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流姐与无言的公主们[上远野浩平][台/简]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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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流姐与无言的公主们
  The Silent Priness In The Unprincipled Tales
  原作:上远野浩平
  插画:椋本夏夜
  译者:好吃棒

  「小夜,人终究是会一死的唷。
  即使是美若天仙的公主也不例外。
  而且,死去的人是无法再开口诉说任何事的喔。」
  当静流姐平心静气地如此述说时,
  不论是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事件,
  都已经宣告解决了——可是她内心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就凭我是搞不太清楚的……
  少女们在白色的病房里互相讨论的是四起惨无人道的杀人事件。
  这些事件非常匪夷所思,
  被害者们的模样就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般。
  形如白雪公主、人鱼公主、睡美人还有赫夜姬的死者们——
  少女们仿佛为无法说话的死者们代言般地促膝长谈。
  为了解开扭曲的迷,
  同时也为了重新明确地交代未化成言语的事件。
  既天马行空、不可思议又不拘泥常理,
  然后又有一点点坏心眼的静流姐,
  她这一次的推理也毫不姑息——
  上远野浩平所描绘,安乐椅侦探推理第三弹!

  上远野浩平的静流姐推理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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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流姐与执拗的死者们
  The Eccentric Dead In White Sickroom
  静流姐与无底的密室群
  The Bottomless Closed-Rooms In The Limited World
  静流姐与无言的公主们
  The Silent Priness In The Unprincipled Tales

  上远野浩平
  目前算是小说家,性别男。话说在执笔侦探小说时,我由衷地认为一切的谜终究是错觉、误解与偏见所构成的。当然这是指创作上的考察,不过我还是会有「现实的『谜』实际上不也是如出一辙吗?」之类的想法,我们好像都有所误会了哪。都怪我在想这种事情的关系,感觉自己所写的小说的一切基础中心思想好像用「谎言与背叛」都可以说明得通。不是我自己这么觉得,而是被施加的,这主题就连我自己都很讨厌耶喂。



  公主是佯装正经的女孩,
  因为大家都对她赞誉有加。
  公主是故意使坏的女孩,
  因为大家都对她敬畏三分。



  公主是时尚漂亮的女孩,
  因为大家都帮她精心打扮
  公主是容易寂寞的女孩,
  因为没有人向她敞开心房 。



  公主是天生的爱哭鬼,
  因为她总是偷偷摸摸地流泪。
  公主喜欢故作坚强,
  因为她即使痛苦也不会忘了微笑。



  如果有一天公主
  交到了同类的朋友,
  两个人一定情同姐妹。

  目
  第一章 静流姐与白雪公主
  第二章 静流姐与人鱼公主
  第三章 静流姐与睡美人
  第四章 静流姐与赫夜姬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0 编辑


  第一章 静流姐与白雪公主
  The Snow White

  「如此一来,世上最美的人也黯淡无光了。」
  ——格林童话『白雪公主』

  1

  事件发生在雪山。更精准的说法是——是在雪山被发现的。至于状况是否在雪山发生,当时则无法立即做出判断。
  那是个女性。
  在雪面下发现了一具雪白的女性躯体。
  附近并没有村庄或是滑雪场之类的场所。那是一个入冬后除了登山客和当地居民以外,几乎不会有人出入的地点。
  那名女性被发现时既没有体温,身体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已经确定完全死亡了。
  大概是不幸冻死的遇难者吧——发现尸体的登山会成员们如此认为。他们暂且将遗体运回到附近的山中小屋,然后再向警方报案。
  不过,所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已经隐约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这具尸体轻装打扮的程度令人匪夷所思,脚上甚至还穿着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要以这身打扮深入山区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如此——尸体上几乎找不到一丝紊乱的痕迹。凡是遇难者,为了存活下来一定都会拚命做各种挣扎。因此难免会在身体上留下挣扎过的痕迹。
  但这具尸体却不见这样的痕迹——不如这么说吧,甚至连貌似冻伤的地方也找不到。
  (总觉得就好像——把原本就已经死去的人埋在雪山里一样——)
  闪过这个念头的人直觉并没有错。就连赶到山上的警察和验尸官看法也完全一致,而且司法解刦的结果,也证实死因并非冻死……
  「死因为药物导致的休克——尸体检验到极为强烈的毒性反应。如果是由本人自行摄取那就是自杀,否则便是一起显而易见的毒杀案了。」
  ……而是做出上述的结论。
  另外,在这具尸体上头还有另一个极其明确的特征。由于该女性并非因为受寒而冻死,因此尸体看不到任何衰弱的迹象——简单地说也就是——
  「真的是太漂亮了。不是毫发无伤的干净尸体那种意思。该怎么形容呢?就是我在女儿还小的时候曾念给她听的绘本里的人物,那个叫什么啊?好像是被继母喂了毒苹果的公主——对了对了,就是白雪公主啦。」
  白雪公主死后尸体被七名小矮人隆重地装扮得十分华丽,而且也没有腐烂。后来被王子发现进而奇迹似的复活,这具尸体就是给人类似这种情形的感觉——两者决定性的差异便在于,现实中的尸体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
  死者的身分立刻就水落石出了。
  调查起来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发现尸体的登山会成员里原本就有人认得这名女性。死者是一名女演员。艺名是竹河响,本名则叫作竹川幸代。她演过好几出连续剧,在电影里面也曾担纲过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虽然还不到红遍大街小巷的程度,不过在杂学界算是内行人都知道的存在。
  讽刺的是,最适合她的角色却是坏女人。没错,以形象而言,她反而比较偏向白雪公的仇人继母。
  虽然警方从自杀与他杀两个方向同时展开了搜查,但两边的线索都一样太过稀少。不但没有发现类似遗书的物品,即便找来与她熟识的友人进行问讯,也查不出她有为了什么事情而想不开闹自杀的蛛丝马迹,也没有遭到任何人强烈怀恨的迹象。她孤家寡人而且没有家眷,双亲皆已往生不在人世。
  她死后的处置让人感觉曲折离奇,彷佛被收殓在神秘的棺木里一样——没错,宛如看到白雪公主死亡而悲痛欲绝的七矮人为她装殓的玻璃棺木。

  *

  尽管冬天的寒冷北风吹袭而过,那条道路周边的树木依旧显得绿意盎然。
  不论夏冬都不改其颜色,总是维持一贯的感觉。所谓的针叶树似乎就是这样子的植物,但我不是很了解就是了。总之,正因为它的一成不变,使得我在攀爬这条山路的时候,心情总是从环境充满诸多变化的其它世界被切割出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幻想的世界中。
  (话虽如此,不过道路有铺上柏油,半路还设有饮料自动贩卖机就是了——)
  我对自己显得有些小题大作的念头露出了苦笑。并按照惯例从孤零零地被设置于这条路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葡萄柚果汁,边喝边扬起脖子看往山上的方向。
  从一片绿意的树木缝隙间可以看见那栋白色的建筑物——那栋白色的建筑物不但被摒除在四周鲜艳的色彩之外,也被隔绝于市街上黯淡的灰色建筑物外头,独自高耸在原地。
  不论何时观看,我都会对它奇妙的存在感到惊叹,甚至怀疑它不是建筑物,而是某个遗迹或纪念碑之类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彷佛正在闪亮亮地发出光芒似的。
  这栋独自座落在宁静山林里的大型建筑物是——
  (医院——吧。)
  虽然不是很清楚其它同种类的设施是在干嘛的,不过和一般的市立医院相比,这里的规模要大多了,只是尽管如此,外形却非常单调。
  (真的只是单纯的四边形而已——)
  坦白说,第一次前来这里的时候,在我的眼里它看起来甚至不像建筑物。当初只觉得很像是个超大块的豆腐。不然就是——
  (……好了好了,那个就算了。)
  我再次打消浮现在脑海中的联想。每次到最后都会想到这个,然后再去否定它。
  (呃——)
  据说从那头的窗户可以看见我站在这里。所以我也会试着从这里搜寻那个身影。问题是实际上以这么远的距离,就连要清楚分辨出极为平坦的建筑物表面哪里是窗户都很困难。
  「——嗯……」
  我又放弃从外头确认的念头了。
  这条路走起来算是满长的,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辛苦。不论何时,这对我而言都是一趟心情雀跃的路程。
  能见到在房里等待的她的唯一一条路让我走起来甘之如饴。
  就在我重新举步攀登山路的时候,突然间——
  「——呼、呼哇……」
  只觉得鼻子里头感觉痒痒的,紧接着我便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别、别闹了——难道是感冒了吗?
  我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去探病的人自己却感冒了成何体统。万一传染给病人不就糟糕了吗?
  (呜呜,该怎么办呢——)
  总之我稍微加快了脚步,一股作气爬完剩下的坡道。
  抵达医院后,挂号台的人开口跟我打了声招呼「妳今天也好有精神喔」。我向对方致意,同时搭上电梯前往目标楼层。
  为求慎重起见,我在前往病房前先过去拜访医生。
  「小夜啊,辛苦妳了。」
  医生一看到我也随即打了声招呼。我开始有种好像大家都误以为我是医院职员,而非前来探病的感觉。
  「医生,我刚刚打了个喷嚏。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医生一听我如此表示,便「嗯?」一声探头看着我的脸。
  「来,让我看看喉咙。」
  他突如其来地这么要求。我虽然有点吓一跳,不过还是遵照医生的吩咐张开了嘴巴。只见医生毫不客气的看着我的口腔,接着说道:
  「妳没有蛀牙耶。好漂亮的一口牙齿。」
  我听了不禁有些面红耳赤。
  「那、那个——我想问的是我有没有感冒……?
  医生闻言露出了微笑。
  「啊啊,放心吧。毫无异常。很少有人像妳这么健康呢。」
  「是吗……」
  我只能暧昧地点头打哈哈。
  「妳之所以会打喷嚏,我想一定是因为公主在自言自语地在抱怨妳怎么还不快点来的缘故吧。」
  「才不是呢。呃——谢谢医生。」
  我一脸无奈地离开医生的办公室,前往位于同一个楼层的病房。
  即使犹豫了一堆有的没的,我还是一如往常地敲了敲那扇门。在过了整整三秒钟之后,便传来了那个声音。
  「请进。」
  于是我打开门,向已经撑起上半身坐在病床上的静流姐打招呼。
  「午安,静流姐。」
  「欢迎,小夜。」
  静流姐微笑着迎接我的来访。
  「呃——」
  我有那么一点犹豫自己是否该接近她。
  静流姐看我踌躇不前,微微蹙起了眉头。
  「小夜,妳还好吧?
  她突然这么问我,吓了我一大跳。
  「咦、咦咦?什、什么事?
  「妳过来这里一下。」
  静流姐向我招了招手,我在她的示意下走到她身边。
  接着,她突然冷不防地将脸凑向我。
  她的眼睛近到令我为之一惊的程度。
  (啊——)
  被趁虚而入的我还没来得及显露出困惑,静流姐的额头便轻轻地碰触到我的额头。
  彼此的额头先是贴在一起,然后又分开。



  「——嗯,好微妙喔。」
  静流姐注视着我的脸,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什、什么东西好微妙?
  「小夜妳现在的体温比正常略微偏高喔。而且脸颊还红通通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刚从寒冷的户外进来,受到那个反作用的影响,在室内体温就会变得比较高。」
  静流姐一脸担心地说道。
  「喉咙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继续对我提出犹似在诊察般的问题。
  我老实地摇头否定。
  「那会不会觉得身体很沉重之类的?
  不会。我摇头。
  「那会不会觉得头昏脑胀?
  不会。我摇头。
  「咳嗽哩?
  「不会啦——那个,静流姐。」
  「嗯,声音也很正常呢。这样的话——」
  「我、我说静流姐,人家真的没事啦。」
  我的口吻忍不住变得有些强硬。话才说出口,便有种刚才我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突然觉得十分滑稽可笑。
  「真的吗?没事就好。可是,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千万不可以勉强唷,小夜。」
  静流姐说的这番话都要让人搞不懂究竟我和她谁才是病人了。
  「我的脸现在真的有那么红喔?
  因为感到有点好奇,我忍不住开口问了。
  只听静流姐这么回答:
  「脸是很红没错,更重要的是妳看起来显得很僵硬。所以我才想说妳是不是累了、或是哪里不舒服……妳确定真的没事吗?
  静流姐仍旧一脸不安地看着我的睑。
  我突然讨厌起害她无谓担心的自己,于是便挺起胸膛以生气似的口吻夸下海口:
  「我好得很。我这个人就是粗线条嘛,就算有一点小问题也不至于故障啦!
  也不晓得跑来医院向已经住院好几年的人夸示自己的健康是想干嘛。不过,静流姐听了我的回答后倒是面露欣喜,频频用力点头。
  「小夜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像这样有精神的样子。」
  静流姐在这种时候露出的笑容真的好天真无邪。
  「可是,今天真的有那么冷喔?
  「嗯,是有感觉气温一下子降了不少。但我觉得还好啦。」
  我彷佛在提醒重点似的,再度强调自己不受影响。否则一个不小心,静流姐很可能会跟我说「天气这么冷还麻烦妳不辞辛苦跑这一趟」这种脱节的话了。
  「气象报告好像有提到什么低气压逐渐扩大、停滞不前之类的。」
  「有可能下雪吗?
  「我们这边是没有云团啦。不过,目前有在下雪的地方应该下得很大吧。」
  「小夜喜欢雪吗?还是讨厌?
  「嗯,我还满喜欢的呀。不论是下雪的时候或是积雪后的景色我都很喜欢。可是,融化时颜色会变得脏脏的我就不太能接受了。」
  「因为雪是白色的吗?
  「对呀。很漂亮对不对?但仔细一想,为什么雪花会是白色的呢?那不是冰吗?
  「就是水的结晶嘛。」
  「对对对。所以应该是透明的才对吧?为什么会变成白色的哩?
  「会不会是因为没有颜色才变白的呢?
  「所以是光线反射的关系啰?毕竟可以看到雪亮晶晶地在发光嘛。这么说来,在雪山之类的地方似乎会有被雪反射的阳光晒伤的情况发生,不戴护目镜的话眼睛还会被灼伤等等——」
  「唔——」
  静流姐露出了像是在眺望远方的眼神。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想到静流姐会不会根本不曾亲眼看过雪山呢?
  不如这么说吧,静流姐或许不曾亲眼见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事物也说不定——因为她一直都待在这个病房里。
  静流姐维持遥望着远方的眼神说道:
  「雪这种东西啊,虽然是轻飘飘地从天空落下,可是听说实际上重量并不轻对不对?
  嗯、嗯。我出声回应,边暧昧地点头附和。
  「对呀,像是铲雪的时候,腰会超级酸痛的喔。不过毕竟是由水结成冰的,也难怪啦——」
  「雪景虽然白花花的很漂亮,但那毕竟只是光线的反射,没有人晓得底下埋了什么。而且雪本身也十分沉重——妳不觉得很像什么东西吗?
  「呃,好比人生?
  我随口胡赞。静流姐边微笑边摇了摇头,并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对,是金钱喔。像是钱或是财产——就社会角度而言,那一类的东西是被视为有价值的。可是如果仔细思考,那些东西本身的意义却让人摸不着头绪——而且沉重得很没价值。」
  静流姐脸上的表情跟平时并没有两样,仍旧非常地澄澈透明,一点也不适合那个发言带有的不寻常庸俗。
  当时,我还不知道尚未被媒体披露的那起事件,静流姐应该也同样不晓得才对。但是——那起事件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发生了。
  而且我在事后才了解,静流姐一如往常——在这个阶段便已经差不多将谜题全部都给解开了。同时——也了解到只要试着把这时候她所说的理论套上这个事件,真相就可以大白的事实。

  2

  有关竹河响——本名竹川幸代的谜之死亡事件一下子便席卷了各大媒体。
  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假使是自杀,那么尸体为什么会在光是进入都极其困难的雪山中央被人发现?如果是他杀,犯人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把尸体搬运到雪山上?不论是哪个假设,事态都极端地不明朗。
  至于尸体的照片,虽然警方试图防止外流的情形发生,但终究为时已晚。早在尸体被抬到山中小屋的时候,在场的登山客们便已经拍下了照片。明明整起事件也不能说是没有离奇的味道,但那副尸体过于安祥的模样却让状况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尸体脸上不见毒杀会有的苦闷神色。此外,那表情也和指出死者可能是在昏睡状态下,以近似猝死的形式停止心跳的验尸结果一致。由于模样看来十分平静安祥,因此大家不知从何时起便称那具尸体为『白雪公主』了。
  不过,这起事件的话题性固然很高,但很快就不再受到公认的主流媒体的报道。轻率地将人家的死亡当话题炒作有失谨慎,因此不晓得该怎么报导才好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取而代之的尽是一些不负责任的谣言在市井小民间流传,结果反而让这起事件的奇异程度渲染得更为夸张。竹川响参与演出的影片一眨眼便销售一空,甚至还被拿去以高价拍卖交易。

  (——不过——)
  负责这起事件的一名刑警一边将视线投往发现遗体的现场方向,一边思考着。
  (在冬天的雪山上发现穿高跟鞋的毒杀尸体……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基本上,安置遗体的山中小屋现在已经成了警方用来做现场搜证用的集结场所,不过小屋距离案发现场一样相当遥远。如果以市街来比喻,那个距离不只是公交车一站的距离而已,而是足足有电车一站那么远。山区就是这样的地方。这名刑警也有过登山经验,因此对山区的深不可测还算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虽然说是搜证,可是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东西。总不能叫我们把山上的雪全挖掉吧?照这情形看来,在春天来临前根本无法好好搜查啊……)
  既然已经确认遗体的身分,那么彻底清查死者生前的相关环境来着手搜查绝对会比较快吧。事件就交给那边的人去负责,至于这批刑警的工作则是进行一些处置,不让证据之类的物品因疏于防范而遗失不见、以及防止外人擅自闯入。简单地说,他们的任务就是善后处理。这起事件在一开始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因此顶头上司也神经质地千叮咛、万交代『绝对不允许有更多的情报泄漏出去』。
  话说回来,因为只有山中小屋附近有铲过雪,所以大致上还可以看到地表。至于山上则是整片的皓白。说是雪景,但其实也毫无景观可言。只是拿白色颜料乱涂一通的东西可不能称之为绘画。
  (到底是怎么把尸体运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啊——追根究底,有什么必要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这名刑警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自杀的可能性,而且几乎所有参与搜查工作的警方相关人员也都这么认为。就算真的是自杀好了,一定也有负责弃尸的犯人,所以在逮捕到某个人之前,这起事件都无法宣告结束。
  就在这时候,有个声音自上空传来。是直升机的声音。
  (这是干嘛——电视台要来拍摄吗?还以为媒体都已经偃旗息鼓了说……)
  直升机的声音愈来愈接近,不久便在附近一处较为平坦的雪原降落了。由于雪早已凝结起来,因此并不会沉到地面去。
  一名女性步下了直升机。她一发现刑警们的身影,便一边朝他们挥手致意,一边走近,说是媒体相关人士嘛,却又不见有摄影机跟在后头拍摄。那名女性的外表看起来虽然很年轻,可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氛围却相当沉着稳健,直接了当地说,就是给人一股精英的气息。
  「啊啊,你们就是这里的现场关系者吧?
  身穿防寒大衣的女性一边说着,一边出示自己的身分证件。上头记载了位居司法机关极高层的特殊身分,刑警们见状连忙向她敬礼。



  「啊啊,那些繁文褥节就免了——重点是搜查工作现在进展到哪里了?
  女子以亲和的口吻提出了问题。看样子,雪山的寒冷气候并未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只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是、呃……不,搜查的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那、那个——」
  刑警们打算以女子的职称来称呼她,可是又不晓得将这样的称呼视为一般常规、就跟署长或警视正这一类的职称一样当作称谓来使用是否妥当。
  「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就叫我雨宫吧。」
  女子一脸不在意地表示,同时将视线投往山区的方向。
  「啊啊,案发现场就在那边是吗——」
  「是、是的。」
  即使对方大方表示以名字称呼即可,也不可能马上就爽快地直呼人家雨宫小姐吧。刑警们只得抱着紧张的心情嗳昧地点头附和着。
  「有什么特别痕迹之类的吗?
  「没有,毕竟积雪太深了——在掩埋尸体的地点找不到其它人的脚印。就算有也都是发现尸体的登山团体成员所留下的。我们已经采集了该团体所有人的靴形,并且全数比对过了,所以不会有错的。而且他们的来历并无可疑之处,也找不到跟嫌犯有什么相关点。」
  「这样子啊——意思也就是说那里原先只有尸体是吧。」
  雨宫似乎直接跳过细节检讨,采取了概括式的理解方式的样子。
  「是的。不过,那毕竟是一个原本有小型雪崩发生导致尸体从中露出的环境,所以也有可能离实际的弃尸现场有一段颇为遥远的距离。」
  「是吗——那尸体又是怎么运上来的呢?
  「这部分目前正在搜查,现阶段证据还不充足……」
  雨宫忽然打断刑警说到一半的话。
  「不,只要告诉我你们的感觉就行了。你们觉得这是一起什么样的事件?来到这个地方后,有没有感受到类似不对劲的感觉?
  她接着提出了一个相当奇妙的问题。
  「有没有看到不自然的地方、或者是以常识而言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啊?
  「好比说——明明已经进行了封锁,却发现还是有人擅自进入的形迹之类的?
  雨宫说着说着,视线再度飘向雪山的方向。
  「……直到不久前还有媒体在四处挖内幕,不过如今也只有您搭乘前来的直升机勉强有办法进入了。想要在这个时期偷偷潜入山区,对那些好奇心旺盛的闲杂人等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这附近就连熊的影子也看不到。」
  刑警这么回答。
  「我知道——所以才会问你们有没有那种超越常识范围的人物出现在这附近的感觉。」
  雨宫一脸认真的说道。
  刑警们完全搞不懂这名女子到底在关心什么、想知道什么,因此显得有些茫然。
  雨宫见状微微耸了耸肩膀。
  「事情太麻烦了,我就破例跟你们说吧——遭到杀害的女演员其实是某位大人物的情妇。虽然并没有涉及任何机密事项,不过如果她是遭人杀害的话,那么就有必要确认犯行是在什么样的动机下执行的——所以如果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希望你们能立刻告诉我。」
  接着,她说出了这番令人意外的话来。
  见刑警们噤口不语,她更进一步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举例来说——不管是加进报告里会被检察官提出异议的事也好、或是平常不可能发生的极其不合理的状态也罢,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告诉我。如果你们告诉我的事会影响功绩,功劳就记在你们的身上。万一不是,那么我会负起全部的责任。」

  *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为了准备话题跟向来对不可思议事件很有兴趣的静流姐聊,因此试着稍微调查了一下这起事件,但是——
  (不,那的确是事件没错。问题是——尽管一团迷雾,这个状况也未免太让人茫茫然毫无头绪了吧——)
  不仅在电视新闻上的曝光度不高,就连目前传遍街头巷尾的不负责任八卦也无从获得证实。我对事件的了解实在相当有限,就算静流姐主动跟我提起,我八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尸体是在雪山被发现的,但并不是冻死而是遭毒杀致死,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除了这些,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讲的了。凭这样的信息,当然不可能知道被害者的内幕或嫌犯的姓名之类的消息。这个八卦充斥着各种像是死者是在某个可疑新兴宗教的仪式中死亡、或者为了拍摄恐怖电影而遭到诅咒之类的传闻,只能说是天花乱坠。
  (算了,反正也没有必要每次都得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就当作是茶余饭后的八卦聊聊也无所谓吧?
  等万一静流姐追问起『有没有更详尽的内容?』时,再老实地跟她道歉吧。一旦打定主意,我便放弃继续积极追究这起事件了。
  几天后,我再次踏上前往静流姐所住医院的路途。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将这起事件的问题忘得差不多了。
  这一天和之前不同,是个暖洋洋的好天气,我抵达医院的时候甚至还流了点汗呢。
  「我今天脸是不是也红红的?
  静流姐听我这么一问,笑着回答:
  「是红红的没错,不过是健康的红润喔。那叫红通通的脸蛋吧。」
  我听她这么说也笑了。
  「听起来好像在说小孩子喔。还是说我看起来憨憨的啊?
  「不对,是妳耀眼得有如太阳一样喔。」
  静流姐在说这一类的话时总是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所以我有时候会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可是,最近天气一下冷、一下又很暖和,感觉不是很稳定耶。」
  我随口答腔。静流姐接着说道:
  「善变是一件好事喔。要是同样的天气一直持续下去,那就叫人伤脑筋了。」
  「咦……为什么?——啊……我懂了,如果碰上连续干旱或是大雨的确是很头痛没错。」
  「万一连续三年都没下雨,人类的文明恐怕会就此全部毁灭消失吧。反过来说,要是雨一直下个不停结果也是差不多呢。」
  「规、规模好庞大唷。」
  「若是从地球的历史来看,这一类的现象在过去可是发生过数千回喔。现在很难得是处于一个气候多变的时期。」
  本来还在想静流姐讲的内容感觉好琐碎,结果话题一口气跳到这种我没把握的世界性议题,要跟上步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有变化真的很棒说。」
  我忍不住不经大脑地接了这句话。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但是,静流姐听了我这句敷衍的话却依然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世界的本质啊。」
  接着,以毅然决然的口吻这么说道。
  「不过,人类对于这个事实似懂非懂,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消极心情,以致于最后让许多事情演变到为时已晚的程度呢。只不过那些为时已晚的事后来也产生变化,结果落得跟一无所有没两样的下场就是了。」
  内容实在太过艰涩,让我完全没办法跟上话题,只好坦然放弃。
  「——呃,静流姐现在有感到好奇的事吗?
  我很平常地提出了问题。
  「嗯——那么小夜妳呢?
  「呃……我——」
  本来打算如果静流姐有耳闻白雪公主的尸体事件而且又感兴趣的话,我就以无法深入探讨为由来回绝,谁知被她这么一反我反而乱了阵脚。
  「呃,经妳这么一说,我是有觉得好奇没错啦。该怎么说呢——」
  静流姐看我一副语无伦次的模样,咯咯笑了起来。
  「妳在说什么呀?都还没讲主题是什么耶。」
  我想我现在一定把原本就红通通的脸颊涨得更红了吧。
  「哎唷,就是——那个目前当红的白雪公主话题啊。」
  「白雪公主?
  静流姐闻言愣住了。看来她似乎不晓得这件事。
  「啊啊,难怪妳不知道——毕竟电视新闻也只有一开始有报导,后来就没下文了。」
  我感到有些焦急。
  「那么小夜妳知道吗?
  「也还不到知道的程度啦。基本上,那好像是个不可思议的事件——」
  我姑且说明了一下事件的概要。
  静流姐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聆听我的说明。可是,她的表情看来似乎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
  「那个事件还没解决吗?
  等我结束大致的说明之后,静流姐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如此说道。
  那个态度仿佛在表示即使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唔,我是没有听说到底解决了没啦——这算是一起简单的事件吗?
  「不,这起事件一定很棘手吧。不过也正因为棘手,我觉得反而很适合警察。」
  静流姐说出了这句奇妙的话来。因为不懂她的意思,所以我便开口询问:
  「……棘手的话会适合警察吗?
  静流姐接着向我解释。
  「警方的搜查,正好最适合那种只要累积所有蛛丝马迹的线索来进行调查,答案便会自然浮现的案子。这次的事件想必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充满自信,不如说是漠不关心。
  「但、但是,现在案情不是陷入瓶颈了吗?因为事件真的很不可思议呀。」
  「在雪山被人发现的毒杀尸体——四周是一片与外界隔绝的银白色世界,富有神秘感的美——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吗?白雪公主这个名字取得还真妙呢。」
  「……我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是有这样的印象耶。感觉好像白雪公主喔。」
  毕竟那个童话故事太有名了,任谁都会立刻联想到吧。
  「也是啦——那个故事感觉就很怪癖嘛。能做到那种地步还真是令人甘拜下风呢。」
  静流姐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如此表示。我一听不禁愣住了。
  「咦?妳是说那个童话故事吗?
  「嗯,当然啰。和那个故事相比,现实发生的杀人事件要可爱多了。」
  静流姐一脸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令人傻眼的话。我感到困惑不解。
  「应该没有那种事吧?我不只看过也听过好几次,还看过卡通,可是从来就没有妳说的那种感觉啊。」
  虽然还不到特别喜欢的程度,但也不讨厌就是了。
  不过,静流姐听了我的反驳却丝毫不受动摇。
  「不对。那纯粹只是看每一部作品的创作者如何掩饰故事的本质而已。」
  她以四平八稳的口吻说着。
  「基本上,所谓的故事是一种自私、独善其身、以及压抑纠葛在一起的综合体。依我看,白雪公主便是这当中属于欺瞒特别多的种类吧。」
  「……什么意思?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
  「小夜,妳认为那个故事是属于谁的?又是写给谁看的呢?
  「呃——应该是小孩子吧?前面算是带着提心吊胆的心情观看漂亮的公主碰上艰辛的遭遇。最后再迎接可喜可贺的结局,然后松了一口气这样——」
  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太记得白雪公主是一篇什么内容的故事了。记得是有七个小矮人?然后毒苹果是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没错吧——毕竟没人会连童话故事里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也难怪我的记忆会混淆了,八成是跟其它的童话故事搞混了吧。
  「……所以那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故事吧?或者该说简单明了?
  「没错,是挺简单明了呀。难以理解的部分连一丁点也没有——」
  静流姐此时的口吻带有一点坏心眼的味道。我很清楚这种时候接下来往往会有沉重的否定到来……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她的下一句话还是令我顿时哑口怨言。
  「——毕竟,权力意识是人类一种相当单纯的冲动嘛。」
  「……什么?
  「权力呀。基本上,在白雪公主这篇故事里头,有议论的尽是关于权力的问题。」
  静流姐还是维持一贯的表情,一脸平静做出这番表示。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1 编辑


  3

  「……呃,所谓权力,是指坏心眼的继母的事吗?
  「她在那篇故事里充其量只是个配角。一个在故事的剧情上有其必要、类似『衬托生鱼片用的配菜』的角色——话说回来『衬托生鱼片用的配菜』是什么东西呀?在文章上经常看到,可是实际上不晓得是什么耶。不知不觉就把它拿来当形容使用了。小夜,妳知道吗?
  静流姐冷不防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咦?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事后我查了字典才知道那是附属品的总称,又写作『具』。不过,在当时我可说是一无所知。
  静流姐向摸不着头绪的我点头说道:
  「人类真的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对不对?
  我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点头。
  「嗯。」
  「无知所造成的困扰我想或许多如繁星吧。可是,一旦开始思考起那有多少的必要性,便没完没了了。」
  静流姐以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诉说着,但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也看不出那跟之前的话题有何关联。白雪公主跑哪去了呢?
  「那个,静流姐……?
  我支支吾吾地开口叫了一声,而她则是耸了耸肩。
  「所谓的权力,其实也就是用来维持『不知道也没关系』这种事的机能喔。」
  「啥?
  「白雪公主这个角色,实际上就好比是权力的化身呀。她不但一无所知,也被允许无知,而且她的权力也因为没人觉得这个现象可疑而显得更加地完美无瑕。」
  静流姐像是心领神会似的径自点了点头。
  「……白雪公主是这种故事吗?
  她看我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笑瞇瞇地问我:
  「不然妳说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但是我的印象还是暧昧不清。
  「呃——我记得是白雪公主被身为继母的皇后赶出了城堡对吧?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被带出城外准备杀掉。白雪公主哭着向打算把她的内脏带回去交差的猎人求饶,而对方也很干脆地答应了。后来猎人将山猪的内脏带回去,当成是白雪公主死亡的证据呈献给皇后。」
  「内、内脏?——啊啊,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过类似的内容。」
  格林童话收录了不少残酷的故事,记得市面上好像也有宣称格林童话其实非常恐怖的书。
  「总之,皇后欢天喜地吃下了那个内脏——妳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呢?
  「唔,简直让人听不下去。好恐怖。民间故事还是真残酷耶。」
  我一说完,静流姐便露出了笑容。
  「不对,妳不觉得很荒唐吗?皇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不惜吃下内脏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接着,又出人意表地提出一个像是整个逻辑颠倒过来的问题。
  「理由——不就是因为她是坏人吗?
  「嗯。妳说的没错。让皇后采取过度的行动,吃下宣称是白雪公主内脏的东西给读者看,为的就只是要证明她是坏人。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理由了。或许这么说比较恰当吧——这一幕纯粹是为了突显『被这种残忍的皇后盯上,白雪公主还真可怜』的印象吧。而且除了皇后以外.其它人全都是站在白雪公主这一边呢。」
  静流姐似乎连故事的细节也记得十分清楚的样子。
  (……她是小时候看的吗?还是最近?
  像是跟别人借来看的——不过又会是谁呢?是医生或是哪位护士吗?或者她还有其它类似像我这样的朋友呢?
  (可是,我从来没看过有其它人来探病啊——)
  假如真的有那样子的人存在,不晓得静流姐和那个人都在聊些什么呢——我的心情就在好奇想知道、可是又不想知道两者间来回摆荡着。
  (别想了……)
  不知怎么搞的,我满脑子想的尽是一堆奇怪的琐事,以致于静流姐所说的话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顺带一提,根据某派的说法,那七个小矮人原先似乎是残酷的山贼,只要见到有人闯入森林一律杀害并且抢走他们的金银财宝的样子喔。不过他们不仅没有这么对待白雪公主,反而马上成为她的伙伴。」
  「哦?是这样子啊。」
  「白雪公主一开始就不打算了解那七个小矮人的身分来历,即使这样也完全相安无事。因为这故事里的小矮人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不会背叛——这个字眼令我稍微心惊了一下。
  「……为什么不会背叛?
  「这就不晓得啰。」
  静流姐耸了耸肩。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有可能是因为白雪公主太漂亮了,也可能是更不单纯的原因。但是,这边有一个重要的讯息,那就是注定好的事情便不会变动——违抗不了。」
  静流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动摇,只听她继续以淡然的口吻说下去。
  「违抗不了……」
  「总归一句话,在这篇故事里唯有那件事是不会变动的。就连皇后也没办法停止杀害白雪公主的企图。」
  「没办法停止——?
  「难道不是吗?就连那个著名的『魔镜呀魔镜,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人是谁?』的桥段,到头来也只是为了发现白雪公主还活着而存在的。皇后注定就是要杀害白雪公。平稳的生活是不被允许的。」
  「嗯~」
  「因此,她为了杀害白雪公主而假扮成老婆婆接近她——一直到最后使出毒苹果为止,总计三次的行动全都是皇后敲门,然后白雪公主自己打开门锁的呢——」
  「——经妳这么一说,白雪公主好像还满笨的耶。她都没有戒心吗?
  「七个小矮人也耳提面命地要她多加小心了。但白雪公主就是不听劝。」
  「……为什么?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童话故事,所以不需要像平常在讨论实际事件时一样感到害怕。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小夜妳说白雪公主好像满笨的,不过她其实是个既美丽又冰雪聪明的女主角喔。绝不是什么愚昧的人。她只是很伟大而已。通常伟大的人只会对其他人发表意见,没有必要听别人的意见。」
  我不知道这是在挖苦还是怎样?总之,静流姐的声音听起来既温和又平静。
  「她只是忠于那样子的愿望罢了。不懂得怀疑、一无所知并非是无力的,这则童话就是在讲这样的事。」
  「愿望?谁的?
  「当然是读者的啊。不过,格林童话是由过去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集结而成,所以称那些人为听众或客人或许比较恰当吧。不论男女,每个人都不希望白雪公主学习什么保护生命的智慧。」
  「……嗯~可是啊——」
  「人为何会需要故事呢?
  静流姐又一次提出了唐突的问题。
  「咦?
  我目瞪口呆。做不出其它反应。
  「我想一定是因为现实世界太过不如意的关系吧——」
  静流姐的声音是那么澄澈清亮,彷佛在朗读诗词或歌唱一般。
  「往往都是被要求去配合这个世界,以致于自己真正的想法永远被摆在其次。所以人们选择在自身以外的地方寻求故事;若是现实那就成了权力,虚构的话则是成了民间故事——白雪公主虽然是所有人的希望,可是却完全不晓得她代表了什么——只是有如白雪般的纯白。」
  「…………」
  静流姐目露眺望远方的眼神,因此我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我其实很想知道她现在在看什么。我希望能跟她共享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但是,在我看来那实在是太过模糊不清,只能捕捉到有如将纯白的雪景摆在眼前般的浩瀚景象。
  「白雪公主什么也不做呢……听妳这么一说。」
  我恍恍惚惚地喃喃自语着。
  「她永远都只是在等人伸出援手而已……」
  「白雪公主象征着期盼能拯救人们的什么的心情吧。」
  静流姐点点头。
  「而且那也是一般现实世界鲜少会发生的状况喔。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需要童话故事。」
  「…………」
  我微微垂下眼帘。
  「换句话说——如果这是发生在现实世界而非民间故事的话,就没有人会救白雪公主了——那起事件就是这种情况吗……?
  我的声音听起来一定很阴郁吧。静流姐温柔地笑了笑。
  「不。无论是现实也好、故事也罢,两者都关系到人心的问题,这当中本质上的差异并不存在。更何况——」
  静流姐轻轻垂下了目光。
  「——我刚才也有提到,白雪公主在本质上是一篇描述权力的故事。其中牵扯到的东西不论再怎么洁白,都沉重得没有价值。」
  「沉重——」
  说到这个,我突然回想起之前也曾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一旦白雪公主移动到其它的场所时,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形式之下——缠绕在她身上的权力都会将她庇护得好好的。毕竟她可是魔镜认证的世界第一美女。像是被皇后命令杀死白雪公主的猎人在悄悄将她带出城之后,不得不杀掉山猪再带回牠的内脏充数;另外,救了她的森林小矮人也不只一、二个而是多达七个,而且还七个都团结一致地当白雪公主的伙伴;还有以为她被毒苹果毒死的时候,举办的葬礼仪式也十分隆重盛大,甚至殓进玻璃棺木游行——」
  一一列举检视后,确实逐渐有种每个人都反应过度的感觉。严格说来,白雪公主明明是给人一种朴实的印象,可是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而且就连发现她的人都是王子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静流姐点头表示认同。
  「根据古老传说的版本,那个王子从七个小矮人手中带走白雪公主之后,好像片刻不离地守在她身边长达好几十年,一心一意等她醒来的样子。白雪公主复活也是在那之后的事了。也就是说在那个王子的人生中,有大半的光阴都被玻璃棺木中那个形同标本般的女性所支配呢。」
  「白雪公主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毕竟民间故事对于登场人物的内心着墨并没有那么多——故事中的角色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并不是大家关心的重点。」
  「搞不好事实跌破众人的眼镜,白雪公主自己对此还挺得意的是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问题在于无论是站在公主这边的王子和七名小矮人,还是企图杀掉她的皇后都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感兴趣的,只是白雪公主那名为美丽的权力而已呀。」
  静流姐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沉重得很没有价值是吗——」
  我无意识地喃喃说道。
  接着——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
  直到刚才为止,我们两人都是针对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在做讨论,但是——现在不论是实际上在雪山发现的毒杀尸体、或是白雪公主那一边的情况——我似乎都渐渐理清头绪了。
  「——沉重……搬动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的——所以,也就是说……」
  对于我那茫茫然的喃喃自语,静流姐也只是回以一抹灿然的笑容。
  「怎么?小夜?妳想说什么呢?
  那口吻听起来有如在哄年幼小孩的母亲。就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却依然开口询问的那种语调。
  「没有啦……只不过——」
  对啊,如果考虑到其中撇不开的『重量』,那么便只能导出那起事件根本没有所谓的谜介入的余地这样的结论——
  没错——因为尸体理所当然地也具有一人份的重量。
  至于我,虽然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但随即唉一声叹了口长气,将头垂得低低的。
  「……这的确是适合警方侦办的事件呢——」
  静流姐一听到我的嘟嚷,便咯咯笑着说道:
  「看来小夜又解决一桩困难的事件啰。」
  她随后又说了一句谜般的话。
  「不过,我建议妳还是告诉警方比较好喔。因为我有种搜查好像碰到了撞墙期的感觉。」
  「咦?为什么?
  我开口询问。但她只是耸了耸肩表示:
  「因为真的牵扯到既没价值又没必要的东西啊——」

  4

  「……啊,你说什么?
  用手机在山中小屋附近讲电话的雨宫稍微提高了音量,惹得刑警们全都好奇地朝她的方向看去。
  只见雨宫板起了一张脸。
  「那么已经成功收押了吗?……原来如此,好个愚蠢的家伙……是这样吗?哎呀,真没意思耶。那我不就莫名其妙白跑一趟了?
  她压低音量窸窸窣窣地朝电话口嘀咕着。刑警们并没有刻意去偷听的意思,不过在安静的山区那个声音听起来却格外地响亮。
  不过,雨宫现在的说话方式轻松自然多了,有别于刚才与刑警们的应对。看来这个样子才是她本来的个性。
  「……那现在要怎么办?顺便处分掉?……是吗?反正我无所谓啦——知道了,我就先处理掉吧。」
  雨宫心不在焉地说着,看样子通话已经结束了。但是——刑警们从刚刚就觉得很好奇,一般的手机在这个山区里根本完全收不到讯号,就连他们也是利用山中小屋的无线通讯设备与山下联络的。莫非那支手机是特制的不成?
  雨宫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朝满肚子疑问的刑警们走去。
  「啊,看来你们最好立即动身准备下山。如果不现在马上准备,一定会来不及赶在今天之内下山的。」
  她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地如此表示。
  「啊?可、可是,我们是依照搜查本部的指示留在这里的——」
  「我知道。不用多久,差不多十分钟内就会有通知传来了,你们可以先提早整理一下。」
  雨宫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完后,便掉头转身,独自一人往山上的方向走去。明明是踩在极其不稳定的厚重积雪上,可是她的步伐却相当地稳健。
  「等、等一下——雨宫小姐?
  「稍后会有人来接我的——你们就先下山吧。」
  雨宫头也不回地说道,兀自深入山区。看来她似乎打算前往发现那具尸体附场所。
  果不其然,茫然不知所措的刑警们很快就接到即刻下山的指示。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着手进行下山的准备时,山上响起了一阵轰隆的重低音。
  那是雪崩的声响。
  在尸体被发现的场所附近似乎又有雪崩发生了。这场雪崩很可能会将还残留在现场的线索全都不留痕迹地洗刷掉,重新将四周变为一尘不染的纯白景色。
  「…………」
  刑警们全都愣住了,各个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山上。
  ……等下山之后,几名刑警才被告知搜查本部早已解散,这个消息更是令他们哑口无言。据说事件似乎已经获得解决,而且关于这桩案件的所有工作也一概结束的样子。
  落网的犯人好像是某家电视台的导演。他不介意那名女演员是另一位大人物的情妇,依旧跟她偷情。后来女演员表示想跟大人物分手,该名导演一听到她要以曝露跟自己的关系为由向对方提分手,便下手行凶——整件事件的来龙去脉似乎就是这样,总觉得好像变成了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由于罪嫌尚未确定,因此目前正从其它方面进行调查,大概不用多久就会被起诉了吧——
  (现在这种情形到底是怎样……?
  感觉就像最关键的地方始终没有一个完善的交代,只有一直在做表面工夫。这起事件的相关人员无一不觉得心里有疙瘩。

  *

  「——到头来,好像是直升机的样子呢。」
  我以听来略感疲惫的口吻说道。静流姐则是点头附和。
  「把尸体搬到冬天山上的方法,差不多就只能想到空降或是雪车、不然就是狗拉的雪橇这几项了。」
  她简单地说道……实际上,也的确是简单到不行的问题。
  「重点不在尸体原本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或者被害者的人际关系之类的事情上。关键只在于不可能一身轻装徒步进入雪山这一点。接下来只要检讨剩余的可能性,就可以很清楚地发现几乎没有什么选项留下了。」
  「嗯,犯人好像没有刻意要让尸体看起来像白雪公主耶。纯粹只是那个人在能力范围内采取行动,然后结果刚好变成了那个样子而已——
  唉。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至于动机之类的部分好像接下来才要着手调查。不过本人已经招认,确定是他下的手没错。或许应该这么说吧,据说是因为跟他一同搭直升机的人指证——让他想赖也赖不掉。」
  犯人导演所负责的节目原本就预定要上冬天的雪山取材,因此他便借着这个机会弃置已经打包好的尸体。
  不料尸体却因为雪崩的缘故而外露曝光,以致于被登山客给发现了。整起事件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那名导演在取材的时候,一定是把尸体跟摄影器材一起放在后头了吧。这么一来想必更加启人疑窦。」
  「嗯——一旦展开调查,结果还真教我惊讶,证据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耶——坦白说,我本来还以为整个冬天都找不到证据呢。没想到事实却完全出乎我意料,一下子就发现了——」
  「有查出为什么让死者穿着红色高跟鞋而没有脱下的理由了吗?
  「我是没有了解到那么多啦——静流姐妳觉得呢?
  「嗯,我想那应该就是她被毒杀致死当时身上的打扮吧。有可能是在饭店之类的地点?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难得到那一方面的目击证词。好比说当时死者是跟谁在一起等等。」
  「啊啊,从当时的服装着手调查吗?原来如此,警方确实给人感觉很擅长处理这一类的状况呢——」
  「而且不管是直升机也好、狗雪橇也罢,既然不可能不着任何装备就进入雪山,那么只要试着去管理那些移动设备的地方调查,迟早能找到决定性的蛛丝马迹才对。我们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不过这回多亏小夜率先推测到了,所以犯人也两三下就落网啦。」
  「不,应该说——」
  其实并不是我看穿了真相,我只不过是把静流姐所说的话给串连起来才得已解开谜题的。话说回来——
  「可是,静流姐原本并不知道有这起事件吧?不只电视新闻很少报导,就连我也是印象很模糊。情报量可说是比以往还要严重不足耶。」
  「是没错啦。」
  「还有——我和警方联络之后,总觉得他们的反应好像比平常还要惊讶。这次的搜查似乎真的是非比寻常,在许多方面都陷入了胶着的样子——」
  事实正如静流姐先前所说的。这比事件本身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这次的事件乍看之下确实是很夸张没错,但为什么静流姐会晓得这起只要警方认真调查马上就能破案的事件正陷入胶着的状态中呢?
  静流姐面露微笑地说道:
  「就是因为情报量实在太少了啊。」
  「咦?什么意思?
  「这起事件明明相当曲折离奇,具备了强烈刺激人们好奇心的要素,但在报道上却显得极端低调不是吗?
  「嗯,好像是这样没错。」
  「那么——这起事件最为有力的线索,便是『没有人要报导』这个现象。为什么没有人要报导呢?是因为有失礼数吗?明明媒体一旦碰上其它类似的事件,甚至会不顾一切跑去采访被害者的家属耶!为什么唯独对这件事特别处理呢?
  静流姐的分析对我来说有如当头棒喝。
  「啊——原来如此,可能是有高层人士在背后施加压力之类的?
  「那个女演员过去或许处在一个颇为微妙的立场吧——所以,她突如其来的死亡有可能刺激了某种要是曝光便会有麻烦产生的事情。不过,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事情就是了——」
  静流姐一脸不在乎地说道。
  「这一点真的就跟白雪公主如出一辙呢。那些位居高层的相关人士,根本不想了解白雪公主的内心在想什么。只要自己能明哲保身就好。或许出乎意料地,还有那种做出了夸张的错误判断而白跑一趟的小矮人出现过也说不定喔。」
  「……唉。」
  我总觉得无法释怀。



  「欸,小夜,妳知道白雪公主是怎么结束的吗?
  「咦?不就是跟王子结婚,幸福美满地收场吗?
  「那是结局前的事。结婚之后,还有不收拾不行的问题存在吧?
  「啊,妳是说继母吗?
  话才说出口,我便感到一阵厌恶。我会把这个问题给忘得一干二净,总觉得好像是——
  「没错,继母受邀参加了白雪公主与王子的婚礼——在婚礼上,她被命令得穿上一双鞋子跳舞。」
  「鞋子?是玻璃鞋那种吗?
  「不,是被烧烤到变得火红、放在地板上还会冒烟燃烧的那种铁鞋喔。继母被迫穿上那双鞋子,并且不断地跳舞直到死去为止——就在无力违抗的情形下。」
  静流姐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始终面不改色,因此我实在打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该为那个内容感到害怕。
  「红色的鞋子是吗——居然连鞋子这种细节都对应到了。」
  「因为这个结局有出现在格林童话的原典中,所以大部分的版本都有记载。但是不知为何,大家几乎都忘记有这回事呢。白雪公主这篇童话故事大概就是像这样透过心狠手辣结局被人遗忘来完成的吧——这么一来,渴望守护白雪公主的心情也就能原封不动地被保留下来了。」
  「……就是说呀。」
  我自己也是忘记的人之一,所以实在无从反驳。
  想必这起事件最后也会在暧昧不清的情况下,获得表面上的解决吧。或许身为被害者的女演员会以备受支持的存在之姿留名也说不定——至于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过去又有什么样的想法,这些事情则会在无人知晓的状态下不了了之吧。
  「…………」
  我没来由地望向窗外。
  冬天的天空万里无云,看不出有一丝下雪的可能。
  「并非只要是白的就是好的呢——」
  不过,我还是心不在焉地想着——难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这个黯淡的世界化为一片洁白吗?
  「就是呀——」
  静流姐点头回应我的嘟哝。我们两人一同举目仰望着这片蓝天。
  远方传来一阵鸟叫声。那叫声仿佛渗进了格外清澈透明的空气里似的,不停地回响缭绕着。

  “The Snow Whiteclosed.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
  其之①

  ……一起仰望天空的两名少女突然异口同声地开口说道:
  「对了——」
  她们忍不住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在一阵嘻笑过后,其中一个人开口了。
  「妳先说吧。」
  可是,另一个人却连忙用力摇头要礼让对方。
  「不、不用啦。还是妳先说吧。」
  于是其中一人便点头说了。
  「我突然想到,奇库达好像是要寻找一定要从空中才能看出差别的时钟师傅对不对?
  另一个人听了忍不住一脸惊讶。
  「对、对对对——我刚刚也是正好想到那个耶。」
  两人口中的奇库达,指的是少女过去所拥有的一只刺猬玩偶,他的肚子上有个时钟外形的装饰。少女虽然很宝贝他,可是却不晓得把他丢到哪里去了。因此两名少女偶尔会一起动脑构思『他一定是为了让肚子上的时钟运转,所以展开寻找时钟师傅的旅行了』这样的故事。故事虽然已经有相当长足的进展,但奇库达却始终无法如愿见到那名时钟师傅。
  「奇库达和刚成为朋友的海豚豚一起搭船前往那位时钟师傅所在的岛屿了呢。」
  「对呀,那个时钟师傅的特征就是头上戴了一顶帽顶是个时钟的大礼帽。」
  「但是,时钟师傅似乎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所以有人提醒奇库达千万要小心呢。」
  「我看呀,奇库达一定紧张得心脏噗通噗通跳吧。」
  「他是那种会怕生的小孩吗?
  「嗯,搞不好喔。不过,我猜他这时应该会提起勇气吧。因为长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嘛。」
  「真了不起。那么,等船抵达那座岛屿后,他会先去哪里呢?
  「这个嘛,照这个情况看来,他得先去找鸟儿们问话才行了。」
  「鸟儿都在天上飞行,就算他在地面呼喊,人家听得见吗?
  「啊,说得也是耶……这样的话他必须先爬到高处去啰?
  「有鸟儿飞行的那种高处?例如哪里呢?
  少女以淘气的口吻询问另一个人。
  「呃、呃——就是……」
  虽然一开始支支吾吾,但她马上接着说道:
  「就是像热汽球之类的。就是那一类的东西啦。」
  「啊啊,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了吧。不过妳说的那个热汽球,以奇库达所持有的交通工具通行券能坐吗?感觉似乎很贵呢。」
  「不、不是啦——所以说那是……」
  「啊啊,我想到了。这种时候好朋友就该跳出来啰。海豚豚会帮奇库达一臂之力吧。」
  「咦?
  其中一人向目瞪口呆的少女用力点点头。
  「朋友是怎么帮助我的,这点我最清楚不过了。所以这次一定没有问题的。」
  她笔直地凝视着对方,充满自信地如此表示。
  「是、是——这样子吗?
  「然后啊,海豚豚丢下『交给我吧,你等着』这句话之后,就把奇库达留在原地游向大海去了。」
  「大海喔——」
  少女轻声说道,微歪着脖子。
  「欸——」
  另外一个人则是一边注视着少女露出来的白皙颈项,一边向她提出了问题。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2 编辑


  第二章 静流姐与人鱼公主
  The Mermaid

  1

  听说有鱼腥味。
  一股带有水气的腥臭味,或者应该说,那是少了血的强烈刺鼻气味,但相对地又充斥着一股有如腐败般污浊气味的那种臭味。
  尽管那是一处通风良好的场所,淤塞沉闷的空气却弥漫了附近一带。据说在发现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到非常困难的程度,但却无法正常地呼吸。
  部分欠缺口德的人后来以「人鱼公主」来戏称那个,并引以为乐。可是,对当时身在现场的人而言,就完全没有那种玩文字游戏的闲情逸致了。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必须尽早处理的状况,而且坦白说,他们也不愿意在工作以外的场合继续深入思考那件事。
  人类要完整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得上是人类呢?
  当发现到那个的时候,有人脑中甚至浮现这样的念头。
  举例来说,如果在外国的寺院遗迹等地看到人类的骸骨有如砖块一样被堆栈起来,心理上会很难相信那些骸骨每一块过去原本都是人类。
  又好比铁轨上的伤亡事故。人类肢体遭到惨不忍睹的破坏,留下来的那些残肢断臂或许原先确实是属于人类的没错,但那些残骸不论哪一块都已经很难再称作是人类了。
  那么,残留下来的肢体要完整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视为人类呢?
  在看到那具残骸时,有办法凭直觉想象出万一自己也成了同样的模样,会是什么感觉的那条分界线究竟是到哪里为止呢——当时似乎有好几个人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没错——那具尸体正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被发现的。
  那具在海边的林子里被人发现、奇迹似的未遭到鸟类啄食的女性遗体——腰部以下的部位整个都不见了。
  彷佛没有脚而是长了一条尾巴的人鱼公主爬上岸却无力继续前进,以致在那里力竭身亡——也难怪在有些人的眼里看起来是这般感觉了。

  *

  「欸,小夜,妳不喜欢晒太阳吗?
  静流姐这问题问得很唐突,我一时不知所措。
  「什么?
  「因为小夜很活泼呀.而且又很适合阳光,可是妳的皮肤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白,妳都不去海边的喔?
  静流姐自己明明就处于全然无法离开医院半步的状况,却一脸平常心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一点也没有那种自己也很想去的感觉。
  「不,那个,我……」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以致于有点支支吾吾的。
  「呃,我是没有什么不想晒太阳之类的那种执着啦……」
  要论皮肤白皙的话,静流姐远比我要白多了——白得宛如瓷器一般。
  「……不过,我的确不去海边。」
  「为什么?
  「这个嘛,因为……」
  我张着嘴,在踌躇了好一会儿之后,迫于无奈还是开口回答了:
  「……因为我不会游泳啦。」
  我才一说完,静流姐便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小夜,原来妳是早鸭子喔?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略微提高了音量。
  「用、用不着形容得那么难听吧~」
  我也面红耳赤,忍不住发出凶巴巴的声音。
  「啊啊,抱歉。可是——哦,原来是这样子啊。」
  静流姐的眼珠微微往上转动,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看着我。
  「有、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我只是不禁在脑海里想象着小夜在水里头挥舞四肢挣扎的模样。
  「不跟妳说话了啦!
  「会一直在原处挣扎然后沉入水底吗?还是怕水怕到不敢把脸探进水里咧?
  「那、那有什么好讨论的!



  我被学校的体育老师质疑说「妳的脚明明有在打水,为什么还会往后退?」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也数不清了。
  「反正人类是在陆地行走的生物呀,不会游泳又不会怎样!
  我开始自暴自弃了起来,说出闹脾气的话。
  静流姐一边点头,一边说出不可思议的话:
  「是呀,不过有此一说——人类之所以变成人类,是因为原本在海边生活的缘故唷。」
  「什么?
  「有这样的论点喔,人类为什么会站起来?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然而猿猴却是运用前后四肢来行走的,那为什么人类会站起来呢——」
  「呃,不是因为头部变重的缘故吗?
  我好像曾在哪听过类似的说法。内容是要你先想象棒子的前端装了一颗圆球的画面——横摆的话棒子会因为圆球的重量而弯曲,不过若是笔直竖起的话,重心就会稳固地安定下来之类的。
  「那是结果论啦。就算脑部因为发达而变重了,也不可能直接往直立的方面发展。首先一旦直立,脑部是还好,问题是身体其它部位的安定性会明显变差。只要不站起来就不会跌倒,也不会摇摇晃晃的了。」
  虽然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静流姐总是跳过前言突然谈起这一类艰涩的话题,要跟上真的很辛苦。
  「嗯……但是,小宝宝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刻还是很令人感动耶。」
  我好像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静流姐很感兴趣似的点点头,接着又说了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话。
  「这意见非常有小夜的风格呢。达成某个目的的感动优先于其它事物,的确是非常出众的感性呢。」
  我正想开口反问,她却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人类站起来的真正理由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唷,目前仍然缺少理由的部分,决定性的答案尚未揭晓。甚至有此一说——人类之所以会站起来,是因为人类曾有过一段入海捕捉海产的时期喔。」
  静流姐想说的似乎就是这件事。我虽然因为话题来得十分突兀,以致一时之间思绪打结,但接着很快就想通了。
  「啊啊——是因为在水中载浮载沉,头部露出水面,只有脚趾在地上,所以自然而然变成了站立的姿势是吗?
  这同时也是不会游泳的我屡次被要求做出的姿势。我没办法理解渴望在水中横放身子的感觉。
  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膀说道:
  「唉,不过就跟其它的假设欠缺说服力一样,这个说法也让人半信半疑就是了——还有补充说明,说什么人类之所以只有头部留下特别多的体毛,是因为头部不常泡水的关系呢。」
  我点点头。
  「哦,原来如此——听妳这么一说,似乎满有道理的耶。」
  「可以算是称霸了陆地的人类,其直立的原点在于水中这种说法是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了——」
  静流姐将视线略微朝向空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正这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啦。」
  「是吗?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假设吧?
  「我不清楚这是谁提出的,不过那个人想出来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吧——因为道理好像说得通。可是,也只是听起来好像说得通而已,至于体温调节等方面的考察根本都没有做。」
  等等,先提到这个说法的不就是静流姐自己吗?就在我快要接受的时候,她却又忽然跟我说那似乎是假的。
  「道理是吗——」
  可能是我的口吻听起来显得很不满吧。只见静流姐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
  「不过,小夜。这个假设在某种意义上或许就是人类本身也说不定喔。」
  她像是在补充似的接着说道。我又很单纯地被她的说词给轻松钓到了。
  「咦?怎么说?
  于是静流姐面露有些严肃的表情,说出了比先前还要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来。
  「因为渴望向存在于意想不到之处、可是道理又好似说得通的事物寻求活着的理由这样的行径,正是人类的本质呀。」
  「——啥?
  「没错,一心以为站直身体需要水的浮力,可是实际上就算一直待在水里,也不可能真的站起来这样——」
  静流姐已不再目露眺望远方的眼神,而是正面直视着我,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那个时候,由于那起事件尚未公开发表,所以我和静流姐自然不可能知情,但却又莫名地充满暗示性。人类曾经待在水中因此才学会站立的说法,与即使在水中也绝对无法站起来的人的事件,两者很奇妙地一致吻合……

  2

  ……事件中第一个碰上的问题,就是发生的时间。
  案发现场位于沿海国家公园的内部,海风频频吹袭不说,重点是湿气十分饱满,这个状态要谈论保存只能说是一想到就令人绝望吧。话虽如此,之所以拖了这么晚才发现,乃是因为这个场所表面上虽然打着『提供健行与单车专用的休闲之处』的名号,但实际上交通并不方便,因此很少有游客前来。
  尸体几乎未遭小动物与鸟类啃蚀,原因便在于前一阵子才以驱除杂草的名目在附近喷洒了大量的农药。虽然那次农药的喷洒剂量是否超过法定值引起了争论,但那与尸体本身姑且算是无关的问题。
  那是一具有更多迹象比「保存状态奇迹似的良好」等等还值得关心的奇怪尸体。
  尸体上虽然附着大量的海水,可是并没有喝进肚子里的迹象。当然海水有入侵到内脏的部位,可是这并不表示死者是生前溺水的。
  目前还没办法具体确认死因。由于下半身消失不见,导致大量的血液从那里流失,所以或许能顺理成章地推测死因为失血过多——
  「死者在大量失血前便已死亡。」
  可是在后来出炉的验尸报告中,却出现了这样的分析。尽管有失血的状况,但那也只是尸体流出而已,那名女子并非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而且也检验不出药物反应。这么一来,死因便是心脏病发作了?可是,为什么下半身会消失不见呢?是被鱼吃掉的吗?但又找不到貌似齿印的痕迹,况且上半身也没看到曾遭撕咬的伤痕。
  这具既非溺死、也非失血过多致死、更没有遭鲨鱼攻击,从大海被打上岸的少了下半身的尸体——由于腐败状况等其它问题太过特殊,导致无法具体指出死者死亡的时日,顶多只能做出『分析至少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已经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这种极为暧昧不清的结论。
  虽然在案发现场的周遭做过地毯式的搜查,但就是找不到下半身。如果是被海水冲走的话,自然就没有找到的希望了。
  第一位发现者是一名在横贯国立公园内部的高速道路上行车的驾驶。不过根据该名驾驶表示,自己是在开窗行车之际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臭味,怀疑附近是否有人在制造毒气瓦斯之类的危险物品才向警方报案的。因此他既没有进入公园、也没有亲眼目击到尸体。事实上,警方等相关人员抵达时,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到任何人的脚印。之前似乎是由于风向的缘故,臭味才没有飘散到道路那边。再加上目前正值酷暑时期,凡是开车经过的人有半数以上都会关上窗户吹冷气。
  最有力的说法自然就属海难事故这样的假设了。但差不多就在被害者身分揭晓的同时,事态也变得更加复杂了。尽管现场并未遗留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分的物品,不过,就在开始利用骨骼制作脸部复原图的途中,便已经找到可供参考的人物了。
  那名约略二十岁出头的女性尸体,是因杀人嫌疑遭到全国指名通缉的须永真奈美。
  若单论她的名字,知名度可说是遍及全国。她唆使原为补习班讲师的丈夫不断犯下恐吓小孩子的罪行,藉此谋取金钱。但是,最后因为与丈夫感情破裂而将其杀害。后来虽然顺利地连保险金也弄到了手,不过没多久便东窗事发,她本人也就此展开了逃亡。
  她最后被人目击到的场所,距离尸体被打上岸的海边非常遥远,而且好像也没有可以直达的交通设施——基本上,要到那座国家公园也只能靠驾车前往这个方式。假设她有来到那附近,那么她的行迹应该事前便能轻松被掌握,即使事后也不难循线找到。但有关这一类的情报再怎么调查也全都扑了个空。
  到了这个地步,事态已一口气朝向杀人事件的方向变动。也就是某个对须永嫌犯怀恨在心的人杀了她、并将她投海弃尸。
  至于尸体之所以看来如此诡异,则是被解释为怨恨与冲动所导致的残酷凶行。动手行凶的犯人目前不知去向——事件开始呈现出现在进行式的状态。

  *

  我本来就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甚至胆小到会对『那边的大楼有鬼怪出没』或者『过去有流氓在那座高架桥下互砍,因此有他们的鬼魂在作祟』这种无聊的八卦心生恐惧。
  虽然这次杀了女人并弃尸大海的犯人,目前这起不知道在哪徘徊的事件是发生在离我很遥远的地点,可是我还是会疑神疑鬼地怀疑那个犯人是不是就藏身在附近?即使身处在车站的人潮里,依旧会莫名其妙地因害怕而直打哆嗦。
  就连去医院探望静流姐的路途中,也不停地在那边胡思乱想。在这乌云密布又阴森森的天空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就从树林里冲出来?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但是——
  (山上没有人,反而令我松了一口气呢。)
  ——我竟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这么一来,不就表示对人有恐惧症吗?我感到有些厌烦,这已经比神经质还要严重了。
  等到了医院,看到面熟的警卫先生和挂号台的人员时,我有种终于摆脱了无谓不安的感觉。
  我的心情跟着变得轻松许多,前往静流姐病房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静流姐也一如往常,一脸笑瞇瞇地欢迎我。
  「小夜,妳是不是很敏感呀?
  「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只要我心里想着『今天虽然没约定,不过要是小夜肯来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妳通常都会来呀。」
  听静流姐这么讲,害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有啦,只是凑巧而已——我是很想要这么讲啦。不过如果真的那么巧的话,该不会是静流姐以念力在呼唤我吧?
  我开玩笑地打了个比方。静流姐呵呵笑了起来。
  「我若真的呼唤,那妳可就辛苦啰。因为这么一来,小夜就得每天跑来找我了。」
  「啊,如果不必上学的话我是可以每天来啦,实在有太多事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我们被好多的杂事给束缚住。即使我跑来找静流姐,其实也常碰上她得临时检查之类的突发状况而无法见到面。通常这种时候我都会麻烦医院里的人不要告诉静流姐我有来过,所以我想她应该是不知道才对吧。
  「是呀,这世上有太多事无法顺心如意了。」
  静流姐有如在配合我的叹息一般,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人鱼公主的故事也是这样耶。就故事的角度来说,我很好奇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我也跟着点头,并随口说道:
  「人鱼公主也只是爱上了王子而已啊。但最后却变成泡沫消失了,实在有点残酷。」
  虽然我顺应那起事件的热潮试着讲了这番话,但那起事件的焦点只在于被害者的话题性。不是因为不可思议的谜才被炒得沸沸扬扬,所以我也想过静流姐会不会没有兴趣,即使目前造成了话题,不过也只是因为还不知道那个令人退避三舍的犯人是谁罢了——
  静流姐稍微看了我一下,接着说道:
  「对呀——或许喔。总觉得每个人都朝着荒唐的方向,许下的愿望其实也错袋了重点。就跟公主一样,为什么应当在海里生存的存在非得受到陆地世界的人吸引不可呢——如果能了解原因的话,我想人类大概就能活得更轻松了吧。」
  「可是,叫人鱼公主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我说出了当初知道有人这么称呼那具尸体时的直接印象。
  「只是没有脚而已啊。」
  「我想妳的说法一定不正确喔。」
  静流姐发出嗯一声,点了一下头。
  「假如真的有人鱼存在,我想人鱼也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脚吧。毕竟人鱼拥有很棒的尾鳍呀。」
  话题突然转到了童话故事上头,我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唉,是没错啦。反正在海里生活得好好的,也用不着刻意去寻求一双腿嘛。」
  不过,这话题比知名通缉犯被仇杀的事件谈起来要轻松许多,所以我一下子就聊开了。
  「有了这个前提,也难怪想要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的念头反而会成为故事的中心思想呢。」
  「中心思想?
  总觉得这词汇听起来一点都不适合童话故事。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反应吧。静流姐轻轻摇了摇头为我作说明。
  「我想小夜一定是有所误解了吧?安徒生的人鱼公主属于近代文学唷。这不是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而是身处在蒸气火车头奔驰、引擎促使许多发明诞生的时代的人所写的东西喔。」
  「咦?是真的吗?
  「没错,所以安徒生的亲身经历也投射到了故事内容中。在性质上或许算是童话故事,这这无疑是个人的艺术创作喔,跟大家共有的传说是属于不同次元的。」
  「亲身经历?
  人鱼公主究竟有哪个部分反映了一个男人的亲身经历呢?
  「妳好像无法领会哦?
  瞧我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静流姐一边微笑,一边用像是在引导小孩子的说话方式抛出了问题。
  「人鱼公主获得双脚的同时失去了什么呢?
  「失去了声音对吧,这点知识我也知道啦。」
  静流姐在我气呼呼地答腔之后,又点了点头,然后口若悬河地继续作说明。
  「安徒生原本希望当一名演员因此拜托剧团收留,可是剧团当时并不缺演员,于是便向安徒生表示如果愿意负责合唱的部分就可以加入;安徒生因为实在太想加入了,便勉强自己唱歌,结果声音却出不来,最后遭到剧团的开除——故事的那个部分就是在反映这次的经验吧。」
  她的口条是如此完美伶俐,别说是反驳了,我甚至听得如痴如醉呢。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心向往不属于自己的场所,以致于不惜牺牲一切也想留在那里——所以说那个崇拜生活在自己无法栖息的陆地上王子的人鱼公主,其实就是安徒生本人的心情写照啰。唉唉唉。」
  我坦然接受了。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不是安徒生的研究家或爱好者,所以并不清楚详情到底是如何——不过,同时代的格林童话就彻底是集结民间传说的学术性文学了。还是有人将两者混淆在一起喔。」
  「咦?可是,我记得也有人鱼的传说啊?
  「当然有啊,人鱼公主就是以传说为基础而创作的。」
  「不知那种传说内容是怎样呢?从哪里传出来的呀?
  「妳想知道?
  「嗯,想~」
  总觉得自己愈来愈像跟学识渊博的大姐姐发问的小孩子了。又或者是儿童节目里穿布偶装的主持人助手。那种感觉实在很有趣,我们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好啦。不过,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内容唷。」
  静流姐以听来有点伤脑筋的口吻说着。
  「纯粹是长期在海上航海而孤单寂寞的船员把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都当成类似人类女性的生物罢了——我想,不过就只是这么单纯的缘故而已。」
  「我知道了,是海牛被误认成人鱼的说法对不对?
  我一说,静流姐便点头回应。
  「如果是从远处不仔细看,或许看起来是有几分人类的影子——大概是这样吧。可是,要把海牛那么巨大的生物错看成人类实在太牵强了,妳不觉得吗?
  「对啊、对啊。根本不可能嘛。」
  我也笑着点头附和。一想到海牛打扮成公主的造型,然后在脸上抹白粉涂口红的模样,就觉得非常爆笑。
  就在我天真地思考这种事的时候,静流姐毫无预警地以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是呀——不可能。但是,那一定就是所谓人类愿望的本质吧。」
  我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咦?
  「毕竟地点是在海上,女性与否的问题先撇开不谈,总之不可能会有人类存在。可是即使接受了这个事实,寂寞的心情还是无法就此平息——于是在这个时候,人类从中寻找出一种名为人鱼的生物。自己当然也明白不可能,所以才会想象出人鱼这种模棱两可的生物,而不是人类——」
  静流姐以望着远处的眼神如此说道。
  「模棱两可……?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于是她将目光移回……
  「妳知道吃了人鱼肉可以不老不死的传说吗?
  ……接着她反过来对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嗯、嗯——我是有听说过啦……」
  「妳觉得怎么样呢?
  「怎么样——不就是个传说吗?完全是高兴怎么掰就怎么掰的故事。」
  总觉得话题正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结果不出我所料,静流姐以一脸平淡的表情,平铺直叙地接着说道:
  「好像还有可以治百病这种说法喔。」
  说完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感觉像是万能的仙丹,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才有那种东西,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竟然能将如此迫切的愿望寄托在那种模棱两可的东西上——妳觉得那个传说的起源是什么样的事情?
  「问我什么样的事情——」
  我一心想要跳脱什么治病之类的那种话题,因此拚了命地挤出话来。
  「总、总之——不就是信口开河吗?对对对,可能是某地的国王或皇帝说了『只要有人找到不老不死的方法,就予以奖赏』之类的话,所以就有人头头是道地胡扯了一堆想要讨国王的欢心,然后就——」
  我本来以为自己这番话回答得很敷衍,可是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只见静流姐的表情愈来愈惊讶,最后甚至还发出了感叹声。
  「小夜——妳的头脑怎么会这么聪明呀……」
  我觉得有点讨厌,因为我就连她在佩服什么都不晓得。但是,静流姐却丝毫不把我的臭脸放在心上,接着讲了句感觉很莫名其妙的话。
  「我也认为一定就是这样没错。在幻想传达的途中一旦有多余的杂质掺杂进来,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会有自私的愿望跟着介入呢,嗯。」
  我因为一心想要改变话题,于是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样是不是很像传话游戏呀?妳看,人的传言不都是愈传愈夸张,到最后被扭曲得很奇怪吗?
  静流姐听我这么一说,先是呼一声的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的小夜为什么会如此敏锐呢?
  ……然后才以深刻的口吻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妳非常聪明,可是,妳今天真的是太数人甘拜下风了。」
  她说完之后,露出陶醉的眼神望着我。
  「没、没有啦,我哪有妳说的那么厉害。」
  我真的觉得很伤脑筋。
  「不,总之妳的着眼点非常完美。说到底,一开始也是妳突然提起人鱼公主的——为什么那样的话题会突然冒出来呢?我真的是望尘莫及呀。」
  静流姐说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害我不禁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
  难道静流姐不知道那起事件吗?
  「那、那个……静流姐?
  我支支吾吾地想要询问。
  「嗯?什么事?
  不过,她只是以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我,看不出来像是在闹着我玩的。因为平常老是被她调侃开玩笑,所以当她没有那种意思的时候我反而感觉得出来。
  我觉得自己的背后在狂冒冷汗。
  静流姐确实很喜欢不可思议的事件,而且一旦产生兴趣,不论如何都一定要追究清楚。但即使是这样的她,照样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只要检查与治疗的次数一密集,日子就会在她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天接着一天过去。
  「……没、没啦。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静流姐一脸担心的问我:
  「怎么了吗?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尽可能以若无其事的口吻拚命改变话题。
  「没有啦,真的没事。我跟妳说喔,上次啊——」
  结果,那一天我完全没有提到那具失去双脚的尸体的事。

  3.

  ……我和静流姐一如过去的习惯闲聊到会客时间的最后一刻,接着才去拜访医生。
  「啊啊,妳来啦。」
  这名医生每次一看到我,总是以不输给静流姐的热情欢迎我。我听说一旦成了大牌的医生,就只有上午才会上班、不然就是只做上午的巡诊。可是不管我什么时候来,他永远都是待在这个场所。
  (总觉得与其说是医生,他反而比较像是密切追踪研究对象的科学家……)
  虽然毫无根据,但我也不是没有这种感觉。至于那个所谓的研究对象也就是——唉,我自己已经很努力去避免思考那一方面的事情了耶。
  「小夜,今天公主的心情如何呢?
  医生眼镜后面的那对眼珠感觉带有蓝色,再加上五官立体、鼻子又很挺,常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外国人的血统。至少看起来并不像是日本人。
  「嗯,她的心情普普通通啦——」
  我向医生询问自己挂意的问题。
  「请问静流姐这几天是不是都待在特别病房之类的场所呢?
  我指的是完全无法收看到电视新闻等东西的那种地方。
  「啊啊,是啊。她这个礼拜的前半段都待在集中治疗室打点滴喔。」
  医生很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她目前正在施打新药——所以我们必须观察整个过程。并不是她的病情突然恶化的缘故,妳放心吧。」
  「是吗——」
  「怎么啦?她忍不住跟妳发牢骚了吗?好比说都不能动、很无聊之类的。」
  「静流姐她——」
  我强忍住差点就要溢出口的哽咽,开口说道:
  「——静流姐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来的。」
  我这时候的语气听起来肯定是很像要找人吵架吧。医生以略感惊讶的表情向我询问:
  「……妳没有问她吗?
  我垂下了头,小声说道:
  「……那种事情我问不出口。」
  医生环起双臂低声沉吟着。
  「妳们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吧,既然如此还会有所顾虑吗?
  「不是因为顾虑的问题……」
  说到一半,我因为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而支支吾吾了起来。更何况,我也认为没有必要向外人作说明。
  「有件事情比那个更重要。医生——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如果是跟她有关的话,妳不知道的事情我也——」
  「不,跟静流姐没有关系,是其它的事情——」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心一横开口发问了:
  「——人类的身体可以轻易地分成两半吗?
  「……妳说什么?
  只见医生一脸傻眼的表情。不过,他似乎马上就意会过来,接着点头说道:
  「啊啊——妳是说那个吗?那具听说是从大海拍上岸的女性杀人嫌犯的尸体?
  「是的。」
  「公主对那个有兴趣啊?不过,那似乎不是什么很酷的谜喔。」
  「嗯嗯,静流姐好像还不知道有这件事,是我自己想问的。」
  「唔?可是,妳不是一向很讨厌那种毛骨悚然的话题吗?
  「我是不喜欢没错啊。不过,为了下一次跟静流姐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的声音以奇怪的音色在耳膜里响起,感觉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声音一样。
  「——所以,我必须先设法解开谜题才行。」
  之所以一直没跟静流姐提起这次的事件,是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认为那是个非常复杂难解的谜——我觉得只能当作是那么一回事。没错,这是后来才加上去的无聊掩饰。
  不过——我可是相当拚命的。
  「唔,我已经被妳搞胡涂了。」
  医生脸上挂着一副彷佛在说「这小女生一口莫名其妙的话哪」的浅笑表情。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反正平常有受妳的关照,只要是有助于妳们感情加温的事,我都很乐意帮忙。」
  只见他收起笑容恢复严肃的表情。
  「那么,妳是说尸体被分成两半?
  「听说是这样没错。只有上半身从大海被冲上岸边,可是伤口上并没有被鲨鱼等啃咬过的痕迹。此外,也没有类似利刃切割开的刀痕,总之好像就是断掉的样子。」
  听众明明不是静流姐,我却以心平气和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着毛骨悚然的事。我有一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的心情。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似乎也不是腐烂溃散的了。既然如此,其它的部位应该也有同样的剥落现象发生才对。尽管上半身开始腐败,不过形状应该还算保持得相当完整吧?所以说,如果不是偶然发生的,那么确实就如妳所说的——人为的可能性很高哪。」
  「有哪些方法呢?
  「方法可多得了。人体虽然算是满结实的,可是和人工物品相较,在强度方面就大大逊色了。好比说——」
  医生嘿的一声,在空中比了一个挥刀的动作给我看。
  「剑术专家不是常常在公开示范的场合,露一手将缠上了稻草的竹筒给一刀两断的表演吗?据说那个道具的强度刚好就跟人的躯体不相上下。也就是说方法对了就能干净利落地砍断。只不过切断之后的处理就麻烦了。像是体液啦、脂肪啦统统都会流出来,难以收拾。」
  「换句话说,要砍断身体并非不可能的事啰?
  「没错。尤其这次的事件据说好像无法具体指出死因,这也就表示尸体是死后才被砍断的。所以说解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难处在于搬运砍断的尸体。不但既臭又脏,要处理那个痕迹也很麻烦。」
  医生已经变成单纯在讲解尸体的善后处理问题了。
  「可是,那个无法具体指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我不明白这个重点。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3 编辑


  医生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那就不晓得了,毕竟我手上也没有解剖数据。原因有可能在消失不见的下半身,不过因为不是失血致死,所以也有可能是休克症状所造成的心跳停止,我也没办法断定就是了。尸体应该也没有检验出药物反应,总之是判断材料不足吧。」
  他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如此说道。该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吗?这名医生就算碰上不知道的事,好像也不会表现出好奇心受到刺激或者心浮气躁的模样。他有兴趣的只有研究对象吧。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耶……」
  我就是想不透。
  「虽然目前比较广泛的说法是犯人憎恨被害者,因此才做出了类似将被害者的身体分尸成两半再丢到海里的残酷行为……可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憎恨,那应该会选择在被害者还活着的时候砍断,而且尸体上或许还会留下遭到犯人修理的痕迹才对,不是吗?偏偏这次的事件好像完全没有这一类『其它要素』的样子……」
  「呵呵,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很出色的着眼点呢。」
  医生说的话跟先前静流姐说的很类似。
  「妳真不愧是华生医师,脑筋似乎也动得很快喔。」
  医生这句话好像在把静流姐比喻为名侦探福尔摩斯一样。我对这一点是没有异议,不过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助手。
  「虽然分尸的方法应该有很多种,可是我总觉得——非分尸不可的必然性好像完全不存在……」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感到脑袋里有种闷闷不舒畅的感觉。
  各方面的问题在我脑海里不断地打转。
  人鱼公主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存在,而人类则是把自己的幻想套到那种东西上——静流姐之前说的话突然以鲜明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因为那个意义实在太过深奥,再加上各种事情陆续连结在一起,有一种好似坠入无垠空间里的感觉,让我的头开始晕眩了起来……
  没错,被套在模棱两可状况上的,或许终究只是幻想——
  「…………」
  医生看我陷入沉思,便很担心地开口询问:
  「喂,妳没事吧?妳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耶。」
  我回过神来,那种闷闷且不舒畅的感觉也渐渐淡去了。
  「……啊,没事。我很好。」
  然后——在豁然开朗的脑袋中,有一个答案残留下来。
  「我已经没问题了,谢谢医生的指教。」
  我唐突地低下头结束对话,医生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回道:
  「——不客气。嗯……不过……」
  他作势探头窥看我的脸。
  「怎么啦?妳刚刚该不会是——想通了吧?
  我摇头否认了他的询问。
  「不,我完全想不透事件中的谜。应该说——那根本就不可能想得透。不过,我们好不容易才搞懂这起事件中一直掩饰得很好的事情的本质了。」
  我的脑袋还没有灵光到足以将自己思考的事情明确地表达出来,只能讲得非常含糊不清。
  「…………」
  医生并没有向我表示不满或者要求更深入的说明,他只是以打从心底感到感叹的口吻说道:
  「唔——我总算可以理解了。」
  「咦?理解什么?
  我开口反问。医生脸上挂起微笑,接着说出了令人意外又奇怪的话:
  「不,我只是又再一次感受到,对她而言妳果然是无可取代的存在罢了——妳们两个感觉还挺相像的喔。」
  「咦?我和静流姐吗?怎么可能!
  我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又赶紧闭上嘴巴。要是声音传到位于同一楼层的静流姐病房,那可就惨了。
  医生笑容满面。



  「当然,妳们对事情的思考模式、还有捕捉世界的方法完全不一样就是了——这种说法或许很奇妙,不过有能力跟上那位公主的高水平思考程度的人,恐怕也只有妳了吧,就凭我们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对象不是她的话,妳大概也……」
  说到这里,医生忽然噤口不语。一副好像自己不小心说太多了的表情。但我不是很明白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只能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
  「……请问?
  「请妳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我们的确是很感谢妳的,这一点绝对没有错。」
  医生朝着我点头。可是就我的立场,不知怎么搞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好似无法苟同般的奇妙感觉。
  「…………」
  我陷入了沉默,无言以对。

  4

  ……事件转眼间便被大众给遗忘了。理由便在于它一下子就获得了解决,电视新闻已经不再做追踪报导,只有部分报纸利用一小角的文章版面刊登过几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
  正当警方以匿名的线报为线索打算展开某一类的搜查时,所谓的犯人便跳出来自首投案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几乎没有检讨真伪的必要。犯人之所以前来自首,似乎是因为原先不知道被害者是涉及那种犯罪关系的人物,所以与其让性命受到莫名的牵连而面临威胁,还不如主动赎罪比较安全的样子……但是,据说这名犯人的情绪比事件发生当时还要更加地不稳定,因此警方认为或许有必要进行精神鉴定。虽然就结果而言这起事件已经获得解决,但详细的细节报告依旧被隐瞒了起来,仅公布粗略的事实而已。此外……社会上也没有出现什么抗议的声浪。所有人都很干脆地接受了警方公布的内容,真要说的话——恐怕就是幻灭吧。这就跟大部分的魔术手法都是属于『早知道就不要问,保留原本的神秘感还比较好』是一样的道理。

  *

  「吶,静流姐,妳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来玩个类似猜谜的游戏?
  等下次到访的时候,我尽量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语调向静流姐提议。
  「咦?什么猜谜呀?
  静流姐兴致勃勃地将目光转向我。
  「其实是有一桩似乎已经破案的事件啦,可是——」
  「可是,将它抽丝剥茧似乎还挺有趣的,所以要我猜猜看是吗?
  「对对对,妳知道吗?那起少了下半身的尸体被浪潮拍打到海边公园里的事件。」
  「没有,我没听说过。」
  静流姐摇了摇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最近这阵子一直都在做检查——那么,小夜妳有调查过了吗?
  「不,也不算是调查啦。事件奸像在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结束,而且很快就宣告破案了,因此也没有造成太大的话题的样子……总之,一开始是在附近车道行驶的驾驶人间到了异常的臭味,所以事件才曝光的——」
  我跟静流姐说明了事件的概要。在这当中,我并没有提到人鱼公主这个字眼。反正这个字眼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广泛的使用。
  「——嗯嗯。」
  静流姐一边点头,一边聆听我的说明。
  「……所以在犯人出面自首之前,这个事件曾有一段不算长的时间给人一种难解之谜的感觉喔。如何,明白了吗?
  我刻意隐瞒已经解明的部分没说,试着向静流姐询问。
  「原来如此啊——嗯,有意思。」
  静流姐向我眨了眨眼,依恋俏皮地说道。
  「特别是小夜的表达方式比起事件本身要可爱多了。妳很努力地想要唯我把过程说得很浅显易懂呢。」
  我听了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因此故意摆出一张气鼓鼓的脸给她看。
  「可、可以不用再谈那个了吧?反正人家就是不会说话嘛。」
  「不会呀,我了解得很透彻唷。可是,小夜。既然是猜谜的话,就得多保留一点提示才行喔。因为妳提示得太明显了,害我反而搞混了呢。」
  静流姐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正是她看穿了一切之后的惯有表情。
  我的表情略微紧绷。不过,我决定不让她看出我在情绪上的波动,因此故作不知情的将话题给拉了回来。
  「那么静流姐,妳能解开这个问题吗?好像就连警方也对此感到相当头疼呢。」
  「这个嘛——」
  静流姐稍微卖了一下关子。
  「首先,有一些我没道理知道的问题点。一些光凭手上的信息是无法下判断的问题点。」
  「咦?比如说?
  「好比说被害者跑去那个地方的理由,她的动机为何我完全无法判断。如果着手调查或许就可以得到答案吧,问题是又没有那方面的资料。毕竟被害者是一名逃亡中的知名通缉犯,所以不排除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是到得了的地方她都会前往的可能性。无论如何,探讨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
  静流姐以利落的口条开始整理她的论点。
  「所以说,那块土地跟被害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啰。如果逃亡的去处跟被害者有明显的地缘关系,那也就表示很容易被人循线追踪,大概在那之前就会被抓到了吧。」
  静流姐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再说,这一点对谣传怀恨该名女性被害者的关系人而言,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被害者应该也很明白自己得逃离那一类的人物才对。她的当务之急是逃到一个既无法追踪、也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场所。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去的国家公园这一类荒凉的地点就成了绝佳的舞台——有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她很果断地在一瞬间便将理当只有片段情报的状况拼凑为简单明了的内容。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可是,我却无法像她如此明确地把握住那个事件现场的『理由』,所以只能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那、那么,静流姐——到头来,妳认为这是一起什么样的事件呢?
  她一边耸了耸肩,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简单地说,这是一起『车祸肇事逃逸事件』对吧?
  那是没有一丝踌躇,也没有信心满满的必要,而是彷佛觉得一切都无所谓的语调。
  静流姐的逻辑推理速度之快,令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手边几乎没有足以判断的信息,不过,这当中最显而易见的就属尸体的状况了吧。尸体并未腐败的理由有检验的必要,至于少了下半身的原因则有太多的可能性;不过,就凭『没有多余的伤口』以及『除了心脏麻痹想不到其它可能的死因』这两点来看——便几乎没有其它的可能性了呢。」
  她的说话方式宛如早已针对这起事件做了无数次检讨般地流利。可是,实际上她是在几分钟前才听说这个事实的。
  「既然上半身不见任何的损伤,也没有检验出药物反应,而且是死后才出现失血状况的话,那么结论就只剩『休克致死』了。心脏因来自外部的巨大压力所造成的冲击而停止——换句话说,被害者几乎是在身体被分尸的同时死亡的,她的身体应该是在一瞬间被分家的。此外,再考虑到事件现场附近有可能出现、而且又具有如此强劲力量的东西——那么就只有在车道上行驶的车子这个可能了。被害者的下半身因为强烈撞击的冲击而碎尸万段,同时也因冲击造成了心跳停止。我想应该也有出现脑震荡的现象吧。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至于被撞飞出去的上半身嘛~~」
  静流姐轻轻做了个手势给我看。
  「就这么啵一声,直接掉进海里去了,不过,很快就被海浪拍打上岸就是。被害者当时恐怕为了逃亡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以至于连注意后方逼近的来车的余力也没有了吧。另外——」
  静流姐说到这里略微摇了摇头。
  「肇事的车主也吓得魂飞魄散。我想他本来也没有杀人的意思,真的只是意外过失吧。然后就——」
  静流姐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接着,她以说是唐突也不为过的不在乎口吻说道:
  「那是业务用的冷藏车没错吧?
  尽管一脸茫然,但我也只能点头了。
  「嗯、嗯,的确是这样没错——肇事的车辆的确是载了冷冻鱼类的长距离货柜车——问题是妳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下半身不见了呀。若仔细思考消失的下半身会跑去哪,便只有狼狈的加害者带走这个可能性了。而且在这炎热的季节中,能将尸块保存完善不至于腐败,唯一的可能便是撞人之后当场就可以保存的冷冻设备。」
  「但、但是——难道不可能是丢到大海弃尸吗?
  「妳要考虑海浪的问题喔。上半身明明很快就被打上了陆地,却只有下半身始终不见踪影。虽然不至于完全不可能,但也太低了。另外,虽然以下的说法就推理的程序而言算违反常规啦,不过我有想过应该是在犯人跳出来自首、警方也立刻断定他就是犯人无误的时候,当场就有决定性的证据了吧。只要有铁证如山的部分遗体,自然直接就可以确定犯人了。」
  虽然静流姐隐约露出了像是在说「我这样是不是算耍诈呀」的表情,但就算这是破案前的不确定推理,她一定也会选择冷藏车做为调查对象吧。只差没有一口咬定而已,几乎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一旦把下半身的尸体带回去了,就算后来打算弃置在某个没有人会看见的地点,应该也很难说丢就丢吧。毕竟人类的下半身体积不小,况且又沉重——加害者说不定打不定主意,就快要失去理智了也说不定呢。其实真要追根究底,老早在他产生把尸体的一部分带回去就能湮灭死亡事故的邪念时,精神状态就已经变得很不正常了吧——」
  静流姐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加害者来说,这整起事件带给他的感觉根本就是天外飞来的横祸吧。不过很遗憾,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他因为打算掩饰,结果反而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瞧我一副放空的模样,静流姐不解地将脑袋歪向一边。
  「怎么了吗,小夜?
  我没听见她问我问题,一脸的困惑。
  「咦、咦咦?什么事?
  「我是说,我猜对猜谜了吗?
  她很认真地问我。
  「——其实我也没了解到那么详细……」
  但老实说,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啊啊,对了。因为只有无足轻重的报导可看嘛。不过,我觉得大方向应该没错。」
  「……嗯,我想也是啦。」
  别说是大方向了,我猜所有细节之处大概都被她给说中了。
  在这之前,我即使想破头也只能想到「说不定是车子把走在路上的人给撞飞到海里」这种程度而已。完全没想到在那个时候,下半身便已断裂或者尸体有可能被带走这种事。所以,我当初只有跟警方报案说,附近道路上远一点的地方可能还残留有车祸撞人的痕迹,犯人最后还是自首了,大概是在警方开始调查道路时,他便觉悟到事迹迟早会败露吧。
  还是说——他其实也渴望寻求解脱呢?
  (我……)
  那我自己又如何呢?
  由于之前那一次些许尴尬且没有交集的谈话,导致话题最后扭曲成如此奇怪的方向。不过,我该告诉静流姐吗?我认为如果我老实招出来并且道歉的话,她一定会笑着原谅我的。
  可是——
  「…………」
  我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于是,静流姐面露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询问:
  「小夜,妳怎么啦?
  我摇了摇头回应。
  「……不,没什么事啦。」
  静流姐瞇起眼睛,以心平气和的语调喃喃说着:
  「——欸,小夜。如果妳因为跟我见面而有任何在忍耐的地方——那妳大可不必如此。」
  我听了立刻予以否定: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我从来都没有任何的顾虑和忍耐啊。」
  这是说谎、掩饰——虽然内心如此认为,可是我必须硬着头皮当作这回事才对。t
  我确实是在忍耐没错——为什么静流姐这样的人,必须像现在这样一直住院呢?我对这种事实——其实总是感到非常愤怒。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气什么才好。我完全推测不出单方面地施加在她身上的不合理到底有什么理由存在……
  唯独这件事,我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正如人鱼公主同意牺牲声音换来一双脚一样,我——也只能接受有口难言的事实。
  「是吗……?
  静流姐迎向我凝视着她的目光的同时,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如此说道。
  虽然那双眼眸的颜色深邃得有如大海一般,但对于不会游泳的我来说,感觉上就好比无法捉摸的深渊。



  “The Mermaidclosed.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
  其之②

  「——不提那个了,不知道奇库达现在在干什么?
  少女彷佛要转移话题似的,如此说道。
  「记得海豚豚自告奋勇地说交给他之后就游回大海去了,奇库达应该实在等他回来吧?
  「啊啊——对喔。」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听到问题的另一名少女轻轻地挥了挥手。
  「应该不难想象吧,之后海豚豚嘴里叼了一个珍珠贝回来喔。这么一来,租借热汽球的费用就有着落了。」
  只听她以爽快的口吻如此说道。
  「呜哇,海豚豚好能干喔。」
  少女感叹着。另一个人点点头,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接着说了:
  「为了朋友,海豚豚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喔。当然也有可能是奇库达拥有让人想替他加油的魅力也说不定呢,就跟他的主人一样。」
  「什么?
  少女闻言愣住了,但另一个人没理会她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为了和鸟儿交谈,奇库达兴冲冲搭上热汽球飞上了天空。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呃,就是——」
  话还没说完,少女忽然注意到一个盲点。
  「……话说回来,既然都已经搭乘热汽球飞上天空了,也用不着再询问鸟儿,他自己寻找时钟师傅不就得了吗?
  少女话一说出口,另一个人便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说道:
  「妳说得一点也没错耶,我完全都没有想到。妳果然很聪明呢。」
  听到对方的褒奖,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地嘟哝着:
  「……妳一定是在取笑我吧。
  但是,另一个人却笑瞇瞇地以天真无邪的语气反驳了:
  「咦?我取笑妳什么了?
  「没有啦——讨厌。」
  「算了,既然鸟儿也在天空飞来飞去,顺道问问他们的意见也无妨吧?
  「嗯~那要怎么跟在天空飞翔的鸟儿打招呼呢?
  「我看大概就是『嗨,今天的上升气流也很棒嘛,湿度也恰恰好呢』之类的吧?
  「……好像很困难呢。」
  「在天空飞行可是相当高度的技术唷。妳知道飞行员必须接受的测验有多少吗?
  「^我看奇库达还是放弃跟鸟儿正面交谈的念头比较好呢。」
  「这样的话,他果然只能靠自己俯视下方的城镇啰——不晓得奇库达自己怎么想呢?脚底下空荡荡的,地面位在距离很遥远的地方,然后有许多看起来如豆子般大小的人在那里走来走去——」
  「啊啊啊,等、等一下——」
  「怎么了?
  「妳、妳可以不用形容得那么详细啦。」
  「哎呀,可是奇库达得从那些人里头找出时钟师傅耶?
  「就、就算是这样——呃。」
  「妳有惧高症吗?
  「呜呜呜……」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另一个人则是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由于话题在奇怪的地方打住了,因此奇库达也就这么坐在热汽球上被晾在一旁了。两人可以见面的时间也在不久之后便结束了。而且等她们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不会马上就想起奇库达的事。
  这下子,奇库达又将何去何从呢?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4 编辑


  第三章 静流姐与睡美人
  The Sleeping Beauty

  1

  静流姐被医院里的人称为「睡美人」。医院的人每次看到我就会问「公主的心情如何?」这个问题。(编注:睡美人日文为「眠り姬」,意思为沉睡的公主。)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好好一个住院的患者会被当成公主般看待。至少就我而言,我不曾看过静流姐要过一次蛮横不讲理的任性,所以她应该不是因为动不动就跟旁人摆架子才被大家称为公主的吧。以我的角度来看,我最能接受的理由就是她跟公主一样美丽动人。不过,医院的人看起来又好像不是因为静流姐长得漂亮才这么叫她的。
  (嗯……)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病床上的静流姐对我投以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怎么了吗?小夜。」
  「没、没有啦,没事没事。」
  我连忙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会想到这种事情呢——我开始回顾之前和静流姐的对话。
  (所以说只是凑巧有这样的绰号——因为大家以前都叫那个被害者为公主,就只是这样罢了——)
  没错,现在的我一如过去的往例,正在跟静流姐说明自己调查到的不可思议事件的内容。
  那是一件在极其奇特的状况下发生,虽然勉强算是有造成话题,可是也不到电视新闻会再三报导那么热门。如果不自己主动调查的话,连事实的相关关系都会搞不清楚——差不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半吊子事件。也就是人称『睡美人』的事件。

  *

  这起事件所透漏的事实极为明确,那就是有一个人死了。
  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有待理清。首先,就连该名死者是男是女都还没有定论。户籍上的数据虽然是男性,肉体却透过手术或施打荷尔蒙等因素而变得近似女性。接获报案率先赶到现场目击尸体的警察也差点将其注明为女性。死者在户籍上的名字是木下良次,不过大家平常都以死者在职场所使用的花名『南希』来称呼,甚至没什么人知道死者的姓氏是木下,死者居住的公寓门牌上并没有附上名牌。关于邮件的部分,死者似乎仰赖私人邮政信箱。
  据说那个『南希』当时是到经常光顾的咖啡厅去,并一如往常地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店员也表示死者在那个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这位南希在自己的工作结束之后,往往会前来这家咖啡厅光顾。他习惯点一杯添加蜂蜜的橘子汁,所以即使没有特别收到吩咐,店员也会自动端上这杯饮料,当下并没有任何异状发生。当时也有好几位客人在店里,任谁也没特别注意到南希这个人。
  直到二十分钟过后,有别的客人发现南希完全没碰店员送上来的果汁,只是一副失神落魄样的坐在位置上,于是便开口和他攀谈。
  「喂,你还好吧?
  「…………」
  南希并没有出声,脸上依旧挂着失神落魄的表情。不过数秒之后,成串的泪珠扑簌簌地从他的双眼流下。
  向他攀谈的客人吓了一大跳。可是,那个客人事后是这么描述当时的情况的:
  「那感觉不像是在哭耶。哎唷,眼泪是很特别的吧?虽然成份是盐水,可是该怎么说呢……是有心包含在里面的不是吗?可是,那个时候南希的眼泪却不是那样子——感觉就只是『水』而已。就好比打开水龙头后水就会流出来一样,他的眼泪给人这种感觉,所以我才会吓一跳啊。而且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然后就开始大声打呼了。」
  这番说词也获得了其它客人的证实,南希突然就这么睡着了。
  喝得烂醉如泥的客人在咖啡厅里睡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所以也没有人刻意去理会南希。在这段期间,不断有客人上门,他们或多或少聊了些家常话之后便各自踏上返家的归途。据说这一天的客人全是时常报到的熟面孔,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一个也没有。
  「是的,好歹店都开这么多年了。我可以肯定大家都认识」
  店员提出这样的说词,而且那些客人也证实了这个说法。换句话说,当时现场没有半个可疑的人物。
  但是——都过了一个小时,南希却还是坐在位置上。工作人员也不免觉得事有蹊跷,可感即使叫他也没有响应,打呼声在那个时候也停止了。
  轻轻地——真的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后来该名工作人员向警方提出证词时不断再三强调这点,他只用盘子轻轻地碰了南希的肩膀一下。
  南希的身体猛然摇晃了一下,接着碰一声倒向双人座的另一侧。工作人员直到这个时候仍然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可是南希倒下去之后便毫无动静,而且——口鼻完全没有在呼吸的动作。工作人员惊觉大事不妙,连忙伸手打算扶起他的身体,这才发现——
  「我吓到了……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的身体好冰冷啊。」
  南希在身体几乎没有任何余温的状态下一命呜呼了。
  对尸体进行调查后,发现南希的头部留有遭到钝器殴打的痕迹。可是因为失温太过明显,很难明确指出遭受殴打的时间。
  无论是何时被人殴打,死者来到店里的时候是自行走进来的。而且后来店里的众多客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动死者半根寒毛——此乃千真万确的事实。
  究竟死者是陷入昏睡而死亡、还是被人殴打致死的?警方决定将公开说明的时间延后。这也为这起事件招来了惊奇的风评。由于死者生前被取了个公主这样的绰号,因此有些人跳出来起哄说这是睡美人的杀人事件,事态的发展似乎愈来愈奇妙了。

  ……我在跟静流姐说的,就是这样的一起事件内容。
  「是哦——」
  她一边听我说,一边心不在焉的,感觉似乎在发呆的样子。所以我也跟着分心思考起其它奇怪的事——可是我一发呆,静流姐马上抓住这点来挖苦我。于是我立刻就这起与睡觉有奇怪瓜葛的事件顺水推舟地说道:
  「啊哈哈,搞不好反倒是我睡眠不足吧。」
  我企图以此来模糊焦点。
  静流姐听我这么说,不知为何露出严肃的表情……
  「小夜,我问妳喔。」
  ……接着以一本正经的口吻开口询问。
  「什、什么事?
  我有点紧张地正襟危坐了起来。
  「妳该不会是得了失眠症吧?
  谁知静流姐忽然说出这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害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的,别再笑了啦,小夜。」
  静流姐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抱怨。
  「啊,抱歉抱歉,可是真的很好笑嘛~」
  对于我这种感觉迟钝的人来说,失眠症这个字眼可以说是与我相当无缘。若要举一个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的经验,顶多只有在小时候曾因为隔天要远足而兴奋得难以入眠——就只有这样子而已。而且就连那一次,我看也只有撑了三十分钟左右而已吧。隔天一大早我还神清气爽早早就起床了呢。
  「算了——反正妳没失眠就好。」
  静流姐耸了耸肩膀。
  「不过,睡不着可不是小夜所想的那么简单的事,千万不能小看它喔。」
  「是这样吗?
  「人如果不睡觉会变怎样,妳有听说过吗?
  「啊啊——我记得国外好像有学生挑战过纪录之类的吧。」
  那个人后来差点因此精神错乱,似乎还住院了好一阵子——听起来感觉还怪恐怖的。
  「看来睡眠是相当有想象空间的一回事呢。这样的话,这起事件的关键或许在于被害者为何突然陷入沉睡也说不定喔。因为听说是毫无预兆突然睡着的。那叫昏睡状态吗?是因为毒药之类的缘故吗?
  我如此说道。静流姐则是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零件不够。」
  「零件?
  「嗯。我感觉这起事件尚有末浮现台面的要素存在,而且使得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是我调查还不够充分啰?
  在这个时间点,这起事件只不过是我手上所收集的其中一件谜案。而且静流姐也还没特别拜托我去调查。
  「不,小夜,妳不要再深入调查了。」
  可是,静流姐却说出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来。我不禁一头雾水。
  「咦、咦咦?为什么?
  「因为那是被有心人隐瞒起来的事件呀。所以,小夜妳千万不可以靠近那种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存在的地方喔。」
  静流姐斩钉截铁地说道。那语气听起来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般。可是就我的立场而言,只要是静流姐有兴趣的事,我都希望能够尽量从旁协助——
  「大概再过一些时日,就会有什么东西从别的方向冒出来了吧。在那之前妳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喔,知道了吗?
  她看我露出不满的表情,再度以略微强硬的口吻这么说道,我只得乖乖地点头答应。都被这么千叮咛万交代了,就算我想违抗,也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过——
  (总觉得好像被单独留下来了一样——)
  静流姐思考的事情我看我连一半,不,连十分之一都无法理解吧。这个事实果然还是令我觉得十分落寞。
  那天我们两人就这么天南地北地闲聊着,会客时间转眼间就结束了。
  我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由衷地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静流姐无法离开医院半步,偏偏拥有可以四处闯荡、健康身体的我跟聪明的她不一样,只是一个既迟钝又无力的渺小人类罢了——如果我们的立场反过来不知道该有多好。
  (静流姐说有某个要素被隐瞒……)
  我回想起静流姐说过的话。虽然她吩咐我千万不可以涉入……
  (反正我也就只有这么点价值了——)
  但是就我而言,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它的理由了。

  2

  事件如今演变成了尽管在电视新闻等类似『公共电波』的媒体上几乎没什么报导,就连报纸也不见相关的文章,可是在不负责任的网站和胡乱散播丑闻的八卦杂志上却可以找到众说纷纭的情报的奇特现象。
  (嗯……)
  事件发生的地点,亦即红灯区的那种地方我又不敢去。反正就算去了,大概也什么都搞不懂吧?我在图书馆找到该地区的电话簿,里面有刊登那间咖啡厅以及被害者工作地点的电话号码,于是便姑且抄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我到现在连这是一起什么样的事件都还搞不清楚耶——)
  我在礼拜天下午来到图书馆查数据,然后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事件的问题。
  我归纳不出一个大致的面貌。图书馆里有许多貌似考生的人,每个人都拚了命地在用功读书。然而摊在我面前的,却是感觉只有大人才会翻阅的八卦杂志所刊登的血淋淋血腥杀人事件报导。如果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的话倒也还有价值,可惜我实在是有看没有懂,我有种周围人都很有意义地在善用时间,而自己却不知道在拖拖拉拉干什么的感觉。他们手握自动铅笔在笔记本上振笔疾书的沙沙声响听起来格外刺耳,简直教我无法忍受。
  (唉~唉……)
  ……不行了。我确定再继续想下去也不会有收获,于是便起身离席。
  即使在街上漫无目的闲晃,也很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灵感浮现。
  今天的天气可说是晴朗舒适,是个无可挑剔的假日。我想在热闹的大街上来往的人一定都有明确的目的地和约定见面的对象,早就计划好等一下要做什么了吧。
  可是,我却——
  「…………」
  即使事后试着回忆,我还是搞不清楚自己那个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发现设置在道路一角的公共电话后便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接着手指不听使唤地按下了刚才查到的电话号码。
  我甚至不必看小抄。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号码记在脑海里了。虽然无法掌握那个行动的意义,可是我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连我自己也对这一点感到十分茫然。
  我打电话到事发现场究竟想做什么呢?一旦冷静思考,我无疑是做了一件蠢事。我甚至很想质问当时的自己「妳是不是自以为可以听听店员的说法啊?」。
  不过,电话响了许久始终没有人接听。这也难怪,毕竟造成那么大的骚动,会想关门歇业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愣愣地拿着话筒贴着耳朵发呆。
  ——飕。
  冷不防地,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窜过。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那是非常真实的感触。我连忙将听筒挂回去,接着倒退几步远离那具电话。
  几分钟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好几个男人突然朝这具公共电话快步跑来。
  那些男人个个人高马大,穿着一板一眼的蓝色西装,脖子上还系着领带。可是——不管我再怎么打量,都觉得他们看起来并不像一般的上班族。
  原以为他们在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结果一发现茫然不知所措的我,其中一人便朝着我走了过来。
  (…………!?
  我吓得甚至忘记逃走这回事。那个男人开口向我询问:
  「妳一直都待在这里吗?妳有没有看到有人用那具电话打到其它地方?
  那是习于向别人盘问问题的口吻。而且还是以居高临下的立场单方面地——
  (……是警方吗……?不过——)
  总觉得跟那一类的人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对了,就是给人一种更威严的感觉。
  「没、没有——没看到……」
  我胡乱地以含糊的语气带过,男子也不疑有他。




  「是吗——不好意思,打扰妳了。」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折回同伴所在的位置。除了我以外,其余路人也不会没事在这种地方驻足,所以他们接下来便找不到可以打听的对象。只见那群男人窃窃私语地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不过,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在做亏心事的感觉。
  「——那间店的监视摄影机没有面对这里吗?
  「就角度而言很难说——」
  我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对话。
  万一真的有那种东西在拍摄,那么里面照到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
  我忍不住害怕起来,逃难似的跑离了现场。虽然没有人追着我跑,可是我却一直有种有人尾随在后的感觉。即使已经回到家了,不安的情绪还是迟迟无法平复。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样的人会突然——)
  逆探测?天啊,如果是逆探测的话,光凭来电显示的号码一定马上就能查出那个地点了吧。不过就算真的是逆探测好了,那些人赶到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一副早就设好陷阱等在那里一样,为什么有那种必要——
  (我不懂——我完全想不通啦……)
  我整个人陷入一阵混乱之中。不过到了隔天,有一件更加混乱的事态发生了。
  『我打了南希。』
  一名自称是被害者朋友的男性前往警局自首,做出了上述表示。

  *

  ……我徒步走在通往医院的山路上,沿途心情显得有些消沉。
  不只是因为我违背了静流姐的叮咛而感到愧疚,该不该跟她提起这件事也让我觉得很犹豫。尽管还是留有部分难解的疙瘩事件,如今也有了决定性的进展,但一想到静流姐会不会因此对这起事件失去兴趣,我不免开始担心之后就只剩下我被留在这个半吊子的状态中——有种不论往哪个地方看,好像都有黑压压的东西阻挡在前方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如果我道歉的话——她会愿意原谅我吗?
  她若是生气的话倒还好。我担心的反而是她过于错愕,最后对我失去耐性并感到厌烦。万一事情演变成这样的话……
  「…………」
  不行,我果然还是说不出口——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我不能忍受这种结果。
  我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缓缓通过挂号台,前往静流姐的病房。
  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不同于平常的异状,有一张便条纸贴在病房的大门上。上头是我曾看过几次的医生的字迹,内容仅写着——
  『检查稍微延迟了一会儿,听说很快就能结束了,希望妳能耐心等候。』
  这张便条不是静流姐亲手写的让我十分在意。我前往医生平时所在的办公室一探究竟,可是却不见任何人影。我当然也不晓得医生上哪去了。
  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我又回到了静流姐的病房。
  无人的病房显得异常空旷,让人找不到可以静下心来的地方。
  我在摆放于病床旁的椅子坐下,眼睛看向静流姐平时躺着的地方,可是那里一片空荡荡的。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拿出带在身上的数据试着翻阅了一下,结果很自然地一点灵感也没有,我随手将它抛到一旁。然后碰的一声,整颗头直接垂放在床上,变成有点像是在睡觉的姿势。病床冷冰冰的,这表示静流姐已经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都没有再回来过。
  「…………」
  我脑袋放空,维持着只有上半身侧倒在病床上的姿势,无意识地聆听自远处隐约传来的嗡嗡作响的机械声。
  乌鸦的叫声和车子引擎声等无数的声响有如要覆盖过去一般层层交叠着、混杂在一起。到最后我已经听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了——
  ——我听到远处传来某个声音。

  3

  那好像是在呼唤我,于是我挺直身体站了起来。
  我走下长长的楼梯,离开白色的建筑物。外头是一望无际的绿意。
  在那片绿意的正中央摆着板凳与餐桌,有人坐在那里向我招手。
  那个人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邀请我过去。
  我脸上也绽放出笑容,举步向对方走去。
  我顺从对方的邀约在位子上坐定。那个人笑盈盈地对我投以微笑,我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那个人看我点头如捣蒜,开口询问:
  妳在同意什么呢?
  于是我回道:
  真实应该就是这样吧?
  没错,真实就像现在这样。在风和日丽的阳光下放松心情、悠然自得——应该是这样子才对。被关在索然无味的白色房间里应该只是假象才对。因为真正应有的、相称的事物必然存在于某个地方。
  所谓的真实是什么?
  那个人与其是在问我,倒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世上有所谓的真实存在吗?
  我有点困惑。那个人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但说出来的却是不可思议的话。
  某件事情是正确的,也就表示另一方面有某件事是错误的——可是,这个世上并没有『单纯只是搞错而已』如此浅显易懂的事物存在不是吗?
  她的意思我不是很能够理解——不过,我突然有种类似胸口被勒得很闷的感觉。
  我隐约明白话里的意思了。没错,那些事情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或者发泄情绪而已。
  那个人以平静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嗯嗯,是呀——不过,这世上有太多太多不管怎么做都称不上是正确的事情了,就跟完全错误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一样,正确的事情也不见踪影——既然如此,那里有的是什么呢?你觉得该怎么做才能接近正确呢?
  我——已经没办法再点头认同了。因为我只觉得那是一条十分险峻的道路。
  但是,对方还是对我投以坚定笔直的眼神,开口说道——
  没错,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如今尽是掩饰——只是将破绽百出的东西揉合串通称作真实而已。既然如此,也只能将那些零件重新对调排列。只要能在某处找出胡乱硬塞在狭缝里的真实碎片,并放响应有的地方去的话,或许——和那个名为世界的拼图正确位置一致吻合的时刻总有一天会到来也说不定——是吧?
  我——
  啊啊,原来如此。
  我长久以来等待的大概就是那个吧。
  等待她愿意跟我如此告白的日子。
  等待她愿意告诉我她在寻找什么的日子。
  真相究竟如何——为什么要调查、推理、查明隐藏在各个血腥残酷事件背后的事物——难道一定非得知道不可吗?我对那个理由——我想知道的并不是事件本身,那只是她的——

  *

  ——我在她的病床上醒来。
  看来我好像在迷迷糊糊中不小心打起瞌睡来了,我连忙起身。
  我在床单上发现一小块污痕。原本以为是我的口水,但是位置不太对。
  那似乎是从我的眼睛流出来的。
  (眼泪——我哭了吗……?
  可是,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梦到了什么。
  小归小,但在床单上留下一污痕毕竟是不争的事实,这令我觉得颇为尴尬。我拿着手帕又拍又擦的,痕迹却迟迟不肯消失,看来只能等它自己干了。
  我看了一下时钟,刚刚似乎只睡了十分钟左右而已。不知道静流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嗯……)
  不久前我还很期盼静流姐赶快回来,现在却反而希望能再多等一下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只是事与愿违,静流姐不到一分钟就回到病房了。既没有医生随行,也没有以坐轮椅代步,而是以自己的双脚走回来。我发现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因而再度体认到自己之前有多么担心害怕。
  「啊啊,小夜,抱歉。是不是让妳久等了?
  这次和平常相反,换成是我人在病床上,静流姐向我走来。
  「不、不会啦——我没有在等啊。」
  我连忙站起来让开一条路给静流姐通过。静流姐跟我说了声谢谢后在病床上坐下。我挂念的那块污痕刚好就在静流姐的手旁边,害我忍不住心惊胆颤。
  「哎呀,这是那个事件的资料吗?
  静流姐随手拿起我扔在床上的其中一本杂志,二话不说便开始阅读起来。
  「嗯,是那个资料没错——」
  该怎么办——虽然内心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我还是觉得非说不可而张开嘴。但静流姐没理会欲言又止的我。
  「啊啊,果然如此——跟我预料的一样,事情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有料到事件大概陷入一团混乱的状况,不过要是就这么在讨厌的感觉之下结束,那就有点麻烦了呢……这个据称是前来自首的人……果然应该是出于自主性的吧——啊,愈来愈复杂了。」
  静流姐以一副头疼的表情沉吟着。我只能一头雾水地愣在一旁。
  「啊啊,对不起——这并不是小夜的错。」
  她不断地摇着头,像是努力想要冷静下来一般。
  「不、不会——那个,我……」
  跟我道歉也只会让我觉得困扰。静流姐依旧是一脸头痛万分般的表情。
  「嗯,可是,这种事又不能拜托小夜……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地嘀咕个不停。
  「那、那个……静流姐?
  我唯唯诺诺地唤了声静流姐的名字。我已经完全错失向她自白「抱歉,我擅自行动」的时机了。但我实在是完全处在状况外,我不得已只好开口这么询问。
  「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即使犯人前来投案,事件还是没有获得解决吗?
  静流姐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
  「与其那么说,还不如说是被害者都已经死了,事件却还是没有解决才对。」
  她一脸平静地告诉我。
  那声音听起来冷冷的,我感觉到自己的背脊莫名地颤抖着。

  4

  将那起事件简单地做个整理之后,便可以得到以下的结果——
  那个人步履蹒跚地出现在有许多其它外客的地点。
  那个人虽然在位子上就坐,却没有点任何东西。但由于他是熟客,所以店家便自行送上饮料,而对方也没有表达任何不满。
  认识该名人物的客人出声攀谈,可是对方不仅没有响应,甚至毫无预警地流下眼泪。不过,据说看起来不像是因为悲伤而流泪,而是眼睛分泌出名为眼泪的水份而已。
  在那之后,那个人便陷入了沉睡,有很多人都听见了鼾声。
  数十分钟过后,店员轻轻顶了一下,打算将他叫醒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亡。尸体温度异常低下,宛如早已死亡多日一般。
  在该名人物的头上发现到疑似遭钝器强力殴打的偌大伤口,可是店内并未有人对他进行那一类的凶行。若论一起串供的疑虑,在场所有人也欠缺可疑的共同立场。
  数日之后,一名自称揍了对方的人自行向警方投案,不过真相至今为何依然不明——
  ……目前能了解的部分就只有这些而已,不明了的部分比明了的部分还要多上许多。
  即便如此,静流姐看起来好像已经掌握到这起事件的概要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嗯,这起事件目前明确的要点有两项,逻辑只能从那里出发了。」
  静流姐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两项要点?
  「第一,被害者凭自己的双脚自行走入店内,这可是最初的大前提喔。而且有多位目击者可以证实。」
  「嗯、嗯。」
  我紧张地等静流姐说明下去,很好奇会有什么样的惊人真相被她揭露出来。
  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荒腔走板到令我为之大吃一惊。
  「换句话说,在这个当下,他仍未死亡是千真万确的事。」
  静流姐洋洋自得地说出这番不容置疑的话。
  「……什么?
  我一时无言以对。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静流姐对我展露笑容。
  「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乱了阵脚,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支吾其词。
  「呃、呃——」
  静流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另一项明确的要点。」
  她的语气不显一丝的犹豫。
  「那就是才刚死亡没多久,被害者的体温却异常低落——明明没有被放进冷冻库里面不是吗?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4 编辑


  静流姐点了点头,对我抛出了问题。
  「假设这两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那么之后留下来的会是什么呢?
  「咦?什么?
  因为太过突然,我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不过,我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答案。
  「呃、我想——大概是那个人天生身体就非常冰冷之类的吧——」
  连我都觉得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愚昧可笑的意见,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静流姐听完后竟然拍了一下手。
  「就是这样子呀!小夜真的马上就能看穿事情的本质呢。」
  「讨、讨厌——妳不要再挖苦我了啦。」
  我猛挥着双手,静流姐则像是要阻止这个动作一样,温柔地将我的手包住。
  我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她的手——感觉是那么的冰冷。
  「————」
  我看着她,而她也回望着我。然后以有如在说悄悄话般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人类即使被殴打也不见得会死,可是,一旦丧失体温那就必死无疑了。再说得更精确一点,体温只有在死后才会完全消失——只要还活着,不论怎样热度是不会消失的。要是刚死亡没多久,体温也会残余下来不会那么简单就消退——不过,既然体温已经所剩无几,那也就表示答案被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了。」
  「……咦?
  我好像隐约可以推测到静流姐想说什么了。但是真的有那种事吗?不过——那两项要点确实呈现得一清二楚,应该不会再有其它的答案了。
  「等、等一下——这、这么说来,难道那个被害者是——」
  咕嘟,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早就已经气绝身亡了,却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到店里去?
  这不就跟僵尸之类的没两样了?
  「正确来说,不是当时已经死了,而是快要死了才对。可是,由于在那个时间点他的体温已经降得非常低了,所以正常的生理活动也早就停止了吧。残余的体温有大半留在内脏里——也因此一旦内脏彻底冷却,死去之后失温的速度自然远比正常情况还要快速。我想这起事件正是这样的例子吧。」
  静流姐微微耸了一下肩膀,淡然说道。
  「刚才小夜有说死者是自己一个人走进去的,事实一定也是如此吧。我想死者八成只是反射性地在实行平日习以为常的习惯动作吧。总之,这起事件最不愁的就是目击证词的丰富度,所以没有否定这项说法的材料。」
  「可、可是——真的有那种事吗?被害者果然是因为被人殴打而陷入濒死状态,而他即使如此,却还是自行走到店里去吗?在意识朦胧不清的情况下——」
  我语无伦次地想要整理出结论,但静流姐却摇了摇头。
  「光是头部遭到殴打,体温还不至于会急速下降。更何况,如果被害者曾遭到那么容易看出的强力殴打,那个伤势和事件的关联应该更早就明朗化了才对。」
  「明朗——?
  「也就是如今成了犯人的那个人会更早跳出来自首的意思啊。要不然,警方也早该三两下便逮捕到那个人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静流姐以和蔼的口气对着混乱的我说道:
  「小夜……妳知道吧?
  「咦?不、我不——」
  「妳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静流姐面露严肃神色说出了奇妙的话,我忍不住在她的牵引下点点头。
  「嗯、嗯——」
  「这起事件最大的不明确点并不在事件本身。这起事件有诸多明确的迹象,但即便如此却没有被具体锁定,警方和关系者对于这起事件的态度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在现阶段还只是猜测而已。我在想,这会不会跟被害者工作的那间店底细似乎不单纯这件事有关呢?
  「啊啊,比如说是有大人物常常光顾之类的——」
  「如果只是那样或许还算好的呢。涉及更为明显的违法行为也不是不可能。像是以泄漏搜查情报来谋取贿赂这种地下交易等等——」
  听她这么一说,我内心不禁产生了动摇。
  「……啊。」
  我忽然想到在我傻傻地打了那通电话之后赶来的那批人——有没有可能是地检特搜部的人呢?
  那些人该不会是在调查警方吧……
  静流姐突然一脸诧异的朝我看来。
  「小夜?
  「咦、什么?怎、怎么了?
  我一下慌了。该不会是露出马脚了吧?就凭刚刚谈话的脉络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她可是静流姐,说不定我想的事早就全部被她给看穿了——我整个人开始浑身不自在。
  「…………」
  她则是更加不客气地窥看着我的眼睛。我很想别开视线,可是却有点被那双直视的动人眼眸给吸住了,不知怎么搞的,我也愣愣地回看着静流姐。
  「…………」
  「…………」
  我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对方,接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先别开目光的人反而是静流姐。
  「——哎唷,小夜妳很诈耶。」
  「咦?我哪里诈了?
  「妳一定有在隐瞒我什么吧?可是,我现在已经提不起劲问妳到底是什么事了啦,被妳这样正面凝望,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会忍不住原谅妳的嘛。」
  静流姐笑着说道。我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我、我又没有刻意要隐瞒妳什么。」
  「哎,算了啦。我还不至于连妳不想说的事都非听不可。我相信小夜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吧。」
  静流姐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天真无邪又无忧无虑。我可以直接感受到她是彻底地信任我,总觉得——
  (……对不起——)
  一股强烈的歉意从内心深处涌现,让我无法自持。我在心中暗自发誓今后绝不会再擅自行动。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自白了,我只好故作若无其事的将话题转回到事件上。
  「——先不提那个了,我现在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耶……」
  「啊啊,对哦——都忘了这回事呢。」
  静流姐也点点头。
  「严格说来,我也不知道。因为这就是那样子的事件。」
  「静流姐刚才有提到这起事件警方可能有所隐瞒——」
  「嗯,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反正不论如何,这起事件在一开始被太多人目击到了,所以就算想隐瞒也隐瞒不了。我是认为有人打算这么做——但应该是失败了。」
  「我想也是啦——更何况电视新闻都报导出来了……」
  「只不过,充其量也只能禁止公开发表不明了的问题点。所以头部的伤被刻意拿出来强调的同时,体温极度低下这一点相对地就被四两拨千斤地含糊带过了吧。问题光是这样就够异常不自然了,我想就连部分媒体都有嗅到不对劲才对。况且这是一起可疑关系人的悬疑死亡事件——」
  「这么说来,有一家因为常常跟政治家起纷争而闻名的八卦杂志好像很积极地在深究这次的事件呢……」
  「是吗?不过真的很暧昧呢——这所有的一切。」
  静流姐的说法听起来有种满不在乎的感觉。总是斩钉截铁一口咬定的静流姐,对于这起事件一直抱持着这种趋于消极的态度。
  「可是——尽管事件的周围造成了轩然大波,最关键的死者却好像被人丢在一旁了一样……」
  我低声说道。静流姐听了之后也点头附和。
  「这个睡美人会在没办法仰赖别人唤醒自己的情况下一直遭人忽视下去喔。而且我觉得最可悲的是,这个睡美人是不是早就习惯这样子了呢?
  接着她的视线,不知为何地投向了窗外。但是很明显地可以从她的眼神注视的距离看出,她所注视的并非是窗外的景色。
  现在静流姐眼中所看到的是什么呢?我想要知道,但或许相反地,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虽然我希望可以理解、共有她的想法,可是也希望不论她有什么样的想法我都能平和地接纳。或许这两个念头是互相抵触不兼容的吧。
  「……静流姐认为这名被害者的死因是什么呢?
  我能问出口的,也只有这种问题了。
  「啊啊——这个嘛……」
  静流姐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那表情看起来似乎充满了歉意。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因此又继续追问下去。
  「之前妳有说过这甚至称不上一起杀人事件——也就是说这是类似自杀啰?
  「嗯~这个我就无法确定了。恐怕这个人根本没有考虑到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而且可能攸关生死吧,唯独这点我认为是干真万确的。」
  「换句话说,静流姐——」
  我代为说出她似乎不愿意断定的事。
  「——这起事件并没有所谓的『犯人』啰?虽然人已经死了、而且看样子很像是遭到他杀的,尽管如此——也没办法将责任怪罪于有人动手。」
  「嗯——我想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静流姐叹了一口气。
  「既不是自然死亡,也很难称得上是病死的。但与其说这并不是任何人的责任,还不如说在法律上,这一定会归咎为自己的责任吧……小夜妳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嗯,所以说——」
  虽然就凭我这不牢靠的脑袋也只能想出非常简单的答案,不过我还是说了。
  「——我猜大概是药物中毒之类的吧?例如非法毒品等等。」
  被害者是毒贩抑或中介入我当然是不知道。不过他会不会是参与了那一类的犯罪,然后自己也是吸毒者之一呢?之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所以让我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或许那也是原因之一喔。不过事情一定不只是这么单纯。我觉得这件事不仅包含了妳所说的,而且还更为全体。」
  「全体——?
  静流姐点点头,接着说出了非常奇妙的话来。
  「所以我在想,这个情况该不会是『饿死』吧?

  5

  ……我总觉得那就跟以前某位伟大的雕刻家说过的话一样。还记得那名雕刻家大概是这么说的——
  『我在创作雕刻的时候并未怀有意识。因为岩石本身早已决定好该雕刻的形状。只是藉由我的手将那个形状从岩石里面抽取出来而已——』
  对,她的本事之妙一向令我惊叹。给我的感觉是原先就有一个极限,在那之中无关乎自己的意志,她只是机械性地将真相抽取出来而已——她所发掘出来的现实,跟她的意志完全无关。
  「小夜,妳认为人为什么会死呢?
  我整个人处于张嘴恍神的状态中,所以静流姐是耐着性子在向我询问。
  「呃、呃——」
  我虽然迷迷糊糊,但还是拚命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怎么回答才算恰当。
  「那就好像是一条线断掉了——大概吧。啪的一声,活下去的气力便用光了。」
  「妳只说对了一半而已。正确来说,所谓人活着的状况,几乎都是惰性。因为前一秒还活着,所以下一秒也活着——这个过程的重复正是生命的本质。而且以这起事件的情况来说,肯定就连具体指出理由的必要也没有——给人一种一切都变得如此贫乏的印象。」
  静流姐始终维持着漠然的口吻。
  「因为一切都是理由,可是又都不是决定性的理由——所以我觉得只能说是饿死吧。」
  「可是,我记得没听说被害者有那么瘦弱耶。」
  「不管身体长了多少肉,一旦把脂肪化为能量的机能衰弱,那就没有意义了。等到长期累积在体内的衰弱超过了那条分界线,就再也无法使恶化停止了。」
  「但是——」
  「没错——在变成那样之前,一般都能控制住的。因为姑且不论本人,其它人都会帮忙注意到那个现象的——问题是……」
  「没有人帮忙注意到……?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被害者的周围据说有为数不少的人,难道都没有半个人察觉到那个现象吗?对,一定就是这样没错。有许多的证词替这一点背书。
  他被晾在一旁了。
  「有可能是被害者原先就很讨厌被人深入干涉,也有可能是因为平时素行不良而遭到其他人的疏远。这方面的事实如何我不清楚,反正就算知道我想也无济于事,总之他并没有获救。」
  「可是,为什么妳有办法推理到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衰退到那种程度呢?
  「嗯——」
  静流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
  「因为他流泪了。」
  「那个泪水突然大量涌出的异常方式?——这也属于那方面的现象吗?
  「我不清楚感觉病态的眼泪是否全都属于那种。不过就当时的场合来说,我觉得只有这个解释了。会不会是身体因为体内的联系变得支离破碎,所以才用那个异常流泪的方式来表达哭泣以及身体其它各部位都停止运作的讯息呢?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的。」
  静流姐安祥地点点头。这次她似乎就是从那一点察觉到事件的异常的。
  真实从那里开始逐渐被雕刻出来——不过,那与她本人的希望无关。
  所以她才会看起来那么寂寞。
  「……可是,那要怎么称呼这个死掉的人才好呢?
  我愈来愈在意这个问题。
  「他又不算是被人杀害,叫他被害者也怪怪的吧——但又给人一种类似牺牲者的感觉,所以照这样看来果然还是算被害者吗?
  我脑中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
  「啊,说到这个,不是有人自首说自己动手殴打被害者吗——那是怎么回事?难道自首的那个人打算掩饰什么吗?
  「嗯——」
  静流姐尽管口齿不清,但还是开口说道: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真的有对被害者动粗吧。」
  「咦?这样的话——」
  「不过,我觉得他的行为应该还不至于造成传闻中被害者头上的伤。会自首是因为那个人后来听到被害者死亡的消息,才开始怀疑『搞不好是我对他动粗的关系』——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至于被害者头上的伤,大概只是他自己在别的地方撞到的吧。也可以说,被害者对头部的痛楚不仅没什么感觉还四处游荡,正显示了他的衰弱程度。」
  「那个出面自首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我也不知道呀。」
  静流姐一脸困扰的说道。我这才惊觉过来。是啊,关于事件的内容,静流姐知道的并不比我来得清楚详细——这真的是非常糗的事情。
  那么,若是由我自己来思考的话……那个人会是被害者的伙伴吗?还是朋友?说不定还是恋人。要不然也有可能跟男不男女不女的被害者是同类……
  静流姐见我陷入沉思,仿佛要将我从泥沼中救起一样,以沉稳的语调开口说道:
  「查清被害者生前所涉及、部分警察也企图隐瞒的某种犯罪行为是有其必要的。而且我认为现在八成已经在着手进行调查。不过,那跟被害者的死亡已经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了。」
  「那个部分该怎么办呢?
  「就算妳这么说,也没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再说,我们也一无所知呀。」
  「但是——」
  但是,那个自首的人一定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无辜的,而且还被人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对,就跟被害者『睡美人』一样。不管他真的好吗?
  「这种时候如果轻举妄动,可是会打草惊蛇的喔。」
  静流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开导我一样。
  「不论是调查的那一方也好、隐瞒的那一方也罢,现在两边都在观察对方的动静,先露出马脚的人就输了。就算想要施加刺激将对方诱出,目前也缺乏那个线索呢——」
  就在静流姐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对,线索其实是有的——我注意到了这件事。
  在我拨打公共电话之后冲出来的那群人——现阶段只有我知道他们正在那边守株待兔。
  先是放出『那里有证据留下』之类的小道消息,如果能成功将那些犯罪者引诱上门,案情便可一鼓作气解决了不是吗?反过来说的话,会受骗上当的人都是真正的可疑份子——
  「…………」
  就在我专心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静流姐又开始注意起我来。
  「怎么了,小夜?
  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反射性——但同时也是在充分了解那个含意的情况下开口说道:
  「——没啦,没事。只是脑袋有点混乱而已。」
  这是在说谎。
  我欺骗了静流姐。
  如果要找一堆像是不愿让她担心啦、或者事到如今没办法告诉她真相之类的理由来替自己解套应该不难吧。可是,我脸不红气不喘地欺骗了静流姐是不争的事实。
  明明刚刚才暗中发誓再也不背着静流姐做轻举妄动的事,如今却面不改色地在打着跟背叛没两样的歪主意——我不但感觉无地自容,甚至还觉得很可悲——但即使在这个时候,我的眼眶也并未因此而有泪水浮现。就连这点也令我觉得莫名哀感。
  我微微垂下了目光。因为突然有点挂念起先前落在床单上的泪痕现在不知怎么了。
  只见那个痕迹已经彻底干燥,混在一大片白色当中,再也分辨不出它本来的位置在哪里。
  「…………」
  我仰起脸——发现静流姐依然在注视着我。
  只不过她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先前给人辽阔且难以捉摸的感觉,可是如今却是——变成像是将什么东西给抛弃了一样。
  「——欸,小夜?
  静流姐以平静如水的声音小声说道。
  「什、什么事?
  我惊慌失措地反问。
  「小夜,妳对『感觉很可怜』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某人觉得某人很可怜——虽然那确实是一种温柔的表现,可是依据时间与场合,那也有可能会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妳不这么认为吗?
  「这、这个!
  「有某个作家曾说过对人类而言,最棒的事情莫过于移情作用这种愚不可及的话——但是只要状况稍有不同,同情就会显得毫无益处可言。人类犯下错误的移情作用,往往不过是不断重复只会对他人造成危害的介入而已喔。吶,小夜——妳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千万不要把妳的善良使用在错误的地方喔。」
  静流姐直盯着我的双眼瞧并如此说道。
  「有谁不可怜呢?并没有谁特别可怜这种事。如果想要拯救什么,唯有牺牲其它东西一途,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换作是我的立场,小夜——我是不会想要牺牲妳去拯救妳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
  「…………」
  坦白说,我不太懂静流姐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虽然不懂,可是——
  我突然理解了。
  为什么医院里的人都称呼静流姐为『公主』——现在我总算能够体会了。
  她此时的眼神与意志就宛如……宛如高高站在存在于误解与断绝横行霸道的世界里的一切混乱事物之上,身怀冷彻知性、君临天下的王族一般——所谓公主,指的便是那个权力的正统继承者,同时也是代表那个强大力量的人物。
  我无言以对,只能定睛迎向静流姐的目光。
  「————」
  静流姐看我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再度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夜,妳还有时间吧?要不要再多聊一些呢?
  接着如此说道。里面包含着不再深入追究这起事件的弦外之音。
  「嗯、嗯——当然是没问题啊。」
  一开始,我的态度显得有些僵硬。不过等到两人聊开来之后,心情便整个愉悦了起来。先前所感觉到的不对劲也融化得不留痕迹了。

  6

  ……隔天,依然对这起事件耿耿于怀的我,决定去案发现场附近的警察署一探究竟。红灯区那边毕竟太恐怖了,我实在提不起勇气,不过若是警察署应该就没有那么危险了,所以我下定决心前往。要不然用警察署服务台附近的公共电话试着拨打上次的电话号码看看也好——这个时候,我很认真地在思考着这种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傻眼的行为。
  等我来到那附近一看,两只脚便愕然地定在原地不动了。
  那里正在上演一场大骚动。除了媒体等相关人士之外,貌似先前找我盘问的那一类人也蜂拥挤在警察署前。看来好像有几个人被带走了——
  仿佛不久前都毫无进展的东西突然一口气动起来一样,四周充满了杀气腾腾的气氛。
  「请问是否从以前就和业者有所勾结呢~」
  「不觉得丢脸吗?混帐东西!把脸朝向这边啊!
  「无话可说是吗?发表一下意见吧!
  「快说啊!把脸抬起来!
  连我所在的位置都听得见那些记者有如咆啸般,朝着被带进车内的人排山倒海地提出质问的护骂声浪。
  「…………唔!
  我因为害怕立刻逃离了现场。
  在当天的新闻中,所有电视台不约而同地针对这起事件做了详尽的报导。那个叫南希、本名为木下良次的被害者的事情频繁地登上各家新闻台,频繁到让观众不禁要产生「怎么过去都不曾提及呢?」这样的疑惑。事实正如静流姐之前所推理的,被害者似乎是因为滥用药物与生活糜烂导致暴毙身亡。电视新闻虽然不至于使用「饿死」这么直接的字眼,不过倒是有提到什么消化器官不全所导致的营养摄取障碍、还有急性低血糖症之类的东西。而且被害者在私底下有在经手多项可疑交易的中介,听说便是因此向警方的大人物行贿、甚至还连手经营之类的——据说在那本顾客名册上还出现了包括现任阁员在内的政府官员的名字等等——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延烧到各个层级。
  事件造成了极大的骚动。无数的采访记者一边向在电视台前哭天喊地高喊「拜托原谅我们」的关系者家属询问「你们要怎么负起社会责任」,一边将麦克风凑上前去的推挤画面整个呈现在电视屏幕上。
  「…………」
  我只能哑口无言。用不着我采取行动,事件突然间就获得解决了。毫不委婉、解决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其它更适合这个字眼的状况了。
  但是——
  (这个结果就如静流姐所说的,是因为那些人有在其它的地方进行调查,最后才查清真相的吗?还是说——)
  她在我打算采取行动之前,就抢先我一步出手了——?
  (……可、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我拚命想要压下那个疑念,并试着在内心列举无数的理由来说明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明明就一直都卧病在床呀——诸如此类的……但那股不安却迟迟不肯消失。

  *

  木下良次又名南希,过去在包养所交往的小白脸年轻恋人,亦即那个名叫平居裕次的男子以为自己杀了人而向警方自首。他在事发前几天跑去向死者借钱但遭到婉拒,一气之下便动手揍人。只不过当下便遭到死者的还击,反而是他自己的眼睛下面被揍得瘀青,所以他本人在知道死者的死讯后也相当意外。可是,偏偏电视新闻又报导死者头部有遭到殴打的痕迹,因此他一心以为是自己闯的祸,便勇敢地站出来认罪。谁知道……
  不只连续好几天被关在拘留所里,也没被带去做什么调查。直到某天忽然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获得了释放,他整个人只觉莫名其妙且混乱不已。
  「怎、怎么回事——是我干的啊。」
  即使裕次如此坚称也没有人当一回事,他就像遭人丢弃一样被赶了出去。
  感觉上好像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他的金主南希为何死亡的问题了。他束手无策,打算回南希的店去瞧瞧。
  可是当他踏进那条街上的其中一角,顿时错愕不已。
  什么都没了。
  那条街上附近的店家因为遭逢某种巨大的影响,无一幸免地全都倒闭关门了。关得牢牢的铁卷门上甚至没有张贴任何告示。就连南希以往经常光顾并且被发现气绝身亡、曾是附近民众少数可以当作歇息放松去处之一的那间咖啡厅也不见了。
  「现、现在是怎样……?
  裕次茫然地呆站在原地,有一个熟人刚好路过看到了他。
  「啊啊,是你啊——怎么,还留在这里没走啊?
  裕次虽然跑去自首,可是名字并没有被公布出来,所以没有人知道直到刚刚为止,他还待在警局里作客。
  「留、留美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能怎么一回事,不就是跟南希有关的不妙家伙全都被抓光了——每个人手头变得很紧,全都溜之大吉啦。我看你也尽早回乡下去吧。」
  「不——我——咦……?
  身为孤儿的裕次哪有什么家乡可言,他根本无处可去。可是,他原先所处的世界已经不留痕迹地被连根拔除了。
  (这是什么情况……是谁干了这种事?光是南希死了,应该还不至于会变成这样啊……到底是谁……?
  想当然尔,他的问题自然没有获得任何回答。在这条萧条没落的街道上,有的只是遭人弃置的生鲜垃圾所飘散出来的沉闷湿气罢了。

  “The Sleeping Beautyclosed.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
  其之③

  ……少女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
  她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垂下目光,脚步显得有气无力。
  忽然有一道会动的影子从她的脚边横越而过,她忍不住抬头仰望。只见天空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物体。
  是热汽球,好像是某个广告的样子。
  「…………」
  她抬头看着那个热汽球。
  (对了……奇库达现在就像那个样子,还飘浮在天空中呢。)
  忽然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对不起喔,奇库达——下次我一定会记得提议谈谈你的故事的。)
  她在心底暗自发誓。不过,一如奇库达始终找不到时钟师傅一样,她也被光凭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事情给团团包围,感觉就像是轻飘飘地飘浮在半空中似的。
  (对了,要奇库达找鸟儿交谈或许是一件困难的任务,但有可能会有善良的鸟儿主动跟他说话呀。对,下次就来聊聊这种发展吧——)
  她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独自点了点头。
  奇库达一定跟自己不一样,即使待在高处也不会害怕。不对,就算他会感到害怕、就算待在空中,他铁定也会努力不懈的,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发抖呢——她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少女再度抬头仰望天空。
  热汽球缓缓地在空中飘动,看起来像极了一朵云。
  从热汽球往下看的话,自己看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呢——少女忍不住这么想着。从她所在的位置看去,无从得知热汽球上面到底有没有人搭乘。这么说来,对方同样也看不到、掌握不到这里吧。
  (奇库达找得到时钟师傅吗——)
  那名时钟师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少女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因为每次只有在两个人碰面时才会聊到这个故事,而且只有彼此都接受的部分才会加入故事的情结中。虽然少女这时并没有特别具体地去想象时钟师傅的形象,不过——
  (为什么那名时钟师傅会如此逍遥地展开旅行呢——既然是职业师傅的话,一般不是都会在某个工坊坚守工作岗位吗——?
  少女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冒出了这个疑问。为什么他会不停在世界各处移动呢?这个问题下次聊天时也拿出来讨论一下好了——少女如此想着。
  热汽球已经飘到空中的另一头,不到一下子就变小消失不见了。不过,少女依旧无意识地凝望着那片天空。
  月亮在大白天便突然探出脸来——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5 编辑


  第四章 静流姐与赫夜姬
  The Red Moon

  1

  记得有一天——静流姐喃喃说出这句奇怪的话来。
  「我不太喜欢月亮,因为曾经有过不好的回忆。」
  之所以会回想起这件事,也是因为我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颗圆圆的月亮悬挂在我的头顶。那时候太阳尚未完全下山,因此月亮朦胧地高挂在黄昏的天空上是一幅相当奇特的景象。
  我在这样的景色中,往山下的城镇移动。今天由于检查的关系,我没能见到静流姐。虽然已经有过好几次这种经验了,不过每碰上一次,我都一样——不对,我总是变得比上一次还要担心,心情始终无法平复。每次听到「今天无法会面」,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苦闷。
  (不过——看到月亮会想起来的回忆……)
  真的有那种跟月亮相关的回忆吗?我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接着猛然想到……
  (对了……说到静流姐的回忆……)
  那会不会是我所不知道的、发生在静流姐住院之前的事呢?至少我不知道静流姐有过任何跟月亮有关的不愉快经验,而且我也不认为在医院里会发生那种状况……顶多也只能透过窗户抬头观看月亮。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可、可是……那个回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突然感到忐忑不安。我不太清楚是因为月光看起来让人感觉十分妖媚、还是我的记忆显得模棱两可的关系。
  静流姐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口吻提起那件事的呢……还有,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立别回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呢……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形成一道疯狂旋转的漩涡,我加快脚步往公交车站跑去。
  仿佛在嘲笑我的狼狈似的,只见月光在天色逐渐昏暗的天空愈来愈强烈了——

  *

  后来以『赫夜姬事件』广为人知的那起奇妙事件是在黄昏的竹林中揭幕的。
  「啊~真是够了,开什么玩笑啊——」
  满腹牢骚如此抱怨的,是一个专攻生物学的研究所学生。据说那个时候他正忙着摘取研究室实验中需要用到的香菇。平时只要走进竹林便俯拾皆是的香菇今天数量偏偏十分稀少,找了许久始终摘不到需要的份量,让他忍不住失去了耐性。
  可是眼见天色都暗下来了,不打道回府也不行。更何况自己也没带手电筒出来,那附近当然也没有路灯之类的设施。
  助教八成又要发脾气了吧?就在他感到厌烦不已之际,突然注意到了那个。
  「……嗯?
  有一股很难形容的奇怪味道随着微风飘来。
  深邃的竹林里本来就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该说是青草味还是直扑鼻腔的刺激味,总之跟一般人对大自然清新空气的印象有一段相当大的落差。闻起来相当强烈。或许有人会将它称之为舒畅的香气吧。不过,他并不觉得那是如此讨喜的味道。甚至有一种如果在这种地方待太久,会跟强力胶吸太多,脑筋变得怪怪的一样的感觉。
  即便如此,那一天闻到的味道却比平时还要更加强烈。
  (而且……好像有股油味……?
  空气中存在着一股感觉跟植物的味道不同、有些类似机械工厂的那种感觉。此外,还有类似铁的味道。
  「…………」
  他垂下目光看着手中的篮子。采到的香菇份量连预定的一半也没有,不管了,还是先回去好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就在此时,四周冷不防响起了一阵异常的声音。

  叽咿咿咿——

  那是竹子摇动时发出的嘎吱声响。每当竹子被强风吹到摇动起来时,便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可是,理当会伴随着这个声音一起听见的呼啸风声却没有响起。
  会不会是有人在摇晃竹子呢?可是如果是这样,那怎么会没有竹叶互相摩擦的喀沙喀沙声响。只有竹子吱吱嘎嘎摇动的声响被抽出来真的是很不可思议。
  「请问——有谁在吗?
  他试着拉开嗓门呼喊。那个声音就像是被吸进深邃竹林里一样逐渐消失。
  没有人响应,那个声响也中断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所以决定前往传来声音的地方瞧一瞧,味道愈来愈浓烈了。味道的源头会是声音响起的原因吗?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就在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在他穿过茂密竹子的隙缝间时,那个东西的全貌便一览无遗地呈现出来。
  「——咦?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脱线的声音。惊讶或是惊声尖叫这一类的反应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因为眼前的那个东西实在太过怪异了,以致于他在一瞬间还没有搞懂那是什么。
  有个人在那里,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个女人。因为一头黑色的长发颓然垂下,而且脸孔清楚地朝着他的方向。
  可是,那名女性却动也不动。身体明明是倾斜的,但双脚却没有站在地面上。
  她的身体浮在半空中——有某个东西刺穿了她的胸口正中央附近的位置。
  那是被斜劈的竹子前端。同样的东西也刺穿了她的肩膀和腰部。共计有三支竹枪刺穿了那名女性的身体,而且——将她串刺在半空中。
  那名女性的身体宛如公开展示般,被地面长出来的竹子抬到人的腰部附近的高度。
  「…………」
  这时他才终于搞清楚那是什么味道。那不仅是血腥味,同时也是肉腐烂的臭味。
  「呜、呜哇、呜哇哇哇——」
  他在看了这幅怪异的景象之后即刻采取的行动,也带来了社会上强烈的批判与与关心。
  他随手丢下装了香菇的篮子,接着——掏出手机,用附带的照相功能拍下了这幅情景。他连想都没想,这样的行动几乎完全是出自反射动作。
  拍完之后他原本想将画面用简讯寄出去,可是这里收不到讯号。他这才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但是,这起事件中最为奇妙的局面在后来发生了。
  接获报案的警方赶到了现场,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理当在现场的尸体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情形就宛如被人在竹子里发现,而且没多久便回到月世界,自此从这个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赫夜姬一般——

  *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起静流姐应该会很有兴趣的事件,不过碍于她的检查还没结束,所以我们又没办法碰面了。
  「是、是这样子喔——」
  就在我唉声叹气正想打道回府的时候,从楼上下来的医生叫住了我。
  「啊啊,小夜——方便占用妳一点时间吗?
  「咦?好啊——」
  我觉得有点困惑。毕竟以前从来没看过医生大费周章地下楼露面过。
  「那我们去那边的茶水间坐坐吧。」
  在医生的建议之下,我被带往位在医院一楼内部的大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里还有这种地方。
  虽然说是茶水间,但那里却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采自助式的形式供应各式咖啡与茶水。此外还摆设了几部自动贩卖机,看起来似乎不收费的样子。
  尽管设备完善,这空荡荡的宽广空间除了我们以外不见其它人影。
  「红茶可以吗?也有果汁——」
  「无、无所谓,我喝什么都好。」
  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下了医生递给我的杯子。
  其实我比较想坐在角落的座位,偏偏医生挑了大厅正中央的桌子,我只好无奈地在那里就坐。
  「我要跟妳谈的不是别的,就是她的事。」
  「静、静流姐她怎么了?是状况不好吗?
  我紧张地反问。
  「不,并不是发现了什么激烈的变化那种问题。」
  医生一如往常给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我倒是第一次耳闻。
  「呃——到今天为止,妳很勤跑这间医院对吧?
  医生问了我这个奇怪的问题,他想表达什么呢?
  「请问您的意思是?
  「听好了喔——我只是在假设,万一她有一天转到其它的设施去,妳会怎么办?
  医生接下来说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咦?
  「即使她搬迁到比较远的地方去,妳还是愿意继续去探望她吗?喔……不,我这不是在强迫妳的意思。」
  医生是以平静的口吻在跟我说话,但我却愈来愈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
  「和妳会面,有助于使她那容易陷入不安定状态的病情稳定下来,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即使从心理治疗的层面来看,妳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无比重要的。不过,妳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吧?
  「……呃,那个……」
  我整个人都混乱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静流姐她……即将离开……
  「……这里、是吗?
  我说的这句话在自己的耳朵里听来感觉非常地遥远。彷佛不是自己的声音一样。
  「事情还没定案就是了。是有人表示,或许她该转到更为完善的疗养设施去。即使继续住在这里症状也无法获得大幅度的改善,不过病情也没有继续恶化,所以也有人认为不要转院比较好啦。」
  「……更完善的设施……比如说——」
  国外之类的吗?为了动高难度的心脏手术而前往国外医院这种例子我也曾经略有耳闻。
  「不,那也还没有决定。实际上,设备比我们这里还要齐全的地方并不多喔——现在的问题在于她该不该去特殊方面的设施。毕竟她的病例受到许多人的瞩目。」
  「…………」
  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至今从未思考过除了我以外,还有许多其它的人在关心静流姐的问题这件事。不过,她一直住在这种医院的个人病房,所以铁定有在负担那笔费用的出资者……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罢了。
  我甚至连静流姐是打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
  我噤口不语,医生像是在缓颊似的温柔说道:
  「事情尚未拍板定案,而且我也还没跟本人提起。妳只要先大概知道一下就可以了。
  这名医生真的不会让心情波动显露在声音上呢,我又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个事实。
  于是这一天我便直接回家了,直到三天后才又再度前往医院。
  这次我既没有被请回家,也没有被医生叫住,而是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病房。
  但是——一站到那扇白色的房门前,我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抖个不停。
  我不晓得见到她的脸之后要说些什么才好?该怎么办?我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下一秒我已经在敲门了,感觉就好像受到了吸引一样。没错,彷佛像在说我不能不和她见面一样——
  「请进。」
  她那和平常没有两样的声音传了回来,我打开房门。
  「午安,静流姐。」
  「欢迎妳来,小夜。」
  我的声音或许有在颤抖,不过静流姐的笑容还是和过去一样。

  2

  ……在这起事件中警方第一个怀疑的,当然就是最初发现的研究生。警方怀疑这或许是该名学生的卑劣恶作剧行为,因为到处都找不到那具关键性的尸体。而且那一带虽然是一片宽广的竹林,不过却是私有土地,四周全被高耸的栅栏包围住。要越过栅栏快速搬运尸体是很困难的事——不对,如果说犯人是等到尸体被研究生发现才跑来将尸体从竹子上拔起再搬走——这种情况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毕竟警方一接获报案立刻就赶到现场。况且数字照片要合成也不是问题。
  ……可是,这个疑虑在搜集到残留在现场的大量血液确实属于人类之后就消失了,而且也立即当作正式的致死案件来进行搜查,之后的发展十分迅速。被害者的身份也在找到尸体之前便锁定了。因为那张照片清楚拍下了她的脸部——结果,因为缺乏不在场证明而被列为嫌疑犯的的,正是被害者的丈夫。该名女性死者已婚,而且婚姻生活充满了虚伪与矫饰。
  不过,唯独尸体至今为止仍是下落不明……

  *

  「……呃,该名女性被害者的全名为野坂丽奈,似乎还满有名的样子。」
  「真的吗?有名?是怎么样的有名法呢?是指常常上电视的那种吗?
  「唔,她过去好像上过几次电视没错。似乎是顶着美容造型师教主那一类的头衔……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大略说明了一下事件之后,开口询问静流姐「妳有没有兴趣」。静流姐一听马上回答「只要是小夜为我调查的事件,我全部都有兴趣」。于是,我便依照惯例跟她聊起事件的内容。气氛真的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所以才被称为赫夜姬?因为是受大家欢迎的人物?
  静流姐以有些坏心眼的口吻说着。
  「我想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啦……大概是因为她是在竹林里被发现的缘故吧。况且——」
  「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吗?事件是发生在几天前的?
  「我想想——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十天了……」
  「因为是在我闭关休养期间发生的,所以差不多有这么久吧。」
  静流姐的语气显得一派轻松。我闻言心头一惊。
  「那、那个……静流姐——」
  我下定决心开口询问。不过,这个时候静流姐正在浏览其中一份数据。
  「——所以说,就连象样的痕迹也还没有找到啰?警方打算透过集中讯问的方式得到尸体藏匿在何处的情报。然后——这名嫌犯是毫不费工夫就抓到的吗?
  结果反而是我被她抢得了先机。
  「呃、呃……嗯,大概是吧。因为在查出发现尸体是确有其事的隔天,电视新闻就在报导已经逮捕到嫌犯了……」
  「不对,小夜。这不是逮捕。」
  静流姐摇了摇头。
  「我看那只是以重要关系人的身分自愿到案说明的规格来处理吧。正式的逮捕状应该还没下来才对。」
  「啊,是这样子吗?
  「毕竟状况证据可说是少之又少……不过拘留期限已经结束了。即使目前仍是处在证据不够充分的状态下,我看警方应该还是会想办法申请逮捕吧……为了要让嫌犯在那之前自白,现在八成连老命都拚上了。」
  静流姐口若悬河地说出了艰涩的词汇。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状况如何,不过可以理解现在大概是即使抓到嫌犯,在谜底解开之前也无法将他定罪吧。
  「不过,尸体会藏在哪里呢?
  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事件才会毫无进展。
  「嗯~」
  静流姐露出一脸苦恼的表情。这让我好讶异。原来她也有想不通而感到困惑的时候啊?
  「看来材料严重不足呢!
  她喃喃嘟哝着。
  「啊,还需要更多的数据吗?
  「不是的,这全是因为社会的焦点全放在极端的地方,完全没触及到关键的重点所造成的结果喔。尽是写一些于事无补的东西。」
  静流姐说完,随手将其中一本杂志扔到了床上。
  「就算去收集到份量比这些多出一倍的报章杂志,我看当中也没人有那个企图心去触及到重点吧……真是伤脑筋耶。去探究被害者生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静流姐唉一声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
  我一慌,忍不住就开口赔罪了。
  「为什么小夜要向我道歉呢?
  静流姐仰起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
  「妳真的很奇怪耶。放心啦,就算其它人有不对的地方,小夜也没有哪里不对呀。」
  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这么说。
  不过,随即又一脸严肃地表示:
  「这名嫌犯身上有诸多问题点呢……至少他似乎不怎么受到大众的同情。」
  「嗯、嗯。实际上,他经手不少黑心生意的事情已经渐渐浮上台面,还有……」
  「美容造型师是吗?根据这些报导,就是强迫爱慕虚荣的客人接受不可能实现的难题,要他们借钱买下高价的服装和宝石、甚至是房子或公寓嘛。」
  静流姐用手指头轻轻地敲了敲杂志的封面几下。
  「和身为共同经营者的丈夫一起大赚黑心钱的这段期间,两人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直到丈夫外遇的事情曝光,两人的关系才宣告破局,进而演变成一出离婚请求损害赔偿之类的闹剧。接着,妻子又在这时候死亡,也难怪大家会对丈夫起疑了。不仅如此,现在还扯出人寿保险尚未解约的事情等等——虽然这些事情都交代得很详细,不过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
  静流姐的语气听起来明明就酸溜溜的,可是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透明清澈,顿时让我陷入一种好似在聆听朗诵诗词般的错觉。
  「会无关紧要吗?
  我觉得动机还挺明确的呀。
  「妳认为动机很充分?
  静流姐彷佛瞬间就看穿我的心思似的向我询问。我只得「嗯、嗯」地点头称是。
  可是,静流姐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和现实所发生的事情相较,动机这种东西以检讨对象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她如此说道。
  「这起事件不但异常又不自然。因为发生的是被判断为不可能的状况,所以才必须从哪里着眼才行——光凭可疑这种理由便不由分说断定犯人的做法有待商榷吧。」
  「听妳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就算我再怎么勉强自己,还是无法以从容的态度认真思考这次的事件。只要看着静流姐,我的心思就会转到医生跟我说的事情上,以致于脑袋无法正常运转。但是为了跟静流姐对谈,我还是得逼自己思考才行。
  「呃,意思也就是说……静流姐认为那个嫌犯并不是犯人啰?
  「因为在这方面完全没有资料嘛。大家一开始就一口咬定『这家伙很可疑』,以致于有关他是怎么下手的检证可以说等同于零喔。根本没有用来思考『他应该办得到这种事』的材料嘛。」
  「唔……」
  「感觉就只是旁人在吵吵闹闹地制造骚动而已,这种现象也莫名给人一种『赫夜姬』的感觉呢。」
  「赫夜姬是那样子的故事吗?
  「哎呀——」
  静流姐对我无心的话语有了反应。
  「不然小夜妳觉得那是一篇怎样的故事呢?
  她笑瞇瞇地问我。

  3

  「咦?
  被她这么反问,我吓了一跳。
  现在的我,只觉得所谓的赫夜姬不过是一篇在描述公主回到月世界消失不见的故事而已。
  「……呃,那个是……」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一篇在讲从竹子出生的赫夜姬的故事,妳认为那个『竹子』为什么会是竹子呢?
  静流姐温柔地点点头,像是要让话题比较容易发挥似的向我询问。
  「嗯……大概是因为身边都是那种东西吧?
  我绞尽脑汁试着回答。
  「是呀。例如竹子工艺品,对古代的人来说竹子是随手可得的工艺材料,可以肯定竹子是关系匪浅的东西。不过有此一说喔——之所以是竹子,乃是有其积极的理由存在的。」
  「是说有非竹子不可的理由?因为竹子是中空之类的吗?
  我随口举了个例子。静流姐双手合十轻轻拍了一下手。
  「没错,没错。小夜果然厉害,还是一样神算呢。」
  静流姐还是跟平时一样,因为荒谬的推测而夸奖我。
  「哪有,那并不是什么——」
  她无视我的否定,继续说了下去:
  「竹子这种东西里头是空心的对吧。那可是一块为了让非现实的东西出现而不可或缺的空间喔。正因为空洞,神秘才会寄宿在其中,这是自古以来恒久不变的事实。其它像是瓜啊壶啊之类的东西也都有类似的故事。理由都一样,全都是因为中心的部分是空洞的关系喔。当人类向某种东西寻求梦想的时候,那里无论如何都需要可以塞入想象的虚无喔。」
  「梦想?
  「对,就是梦想。民间传说基本上就是梦想的故事,更何况赫夜姬登场的竹取物语是日本最古老的说话文学。」
  「啊啊,我以前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说法——不过,不是神话比较古老吗?
  「不是神话,是物语。而且是写成了文字的『书』喔。竹取物语是某人为了娱乐他人而写下的日本最古老的『虚构内容』。和类似传说、神话透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不一样,竹取物语里面明确地含有『这是虚构』的意思存在喔,只不过现在已经查不出来那到底是谁写的了。而且现在留传下来的也不是原创的版本了。」
  「呃,也就是所谓的抄写本吗?就是看书照着抄写里面的内容。」
  「没错,而且也无从得知这样的过程被重复了几十次、几百次。后来才被额外添加上去的内容恐怕也不少吧。不过,我想基本上应该还是大同小异才对。」
  「也是啦,毕竟内容还挺单纯的……」
  我才刚说出口,静流姐就笑得有些诡异地询问。
  「单纯?怎么个单纯法?
  那很明显就是在调侃我的时候才会有的语气。
  「就是从月亮降临的公主频频向前来示爱的男人提出不可能达成的难题,然后——」
  结果自己却消失不见了。
  「看来赫夜姬这个人还满坏心眼的嘛。」
  静流姐咯咯笑着。
  「她这个人就是迂回不直接,尽是向人提出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又总是把其它人给要得团团转——但是若要谈到她的内心,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嗯,有可能喔……」
  「小夜,妳认为赫夜姬要怎么写?
  她朝我丢了一个像是猜谜的问题,我愣住了。
  「咦?这、这……不就是平假名吗(かぐや姬)?
  「嗯嗯,平假名的写法在现代算是一般常见的吧。可是,在以前的书上也有人写作『赫夜姬』喔。」
  静流姐将赤这个字两个并排在一起,简洁明了地为我说明那个复杂的汉字。
  「红色的?
  「不对,这个『赫』字在现代应该是强烈发光的意思。就像光辉闪耀的事物,赫夜姬一词含有光辉闪耀的公主之意喔。」
  静流姐不改其本色,就连那种让人很疑惑怎么会知道的冷知识都了解得十分透彻。总觉得这世上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光——」
  「没错。这么比喻好了,这就跟『光源氏』是一样的喔。在古时候的日本,凡是伟大、完美的事物都会被比喻成光。光这种东西是没办法直视的对吧?不是有句话说太美丽的事物是看不到的——所以当中其实根本一无所有也说不定。」
  静流姐静静地点点头。
  「赫夜姬是人们的憧憬、同时也是寄托了梦想的崇高存在。但那单纯只是因为发光的缘故,至于那个光里面有什么东西存在,并没有人真正感到关心——尽管有可能是空虚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成为人们投射梦想的对象也说不定吧。至于能否真的变成自己的东西,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她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陈述着。我听着那个声音的同时,突然感觉到胸腔有一股热意。
  「——不对。」
  接着,便自然而然地脱口反驳了。
  「不对——才不是,不应该是那样的。」
  「咦?
  静流姐愣住了,她似乎不懂我在说什么。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懂。可是,话语却不受控制地接连从我的嘴里说了出来。
  「不对——没那回事。才不是空无一物——不可能是那样子的……!
  「小夜……?
  「我、我、我的梦想并不是空虚的。我才没有在投影到没意义的事物上。没错、一定——」
  说着说着,我才发现。
  我竟然哭了。
  泪水从我的双眼夺眶而出。源源不绝的泪水不断从眼睛里面涌出,宛如瀑布一般。我猜自己的脸大概早已哭花了吧。不过,我丝毫不在意自己哭成了泪人儿。
  「我的梦想一定会成真的,没道理不会实现。因为、因为——」



  我所寄托的梦想、我所祈祷的愿望——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终有一天可以在晴朗的太阳底下一边欢笑、一边神采飞扬地奔跑,不论到时候我有没有陪伴在她的身旁都无所谓——如果那只是一个既空虚又无常的愿望,那么这个世上便不存在任何有价值的事物——我真的这么认为。
  「因为……!
  即使我低声沉吟着支离破碎的话语,静流姐依然一脸温柔的表情。接着,她开口用安祥的口吻说了:
  「小夜……妳是不是听医生说了什么?
  这不是询问。只是对早已明了的事情进行确认而已。
  我闻言心头为之一惊,静流姐并未等待我回以肯定或否定。她面带温柔的微笑,开口说出了不可思议的话。
  「欸,小夜……我偶尔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认为没有意义的自己也是没有意义的话,那为什么我会渴望意义这种东西呢?
  「……?
  我抬起涕泗纵横的脸,静流姐点了点头。
  「我想一定是我身上没有意义。可是,我感觉得到自己可以清楚地看见它。对,它就在我的眼前。」
  她的眼眸所注视的对象,就是我。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小夜。」
  静流姐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
  「可、可是——」
  「还是妳觉得为了治病,离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那——可是……」
  那不是当然的吗?无关静流姐怎么说,那都不会有错的。
  但是,静流姐却摇头否定了。
  「很遗憾,那是错的。小夜——与我纠结在一起的状况并不是那么单纯的问题喔。目的不见得全都是为了救我。」
  而且还说出这番令人咋舌的话来。
  「咦?妳的意思是——」
  之所以打算把静流姐转移到其它场所,并不是为了治疗——是这样子吗?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
  (是为了在其它研究设施拿身为贵重『样本』的静流姐做实验——之类的……?
  我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可怕的想象。这么说来,最近我也开始有种静流姐被带去做检查的次数未免太过于频繁的感觉……
  静流姐大概是看出我在思考什么事情了吧。只见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彷佛希望我能冷静下来一样。
  「欸,小夜,妳猜最冷静观察我的人是谁?
  她如此问道。我有些讶异。
  其实类似的话我以前也曾经听医生说过。
  『她的脑袋很聪明。即使是自己身体的问题,也会很冷静地进行分析——』
  静流姐的神色看来很严肃,这使得我也无法提出反驳。
  所以,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那个人……就是静流姐。」
  没错,这世上没有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了。
  「所以我哪都不去。我这不是在意气用事、也不是在逞强。只是我这么感觉而已。」
  她点点头说道。
  「……可是,一直治不好也不是办法吧?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6 编辑


  我的说法有些像是在赖着静流姐一样。她果然还是回以丝毫没有动摇的笑容。
  「做出那个决定的人一定不是我吧。」
  「咦?
  「就在我面前的『我活下去的意义』,一定会帮我决定的,我想。」
  静流姐如此说道,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我。
  「————」
  她看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轻声笑了起来。
  「小夜,妳觉得世界是什么?
  接着,忽然丢了一个难以掌握的大问题给我。
  「…………」
  我自然答不出来。于是,静流姐微微瞇起眼睛说道:
  「所谓的世界,不过只是大家自以为有这种东西存在而已。」
  她的说法听起来虽然感觉很洒脱,但很不可思议地,从她的口吻听不到一丝冰冷的感觉。犹似在说明『水的成份是氢原子和氧原子』一样,当中仅有那种不容置疑的正确性存在,并未加入她的主张与意见,那就是这样子的一种声音。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后来有人先做了一个假设,然后不断累积规定下去,就这样一切的善恶、正义、法律、犯罪也跟着衍生出来——可是,它们的出发点原本空无一物。人类自以为是的想法就是世界的一切。在这样的世界中,永远纠缠不清的问题只有一个——反正迟早会死,为什么自己现在会活着呢?
  「…………」
  「有人找到那个答案了吗?纵使过去真的有,就算那个人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悔恨,看来他也未能成功地将那个答案正确地传达给其它人吧……所以每个人都在烦恼中继续创造世界——把最初的谜搁置在一旁。如何,小夜?妳不会想要解开那个谜,知道正确的答案吗?
  「……我、我……」
  我无言以对。静流姐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跟我谈论这种问题的呢。有我可以效劳的事情吗——我陷入了这样的烦恼中。
  「——呵呵呵。」
  静流姐突然笑出声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笑、笑什么啦?
  我真的搞不懂。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赫夜姬喔——我刚才那样就好像在把不可能的难题丢给跑来讨好我的人们一样。」
  她打趣似的眨了眨眼,这么说道。
  「咦?什么?
  我完全跟不上静流姐变化无常的态度,她向一头雾水的我点点头。
  「不过,我并不是赫夜姬。既不觉得自己是只会发光的空虚,也不存在我该回去的月世界,我的居身之处就在这里喔。我希望在这里努力,并且让小夜能够相信我。
  我一听不禁热血澎湃。
  「嗯、嗯——我相信妳,我可以相信妳吧?
  「所以说,做这个决定的人并不是我吧?
  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我的眼眶又泛出了泪水。可是,这回的眼泪并不让我觉得痛苦。
  「但、但是——但是,静流姐……」
  我将自己认为必须先交代清楚的事情给说出来。
  「如果静流姐自己也认为转到其它医院比较好,不论那间医院在哪里,我一定都会去探望妳的。不论是在国外、甚至是天涯海角我都会去。」
  虽然觉得以自己这种哭丧着脸、两颊爬满泪水的难堪模样说这些话欠缺说服力,但我还是得将这个意念传达给她才行。
  「————」
  至于静流姐,果然是因为我的表情太可笑以致于感受不到我的心意的样子,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只见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微微地垂下了头。
  然后便默不作声。我忍不住感到有些担心。
  「啊,妳觉得累了吗?还好吧?
  「啊、啊啊——不是的。不是那个缘故,我没事,只是有点吓一跳而已。」
  「吓一跳?
  会有什么事令静流姐感到惊讶呢?我瞪大了眼睛。
  静流姐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呼——」一声地吁了口气。
  「哇——这招有效。我这个人真的实在是——」
  她压低音量喃喃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来,真的不要紧吗?
  「静、静流姐,妳的脸感觉有点红红的耶,是不是发烧了?
  「我就说我没事嘛,嗯——」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在逞强,我总算是放心多了。
  接着,她摆出一副有点像是在钻牛角尖似的表情嘟哝着:
  「嗯、嗯——对呀,实际上……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消失呢——」
  那个口吻听起来仿佛是在向自己的内心坚定发誓一般,因此我再度吓了一跳、不过,她随即又仰起脸来……
  「谢谢妳,小夜。」
  ……然后唐突地这么说道。
  「咦?咦咦?谢、谢我什么?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向我道谢,整个人一头雾水。静流姐则是笑瞇瞇地看着我。
  她伸手到摆在病床旁边的桌子抽了一条放在上头的白色毛巾,再随手递给我。
  「来,用这条毛巾把脸擦干净吧。」
  「嗯、嗯。」
  我乖乖地收下毛巾,用力在脸上抹着。这条毛巾的质地十分轻柔,感觉很温暖。
  擦完后我东张西望不知该把毛巾放在哪。换洗衣物应该都是整理好放在一起的,不过病房里并没有看到类似这样的东西。
  「呃、呃——」
  手足无措的我指尖碰到了某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勾到了堆放在病床角落的那座数据小山。
  资料小山发出啪沙啪沙的声响倒塌了,七零八落掉得到处都是。
  「哎唷,我真是笨手笨脚的——对不起。」
  我一时慌了,静流姐则是完全不以为意,她拾起一本滑落到手边的杂志。那本原先是叠在最下面的。
  「——啊啊,这本我之前漏看了。」
  静流姐说完开始迅速翻阅了起来。我趁她翻阅杂志的时候,好不容易将掉落一地的数据收整齐。本来想说别再堆在床上改放在桌子上好了,不过念头一转,反正静流姐好像已经不看了,干脆直接收起来吧。等要看再拿出来就好了——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奇怪?
  静流姐突然叫出声来。
  「——咦、咦咦咦?这是什么?
  「啥?怎样怎样,发现什么了吗?
  静流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看着杂志「哈哈」笑出声来。那是一般人在发现荒谬东西时的笑法。接着,她语出惊人地表示:
  「什么嘛——这里不就全部都写出来了吗?
  她语意明确地如此断定。
  我被这出乎意料的发展给吓到了。什么事?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起『赫夜姬』事件的真相已经一五一十全都写在这本杂志里头了。如果只是要解开谜的话,光是这些线索就够了——」
  铁口直断的静流姐手上拿的是事件刚发生没多久就出版的最早期杂志,那同时也是情报量最枯竭时的资料。
  这么早期的东西——上头却全部写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一来,不就表示光凭事件发生后没多久的消息就足以拿来做推理的材料了——是这个意思吗?
  (……为什么……?
  在询问那个真相之前,我克制不住自己对这件事的好奇。
  (为什么静流姐会这么——不管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件,对她来说都——)
  我忍不住有种这比事件本身还要更加奇妙的感觉。

  4

  ——事件发展只能以急转直下这四个字来形容。
  拚命散布丑闻话题,使得众人为之混乱的赫夜姬事件在过了一夜之后,便以让人不敢置信的速度简单地解决了。破案前一直被视为重要嫌犯的被害者丈夫在当天便被释放重获自由,连他本人也不太清楚自己之所以无罪开释的理由。警方也没跟他说明完整的事因。所以当他走到外头透过包围自己的媒体得知那个真相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十分地混乱。
  「到底是怎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的喊叫声在一群蜂拥而上,要求发表意见的麦克风与摄影机镜头前显得势单力薄,欠缺魄力。

  *

  「……我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耶。」
  静流姐听到我叹气,耸了耸肩膀说道:
  「根本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对吧?
  虽然确实是如此没错,可是在听到真相之前,任谁作梦也想不到这居然回事一起那样子的事件。
  就在上一次碰面——我在听完她的说明后虽然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姑且将那方面的事告知认识的警方人员。对方听了之后也露出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没想到只是稍微调查了一下而已,便轻而易举地证明那的确是事实没错。
  「居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我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
  「那妳就错了喔。这起事件现在才正要开始呢。因为警方必须拿出真本事进行调查的目标,并不是那种不值得一提的事件,而是打算利用那事件来掩饰的幕后犯罪。」
  静流姐摇了摇头,彷佛在对我开导似的说道。事实应该如她所说的没错,可是——
  「为什么静流姐能一下子就洞悉这起事件的一切呢?
  我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洞悉一切啦。之前不是就有说过了吗?请妳调查过后才理清的疑点比较多吧。」
  「不、不是啦——我不是在说那个。重点是,明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为什么静流姐可以看穿那是『骗人的』?那个——」
  我的声音略微颤抖着。

  「被竹子刺穿的女人实际上还活着——」

  对,这正是这起事件最大的重点。
  那名被竹子刺穿的女性并没有死亡,她只是假装死亡而已。遗留在现场的血液的确是她本人的没错,贯穿的伤口也并非造假——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死。
  那不但是伪装杀人,而且还是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假装自己死亡并藉此销声匿迹。
  警方本来也是采取半信半疑的保留态度,可是实际到各地的医院探查之后,一下子就在一间地处偏远经营不善、即使来历不名的患者也照收不误的医院找到那名以假名入院的女子。不过因为样貌看起来判若两人,所以不清楚事件来龙去脉的护理人员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的样子。据说甚至一点都不像。
  「啊啊,那个我一开始也有说过,可能性大概一半一半吧。有可能已经死了、也有可能还活着——不过,这个问题只要经过调查就不难理清,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静流姐还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但是,尸体消失这一点让我觉得她八成还活着才对。虽然也有可能因为后来的处理出差错导致死亡,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既然都变成尸体了,医院应该也很难不发现她的身分吧。而且也总不可能都闹出人命了还不跟警方报案。」
  「不、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妳是怎么产生对方还没有死这种想法的——」
  那名女性明显被竹子贯穿的照片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那明明是一个明确的铁证,甚至清楚到看到照片的人都会忍不住浮现『这是合成照片吧』的念头——
  「我并没有特别想过照片是真是假的问题。」
  不过,静流姐只是轻描淡写地这么说道。她接着又表示:
  「我只是觉得不自然而已。那张照片不是很清楚就能看出被害者是谁吗?这点实在很奇怪。」
  「咦?因为有拍到脸啊。」
  「有拍到脸不代表就能马上锁定人物。死人的脸跟活人的脸是截然不同的喔。从死人的脸取模制作而成的面具看起来跟本人完全不像是很稀松平常的情形。更何况在这次的事件中,这个被害者是那种顶着教主头衔,又是诈骗谋利、又是上电视节目抛头露面的女性,那就更不用说了。」
  「什么东西更不用说了?
  静流姐听到我的问题,露出了苦笑。然后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这对小夜来说还太早了。而且妳天生就长得很可爱,所以妳没注意到那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什、什么事啦?
  「总之,那样的女性是不可能不化妆的呀。而且一脸大浓妆的可能性很高,甚至跟素颜时判若两人——我想大概就是让眼睛看起来特别大的那种感觉吧。所以光凭尸体的照片可以马上认出那个人实在是很不自然的事。这表示她即使在装死的时候都有化妆。」
  我不禁低声发出沉吟。听了静流姐的说法之后我也有同感。可是,我不认为这是有力到足以确信的材料。
  「妳、妳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样子还是无法断定吧?
  「是呀。这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印象罢了,重点在别的地方。」
  「妳指的是共犯吗?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静流姐率先指出有共犯存在,而且几乎指名道姓猜中是谁的事。没错,这起事件并非单独犯案,而是复数以上的人共谋行动,据说那些人至今仍未有人遭到逮捕。
  「欸,小夜,妳觉得这起事件最奇怪的地方是哪里?
  「咦、什么?这个——」
  哪还有什么最奇怪的,全部都很奇怪不是吗?被竹子贯穿是一种异样的情况,最后尸体还消失不见也很不可思议——虽然现在已经知道尸体之所以从竹林消失,其实是『本人还没死,只是自己逃走了』罢了——要将尸体运出栅栏是一件大工程,不过如果是自己走的,那条件就宽松许多了——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清楚了。当我提出来之后,静流姐却摇了摇头。
  「那些全部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这起事件的焦点都被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给分散了——下过毕竟是伪装痲,也难怪会这样了。」
  「不然问题是什么?
  「当然是那具尸体『被人发现』的事了——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静流姐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可是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什么?
  「难道不是吗?那里可是偏僻的竹林耶?在那种地方偶然发现没有腐烂、刚被串在竹子上的尸体这种安排也未免刻意得太过火了。所以警方一开始才会怀疑这是不是恶作剧。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的脑袋瓜好不容易开始恢复运转。尽管慢半拍,我也终于察觉到了。
  「啊——这么一来——静流姐所说的那个共犯者助教,一开始就是别有居心,才会派那个目击到的研究生去那里的啰?
  没错,静流姐之前出其不意地指名该大学和那个助教的研究室的名字。我当时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在了解因果关系之后,浅显易懂的构图突然就变得清楚多了。
  「所以是为了要让研究生发现尸体——那个助教才故意派他去摘很难找到的香菇啰。那名研究生遭人设计而成了发现者。纵使受到怀疑,但因为他本人并没有说谎,因此警方也很难发现不对劲了——」
  「每个人思考的出发点都往后挪了一步——研究生是主动去那个地点的、还是在谁的指示下前往的呢?重要的问题只有这点,其余的全都无关紧要。偏偏没有任何一篇报导提到这件事,害我好伤脑筋呢。」
  「那个嘛——的确没有耶……」
  「唯有一篇报导有提到那个研究生所属的研究室,所以我才恍然大悟。」
  「……我猜那应该是事件才刚发生没多久,因为没什么内容好写的,所以便随便写些东西来充版面的而已吧。」
  「啊啊,是那样子喔?
  静流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看着她那张天真单纯的脸孔,开始有种好像是我们跟常识脱节的感觉。
  「……对了,妳那么快就发现事件不单纯了吗?看出这不是单纯的杀人事件……」
  「还好啦。」
  「为什么?妳好像有说了很惊人的东西耶——什么非法药物横流之类拨的……」
  「因为那是绝对少不了的吧?为了被竹子刺穿时不要因疼痛而发出惨叫、或者胡乱挣扎而使伤口扩大,强力的麻醉是不可或缺的。而且我认为那是某一种麻药的可能性很高。那个人不是打着什么教主的名号,经常有机会私底下跟客人接触吗?就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那种台面下的场合偷偷摸摸进行交易也不奇怪。而且在生意的往来中有严重的摩擦发生也是常见的情况。昕以——」
  「意思也就是她打算以死来掩人耳目吗?和交易管道来源的组织起了争执等等?
  「毕竟那一类的人物一追究起来感觉远比警察还要来得恐怖嘛——而且也没有时效的限制。」
  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
  「我是不晓得助教跟那名女性之间有何关系啦,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他们两人是熟知彼此台面下作为的伙伴吧。感觉关系还挺亲密的不是吗?以外遇为由被告的丈夫面子还真是挂不住呢。我看他八成也被蒙在鼓里吧——」
  「嗯……」
  静流姐的说明非常合理,让人毫无反驳的余地。不过,我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一点疙瘩。
  「真的只有这样吗?
  我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应该还有没讲的不是吗?刚才妳所说的那些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合理解释,但是——一开始在妳脑中一闪即逝的念头应该不是这个吧?
  「是吗?
  「是啊。」
  我不知怎么的生起闷气来。总觉得静流姐好像有事情瞒着我。可是,静流姐感觉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见她很认真地思考着。
  「也对喔——听妳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有那种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是大家并不这么认为的事情存在呢。」
  「静流姐,有关这起事件妳是从我口中得知的吧?
  「嗯嗯,是呀。」
  「妳听我说完后,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呃——」
  静流姐被我的问题考倒,我见识到了这幅非常难得一见的画面。
  「我觉得我并没有想太深刻的东西耶。硬要说的话——就是听到被竹子贯穿的部分,」
  「嗯,然后呢?
  「所以——我先是想到『换作是我会如何呢』,然后——好像有想『光是这样还不一定会死』这种事吧。」
  静流姐很简单地如此交代。我忍不住目瞪口呆,她像是有些困扰似的辩解了起来:
  「实际上也没有错吧。只不过是身体开了洞而已不是吗?只要避开内脏和要害,并注意失血量的话,要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啦。」
  「…………」
  我无言以对。只能说这真的是很有静流姐个人风格的想法。她怎么有办法冷静到那种程度呢?基本上一般人如果听到被东西贯穿,是绝对不会去想象换作自己会怎样这种问题的。
  可是——她的沉着冷静对现在的我而言,形同一针强心剂也是不争的事实。
  纵使身体被刺穿,也不见得会死亡——尽管我患有治愈机会渺茫的疾病,一定也有存活下来的希望——我可以感受到静流姐彷佛在这么对我说。



  「怎么了,小夜。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呢?
  「啊,没有啦——只是窗外刚好可以看到一轮明月——感觉好美唷……」
  我随口说了句话搪塞,但还没说完就连忙捂住嘴巴。我想起来静流姐之前曾说过很讨厌月亮这回事——不过,静流姐却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黄昏的天空,然后说道:
  「啊啊——真的耶。像这样一起看的话,月亮也是很美的东西呢」
  「妳不是讨厌月亮吗?
  「没有啦,月亮本身我是没什么感觉。我觉得和小夜一起欣赏的月亮显得特别漂亮呢。」
  静流姐又说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话来了。
  「记得我之前那么说的时候,跟小夜还认识没多久吧?因为那时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像这样和妳一起欣赏月亮呀。」
  她将目光移回到我身上,有点腼腆地说道。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这么说来,那的确是满久以前的事了。就在『鬼面骑士』事件发生之后没多久——
  「月亮在人类想象力的作用下,那个时候的我很讨厌这样的事。无论是人们扭曲的思念也好,还是打算利用的家伙也罢——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静流姐目露遥望远方的眼神喃喃说道。
  「…………」
  我还是不懂静流姐内心真正的想法。就连她有什么样的过去,想必我也无从知晓。
  但是,至少我可以感受到我们觉得一同欣赏的月亮很美丽的心情是一致的,这就够了。
  「对了,小夜,赫夜姬最后不是回去月世界吗?妳猜那个结局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咦?喔喔,我记得她一披上天之羽衣后,对人世的依恋就全部消失不见了对吧。她好过分喔。真是无情。」
  「嗯,我怀疑实际上根本不是那样。」
  「咦?怎么说?
  「我在想,赫夜姬会不会是打算在月世界掀起革命,因此被流放的政治犯呢?所以尽管很感谢亲切地善待她的人类,可是等到可以回到月世界的机会到来,她必须再次为革命揭竿起义,也因此才会抛下所有的留恋离开人世——这样的观感妳觉得如何?
  「太瞎掰了吧,赫夜姬是那么勇敢的人吗?
  「不过,我觉得公主也是有很多考虑的。碰上必须奋力一战的时候,还是得奋力一战啊。」
  「听起来好没有梦想喔。」
  「人类光只有梦想是活不下去的唷。」
  「啊哈哈,那倒也是啦——」
  我们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那个笑声彷佛要响彻到高挂在遥远天际的月亮的另一头似的,被吸进了清朗的空气中。

  “The Red Moonclosed.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
  其之④

  ……飘浮在仿佛要被吸走的天空中,让刺猬奇库达有些害旧地在热汽球中中缩成了一圈。但是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探出身子。
  原本在城市上空盘旋飞舞的鸟儿们好奇地往热汽球靠近。
  「怎么啦、怎么啦,你怎么坐在飞翔效率这么糟糕的东西上呢?小不点。」
  「不储存那么多加热降低密度的空气就飘不起来吗?以你的质量看来,应该还有其它更适合你的方法吧。」
  鸟儿们七嘴八舌地提出了意见,可是奇库达听不太懂复杂的内容。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想飞,而是在找人。」
  奇库达努力说明自己的状况。
  「请问你们有看过头上……不对,是帽子的顶部装有时钟的人吗?
  他才刚问完,鸟儿们便很干脆地回答了。
  「啊啊,我们知道那个人。」
  奇库达闻言大吃一惊。
  「请、请问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他待过很多地方耶。好像不太会在同一个地点久留喔。」
  「为什么呢?
  「地上的事情我们不是很懂啦。不过,他的行动的确跟其它人类不一样。」
  「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人类又不会飞,所以不太清楚说。」
  看来鸟儿们除了飞翔以外,其它的事情都想得不够仔细。
  「嗯嗯——」
  奇库达尝试从热汽球俯视下方的城市。虽然高度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过他还是努力去捕捉那个所谓的『行动』。可是不管他再怎么看,都觉得汹涌的人潮只是毫无秩序可言地朝着各自的目标在前进。
  「——我看不懂耶……」
  「人类不太会做盘旋这种动作。移动的方向大致都很单纯。但是,那个戴时钟帽子的人却跟鸟一样时常改变方向喔。」
  鸟儿以鸟儿的方式如此告诉了奇库达。
  「盘旋——也就是绕来绕去的意思啰……?
  奇库达双眼瞪得更大了。然后……
  「……啊!
  他惊叫了一声。
  有了。
  奇库达找到了。在城市外围的地方,有一个动作和其它人不一样的人影,他的头顶上方确实可以看到一个时钟,而且指针正在转动不是吗?
  「就是他,一定没错~」
  奇库达高兴得乐不可支,很想让热汽球立刻降落。
  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几名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衣,有如铁块般的人聚集在那名戴着时钟帽子的人物四周,而且还粗鲁地抓住了他的手。那个人虽然稍微抵抗了一下,可是那群穿黑衣的家伙无视他的抵抗,硬是要将他带往某处。
  「啊啊,等一下!等等我啦!
  奇库达在天空高声吶喊着。可是,距离实在太远了,根本无法传到地上。就在奇库达干着急之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那个人就这么被谜样的黑衣人给强行带走了……

  *

  ……从空中窥看白色建筑的白色房间,可以看见里头有两名少女正在热切地谈论着某个话题。其中一人看来十分焦急的模样,另一个人似乎在挖苦那名少女,不过注视着她的眼神却又那么的温柔和善;她们两人在时间许可下,继续畅谈着肚子上有个不会转动的时钟的小不点刺猬的冒险故事——

  “The Silent Priness In The Unprincipled Talesclosed.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7 编辑


  后记——沉默的谜题与雄辩的谎言

  虽然人云解谜的醍醐味、谜题的麻药性魅力,但这当中有某种的错觉存在扎。所谓的谜,当然是因为不了解才叫作谜,不过前提是至少了解了一半,否则就成不了谜了。如果是太过难以理解的事,人们便不会将它当成谜来看,只会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古时候的人习惯将很多事情归咎于神或恶魔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因为足以解谜的线索太过稀少,不晓得该从何着手思考事情的缘故。人类只能理解熟悉的事物,对于超乎理解的事物也无法感到不可思议。人类会当成谜来看待的,都是那种『好像只差一点就能了解的事』。如果那是难以理解抑或不愿去理解的事物,即使关于不可思议的重要提示就在垂手可得之处,也会若无其事地视而不见。人类会接受的,往往都是有利于自己又顺口的事,至于是不是真实顺位向来不是最重要的。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谜存在,但这也表示以前的人是如何辛苦地为我们解明了诸多的不可思议。正因为明白了很多事,所以不明白的事也跟着愈来愈清楚——可是,多数的人并未追随先人的脚步继续向谜挑战,只是待在『知道的东西就到那个程度为止』的世界中沾沾自喜地活下去而已。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被保护在绝对安全的塔内的温室千金或公主吧。窝在以先代的国王和军队浴血换来的领土与财产所建造出来的城堡内,明明身处在一个视野更为优越的高塔,她却『只是待在那里』而已——

  我们真的很频繁于为了无端的事情而撒谎。一旦贯彻真相很麻烦、或者很明显会招致麻烦事态的时候,就会选择撒谎。当它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时还无所谓,不过不必多久就会连自己也忘了那是虚假的谎言。即便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也会若无其事地继续坚守不合理的谎言——从后世回顾所谓的历史,虽然只是一再重复荒唐与无谋,不过在最初的原点有的恐怕只是一个渺小的谎言——只是因为这样的小事,人类的命运就轻易地被翻弄、迷失了道路,钻进死胡同的结果就是彼此互相残杀。纵使成功解开了复杂离奇又极为棘手难解的杀人事件的诡计,只要找不到那个理当存在于开端、后来成为没有交集原因的渺小谎言,我们大概就得永远重蹈同样的覆辙吧。

  无论谜再怎么令人觉得费解,都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就算无视它,把它当作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看,谜依旧是谜,仍旧会存在下去。人类或许只是一味地等待真实明朗的时刻到来,也不在乎当自己知道其中的意义时是否为时已晚吧。人类辛苦建立的城堡,如果是以谎言为基础搭建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崩坏。至于待在城堡塔里的公主,是否真的该只是枯等那个时刻的到来呢?因为认为不会在自己死前崩溃而不在意吗?还是应该逃离高塔,即使踏上严苛的单路也要努力寻找真实呢——现今的世界有些不寻常,可是又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要当作自己无关吗?不对,还是彻底想成这个不寻常的感觉一定是因为人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撒下的谎所造成的呢——唯一能说的就是,谜不会主动跟我们透露什么,要解开它还是逃避它,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决定。虽然我只能写些文章或只字词组,不过谜毕竟没有解开,我要是做出结论的话那就变成谎言了,所以就到此结束吧。以上。

  (对了,我可以先思考一下想讲的内容有多庞大再动笔吗……)
  (尽是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BGMCriminalby FINOA APPLE

  首刊
  「静流姐与白雪公主」……「月刊ドテゴンマガヅン」20052月增刊
  「ファンタジアバトルロイヤル」
  「静流姐与人鱼公主」……「月刊ドテゴンマガヅン」20058月增刊
  「ファンタジアバトルロイヤル」
  「静流姐与睡美人」……「月刊ドテゴンマガヅン」20062月增刊
  「ファンタジアバトルロイヤル」
  「静流姐与赫夜姬」……「月刊ドテゴンマガヅン」20068月增刊
  「ファンタジアバトルロイヤル」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其之1~其之4……全新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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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6

10000
eilot 王爵
人終究都會死的 
即便是美若天仙的公主也不例外
而且,死去的人是無法再開口訴說任何事的
會哭,會笑,會生氣,會高興,會為了別人而笑,會為了別人而行動
不會哭,不會笑,不會生氣,不會高興,不會為了別人笑.不會為了別人而行動
曾經會哭,曾經會笑,曾經會生氣,曾經會高興,曾經會為了別人而笑,曾經會為了別人而行動
死就是一個開始

死就是一個完結,沒有生存的欲望是不可能勝利,這是遊戲中的鐵則,一定要記得
不要什麼無聊的自我犧牲來美化死亡,死亡代表著一切都結束了

你好,看完,這就是今次的書評,是不是覺得上面的對白非常熟識的,如果猜對了可能有條飛龍出來
(笑)


為什麼推理小說最後的犯人一定要用十多廿頁來自我獨白,其間犯人正想做什麼那些偵探就猜不到嗎?
能猜到犯人的犯罪意圖,就猜不到當說出"真實"後,犯人之後會做什麼嗎?
之後偵探又說什麼可惡啊,明明什麼什麼...
用了百多年的劇情都是這樣....
好心吧了,明明就是自己逼死對方,還對自己說什麼風涼說話,果然偵探系不如怪盜系
名怪盜解完迷,指出犯人後,多數都會玩弄對方,再指出生存方向,令對方重新有生存意欲
那些名偵探就經常逼死犯人才心惜的....

靜流姊系列3正式出品.距離日版還欠2本,下本的劇情將會更迷
她沒有太多故弄玄虛玩讀者,
雖然,今集和上兩本不同,故事給讀者的資料
一本比一本更少,也變得更虛無
作為推理小說,這可能會令一些"本格派"不滿
不過
反正這是一本輕小說來
who care?

而且
用另一角度,以第3者不介入事情下重新再看事情
這也可以教出人生另一項哲理
不過
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因為
這又是一個

14 年前 0 回復

kofzhanglong 平民
汗 一点都看不明白  大概是我大笨了吧

14 年前 0 回復

liu760910 伯爵
插圖精美是吸引我看這部的主因啦~至於百合部分...個人是沒有特別執著啦!
錄入辛苦囉~

14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百合小說麼之前下了沒有看提不起勁來- -謝謝樓主了

14 年前 0 回復

qwerxyq 子爵
我承认看到标题起 我是冲百合去的

14 年前 0 回復

yumemiya 伯爵
既然对百合无爱,推理部分又不行的话,只好放弃了

14 年前 0 回復

hongshu 騎士
明明是以两个女生的视角写的东西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呢。。。 感谢七夜大录入

14 年前 0 回復

adsn 平民
好吧我坦白,我就是冲着百合来的那部分人

14 年前 0 回復

AICE 伯爵
劇情很不連貫...
看起來有種虎頭蛇尾的感覺。

14 年前 0 回復

lon2046 侯爵
我是冲着插画和百合来的,推理部分实在是。。。。

14 年前 0 回復

游戏人生 伯爵
静流姐这个系列是以推理为主打,但是感觉似乎有些欠缺!

14 年前 0 回復

全一 子爵
琼本夏夜的画风还是那么的华丽,感谢lz

14 年前 0 回復

o.s. 子爵
推理部分越来越不行了啊

14 年前 0 回復

sd7229328 騎士
看了十分钟,貌似不是我的style,纯支持了,不过图都挺美的

14 年前 0 回復

gablin 皇帝
这次录入的好快啊,这部作品的插画不错,谢谢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jaming 王爵
这本书怎么说呢……大多数人都是冲百合和插画去的,少数人譬如我是冲作者的文风去的。
而实际上剧情却沦落到不值一提的地步 - -
话说这家伙是男的吗,那也太没节操了吧

14 年前 0 回復

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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