星君惊慌失措地制止着火德星君,不过,卫士已步步紧逼寅仙而来,寅仙环顾左右,往架在水池上的曲桥上走了过去。
翻墙逃跑的话,寅仙绝对有把握轻易地办到,问题是到了墙外,追兵马上就会蜂拥而来。
寅仙心想,对方自己一人,天界不可能动用天兵天将吧!即使不动用大军,自己也逃出南天门。在此状况下,就算出示罗喉交给自己的通行证,依然无法离开天界。
既然这样,自己就只剩下最后的这个唯一手段了。
祭出此手段虽无胜算,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卫士紧追不舍,走到曲桥的中央,也就是来到水池的正上方时,寅仙已经被追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停下脚步来。
寅仙,曲桥的另一头也有卫士追了过来。
「寅仙!快回这里来吧!」
水德星君跑下台阶,大叫嚷嚷着。
「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天帝之意,况且,深藏陛下心中百年前的愤怒,已逐渐化解……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天帝,承认你为龙王之子。」
「陛下若能化解心中之怒,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做吧!」
寅仙摇摇头。
「陛下果真释怀,那就先请陛下释放龙王返回东海龙宫吧。」
「你打算以半龙半人之身,独自对付石神将吗?」
「虽非小的本意,始终情非得已。」
是的,确实不是自己的本意,寅仙内心痛苦地想着。
虽是半龙半人之身,寅仙还是希望自己做个平平凡凡的方士,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对于因东海龙王不在而引发之各种骚动事件,假使能视而不见,装聋作哑不知道该有多好呢。
令人遗憾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自己必须挺身保护的人。
凛花、阿白……甚至连问寅仙要不要继承药铺的那位天苑的药铺老板的面孔,都一一浮现在寅仙的脑海中。
或者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必须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必须持续面对种种情非得已、荒诞不合理之事。幸好,内心是温暖的。
内心再也不会冷冰冰地。
「别走!」
水德星君毫不放松地继续说道:
「没有星之杖如何封印石神将呢?」
寅仙思考片刻后说道:
「石神将既可复活,必然有再度遭封印之可能。」
水德星君脸色微变,寅仙内心却惊讶得不得了。寅仙原本就打算以策略套对方的话,万万没想到水德星君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是你吗?」
寅仙低声问着。
「使蛟龙……使石神将复活之人,这也是听从天帝陛下之旨意吗?」
这次,水德星君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脸上却故意挤出一丝笑容,带着奉承的语气说道:
「真可悲。你认为本星君会做出这种事情吗?甚至连天帝陛下都怀疑……你对过去的遭遇,怀恨如此之深吗?」
寅仙冷静地思考着。
石神将复活。以如人为首的可怕妖魔四出流窜。
这些事件之起因恐怕不只是凡间结界松缓而已。
水德星君是职司水星,支配水源之神。
水德星君下凡至人间,与河伯做非比寻常之接触。
石神将为蛟龙,那蛟龙恐怕就是行径怪异,以天苑郊外之丹凤池为根据地之……
「企图经由水路,别白费功夫了,该路径已经布下结界。」
水德星君淡淡地笑着。
「你认为,本星君会和六百年前一样犯下相同的过错吗?」
被看穿了心事。寅仙打算跳入池水之中,开出水路,逃回凡间的想法被看穿了。
「来人呀!」
表情始终和蔼可亲的水德星君,突然神情严肃地大声叫道:
「逮捕他之人,重重有赏!」
~~卫士们大声欢呼着。
寅仙看了看两旁,眼见卫士之剑尖已迫在眼前。
在玉皇大帝绝对权力支配下的天界,半龙的神通力,或得翠风真君真传之仙术,到底有多大能耐呢?寅仙并不知道。尽管如此,寅仙还是打算结起手印,施展仙术,就在这个时候——
(……寅仙)
温柔的呼唤声传入寅仙耳里。寅仙惊讶地回头望着背后的池水,在场的每个仙人也都低头望着莲花缤纷绽放的池水表面。
轻快的歌声传来。
翡翠色的池水面上,映照出一点淡淡的月光。
三连玉环透过清澈的池水,在光线之中,闪闪发光地打转着。
是水玉环。
然后,那歌声是——
寅仙毫不犹豫地跳入水池之中。




4


据传,六百年前。
住在天界的黄金之龙,为了一位凡人男子降临凡间,把翠金丹送给对方。
当时,龙是从泉池经由水路离开天界,来到位于凡间一座由岩石守护着的湖泊。
那座湖因而被命名为「龙须湖」。
而金龙一跃而下的天界之池,听说就是位于职司水源之神的水德星君宫殿的某个角落上的,那一片广大林园之中的莲花池。
也就是寅仙纵身跳入的那一座池子。
「你……等着天帝陛下降罪罗!」
寅仙消失后,水德星君低头望着水面,黯然地说着。
「竟然让龙逃跑了。打算逮捕那家伙,却又不事先封阻水路,这是何道理?」
「咦?火德你已认定他为龙了吗?」
水德星君苦笑着问道,惹得火德星君不悦地咋着舌。
「那是比龙更可怕的家伙。水德难道没有看到他的那两只眼睛吗?天帝陛下想将他留在身边的想法或许是对 ,至少可以看住他。摆在手边饲养着,总有一天能驯服他,慢慢地削弱他的实力。」
水德星君窃笑着。
「水德我认为,寅仙是绝对不可能被驯服。」
「这,总要试试看。天帝陛下不会就此死心吧。关于此事,最好做好被天帝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莫非……是水德你故意放他逃走?」
水德星君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也希望小龙能留在太天界。池里当然也事先布下了结界。万万没有料想到,有人使用了水玉环,因为让他给逃跑了。」
水德星君默默地想着。
水玉环是东海龙王送给寅仙母亲的宝玉。
寅仙的母亲已被打入冥府,难道是寅仙将水玉环送给哪位姑娘了吗?
(原来如此。果然,一想到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长大了,水德的心里就嫉妒得……)
水德星君注视着水面,脸色浮出一抹寂寞的微笑。突然感觉到视线逼人,抬起头来,发现罗喉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噜喉的脸色显露出胜利的微笑,裙摆一扬,瞬间消失了身影。
寅仙逃离此地,似乎不只是水玉环之关系。
同为龙族的罗喉,运用了许多水的神奇力量。运用了连水神水德星君都防不胜防的技巧。
~~~
水德星君种种地叹了一口气喉,朝着灵霄宝殿走去,听候天帝的发落。








凛花束手无策地站在里昆仑山上的泉池畔。
将沉甸甸的剑夹在腋下,坐在泉池畔,目不转睛地望着水面。
赤天爵将这把剑交给凛花,对凛花说了声回去吧!
然后就自己一个人躲进那栋简陋破旧的屋子里,躺在床上,不再理会凛花。
听说,跳进泉池里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明明是可喜可贺的状况,凛花却总是无法释怀。
赤天爵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心意呢?
(真的是自己太没有女人味吗?)
凛花真的烦恼得不得了。亏欠人家这么多,就这么离去好吗?这辈子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凛花问着自己。
那……自己真的想嫁给赤天爵为妻吗?对方似乎没有娶自己为妻的意思,自己真的要一直坐在这里吗?这么做会不会反而造成对方的困扰呢?
这就是人生的分歧点。自己到底该待在里昆仑山上,吃着竹笋和野菜,和赤天爵一起生活呢?还是……
(寅仙……)
凛花想到了他。
突然脱口而出的是住在道观里的孩子们唱的童谣。听说是一首唱了之后,思念的人就会来见自己的一首曲子。


蝶儿
蝶儿
飞呀飞

月亮高高挂在山头上
月亮一出来
牡丹花就会开



台南地陛下,月亮公公,西王母娘娘,驾着彩云的大仙人。
失去亲人的孩童们,接二连三地唱出诸神之名。姐姐最想见到谁呢?孩子们曾天真地问过凛花。


银之夜露金之蜜
蝶儿 蝶儿 飞呀飞
回家时——
「回家时……请把寅仙带回来。」
凛花念出了最后一句,就在这个时候——
泉池里闪耀着月光似的银色光芒。
水面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几乎将竹林里的淡淡光影给赶跑了。
凛花探出头来,望着泉池,因为光线太耀眼而眯着眼睛。
「水环……」
是水玉环。凛花看到了,自己原本打算让先前跳入泉池里的阿白带回家去,现在理应沉入池底的手环。为了让自己对寅仙死心,心痛欲裂地狠心将它抛入泉池之中,应该已经沉入水底的水玉环,为什么……?
那只水玉环为什么会在水中不停地打转呢?然后,泉池底下又发出更耀眼的银色光芒。
凛花觉得那道光非常眼熟。
光迅速地形成了粗粗的光束,边发出闪光,边往水面上蹿升上来。
凛花站起身来,一步两步地往后退。突然之间,水面被冲破开来,从水底跃出一条巨龙。
凛花想起了前几天做过的梦,吓得脸色苍白。
想起自己差一点就被龙,不,被长相像龙的生物吃下肚子里去的梦。
仔细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巨龙,并不是梦境中见过的那一条龙。
是他,凛花终于看清楚了。
那副模样的他,凛花看过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不过——
银色的鳞片。
白色的鬃毛和龙须。
碧绿的眼眸。
五爪之中确实握着那只水玉环。
凛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抬头望着巨龙。
巨龙的头部位于竹林的顶端,扭曲着细细的身躯,眼看着巨龙低下头来,转瞬间,巨龙已经变身为少年模样了。
凛花发现寅仙站在泉池畔。
无论是湿答答的黑色长发,或注视着凛花的黑色眸子麦兜足以证明对方就是寅仙。不过,寅仙身上却穿着白色的长袍。
或许是和自己印象中的寅仙不一样,凛花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茫茫然地注视着对方。
「凛花!」
对方低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确实是寅仙的声音。
「是。」
凛花恍恍惚惚地回答着,寅仙粗野地一把将凛花搂进怀里。
「寅……」
嘴被堵住了。几乎弄痛凛花似地紧紧地拥抱着,热烈的拥抱让凛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寅仙的嘴唇稍稍放开,眯着眼睛看着凛花。
「寅仙……」
凛花的嘴唇又被吻住。这次的吻比刚才温柔了许多,充满着疼爱怜惜。凛花终于相信,对方确实是寅仙。
俩人又默默地拥抱好一阵子之后,寅仙才终于开口说话。寅仙呼~地叹了口气后说道:
「我应该向你道个谢才对。」
「谢什么?」
寅仙取出水玉环。
「谢你呼唤我的名字,帮了我一个大忙。」
水玉环吸收月光和水汽,就会将自己最思念的人的脸孔映照在水面上。
凛花确实呼唤过寅仙的名字。池畔没有月光,不过,或许是这座泉池出现奇迹吧。
「你到底是跑到哪儿去了呢?」
凛花满脸疑问地仰头看着寅仙。
「天界。」
「天界?为何登上天界。」
「为了一些荒唐滑稽之事。千钧一发之际,在水玉环的引导下,经由水路来到此地,咦?这又是何方?你不是置身于天苑的道观里吗?」
「本来应该是在哪里。可是……」
凛花于是将在道观的时候遭如人攻击的事情约略地对寅仙说了一遍。
「……谢谢你救了阿白。」
「不是我,解救阿白之人是赤天爵。」
「……你好似说红扇仙翁吗?这么说来,这里真的是里昆仑山……?」
寅仙非常佩服似地说着,迈开大步往附近的竹林里走了过去。寅仙的手滑过发出绿色光芒的竹子,蹲下身来,注视着长在竹子根部的植物。
「那是五彩灵芝哟!」
「……真是漂亮。」
寅仙的眼睛露出方士的神情,观察着梦幻植物。寅仙的指尖轻轻碰触过后,五彩灵芝更加增添了光彩。
「赤天爵利用五彩灵芝帮我救了阿白。阿白恢复健康之后,先回都城去了,身上带着五彩灵芝。」





「你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回去呢?」
寅仙站起来,讶异地看着凛花。凛花万万没想到寅仙会追问这个问题,心里一慌,脸孔立刻红了起来。
「噫…唔…这件事,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我想,阿白绝对不会把你指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感……感觉实在是太敏锐了。
凛花苦恼着该怎么回答,脸上浮出尴尬的笑容。突然,寅仙惊讶得有点呆住。
「那是……?」
寅仙凝视着凛花脚边的那把剑,赶忙走回凛花身边,伸手拿剑,紧皱着眉头,脸色微微地流露出不悦的神色。
寅仙想要确认那把剑似地,抚摸着雕刻在剑鞘上的飞凤纹。然后,握住剑鞘,准备拔出剑来。
突然,寅仙垂下了眼皮,纹风不动地站着。
凛花这才想起赤天爵说过的话。
龙最怕铁。
寅仙并没有拔出剑来,太高视线,表情异常凝重。
「寅仙……你没事吧?」
「我想见赤天爵。」
寅仙语气生硬地说着。


「我最讨厌龙,不想见他。」
始终背对着凛花,随意地躺在床铺上的赤天爵说着。
「五彩灵芝送给你了,剑也送给你了。别再烦我了。既然心爱的男人来接你回去,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还不快快回去!」
「别一直赶人家走嘛,寅仙说至少得向你道个谢。」
凛花不断地摇晃着赤天爵的背部。
「没理由然给他道谢。」
~凛花手叉着腰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等到你愿意见寅仙为止吧,我只好在这里多留一些时候了……」
「好啦,见就见吧!」
赤天爵蓦地爬起身来。凛花揪着眉头呕气。不过,赤天爵既然回心转意肯见寅仙,凛花当然高兴,趁对方还没变卦,赶忙催促着赤天爵往泉池方向走去。
见到赤天爵,寅仙赶忙拱起原本就握着的双手,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向对方行礼致意。
「小的名叫寅仙。小的身边之人承蒙多方照顾,感激不尽。」
赤天爵鼻子哼了一声就别过脸去,嘴里嘟嘟嚷嚷地念着。
「阁下已影响至我的安宁,真是的,难道龙之辈就……」
寅仙剑眉一扬问道:
「阁下厌恶龙之辈吗?」
「厌恶至极。龙为把这活权力之象征。龙出现在视线之内,让我早已驱出体外之三户(潜藏在体内之虫)又蠢蠢欲动起来,让人不由地又回想起理应早已断缘之俗事尘念来。欲念不由分说地紧紧纠缠住我,害我无法完全地掌控住自己。」
自古以来,「龙」就是国王或帝王积极追求之瑞兽。听说,远古时候,曾经出现过一位规定国人之中的某一族人,陛下负责为他拘捕、饲养「龙」之国王。
「实在令人太意外了。」
寅仙淡淡地笑着。
「小的认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受龙爱戴之人了……光祖。」
凛花无法马上明白寅仙说的话,不过,顿了顿后立即——
「咦!」
惊讶得大叫出声。
「你、你是光祖……?」
凛花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赤天爵,从对方的头顶一直打量到脚底。
光祖。
东株国第一代皇帝,伸手传承之龙——金龙爱戴。吞服翠金丹,统一群雄割据状态下的小国,建立世界第一大国的人物。
建国之后,奠定了稳固的国家基础,看准国家将可维持百年和平盛世,就突然消失踪影的皇帝。
赤天爵狠狠地瞪着寅仙。
寅仙默默地拿起那把剑。
「这就是那把……?」
赤天爵脸上露出厌烦之色。
这个男人,难道,真的是……?
「你不是……开玩笑的对吧?」
凛花明白,寅仙根本不会开玩笑。
站在自己的眼前,面貌酷似老虎的男人。真的是东株国的第一代皇帝吗?他真的是已经被神格化,像金龙似地被供奉拜祭着的光祖吗?
(这下可怎么办……?)
凛花竟然大言不惭地,粗鲁无礼地,面对着世人敬之如神的光祖,谈论着子任务最理想的国家。
记得自己还说过,那是一个人民最为不幸的时代。
不,说那些话还不打紧。凛花逼迫对方,既然决定娶自己为妻,就该早点结为夫妻之实,甚至还和对方接过吻……
「真是糟糕透顶了。」
凛花眼前一黑,就噗地当场跌坐在地上。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这里是一个既不属于死人,也不属于活人住的地方。告诉过你,吞服翠金丹之后,可得不死之身,但终究还是必须面对心灵寿命终结的问题。」
赤天爵淡淡地说着,凛花依然不肯相信对方似地问道:
「你是心死之后才放弃天子之大位,离开东株国……吗?」
「这不只是翠金丹之故。冀望之物统统到手后,反而让人很想放弃掉一切。」
听说,光祖是从国家治理得国富民强之后不久的某一天起,对一切室外就再也产生不了兴趣,看到任何东西都感到厌烦,都感到索然无味,终于将一切交给继任之人,独自离开了皇城。
到世界各国流浪一段时日之后,也曾投身伟大的仙人门下,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平静生活之处。
发现天地之大,竟然找不到一个落脚之处。
想看的东西都看过了,想听的话也不存在了。
那是因为自己的寿命已然到达了终点。
得到不死的肉体,生命却早就结束了。
发现此情形的光祖,为了寻找安息之地,再度四出流浪。为了解决无论砍头或贯穿心脏都不会死去的身躯,四出寻找可以永远安眠之处。
最后,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这座昆仑山上。
看到倒映在水面上,已经变身为红色野兽姿态的自己时,才幡然悔悟。
后悔自己杀死了那么多人。头发就是被自己杀死之人的血液所染红,野兽的眼睛、肌肤和长长的利爪,清楚地反映出,反复犯下杀戮罪孽的自己的本性。
坠入卑微的野兽之身,却没有人发现到。
而且,在这里整天无所事事,来到一个和焦虑感、邪恶感或责任感无缘之地……那就是里昆仑。
「我非常喜欢这里的生活,之药将钓线垂入池水之中,就可无忧无虑地度过好几念头。虽然有时候会钓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自己感到很困扰,相对地,也成了自己的唯一乐趣。」
赤天爵愁容满面地看着凛花。
「误闯进来的人类,通常被自己逗弄过一阵子之后,就会把他们给赶了回去。这位姑娘个性耿直,显然听不懂玩笑话,让我真是伤透了脑筋。」
「啊,你说的都是玩笑话吗?」
赤天爵的意思是……叫凛花嫁给他为妻之事时开玩笑的吗?
「那也是我舍弃凡尘俗事的原因之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得以静静地安息之地,你想,我真的会欢迎比尔到此为自己添麻烦吗?」
「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凛花气得全身发抖。
赤天爵朝着寅仙说道:
「那把剑,是这位姑娘为我打扫这间破屋子的工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小的惶恐。」
寅仙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下那把看起来非常老旧的剑。赤天爵冷淡地转过身去,打扫走回简陋破旧的屋子里去。
「请留步!」
凛花大叫着,朝着长相酷似老虎,满脸讶异地回过头来的男人说道:
「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凛花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赤天爵注视着眼前的凛花问道:
「你真的为我付出过真情吗?」
凛花表情异常认真地回答道:
「付出过……不过,时间说不定很短暂。」
赤天爵苦笑着。
「对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像亡灵似的我吗?」
「你是活着的。」
凛花嫣然一笑。
「因为你帮我做了炉灶,帮我摘了许多树果子或野菜。」
心死的人不可能做出这么贴心的事情来。
「所以,我想,有朝一日,你假使觉得回到那边去也不错的话,到时候,请让我好好地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对,小龙呀!她可是一位不得片刻离开视线的姑娘哟!」
赤天爵对寅仙这么说着。寅仙迅速地瞄了一眼凛花。
「是。」
「陛下牢牢地抓住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我这种人给拐跑了。」
「遵命。」
赤天爵笑了,那张脸看起来只是一个非常普通、非常精明能干的年轻人,凛花眨着眼睛想着。
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肌肤,晶莹剔透的白牙,乌黑亮丽的头发。
还有,灰色的眼眸。
深深的,灰色眼眸——
(绶王。)
非常像他。凛花用力地揉着眼睛。
就在凛花左思右想的时候,赤天爵已经走进那间简陋破旧的屋子里去了。
「走吧!凛花。」
寅仙牵起凛花的手,将水玉环呼地套在凛花的手腕上,紧接着拿起长剑。
「帮忙拿着它吧!」
寅仙说着。
「节省时间,经由水路离开此地吧。」
凛花还来不及确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寅仙拉着没入池水之中。
水面上产生无数个泡沫,水里形成了漩涡,俩人立即被池水吞没了。
凛花因水剧烈动荡着而闭上了眼睛,一方面要避免弄丢长剑,一方面要拼命地探寻寅仙的手。
手指触碰到覅二次粗糙的东西。
凛花惊讶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银龙。
凛花终于了解寅仙说要经由水路离开的意思了。凛花手上握着长剑,乘坐在龙的背上,紧紧地揪着鬃毛。
太不可思议了,凛花无法呼吸却不觉得难过。水玉环闪耀着白色光芒。
寅仙让凛花乘坐在背上,迅速地冲入水中。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11-17 23:03 编辑


第七章 石神将


帝王驾崩后,百姓就会追谥他。「谥」意思未给予一个特殊的封号,依据百姓对帝王生前事迹之评价,去一个谥号。
大部分帝王都有两个谥号,分为针对帝王本人追谥之帝号何针对陵墓追谥之庙号。
东株国之天子通常以帝号称之。永和帝、安乐帝等就是帝号。
东株国历代帝王之中只有一位帝王以庙号称之。
那就是东株国第一代皇帝。他是建立王朝的第一任皇帝而卑尊称为光祖。
光祖有庙号,但无陵墓。光祖驾崩后,仅在皇城内的大庙(祭祀所)设立牌位。
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光祖死因成谜。
据传,光祖原本为名叫「珠」的一个小国国王。他是以为勇猛果敢、头脑清晰、眉清目秀、心地仁慈的一国之主,因而广获百姓爱戴。
听说光祖曾从金龙之处得到名叫翠金丹的长生不老药。
据传,光祖吞服翠金丹之后,除得到不死的肉体外,还会使用仙术,驱使鬼神。
他唤醒实力强大的蛟龙,像自己的左右手似地驱使蛟龙。
身上覆盖着石麟的蛟龙卑称之为石神将,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物。
光祖因为有实力坚强的石神将辅佐,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完成了诸多小国的统一大业。
不过,光祖建立世界第一大国之后,在位百余年,某日却突然消失了踪影,消失之前竟然忘记再度封印石神将。
百姓之间谣言满天飞。
听说光祖是厌倦了帝王的生活,加上思念长眠于西天的金龙,因而驾着彩云,追随金龙而去——


1


清晨的都城上空笼罩着一层蓝色的薄雾。
夏季已然降临,尽早的天气依然冷飕飕,更因为下雨的关系,四周黑漆漆地,连公鸡都还在睡大觉,好像还没有发现到天已经亮了。
阿白站在永福坊的那家药铺门前。
大清早,药铺当然海没有开门,阿白却用力地敲着店门,大声地叫喊。
「开门!快开门!咱帮你带非常珍贵的药材来罗!」
门很快地卑推开成一条小缝,一位看似这家店铺老板的老人家探出头来,满脸狐疑地看着阿白问道:
「敢问你是哪位?」
「白翼山的……方士的同伴。」
老人家眨了眨那对小小的眼睛,立即将整个店门拉开来,请阿白进入店内。
「方士他别来无恙吧?先前开的湿邪药处方相当有效,帮助了不少人,服药痊愈的患者们要求,想直接向调制药剂的方士道个谢。」
「无此必要……方士一定会这么说吧。目前,方士有点小事,人不在天苑。」
阿白表情非常认真地说着。
他说的都是真的。
寅仙并未回到白翼山上的府邸里。
阿白和寅仙显然是错过碰面的机会。绮罗留在府邸里的字条上写着,寅仙因石神将而身受重伤,自己将带着寅仙前往翠龙山仙人之处。为了保住寅仙之命,可能登上天界。
那个寅仙肯钻过天界之门, 打死也不相信。阿白打算今天就上翠龙山看看状况。
不过,还有好几件事情必须在上翠龙山之前办妥。
「这个……」
阿白从行囊中取出某种东西,将东西摆在桌子上。
老人家查看着东西,突然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这是……?」
狭窄的店铺内立即充满着淡淡的光。
「这是五彩灵芝。对野兽之病极为有效。如人……狒狒魔物已经不存在,不过,天苑之中说不定还有因魔物之血而受尽折磨的人吧?」
老人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似地,只是频频地点着头。
「方士人不在天苑,因此,暂时无法调制丹药。此物即使直接使用,应该也是有其效果的。切块吞服或煎服皆可。」
阿白再度背起行囊,「告辞了」说着就准备走出药铺。
「请…请留步!」
老人家小声地叫住阿白。阿白回过头来,老人家迅速地将一些硬硬的东西塞在阿白的手里。
是五枚银币。
「目前,本药铺只有这些银两。」
「银两?没有必要给咱银两呀。」
「不,你就带着吧!药和银两带着并不麻烦,希望你能为老汉向他转达感谢之意。」
阿白想想,就收下吧,他不是说要咱以银一两来赔偿弄坏的天平吗。
「嗯,正好。」
阿白决定把银两一文不差地凑齐喉赔给他,于是把银币收进怀里。
「他还会回到天苑来吧?」
老人家盯着阿白问着。阿白回答道:
「当然会回来。」
老人家的脸色浮出笑容来。
寅仙你这家伙……阿白心想着。
骗女人和骗老人的本事可真高明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阿白心里觉得很高兴,脸上笑嘻嘻地走出药铺。
还剩下一件事情必须去办。


英华坊的道观后方,有一个荒凉的墓园。那是一个上面只有几个长满青苔的墓塚或破旧小祠堂的小小墓园。
狭窄墓园的一个角落上,有一座看起来像才下葬不久的新墓。
雨不停地下着,墓前蹲着一位少女。
一位年约五、六岁的年幼少女。
(找到了。)
阿白爬到墙头上,低头看着墓园里,仔细地观察着蹲在坟墓前的那位少女。
没错,她就是名叫兰儿的少女。
兰儿朝着新墓双手合十,拼命地祈祷着什么似地。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看不出饥饿或疲累的样子。躺在道观里睡大觉的孩子们,看起来也都很健康。
紧接着药铺之后,阿白来到这里,不为别的,都是受凛花之托。
凛花一直挂念着在英华坊的道观里生活的孩子们,因为照顾孩子们的观主已遭如人杀害。
(这么说来,那就是名叫刘禅,此道观观主之墓了。)
兰儿迟迟没有抬起头来。
阿白不打算开口叫她,阿白准备悄悄地把头缩了回来,没想到兰儿突然转过头来,四只眼睛就这么相互对望着。
「哦,嗨~~
阿白只好举起手来向兰儿打招呼。兰儿眼睛睁得大大地,一直注视着阿白,慢条斯理地说出一句话来。
「半路病倒的哥哥。」
「……」
是的,凛花被绶王的手下抓走,被监禁在这个道观里时,阿白为了解救凛花,装做半路病倒的病人,潜入道观之中。
兰儿微微地歪着头问道:
「哥哥今天为什么不是狗狗的样子呢?」
「哥哥不是狗狗,哥哥是一匹天马。」
阿白怅然地叨念着,爬到围墙上。兰儿马上跑了过来。
「哥哥没有死掉,真是太好了。」
兰儿笑盈盈地说着,说得阿白有点难为情,频频地骚着鼻头。
「唔,因为哥哥是天马。」
「那……凛花姐姐呢?」
「那个笨丫头有别的事情要办,所以没有跟着我一起来。」
「姐姐有什么事情要办呢?」
「大人的事情。不过,过一阵子,哥哥一定把她带回来。把她抓来打屁股。」
是的,阿白非常非常的生气,很想朝着凛花大骂一声,混蛋家伙!
阿白万万没想到,凛花为了自己,竟然和赤天爵谈好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交易。
被凛花撞下泉池喉,阿白意外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阿白被凛花用力一撞,就跌入里昆仑山深山里的那座萤火虫交织飞舞着的泉池里。
阿白在池畔绕来绕去,想看看能不能看到水底,也试着跳进水里好几次。
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回到里昆仑上去。
在那里整整试了两天。
最后,无计可施,终于决定返回天苑。
阿白比谁都清楚凛花的心情。
阿白非常了解凛花的事情。陪着身中如人之毒的阿白行动时,凛花一定很难过吧。陪着阿白前往里昆仑山,一路上的记忆虽然非常模糊,但凛花哭泣的模样,阿白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阿白一直不让凛花为自己哭泣。
凛花深深地爱着寅仙,凛花是因为爱寅仙而偶尔为寅仙哭泣。
凛花哭泣的时候,自己必须负起安慰凛花的工作才对,阿白一直这么认为。
阿白一直认为,绝对不能让凛花为自己哭泣,这次却——
(让我陪着你吧……)
凛花边哭边说。
(让我陪着你,知道走完最后一刻吧。)
阿白罹患野兽疾病,在里昆仑山上失去意识,那段时间,凛花到底受了多大的罪,到底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和赤天爵谈妥那笔交易,阿白随便想想就知道。
阿白就是因此而回到天苑来。
为了不辜负凛花的心意,阿白必须先为她完成心愿。
将五彩灵芝送到天苑。
然后,到英华坊的道观确认孩子们的生活状况。
阿白打算办完这些失去后,才前往里昆仑山寻找寅仙。自己最心爱的人去迎接她,即使是顽固得不得了的凛花,也会将自己和赤天爵定下的婚约跑到九霄云外,回到这里来吧!
阿白真是忙到不可开交。
「后来,大家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呢?观主去世后,生活会不会很困苦呢?」
阿白问着兰儿。兰儿笑着摇摇头。
「新的观主来了。叔叔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有些孩子还因为叔叔的关系而被人家收养接回家了去唷。」
兰儿说的叔叔是指绶王,就是害凛花被绑架的那个男人。阿白一点也不喜欢绶王,之事没有说出口罢了。
「那家伙还不错嘛。对了,新的观主怎么样呀?对你们可好?饭有没有给你们吃得饱饱的呢?」
「新的观主对我们很好,连自己的饭都留给我们吃,还教我们写字。」
「那……就和过去没有什么差别罗。」
这么一来,任务就完成了。阿白终于都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兰儿闷闷不乐地垂着头。
「……和过去不一样了。因为道观里,已经找不到刘观主了。」
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阿白急得手足无措。
「别……别哭。可恶,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座情形让阿白大感意外。阿白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伸出手来抚摸着兰儿的那颗小小脑袋瓜。
真倒霉,为什么会让我……
过了一会儿,兰儿终于停止哭泣,用力地揉着眼睛。阿白抚摸的动作显然太粗鲁,把兰儿的头发弄得乱糟糟地,兰儿却不以为意地说道:
「哥哥,谢谢你。」
兰儿回给阿白一个甜甜的笑,圆圆的眼睛像极了某个人。
「我知道,假使我一直哭,刘禅观主就不能上天堂(天国)了。」
「是呀,所以你一定要经常笑嘻嘻的。」
「好。像姐姐一样对吧。」
阿白苦笑着,的确,凛花的脸上总是笑嘻嘻地,凛花经常哭,不过,很快就又满面笑容了。
「来,这个给你。」
阿白从怀里拿出一些东西来,摆在兰儿的那双小小的手掌心。
兰儿惊讶得瞪大着眼睛。阿白拿出先前药铺老板塞在他手里的五枚银币中的其中四枚。事实上,阿白将五枚硬币都给兰儿也没关系,留下一枚银币是为了赔偿自己弄坏的天平。
因为阿白是一个非常守规矩的野兽。
兰儿不安地抬头看着阿白。
「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银两呢?」
「放心吧,着不是来路不明的银两,这是要给道观的孩子们用的。新的观主即使对你们很好,未来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兰儿一定要好好地或者哟!」
「好!」
兰儿天真地点了好几次头。表情非常认真地说道:
「哥哥真是个大好人。不过,排在刘禅观主和叔叔的后面……」
「笨姑娘,咱又不是人。」
「没有射门大不了的啦,人总有一两个缺点嘛。」
「是吗?」
阿白干笑着,最后又胡乱地摸着兰儿的小脑袋瓜。
「保重了。」
「哥哥也要保重唷。」
兰儿目送着变身为天马后跃上空中的阿白,因为她不停地挥动着小手,因此,阿白在道观的上课盘旋了两三回才离开了道观。
他到底是妖魔,还是人类呢。
那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凛花也说过相同的话。
真的很像。
人类确实太厉害了。
比具备驱使妖力的魔性更厉害。
阿白边想边翱翔着,发现上空突然有光线照射下来。
阿白因为光线太刺眼而眯起眼睛。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直滞留在天苑上空的乌云,转瞬间就往西南方飘了过去。
这是二十多天来天苑都城第一次见到耀眼的朝阳。
阿白却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氛。阿白的视线一转,发现上空出现了一条龙。
不,应该长相像龙的奇怪生物。
表面上有绿色斑纹的蛇体,轻轻地漂浮在位于都城北方的皇城上空。
阿白低声念道。
(那是——)






2


金庆城的玄关,走过午门,马上来到皇城入口——清河门。走过清河门,朝着大广场走去,金庆城之正殿——清河殿立即映入眼帘。
清河殿为外朝中心之建筑物,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雄伟壮丽,更大规模的建筑物了。
盖着黄色琉璃瓦的巨大屋顶。白色大理石的基坛,被三重建筑物团团环绕着,又宽又长的台阶一直往建筑物里延伸。
皇帝的葬礼、婚礼等仪式都是在此举行,最盛大的仪式就属于登记大典。
今天也将举行登基大典。
不过,参加典礼的人数却非常少,文武百官也只有一少部分人参加,反而是戒护清河殿的禁军阵容特别坚强。
东株国五皇子绶王在极保密状况下准备即位。
绶王在清河殿后方的黎明殿等待仪式的举行。
绶王身上穿着只有皇帝才能穿的黄袍,衣襟和袖口都由黄金缎子滚边。胸前补上一片「补子」(注2,补子上绣着五爪金龙和五彩云纹,腰上配戴雕刻着龙和凤凰的玉带钩,脚上穿着云鞋。参差不齐的短发已经抹上鬓油,梳成发髻。头顶上戴着简单的头冠是为了登基后戴上象征皇帝之皇冠。
2:补子,就是在官服的胸前和后背补上一块表示职别和官阶的标志性图案,补子一般长34厘米,宽36.5厘米,上面绣着禽、兽了两种图案。
绶王照着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非常难看。
脸色苍白,眼窝塌陷地准备迎接梦想已久的这个大日子的到来。黄色的龙袍应该是一种非常高贵的颜色,自己穿起来却显得太华丽、太刺眼。
绶王闻风不动地站在镜前。
(拜托——)
少女的话突然出现在绶王的脑海中。
(一定要看清楚自己——)
绶王睁开眼睛。
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愁容满面的男人。一个长相酷似死去的朱玄叡的男人。
真是愚蠢!绶王笑着。
绶王不是朱玄叡的亲生儿子。母亲贞惠妃不是亲口证实过了吗!绶王觉得,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迷迷糊糊地对李圃言听计从。
知道身世之前,所有的行动明明都照着自己的意思进行。
尽管李圃说过,只要绶王乖乖地听话,无论长生不老的仙丹或翠金丹,他都肯给,绶王还是频频地登上白翼山,向真正的方士恳求翠金丹。
是的,从小时候起,不管什么时候,绶王都是随心所欲地行动着,有时候甚至做出令周边的人都感到困扰的大胆行径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有一个男人对他说,那就是绶王之魅力所在。
(刘禅……)
绶王的外祖父成州侯最信任的医官。因外祖父突然暴毙而被追究责任,差一点被斩首时,绶王出手搭救之人。
外祖父一直期待着刘禅为他炼制出仙丹,一直坐着长生不老的梦,充分地享受过人生,因此,外祖父之死并非刘禅的错。
人没有梦想就活不下去。
这是一般人之论调。
「梦想……」
绶王用颤抖的手摸着镜子。
成为皇帝。
这一直是绶王的梦想,不过,这个梦想假使不是照着自己的意思行动、达成,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自己愿意在继承皇位之前就成了宦官或母亲的傀儡吗?
现在改变心意还为时不晚。
绶王像跳开来似地转过身去,迅速地往门口跑去。那扇门却从另一头被拉开来。
「绶王,时辰已到……」
身穿柿色衣服的宦官,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着。


清河殿里充满着庄严肃穆的气氛。
绶王慢慢地朝着套着金黄色繻子的皇帝玉座走了过去。
皇帝玉座前站着文武百官之长,三公之一的陈太师,跟前时参与此次事件的极少数官员,其中包括绶王的母亲贞惠妃、左羽林军统率、数位大臣,辅佐李圃的两名内侍太监,然后是皇太子。
绶王缓缓地朝着玉座走去。
像脚上踩着云雾似地,绶王的心里感到很不踏实。
期待已久的玉座就近在眼前,绶王的心里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兴奋之情。
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绶王的脑海中一直无法排除这样的念头。
既然这样,现在就该急流勇退,脱掉这身黄袍,跑出正殿,到哪里去都好,最好赶快消失。
「请往这边……」
陈太师手上捧着的皇冠实在是太刺眼了,绶王眯着眼睛,以头就皇冠似地往前走去。
绶王来到了皇太子的身旁。
停下脚步,看了看同父异母的兄长。
发现皇太子气呼呼地瞪着自己,脸色和绶王一样难看,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双颊凹陷,瘦得不成人型了。不过,眼神却比先前更为锐利。
皇太子目光锐利地瞪着绶王。
眼睛像在告诉绶王:
本王绝不承认,老天爷也不会承认,百姓们也不会承认——
绶王也狠狠地回瞪着同父异母的兄长。
下巴抬得高高地,凝视着玉座。
本王一定会登上皇位让你瞧瞧,对,本王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只有能登上皇帝的大位就好,哪在乎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若无金龙的鼎力相助,先皇光祖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小国的国王。
而且,无论流了多少血,招致什么样的怨恨,一想到相对地得到的成果,付出的一切代价就不能说是迫不得已。
(对,先皇光祖也是这么把国家建立起来的。)
先皇光祖平定东海之地时,不可能没有流出一滴血。
一定流了非常非常多血。
过去,不知道有多少王者,为了建立大大小小的国家,都是以斩草除根以杜绝后患的理由,连妇女、孩童都赶尽杀绝。
本来就是充满着血腥的皇位。
多么适合自己呀。
「哈,哈哈哈……」
绶王突然觉得很好笑,大声地笑了出来。
杀死同父异母的兄长。爱惜自己的生命而眼睁睁地看着刘禅被杀害。
殿内的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绶王。
绶王停止了大笑,牵动着嘴角,然后,毫不迟疑地走到龙椅前。
陈太师恭恭敬敬地跪在绶王面前。
瘦弱的身躯,穿着朝服,腰上系着金带的老人。
「将那个东西戴在本王头上的是你吗?本王还以为是李圃来扮演这个重要的角色。」
「绶王……」
贞惠妃小声地斥喝着。
太师抬起那张满是老人斑和皱纹的脸,非常恭敬地说道:
「下官深感荣幸。」
绶王嗤笑着。
不过,绶王什么都没说,已经来到这里了,马上就要登上皇帝的宝座。
一登上皇帝之宝座,绶王就是皇帝了。
绝对不能任凭李圃的摆布,绝对不能让贞惠妃坐上皇太后大位,最好也让陈太师早早隐退。
为了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必须率先削弱宦官的势力。撤换掉李圃,消灭李圃私兵柿色部队。建立只有皇帝才可使用的密探制度,宦官人数暴增,绝对不能为了豢养宦官而致使国库困窘。
绶王跪在太师面前。太师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将皇冠摆在绶王的头上。
~~正殿内的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似地,皇太子眼见大势已去,颓然地低下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
「龙——」
士兵们的叫声从正殿外传了进来。
「喔~~哦!」
「空中瑞兽呈祥!果然如太监大人所言!」
众人不约而同地嚷嚷着,往正殿的阶梯上跑了过去。绶王也戴着皇冠,来到正殿外。
雨停了,确实看到一条龙漂浮在正殿上空。


仔细看,发现那条龙长得非常奇怪。
细细的蛇体上,长了四只脚,脖子上有白色的瘤,背上有绿色的斑纹,尾巴尖端卷绕成好几个环。
身上的鳞片都是硬石形成,远远地看就可以看出硬邦邦的感觉。任何武器都撼动不了它。眉毛交叉生在,脸和身体一样瘦削,耳朵像兔子。
眼睛为深红色。
见过真正的龙的人,就会发现这条龙的长相和真的龙很不一样。
不过,包括绶王在内,大部分的人都只看过描绘在图画上的龙。
因此,一看到蛇体在空中浮游,人们就会认定那就是龙。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老者中甚至有人匍匐在地,双手拜个不停。
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的雨,正好在登基大典举行之际停了。然后,天空中出现了龙。
李圃的预言应验了。
在正殿前广场上待命的禁军,各个戒慎恐惧地望着绶王。
(难道,真的是龙……)
、绶王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外形酷似巨大的蟒蛇,不过,就龙而言,体型稍嫌瘦小的生物,摆动着身躯,在盖着黄瓦的皇城屋顶上盘旋着。
突然,倾盆似的水声响起。
皇城的方向,一根粗粗的水柱从台南而降。
那根水柱的水,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落了下来。
看到出现在水柱中的东西时,众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长大着嘴巴。
「怎么回事?」
「出现……两条龙!」
天空中又出现另一条龙,那条龙的身上不是石头,是闪闪发光的银色鳞片。
银龙飞过屋瓦连绵的上空,笔直地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巨大的体型、分量、身形。
活脱脱就是人们在绘画上看到的龙。
这么看来,这边的这条龙不是真的龙罗。绶王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发现身上披着石鳞的龙大吼大叫着,眼看着就要往银龙身上扑了过去。
以万里无云的天空为背景,两条不可思议的生物交叉而过,呲牙咧嘴地相互对峙着,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双方的敌意。
(有人……)
绶王看到了,银龙的背上有人。乌溜溜的长发在天空中飘扬着,拼命地抱着银龙,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剑。
刹那间,石鳞之龙尖锐的咆哮声响起。


跳进里昆仑山泉池中的凛花,乘坐在已经变身为龙的寅仙背上,在水中前进着。凛花觉得只不过眨过几次眼的功夫,在非常短的时间内。
水的颜色就变得非常清澈。
寅仙冲破了水面,来到金庆城后宫的御花园里的水池。
发现皇城方向的上空,出现了长相酷似龙的神奇野兽。
凛花在梦中见过,身上披着石鳞,表面上有绿色斑纹的龙。
寅仙朝着那只野兽冲了过去。
『凛花,用剑……』
「用,用剑做什么呢?」
自己用剑?凛花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况且,假使没有紧紧地保住寅仙,自己很可能被摔落到地面上去。
『拔出剑来,刺向蛟龙。』
蛟龙。
凛花束手无策,只注视着长相酷似龙的生物,泫然欲泣地对寅仙说道:
「我办不到……」
『拜托。』
寅仙低声说道。
凛花咕噜地吞了一口口水。
现在,寅仙非常需要凛花的帮忙。是的……以前,凛花不是对寅仙说过吗?
凛花不可能永远对着寅仙笑。
(寅仙没有回来的话,凛花就会哭泣。听到寅仙受伤或遇到危险,凛花就会急着要救寅仙而哭泣。这么说或许太狂妄自大,可是……)
在里昆仑山的时候。
觉得自己太软弱而噩梦连连的晚上。
现在的话,一定做得到,自己一定可以帮助寅仙。
「我知道了。」
银龙停在半空中。
蛟龙用力地摆动着脖子,呲牙咧嘴地冲了过来。
厉害忽地挺起上身,打算抽出夹在自己的腹部和银龙背部之间的那把长剑。
没想到,蛟龙的动作比想象中更迅速,差一点就迎面撞上凛花,还好寅仙闪避过了。当然,凛花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趁蛟龙转换方向,凛花成功地拔出长剑来。
凛花根本没有时间去担心自己拿不拿得动那把长剑,用尽全身力气,打算拔出剑来。
拔不出来。
风呼啸而过,蛟龙在天空中奔驰着。寅仙用力地甩动着鬃毛,避过了对方的獠牙和爪子。
凛花心急如焚。
「嘿……咻!」
使劲浑身力量,拔出剑来。
黑黝黝的剑身,卑朝阳照得闪闪发光。凛花发现寅仙微微地转动了身体。若自己有半分差池,很可能因此伤害到寅仙。
凛花小心翼翼地试着举起剑来,朝着蛟龙。
寅仙闻风不动。
蛟龙撞了过来,呈漩涡状的尾巴缠住寅仙的银色身躯,紧紧地勒住寅仙。寅仙低吼着,依然闻风不动。
凛花的正后方和眼前,都已经被蛟龙的蛇体缠绕住。
锐利的爪子深深地嵌入银鳞之中。长处的脖子在空中绕了一圈后,低下头来,呲牙咧嘴地往凛花身上咬了过去。
凛花吓得目瞪口呆。
这次真的紧紧地握住了长剑。
蛟龙张大着红通通的眼睛往后仰,正好露出了肚皮。
凛花举起剑,用力地往眼前那条紧紧地纠缠在寅仙身上的,蛇体身上的石鳞砍了下去。
蛟龙发出了敲击铜板似的咆哮声。
蛟龙暴跳如雷。凛花手上的长剑被蛟龙撞飞了出去,从寅仙的背上摔了下去。
凛花惨叫一声,从寅仙身上跌落下去。
转瞬间地面就已经迫在眼前。
小命不保了。
就在凛花吓昏过去的那一瞬间之前,银龙飞了过来,抓住了凛花。
高度再度上升,假使不是寅仙即时搭救,自己早就摔落下去了。龙的腹部擦撞到店面上,扫倒了树木。
降落地点位于后宫的御花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人类姿态的寅仙,紧紧地抱着凛花,俩人一起滚落到草地上。
身体终于停止滚动时,地面轰隆轰隆地震动着。
蛟龙好像也跌落到地面上了,跌落在刚才寅仙冲出、现在已经完全呈现干涸状态的那座人工水池里。




3


被深深地封印在水地之下的时候,李圃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忘在地上。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李圃并不知道。
(辛苦你了,李祐。)
亲手封印李圃的东株国第一代皇帝——光祖,最后,脸色浮出灿烂的笑容说过。
(李祐,朕之所以有今天,正因为有了李祐你。你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伙伴。不过,看来我俩陛下分道扬镳的时刻已经到来。)
为什么?李圃问着,光祖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李圃认为,他应该知道原因。
人类之中,唯一受金龙爱戴、得到翠金丹的他,应该知道。
应该知道李圃到底把什么东西留在地上。
应该知道李圃睡在那么舒服的水底之下,心里为何充满着失落感。
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苏醒过来都必须哭泣。
可是,李圃一直见不到光祖的踪影。
结界弱化,不知道卑谁唤醒,试着来到地面上,还是见不到光祖的踪影。
李圃心想,假使国家动乱的话……
国家再度动乱的话,光祖说不定就会现身。
光祖现身的话,说不定就会说出李圃心中的那份失落感到底是什么。
知道光祖去处的恐怕只有天上的玉皇大帝一个人。
因此,促使寅仙登上天界。天帝真想封印石神将,一定会把光祖找出来。
因为,普天之下,能够封印李圃的,就只有光祖一个人。
(真奇怪——)
李圃纳闷不已。
直到现在光祖都没有现身过,光祖的剑为何出现在那里呢?
上面雕刻着古代珠王朝徽章「飞凤纹」的铁剑,光祖用来封印李圃的那把长剑。
而那把长剑偏偏又落在李圃最讨厌的凡人姑娘之手。
(真是没道理——)
李圃觉得自己的实力急速地衰退着,然后,和出鞘砍了自己的那一把长剑,一起跌落到后宫的御花园之中。


凛花和已经恢复人类姿态的寅仙,降落在后宫的御花园里。
朱玄叡驾崩不久。嫔妃们应该都还留在后宫之内。不过,包括女官们在内,人数高达数千人的女人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探出头来,而且,窗户也都紧闭着。
一定是害怕天空中反复地出现异样光景的关系。
只有几个宦官躲在廊柱背后窥视着。
水池遭到破坏,御花园里出现一个大窟窿,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李圃……」
凛花茫然地注视着身上穿着紫色袍子、躺在大窟窿里的男人。
那把长剑就掉在凛花的身边。
寅仙慢慢地往李圃走了过去。
李圃蓦地爬起来,凛花下意识地摆好防备动作,没想到,李圃只是慢慢地拍掉附着在衣服上的尘土。
表情异常平静地回头朝着寅仙说道:
「敢问阁下,你遇见过光祖吗?」
寅仙点点头。
「在下是在既不是天界也不是凡间的世界见过对方。」
李圃一直低着头看着掉落在凛花身边的那把长剑。
「小的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发现一件让小的感到非常怀念之物。」
「用来封印阁下的……光祖之长剑?」
「光祖用那把长剑威胁我,将我封印在丹凤池底深处。」
「宝林娘娘企图扰乱国家局势,报复天界。你是想……利用自己,报复抛弃你的光祖吗?」
李圃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这是小的本性。小的一苏醒过来就很想把国家闹得鸡犬不宁和屠杀生灵。」
「问题在于……你太执著于翠金丹。那是因为你希望以一个男人来取代光祖吗?」
李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凛花想起了自己在里昆仑上偷窥到的赤天爵的另一张脸孔。
精明干练的年轻人的脸孔,深灰色的眸子。
绶王确实是遗传着东株国第一代皇帝的血脉,绶王若因身世之谜而产生夺取皇位的野心,那就太讽刺了。
耳边突然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发现绶王正要往这边跑过来。
「李圃!」
贞惠妃、陈太师和另外两位内侍太监也在一起。或许是踌躇着该不该闯入后宫,看不到禁军的踪影。
绶王看着寅仙,在距离寅仙相当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
「方士阁下……?还有凛花。」
李圃用那对失去了感情的研究,远远地看了一眼绶王,低声说道:
「小的的皇帝陛下,跑到一个小的完全找不到他的地方去了。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足以取代他的男人。小的心里非常明白,还一直做着那种没意义的梦。」
李圃非常疲累似地叹了口气。
「小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苏醒过来。」
听对方喃喃自语似地说完话喉,寅仙低声问道:
「是不是有人把你给叫醒了呢?譬如说被统一是和水有关之人。」
「是的。」
李圃淡淡地笑着。寅仙脸上挂着果然被我料中似的神情。
李圃紧接着以非常平静的口吻问道:
「光祖依然健朗吗?」
「我俩之聊上一两句话。你去问凛花好了。」
李圃默默地看着凛花。凛花穷于回答。
赤天爵的那副模样,适合说过得很好吗?
相反地,适合说过得不好吗?
不能这么说。
他——
「只是,一直在钓鱼。」
凛花说出了实际状况。李圃揪紧着眉头问道:
「钓鱼?」
「什么都没有钓到,看起来也不打算钓到鱼。他说……他什么都不想,完全不去回想过去。」
李圃沉默许久后,抿着嘴小了出来。李圃的笑声中带着一抹伤感,慢慢地被吸入已经干涸的人造池中的大窟窿里去了。
李圃笑了一阵子喉,喃喃自语地说道:
「哈哈~~~心情豁然开朗,隐藏多年的心中之谜终于解开,小的从来没有这么神清气爽过。」
寅仙兴趣盎然地注视着李圃。
「你的意思是……?」
「多年来,小的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忘在地上,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刚才你的一席话……真是让小的茅塞顿开啊。」
李圃顿了顿,与其平淡地接着说道:
「是死。」
「……」
「五百年前,光祖误用了那把长剑,他并不是要封印我,他是想取自己的姓名。」
「李圃!」
绶王像靠到身旁,李圃伸出手来制止对方。注视着寅仙说道:
「蛟龙无法蜕变成龙,毕竟还是懂得分寸,知所进退。小的理应早在五百年前死去。不,应该说是魂魄已经死去才对吧。就是在光祖笑着离去那一天的那个时候。」
赤天爵也说过相同的话。他说即使肉体继续活下去,还是必须面对魂魄寿尽时刻的到来。期间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孤独寂寞。
李圃默默地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
默默地将剑递给绶王。
「你为何……?」
绶王低声问着,李圃歪着头回答道:
「就由你来吧!」
「做什么?」
「劳驾你了。就由后代子孙的你,来为光祖收拾这个烂摊子吧,请你用这把剑砍我的头,现在就砍。」
凛花吓得屏住了呼吸。绶王紧紧地咬着嘴唇。
「你说……他是我的祖先?我不是……」
「宽大为怀,感情丰富到处留情,这些地方你和光祖非常相似。」
李圃淡淡地笑着。
绶王惊讶得目瞪口呆。李圃慢慢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对着绶王行叩头顶礼。
「你是小的这一生中的……最后一位皇帝陛下。」
李圃匍匐在地,朝着绶王这么说着。
绶王用那对红通通的眼睛注视着李圃。紧咬牙关的声音一直传到凛花的耳里。
绶王将力量灌注到长剑的那只手上。
「住手!」
贞惠妃惊慌尖叫着。
「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没有李圃的话,你……不,我改怎么办呢?」
很遗憾,声音没有传到绶王的耳里,绶王举起长剑。
「别了!」
绶王低声说着,一剑砍了下去。
砍断骨头的钝声响起,脑袋应声掉落在地。
贞惠妃惊叫着。
深紫色的衣袖在空中飞舞着,李圃的身体扑倒在地,水哗地喷出来的声音响起。
李圃的肉体消失。空荡荡的袍子渗出青绿色的水。
寅仙单膝跪地,试着掀开那件袍子。
袍子里只留下一具细细长长的,灰色的蛇骨骸。
蛟龙为蛇突变之物,蛇躲在深深的洞窟之中,五百年后即可修炼成具备灵力,能够呼风唤雨的蛟龙。
身形近似龙,却无法像龙一样成为天界的一员。
「李圃大人就是魔物的化身……」
奇妙的空气弥漫开来。后宫之人纷纷地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绶王默不作声,动也不动地站着,贞惠妃一脸茫然地跌坐在地面上。
不久,许多人的脚步声从皇城方向传了过来。
士兵们蜂拥而入,大声嚷嚷道:
「遭监禁之曹太傅与右御林军统率,将军们,领兵前来,皇太子殿下也将到此会合……」
「准备迎击!」
陈太师喝令着。绶王依然默不作声,而原本在发号司令的李圃也消失了。
混乱局面逐渐扩散开来,背叛者陆续出现。
「别开玩笑了。下官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违逆上天之意。」
「是的。是李圃大人说五皇子才是上天安排的下一任皇帝……」
「当初是陈太师带头怂恿,下官才……」
「小的是在惠妃娘娘威胁之下……娘娘恐吓小的,五皇子登基之后,反对势力将判处遭斩首之罪。」
「不,她是被内侍太监大人收买了吧!听说已经收下位于郊外的整座梨园。」
「当初是……那是因为……」
官员们相互推卸责任之际,士兵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绶王站了起来。
如释重负地喃喃自语道:
「好短的在位期间呀!」
身旁的人都满脸惊讶地看着绶王。贞惠妃或许是惊吓过度,身体开始打着哆嗦。
「说什么蠢话,不会有事的,我方大军马上就会赶到,先逃往白凤宫再做定夺,登基大典已然礼成,量他们也不敢动你半根汗毛。」
「那么恋栈皇位的话,那就拱手让与母后好了!」
绶王从头顶上取下皇冠,往贞惠妃抛了过去。贞惠妃没有接好,皇冠应声掉在地上,不停地在地面上打转。
以这个举动为信号似地。
在场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四面八方逃窜。
手上拿着枪或剑的士兵蜂拥而来。
寅仙趁着混乱,牵起凛花之手夺门而出。
「怎,怎么办?」
「当然是离开这里呀!」
「怎么离开?」
难道是又想变身为龙吗?不过,凛花看到站在前方屋顶上的白兽身影时,终于恍然大悟。
「阿白!」
站在屋顶上的那只外观酷似大型犬的野兽,轻轻地展开翅膀,降落到俩人的面前。
看到这种情形,宫里的人更加大声嚷嚷着妖魔~~~鬼怪~~~局面混乱到了极点。
~~汪汪~阿白大声地吠叫着,人们马上像被五花大绑似地愣在现场。
「阿白,看起来挺精神的嘛!」
寅仙说着。
「哼,皇子的眼神却阴险如常。」
阿白满脸不高兴地把话给顶了回去。阿白又朝着凛花说道:
「凛花,有好多事情,咱们得好~~地谈谈呐。」
「是。」
凛花连续地点了好几次头,眼角泛着泪光,紧紧地抱着白犬。
阿白呕气似地说道: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说着,让凛花和寅仙乘坐在背上,白兽迅速地跃上空中,凛花低头看着地面,发现士兵们团团围住绶王,正要押走绶王。
绶王像被阳关照得睁不开眼睛似地,抬头看着凛花他们,脸上微微地带着笑容,然后,朝着凛花他们挥挥手,像被士兵们推着走似地,迅速地走进建筑物之中。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11-18 22:58 编辑


终章


绶王被关在冰冷的牢房之中,静静地等待着审判之日的到来。
李圃不在,东株国的政治机能开始正常地运作着。
数日后,朱玄叡之大体被移灵至天苑近郊的陵墓。
皇太子登基大典听说已迅速地举行过。
贞惠妃和陈太师死罪定谳,参与阴谋叛变的大小官员也都分别论罪行刑。
皇太子并未以凌迟、剥皮货车裂之刑惩处那批人,听说只降旨判处斩首或棒打之刑。
然后,五皇子——绶王自被囚禁之日起即处之泰然,一直闭着眼睛,盘腿坐在石头铺成的地上。
好几张死者的脸孔浮现在绶王的脑海中后又消失。
死去的朱玄叡看着自己时的那双冷冰冰的眼神。
死去的养父、祖父成州侯的脸孔。
遭斩首喉眼神中充满恨意的二皇兄。
小的想为绶王你炼制梦幻之丹药……这么告诉过自己的道士「刘禅」。
沉醉在抽鸦片梦境中的母亲「贞惠妃」的脸孔。
站在宫城回廊底下的李圃的那张平静的脸庞。
(你是小的这一生中的最后一位陛下。)
平静地说这句话时的声音。
脑海中也想起活着的人的脸孔。
想起白翼山上的那一群不可思议的人们,天才方士那张端正的侧脸,或凛花那张满面笑容的脸庞。
绶王静静地想着。
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待在亦可说是自己故乡的成州乡下,遥遥地思念着都城的少年时代。
当时若继续待在那里遥遥地思念着都城说不定反而更好。
趁着追鱼、赶鹿空档,遥望着都城的方向,无法排除心中的焦躁感,难以压抑内心深处那份疏离感……现在回想起来,在即将结束的短短人生中,那时候反而是绶王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有朋友,也有心爱的人。
那时候,绶王并未野心勃勃地觊觎着皇帝大位。
绶王只希望有人对他说。
你确确实实存在着,你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
(原来如此……)
身在牢房之中的绶王睁开眼睛,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方士阁下……」
发现白翼山的天才方士就站在不远处,他到底是怎么混进大牢里来呢?像倚靠在石墙上似地站着。
「你决意送死吗?」
方士问着。
绶王心想,是在太不可思议了。他的声音和李圃一样平淡,李圃的声音让人听入耳里,心里就波涛汹涌,心情迟迟无法平静下来。这位方士的声音听起来却像音乐般悦耳,令人心旷神怡。
绶王捻着胡须恣意生长的下颚。
「没办法,本王串通李圃或母后,扰乱了天苑之安宁。」
「你执著于生命吗?」
「不能说是不可思议,所有的时间并非在你完全理解心爱发生,觊觎皇位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自己种下的因而结出来的过,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还对皇位恋恋不舍吗?」
「果然是违背了天意吧!心里难免感到不服气,不过,现在想来,即使方士阁下肯为本王炼制翠金丹,结果还一样。本王即使登上皇帝大位,百年后说不定还是会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并非这些。」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凛花说得对。」
绶王依然坐在地上,仰望着矮矮的、石头打造的牢房屋顶。想起那位天真活泼的姑娘所说的话。
「她叫本王一定要看清楚自己。还说,身边的人不在乎自己,自己在乎自己就好了,自己觉得自己存在时对的就好。她说,可以这么看待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皇位。姓名、地位、权力、金钱,甚至连梦幻之丹药都不再需要。这么一来,就可以坦荡荡地活着,睡着,和朋友谈天……好好地珍惜那些愿意和真实的自己往来的好朋友。」
「这一席话……也说中了小的弱点。」
黑暗中隐约可见方士苦笑着。绶王看得见对方却因为光线太暗而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方士阁下也有迷惑之时?」
「经常。而且很遗憾,至今还无法如五皇子般醒悟。」
「这也算是醒悟吗?」
「也许。唔……五皇子是否愿透过修行以达彻悟之境界呢?」
绶王皱着眉头。
「修行?」
「是的。翠龙山之老仙人正在寻求具仙骨之人。小的认为,五皇子正是具备该资质之人。」
「怎么可能!」
绶王以为寅仙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他心想,自己是一个即将遭处决之人,怎么可能……
可是,这位方士看起来又不像是在说笑话。绶王一直注视着寅仙。
「你是当真?」
「娥瑛已劝说过五皇子了吧,确实如她说的,翠风真君他对人确实有点粗暴,不过,他的确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仙人,五皇子之事,他一定会为你好好地斟酌办理吧。」
「如今……本王是被囚之身如何能够……?」
「走吧!」
寅仙起身走向绶王,向绶王伸出手去。
「翠龙山……?」
「是的。想不想到一个穷性僻壤的山顶上,试着让自己置身于一个与欲望绝缘的世界呢?在神仙的世界待个百年后,五皇子你,对一个曾经野心勃勃觊觎着皇位的自己,说不定反而感到很可爱,有一天,回想起这段往事,说不定还会感到怀念不已,消除一切欲念后,说不定真的可以看到你自己所说的,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不过,请恕小的无法完全保证。」
「就这么离去吗?可将自己的罪孽抛诸脑后吗?」
「罪孽,无论去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紧跟着你。」
绶王注视着对自己伸出手来的少年的脸庞。
注视着那张白皙、端正的脸孔,和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为什么?绶王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对本文深处援手呢?」
「有位姑娘说,不希望看你死去。」
寅仙显得有点莫可奈何似地回答着。
「她求小的一定要帮你的忙。小的担心若拒绝她的要求,她可能贸然行动。」
绶王马上就想到那个人是水,笑了出来。
「本王很想去见她,只不过……」
「那可就不必了。小的早已言明,小的尚未看破一切,行动完全听凭于己身之欲望,说不定会从云端将你推下。」
「云……?」
「仙人之座骑,已等候多时,负责送你前往翠龙山,走吧!」
绶王拉住寅仙之手,站起身来。
寅仙打开牢房之门,狱卒已被药迷昏,沉沉地睡着。
绶王步履蹒跚地走出牢房,发现闪耀着五彩光芒的神奇云朵已经等在牢房门外。






凛花只不过离开府邸一阵子而已,府邸里就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
厨房依然维持凛花被绶王手下抓走时的样子,食材腐坏,发出阵阵刺鼻的臭味。
比厨房还糟糕的是寅仙的药房。
中药房抽屉全被拉开来,抽屉里的东西都被拿走,炼制丹药的材料也都几乎被拿光。
地面上留着两个人以上的脚印。
好像是都城里的那些害怕如人的居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平时绝对不敢上来的白翼山上。
白翼山上住着天才方士的传闻早就传遍都城的大街小巷。囫囵吞枣地相信方士会炼制吞服即可成仙的金丹,长生不老不再是梦想等传闻之人类频地登上山来。结果都被阿白给轰了回去。
那个阿白才这么短短的时间不在家,府邸里就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这次非法入侵府邸之人,显然不只是冲着金丹而来的那些人。
因为大家对于身上带着住在这座山上的方士炼制的丹药,就不会遭到妖魔的攻击……这种离奇古怪的传言深信不疑。
像溺水之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稻草似地。
凛花开始打扫着药房的地板,捡拾被摔破的陶瓷器碎片。
「摆着就好,不用打扫了。」
阿白走进药房,对着凛花说着。桌子上摆着好几个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凛花摇摇头,开始拿着抹布擦地板。
「我喜欢这里。」
初恋之人说不定就在那座山上,怀着这样的心情上山的时候,自己实在是害怕得不得了。
不过在山上住下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凛花的胆量就变大了,见到妖魔时已经不再感到那么害怕了。
凛花经历过好多事情。
凛花掉过眼泪,不过,心中却充满着一想起心里就小鹿乱撞或甜蜜蜜的美好回忆。
留在这座老旧府邸里的回忆,绝对比留在那栋位于天苑,自己曾住过好几年的爹爹的家还多。
寅仙决定离开这座山。
现在,知道这座山上住着方士的人远比过去多。
甚至有像家常便饭似地上山来的官兵。那些人的身份虽然是官兵,但一看到妖魔就惊慌失措或昏死过去,吵得山上整日不得安宁。
所以,寅仙决定搬到别的地方住,至于搬到什么地方,目前尚未决定,到时候,阿白或凛花都会跟着去。
「寅仙他……还没回来吗?」
「还在听翠龙山那老头子发牢骚吧!他怎么可能收容那种男人呢。」
「绝对没问题。绶王他很勇敢。我觉得也一定可以顺利地投入仙人门下。」
「那种人若能修成正果,成为伟大的仙人,那就太奇怪了。」
寅仙早决定从翠龙山回到白翼山上后就马上启程。
阿白也拿起抹布帮着凛花擦地板。
凛花回过神来,发现阿白已经把布卷在脖子上。
「这是……」
「呵呵呵,不错吧?那块玉,当然已经包在里面,成了咱的行李了。这样,就不会再让寅仙说闲话了吧。」
竟然把另外一个人给疏忽了。凛花觉得很滑稽似地笑着。
将地板上擦干净喉,阿白说道:
「屋顶也已经修理好了,凛花,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阿白说着就往屋外走了出去。
落日时分将近。
一整天都晴空万里的天苑都城,已经被染成金黄色。
凛花把扎成发束的头发放了下来,整理好打扫用具后,就离开了府邸,前往楼台。


白天的暑气全消,凉爽的山风徐徐吹送着。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度站在这里看落日。
向晚时分的都城颜色,连绵群峰的浓淡颜色,从云雾间照射下来的夕阳的颜色。
倘若传承之龙现在还躺在那片天空之中。
希望你永远像今天永远,让和平的夕阳普照在这块大地上,凛花默默地祈祷着。
蹬蹬蹬的脚步声从凛花背后传了过来。
凛花回过头去,寅仙刚好走上台阶。
寅仙护送绶王前往翠龙山喉,刚刚回到白翼山上来。
「终于回来啦!」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太眩目,寅仙眯着眼睛看着凛花,站在距离楼台稍远处,开口问着凛花。
「想不想念天苑呢?」
凛花张大着眼睛,微微地笑着。
「不想。」
「这次,说不定要搬到距离父亲大人很远地方。」
「我即使住在这里也没有娶拜见过爹爹呀,只要是寅仙去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要跟着你去。」
寅仙走上楼台,牵起凛花的手。
「未来……说不定会碰到一些麻烦的事情。」
寅仙紧紧地盯着凛花的手说着。
「麻烦的事情?」
「我想找一个新的落脚之处,顺便寻找绮罗。」
凛花惊讶地看着寅仙。
绮罗和娥瑛已经离开了天苑。逃离银露山的可怕妖魔显然不只是如人一个,两人为了寻找、逮捕那些逃走的妖魔而离开了天苑。
绮罗他们离开前,还留书告诉凛花他们这些事情。
「而且……说不定还不只是银露山的问题。」
寅仙眺望着都城方向,咬着指甲。
「妖魔逃出之事,或许和天界有关,意图不明,非常麻烦。」
寅仙窥探似地看着凛花。
「或许是住在不习惯的土地上,遭遇到比过去更严重的危险状况吧。」
凛花用力地点点头,突然噗地紧紧地抱住了寅仙。
「谢谢你。」
「谢什么?」
寅仙诧异地低头看着凛花。
「因为,寅仙不是说要帮我去找寻绮罗或姥姥吗?而我心里也正想这么做呢。」
不过,凛花心想,决定之人还是寅仙,指甲不该期待寅仙这么做。因为,寅仙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说他只想当个方士,平平静静地生活。寅仙还说,自己极力地避免卷入龙王,或凡事和天界有关的纷纷扰扰之中。
另一方面,凛花也知道寅仙非常体贴,知道可怕的妖魔在人们居住的地方触摸的危险性,还有,知道绮罗四出奔走,知道自己不该明明知道却装做不知道。
凛花非常高兴,把脸贴在寅仙的袍子上磨蹭着。寅仙用低沉、冷淡的声音说道:
「我这么做并非为了绮罗或娥瑛,也不是为了那些陌生的人类。」
「恩,为了他们也没关系。」
「只不过,这次,我真的有点生气。不知道天帝到底是何意图,放任石神将等妖魔来到人间……差点就害我失去了天马,害你……差一点就嫁给其他男人为妻。」
凛花茫茫然地说道:
「你是指赤天爵的事情吗?他是开玩笑的,他不是也告诉过你了吗?」
也就是说,他只是逗弄凛花罢了。没想到凛花却当真而烦恼得不得了。
还打算这辈子要永远待在里昆仑山。
打定主意要嫁赤天爵为妻,打算帮赤天爵生子。
凛花突然想起赤天爵对自己的粗暴之吻,觉得自己的双颊热了起来。凛花直到现在都还不相信,他就是东株国的光祖。
那片竹林世界。
覆盖在青竹、青苔于植物之下的那件简陋破旧的房子,以及闪耀着五彩光芒的灵芝和清泉。还有,留着红色头发和有一对野兽般眼眸的男人的那张脸,都再度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凛花以为,回来后,这里说不定以及过了百年或更久的时间,后来发现,回来后这里死后没有改变。
凛花一直认为都是赤天爵的安排。
赤天爵不是神明,也不是仙人、妖魔或野兽……而且,早就不是人类了。他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男人。
现在,赤天爵依然坐在池畔钓着鱼吧!什么都不想,之事坐在那里垂钓着。
凛花茫茫然地想着赤天爵那张平静的侧脸。
寅仙显然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凛花。
「哼!」
「怎、怎么啦?」





「原来如此。果然……真的不能离开视线。」
「?什么东西不能离开视线呢?」
寅仙突然放开凛花,走下楼台的阶梯。
「寅仙!」
寅仙突然变得冷冰冰地。
转身背对着凛花,凛花原本也准备走下阶梯,却突然停下脚步。
寅仙总是把自己丢着就扭头离开。
寅仙总是让自己目送着他的背影。
和寅仙在一起的时候,凛花觉得很幸福,对彼此的感情未曾产说过疑问,可是,寅仙一离开,自己的心里就觉得很不安。
凛花瞪大着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寅仙的背影。
寅仙回过头来,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静,不过,黑色的眼眸热得超乎寻常。
「过来。」
寅仙牵起凛花的手,用力地拉着她走下阶梯。
凛花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只觉得对方的嘴唇接近自己的耳边,不断地呼出热气来。
然后,轻声细语地说出一句话来。
凛花惊讶得睁大着眼睛。寅仙却像什么都没说过似地,若无其事地说道:
「趁黑夜来临之前出发吧!」
~凛花僵硬着声音回答着。
凛花的手就这么被寅仙牵着,往府邸的路上跑了过去。
凛花的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双腿打结,脸红到耳边。
寅仙每次离开,凛花的心里就觉得很不安。凛花非常爱寅仙,但是寅仙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
(留在我身边,凛花——)
刚刚才轻声细语地对自己说过的简短的一句话。
用低沉,听起来像音乐的声音说过的一句话。
既不是说我爱你,也不是说我为你着迷。同样的一句话,过去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遍了。
凛花的心跳依然加速跳动着。
(在一句真心话之前,千句甜言蜜语相形逊色。)
说不定就像赤天爵说的这句话一样。
因为,一定是有许多许多的事情发生过。
凛花觉得,寅仙的一个眼神、无意中说出来的一句话,都别具意义,不断地向凛花传达着确切的情意。
值得信任——
下坡途中,凛花突然转过头来,眯着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渐渐下山的夕阳。
凛花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地方。
心想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来。
凛花微笑着,觉得自己一直有这样的预感。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11-18 23:25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山本瑶。


为你献上『桃园之药~第五卷 金云的彼端 霸王之梦』后篇。
谢谢从前篇就开始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而从这一卷才开始阅读本系列的读者们,建议你最好从前篇开始读起。本系列至第三卷为止为一整个单元故事,本回为前篇之续集。而且,香坂小姐画的封面也是由上下卷构成的一整幅图画喔。


撰写后记的现在,正好是梅雨季节结束之前。下一个作品的撰写工作已经着手进行中,不久之前,我猜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假期。
整天过着看电影、读书、看漫画的生活。
那段日子真的是过得非常非常的愉快,COBALT杂志的读者们应该可以体会得出我的心境吧。
过去,当我还是上班族的时候,曾经和朋友聊过这种做梦般的话题。
「噢~~~好想换工作哟,最好找个看漫画的工作(不是编辑的工作)。找一个还增添可以待在设备非常完善的房间里,可以躺在床上看漫画的工作。房间里堆积如山似地摆满了着自己还没有看过的漫画,看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就继续看,反复地过着这样的日子,当然,公司还提供三餐,看漫画看累了,还可以请人家帮忙按摩。」
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为一整工作呢!
这次的快乐假期,我一口气读完了12卷电影化话题中的『死亡笔记本』(JUMP COMICS),一口气看到完结篇,真是爽快道了极点。


且说——
本系列的第四卷已完稿。我将本系列书籍当做「桃药」来阅读,意思听起来很深奥。事实上,我是指长生不老的仙药啦。
桃子是我非常爱吃的水果。古时候,桃子好像也被当做过仙药。听说桃枝还可以用来驱除饿鬼。古人还曾将桃木做成鞭子或弓箭。
寅仙使用的辟兵之符,也是用朱笔将咒语写在桃木板上。
曾经被当做过仙药,嘴贴近现代人日常生活的食材还有人参、松子、胡麻、葡萄、肉桂等等。
芝草为菇蕈类。出现在作品中的五彩灵芝是我的创作,不过,灵芝(硬的菇蕈类之一)在以前,确实曾经是具有长生不老效果的仙药之一。生在蓬莱山上的黄玉芝是味道非常苦的菇,吃下黄玉芝的东王父据说活到九万岁。
除了服用这类仙药外,还是有其他的方法可称为仙人。
其中之一为被称为「导引」,模拟野兽姿形的体操。模仿熊吊挂在树枝上的动作,学鸭子在水里洗澡,学猴子蹦蹦跳跳地闹着玩,学老虎回头,听来还满有趣的嘛。
寅仙会不会背着凛花偷偷地做这种体操呢。


经这么一提让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打盹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变身天马姿态的阿白浮在空中,结结巴巴地说着『咱、咱、咱……』地跑了过来,我像被紧紧地捆绑住似地根本无法动弹。阿白嘴里不停地说着咱、咱、咱……边拍着我的脸,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鼻子闻到了狗臭味。身子沉甸甸地,一整夜梦靥连连,起床后,发现家里的拉布拉多猎犬正不停地哈哈哈地呼着气,在小小的狗屋里踱着方步。
阿白到底有什么话想对凛花说呢?
因为,现在我一定已经开始撰写系列书籍中的第五个故事了吧。
明明都思念着对方,明明甜甜蜜蜜地一起生活着,却看不出有任何进展的两个人,感情上差不多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了吧。
两人也将开始旅行。
精彩内容敬请期待!


这么说来,下集将于秋季出刊。
杂志Cobalt10月号将刊载阿白相关短篇,标题为『天马的忧郁』。方便的话,敬请一并阅读该作品。
期待能再度与大家见面。再见罗!

二○○六年九月 山本


终于完成了~~!!期待下卷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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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5

10000
虹色青青 王爵
..进来观望下的,刚看完黑礁漫画,再看这个好费力

14 年前 0 回復

no.moon 勳爵
'终于完成了~~!!期待下卷的故事了~! CY小猪 发表于 2009-11-18 15:30 '




= =其实第六卷我已经录到第四章了,快完了~就是一直懒的放出来。。。。。。。。。

14 年前 0 回復

百战天虫zy 平民
这是女性向吧,看来只能纯支持了!!!!!

14 年前 0 回復

稻荷 平民
没有打包下载的么?

14 年前 0 回復

yyin 勳爵
看后记这卷还是零六年的了,现在日版后面的 应该也已经出来了吧,期待期待。

14 年前 0 回復

久南 子爵
居然还有下一卷.......不过终于录完第五卷了~感谢录入与扫图~

14 年前 0 回復

MAIHO 伯爵
本帖最后由 MAIHO 于 2009-11-19 00:36 编辑


終於錄入完了.結尾挺感動的
綬王果然沒死啊.說不定以後會成為固定班底了呢XD
寅仙知道赤天爵的求婚.從凜花的反應看來不知道寅仙他有沒有猜到赤天爵其實對凜花下過手呢???(不過他有在吃醋....)
看了後記.作者對中國的東西好了解喔........

14 年前 0 回復

游戏人生 伯爵
少女向的小说,之前的彩云国物语,从今天开始做魔王,少年阴阳师,伯爵与妖精这些都算是名作。这部小说台版都发布第五卷啦!我还一卷都没有来得及看呢。话说,这类小说叫好不叫座啊!

14 年前 0 回復

gablin 皇帝
等后篇好久了,前面的剧情都有些忘了,先把前一卷再看一遍吧,谢谢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MAIHO 伯爵
本帖最后由 MAIHO 于 2009-11-13 02:18 编辑


原來赤天爵是初代皇帝啊.........=口=
還以為他只是仙人.........
寅仙對他必恭必敬的.要是知道他曾吻過凜花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強烈希望赤天爵能成為主要配角啊~~~~~~
話說寅仙吻凜花的插圖......寅仙還真是性感美豔啊..........//////////////
凜花身為女主角卻毫無姿色........至少長大一點吧............||||||||||
另外.在池水那張插畫.是水德星君還是火德星君啊???
既然火德星君是紅髮.那那個長髮男人應該是水德星君囉??
長的一副溫文儒雅的樣子.看不出來是戀童癖啊........||||||||

14 年前 0 回復

久南 子爵
太好了~我还以为要等好久的说~感谢录入与扫图啊~

14 年前 0 回復

no.moon 勳爵
寅仙的封面好娘..........

上次就是跟小猪一起录入的,这次又是这样了~
小猪加油哦~我也要赶紧开始第六卷啊~
= =话说我第四卷还没看呐~一直在沉沦~

14 年前 0 回復

tycemd 侯爵
大支持,小说上卷留个大悬念,等待已久

14 年前 0 回復

MAIHO 伯爵
本帖最后由 MAIHO 于 2009-11-7 00:30 编辑


終於等到了!!!!!!!還以為沒人錄了耶.......0.0
有點忘記上卷講到哪了.應該是阿白重傷.凜花答應別人做他老婆來救阿白吧.......
封面的紅髮帥哥果然就是赤天爵啊.........(為啥封面的寅仙何其的美艷啊!!!!!!其實你根本是女主角吧 )

14 年前 0 回復

CY小猪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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