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宅急便5[第五卷][录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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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宅急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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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日]角野荣子 著
[日]佐竹美保 绘
蔡春晓 译
图源:千月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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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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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宅急便5
魔法的歇脚树

1白粉蝶 7
2六月的头纱 31
3大海的钥匙 47
4线卷儿店 71
5一切交给扫帚 93
6吉吉变了 105
7黄昏的时装秀 119
8魔法的歇脚树 147
9圆满的心情 165


楔子

  在茂密的森林和长满柔软青草的小山的怀抱中,有一座小镇。十九年前,一个名叫球球的小女孩就出声在那里。女孩有一个小小的秘密,他的爸爸奥其诺是普通人,妈妈柯琪莉却是个魔女。
   十岁那一年,琪琪下了决心,将来也要当一名魔女。可是她并不像过去的魔女那样,会使各种高超的魔法,她只会骑着扫帚在天上飞。不过说到这种魔法,琪琪可使得不差,扫帚苗儿上载着黑猫吉吉,来个漂亮的空翻,对琪琪来说小菜一碟。黑猫吉吉一出生就和球球在一起,她们俩能用魔女猫的语言来交流,这也算是一种只属于她们俩的魔法吧。琪琪的妈妈柯琪莉不仅会乘着扫帚在天上飞,还会配置止喷嚏药。
  在魔女的世界里一直有一个规矩:魔女在十三岁那一年,必须在一个月圆之夜踏上旅途,找一个没有魔女的城镇或村庄住下来,凭借自己所会的魔法过上一年,这是成为一个真正魔女之前的见习期。这项规定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告诉人们,虽然现在这个世界什么都图个方便省事,但仍然有魔女存在,仍然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我们的主人公琪琪,来到了一个叫做柯里柯的海滨小城。在“剪刀、石头、布”面包店的舒诺夫妇的帮助下,她凭借所会的唯一一种魔法,干起了快递工作。顺利地度过了一年的见习期,琪琪回到了家乡。(《魔女宅急便》)
  回到了养育自己的故乡后,琪琪却越来越怀念柯里柯镇,最终萌生了在那儿一直生活下去的念头,再说那儿还有蜻蜓这个重要的朋友呢。于是,琪琪在琪琪在柯里柯镇第二年的生活开始了。在城里居民的热心关照下,琪琪的工作近战得很顺利,递送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像动物园的河马啦,富有深意的信啦,甚至还有“老爷爷的散布”这种不可思议的包裹。可是过了不久,琪琪产生了一个想法,作为一个魔女,要为自己开创更为广阔的天地。于是,她跟着慢慢柯琪莉学会了止喷嚏药的配制方法,在“魔女宅急便”的招牌旁边,又挂上了一块新招牌,上面写着“为您提供止喷嚏药”。(《魔女宅急便2》)
  琪琪的生活虽然忙碌却十分平静。可是有一天,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琪琪面前,以令人吃惊的强硬态度闯入了她的生活。这个头发梳成“朝天冲”、自称克克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也是魔女吗?难道真如吉吉所说,没准儿是个“专门夺人所爱的人”?!在克克带来的巨大压力下,琪琪渐渐失去自信,甚至想逃离柯里柯镇。她觉得在这个城市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朝更高、更远的天空飞去,好像永远都不想停下来。不过,就在内心充满绝望的时候,琪琪禁不住喊了出来:“我喜欢蜻蜓!喜欢有蜻蜓在的柯里柯镇!”笼罩在内心的阴霾也在那一刻消散了。
  不久后,克克回自己的家乡去了。(《魔女宅急便3》)
  琪琪十七岁了,“蜻蜓、蜻蜓……”这个名字占据了她的心,琪琪恋爱了。可是蜻蜓在远方的学校念书,想见一面都很难很难。琪琪满心期待的暑假到来了,蜻蜓却独自一人去雨伞山考察,琪琪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难以平静。
  “小魔女真了不起!”被人这么一吹捧,琪琪又飘飘然起来,甚至打不动就胡思乱想,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摇摆不定……带着这样的情绪,琪琪走进了幽暗的森林。在深邃的黑暗中,她曾感到恐惧,也曾陷入混乱。最后她紧紧抱着一棵大树,从大树的温暖中获得了力量,渐渐找回了自己。就在同一时间,蜻蜓也徘徊在黑暗的大山中,黑暗的力量让他排解了内心的困惑。不久之后,两人终于都能够重新审视自己,彼此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雨季中的一天,琪琪收到了柯琪莉患病的消息,匆忙带着吉吉赶回家去。柯琪莉的病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日间衰弱下去。琪琪不安地紧锁眉头。忽然,她严重映入了柯琪莉的扫帚飞向天边的影子。琪琪心里一惊,回头一看,原本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草药齐刷刷地枯萎了。仿佛是草药用它们的生命换回了柯琪莉的生命,她渐渐苏醒过来。(《魔女宅急便4》)


魔女宅急便——魔法的歇脚树
  
  1白粉蝶
  
  柯里柯镇迎来了鲜花盛开的季节。
  琪琪今年十九了,是正值花季的少女。
  飞翔在笼罩着一层薄纱的四月的天空中,俯瞰柯里柯镇——河沿边、公园里,还有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林荫道旁,白色、黄色、桃红色的鲜花竞相绽放,那绚丽的色彩仿佛在流动一般。
  “啊——在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直犯困。”琪琪半张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边飞行边打瞌睡,这可不行……”身后的吉吉说,声音也带着倦意。
  “嗞嗞糖,要吃吗?”琪琪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然后把手绕到身后,另一颗给了吉吉。随后两人微微张开嘴,发出了“嗞儿嗞儿”的声音。风吹进嘴里,舌头嗖的一下变凉了,清甜的味道不断地往嗓子眼儿里涌。
  “嗞儿嗞儿——”突然,吉吉猛地竖起耳朵,慢慢张开了眼睛:“呀!这是什么?忽地一闪。”
  “快瞧,吉吉你的鼻子。”琪琪回过头来定睛一看,吉吉的鼻尖上有一个黄色的小东西,忽闪忽闪的,若隐若现。
  “哟,原来是只蝴蝶。”琪琪动手要捉。只见蝴蝶灵巧地挥舞着翅膀,紧紧跟在琪琪身边。
  “是想和我一起飞,对吧?我明白。”琪琪轻轻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蝴蝶却嗖的一下来了个俯冲,似乎想躲开琪琪的手。
  “哟嗬,要走啊?想溜啊?不想和我一起飞了?”琪琪没趣地撅起了嘴。
  “咱们追上去吧。”吉吉用尾巴啪地打了一个琪琪的背。
  “好嘞。”琪琪握紧扫帚,盯紧目标,加快了速度。蝴蝶立刻掉头从她俩眼前飞了过去,好像在逗她们玩儿似的。
  “快,就在对面,快快,往那边。”顺着吉吉的指示,琪琪不断变换着方向。
  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刚才还在那儿飞舞着的蝴蝶,就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
  “唉——还是没追上。追人这事,你还真是不擅长呢。”吉吉用鼻子夸张地哼哼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琪琪猛地转过头,顶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一听琪琪的口气不对劲,吉吉赶紧摇头。
  “吉吉,你可抓牢了啊。”琪琪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烈地摇晃其扫帚把儿,扫帚就像发狂的野马一般跳跃起来。
  “哎呀呀——”吉吉跳上琪琪的肩头,用爪子牢牢地攀住。
  不知为何,琪琪突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在这朦朦胧胧、温温润润的春日空气中,琪琪没来由地想要胡乱闹腾一番。只见她凝神盯住某个地方,一个劲儿地上下翻腾起来。
  扫帚颠来倒去地飞着,平时看惯了的柯里柯镇也上下翻腾起来,仿佛坐在游乐园的过山车上一样。
  “哟——嘿——”琪琪疯狂地大叫起来。
  “你是怎么了,突然就这样?”吉吉牢牢地趴在琪琪的背上,埋下头,浑身直发抖。
  “嘿嘿嘿,我是发狂的野马,发狂的魔女,嘿嘿嘿。”琪琪粗声粗气地嚷着,还故意哑着嗓子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也是只魔女猫啊。可是,求你还是停下来吧,我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吉吉说道。
  话音刚落,琪琪猛地停止了动作,来了个急刹车。她往下一看:“那是……什么呀?”
  远处,在横跨柯里柯湾的大桥旁边,有一个小红点,正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小红点时不时地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琪琪又继续飞起来,朝着那个红点靠近。
  红点原来是个蝴蝶结,系在一株高高的野草尖儿上。旁边的石头上燃着一堆火,上面架着一口锅,正冒着热气,散发出奇特的气味。旁边支起的木棍上挂着块木板,上面写着“只限一天,魔女汤”。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女孩,正用汤匙搅拌着锅里的汤。
  “哟,那可是魔女汤哦。”吉吉小声嘀咕。
  “什么嘛,这是?味道怪怪的。什么魔女汤,连我这个魔女都不知道,真有这玩意儿?咱们也去尝尝鲜吧。”琪琪说。
  “那不就成了内部竞争了?”
  “你们猫还真讨厌,动不动就想划清界限。我就不能装出不是魔女的样子,去吃吃看吗?”
  琪琪远远地就着陆了,把扫帚藏在隐蔽的地方,摘下头上的蝴蝶结系在脖子上,原本斜挎的小包也改成挂在肩头,然后又把肩上的吉吉放到脚边,不慌不忙地朝那个女孩走去。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眼睛乌溜溜的,皮肤白嫩嫩。吉吉哇的一声发出赞叹,虽然明明是只猫,可它却偏偏也喜欢漂亮女孩。
  女孩注意到了琪琪,立刻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开口就问:“哎呀,有客人来啦,您真的是客人吗?”
  琪琪不禁笑着点点头:“没错。”
  “太好啦!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女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仔细一看,她的脸蛋上还沾着炭灰呢。
  “您要喝汤吗?虽然这么问,其实我这儿也只有这个……”
  “嗯,给我来一碗吧。”
  “好、好的。”女孩的手微微颤抖着,把汤盛进一个很深的盘子里,然后和汤匙一起递了过来:“不好意思,您就站着吃吧,我这儿没椅子。”
  “多少钱呢?”
  “今天本店是试营业,不用付钱。”正说着,女孩忽然注意到了琪琪脚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吉吉:“哟,小猫咪,你也想喝吗?给咱家猫喝的汤倒也有。喂,查理,分一点给人家,好吗?”
  “喵——”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
  女孩从另一口小锅里舀出一勺汤,盛进一个小盘子里。这时,一只和吉吉一样浑身乌黑的猫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凶巴巴地看着吉吉,“呜呜”地朝它喷气,好像一见面就要来个下马威似的。不过它的表情又变得温和起来,还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吉吉故意不理不睬,自顾自地舔了一口汤。可它马上就皱起了眉头,撇着嘴,发出“噗噗”的怪声。
  “哎哟,真是的,连句‘开动了’也不说吗?”女孩对吉吉说。吉吉也不理会她,只顾埋着头,用前爪一个劲地擦嘴。
  “对不起,这孩子有点认生。”琪琪一边解释,一边纳闷这是怎么了,平时吉吉总是把前爪放得规规矩矩才开始吃的呀……也许是害羞吧,这个讨厌鬼。她瞪了吉吉一眼。可吉吉却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给琪琪递什么眼色。琪琪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么,我也……不客气了。”琪琪字正腔圆地大声说道,像是要把吉吉没说的也补上。说完喝了一勺汤。
  “噗!”琪琪嘴里也发出了同样的怪声——这味道,太难喝了!
  喝进去的汤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咽不下去。琪琪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哽咽着,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他瞥了一眼吉吉,只见它白眼一翻,那副表情好像在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怪汤,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奇怪气味,而且竟然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咸味都没有。
  “不好喝吗?我猜就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女孩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我这人,什么都不会……接下来还有三百六十天呢……”
  “什么?不是说只限一天吗?”琪琪本以为这只是小女孩玩的过家家游戏,不过一天时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打算在这城里先试着干上一天。到今天为止,离家已经五天了,可是离见习期还有整整三百六十天呢。本想凭一锅汤搏一搏,反正我也只会这个……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啊……您说说,果真不行吗?”女孩紧紧攥着黑色围裙边。她的语气过于拘谨,听起来怪别扭的。
  “什么?离家?你……莫非……”琪琪惊讶得叫起来,与此同时,女孩也吃惊地向后一仰:“哎——呀呀,莫非姐姐你也和我一样?”
  “应、应该是吧。尽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离开家,踏上了旅途,在这座城市度过了我的见习期,渐渐喜欢上了这里,于是就决定住下来。现在乘着扫帚在天上飞来飞去,做快递工作。”
  女孩突然撅起嘴,瞪着琪琪:“哎呀,这可怎么办?到一个已经有魔女的城市来了。已经有了魔女的城市是不允许再有另一个魔女的,不是吗?”
  “是、是有……这么个规、规定……不过,时代变了……也不用这么认死理……”琪琪结结巴巴地说着,语调变得柔和了一点。
  “真的可以吗?不过,规矩不是不能随便改的吗?姐姐你真不错,还能飞,又有个像样的工作。”女孩从头到脚打量着琪琪,无比羡慕地说,“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简直一无所长……在天上飞一定是嗖嗖嗖的感觉吧,就像从冰山上猛地滑下去一样。吓人,真吓人,我最怕待在高高的地方了,所以根本没打算当魔女。可朋友们却说,难得天生有魔女的血统,不当的话太可惜了。被她们这么一说,我也有了一种弄丢宝贝的感觉,心想也许真的不划算呢。虽然我身上找不到任何魔女的标志。”女孩说着,流露出有点不甘心的神情。
  我也一样啊,也是因为好奇、图新鲜,才当上魔女的。憧憬着冒险,以为只要有憧憬就能实现一切——琪琪的心感到一丝触动。
  渐渐地,刚才还在天上瞎闹腾的琪琪,心境变得平和了。
  我也一样,虽然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其实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自信。该怎么办此爱好,也完全没主意。有的只是一股小小的劲头,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总想试着探寻什么。还有呢,就是一点小小的自尊心,因为是我自己决定要当魔女的——琪琪想起了宅急便刚开业时,自己心中的不安。
  在这座城里已经干不下去了,尽管是自己的选择,但也只能以失败告终……已经完了,无能为力了——产生这种想法的那个早上,我突然没来由地打开窗户,温柔的风吹了进来,拥抱了我。那阵风究竟来自何方,竟让一直把我关在屋里的我,有一种与爱人相逢的感觉。我惊愕地抬起头,不远处的大楼里,那个女裁缝正在向我挥手呢。对了,她就是风儿送来的,我的第一位客人……今天,吹动着那个红色蝴蝶结的风,也许正是那天唤醒了我的那阵风。琪琪的心不禁狂跳起来——我能成为这孩子的“女裁缝”吗?那该多好啊。
  那位女裁缝是琪琪的第一位客人。也是从这第一份工作开始,琪琪在柯里柯镇的生活一点一点地展开了。
  “妈妈说过,不管多么微小,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魔法。她告诉我,身为魔女的我也不应该没有。还跟我说,只要有一点想做的念头,就一定要动手去做。可是这番话是不能全信的。妈妈是个糊涂妈妈,孩子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孩子,这么容易就上了她的当,真是没心没肺。”女孩没好气地说着。不过这番话,也让人看到了一个不知所措、还有点任性的孩子。
  “事情到底会怎样,还不好说呢。别这么快下结论。”琪琪尽量用和蔼的表情说道,可是看着手里的盘子,心想话虽这么说,这汤的味道确实太糟了……
  “就算你再怎么安慰我,可我什么魔法都不会呀。不能给别人带来惊喜,也不能用魔法帮助别人。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十三岁女孩。不过也是有名有姓的,我叫莱伊,大家都叫我‘小莱伊’。跟着我的小猫是只公猫,名叫查理。它一出生就和我在一起。我和查理的关系倒是传统的、不折不扣的、绝对魔女式的。对吧,查理?”
  莱伊俯下身子,朝小猫点点头。查理嗖地竖起尾巴在莱伊的脚边绕来绕去,以示回答。仔细一看,它的背部有一个醒目的浑圆的白色斑点。
  “虽然夹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斑点……可也是一只魔女猫哦,是我的猫。听说如今,像这样夹杂一点别的颜色也没关系,完美无暇的纯黑色猫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斑点怎么样?挺漂亮吧?”女孩说。
  “我叫琪琪。我的猫叫吉吉,也是只公猫,符合传统。对了,小莱伊,你是从哪儿来的?”
  “很远的地方。”
  “是走着来的吗?”
  “坐过公交车、有轨电车,也用脚走过。不会飞还真是可怜啊,当初真该坚持练习。走到这儿已经累得不行了,所以才决定试着开一家汤店。对了,我做的汤,真的那么难喝吗?”
  “这个嘛……不过……也没那么……”琪琪一边含糊其辞地回答着,一边按着肚子,刚才喝下去的汤还在里面翻腾呢。“那就好。我就说嘛,熬汤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怎么说也是每天被妈妈逼着喝呢,做法我也知道……这个汤叫做‘暖心汤’,是妈妈取的名字。在田里种上拥有特殊香气的野菜,汤就是用野菜的种子精心熬制的。野菜的精华都浓缩在一起,熬进了汤里。妈妈说,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魔法呢。只是目前用的种子都是妈妈给的。”
  “暖心汤”,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小莱伊的话,刚才喝的汤仿佛一点一点地渗入了血液里,琪琪的身体变得温暖,轻盈起来。也许是心理作用,吉吉的眼神似乎也有了生气。
  “这汤,还真有点不一样。”吉吉小声咕哝道,“即便如此,味道还是太糟糕了!”
  “这汤,是怎么做的?”琪琪试探地问。
  小莱伊兴致勃勃地晃着脑袋说:“这个嘛,锅里放上水,然后用手指头拈上一撮种子,一撮一撮地往锅里放,一边还要唱——
  
  放一撮,进锅里;
  放三撮,进锅里;
  再放一撮,进锅里;
  三撮,三撮,连着放……
  
  一共五次,就行啦。”
  “这么说,种子一共有五种啦?”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有几种。肯定不止这些,全都杂七杂八混在一起。把三根指头伸进袋子里这么一拈,一边唱着‘放一撮……放三撮……’春天,把这些种子播撒在田里,又会发出杂七杂八的芽,长成杂七杂八的野菜,结出杂七杂八的种子。到了秋天,在中秋的月圆之夜,还要给这些种子做‘洗礼’呢。一边做一边唱:‘杂七杂八一股脑儿,天之露,吾之愿,暗藏于心。’”
  “果然,魔女的工作总是伴随着歌声呢。”
  “姐姐你也要唱歌吗?”
  “没错,就是在给草药的种子做‘洗礼’是时候,那种草药啊,是用来配制止喷嚏药的。
  
  茜草根,
  根之种,
  种子粒,
  种子头……
  
  就这么唱下去。”琪琪小声哼唱着。
  “哇——跟我的真像。不过比我的更有大人味儿。”小莱伊双手合十,一脸欣喜地说。
  “你的种子能给我看看吗?”琪琪问。
  “对不起,这可不行。这是我的家族秘密,家传秘方啊!虽然妈妈说这是妈妈派魔女秘方。”
  “如果是小莱伊你来做,不就是小莱伊派秘方吗?”
  “可是,我做的很难喝呀!得让客人满意才行啊。魔女的生活不是靠‘互惠互利,互相帮助’吗?我这点手艺可行不通啊。”
  “所以呀,小莱伊今后加倍努力,不就行了吗?”
  小莱伊猛地抬起头仰望天空,喃喃地说:“天之露会不会落进我的汤里呢?”
  “会的,一定会的。”说不清为什么,琪琪特想安慰安慰这个新魔女。
  “嗯,是吗?可我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魔女……一个平凡得让人伤心的魔女呀。”小莱伊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的事,你很可爱。”琪琪刚说完,吉吉也赶紧插了进来:“没错,可爱极——了。这一点就是你的法宝呀。琪琪,快告诉她我是这么说的。”吉吉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莱伊。
  “我的猫说,你可爱极——了。”
  “谢谢。可是光样子可爱,也够受的。大伙儿总是这么夸我,反而会让我觉得,仅此而已吗?我想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让别人一见到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够格的魔女。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猫倒是有点个性,对吧?这个白色斑点,叫人过目难忘。拖它的福,我们存的人总是叫我‘水珠猫魔女’。”
  “嘿——有意思!”琪琪想象着住在小村庄里,被呵护和疼爱着长大的小莱伊。忽然,她想象着自己出生的那个小镇来,轻轻地把手捂在胸口上。
  “要是我的汤能像查理的斑点那样,让人过目不忘,该多好啊。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小莱伊的汤。”小莱伊说。
  “嗯嗯,没错。一定得有小莱伊的风格。啊,对了!在汤里加上一个跟查理一样可爱的花纹,怎么样……对了,就这么办。在我的家乡,年夜饭的汤里会放进一个圆乎乎的肉丸子。小莱伊也这么试试吧,在汤里放上一个大丸子,怎么样?对,就用白色的丸子,跟查理背上的斑点一样。做一个土豆丸子,普通一声放进汤里,不就像一颗水珠了吗?丸子的做法可简单啦,我教你。把土豆煮烂,捣碎,加入面粉和鸡蛋,搅匀,捏成一个圆球,再放进汤里。软软的,糯糯的,可好吃了。小莱伊的‘水珠汤’就大功告成啦。你就成了‘水珠汤魔女’啦。”
  “太棒啦!这个主意真是太棒啦。谢谢!谢谢!‘水珠汤’这个名字也非常好听,会让人联想到从天而降的露珠。反正汤是用杂七杂八的种子熬成的,我家的魔法也不会消失。”小莱伊两眼滴溜溜直转,啧啧地吮着手指头。
  “熬汤的时候,还是多放一点盐好。”琪琪漫不经心地说。
  “好的。这回可是小莱伊派的汤,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尝尝味道。”
  琪琪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什么?我说呢,原来你连味道都没尝尝呀。
  “这以后还有三百六十天,每天都要熬汤呢……真辛苦。不过,我会越做越好的,必须越做越好。等技术提高了,我就能熬出令人神清气爽、美味可口的汤来。人们喝了就会说,魔女熬的汤,果然天下无双,喝了心里真舒坦。这样以来,我的本事自然而然就会在大伙儿中间传开,还能交上朋友……魔女的魔法也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小莱伊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还频频点头。
  这时,吉吉硬插进来说道:“还会遇见心仪的男生呢,琪琪你快告诉她呀。”
  琪琪扑哧一声笑了。
  
  “哟,这不是琪琪吗?咱们城里的小魔女。”一个腰上挂着竹篓,手里握着鱼竿的大叔出现在她们眼前。他看到琪琪身边的小莱伊,说道:“哟,这是你妹妹吗?到咱们城里来啦。你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呀。二人行吧?真不错。”他看了看招牌,接着又说:“哟嗬——魔女汤呀!给大叔也来一碗,成吗?”
  琪琪心里一惊——这汤还是不喝为妙。
  小莱伊也赶紧伸出手臂想挡住汤锅:“上、上面写着只限一天……其实写错了,应该是只限一天一份。所以已经卖光了。真对不起。”
  “唉,空欢喜一场。做生意别这么小气嘛,汤要熬得多多的才好喝哦。我说咱们的琪琪小姐,你可得好好教教她,人家是你妹妹呀。”大叔一脸遗憾地看了看那口锅,接着说,“好吧,下次再喝啦,大叔我很期待哦。”说完,迈开步走了。
  “呼——真险,还好汤没了。今天只做了两人份,边熬边尝味道,结果汤越来越少。我么瞎说,当真没了。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先做一点试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是会像今天这样,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
  哎哟,真是的,原来你尝了味道呀?尝了还熬成那样……琪琪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句:“盐可一定要放足啊。”
  小莱伊重重地点点头:“我一定放足。”
  那个大叔……竟然说她是我的妹妹——琪琪的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蜜一般。
  “我说,小莱伊,你就在柯里柯镇试试看吧?我想两个魔女也不是绝对不能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时代变了,这些规矩也会越来越灵活,差不多就行了……魔女的传统随着时代的步伐而不断改变,不也挺好吗?”
  有这样一个妹妹,一起聊聊天,讨论一下做什么可口的菜,穿什么漂亮的衣服,该多开心啊——这么想着,琪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小莱伊留下来。
  “我这边绝对没问题。房间虽小,总算有一个……我说,你可别客气。”琪琪说道。
  小莱伊则下意识地微微一欠身,小声说了句“谢谢”。眼睛却怔怔地看着某个地方出身。随后,她猛地把头一甩,说道:“可是,不行,还是不行!我必须靠自己。好不容易离开家,踏上了魔女的旅途,不好好磨练一下我的魔法可不行啊。我想,在某个地方一定有一个最适合我的城市。魔女必须在原本没有魔女的地方生活,这是规矩,同时也是义务……是责任……”
  小莱伊把剩下的一点残汤自个儿喝了,然后熄了火,用桶里的水洗净汤锅,再用围裙擦干,放进了背包里。“只限一天,魔女汤”的招牌也摘了下来,折起来插入衣服口袋里。
  “虽然我的魔法到底有没有效力,还不得而知,但还有三百里说呢,我要振作精神大干一番。这可是我唯一的本事啊,不是吗?姐姐不也是独自一人努力过来的吗?和你在一起当然挺好……可是我必须靠一个人的力量。要当魔女,这可是我自己的决定呀。”小莱伊喃喃地说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说话的当儿,她用水将架锅的火撑子冷却下来,擦干后绑在被报上,然后倒掉桶里的谁,把查理的小汤锅放了进去。
  “你收拾得可真利落。”琪琪佩服地说。
  “嗯,我已经旅行好几天了,这点事倒是越干越顺手了。”
  小莱伊从草尖儿上接下蝴蝶结,系在头上。她一手抱起查理,一手拎起水桶。“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了,背包里还装有睡袋和换洗衣服呢,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小莱伊冲琪琪笑着说。
  “至少今天,我得去我家住吧。”
  “多谢了。可我还是想接着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没准儿什么时候我的感觉会告诉我——就是这儿了,一定能找到好地方的,让我试试看吧。所以还是得说再见了。”
  “你说的那种感觉,其实叫做魔女的直觉。只要你有干劲,肯动脑筋,冥冥中就会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帮助你。它会在需要的时候告诉你,怎么做才是最适合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那个时候,你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幸福的感觉。小莱伊也一定会得到它的帮助的。”琪琪边说边冲小莱伊点头。
  “真的吗?哦,原来如此。我会来到这座城市,会想要在这儿试一试,没准儿都是因为这种魔女的直觉。一瞬间,这个念头就冒出来了,真的只是一瞬间。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和姐姐你相遇,一定是这样的。我好像看到希望了。等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城市,我一定汇给你写信的。”
  “嗯!我等着。我的地址是:柯里柯镇‘石头、剪子、布’面包店,琪琪收。”
  “我知道了,那就再会啦。”小莱伊大步流星地走起来。背包里的汤锅咣当咣当直响,仿佛在向小莱伊发号施令——一、二向前进!
  “那只叫查理的猫,为什么会长着一个水珠样的花纹呢?”吉吉伸长脖子,目送着小莱伊远去。
  “吉吉你也想要花纹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每个人好像都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吉吉学着大人的口气说。
  小莱伊回过头,挥了挥手。琪琪也挥着手,嘴里喃喃地说:“其实呀,作为姐姐该说的话,都让这孩子给说了。而卧,刚开始时远不如她做得好。非但不如她,还因为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总想依赖着别人,甚至还会曲解魔女的规矩……”
  最近,琪琪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够听听自己的心里话。可是她突然发现,刚才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许那汤真的能温暖人心呢。这一定就是小莱伊的魔法吧。”
  
  琪琪最重要的朋友——蜻蜓,眼下正在远方的一所学校里研究生物,尤其热衷于昆虫研究,所以老是不回柯里柯镇、琪琪以为自己能够理解蜻蜓的做法,可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寂寞得难过。
  蜻蜓的信,越过春日的晴空,飞到了琪琪手中。那是一个很大的信封,里边装着信和一个用薄纸包着的东西。
  
  琪琪,你好吗?不用说,我当然过得很好啦。
  一直没工夫写信,对不起啦。不过,我总是,总是在心里写着呢。只是一到晚上,我就累得只想睡觉。蜻蜓的眼珠本该是又圆又大的吧,不光大,还应该是复眼呢。可是我的眼睛却总是困得睁不开,真拿它没办法。
  虽然我的心里已经给琪琪写了好多好多信,都塞得满满的了……
  
  琪琪抬起头来,眨巴了几下眼睛:“心里写了信,还塞得慢慢的呢。可是,心却不像手那样,可以牵在一起呀。”
  吉吉听见琪琪的咕哝,也跟着咕哝道:“人类的男孩还真是老也长不大呀,也太单纯了。看来还是得用我们猫的方式。”
  “咦?什么是猫的方式?”
  “所谓猫的方式嘛,就是尽量到对方身边去,让对方时时看到自己,然后贴上去……”
  “哎呀,这也太直接了!”
  “琪琪也真是,别太委屈自己了。魔女不是应该更早熟才对嘛……”吉吉一副教训人的口气,嘴里还发出切切的不屑声。
  蜻蜓的信还没念完呢。
  
  
  琪琪,你上次不是说,有一只蝴蝶从你手边溜走了吗?今天,我骑着自行车在校园的小路上疾驰的时候,也有一只白粉蝶在我的身边飞呢。这种蝴蝶有时会在阳光下突然消失,所以阳光也被称作是“蝴蝶的隐身斗篷”。
  哪天在琪琪身边飞的,一定也是白粉蝶。它应该算是春天最常见的蝴蝶吧……原本是白色的,展开翅膀后又会呈现出油菜花一样的颜色。这种蝴蝶雌雄颜色都一样,可是它们自己好像对彼此的区别知道得很清楚。作为它们的昆虫伙伴,蜻蜓我赶紧查阅了图鉴,想要真实地再现白粉蝶的风采。不过还真难啊,但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昆虫看起来很简单,却有很多奇特的功能。比如白粉蝶的舌头,一圈一圈地卷在嘴里,只有吸食花蜜的时候才噌的一下伸出来。我尽最大的努力想要摹仿出实物,可是……嗯,总得来说进展德还算顺利。紧紧合上双翅的模样,轻盈地舒展双翅的身姿,我都做出来了。琪琪,你就把它系在手腕上,戴着它飞吧。这只蝴蝶是绝对不会溜走的,它会一直陪着你。制作它的时候,我的蜻蜓眼可是睁得溜圆,一点也没马虎哦。
  那就先写到这儿啦
  
  蜻蜓
  
  琪琪赶紧打开一旁的薄纸包,里面真的有一只白粉蝶,紧紧地合着翅膀。翅膀上的花纹啦,肚子的形状啦,都和真正的白粉蝶一模一样。翅膀间系着一根细细的金属丝,金属丝的另一端连着一条橡皮筋,可以套在手腕上。琪琪赶紧把手伸进去,轻轻一摆,紧闭的双翅哗的一下展开了。
  “简直就像那天的翅膀又回来了!”琪琪兴奋地叫着,拿起扫帚。
  “吉吉,你要来吗?去散散步。”
  “可以吗?还是你一个人……”
  “谢啦!”琪琪莞尔一笑,打开大门,腾空而去。蜻蜓做的蝴蝶飞在琪琪的牵头,扑闪着翅膀,好像在对琪琪说着什么。琪琪出神地盯着它,越看越欢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然后猛地一闭眼,像是要把这份欢喜关在心里。
  


2六月的头纱
  
  
  繁花如烟的景色过去之后,柯里柯镇的树木就都长出了茂密的枝叶,好像再说:“哈哈,接下来该我们出场啦。”一开始还闪耀着碎金般光泽的嫩叶,渐渐变成了浓密的深绿色。琪琪在空中飞来飞去快递物品的时候,围绕在身边的空气也不再那么湿润,而是变得澄净干爽。就在这样的季节,琪琪的工作突然变得繁忙起来。
  “是魔女宅急便吗?请问,六月三日这天,‘幸福的头纱’没人用吧?我想借来婚礼上用用。”这样的预约电话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而且都集中在六月,已经从三号预约到了十八号。
  “新娘子排长队啦,呼——”为快递头纱忙得团团转的琪琪,故意用手捂着胸口,“呼——呼——”地直喘粗气。
  “人类的女孩难道以为不是六月就不能当新娘吗?”吉吉无奈地说。
  “六月呀,天蓝蓝、树青青、风悠悠,蕾丝头纱随风轻扬……”琪琪唱歌似的说,“你瞧,这样的一切才配得上幸福的新娘啊。对了,你们猫的婚礼都在什么时候啊?”
  “二月吧。我们猫都怕冷,所以要尽量挤在一起,和和睦睦的。比起独自一个人,大家伙儿在一块儿可要暖和多啦。”吉吉得意洋洋地说着,还故做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忙忙碌碌也挺好的。因为是送贺礼,能分到更多的谢礼,也不错。另外还总能吃到结婚蛋糕。不过,有点伤脑筋的是,要是吃顺了嘴……”
  “吉吉,得了人家的东西还发牢骚,这可违反咱们魔女的生活准则哟。”琪琪瞪了吉吉一眼。
  “琪琪,你嘴里的魔女的准则其实也没那么严格嘛。前不久,你还嚷嚷着什么‘今天人家送了鲜花’,听起来很开心的呀。”
  “被你发现了?”琪琪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
  这顶新娘的幸福头纱,是住在城郊土豆田边的拉拉·奥帕奶奶的,是多年前她先生送给她的。这顶头纱有一百八十年的历史,由白色丝线精心织就,上面绣着树呀、花呀、鸟呀,修得格外精致。奥帕奶奶一直很小心、很小心地使用着,所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头纱也没有开绽,还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因为觉得一直压在箱底实在太可惜了,拉拉·奥帕奶奶就会在亲友的女儿结婚的时候,把头纱借出去。可是,大约在一年半以前,宝贝侄女麦麦结婚哪天,拉拉·奥帕奶奶扭伤了脚,不能亲自去送头纱了,所以才请琪琪代她送去。琪琪和幸福头纱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新的服务就叫“拉拉和琪琪的幸福头纱大派送。”
  “我想让更多、更多的新娘戴上它。它可是遥远的北国的一个姑娘,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从十八岁到三十岁,怀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织出来的。所以我相信,这顶头纱一定拥有给人带来幸福的力量。那位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真想见见她。物件看似没有生命,却比人活得久得多,还能和人心灵相通。”在琪琪要去送头纱的时候,拉拉·奥帕奶奶祷告似的,喃喃地说了这样的话。
  麦麦的婚礼刚要开始,魔女不知从哪儿突然降临,在空中给新娘披上了头纱,仿佛幸福从天而降一般。太美了!
  ——参加了婚礼的人都这么说,这件事就渐渐传开了。其实呀,琪琪是因为粗心大意,没办法才临时决定那么做的。不过既然受欢迎,后来只要不下雨,琪琪就一直用这种方法快递头纱:在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飞到空中,从天上将头纱轻轻盖在新娘的头上。不早不晚,掐准时间,这一点很难做到,因为婚礼上总会有很多很多的突发事件。
  “一旦办糟了可就麻烦了,怎么说这也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喜事啊。”琪琪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
  “请问,是快递幸福头纱的小魔女吗?我是和你约在明天上午十点的簌簌。请你无比要准时啊。我们俩仪式结束之后就要出发去蜜月旅行,列车的班次、时间都定好了,可不能去晚了。我是认真的,一定严守时间。没问题吧?肯定没问题吧?”
  “是的,没问题。请放心。婚礼应该是在‘喷泉公园’,没错吧?”
  “什么应不应该,就是在喷泉公园嘛。可不是清泉公园哦,虽然最近那儿也很流行办婚礼。你知道怎么走,是吧?”
  “嗯——嗯!”
  “不过,会不会下雨呢……你有什么想法?”
  这种事,我能有什么想法?尽管这么想,琪琪还是提起精神回答道:“这个嘛……一定没问题。今天的天气都这么好呢!”
  “你确定?绝对绝对没问题?”
  “……也许……”琪琪一时语塞,只能又重复,“没问题。”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这种情况,不管怎样只能先让对方放下心来,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你能打包票吗?”
  “呵呵……打包票啊……嗯,我会为你祈祷的。”琪琪差点笑出声来。
  每一个新娘,在婚礼之前都会暂时患上严重的瞎操心的毛病,这个簌簌现在病得正厉害。说话稍不注意,她就好像要哭了似的。
  “说定了哦,十点钟。一定守时,天气也要保证艳阳高照。我是簌簌,记住了吗?簌簌!”对方还是不放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之后,才终于挂上了电话。
  她的心情我能理解,时间上我绝对能保证……可是天气方面,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了。话说回来,婚礼这事真是,定下来了也操心,定不下来也操心。高兴的事后面总是跟着操心的事,还真是够人受的——琪琪心想——下雨也是没办法的呀,总不能天气也由我负责吧。话是这么说,可想着想着,琪琪也担起心来。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飞上天去,用扫帚把空中的云朵都扫走。当然,不用说,无论是魔女还是魔女的扫帚,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到了晚上,琪琪还是放心不下,好几次从窗户探出头仰望夜空。星星出来了,几朵云彩也不像是雨云。可是、可是,电话中那句“你确定?”的质问,总是萦绕在琪琪耳边,挥之不去。
  “吉吉,明天早上,你可别睡过头。要是我赖床,你就把我叫起来。”
  “好的,好的,遵命。琪琪你可别也染上瞎操心的毛病呀!”
  
  琪琪还没怎么睡着天就亮了。结果完全没必要担心,窗外是一片湛蓝的六月晴空。
  “六月果然棒极了。快,赶紧出发吧!”琪琪对吉吉说。
  “我说,还有时间嘛。不早不晚刚刚好,不是琪琪你的绝招吗?约的是十点呀。”
  “是啊,十点哦、十点,人家强调了好几遍呢。”
  “弄错了可就麻烦了。”
  “好的,吉吉大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再看看计划表、计划表。”琪琪伸长脖子,望着贴在墙上的日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还有一个预约,是个叫蕾蕾的女孩。啊,什么!不、不会吧!也是十点……怎么会……可是这里明明写着呢!怎么办?”
  “昨天那位簌簌小姐呢?”
  “簌簌小姐的那场……在十一点的地方做着记号呢,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她的的确确说的是十点,没错呀。”琪琪赶紧又看了看日历。
  “对了,我想起来了。蕾蕾小姐预约的时候,簌簌小姐已经定了十一点。当时我还想,反正都在喷泉公园,间隔一个小时应该来得及。可是簌簌小姐昨天确实说的是十点,对吧?时间冲突了,怎么办?我给弄错了,怎么办……怎么办呀?”琪琪抱着包得规规矩矩的装头纱的包袱,惊慌失措地踱来踱去,都快急哭了。
  “一定是写错了,地点也一样。”比起琪琪,吉吉还算冷静,“着急也没用啊,先去了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骑上扫帚,拿好包袱,心急火燎地朝喷泉公园飞去。
  从天上往下一看,只见坐落在公园中央的礼堂门前花团锦簇,聚集着两群身着盛装的人,簇拥着各自的新娘。为了尽量不引起大家的注意,琪琪在后门降落,然后跑了过去。
  “哟,小魔女,跑着来可不行啊!应该边飞边戴头纱才对吧。”簌簌和蕾蕾,一个从这边,一个从那边,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对、对不起。”琪琪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抱歉。是我弄错了。两位预约的时间撞在一起了。责任在我,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们其中一位把婚礼稍稍往后挪一挪,把时间错开,可以吗?”琪琪死死地盯着两人,恳求道。“结婚的大日子,却被我搞砸了,真对不起!”
  “哪里哪里,不用担心。我的婚礼是从十一点开始呢。其实呀,我是担心小魔女你迟到,才使了个小花招。”簌簌缩了缩脖子,干脆地说。
  “琪琪,没事了吧?”吉吉飞奔到琪琪身边。
  “太好了。我紧张得都快死掉了。”琪琪呼地吐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
  “对不起,我太担心了。心想傲视小魔女能提前来就放心了。”说完,簌簌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总算没事了。”琪琪把手放在胸口上,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呢,“那好,时间快到了。就让蕾蕾小姐先开始吧,好吗?别担心,我一定会重新从天边飞过来,轻轻给你披上头纱。”
  “这个……可是,我的新浪还没来呢。”
  “什么?”
  此话不假,真的没看见新郎。
  “那么,能让簌簌小姐这边先开始吗?”琪琪问。
  “我的新郎也还没来呢。他以为是十一点嘛。”
  为什么不对新郎也耍个相同的花招呢……竟然有两个新娘,可两个新郎却都不在。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蕾蕾小姐的新郎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呢?”
  “我想应该快了,只要自行车没爆胎。”
  “什么?自行车?”
  “是呀。仪式结束后,我们俩就要骑着自行车去蜜月旅行,是两人一起骑的那种哦。”蕾蕾得意洋洋地说,“我们买了新婚专用自信车。”
  突然,琪琪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飞过去看看,新郎现在应该到哪儿了?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呢?”
  “从北山大街那边。再怎么慢,现在也应该进市中心了。”
  “那我去去就来。”琪琪赶紧带着趴在肩头的吉吉,飞上了天。
  “琪琪。”吉吉在耳边小声提醒道。
  “要是教训人的话,还是别说了。”琪琪只说了这么一句,径直朝北山大街方向飞去。一路上她使劲探着身子,留神向下看。
  啊,找到了,在那儿呢。那不就是蕾蕾的新郎吗?在进城必经的一道斜坡上,一个青年正奋力蹬着双人自行车,呼哧呼哧地往上爬呢,结婚礼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领带也搭在了肩上,再加上浑身大汗淋漓,哪儿还像个新郎啊。琪琪飞上前去冲他喊道:“蕾蕾小姐在等你呢,快一点。”
  新郎看了一眼琪琪,脚下蹬得更卖力了。可是,不管怎么加快速度,看样子还是要赶不上了。
  琪琪咚的一声落到地面,跑上前去:“自行车交给我,你还是改乘出租车,赶紧去礼堂吧。”说着,琪琪从目瞪口呆的新郎手中,一把拽过了自行车。
  “好……好吧。”新郎拎起裤子,一边嚷着“你可一定、一定要来啊”,一边跑去拦出租车了。
  琪琪解开系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绳子,把车子绑在扫帚上。
  “好像不行啊,这个也太沉了。”吉吉抱怨道。
  “说什么呢。我还载过河马呢,我可是魔女!”
  可这是一辆长长的双人自行车,车把骨碌骨碌地甩来甩去,简直像匹不听摆弄的小野马。琪琪骑上扫帚,扶稳自行车,踩起了踏板。
  “吉吉,你到后面去,稳住车把,帮帮忙嘛。”
  吉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扶住车把。
  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升上了天。琪琪用力握紧扫帚把儿和自行车的车把,两眼注视着前方,朝着喷泉公园前进。往下一看,只见新郎刚拦到一辆出租车,正往里钻呢。
  呼……这回应该能赶上了吧——琪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全速前进了。
  琪琪顺利到达喷泉公园之后,看到新郎正连滚带爬地从出租车里冲出来,刚好站到新娘的身边。
  琪琪赶紧解开绳子,放下自行车,然后又像云雀一般冲上云霄,展开头纱,再缓缓降落下去,轻轻地把它戴在新娘的头上。礼堂里传来悠扬的音乐,新娘和新郎手挽着手,走了进去。
  蕾蕾的婚礼圆满结束了,小两口准备出发去蜜月旅行了。蕾蕾跨上自行车,把头纱哗地从空中朝琪琪抛了过来。当然,琪琪一把就接住了。
  接下来,簌簌的新郎在十一点准时出现了。
  “你瞧,咱家这位不用操心,他是绝对守约的。”簌簌自豪地对琪琪说。
  “哼!”琪琪的肚子都快气炸了——你的意思是说魔女就不能信任吗?我算明白了。
  可是她丝毫没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而是飞上天空,姿态优雅地也给簌簌轻轻披上了头纱。不过话说回来,比起魔女,更相信自己的丈夫,也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簌簌小两口也从容地准时登上列车,顺利地踏上了新婚之旅。
  
  回到家时,琪琪已经累成了一滩泥,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舒诺。舒诺听了说:“真不简单!琪琪,你给大家送去了幸福啊。”
  “什么呀,快别这么说……肉麻死了。”
  “没错,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一旁的吉吉插嘴道,“一步没做好,就会弄得一团糟。事先预想到种种可能,提前做好准备,也是魔女的职责呀。”
  “不过,不早不晚刚好赶上,反而更合我意。”琪琪冲舒诺欣然一笑。
  “琪琪一点都没变,还是风风火火的。可正因为如此,大伙儿才会觉得,小魔女办事绝对放心。过去,魔女总被说成是干坏事的人,不是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都怪在魔女头上。这个城里的人以前也这么想来着。可是看到琪琪工作时的阳子,那种什么事都把责任推倒别人身上的想法,就慢慢不见了。我也开始觉得,互惠互利、互相帮助,这种感觉真不错。这一定也是一种魔法吧!”
  “过奖过奖,真不敢当。”琪琪埋着头笑道。不过,琪琪也有同样的感觉。是啊,如今琪琪和柯里柯镇已经连成一体了。
  “一个魔女一座城,缺一不可,合二为一。”吉吉念咒语似的说。
  是啊,如果没有柯里柯镇,我呀,就会像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对琪琪来说,柯里柯镇也是一座能和自己互惠互利、互相帮助的城市。
  “话说回来,我可是伸长了脖子,盼着琪琪给自己戴上幸福头纱的那一天呢。”舒诺耸耸肩说道,“说说看,这一天什么时候才来啊?……会有这么一天吗?”
  琪琪才十九岁,这一天自然还早得很呢。
  不过,早是早了点,可是过了今年,就该告别十几岁的少年时代了,今年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青年时代的新生活——琪琪心想。然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远在另一个城市念书的蜻蜓的脸。琪琪将目光投向远方,期待着噼噼——一道神奇的电波突然传来。
  来啦,来啦,久等啦。盼了又盼的蜻蜓的“电波”,终于越过六月的碧空,传到了琪琪身边。那是一个大信封,里边装着信和一幅画。
  “蜻蜓的信总有礼物附送。开心,真开心!”琪琪兴奋得至嚷。
  “没劲。”吉吉小声嘀咕。
  
  昨天,我在校园里除草,才六月天就热得不得了。虽然戴了帽子,鼻子还是被晒得通红,肩膀也火辣辣的。我用一条湿毛巾搭在隐隐作痛的肩头,给你写了这封信。我这副样子可不能让你看见。
  蒲公英的花早开过了,但叶子还很茂密,茎也很粗,想要连根拔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简直就像在和大力士拔河。凭我这点劲儿,实在太难太难了。所以我决定用铁铲挖。这一挖可就停不下来啦,我想知道草儿的根有多深。我先把根部周围的土挖开,尽量不把根弄断,接着用手把图清理干净。挖到一半时,我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一心要把这件事昨晚。小心再小心,我仔细地把土拨开,竟然奋战了足足三十分钟。根可真不简单!春天里开出美丽花朵的蒲公英,地下原来有这么长的根,真令人吃惊。这根还一层一层地分叉,向西面八方延伸,就像一只会魔法的手。(参照图1)
  我好不容易把它挖出来,摊在报纸上仔细一看,禁不住“呃”地叫出声来。我立刻拿着根冲进了研究室。那是大伙儿一起对蚂蚁进行生态观察的地方。我们把蚂蚁养在透明玻璃箱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蚂蚁是怎么筑巢的。不过,这样就有点窥探别人私生活的感觉,挺对不起蚂蚁的。蚂蚁的巢穴,从地面的洞口进到地下,会分成了好几条支路,分别通向粮仓、育儿室等地方。(参照图2)你把图1和图2仔细对比一下,不觉得两幅画很像吗?尽管一个是植物的根,一个是昆虫的洞穴。也许这就是常说的心灵相通吧。我想,植物和动物想要努力生存的心思应该是一样的。把这份心思付诸现实,就形成了形状相似的东西。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要是琪琪,会筑什么样的巢呢?
  我还会给你写信的。
  
  蜻蜓
  
  “像倒是很像,不过……”琪琪把两幅画放在眼前,抿着嘴若有所思,“魔女虽然会飞,可又不是鸟,怎么会筑巢呢……”琪琪嘀咕着,一丝喜悦悄悄充满了她的心,“筑巢啊……”
  


3大海的钥匙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
  “好了,好了,这就来。”琪琪跑过去拿起了话筒,“让您久等了。”她用另一只手拎着裙摆,鞠躬似的微微弯了一下腰。不知从何时起,接电话时这么行个礼已经成了琪琪的习惯。
  窗外的阳光在床上洒了一片,十分耀眼。
  “请问,你是小魔女吗?我有一件麻烦事想请你帮忙,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是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
  “好的,请尽管说。”
  “我的店专卖二手船零件,在海滨大道入口处的小石子街。”
  “啊,我知道。就是招牌是一个船舵的那家店吧,还挂着绿色的玻璃珠帘……对了,是叫‘大波商会’吧?”
  “哟,你知道得还真清楚。那么,你能来一趟吗?”
  “好的,当然可以。”
  “那好,正事就待会儿见了面再说。”
  琪琪挂上电话,回头一看,吉吉正四脚朝天躺在沙发上,整个肚皮都露在外面。
  “夏日炎炎,精神不振。”最近它老这么说,动不动就睡午觉。
  “吉吉,有工作了,你到底怎么着?去还是不去?”琪琪小声问道。
  吉吉慢悠悠地抬起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舔嘴,说道:“去呀,当然要去。啊呵呵——”吉吉打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大哈欠,跳下沙发,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叫咱俩是生意合伙人呢。”
  在小石子街的“大波商会”门前,一个男人正等候在那儿。他戴着一顶变了形的旧船长帽,大鼻子下面留着两撇气派的胡子。“哈,快请进。我得和你说一说……”
  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古船的模型,船上挂的旗帜,还有灯泡、玻璃珠、指南针什么的,有的闪闪发光,有的锈迹斑斑。在一堆堆商品之间仅存的一点空间里,摆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在主人的邀请下,琪琪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吉吉立刻跳上了她的膝头,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就是这把钥匙。”大波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办公桌上,“这是在柯里柯湾的沉船里找到的,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一直放在柜子里。可是最近,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搜集跟船有关的东西,特别对古旧玩意儿爱不释手。有个人偶看到这把钥匙,说什么一定有上百年的历史,让我务必卖给他……我问他:‘你买它有什么用?’他微微一笑,说:‘用来打开古老的门啊。’这个回答还真有点深奥呢。不过我想,太脏了也挺对不起人家的。等我把上面的锈迹、粘着的海藻什么的弄干净,才意外地发现它竟然是银制的。瞧,绝对是把不错的钥匙,是吧?个头不大,却沉甸甸的,手工也很精致。你瞧,上面还可这地址呢。”大波先生把手伸到琪琪跟前,把钥匙的一侧给她看。
  “紫薇小路,二十九号,佝佝长官。既然称为长官,没准儿是位船长。我想,这个佝佝船长,应该就是钥匙的主人吧。”大波先生猜测道。
  “对了,紫薇小路不就是老城区里那条窄窄的小路吗?从那个被老房子像甜麦圈一样围起来的广场进去。”琪琪问道。
  “是呀,真没想到这把钥匙的主人竟然也是柯里柯镇人。”
  “这么说,把它送去就行了吧。”
  “对。本来我去也成,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店,而且……我早就想请小魔女帮我办点事了,哪怕一件也好。”
  “谢谢关照。我很荣幸。”琪琪轻轻点头致谢。
  大波先生把手心里的钥匙翻了个面:“我感觉这种古老的东西最最适合让魔女来送。只不过……”大波先生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怎么说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不定住在那里的人早搬走了,让你送去到底行不行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一把钥匙呀,待想替它找到相配套的锁孔。如果不尽力想办法试试,就这么不管它,也觉得挺对不起这钥匙似的。难道请来小魔女帮忙,可又说不定会白忙活一场,那样的话……”大波先生显得顾虑重重,声音也越来越小。
  “说不定那儿真的又一个锁孔,和这把钥匙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呢。”
  “是啊,倒也是。”大波先生点点头。
  琪琪猛地把身体往前一探,对大波先生说:“我从小就喜欢听这种故事,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没准儿就有呢。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就感觉一切都没问题。让我们试试看吧,就当是一次冒险,我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冒险吗……有点太夸张了吧。”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琪琪站起身来。
  “你说的有可能,同样也意味着有可能会白费力气,白忙一场哦。这么一把小钥匙,就算卖也卖不了什么大价钱,也没多少谢礼给你。”
  “没关系,不用担心。一想到这‘有可能’,心里就会兴奋不已,不是吗?这股子兴奋劲儿就算是您送给我的谢礼了。互相帮助。互惠互利,这可是魔女宅急便的服务宗旨啊!”
  大波先生摇晃着身体,唱歌似的吆喝起来:
  
  哟——嗬嗬——
  互相帮助,喂喂,
  互惠互利,嘿嘿,
  有可能,有可能,
  到头来,一场空,又如何?
  哈哈哈,不过添点小乐子。
  你说呢,小猫咪?
  
  大波先生滑稽地耸耸肩,拨弄着吉吉的下巴,摇晃着圆乎乎的身体笑了。吉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抬眼瞅了瞅大波先生。
  
  琪琪紧握着那把银钥匙,飞上了天。
  海风从后面吹来,助她一臂之力。
  “这样的天气,最好来点音乐。”琪琪打开挂在扫帚上的收音机,一个小孩子的歌声飘了出来:
  
  太阳公公、太阳公公,
  多么多么羡慕你。
  你与好多金色的手,
  一伸开,抓住好多好东西。
  给我一个嘛,给我一个嘛。
  琪琪合着歌声,举起握着钥匙的那只手:“也给我一个吧。”
  要是忽地一闪。
  “瞧,我拿到啦。”琪琪转过头看着吉吉。
  “为一点小事就忘乎所以的琪琪,真单纯。”吉吉抽抽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为一点小事就冷嘲热讽的吉吉,真复杂。”琪琪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几年,柯里柯镇的范围逐渐扩大。郊区也新建了好多建筑,每一幢都有大扇大扇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常常照得从上面飞过的琪琪睁不开眼。
  每当这时,琪琪就会扭过头去,望向市中心的方向。她会看到以钟楼为中心的老城区,像向日葵的花心一般朦胧一片。
  那里保留了柯里柯镇原来的样子。狭长的街道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小商店、百货商场,肩并肩地排列在街道两旁。走在那些古老的街道上,会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所以如今去那儿消闲的人可多啦。通往甜麦圈形广场的紫薇小路也在其中。这个广场在柯里柯镇名气非常大,这里有以油炸小鱼闻名的餐馆,哈有把餐桌摆到了广场上卖茶和糕点的小店,最近还新开了一排卖时髦包包等小饰品的小店。这一带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其实也一天天地发生着改变。一百多年前的人家真的还在吗?
  琪琪降落在甜麦圈形广场上,惊得停在屋顶上休息的鸽子们腾空而起,绕着房子转起了圈儿。广场向各个方向延伸出好几条路,琪琪走进了紫薇小路。
  “嗯——二十九号是在……”琪琪数着房子上的门牌号朝前走。那些数字磨损得厉害,看不清了。
  “二十九号……应该是离路口二十九米的意思吧。”琪琪边走边小声嘀咕着。没错,柯里柯镇的门牌号就是这样,根据每幢房屋离路口的距离来确定的。右侧是偶数,左侧是奇数。三号就在街道左侧离路口三米的地方。这种方式简单明了,在琪琪刚来这座城市干起快递工作的时候,为她省了不少事。
  “找到啦!”刻在石头上的数字磨损得厉害,好不容易才认清是二十九。再一看,门上叮当作响的,是一个锚形的门环。
  “是锚。没错,屋主不正是个船长吗?”琪琪随手把吉吉放在肩上,挺直腰板,让呼吸平稳下来,然后当当地叩响了门环。
  “来——啦。”一个声音从里边远远地传来。不一会儿,厚厚的木门朝里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年纪比琪琪稍大一点的女人探出头来,昏暗的里屋传来热烈的交谈声。
  “您好,冒昧地问一下,您听说过一位佝佝船长吗?他是一百年前,或许更久以前的人……他生前好像曾经住在这里。”这么开口一问,琪琪才觉得这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禁紧张得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哎呀,你……莫非……就是咱们城里的小魔女?送快递的那个。你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样子,我有幸见到过好几次呢。虽然不是自己在飞,可是一看到你,顿觉精神为之一振。没想到还能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你……”女人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琪琪,看上去很吃惊。
  “那个——”琪琪打断了她的话。
  “啊——对了对了。你问一百年前的事,这么说,你送来的是一百年前的东西了?我听说魔女很长寿,可没想到真的能活这么久!”女人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盯着琪琪的手里看,想知道她到底送来了什么。
  “活一百年,才没有呢。我可不是什么老奶奶呢。我只是把可能是佝佝船长的东西送来了。你对佝佝船长这个人有印象吗?”
  “佝佝船长?当然,我当然知道。”女人扬起脖子点点头,“他可是我的曾祖父啊!不过他的传在柯里柯湾沉了,他也死了。你也知道,咱们这儿每年夏天都会刮起名为‘海和尚之风’的风暴。据说那一年,风暴格外来势凶猛,形成了空前的大旋风,连佝佝船长也不幸遇难了。”女人稍顿了顿,不知为何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瞧我,光顾着说了。别站在这儿了,快进屋吧,我们一家人都在。不知怎的……说起这么久远的事,我的后背竟一阵阵发凉!”女人两手相叠捂在胸口,故意夸张地浑身抖了抖。然后她身子一偏示意琪琪进屋,冲着屋内大声叫道:“嘿,好像有趣事从天而降啦!”
  一条窄窄的过道从门口通向正对着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结实的大桌子,桌旁围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和一个女孩,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是孩子们的父母吧。那个女人和给琪琪开门的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两人应该是姐妹吧。对面的摇椅里,坐着一位小个子奶奶,戴着一顶可爱的帽子。一家人欢聚一堂,正是下午茶时间。
  “什么趣事呀?”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探出身子,齐声问琪琪。声音太整齐了,吓得琪琪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在大波商会里,找到了您家的先人佝佝船长的钥匙。那是小石子街上一家卖旧船零部件的商店……各位听说过吗?……把钥匙上的锈迹和污渍擦净一看,上面刻着这里的地址,所以店长拜托我把它送回来,我就送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许佝佝船长家人已经不住在这儿了,可我们还是想尽量确认一下……大波商会的老板说,这是一把钥匙,应该有和它配套的锁孔,任它们天各一方,也太可怜了。”琪琪把紧握在手里的钥匙给大家看。
  “原来如此,钥匙,得配上锁孔啊。这么说来,两者的确是不可分割的啊!”男人拿过钥匙说道。
  大伙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钥匙,然后轮流把它拿在手里,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端详,嘴里还说着“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对了,没准是那个……”突然,其中一个男孩浑身一激灵。
  “对呀,就是那个‘有可能之箱’嘛!连团都是一样的。”另一个男孩紧跟着叫了起来。那个女孩则立即噔噔噔地跑上楼去,下来时两手抱着一个百宝箱一样的箱子,“这个,一定就是这个。锁孔在这儿。”
  这个箱子是用某种金属铸成的,乌黑发亮,制作十分精美。也许是因为经历多年的磨损,箱子盖变薄了,图案也和钥匙上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女孩轻轻地晃了晃箱子,里边发出了咣当咣当的声音。一听见这个声音,大伙儿“哦——”的一声,全都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终于可以一睹这个‘咣当咣当小子’的真面目了。我们一直、一直想看个明白啊!”一家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
  “好,这个就是我们要找的锁孔了。”女孩郑重地说。大伙儿的目光又一齐投向那个锁孔,紧盯着看。小小的孔里一片漆黑,就像一只神秘的眼睛,也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到底装着什么呢?”
  “真想看看。”
  “是呀。马上就能看到了。”
  “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在此之前,我们也试过各种钥匙,可没有一把能打得开。好几次心里一着急,甚至想把箱子砸破算了。只有一次,爷爷故意把它摔在石头上,它竟然都没坏。”女孩看着琪琪,向她解释道。
  “这箱子还真是个硬骨头呢。”
  “好了,就把这个开启秘密的重要任务交给我吧。”其中一个男孩拿起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严丝合缝。就在这一刻,大伙儿又齐刷刷地浑身一颤,然后把脸凑过去,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插进锁孔的钥匙,大气都不敢出。
  琪琪也浑身紧张地盯着那个锁孔。
  过了一会儿,女孩一咬牙说道:“这样吧,让我来拧,号码?下面,历史性的瞬间即将来临,注意了——”
  “等等、等一等!”父亲模样的人伸出手,嚷道。大伙儿都把目光投向他。
  “真的可以……打开吗?真的可以吗?”爸爸环视着大家。
  一瞬间,大伙儿都怔住了,每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一打开,一切就都结束了。把里边的秘密都看个明白,就这么完了?‘有可能游戏’可就到此为止了,这样好吗?”
  “嗯——”不知是谁深吸了一口气。
  “说得没错!”
  “我可不想那样。”女孩叫道。
  “游戏也没得玩了。”
  “是呀,奶奶我答应的一等奖的奖金也没了哦。奶奶的奖金呀、年年都有,每年都值得期待哦。不知道,也就意味着有一份期待……”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开口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弄得琪琪插不上话,只得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我说,小魔女。”刚才给琪琪开门的女人说话了,“这个箱子是我们家的一个谜。一摇就会发出声音,可见里边一定装着什么东西,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因为想尽办法也打不开它。家里人都把它叫做‘有可能之箱’,既有可能装着这个,也有可能装着那个,不是吗?一看到箱子,就会浮想联翩。所以,美刀佝佝船长遇难的八月二十三日这一天,大伙儿就会围在箱子旁做一个游戏,猜猜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由十多年前过世的爷爷起头,接着是奶奶,给出的答案最有意思的那个人,还会拿到奖金。”
  “这么说来,小魔女,你觉得里边装着什么呢?”男孩试探着问。
  “啊?让我说吗?”琪琪手足无措地盯着箱子看。
  “对呀,你想象一番吧。”
  “嗯——想象?突然被这么一问,我也……会不会是遥远国度的石头呀?这个行吗?”
  “哎,这个答案太普通了!小魔女。”男孩失望地说,“快说一个更疯狂的答案,带点魔法味道的。”
  “哎呀,这可怎么办?”琪琪怎么想也想不出里边装了什么,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头。
  “比如说,要三百年才能孵出小鸟的蛋啦。”
  “啊?真有这样的蛋吗?”琪琪忍不住把脸凑到锁孔边,想要往里看。
  “真没意思,没想到魔女还这么一本正经的。像你这样,可别想拿到一等奖。”
  “我曾经想到过,里边装着能把做过的梦擦掉的橡皮擦,像这样想象一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反而特有意思。这种乐趣甚至比奖金更重要。大伙儿都像着了迷似的,想着今年一定要赢,甚至花上一年的时间来猜。”
  “编瞎话的游戏本来没什么意思,想想都让人浑身不自在,这话没错。可是这个不同,既不是瞎话,也不是真话,只是看不见真相,呵呵呵。”
  “太傻里傻气的答案可不行。要让人觉得好像真有这东西,又好像没有……这一点最重要。”母亲模样的人说着“呼——”地叹了口气,“我总是输。我说,孩子奶奶,这回一等奖该给我了吧?”
  “这孩子四岁的时候猜的那个东西,最有意思。”女人指着一个男孩说。
  “没——错,我呀,只有四岁的时候是个天才。”男孩高举起手。
  “你猜了什么?说给我听听。”琪琪问。
  “我说,这个箱子里呀,装着一个‘泥团子’,你把耳朵凑过去,它就会告诉你好多小秘密。”男孩把箱子举到自己的耳边,然后又举到琪琪的耳边,问道:“你听,听见什么了吗?能听见……真的能听见,对吧?”
  琪琪竖起了耳朵。
  “可别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啊,你可是个魔女呀。”男孩接着说道。
  好像能听见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不过,确实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对人窃窃私语。
  “喂,听见了吧?这个是不算假话的假话,是真实的谎言。”
  “喂、喂,你小子,现在当真还这么想吗?”
  “当然啦,我还保留着一颗纯洁的童心嘛,哼哼。”男孩耸耸肩,吐了吐舌头。
  “任何答案都无法证明,这一点最妙。”爸爸点了点头。随后男孩又插嘴道:“没错,一打开盖子就变得没意思了。”
  “是啊……”大伙儿纷纷点头。
  “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佝佝船长也不再是一位神秘的老爷爷了,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对,对呀,确实如此。神秘事件还是一直保持神秘的好。还是别打开了。”
  “嗯,不开了。这样更好。”
  “可是,我还是想看看。又不敢看,心里直痒痒。”女孩说。
  两个小男孩站成一排,高举双手,同时往下一挥:“拜托了。”
  “还是别打开了。”
  “就这样挺好。”
  “我也赞成。还是让幻想继续吧。”
  大伙儿相互轻轻地点头示意。爸爸伸出手,把插在所孔里的钥匙猛地拔了出来,递给琪琪:“麻烦你了,让你白跑一趟。”
  “这样成吗?你们忍心让钥匙和百宝箱分开吗?我觉得把钥匙一直留在锁孔里也可以呀。”琪琪看着手中的钥匙说道。
  “还是不用了。”大伙儿再次异口同声地说。
  “要是留在这儿,说不定又想打开它。这个世界一板一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来一点无厘头的游戏,不也挺好吗?如果有人想买就转让给他吧。”爸爸说。
  “那样一来,你们可能再也无法知道它的下落了。”
  “嗯,没关系。一想到这把钥匙还在这个世界上,对有可能发生的事又会生出更多的期待,这种期待会一直延续下去。”听了爸爸的话,大伙儿一齐点头,像是在说“没错”。
  “小魔女,要是你愿意,八月二十三日那天也来参加我们的‘有可能游戏’吧。”
  “是吗?可以吗?”
  “不过来之前,你可得好好练练你的手段哦。”
  “不是手段,是眼睛吧。”
  “不对啦,是脑子。”
  “我会努力的。”琪琪向大家行了礼。
  回到大波商会,琪琪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老板。
  “是吗?哎呀呀,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的话,这把钥匙我也不卖了,保留下来。这么着,没准儿我的身上也会不断发生种种可能呢。这种感觉真好。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琪琪,果然没错……‘有可能’……这次果然还是互相帮助,互惠互利,嘿嘿。”
  “是啊,光想到还有一个这样的百宝箱,我就开心极了。我也分到了一份不错的谢礼。这个活干得真愉快。”琪琪把钥匙还给大波先生。
  “哈哈,如果你只要感觉上的谢礼,倒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抱歉……唉——我只有这么个小东西给你。”大波先生给了琪琪一条坠着一枚小锚的项链。可是它对琪琪来说实在太小了。
  “那,就给小猫咪吧。”大波先生把项链挂在了吉吉的脖子上。吉吉浑身一抖。
  “挺合适嘛!”琪琪冲吉吉笑笑,点头致谢。
  
  回家的路上,吉吉说话了:“人啊,总爱故意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还对此津津乐道。”说完得意洋洋地抽动着鼻子。
  琪琪眼前突然浮现出蜻蜓那副大眼睛。蜻蜓透过它看到了什么呢?那副眼睛就像那把“有可能钥匙”一样,会不断遇到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琪琪心想。
  “我说,琪琪和我,小魔女和魔女猫,永远都是不可思议的人物啊。不仅不可思议,还很结实呢,就像那个箱子。不,活的要比一百年更久、更久,对吧?”吉吉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错,绝对没错。说定了,怦怦怦,心跳永远不停。”
  “嗯,好的。永远像活蹦乱跳的鲜鱼一样。”说着,吉吉的鼻子又抽动起来,好像不远处就有鲜鱼似的。
  
  蜻蜓来信了。
  
  琪琪,你好吗?不用说,我当然很好。上次收到琪琪的来信,你问我:“一个人过日子,不孤单吗?”我要告诉你,完全完全没问题。
  
  琪琪把目光从信上移开,高高地撅起了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说什么完全完全没问题……没劲透了。”
  嘀咕完了继续读信:
  
  琪琪,请放心,我和昆虫们一起,日子过得很红火。前几天,我被叫去参加了学校附近的“儿童团”,叫做“玩玩吧”。“同学,请一定来‘玩玩吧’玩一玩”,被人这么一邀请,我就决定去了,挺让人高兴,不是吗?“玩玩吧”这个词,我都快忘了。
  
  琪琪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我不是经常这么水哦嘛,真是迟钝。”
  信还没玩呢。
  
  我带去了很多虫子:蜗牛、瓢虫、蚯蚓、蚱蜢、螳螂、钱串子、团子虫……这些虫子教会了我很多,就像我的老师。
  我还带去了一个放大镜,让孩子们透过放大镜看一看。简直是、简直是大受好评!
  “哇——螳螂怪兽!”
  “蚯蚓原来是一圈一圈的!脖子的地方好像戴着围巾一样。”
  “蚱蜢的腿,撑着身体真有劲。”
  看着看着,孩子们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越来越亮。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对虫子感到惊奇呀,孩子们看到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就嚷着“我也要变成一只虫子”,立刻集体模仿起来。一开始还只用手,渐渐地动作越来越夸张,最后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蠕动起来。有的孩子还即兴唱起了歌,歌词我还记得,写几句给你看看吧。
  
  小蚯蚓,
  你有耳朵吗?
  我叫阿可,
  你听到了吗,
  小蚯蚓?
  
  这是一个叫阿可的小女孩唱的。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是只虫子,看来阿可也是这样。另一首……是一个叫阿昆的小男孩唱的。
  
  人类的小宝宝,躺在小摇篮里,
  摇啊摇啊,睡觉觉;
  蚱蜢的小宝宝,趴在妈妈背上,
  一蹦一跳,睡觉觉;
  抓牢了,可别掉下来啊!
  
  看样子,阿昆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只蚱蜢了。其实,那可不是母子俩,而是一对夫妻,阿昆一定很羡慕吧,能被人背着走。有时候……我也会羡慕虫子的生活,甚至有时候还会心生敬意。
  大伙儿都把自己当成了虫子,而且模仿得越来越像。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学钱串子。
  “怪吓人。”
  “也不知是手还是脚。我可没有那么多。”
  可怜的钱串子,一点也不受欢迎。最后有人提议:“还是让蜻蜓来扮吧。”
  钱串子嘛……唉——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家伙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啊。不过,让天上飞的蜻蜓扮地上爬的钱串子,还真是……当然,我也不会退缩。于是,在一双双小眼睛的注视下,我,蜻蜓,变成了一只钱串子,我脱下鞋子和袜子,趴在地上,不停地挥舞着总共不过四只的手脚,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钱串子,噌噌地往前爬。
  结果你猜这么着?孩子们竟然说:“真是一只瘦猴似的钱串子啊。”钱串子本来就是瘦瘦的嘛。他们还给我呐喊助威:“前进、前进、前进!”我噌噌噌地往前爬,爬了不到二十米,已经累得够呛了。鼻尖上尽是擦伤,掌心也嵌进了小石子,有点疼。我用舌头舔了舔,嘴里涩涩的,原来泥土是苦的。模仿了之后才知道,钱串子真了不起。你瞧,蜻蜓我的生活,一点也不孤单吧?
  就写到这儿吧。琪琪,我会再给你写信的。衷心祝福你。吃吃吃。
  
  蜻蜓
  
  琪琪笑了:“真是的,其他连图都要吃。吉吉,要是你,想当什么虫子?”
  “虫子?我才不当呢。只要被猫抓住,吃掉的份儿。”吉吉把头扭向一边,好像在说,你都问些什么无聊的问题呀?
  “对了,吉吉。这封信的最后写着‘吃吃吃’。钱串子是不是‘吃吃吃’地叫啊?”
  “‘吃吃吃’地叫,那是壁虎。这是不是蜻蜓的叫声呀?”接着,吉吉又小声嘀咕道:“蜻蜓的叫声不是‘曲曲曲’吗?真是的,正经点,关键的时候尽会瞎胡闹。”吉吉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
  


4线卷儿店
  
  “哎呀!”正朝着西飞的琪琪,刚掉头朝北飞,突然松开手里的扫帚把儿,捂住自己的脸。她感到了一丝凉风。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马上又变成了暖暖的风。
  像这样时不时地吹来一丝凉风,说明夏天就快结束了吧……琪琪有点失落地缩了缩脖子。
  每年一到盛夏就作威作福的风暴,柯里柯镇的特产——“海和尚之风”,今年也没太肆虐就过去了,只能算是“小和尚之风”。蔬菜店里摆上了胖墩墩的大茄子、青青的脆苹果。柯里柯湾里捕到的鱼也愈发好吃了。
  日子过得平平安安、悠哉游哉地从柯里柯镇走过,走向了一年的卫生。所谓平平安安,就是没什么可以画上惊叹号的大事件发生。对琪琪来说也是如此。和蜻蜓之间的通信,平均每月两到三封,也按部就班,两人都没写过什么带惊叹号的、热情洋溢的话。有时,琪琪也会试着写一封带三个惊叹号的信。可这样的信却从没投进邮筒,总是不了了之。
  “……真受不了,连我都替你们着急。”吉吉让琪琪把这样的信念给它听,刚听了个开头,就不耐烦地说道。
  “抱歉。不过,还是算了,就这样吧。”琪琪把信纸揉作一团,“还是这样心里舒坦。吉吉,你也有感觉被人撇在一边的时候吧?也有感到寂寞的时候吧?”
  “没有的事。我呀,怎样都行。就算一个人,也完全没关系。”吉吉翻了翻眼睛,瞪着琪琪。
  “别逞强了。因为你总是和我在一起嘛,无论发生什么事,不都有我在你身边吗?”
  “琪琪,别瞎扯了,咱们好像不是在说我的事吧?刚才那番话你老老实实地告诉蜻蜓,不就得了?”
  “……”琪琪默默地看着揉成一团的信纸。
  “这么做,会不会显得我太热情、太主动了?”
  “唉——就知道会这样。搞不懂,太复杂了,真搞不懂。”吉吉叹了口气。
  “哼,瞧你那自以为是的样子。”琪琪瞪着吉吉,回敬了它一句。
  
  琪琪再一次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把目光投向远方。今天的天气好得没话说。空气新鲜澄清,就连远方重重叠叠,连绵不断的群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琪琪的长发被风儿拂动着,在她身后飘逸飞扬着。
  
  茜草根,
  根之种,
  种子粒,
  种子头,
  眼珠子……
  
  琪琪哼起了给草药做洗礼时唱的歌。那个做水珠汤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还没有信来。
  琪琪收割草药的工作顺利完成了。望着配制好的“止喷嚏药”,感到心里很踏实。配制出的分量不多不少刚刚好。接下来,就只等十月十五日这天,把田里剩余的草药收割回来,留做种子,存放在阴暗的壁橱里,一直存到明年春天做洗礼的那一晚。
  琪琪飞啊飞,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秋”字,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天”字。
  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事啊。心里应该很踏实才对。可是,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琪琪的心里总觉得有点小疙瘩,时不时地冒出来。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
  “请问,是琪琪小姑娘吗?”传来一个客客气气的声音。
  “是的。”
  “想请你帮个忙。一样小东西,就只有一样,想麻烦送一下,可以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好呀,魔女宅急便什么都包送。”琪琪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回答道。
  “谢谢。我这里是线卷儿店。”
  “哦!”琪琪不禁喊出了声。
  “不好意思,客人好像很着急。”声音略显慌张。
  “好的,立刻就来。”琪琪赶紧抱起吉吉,飞了出去。
  “别把我当个奶娃娃似的抱着。”吉吉在琪琪怀里难受地扭着身子。
  “哟嗬嗬,去线卷儿店啦。”琪琪放声大喊起来。
  线卷儿店在以钟楼为中心的老城区里,跟佝佝船长的家是同一区的。那一带的街道窄窄的、蜿蜒交错,其中有一条最窄最细的小街,一家家小店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连成一串,线卷儿店就是其中一家。琪琪最近特别中意这家店,它由一个叫绣娘的女人独自经营。
  在纺锤形的招牌上写着:线卷儿店,各种丝线、纽扣。不过店里不止卖丝线和纽扣。线卷儿店嘛,自然要卖跟线卷儿有关的各种东西。如果你想做点什么,只要你用得着的,在这里没有找不到的。比如说……丝线、针、绷针、拉链、卷尺、尺子、剪刀、镊子、粉笔、纸样、再加上五颜六色的线卷儿,真是应有尽有。蕾丝花边啦、丝带啦,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宛如一条条雨丝。纽扣放在玻璃瓶里,摆在窗台上,有好多好多瓶,全是鲜艳粉嫩的可爱颜色,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吃一颗。裹得细细长长的布卷,整齐地排列在薄薄的搁板上。仔细一看,脚边的大篓子里也放着五颜六色的布团呢,其中最让琪琪心动的,还是那些碎布头。水珠图案的、花朵图案的、条纹状的、花格子的,大大小小、色彩缤纷、蓬蓬松松装得满满的。要是把它们全都接在一起,简直能把整个柯里柯镇围起来。
  琪琪也曾想过,要开店就开一家纽扣店。在魔女的黑衣上缀满纽扣,一边走一边叫卖:“要扣子吗?要扣子吗?”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小、最简单的店铺。一想到这里,琪琪就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得意。
  琪琪降落在狭窄的小巷里,朝线卷儿店走去。她先朝橱窗里望了望。里边立着一棵小树,树枝上系着各色蝴蝶结,串联起樱桃、葡萄式样的纽扣一串串挂满枝头。一束灯光从橱窗正上方投下来,仿佛一道来自天堂的光芒。这样的装饰是为了迎接丰收的秋季而准备的。观察这个随季节不断变化的橱窗,也是琪琪的乐趣之一。
  轻轻打开店门,门上的铃铛叮当一声响。
  “琪琪,你可真快。”头上缀满小蝴蝶结的绣娘从店里头迎了出来。
  “想托你送的是一件非常想的东西。就一颗扣子。真不意思。”绣娘啪地张开紧握的拳头,往琪琪的眼前一亮。只见她手心里躺着一颗皮制纽扣。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小事一桩。”琪琪像在唱歌似的,抑扬顿挫地叫道。
  “是乌伊拜托我的,说是差了一颗扣子。听她的口气可是十万火急呀。噢,对了……乌伊,你认识吗?现在呀,她可是绯闻人物哦。”
  “跳蚤市场的乌伊吗?认识呀,不过……什么绯闻人物?”
  “恋爱中的乌伊呀,呵呵呵。”
  “恋爱?”琪琪的心里咯噔一下。最近她对这一类的话题特别敏感。
  记得来到柯里柯镇的第二年夏天,林荫道上开满了露天小店。就是在那个跳蚤市场上,琪琪遇见了乌伊——一个一边卖旧货衣服一边写诗的女人。
  
  痛彻心扉,
  即使闭上双眼;
  痛彻心扉,
  即使屏住呼吸。
  
  她曾经给琪琪念过这样一首诗,说是自己写的。还说:“这可是首情诗哦!”这个乌伊,竟会传出恋爱的绯闻,不得了。琪琪心想,那个时候的乌伊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一点妆都没化,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非常美丽的一张笑脸。
  “乌伊……谈恋爱……真的吗?真羡慕她啊。”琪琪说道。
  “哟,琪琪你,不也是恋爱中的琪琪吗?”
  “呵呵呵……”琪琪低下头,笑了。坐在她肩上的吉吉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乌伊的恋人,你知道是谁吗?”绣娘神秘地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
  “给你个提示……是在钟楼下工作的人……”
  “哎呀,是给大钟上发条的老爷爷?不、不可能呀!啊,难道是,市长先生?”
  “猜对了!传闻的确如此,消息绝对可靠。”绣娘耸了耸肩,看她那滑稽的样子,好像对事情的发展十分看好。“我举双手赞成。乌伊虽然有点古怪,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俩要是在一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市长先生也能喘口气了。那个人呀,城里的居民们有什么想法,他都了如指掌,可就是对女人的那点小心思一窍不通。问题就在这儿,真让人着急。”
  琪琪一边听绣娘说,一边想象着乌伊和市长先生手牵着手走在一起的样子。嘴里总爱说着“明白、明白,完全明白”,还用力点头的市长先生,会理解乌伊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吗?看起来,他俩真的挺般配的……不过也有点令人担心……
  
  琪琪攥着纽扣,朝跳蚤市场飞去。在乌伊的露天小店,和别的客人争抢一件花裙子的事,已经过去五年了。那以后,她还来过好几次,这条街总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不过最近来逛街的人更多了,街边这儿啊那儿地冒出了好多张新长椅,都是跟树叶一样的绿色,和林荫道的景致完美地融为一体。
  想不到,市长先生在美化城市这方面这么有品位。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发现乌伊的好吧。
  乌伊把一棵树当做店面,树枝上挂满了衣服,树下放着一把椅子。现在,她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发型还和以前一样整齐利落,像是用剪刀咔嚓一下剪成的。
  “哟,这、这不是琪琪吗?好久不见啦。”乌伊站起身来。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倒是常常看到你在天上飞来飞去。说起来真不可思议,每次看到你,感觉好像连天空都变了样子。我深深地感到,因为有了一个这么可爱的魔女,柯里柯镇的天空才算得上是一片完整的天空……我的心中充满了欢乐,仿佛自己也和天空连成了一体。这座城市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哇,谢谢。这样的荣耀,我可不敢当啊。不愧是乌伊呀,真是出口成章。和天空连成一体……真美。”琪琪笑着,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噢,对了对了,今天,我是受绣娘之托,给你送纽扣来了。来,给你。还用得上吗?”琪琪啪的一下摊开掌心。
  “啊,呵呵呵。”乌伊开心地笑了起来,“做着做着发现扣子不够了。腰身比我想象的还粗。我打算今天就完成,所以很着急。”乌伊打开身旁的袋子,拿出一件好像是用布块拼接而成的东西,“来,瞧瞧,这是件坎肩。”
  这件坎肩是用一小块一小块的布细细拼接起来的,颜色是深深浅浅的绿,斜裁的衣领平整服帖,下面是一排纽扣。
  “是乌伊做的吗?这绿色,仿佛是各种各样的树叶铺成一片,真漂亮!”
  “没错,是一片一片拼起来的。一针又一针……把心意也缝了进去。那感觉和写诗简直太像了。”
  乌伊从身旁的箱子里,拿出一根穿上了线的针,熟练地把琪琪送来的纽扣缝了上去。然后把这颗纽扣扣上,哗的一下展开衣服,再仔细叠好。
  “这就做好了。”乌伊把衣服贴在胸口上,紧抱在怀中,转动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副迷茫的样子。
  “我说——琪琪……我想请你帮忙。”乌伊好像下了决心,把坎肩往琪琪怀里一递,“这个,请代我送去。”
  “啊?”琪琪感到很意外。她知道收件人一定是传言中的男主角——市长先生。
  “嗯……请送给钟楼下的市长先生。”
  果然没错。可是,为什么要让琪琪送去呢?
  乌伊垂下了眼帘。
  “为什么?由乌伊自己送去不是更好吗?亲手做的东西,也必须由制作者亲自送去呀。”
  “没关系。拜托你啦。”乌伊缩着肩,显得异常羞涩,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可以吗?拜托了。请你跟他说,天凉了就穿上它。”乌伊把坎肩硬塞个琪琪,“我在口袋里放了一封信,所以……”
  要是我,做了这么一件好东西,理所当然会亲自送去。乌伊是怎么了?真奇怪。
  琪琪朝着钟楼飞去。
  市长先生挽着衬衫袖子,正在写东西,还不时伸出手飞快地按几下一旁的计算器,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琪琪真不忍心打扰。她小心翼翼地轻敲了几下半开的房门。
  “哟,好久不见啦。”市长先生搁下笔,张开双臂。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乌伊说得没错,他的肚子上现在多出了好大一圈肉。
  琪琪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这位市长先生才刚刚上任,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叔了,当然也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
  “这是乌伊托我送来的。就是跳蚤市场的……”琪琪将坎肩递过去,只见市长先生的脸一点点地泛起了红晕。
  “她让我告诉你,天凉了就穿上。另外,衣服口袋里好像还有一封信。”
  “信?”市长先生打了个哆嗦,然后默默地抚摸着手中的坎肩,垂下了眼帘。“真是伤脑筋。”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声叹息,“她总是写这样的信给我,可是……你帮我看看吧。”市长先生把信递给琪琪,“我怎么也看不懂。可能是诗吧……这个我倒是能看出来。”市长先生瑟缩着身子,好像十分过意不去。“直接问对方,又不太礼貌……而且,身为市长连首诗都看不懂,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对这座城市的教育感到担忧……”
  信上写着这样一首诗:
  
  啪嗒、啪嗒、啪嗒,
  总是,近在咫尺,
  总是,只能听见脚步声。
  浪花啊浪花,
  在这儿,在这儿呀;
  贝壳我,就在这儿呀。
  
  “唉——”市长先生又叹了一口气,反复地读着信,“小魔女,你读懂这首诗了吗?”
  “嗯,大概能懂……很不错的一首诗呢。”琪琪觉得,这首诗完全道出了自己现在的心情。
  “大概的意思我也懂。这一定是在海边写的吧。波浪的声音,啪嗒、啪嗒……让人的心变得宁静。我也觉得这首诗很美。可是我想,诗里一定还包含着别的想说的话。‘总是近在咫尺’,我想也许指的是,一座城市必须营造出一片干净美丽的海滩吧……”市长先生耷拉着头,眼睛看着地面。琪琪也低下头,嘴角一抽一抽地,竭力忍住笑。这还叫懂?真是驴唇不对马嘴。越是警告自己不能笑,就越是觉得可笑。
  “市长先生,您还真是尽职啊,满脑子想的都是些和柯里柯镇有关的事。”
  “当然,的确如此。”市长先生挺起胸膛,那意思是说,这还用说。
  “这回写的是波浪,上次呢,写的是石头……看,在这儿。”市长先生从办公桌的桌布下,抽出一张同样的纸,上面写着这样的句子:
  
  骨碌碌,骨碌碌,
  我的小石头呀,
  滚来滚去,忙忙碌碌,
  骨碌碌,骨碌碌,
  辛苦你啦。
  
  “这封信我多少能看懂一点。说什么滚来滚去、忙忙碌碌,我想小石头也许就是指我。骨碌碌的,挺像是在说我。”市长先生拍着肚子,苦笑着说,“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担心,给我鼓励。可是这回写的是大海。琪琪,你刚才说你大概能懂,能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吗?”
  “我想,浪花指的是市长先生,而贝壳指的就是乌伊吧。这是一首很美的恋歌哦。”
  “唔唔!”市长先生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
  “哎呀,这个……”市长先生惊慌失措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
  琪琪抬起头,怯怯地盯着市长先生,说道:“我想这首诗是这个意思……我想应该没错……”
  
  啪嗒、啪嗒、啪嗒,
  明明已经走到跟前,
  却仅仅是近在咫尺。
  总是刚听见脚步声,就转身离开。
  浪花一般的市长先生啊,我就在这儿呀。
  像贝壳一样,在等着你呀。
  
  “乌伊把自己的心情全都倾注在诗里了。这首诗真是太美了!”琪琪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停地摆着手。市长先生怔怔地盯着前方,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眼看就要淌下来了。
  “唔——”好一会儿,他才冒出这么一句,“真是伤脑筋。”说完又紧盯着那封信。
  “嗯,原来……诗这东西,看似懂了,其实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好多啊。”市长先生挠挠头,用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不过看上去挺开心的,“回信该怎么写呢……不写是说不过去的,唔……”市长先生喃喃自语着,眼睛出神地盯着某个地方。突然,他猛地挺直腰板,大声叫道:“海滩!”
  琪琪被他的这声大叫吓得跳起来。
  “嗯,没错,‘海滩’,就这么写。浪花之后就是海滩!这个、这个,‘我是柯里柯镇的海滩,东西绵延五十三公里。’这么写怎么样?接下来嘛……‘用一双长长的手,守护柯里柯镇吧。大波浪、小波浪,全都乖乖听话,呜呼。’嗯、嗯,写好了。就这个了,不错。你觉得如何,琪琪?“市长先生兴奋地挺起了胸膛。
  “我说,市长先生,小贝壳的事,您是不是忘写了?”琪琪小心翼翼地问。
  “啊!”市长先生的脸眨眼间变得通红,“是呀,最后还得再添上一行才行。”
  市长先生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起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睁开眼,坚定地说道:“嗯,就叫‘在一起’好了。”
  
  早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和手中紧握的贝壳,
  一起大声呼喊——
  早上好!
  傍晚,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和手中紧握的贝壳,
  一起大声呼喊——
  明天见!
  
  “哟!”琪琪忍不住叫起来,“写得好!太棒了!真是首好诗,写得太好了!”
  吉吉也在琪琪脚边咕哝了一句:“真厉害!”
  “是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琪琪,我这就写在信纸上,你能帮我送给乌伊吗?”市长先生拉开抽屉,取出白纸。
  “不行,坚决拒绝。”琪琪一口回绝。
  “什么?不行?琪琪的宅急便可是有求必应的呀。”
  “不行,只有这次不行。必须由市长先生骨碌碌、骨碌碌地跑着,亲自送去。这么着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记住,市长先生,到时候一定要穿上这件坎肩。”琪琪说完,也不管市长先生在说什么,来了个向右转,冲出了房间。吉吉也赶紧跟着跑了出来。
  来到外面,琪琪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笑起来:“真是的,各个都这么让人操心。”
  “这个嘛,琪琪你也一样啊。”吉吉说道。
  琪琪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
  “琪琪,你也写首诗吧。这么着也许能管用。蜻蜓不是写了昆虫的事吗?琪琪你呢,有没有什么特别了解的东西?”
  “……有啊。我不是有扫帚吗?我不是会飞吗?对不对?”琪琪猛地抬起肩膀。
  吉吉一撇嘴,回了一句:“还问什么对不对,要我说,你就只会飞吧,对不对?”
  
  琪琪刚回来,线卷儿店的绣娘就快步迎上前来,问道:“那颗纽扣是用来做什么的?上衣吗?”
  “你想知道,绣娘?”
  “是呀,当然,我最喜欢绯闻了!因为我自己身上从来没发生过嘛。再说,这件事,看样子一定会演变成柯里柯镇最大的新闻,我太激动了,太期待了!”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琪琪左右摇晃着身子,飞快的说,“那个呀,是一件坎肩。”
  “是吗?是绿色的吧?”
  “完全正确!”
  “原来是用来做坎肩啊。乌伊上次来,说是要树叶颜色的布头,就从那个大篓子里尽挑些鲜艳的绿色,买走了一百片呢。一定是用那些布头拼接在一起,一针一线地做起的吧。”
  “你说的……当真?不得了,原来是一件这么不一般的坎肩。”
  “一针又一针,把心意也缝了进去……”绣娘把手捂在胸口上,感慨地说。
  “要不要我也试试?”琪琪咕哝了一句。
  “对呀。我这家线卷儿店呀,可不光是卖布,还能把心意连在一起。快,尽管挑你中意的。你帮过我的忙,我会给你算便宜点的。”绣娘换了一副老板的语气。
  “也得一百片那么多吗……”琪琪把手伸进装布头的大篓子里,略显担忧地说。
  “琪琪打算做坎肩吗?”
  “会不会很奇怪……”
  “坎肩可是大叔才穿的哦。”
  “……”琪琪陷入了沉思。这时,她突然想起,蜻蜓曾经在信上写道:要是琪琪,会筑什么样的巢呢?
  “我决定做窗帘。”
  “店里用的?”绣娘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琪琪的脸蛋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不是,还、还没想好,不过……”好不容易才把“是筑我们的巢”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哦呵,明白了,明白了。不过,窗帘可不容易做呀,要缝好久呢。不管你多么有心,还是够戗。说不定需要上千片步呢,没准还要更多。而且要一针、一针地缝。”
  “什么?一千片?”琪琪赶紧把手从篓子里抽出来,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千片”,呆呆地一动不动。
  “还打算做吗?”一旁的吉吉发话了,眼睛里写满了“行不通、办不到”。一接触到吉吉这样的目光,琪琪立刻下了决心,一定要做。
  “绣娘,请问有没有更大块儿的布头?”
  “有呀。不过那可不叫布头……有这个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大的,还有压根儿没剪裁过的呢。”
  “哎呀,真的吗?十倍大的只有一百片,二十倍大的不就只要五十片了吗?就要这个啦!五十片,我来缝。一针又一针,把心意也缝进去。”琪琪干劲十足地说道。不过也许是因为太有干劲了,声音都有点嘶哑了。
  “把大块儿的布缝在一起,就是把开阔的心胸缝在一起啰。”吉吉冷嘲热讽地说。
  琪琪从篓子里拽出天蓝色的布,想象着蔚蓝色晴空般的窗帘,在某个窗台上迎风招展的情景。
  今年之内做好也许有点勉强吧,本想以此作为二十岁之前的少年时代的一份纪念品……
  
  蜻蜓来信了。
  
  琪琪,谢谢你的来信。市长先生和乌伊的故事,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么着,我也想……写首诗……
  
  蜻蜓,不会说话,
  真伤脑筋。
  嘴巴只会一张一合,对不起。
  那就挥挥翅膀吧,
  可还是,不会说话。
  真伤脑筋。
  心里明白,
  却说不出口。
  
  蜻蜓


5一切交给扫帚
  
  嘘——嘘——
  好像是口哨声。听这吹法似乎在呼唤某个人。
  “哎呀!”琪琪脸色一变。紧接着,嘘——嘘——又响了起来。
  琪琪赶紧跑到屋外,左看右看。然后又微微伸长脖子,在“石头、剪子、布”面包店门前的那条大路上来回张望。
  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周围的一切。远处,依稀可辨一个踩着自行车的身影正朝这边来。琪琪身体微微前倾,努力想看个究竟。骑在自行车上的是个男人,扎眼的功夫就到了琪琪跟前。他微微点头示意,从琪琪面前骑了过去。车把面前的篮子里,像是刚采来的地榆花,悠悠地摇晃着小脑袋,可精神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琪琪没趣地把探出的身子收了回来。
  “琪琪呀,你以为是谁在吹口哨呢?”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吉吉,抬眼望着琪琪,一语击中要害。
  “什么嘛,没有的事。管他是谁呢……真是的。管他是海,是河,还是天呢。”
  吉吉猛地跃上墙头,说了声“瞧好了”,就纵身一跃,蜷起身子来了个空翻,然后刷地落到地面,稳稳地站住了。
  “这招叫做‘猫咪自由自在式’。忘了这个,摔下来时就会受伤。琪琪,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尽量别受伤。也就是说,你要像猫那样懂得放松,像猫那样保持一颗平常心。你呀,总是爱认死理,动不动就下结论。”吉吉一脸严肃地说道。
  “哟,一大早就讲起大道理来啦?这和口哨有什么关系?”
  嘘——嘘嘘——
  又是那个声音。
  “你听,果然是口哨声,没错。”琪琪又探出身子,把目光投向远方。
  “瞧你,这不是乱下结论又是什么?那个嘛,是水壶的声音啦。水一开水壶就会吹口哨。吹口哨这招,水壶也会嘛,还有鸢也会呀。当然男人确实也会。”
  琪琪白了吉吉一眼:“神气什么……”
  “这才是魔女猫自由自在的平常心,你懂吗?”吉吉不屑地闭上了眼睛。
  “琪琪,早上好!”舒诺从面包店的大门探出头来,“还没吃早饭吧?我刚泡上茶,一起吃,怎么样?”
  “好呀,正合我意。”琪琪回答道。
  “瞧,是水壶吧?我说的没错。”吉吉说道。
  舒诺家的厨房里,刚出炉的松软的黄油面包,和柯里柯镇秋天特有的加糖茶,正在餐桌上冒着热气。炉子上水壶还在嘘——嘘——地吹着口哨。
  “这些是昨晚剩的……”舒诺在肉丸子上浇了一层厚厚的越橘果酱,然后递给琪琪。肉馅丸子加甜果酱!
  刚来柯里柯镇的第一个秋天,舒诺就给琪琪做了这样的菜肴。肉丸子和果酱的奇特搭配让琪琪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还从来没见过呢。还没吃她就下了结论,一定不好吃,光是看看就倒胃口,琪琪连碰都不想碰。可是,经不住舒诺的再三劝说,又看到吉吉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琪琪犹犹豫豫地尝了一口。真好吃!现在,这道菜已经成为她的最爱。她不得不又一次佩服吉吉那自由的冒险精神。
  每到初秋时节,柯里柯镇的人们就会相约前往北边广袤的大森林,去采摘越橘,然后趁新鲜做成果酱。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做肉馅丸子,就着果酱一起吃。
  “肉丸子里,黑胡椒要多多地放,这就是这道菜诀窍所在。”舒诺教给琪琪。
  
  “诺诺,吃早饭啦。琪琪和吉吉也来了哦,快点过来。”舒诺朝着屋里喊道。“啦啦啦……”诺诺哼着歌走了出来。诺诺平时爱穿飘飘洒洒的裙子,今天却穿了条五分短裙,真是少见。白色短袜、白色运动鞋,两条腿显得又细又长。诺诺已经七岁了,不再是婴儿时那肉墩墩圆乎乎的小胖腿了。只见她肩上扛着一把扫帚,是用细树枝扎起来的,扫帚苗儿还颤巍巍的呢。
  “哟嗬,今天可真威风啊。”爸爸胡克沃刚要喝茶,端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膝头上,坐着小奥勒,正摇晃着身子啃面包呢。
  “我今天不吃早饭了。”诺诺说道。
  “什么?这是怎么了?”舒诺打量着装束不同往日的诺诺。
  “我要去扫林荫道上被风暴刮落的树叶。全校同学都去帮忙。我被分到扫地组。还有生火组和烤山芋组呢。干完活,大家一起燃起篝火,烤新鲜山芋吃。所以我得腾出肚子来。”
  “哎呀呀,不得了,扛着扫帚扫地去,真带劲啊。”琪琪说。
  “对呀,琪琪,扫地组也算你一个。扛着扫帚来帮忙吧。”诺诺沙沙地晃了晃扫帚说。
  “说的没错。琪琪可是扫地组的代表人物啊。”舒诺饶有兴味地看着琪琪。
  “当、当然,我一定帮忙,你该早一点告诉我。”琪琪赶紧回家取扫帚去了。
  “等等我呀。”吉吉跟在她后面。
  
  从海边直达市中心的宽阔的林荫道上,满是落叶。还以为今年的“海和尚之风”刮得不算猛,没想到又刮来了罕见的第二波,吹落了林荫道的树叶。走在厚厚的落叶上,脚会深深地陷进去,连鞋子都看不见了。明明没什么风,却不时有落叶飞扬起来。那情景像是叶子们手拉着手转起了圈,围成旋涡,开心地玩耍着。诺诺跑上前去,和伙伴们打了声招呼,就抓紧时间扫了起来。扫啊、扫啊,落叶却好像专拣刚扫过的空地往下落,又慢慢堆积起来了。
  “诺诺,我看最好从两端开始扫。”琪琪朝诺诺喊了一声,也动手扫了起来。沙、沙、沙,这声音真动听。没想到用扫帚扫的感觉这么奇妙。扫帚还有扫地的功能,这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琪琪却觉得十分新鲜。扫在一起的树叶立刻堆成了一座小山。吉吉兴冲冲地钻了进去,看样子找到了睡觉的好地方。
  “我说,你,就你。”琪琪对一个男孩说,从刚开始他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你能帮我把这些树叶装进那边的袋子里吗?”
  枯叶堆成的小山里面,窸窸窣窣地响,睡得正舒服的吉吉探出头来,瞪了琪琪一眼。
  “是在叫我吗?”男孩朝琪琪扬了扬下巴。
  “当然了,这里也没别人嘛。”琪琪冲着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没好气地说。
  “帮你装倒也没问题。不过你能给我点报酬吗?施了魔法的糖球,三粒就行。”
  “什么?”琪琪停下手里的活,“我可没有这样的魔法。”
  “姐姐是魔女没错吧?”
  琪琪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想干就算了,不用你帮忙。我只会在天上飞这一种魔法,有什么不行吗?”
  “当然,那还用说。”嘴上这么说,琪琪握扫帚的姿势ij变成了飞行时的阳子。
  “我还以为魔女的扫帚有什么特别的呢,真让人失望。”男孩夸张地哭着脸。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过,扫帚就是扫帚,本来就是用来扫地的。”
  “可是,不是会飞吗?”
  “会飞的不是扫帚,是我。魔女在飞。明白了吗?”这话她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不过,今天琪琪格外恼火。也不知怎么了,面对这么干小男孩,就是忍不住要和他拌嘴。
  “我的魔法我做主,你搞清楚了!”
  “唔——”男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笑呵呵地小声笑起来,一张脸神采奕奕:“这么说,魔女姐姐,你用我的扫帚也能飞起来?”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被他这么一问,琪琪顺口回答道。心想“糟糕”,却已经来不及了。到底是怎么了?琪琪的嘴像被施了“前进、前进”的魔法似的。男孩两手一合,用力一握,满脸都是“太好了”的表情。
  “那你就拿我的扫帚,飞给我看看。”
  “飞着玩儿,这可不行。”
  “不是玩儿,是实验。”男孩神气地撅起了嘴。
  “喜欢做实验,挺像某个人嘛。”吉吉在枯叶堆里用嘲弄的口吻说。琪琪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今天不行。今天可是大扫除的日子。”
  “别敷衍我,别想溜。”说完,好像故意气人似的,男孩的口气又软了下来,“别这么小气嘛。就一会儿,只飞一会儿我就饶了你。”
  琪琪的怒火腾地一下又蹿上来了:“说什么呢!我凭什么要向你讨饶?”
  这到底是怎么了?琪琪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落叶堆里的吉吉感到好像有点不对劲,眼睛滴溜溜直转。
  琪琪粗暴地夺过男孩手中的扫帚,噌地跨上去,脚朝地面一跺。不过是轻轻一下,只想露一手让小男孩看看。谁知扫帚却出人意料猛地腾空而起,一下子就飞到了比道旁的树还要高得多的地方,完全超乎琪琪的想象,比琪琪的扫帚有劲多了。
  “哇——飞起来啦,我的扫帚飞起来了。快看!快看!那是我的扫帚。”男孩挥舞着双手,踢腾着两腿,大叫大嚷起来。这喊声传入了在林荫道上扫落叶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所有的人都提出要琪琪骑上自己的扫帚飞一飞,还排起了老长老长的队。竟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我就不用了”。谁都想让琪琪骑着自己的扫帚,飞得再稍微久一点。还有人在扫帚把儿上系上手绢或者围巾,打个蝴蝶结,以示区别。
  “琪琪可是我的朋友。快,排好队。”诺诺飞奔过来,神气活现地整理起队伍来。接着还说:“可别忘了我呀,最后一个也行。”
  “果然厉害,魔法果然厉害。”
  “无论是哪把扫帚都恩那个飞起来呢。”
  “豆芽菜扫帚、矮冬瓜扫帚、乱蓬蓬的扫帚,全都能飞。”
  “是魔法的力量传入了扫帚里了。”
  后来呀,林荫道上的大扫除进展得飞快。因为大伙儿都因为能用会飞的扫帚扫地,开心得不得了。
  
  一切交给扫帚,
  一切交给,会飞的扫帚。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喊起了这样的口号。在这句口号的鼓舞下,林荫道上打大扫除异乎寻常地顺利,圆满结束了。
  “果然不一样,施了魔法的扫帚……”大伙儿都心满意足。
  为了表示感谢,大伙儿给了琪琪好多烤山芋。
  琪琪回到家,莫名地感到异常疲惫,她一边啃着山芋,一边为自己感到悲哀。卖弄会飞的本领,这件事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怎么能那么没原则呢?最近好像总是这样,一感到心烦意乱,就想胡乱地摆弄扫帚。也许是潜意识里有这样的念头吧,想找个地方炫耀一下自己的魔法,引起大家的注意。对总是和自己一起工作的扫帚,连句“请帮我扫扫地吧”都没说,这也让琪琪很过意不去。
  琪琪沉默不语,把粘在扫帚上的枯叶和垃圾一点一点仔细地摘了下来。
  扫帚只是扫帚,魔法是属于琪琪的。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扫帚苗儿是用柳枝做成的,扫帚把儿是用自古就传说有神奇力量的古叶枫的树枝做成的。两种树木都曾深深扎根于土壤中,沐浴着阳光和雨露茁壮成长起来,都是有生命的。虽然离开了树根,被做成了扫帚,但它们的生命不是仍在延续吗?虽说魔法属于魔女琪琪,可是扫帚也为这魔法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不是吗?
  “也给你一个忠告,尽量别受伤。”早上,吉吉曾经这样说。
  倒是没受伤,却干了一件没原则的事!——琪琪这么想着,就在她身旁,吉吉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呢。
  
  
  6 吉吉变了
  
  刚把一件东西送到城边,回到家,琪琪就对从肩头跳下来的吉吉说:“吉吉,辛苦了。最近不知为啥,扫帚不听话,怎么也飞不快,它好像有点不高兴。花了不少时间,你一定累了吧?”
  “哪里哪里,请别客气,不值一提。”吉吉把头微微一偏,恭恭敬敬地说。吉吉最近常用这种口气说话。“托您的福”、“哪里哪里,您言重了”、“彼此彼此”什么的……显得挺稳重,像个小大人似的,却多少有点冷冰冰的。
  不过时不时地,它又会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言语,“懒得搭理你”、“那可就对不住啦”,尽是些不客气的话。还不时“那个、那个”地结巴着,莫名其妙地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总是怪怪的。说的话也乱七八糟。”琪琪有点不满。
  “哪里,没关系。不过是发点智慧热,不用担心。”果然有点不对劲。
  “什么是智慧热?”琪琪问道。
  “小孩子刚开始智力发育,就会时不时地突然发热。”
  “哟,像个学生似的,回答得像模像样嘛。”
  最近,吉吉还常常会脱口说出一些连琪琪都不知道的事。每当这时,琪琪就会感觉心里乱糟糟的,随后产生一阵莫名的失落,有种被人撇在一边的感觉。
  琪琪打开门抬脚正准备进屋,原以为跟在自己身后的吉吉,却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翻过墙去,尾巴尖倏的一下在墙头消失了。琪琪用眼角的余光瞄到这一切,就收回抬起的脚,伸长脖子往墙外看。可是吉吉早已跑得没影了。用得着跑这么快吗?简直像在逃跑。
  “奇怪。”琪琪用目光搜寻着吉吉,望向远处,之间吉吉远远地跳上了围墙,正目不转睛地往前跑呢。那么高的地方,只有普通的猫才会走。谁知吉吉不摇不晃,跑得稳稳当当,看样子是走惯了。以前吉吉不太去那样的地方。
  琪琪打算进屋,随它去。可是看着吉吉逃也似的背影,琪琪也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吉吉在围墙上跑,而偷偷跟在后面的琪琪,只能沿着围墙下的街道拼命追。吉吉的身影时不时地会突然消失。这时候,琪琪就越发觉得吉吉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围墙走完了,接下来是一条通往山丘的窄窄的小路。吉吉也许放松了警惕,只见它摇晃着尾巴,放慢了脚步,还不时走近路边盛开的大波斯菊,把鼻子凑上去,忘情地深深吸一口。瞧它的举动多古怪。
  窄窄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一幢被白色围墙围起来的,白色大房子的门口。吉吉蜷成一个黑色的球,嗖地一跃而起,落在白色的围墙上,然后消失在了围墙的另一头。
  这幢房子就算在柯里柯镇也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山丘上仅有的一幢房子,建得像座城堡。大伙儿都叫它夕阳馆。因为每当夕阳照射着它时,那一面长长的白色墙壁就会呈现出金色的光辉。这里也是柯里柯镇中,夕阳的光辉停留得最久的地方。房子里总是挂着厚厚的窗帘,一片沉寂,好像没有人住。不过曾经有一次,琪琪从房子正上方飞过时,看到好几辆轿车停在房前,还听到里面传出热闹的谈笑声。
  琪琪趴在门缝上,用眼睛追随着吉吉的身影往院子里看。今天,一排排窗帘全都拉开了,透过玻璃窗能够看见绿色的盆栽。隐隐有音乐从房子里传来。玄关旁边停着一辆红色自行车,分外醒目。吉吉穿过前院,走到大房子前,随后轻盈地一跃,跳上了窗台。
  “喵呜——”吉吉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喃喃地呼唤。随后,玻璃窗后面闪过一只白猫的身影。它的脖子上系着一个蓝色蝴蝶结,个头比吉吉小多了。只见它张张嘴,深处粉色的小舌头,像是在答应吉吉。吉吉得到回应,刷的一下从窗台跳了下来,绕到房子的背后去了。琪琪也沿着围墙绕到了房子后面。这时,门上那扇专供猫咪进出的小门,哐啷一声打开了,刚才那只白猫蹦了出来,朝吉吉飞奔过去。
  “呼噜——呼噜——呼噜。”
  它们俩嗓子里发出开心的呼噜声,就连站得老远的琪琪都能听见。吉吉突然撒腿跑起来,白猫也迅速追了上去。跑啊跑、追啊追,仿佛两个毛线团,一黑一白两个绒球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时传来相互打闹的笑声。眼前的吉吉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不像是琪琪的猫,更像是一只普通的猫。
  琪琪默默地转过身,准备往回走。她一直耷拉着脑袋,眼睛看着脚尖,垂头丧气的。
  咣当——
  传来一声关门声。琪琪躲在门柱后面,偷偷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正从房子里走出来。嫩绿色的衬衫,白色的裤子,脚蹬一双白色的休闲运动鞋,袜子是和衬衫同样的绿色。就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清晰地映入了琪琪的眼帘。色彩和身段都那么光彩夺目,简直像时装杂志上才能见到的模特。
  青年轻声吹着口哨,把手搭在红色的自行车上,抬腿跨了上去,脚一蹬,穿过了半开的大门。琪琪慌忙掉头,想要走开,耳边却传来一声“哎哟哟”的惊呼,同时嘎吱一下响起了刹车声,自行车停了下来。
  “呀——”青年仔细打量着琪琪。这人的眼睛还真大,眼眸深处忽闪忽闪的,充满了狡黠的光。
  “莫非……你是来找我的,对吧?”青年歪着头,饶有兴趣地冲琪琪微微一笑。琪琪仿佛突然被球击中,猛地站住了。
  “要不然……你就是来等我的,对吧?”青年又缩着脖子笑起来。琪琪表情僵硬,微微摇了摇头。青年对琪琪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用更加兴奋的语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不好意思,今天的预约已经排满了,还是改天再约吧。对了,你……我们以前见过面的,是不是?要真是我忘了,道个歉。最近我太忙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裙子挺漂亮,这颜色……”说着,他一抬腿,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到了地上。
  “进城的这段路,就陪你一起走吧。”青年将没扶着车把的那只手插进裤袋里,又歪了歪头。看来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
  “我叫萨雅沃。”青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仿佛每个人都该知道这个名字。
  琪琪眼睛一翻,把头一偏,跨上扫帚,胡乱将扫帚把儿往上一提,猛地腾空而起。
  “啊——哎呀!”身后响起自行车咣当倒地的声音,“是、是魔女!我算服了!”青年尖声惊叫起来。
  
  黄昏时分,吉吉才像个影子似的偷偷溜进家门。琪琪正埋头忙着飞针走线,想象着不知何时才能完工的窗帘。她偷偷抬眼窥视着吉吉的一举一动。吉吉连句“我回来了”也没说,就势往地上一躺,来了个四脚朝天。它一边把背在地板上噌来噌去,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咕噜咕噜”的声音,完全没注意到琪琪就在旁边。接着,它径直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这是怎么了?”琪琪看着蜷作一团睡得正酣的吉吉,皱起了眉头。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吉吉竟然对自己如此漠不关心,就像压根儿没看见似的。
  第二天一早整理床铺的时候,琪琪故意把床单拽得啪啪直响,装出随口问问的语气,对刚起床的吉吉说:“吉吉,山丘上那户人家的白猫,是你的朋友吗?”
  “喵呜——”吉吉的回答也显得很随意,像是碰巧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它缓缓地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地从琪琪身旁走开了。
  “吉吉!”琪琪加重了语气,“这就是你的回答?最近这些日子,你就只会喵呜喵呜地叫,到底是怎么了?咱们俩的语言,你是不是给忘了?”
  “对不……喵呜、喵——喵——可是,魔女的……喵——语言……喵——我说不出来,喵——”一大半都是普通猫的语言。
  “说清楚点,搞不懂你在说什么。”琪琪弯下腰,凑近吉吉的脸,问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俩才会的语言,消失了?”
  “也许、喵——”
  “什么叫‘也许喵’呀?别胡闹了。简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喵——我总是、喵——被人嘲笑、喵——”
  “别在喵喵叫了,说清楚点。我可不是那只白猫。”琪琪等着吉吉。在她严厉的目光下,吉吉浑身一软,瑟缩着身子。然后,它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边晃了晃脑袋,一边缓缓地伸长脖子,说着:“啊——啊——啊,连嗓,练练嗓。”
  “喵——喵——喵呜,太好啦,魔女猫的语言恢复一点了。”吉吉挺直腰板,猛地竖起尾巴,总算基本可以用平日的语言说话了。
  “可是、喵——我总是、喵——被人嘲笑、喵呜。说什么,你说话的方式可真奇怪、喵——夹杂着好多、喵——古怪的猫类语言、喵——还说我、喵——总把‘惨了、惨了’‘哎哟哟’‘对对对’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就像一只没脑子的急性子猫,喵呜。”
  “是谁说的……”
  吉吉不理会琪琪的问题,接着说:“我认为、喵——趁这个机会,有必要换个立场,重新学习猫的语言,喵——像个成年的猫一样说话,那才叫酷呢,喵——”
  “可是,吉吉和我从小就是好朋友。咱们俩原本都只是咿呀学语的婴孩,在一起成长的日子里,才渐渐地懂得了对方的语言,不是吗?也许,这称得上是咱们俩一起创造的魔法呢。难道你不再需要它了吗?”
  “可是,人家说我的语言不伦不类,喵——显得没思想,喵呜。”
  “什么?没思想?”
  “思想,不就是绝妙的语言吗?人家说了,思想成熟的男子汉才叫帅呢。我得加把劲才行。所以嘛,琪琪和我的魔女猫语言,当然就要请它靠边站啦。”
  “嗯,原来是这样啊。你呀,还真容易受人影响。”
  “琪琪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对了……琪琪,你怎么会知道白猫的事?”
  “看到吉吉竟然走‘猫道’,我就跟在你后边。”
  “还‘油’这样的事?”
  “‘油’,当然‘油’啦。‘猫道’是普通猫走的地方,吉吉不是从不放在眼里吗?城里的人常夸你是‘魔女工作上的好帮手,真了不起’。看到你被大家这么一捧,那春风得意的样子,我还挺为你骄傲的呢。”
  “捧……你这么说不是成心气人吗?不过无所谓,随你怎么说。话说回来,猫道还真挺适合两个人一起走,喵——就连耳畔吹过的风,也是成双成对的呢。对不住了,喵——”吉吉故意像站在墙头上一样,并着腿走了几步,“还有啊,那么高的地方,坐在上面畅谈未来,再适合不过了。那感觉,简直是心潮澎湃,对不住了,喵——”
  琪琪在已经展平了的床单上,又啪啪使劲拍了几下。
  对不住了啊……对不住了啊……竟一连说了两次。到底是对不住谁呀?还装出一副特意道个歉的样子,这不是故意卖弄又是什么?——琪琪觉得肚子都快被气炸了。
  未来……吉吉都聊起未来了!哼哼,进展得挺顺利嘛。
  吉吉偷偷地从琪琪身边溜开,从虚拟的门缝里探出头去,又惊愕地缩回头来:“琪琪,门外有件礼物。”
  一个小小的篮子里,交错地插着淡红色和白色的大波斯菊。好漂亮的花篮,上面还插着一张卡片。
  “今天我有空,咱们见面吧。萨雅沃。”
  琪琪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她想起了那天,那白色房子的大门口,萨雅沃说的那堆无礼的话。
  再说,“咱们见面吧”,这是什么意思?这要求又不是我提出来的。真是厚脸皮。
  ——琪琪生气地哼了一声,把花篮随意地往地上一搁。
  “琪琪,琪琪,上面的落款是萨雅沃吧?是那个夕阳馆的萨雅沃吧?琪琪,他这是在约你呀!喵——太好啦,你会去吧,肯定会去吧?”
  “你兴奋个什么劲?”
  “可是,可是……”
  “为什么我非去不可呢?”
  “人家约你了嘛。可是那家是萨雅沃呀,喵——”
  “认准我一定会去,这算什么态度!”琪琪气得发昏,鼻子里呼呼地喷着热气。
  “可是琪琪,去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样无礼的邀请,谁会答应啊?”
  “不可能!萨雅沃的邀请,绝对没有人会拒绝的。”
  “吉吉,你为什么老不死心呀?”
  “那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嘛。”
  “我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见过了?”吉吉惊叫一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琪琪,你出手还真快呀!那……确实不错,对吧?”
  “哼,不就是个自恋狂吗!”琪琪恨恨地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倚在红色自行车旁的萨雅沃的身影立刻从眼前一闪而过。
  被人小瞧,我可受不了。
  ——琪琪特生自己的气,眼前怎么能出现那人的影子呢,仅仅是一闪也不行。那幢房子里,一直高傲的白猫,外加一个装酷扮帅的萨雅沃,两个家伙都是那么大摇大摆,想要闯入琪琪和吉吉的生活。连只有琪琪和吉吉才懂的语言,都快被取代了。
  “你要是能去,就帮了我大忙了,喵——我要是和琪琪一起走进那幢房子,奴奴她,一定会吓一跳的。”吉吉眯缝着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它一定是在想象着,无需在窗外递暗号,而是以客人的身份昂首挺胸地踏进大门时的风采吧。
  “原来那只白猫叫奴奴呀。”
  “对呀,很可爱的名字吧?她家主人可疼她啦,连脖子上系的丝带都要每天一换。果然是艺术家的猫,就是不一样。”
  “艺术家又是谁?”
  “创造举世无双的精美艺术品的人,琪琪,你不知道吗?”
  “你说的是那个萨雅沃吗?太夸张了吧。”
  “他做的连衣裙可漂亮啦,这是奴奴说的。我在奴奴面前选要说:‘我可是一只魔女猫哦。’谁知奴奴竟然说:‘比起那些神话传说里才有的猫,我更喜欢脚踏实地、活得风风光光的猫,因为我们家的萨雅沃就是这么了不起。’所以我也得加油了。从今往后,我要用一口优雅动听的成年猫的语言说话。”
  吉吉一边像跳舞似的踢腾着两腿,一边挺起胸膛来回踱步。琪琪气得火冒三丈,真想喝斥它几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她接着说道:“吉吉,不好意思,不能如你所愿了。奴奴也许的确是一只出身显贵的猫,不过吉吉你也是难得一见的魔女猫呀,而且还是琪琪我的猫呢。你可别忘了。”
  “喵呜——喵呜——”吉吉张嘴回答道,好像再说“知道啦”,只不过说的是猫语。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又有礼物送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早上起床一开门,就已经摆在那儿了。这回好像是巧克力,同样附着一张卡片。
  “小魔女,你绝对优先!”上面这么写着。
  琪琪把卡片伸到吉吉眼皮底下,说:“快,你看看,这口气,简直像在给我奖赏似的,什么态度!”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的意思应该是,琪琪是他最想见的人。”
  “真是厚脸皮。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琪琪口气强硬地说,随即看了看手中的巧克力盒子。盒子的大小并不起眼,颜色是水蓝色。那格调用来装巧克力再合适不过。蝴蝶结也系得并不张扬,似乎只花了一点小心思。盒子里放着四颗巧克力,圆形、三角形、正方形,还有心形。
  说话没脸没皮的,送东西倒是挺有品位……
  然而,第三天仍然送来了礼物。一支银色的铅笔,剖面是心形的。笔上还系着一个鲜红的蝴蝶结。附赠的卡片状的橡皮擦上,只写了这样一串符号:
  
  “……?”
  “ ”
  
  “讨人厌的家伙。”琪琪嘀咕着,她平时说话很少这么重。
  “难道这不是一件很炫的礼物吗?萨雅沃从没对谁这样过。他可是艺术家呀!他做的连衣裙,连奴奴看了都心醉呢。”
  “烦死了。”琪琪不禁大吼了一声。可是内心却莫名地为之一动。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不过,倒也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琪琪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满意。这时,吉吉用前爪摁着那支铅笔,说:“人家想要你把答复填在引号里的空白处哦。对方挺客气的呀。”
  “连铅笔都送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什么答复,我才不写呢。约我我也不去,就是不去。”琪琪像个小孩似的跺着脚说。
  “越来越过分了,你这想法简直是刁难人嘛。依我看,这可不好啊。”吉吉说。
  琪琪突然越发疯狂地跺起了脚,猛地大叫起来:“不够、不够、还是不够——”连地板都颤动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吉吉吓得目瞪口呆。
  “没怎么,就是不够,说不够就不够!”
  琪琪把裙摆哗地一甩,大步大步地跺起脚来。
  吉吉飞也似的跳到房间的角落里,瑟缩成一团怯生生地看着琪琪。
  


7黄昏的时装秀
  
  第二天一早,滴铃铃——滴铃铃——电话铃响了。
  琪琪拿起听筒,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我想托你送东西。”
  “好的,请讲。”琪琪一边像平常一样回答,一边拎起裙摆的一角,微微弯下腰,这动作也和平常一样。
  “其实……我,是萨雅沃。”
  琪琪惊得浑身一颤。
  “啊啊,你可别挂电话。今天是为工作上的事才打电话来的。工作上的事,你总不会拒绝我吧。你的电话号码是‘123-8181’,‘123,极快极快’;可不是‘123-1818’,‘123,一边去吧’,不是吗?”
  “……”琪琪无言以对,心里说着:适可而止吧你!她气呼呼地准备挂上电话。可是,自从柯里柯镇开了这家宅急便以来,琪琪还从没拒绝过客人的要求。无论多么难办的事,她都会下足工夫,想尽办法做好。因为她觉得这是魔女的职责。
  “好吧,要是工作,我洗耳恭听。顺便问一句,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吧?”琪琪的口气比平时恭敬得多,而且恭敬得过分了,倒像是一部机器在说话。
  “没错,的确是工作。请您立刻过来。”萨雅沃一字一顿地说,他也突然换成了公务式的腔调。
  “好多,我明白。”琪琪冷冰冰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她迅速放下听筒,回过头对吉吉说:“有工作,要出门啦,目的地可是‘夕阳馆’哦。”
  “喵呜——”吉吉高叫一声,纵身一跃,连翻了两个空翻,脚刚一落地就嚷起来:“要去,要去,我要去。当然要去。”
  “瞧你,上蹿下跳的,兴奋个什么劲。”琪琪等着吉吉。
  吉吉完全没理会琪琪的奚落。只见它用前爪不停地擦着脸,把胡子整理得漂漂亮亮,然后又冲到镜子前,梳理起身上的毛来。
  
  在裙裾般的晨雾的包裹下,山丘上的夕阳馆通体雪白,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清新的空气里,不时传来阵阵鸟鸣。
  “喵呜——喵呜——喵呜呜——”坐在扫帚苗儿上的吉吉,正小声地哼唱着什么。心情不错嘛。
  猫哼的歌,还真是不成调啊——琪琪不禁苦笑了一下。
  琪琪从扫帚上下来,刚摁了一下门铃,院门被嘎吱一声,自动打开了。紧接着,玄关的门也向里打开了,里边站着萨雅沃。
  “请进,恭候您的光临。”萨雅沃抬起右手向里一伸,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不同于礼物卡片上写的话,也不同于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他现在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庄重。再加上稳重得体的穿着,看上去像一个成熟的男人。受他影响,琪琪也微微点头示意,然后默默地跟了进去。吉吉因为紧张,动作显得很僵硬,好像轻轻一推就会直直地倒下去似的。不过,吉吉的两只眼睛最大限度地圆睁着,忽闪忽闪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看来它那过分严肃的表情,琪琪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突然,“喵——”从屋里传出激动的叫声,一只猫跑了出来。是奴奴,吉吉的心上人。奴奴跑到吉吉跟前,身子挨上去,尾巴啪地搭在它的背上。
  “哎呀,哎呀,原来你们认识啊?”萨雅沃惊讶地说。
  “喵呜。”吉吉抬眼看着萨雅沃,短促有力地叫了一声,以示回答。也许是想说“初次见面”什么的吧。不过那是连琪琪都听不懂的完完全全的猫语。
  “啊——那我就能松口气了。”也许是看到两只猫咪相互认识而放了心,萨雅沃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面对着琪琪,萨雅沃脸上渐渐绽开了笑容。
  “约了你好几回,你都不理睬。也许我的做法不太高明吧。我还是头一回碰这么多钉子呢。不过,小魔女……”
  “我叫琪琪。”琪琪打断了萨雅沃的话。
  “好了啦,说话别这么冲嘛。我就是这么随便一约,谁知竟一发不可收拾……真对不起。不过,琪琪——小姐,一个魔女,要是没有两三打男朋友,法力会减弱的哦。”萨雅沃耸耸肩,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如果美羽快递之类的工作,我就告辞了。”
  吉吉猛地跳上琪琪的肩头,“喵呜——喵呜——”地叫起来。接着又用琪琪能听懂的魔女猫的语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没来由地生气,弄得自己心情不好,动不动就乱下结论,这样会受伤的,不是告诉过你吗?”
  “喵喵喵——”奴奴好像也在说着什么,也许是在说“没错,没错”。
  琪琪的情绪越来越坏了,气呼呼地立在那儿不动。
  “啊呀呀,越说越僵了,这可怎么办。我不过是想起个兴头,活跃活跃气氛,我就有这个臭毛病。”萨雅沃用手摩搓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不安地左顾右盼,半张着嘴,轻轻吐出叹息:“我这个人呀,果然有点问题。一定是这样。不过,工作归工作。工作上我一直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灵感一来,立即行动!你看,凡事不都讲个兴头吗?也就是说,我总是想凭着一股兴冲冲的劲头来干工作,就是这么回事。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投入工作的吗?”
  我和工作,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那天,看到琪琪一下子腾空而起,令我感慨万分啊。我感觉到了一股抛弃所有旧观念的勇气。”
  管你怎么想呢——琪琪哼的一声把头撇向一边。
  “我想,这才叫痛快呢。后来,我琢磨了又琢磨,终于决定了,就是这个!我是认真的,我是说真的。”萨雅沃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这人在说些什么呀?决定了、决定了,决定什么了?!真是想怎样就怎样!动不动就下结论,这样会受伤,吉吉这句话应该对这个人说才对啊。
  ——琪琪怒气冲冲地咕哝着,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萨雅沃。吉吉忧心忡忡地在琪琪的脚边瞎转悠,身后还跟着坐立不安的奴奴。
  “今天的确是因为工作上有事相求,经过深思熟虑,我才以严肃的态度致电的,千真万确。对我来说,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萨雅沃的语气渐渐不那么激动了,他啪地打开了墙上的开关。灯光顿时倾泻下来,照亮了房间的另一半。靠里边的一整面墙,层层叠叠地陈列着一排排轻盈飘逸的晚礼服。
  “这是我的作品,今年的主题是柯里柯湾的黄昏美景。这是我坐在家中,一边眺望着窗外的大海,一边设计制作的。自我感觉还挺满意。”
  萨雅沃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不过,琪琪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尽管不愿承认,这美丽的景象确实令她激动不已。每一条晚礼服都是黄昏时分大海的颜色,琪琪一直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颜色。
  从云层间迸发出的夕阳的光芒,还有在光芒照耀下摇曳的粼粼波光。
  晚礼服重重叠叠,全是这样的颜色,仿佛柯里柯湾黄昏时分的大海展现在眼前,美丽得令人难以置信。
  “简直是魔法。”琪琪不禁低声赞叹道。这时,晚礼服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地一闪。
  “看到了吗,那闪光?那是一颗纽扣,我用它来象征启明星。只要天气好,每到傍晚,这颗星总会第一个出现在那片天空。如期而至,永不失约。真是了不起啊!当我突发灵感,想到将这颗耀眼的星星用在晚礼服上,我暗暗对自己说:‘干得好!’”萨雅沃伸手指着窗外遥远的天边。
  琪琪也非常喜欢那颗星。不知多少次,她曾朝着那颗星飞上天去,觉得那颗星也好像朝着自己迎面而来。每当这时,琪琪的心都会为之一颤,仿佛脑海中有一道光划过。不仅如此,每当心里有什么期待时,她就会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飞向那颗星。可是,萨雅沃刚才的那番话又如何呢?听他的口气,好像是他发现了那颗星,是他点亮了那颗星似的。这时而恭敬,时而轻狂的语气……和吉吉混乱的猫语还真像。
  “哎哟哟,”通向前厅的走廊的那一头,传来一个声音,“瞧你,萨雅沃,这样怎么行?你就不能沉稳一点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的美丽老妇人,“你这孩子真让人头疼。满脑子尽是些吓唬人的念头。总这样可有失水准哦。”
  “咦?我又做错什么了吗?”萨雅沃立刻换上了一副撒娇的表情。
  “你总想追求心跳的感觉,其实呀,真正美好的东西,无需强求、不用修饰。它本身就是美好的,根本不用附加别的什么。你有实力把工作做好,却容易急躁,沉不住气,一个人咋咋呼呼地不顾一切往前冲。奶奶真为你担心啊。这座城市,和你生活的那种图新鲜、爱热闹的大都市,是不一样的。还不仅仅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一座和魔女共同生活的城市,是一座接纳了魔女这样的神奇人物,并和她相亲相爱的城市呀。魔女的很了不起,而城里的人们也同样了不起。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你可不能轻视。”
  “我知道啦。奶奶,您总说我的做法有失水准,可是惊奇本身不就是一件美妙的事吗?从中也许会诞生出一个崭新的世界呢。为什么要压抑这样的心情,对自己下达‘快停下!’这样的命令呢?我可不愿这样。我想大踏步地前进!”
  “你还是这么性急。我可没叫你停下来呀。”老奶奶说。她那样子能让人隐约感觉到,她其实挺为萨雅沃的急性子感到高兴的。
  
  嗯,想要一点一点地改变什么,萨雅沃的这种心情,我并不反感。不顾一切往前冲才会有心跳的感觉呀。
  ——琪琪依然冷冷地盯着萨雅沃,心里却默默地赞同起来。
  畅谈未来的好地方……
  吉吉说过的这句话,和刚才那句“崭新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回响在琪琪的耳畔。
  “我发现,最近咱们年轻人里,冒险精神越来越少了。琪琪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大伙儿不是都吃惊得不得了吗?可是现在,对琪琪的一切却都习以为常了。在这座城里,魔女也变成了一个不过如此的人物。我深深地感到可惜呢。琪琪你真的无所谓吗?魔女的职责应该不止这些吧?而是应该开拓更广阔的天地,带来更多次的心跳,不是吗?就连感受魔法——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的热情也快消失了。没有心跳的感觉,跟死有什么区别?我说,小魔女,这一次一定要大干一场,重新成为震惊世人的人物,就咱们俩!”琪琪默默地听着萨雅沃慷慨激昂的一番话。
  说什么大干一场,还称我为震惊世人的人物,如此夸大其辞我都不计较了。可是,随口就说什么“咱们俩”,我可不爱听。
  ——琪琪又不乐意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渐渐对眼前这个热血沸腾得忘乎所以的萨雅沃产生了兴趣。是呀,要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仍然充满了奇迹,要让人知道,为奇迹而心动,某种东西就会从中应运而生,这正是魔女的职责所在啊!这一点,连琪琪都快忘记了。
  这个人,看上去挺孩子气……说不定也有像大人一样成熟的一面……
  “是吗?”老奶奶歪着头想了想。
  “性子急也没关系,只是你可别学猴子掰玉米,到头来——”老奶奶说着,把紧握的两手这么一摊:“一、场、空。”
  “我才没您说得那么笨呢。您瞧着吧,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失败过呢。”
  “我说的是将来的事。一、场、空。不过从中还是会有所收获,即使不是你所期望的。”老奶奶说道。
  尽管还不知道萨雅沃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自己,然而,成为一名震惊世人的人物,这已经让琪琪感受到了诱惑。
  本来嘛,我周围的空气也太死气沉沉的了。
  蜻蜓的面容在琪琪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赶紧将目光投向那一排排精美的晚礼服。谁也没有碰它们,晚礼服的裙摆却轻盈地飘动起来,好像在向琪琪暗示着什么。
  一直以来,琪琪总是穿着一袭黑衣,都说那颜色“黑是黑,却是魔女特有的黑”。
  可是应该也可以,不,至少偶尔可以穿穿颜色鲜艳的连衣裙吧……我已经十九岁了,就算是在学校念书的人,也到了该脱掉校服的年纪了。
  看到如此美丽的晚礼服,什么魔女的原则,琪琪几乎快要忘光了。以前,城里的人也对她说过“偶尔也该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啊”之类的话。可是最近,人们似乎已经看惯了琪琪的黑衣,觉得理所当然了。同样,琪琪的飞行也不再令人感到惊奇了,被人视为理所当然。这或许是件好事。因为在这座城市,不可思议的事本来就理所当然地存在着呀。
  “怎么样?”萨雅沃向正在欣赏晚礼服的琪琪发文。
  “真是,美极了。”琪琪点点头。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承认。
  “大海真是太美了。每次来这儿我都感慨不已。阴天也好,下着雨也好,心情低落的时候也好,当然开心的时候更不用说,无论何时看到大海,都不会觉得烦。不对,应该说,大海会为你把烦恼带走。所以这一次,为了准备新作时装秀,我决定把晚礼服设计成大海的颜色,而且是黄昏时分的大海。题目或许有点夸张。准备叫‘把奇迹穿在身上’。不知为何,我特想用‘奇迹’这个词。后来又碰巧遇见了琪琪,还看到你从我眼前猛地腾空而起,,我觉得,我的奇迹变成双份啦。时装秀的时间打算定在旧历下个月初一的傍晚。从晚霞满天的黄昏,到第一颗星星亮起,再到繁星点点的夜晚。让满月也降落到舞台上,怎么样?唯一担心的就是天气,到时候就拜托小魔女把乌云全赶跑吧。”萨雅沃一口气说完,这才留心看看琪琪脸上的表情。
  “我可不是呼风唤雨的魔女。不过,要是老顾虑天气,可就什么事也干不成啦。一定没问题。”琪琪说。
  “那么,请你一定帮我把这些晚礼服运送到会场。”
  “地点在哪儿?”
  “万岁万岁市。”
  “只要送到就可以了吗?”
  “嗯,不过要用魔女的方式。”
  “我从来都是这样做的呀。”
  “那就没问题了。哇哈——太棒啦!”萨雅沃右手握拳,用力向上一举。
  “老实说,我……我还是个新人,别看我嘴上说得风风光光的。不过,人们对我还是有所期待的。报纸上也把我写成一位应该会带来精彩表现的新人。有了琪琪的帮助,我想一定会是一场美妙绝伦的时装秀。绝对一流!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的。令人惊奇的美,这才是我追求的目标。”
  萨雅沃边说便眨巴着眼睛,留意静静坐在一旁的奶奶。只见老奶奶一下子站起来,说了一句:“这个得观众说了算。”然后,像来时那样,慢慢地朝里面的房间走去。萨雅沃目送着她的背影,小声说:“我奶奶呀,是个不折不扣的‘不慌不忙派’,而我老妈恰好相反,是个‘说干就干派’。”
  “你老妈?”
  “就是我母亲,和我一起住在万岁万岁市。她总喜欢在一旁指手画脚,一会儿叫你这样,一会儿叫你那样。所以我才逃到这儿来,心想这回一定要自己干一番,也就是所谓的‘在孤独中创作’。呵呵呵,虽然晚了点,也算是自立吧。可是这一回,换成奶奶唠叨了,一会儿说‘慢慢来’,一会儿又说‘要关注看不见的东西’,搞得我脑子一团乱。”萨雅沃耸耸肩,苦笑道。
  “大人嘛,总是这样。不过,你的家人还真疼你。我的妈妈呀,怎么说呢,算是‘退缩派’,或者该说是‘原地踏步派’。不过魔女也许就该这样。”
  琪琪又看了萨雅沃一眼,说道:“你呢,是什么派?”
  “‘说干就干派’吧,不,应该是‘心跳派’。你呢?”
  “看着这些晚礼服,我也快变得跟你一样了。‘说干就干派’的魔女也不错呀。给人带来心跳的感觉,这本来就是魔女的职责嘛。”琪琪耸耸肩,吐了吐舌头。
  “没错,就该这样。真是高兴。”萨雅沃两手一拍。
  “所以嘛,”萨雅沃把身体往前一探,“我再说一遍,请你一定用魔女的方式把晚礼服送到。就像从大海尽头那看不见的世界送来的礼物一样,一切都来自大海深处,被神秘地送到陆地上人们的手中。这就是这场时装秀的开场。”
  “在万岁万岁市的什么地方?”
  “露天音乐厅。柯里柯镇也有吧,万岁万岁市的比那个可大多了。”
  “大多少?”
  “三倍左右吧……”
  “那么,观众也会有三倍多吗?”
  “这个嘛,应该会吧。”萨雅沃的语气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
  哟嗬,原来也不是那么自信嘛。这么着,我也轻松多了——琪琪心想。也许是注意到琪琪的表情放松下来,萨雅沃又叽里呱啦地说来了:“担心被你拒绝,我也为你设计了一件好东西,你到时候穿上吧。说干就干嘛!”
  萨雅沃笑着从晚礼服最里面挑出一件斗篷似的东西。
  哎呀,又是黑色。
  ——琪琪有点失望。还以为会让自己穿像眼前这一排排精美的晚礼服一样的衣裳呢……独自踏上旅程时,柯琪莉曾对她说:“魔女要穿黑色连衣裙,这是规矩。”所以,红色、粉色的漂亮连衣裙,她几乎已经放弃了。而且每次一聊到连衣裙的话题,柯琪莉准会补充一句:“魔女少想点这些。”完全是一副“退缩派”的口吻。虽然并不是刻意的,可是这两句话一直或多或少约束着琪琪。要抛开这两句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然还是有所顾虑的。不过迄今为止,她也曾两次违背妈妈的吩咐,穿上了色彩华丽的连衣裙。一次是从跳蚤市场的乌伊哪儿借来的花裙子。还有一次是在古怪女孩克克的刺激下,花光千辛万苦存起来的钱买来奢侈的连衣裙。然而这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没能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工作啊,受人之托就不能拒绝。为了工作,无论多么华丽的颜色都能穿。可没想到,还是——黑色!
  萨雅沃递过斗篷,说道:“我想,既然是特意给琪琪穿的,当然还是黑色好。不过我设计的,就算是黑色的也很现代,而且还超现代呢。琪琪的黑色会令人想起幽暗的森林……未知的世界这些神秘的东西,是不可思议的黑色。而我的呢,还融入了宇宙的神秘。了不起吧?感觉是最重要的,这就是我的分割,我也要让观众们看看。”
  萨雅沃把斗篷哗地在地板上铺开。乍一看是黑色,可是定睛一瞧,在黑色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萨雅沃为琪琪披上斗篷。沙啦啦、沙啦啦的声响环绕着琪琪的身体,像在窃窃私语。琪琪穿上后才发现,斗篷宛如浩瀚的星空般闪烁着光芒。
  “嗯,效果不错。”萨雅沃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琪琪。琪琪试着摇了摇身体,无数光点如星星的碎片一般散落开来。
  “我一定如约为您送到!”琪琪不禁尖着嗓子嚷起来。
  瞧我,也变成“心跳派”了。
  “我希望,在夕阳刚刚落下去不久,琪琪你就带着礼服从天而降。想想看,那时候的天空不正介于蓝色和黑色之间吗?太阳慢慢移向另一片天空,正是白天向夜晚过渡的时刻。而在地球的另一面,清晨降临了。要说普通,这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说,所有的人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吗?多么令人高兴啊!可我小时候却不知为什么,看到天一点点暗下来就想哭。虽然觉得好看,却很害怕,总觉得天空中藏着什么触摸不到的可怕事物。小孩子傍晚最爱哭,不是吗?那是因为,傍晚天空的颜色同时意味着结束和开始,是融合了悲伤和欣喜的颜色。现在的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感受,可看到琪琪披着斗篷的样子,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喜悦中同时包含着悲伤,在漫漫人生路上,会不断经历这种复杂的情绪,人类在孩提时代也许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也许,小孩子能同时感受到这两种心情,所以才会哭。”
  萨雅沃一边说,一边像在思考着什么。他凝视着远方,目光深邃。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心浮气躁的男人,他却时时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萨雅沃注意到一旁的吉吉和奴奴,它俩正仰视着身披斗篷的琪琪。
  “哦,差点忘了,你们俩也要穿晚礼服呀。”萨雅沃打开身旁的抽屉,取出两条丝带,一条碧绿油油的,一条像太阳般火红。他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做了一个蝴蝶领结给吉吉戴上,又把另一条丝带系在奴奴的脖子上。
  “哎呀,”琪琪看了吉吉一眼,小声问道,“奴奴也要一起去吗?”
  “那当然,喵——”吉吉说。
  “唉——这样啊。重是重了点,不过……没办法啊,我就忍耐一下吧……”琪琪把脸凑上去,和吉吉脸对脸,接着说,“不过,你拿什么报答我呢?那就想想办法,改一改你把猫语和魔女猫的语言混在一起说的毛病吧。”
  “没问题,过不了多久,我就只说猫语了。”吉吉小声回答。谢天谢地,至少这句话还是魔女猫的语言。
  时装秀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因为还有准备工作要做,前一天萨雅沃就出发了。
  琪琪用一块七彩的布,将装着晚礼服的箱子包裹起来,牢牢地系在扫帚把儿上,前端还挂了一盏小灯。吉吉和奴奴早就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正聊着天等在一旁。琪琪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披上了斗篷。然后,她仰头看了看天。尽管天边有云,但还算是个好天气。萨雅沃的祷告奏效了。
  “哎呀呀!”舒诺拉着奥勒的手,喘着粗气飞奔而来。爱漂亮的诺诺也追着跟来了。
  “哎呀,了不起,太令人惊奇了。”舒诺退后两步,瞪圆了眼睛望着琪琪。
  “真漂亮,真漂亮。我能摸一下吗?”诺诺慢慢地伸出手来,“沙啦啦,沙啦啦,一闪一闪,光芒四射!”
  
  “好了,咱们出发吧。”琪琪向吉吉和奴奴递了个眼神,准备朝外走。
  “哟,吉吉,这只小猫咪是你的朋友吗?”舒诺注意到了和吉吉并肩站在一起的奴奴。
  “喵!”吉吉短促地叫了一声。
  “它也一起去吗?”诺诺问。
  “那当然,它俩可是好朋友呢,对吧,吉吉?”琪琪揶揄地笑着说。
  “是吗?真好。我也是吉吉的朋友啊,把我也带上,把我也带上。”诺诺跺着脚,紧紧地拽住琪琪的裙子甩来甩去。
  “嗯,下次吧。下次让你坐专车。”琪琪啪地眨了一下眼睛。
  来到屋外,琪琪检查了一下包袱有没有系好,然后跨上了扫帚。身后,吉吉和奴奴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扫帚嗖地腾空而起。装着晚礼服的箱子轻轻一晃,离开了地面。斗篷被风一吹,哗地飞扬起来。
  “哇——真漂亮!闪闪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下面的舒诺说道。
  “是啊,好像一只大大的蝙蝠。”诺诺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吧。
  
  还要在柯里柯镇的上空飞一阵子。
  琪琪尽量飞得低一些,好让城里的人们也看看这漂亮的斗篷。斗篷沙啦啦、沙啦啦直响。和着这声音,琪琪左右摇晃起身体,沙啦啦啦,斗篷响得更欢了。突然看到一片黑布从头顶飞过时,有人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也有人仰起头来一看,顿时呆立在原地。
  “这是什么呀?”还有人叫出了声。
  “是我,琪琪——”琪琪叫道。
  “真华丽呀。”
  “要开始什么仪式了吗?”
  “我,要出一趟差。”琪琪挥了挥手。她再次赢得了大家的关注。
  一定要播下心跳的种子。
  琪琪满心欢喜地一下子拔高了飞行高度。
  
  太阳开始向西边的天空一点点沉下去。为了躲开云层间倾泻出来的耀眼光芒,琪琪朝着北方加快了速度。
  琪琪打算在太阳从柯里柯湾的海平面沉下去的时候,降落在远离大海的万岁万岁市的露天音乐厅。那时的天空,应该正介于蓝色和黑色之间,是幼年的萨雅沃看了想哭的颜色,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颜色。太阳移动的方向,天空颜色的变化,离万岁万岁市的距离,这些问题在琪琪的脑海里轮番出现。琪琪一边思考着,一边朝前飞。
  远处亮起了点点灯光,四下已经全黑了,只有天空中还残留着明亮的色彩。万岁万岁市的上空分外晴朗。琪琪突然注意到吉吉今天格外安静,回头一看,吉吉和奴奴并排坐在扫帚苗儿上,正用紧张的眼神盯着自己。
  对呀,今天身边有个特殊的客人。
  琪琪两手一拍,说道:“两位,注意了,咱们要准备着陆了。”
  “喵呜——”两只猫咪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琪琪加快了速度,准备向更高处飞去。她想从尽量高的地方,像一颗流星一样,一口气降落下来。可是不知为什么,扫帚却朝着相反方向,直直地往下坠。琪琪用力把扫帚往上拉,可是扫帚却头朝下栽了下去。
  “怎么回事?”
  琪琪咚咚地敲了两下扫帚,可是扫帚还是不听话。琪琪慌神了,使出吃奶的劲把扫帚往上拉,累得满头大汗。这么一使劲,斗篷也呼地飘扬起来,一角啪啪地打在琪琪的脸上。
  琪琪把脸凑近扫帚把儿,说道:“拜托啦,帮帮忙。你最乖了,来,往上飞。”
  也许是这句话称了它的心,扫帚立刻调头朝上,不断地上升、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对、对,就这样。”
  据说露天音乐厅就在市中心的公园里。
  “以为事先关了灯,所以你只要看见一个圆形的黑色广场,那就是音乐厅了。”萨雅沃是这么说的。可是,琪琪却没看见。她全神贯注地搜寻起来。
  “不就在那儿吗?”吉吉不知何时跳上了琪琪的肩头。
  “啊,就是那个?”什么广场呀,看起来跟汤盆差不多打。
  “咱们可是在相当高的地方往下看哦。”
  要一口气降落到那儿去吗……我可没要你飞这么高呀。
  ——琪琪咚地敲了一下扫帚把儿,心不禁怦怦直跳。
  “拜托了,好好坚持到最后。”琪琪再次叮嘱扫帚,说完拧开了扫帚把儿前端的那盏小灯。与此同时,脚下的那个汤盆里也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红灯。那是萨雅沃发给她的信号。
  呼——
  琪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如此,紧张感仍然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请你尽量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天而降。”告别的时候,萨雅沃曾经这样说。
  不可思议的方式,这个要求太难了。
  “看你的了。”琪琪再次轻轻拍了拍扫帚把儿。
  琪琪加快速度,一口气降落下去。不一会儿,她突然改变角度,来了个侧身滑翔。“喵——喵——”身后连续传来两声卡在嗓子眼里的惊叫。风从斗篷下嗖嗖地穿过,发出刺耳是声响。斗篷银光闪闪,仿佛在空中洒下了一片亮晶晶的粉末。琪琪忽左忽右地降落下去,宛如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地面上,红色的灯光滴溜溜转着圈,发送着信号。仿佛在回应着它,琪琪扫帚上的电灯也滴溜溜地打起了转儿。就连那迎风招展的华丽斗篷,也开始胡乱舞动起来。
  “你可别血那盏灯的样。再近一点,咱们就学马戏团的空中飞人,一边猛烈地荡来荡去,一边缓缓降落。要在大伙儿面前露一手,全靠你啦。”琪琪抚摸着扫帚把儿说道。可是,扫帚并没有挺直打转。
  “这样可不行,你得乖乖听话。”
  这时,吉吉说话了:“琪琪,会飞的可不是扫帚啊,你才是驾驶员嘛。”
  “可是……”琪琪一边和直往嘴里灌的风较着劲,一边努力提高声音,“可是,太奇怪了。”说话间,扫帚也没有停止骨碌骨碌地旋转,好像转得很开心。这时,斗篷裹住了琪琪的身体,琪琪、吉吉、奴奴,还有扫帚自己,都被裹了进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扫帚尾巴,倒栽葱似的坠落下去。
  “啊啊——”琪琪尖叫起来。也许是把她的叫声当成了指令,脚下广场上的灯啪的一下全亮了,音乐也响了起来。琪琪就朝着这一切栽下去。此时,数不清的观众进入了琪琪的视线。是柯里柯镇的三倍……什么嘛,瞎说!比十倍还要多,还要多得多!
  下面的萨雅沃冲琪琪伸出手,她几乎是砸在他的身边,又就势滚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琪琪解开系在脖子上的斗篷带子,像条青虫似的,蠕动着从斗篷里爬出来。
  “喵——喵——”斗篷里传来痛苦的呻吟。琪琪赶紧抓住斗篷的一角,用力一拉。在舞台上方投射下来的灯光中,银光闪闪的斗篷展开了,两只猫同时蹦了出来,跳下琪琪的肩头。
  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不时有喝彩的口哨声传来。
  “琪琪快行个礼。”吉吉在耳边嚷道。
  琪琪无力地垂下头。“失败了,彻底失败了。”这句话在琪琪的你脑海里反复回荡。
  萨雅沃走上前去,打开箱子。此前一直被压在盖子下的晚礼服们,颤巍巍地呈现在众人眼前。萨雅沃抱着箱子跑进了舞台后面。不一会儿,像变魔术一般,走出来的不是萨雅沃,而是身着那些晚礼服登场的模特们。
  晚霞一般的晚礼服,颜色由浅变深,从夕阳刚落下去时淡淡的天蓝色,逐渐变成绚丽的深蓝色。启明星在晚礼服的胸前闪着耀眼的光。接着是夜晚的大海那令人心生敬畏的颜色。还有如缀满宝石碎片的星空一般的晚礼服,看着它,人们觉得头顶上似乎也有一片同样的星空。不一会儿,灯光熄灭了,身着月白色晚礼服的模特们,手牵着手绕舞台一周,淡淡的灯光映照在她们脚下。舞台上呈现出一个圆圆的月亮,仿佛天空掉在了舞台上。灯光也照出了舞台中央的琪琪,她无精打采地站着,还没抬起头来呢。
  不知什么时候,音乐戛然而止。
  出奇地安静。
  这也许正是处在黄昏和黑夜之间的、那不可思议的瞬间。
  好一会儿,雷鸣般的掌声才爆发出来。琪琪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抱起吉吉和奴奴,点头行了个礼,逃也似的冲向后台。舞台中央只留下一把孤零零的扫帚。观众们的掌声仍未平息。
  “这可不仅仅是一场晚礼服的时装秀啊。”
  “应该说是把美好时光穿在身上的晚礼服吧。”
  “不仅如此、不仅如此,那个魔女身上的黑色连衣裙,真是寓意深远的颜色啊。”
  “虽然是黑色,却好像蕴藏了好多好多东西。”
  “那也许是很古老、很古老的颜色吧……”
  “那样的夜晚,很久以前的确有过。”
  观众席上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扫帚、扫帚!”吉吉叫道,“忘在台上可就回不去了。”
  琪琪停下脚步,转身返回舞台,把扫帚拿在手里。
  “哇——小魔女,飞呀,再飞一次。快、快呀。”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叫着嚷着。
  琪琪被掌声吓坏了,赶紧跨上扫帚,飞上了天。吉吉和奴奴追上来,死死地趴在扫帚苗儿上。琪琪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多起来,她拼命地往更高的地方飞去,飞向那只有点点星光在闪烁的、漆黑一片的夜空。
  
  第二天,琪琪给萨雅沃打去了致歉的电话。
  “我知道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那样的降落方式……连你精心设计的斗篷,都没能好好展示给观众们看……”
  “没有的事,大获成功。至少琪琪的连衣裙颇受好评。好像人们把它也错当成我的作品了。这的确让我有点失落。可是因为有了琪琪的连衣裙,别的衣服也变得更漂亮了。奶奶曾得意洋洋地说什么和魔女共同生活的城市,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看不见却又蕴藏着什么,魔女则吸引着我们去看个究竟。索性我也搬到柯里柯镇来住吧,我也想分享一点魔法呀。”
  萨雅沃呵呵呵地笑起来,突然啊地小声惊呼:“我忘了给你一点东西作为谢礼了!对不起,我光想着自己的事,真是惭愧、惭愧啊。”
  “这事啊,你不用担心。对我来说,这次工资是失败了。”
  “瞧你,也像你妈妈那样,也变成‘退缩派’了?”
  “什么呀,”琪琪笑了,“那么,我说不定会向你要一份大礼哦。”
  “没问题,尽管说。不过,会是什么呢?”
  “我要在婚礼上穿的婚纱。”
  “什么?已经决定结婚了?是谁?你的对象是谁?”
  “呵呵呵。”琪琪笑着说了声“那么,再会”,就挂上了电话。
  
  几天后,在学校的研究室里,蜻蜓正在自言自语,面前放着琪琪的来信。
  面前的饲养箱里,有两只蚱蜢。
  “什么嘛,萨雅沃、萨雅沃……毫不在意地一个劲提他……看样子,她那边还挺热闹。”
  说着,其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只蚱蜢。由于后腿被人抓住,蚱蜢摩擦着前足一仰一合,像在鞠躬。看着它,蜻蜓又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这种鞠躬作揖求人的姿势也很重要啊。”
  


8魔法的歇脚树
  
  
  萨雅沃回万岁万岁市之后,吉吉几乎每天都会去夕阳馆找奴奴玩。明明刚才还在这儿,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是常有的事。
  “魔女猫,取消你的资格。”琪琪十分不满。老是偷偷摸摸地溜出去,让人忍无可忍。还有,吉吉说话也越来越古怪了。以前吉吉说的话,旁人听来不过是普通的猫叫,可琪琪却能清楚地听懂它的意思。用这样的语言交谈,也算是魔女和魔女猫之间独有的魔法吧。
  可最近吉吉说的话大半都不是魔女猫的语言了,而是夹杂着普通的猫语,比如“喵呜喵——舒诺——喵呜——店里喵……”这话的意思是:“舒诺的店里正忙呢,你不去帮帮忙吗?”毕竟相处了多年,这样的话琪琪也能听懂。不过,琪琪觉得吉吉有半颗心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感到有点寂寞。
  “琪琪,你说最近越来越听不懂吉吉说的话了,可是我听起来和以前一样啊……”舒诺说。
  “可是,真的变了。夹杂着普通的猫语,连我也只能听懂一半。”
  
  琪琪独自一人出去送东西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然而,变得古古怪怪的还不只是吉吉说的话。万岁万岁市的时装秀之后,琪琪的扫帚也变得怪怪的——飞得慢慢吞吞,还总也飞不高,只能比普通人家的屋檐高出一点,再往上就飞不上去了。一遇到柯里柯镇的钟楼啦,高高的大树啦,还有郊外新建起来的大型建筑物,就不得不从旁边绕过去。虽说不想吉吉的猫语那样完全排不上用场,可是也很费时间。“关键时刻也不能乖乖地使出劲来,让我怎么能放心乘着你飞呢。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琪琪不禁心慌起来。
  “是不是因为琪琪长胖了?”吉吉不怀好意地说。
  城里的人们说,“能这么近地看到琪琪,真好。”可是这样下去,最后不就只能在很低的地方飞了吗?这也是琪琪感到的担忧之一。
  写信告诉蜻蜓,结果收到了这样的回信。
  
  这会不会跟季节有关呢?大气压和空气浮力之间有直接关系呢。我给你搜集一下数据吧。不过,魔法还要讲数据,感觉有点怪呀。就当是应急措施吗。你还记得多年以前,咱俩一起开动脑筋想出来的气球散布法吗?暂时用一下试试,怎么样?气球的浮力应该能帮上忙。下次回来,我一定替你想出更好的办法。不管怎么说,错不在琪琪,你就别担心了。
  
  琪琪稍稍放了点心。可是,又不是马戏团表演,十九岁的魔女还挂着气球在天上飞,想想怪难为情的。飞行这方面跟蜻蜓擅长的科学现象领域也许还能扯得上关系,可是吉吉说话的事又该怎么办?这显然是恋爱问题,可又不能简单地说一句“恭喜恭喜”。尽是些让琪琪感到郁闷的事。
  琪琪写了封信给柯琪莉。
  
  妈妈,真是怪事。我的世界好像得了点小毛病。并没和吉吉吵架,可是我们俩说的话却乱七八糟,常常无法沟通。我觉得并不是我的魔法起了变化,而是因为吉吉有了女朋友。吉吉好像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我真感到孤单。可它却厚着脸皮说什么“以后要好好说一口成年猫的猫语”,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无视我的存在……
  不过,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扫帚不知怎么飞不高了。也许是因为我的情绪出了问题。我用尽全力把扫帚把儿往上拽,可还是不行。它只能在很低的地方飞,像婴儿在爬似的。太没形象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妈妈,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以前,柯琪莉常常摩挲着扫帚说:“这么抚摸着它,总会让我无限感慨。虽然光凭一把扫帚是飞不上天的,可是事物之所以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人们有这样的愿望,并将它变成了现实。锅啊,水壶啊,道理都一样,魔女的魔法也是同样的道理。魔女是从人们的愿望中产生出来的啊。”
  每次听到柯琪莉这么说,琪琪就想:哎呀,又来了……妈妈真是,就爱用这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话。可是现在,想起柯琪莉的这番话,琪琪不禁担心起来,如果扫帚的能力只剩下一半,岂不是说自己的法力也只剩一半了吗?
  两年前,柯琪莉患了重病,失去了意识。琪琪看到了她的扫帚变成一团白影,划破长空冲向蓝天的情景。那时她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离了妈妈的身体。
  此后不久,柯琪莉借助草药的力量恢复了意识。可是痊愈之后,柯琪莉的腿仍然明显发软,使不上劲。用扫帚飞翔非常需要体力,起飞时要用力蹬一下地面,着地时也要靠腿来承受地面的冲力。渐渐地,柯琪莉不再飞了。现在也不用扫帚了,偶尔拄着拐杖走路。扫帚还好好地倚在家中起居室的门柱上,并没有飞到天外去。可是,那一团白影又是什么呢?都说魔法并不在扫帚身上,而在于魔女……可总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妈妈,不再飞了,您会觉得寂寞吗?”琪琪曾经这么问道。
  “嗯,有一点吧。为了挽救我的生命,扫帚好像也累得没劲了,它一定是在休息吧。难道它就这么跟我说再见了?应该不会吧……问题也许出在我身上,我确实飞得太多了。说不定,失去某种能力的同时,又会拥有别的什么能力。今后,也许会有适合妈妈这个年纪的魔法产生。我等待着这一天。”柯琪莉说。
  “妈妈,您觉得那会是什么魔法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这不就更令人期待吗?别看我这样,也算是魔女中的专家啦。到时候,我一定能灵光一闪,心领神会:就是它了!你姥姥常说,人上了年纪,就会期待有什么新的发现。”
  “那么,我也拭目以待吧。等您灵光一闪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
  听到两人的谈话,爸爸奥其诺说:“呵,说得容易。别想得那么简单。魔法呀,可比你们想象的要顽固得多。”
  
  柯琪莉写个琪琪的回信,是奥其诺送来的。
  
  琪琪,你爸爸今天去图书馆查资料了,他一直琢磨着你写来的信。于是,他找到了一本名为《魔法的斗争》的书。那是一本旧书,原书可是三百多年前写成的哦。看来,早在很久以前,魔法就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目录是这样的:
  魔法的逃亡、魔法的伪装、魔法的体内计时器……
  其中有一章叫做“魔法的歇脚树”,里边这样写道:
  “魔法的歇脚树”不同于“魔法的逃亡”。“魔法的逃亡”指的是,因为无法承受外界给予的压力,魔法会选择逃离。例如,利用魔法的威力来伤害别人或大自然。当行为过于粗暴时,魔法就会逃走。发生这种情况,它一般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相比,所谓“魔法的歇脚树”,不是由于来自外界的压力,而是魔法自身的原因造成的。轻视魔法的力量,把它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来对待,或是拿它来炫耀,甚至当魔法自己没来由地感到疲惫时,就会表现出俗话说的“烦透了”的状态。魔法就会给自己放假。在天地的交界处,有一棵“魔法的歇脚树”。魔法会待在那棵树上,和情况相同的伙伴们发发牢骚,不时睡上一小会儿,恍恍惚惚地度过每一天。要是睡得太沉,主任发现丧失了魔法会着急的。据说,魔法会留一点力量在人间,等这阵心烦劲过了,它就会回来。
  琪琪的魔法是不是正处于有点“心烦”的状态呢?尽管飞得低但总算还在飞,所以魔法应该不是“逃亡”,也许是在休假呢。琪琪你,也可以把低空飞行看成一种乐趣,就当是自己拥有了一种新魔法嘛。生活中要保持一种豁达平和的心态,魔法会回来的,三百年前的人们就这么说,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再说一说吉吉的事,不过是被恋爱冲昏了头,没关系的。
  柯琪莉
  
  琪琪想起了夕阳馆的那位老奶奶说的话:吓唬人的事,可有失水准。莫非,琪琪体内那颗维系着魔女水准的螺丝钉,有点松动了?
  琪琪想象着自己的魔法在天边那棵歇脚树上悠闲地晃来晃去的样子。
  我到底做了什么过分是事,竟然让它心烦了?魔法这家伙,还真是喜欢闹别扭啊。
  琪琪真想发发牢骚。
  蜻蜓的新,一定也停在了某棵歇脚树上,正打瞌睡呢。如果是这样,真该给他送个闹钟去。
  无论什么事,琪琪都能联想到蜻蜓身上。
  
  蜻蜓寄来了明信片。琪琪一看,眼睛都直了。收件人竟然不是琪琪,而是写着“吉吉收”。
  “吉吉,有你的明信片,蜻蜓给你的。”琪琪气鼓鼓地把明信片往吉吉面前一放。
  “什么?”吉吉大吃一惊,定睛一看,“真搞不懂,喵——蜻蜓明明知道我不识字。”
  “哪里,不是也有认识的时候吗?”
  “最近琪琪说话总是这么不安好心……别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琪琪你来读,我来听,我不就明白了吗?不一直是这样办的吗?”
  “可是,收件人是吉吉呀,我怎么能先读呢?”琪琪不客气地撇过脸去。
  “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本来最近咱俩的话就有点乱七八糟的。”
  “把它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是谁呀?好吧,算了……我就读给您听吧。这可是特别服务哦。”琪琪摇头晃脑地慢悠悠地读起来,故意惹吉吉着急。
  “吉吉,别啃爪子。”一开头就是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琪琪一脸惊讶。
  吉吉慌忙攥紧拳头,把爪子藏起来:“蜻蜓那戴眼镜的眼睛,还能看这么远?”
  “吉吉,这么说,你真的在啃爪子呢?”
  吉吉默默地低下了头。
  蜻蜓的信继续写道,
  
  猫爪子应该是尖尖的,磨圆了,就不是猫了。不能因为想变成一只温柔的猫,就去啃爪子。把尖尖的爪子好好藏起来,猫本来就会这招。我听说,最近你和琪琪之间的交流不太顺利呀。吉吉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变得爱发嗲了?一切顺其自然。按吉吉自己的方式,顺其自然地生活,这才是最要紧的。别气馁,一起加油吧,好吗?那、拜拜啦。
  
  “‘一起加油’……加什么油?”琪琪觉得太没意思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嘛,大概能明白。”吉吉感慨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喃喃地说。
  住在森林里的莫里也来信了。莫里住在远离柯里柯镇的大森林里,开了一家小店,是琪琪的“远距离密友”。琪琪迫不及待地裁开信封。
  
  琪琪,好久不见了。有一年了吧。听说你的扫帚最近状态不佳,是真的吗?别惊讶。对不起,琪琪的事呀,我什么都知道。别忘了,我加的亚尔和面包店的诺诺,关系还是那么好啊。诺诺每十天就会给亚尔写一封信。亚尔看来生性不太爱回信,所以常常在电话里挨骂。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俩还是不可思议的一对。
  琪琪,扫帚至少还在飞嘛。如果是溜走了,去了别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有时候也是,担心起来就没个完。毕竟我是看老天的脸色过活的人嘛。今年辣椒完全没收成,大半都变成虫子们的美餐了。这件事责任可不在辣椒,虫子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光临呀。这下可好,本店最受欢迎的辣椒薄饼做不成了,收入大减啊。
  伊拉沃,你也认识的那个伊拉沃,现在还在种圆白菜,他有时会突然出现在森林的草丛间,还会在我家那一小块田里种上点什么。可是他又很快就回去了,培育工作自然就交给我啦。其中有种叫不出名字的也才,长得特别大。我把它根部红色的部分做成甜酱,大获成功。颜色是淡淡的羞涩的红,很漂亮。这种甜酱十分受欢迎,卖得可快啦。把自己能做的事尽量做好,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就是本店的不可思议之处。莫里我就是这么想的。
  伊拉沃这个人,就像一只候鸟,他一定会再回来的,还会带着意想不到的礼物。虽然不能完全指望他,但也算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在这个伊拉沃的帮助下,我的森林小店迎来了开张后的第二年。
  蜻蜓还好吗?他总是那么精神,这一点真好。
  真想和琪琪见上一面啊。
  就写到这儿啦。你要好好的啊,没什么可担心的。
  
  莫里
  
  琪琪叠好信纸,噗哧一笑,抬起头凝望着远方。许许多多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琪琪的脑海里。
  莫里,还有大家,都没变啊。还是老样子,这样多好。莫里她,永远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通体鲜红的蜻蜓,从山中飞来,成群结队地飞舞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跟两年前和蜻蜓一起发现的那只小红红一模一样。它们灵巧地穿梭在街边树木那细细的枝杈间,红色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真厉害!
  琪琪赞叹不已。像这样绕开障碍物飞,琪琪一直不擅长。扫帚不肯往高处飞,所以工厂的烟囱啦、钟楼啦,还有高高的大树,都不得不绕着飞。醒目的高大建筑还勉强可以,可是如果在不熟悉的地方突然碰上大树什么的,琪琪就会下意识夹紧两条腿,因为她想起了小时候练习飞行时经常擦伤脚的事。
  琪琪将剩在田里的留做种子的草药收割起来,在十月十五的月光中运回了家。就在哪天回家途中,因为没能及时转弯,撞上了一棵大树。在快要撞上的一瞬间,吉吉猛地从扫帚上跳了下来。它吓坏了,瘫坐在地上“喵呜——喵呜——”地叫着,饿听不懂在说什么。最近吉吉好不容易才学会将两种猫语分开使用,现在又混在一起了。而琪琪呢,右肩狠狠地撞在树上,摔了个筋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擦伤了鼻子和膝盖,到现在还握不紧扫帚把儿。
  “比起扫帚,你好像更需要拐杖啊。就算看不见你所期盼的未来,眼前的东西总该能看清吧。”吉吉一脸担忧,嘴里却没好话。很遗憾,偏偏说这种话的时候,它用的是标准的魔女猫的语言。
  没几天,琪琪的鼻尖上结了一块红色的痂。
  “像粒红豆。”舒诺的小儿子奥勒故意用手捂着嘴,忍住笑。舒诺,还有诺诺,都是一副觉得好玩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到琪琪接二连三地出事,城里的人们虽然很同情,但似乎又多少觉得有点好玩。
  “不会就这么消沉下去吧?”
  “偶尔看她也乐颠颠的,不用担心。”
  “不过,听说琪琪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没错,传闻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的那位对象,最近没怎么露面啊。”
  这样的谈话时常传入了琪琪的耳朵。
  必须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太丢脸啦。还是练习一下的好。说不定什么时候魔法就从歇脚树上回来了,必须做好准备呀。再这样下去,不就变回十二岁时刚起步的状态了吗?那也太惨了!
  琪琪把扫帚遮遮掩掩地抱在怀里,出了家门。一进入森林她就跨上了扫帚,上半身紧贴着扫帚把儿,双脚朝地面用力一蹬。森林里的树叶已经全掉光了,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琪琪缓缓地飞起来了,心无旁骛地直视着前方。忽左、忽右,她绕着树干飞行,尽量划出优美的弧线。碰上支棱出来的树枝,时而从下方钻过去,时而从上方越过。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稳稳地朝前飞。尽管如此,还是有树枝啪啪地搭在她的身上、脸上,打得她浑身阵阵刺痛。但琪琪仍然咬牙坚持着。
  绕障碍物飞行,琪琪已经飞得越来越顺手了。可是扫帚把儿还是不肯往上攀。飞啊飞啊,森林好像总也走不完。也不知飞了多久,琪琪突然“啊”地抬起头来,赶紧降落在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哪儿啊?飞得太专心了,琪琪竟然迷路了。要是平时,嗖的一下飞到高空,迷路问题立马解决。只要能看到柯里柯镇的钟楼,哪怕只是一个小尖顶,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怎么办……
  琪琪原地转了一圈。虽然快入冬了,森林里仍漫溢着暖融融的气息。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宛如用粗毛线织成的凹凸不平的地毯。经不住它的诱惑,琪琪坐了下来,尽量伸长手臂,把落叶归拢在一起,盖在自己伸得直直的腿上,然后整个人躺下,给身上也盖满落叶。琪琪整个人埋在落叶堆里,只把脸露在外面。耳根子底下,落叶沙沙作响。
  沙沙沙,咔嚓咔嚓……沙沙沙,咔嚓咔嚓……
  “落叶们在聊天呢。”琪琪自言自语道。
  大树的叶子在春天抽出嫩芽,在夏天长得层层叠叠、郁郁葱葱,到了秋天就变了颜色,簌簌地落下来。听这“沙沙沙、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树叶们结束了长时间的工作,正聚在一起愉快地聊起了小秘密。
  琪琪想起了小时候,钻进后山茂密的草丛中嬉戏玩耍的情景。有一回,她听到泥土里面似乎有鼹鼠“阿嚏阿嚏”打喷嚏的声音。就送去了柯琪莉的止喷嚏药。那时候,她觉得鼹鼠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树叶还在沙沙作响。
  和着这声音,琪琪微微张开嘴,信口唱道:
  
  沙沙沙,咔嚓咔嚓……
  沙沙沙,咔嚓咔嚓……
  你的小秘密,沙沙沙,
  小秘密,不止一个吧,
  就像果实里的种子那样,
  沙沙沙,咔嚓咔嚓……
  沙沙沙,咔嚓咔嚓……
  
  小秘密,究竟是什么小秘密?魔女——琪琪,也有一个吗……像种子一样的秘密。抬头一看,在光秃秃的枝杈间,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天空。
  那么高的地方,以前我轻轻松松就能飞上去……琪琪心想。
  “琪琪是柯里柯镇蓝天上的一枚徽章。”忘了是谁曾经这么说。
  
  夕阳西斜。
  琪琪从暖烘烘的落叶堆中缓缓站起身来。
  “没错,往南飞就行了,往南飞就能看到大海。”十三岁踏上旅程的那一天,琪琪就这么告诉自己的。所以她才会飞到柯里柯镇来。
  琪琪跨上扫帚,面朝着夕阳的方向,举起了右手,然后身体往左手的方向倾斜着,开始穿行在树与树之间。
  
  这一年又要过去了。这一天傍晚,柯里柯镇的车站里,有一对刚下火车的男女。男的穿着黑色的大衣,领口间不时露出里边的绿色坎肩,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旅行箱。女的胸前戴着一枚贝壳状的胸针,手里捧着一小束鲜花。
  “哟,市长先生,您这是旅行回来吗?”检票口的站长向他们打招呼。
  “呜——”被叫做市长先生的男人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踩了脚,身体直往后仰。倒是一旁的女人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肯定,小声回答道:“是去蜜月旅行哦。”
  站长刷地立正站好,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接着慌慌张张地抬手行了个礼,嘴巴一张一合,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词:“这可……这可……”
  车站里,人群川流不息,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三个人的对话。
  然而刚过了不到三十分钟,琪琪正在面包店帮忙,站长冲了进来。
  “琪琪、琪琪,帮帮忙。把这个挂在扫帚上,明天一早,飞到柯里柯镇上空去。”站长展开手里的一面旗帜。
  上面写着:
  
  新婚快乐!市长先生、乌伊小姐,祝你们幸福!
  
  还画着两颗红心。
  “什么?!”舒诺大叫起来。琪琪不禁两手紧握在胸前,内心激动不已。
  “蜜月旅行刚回来,就被我逮了个正着。”站长一脸得意地说。
  面包店里顿时炸开了锅。
  “真是可喜可贺!”不知是谁这么说道。
  “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那个像个孩子似的、年纪轻轻的市长先生,总算成家立业了。”怀里抱着面包的老奶奶激动得热泪盈眶。
  舒诺凑到琪琪的耳边说:“琪琪,他俩进行得不错呀,总算成功了。”
  “可是,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呀……”琪琪有点不高兴。
  “腼腆的市长先生,害臊也得有个限度啊。自己的事从来一个字也不说,真是的。”不知是谁这么说,口气也略显不满。
  “不过,他找了个好妻子,该说的事从不隐瞒,以后就放心了。”
  面包店里引发的轰动渐渐传开了。当天晚上,柯里柯镇的电台广播就以此作为特别新闻进行了报道。
  第二天一早,琪琪就把那面旗帜牢牢系在扫帚把儿上,带着吉吉盘旋在城市上空。她还是飞不高。不过对于传播喜讯这项任务来说,这样的低空飞行能让人们更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也挺好的。
  绕城一周之后,琪琪买了花束,直奔市长先生家。
  “哎呀,总是让您费心,琪琪小姐。”市长先生说话时紧紧搂着乌伊的肩膀,但仍略显羞涩。乌伊一只眼睛一眨,说道:“柯里柯镇的小魔女,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啊。”
  
  小莱伊来信了。
  
  琪琪姐姐,向你汇报,我找到属于我的城市了,一眼就认定了它。这是一个叫做噢哩哩的小城,不过很热闹,因为附近有个温泉,去那儿的人很多。我要在这儿卖我的“小莱伊水珠汤”。热腾腾的汤配温泉,生意一定很好。有机会一定要来玩啊。
  
  “姐姐,是叫我吗……”琪琪有点不好意思,耸了耸肩。
  “不过味道还是个问题啊。”吉吉咕哝道。
  


9圆满的心情
  
  
  琪琪从被窝里猛地深处两条腿,站在了地板上。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脚心袭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琪琪蹑手蹑脚地移动着,尽量不吵醒吉吉。她迅速洗了脸,头上扎上一条丝带。还拿出那次参加塔卡梅·卡拉小姐的演唱会后就再没用过的口红,往唇上淡淡地抹了一层。她照着镜子,用食指在红红的嘴唇上轻轻一擦,然后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接着啪地用力一抿嘴,侧着脸,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
  搞定!
  琪琪用力点点头,麻利地穿上衣服,把挂在门柱上的扫帚拿在手里。她紧握着扫帚把儿,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拜托了。这是我早就决心要做的事,请帮我实现它吧。从歇脚树上回到我身边,高高地飞起来吧。只要今天就行,求你了,‘心烦劲’就请暂时克服一下吧。”琪琪自言自语道。
  来到屋外,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裹住了琪琪。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不过立刻就跨上了扫帚,两脚用力一蹬地飞了起来。琪琪将扫帚把儿对准遥远的北极星。
  “我满二十岁了。”琪琪喃喃地说。今天,二月二日,是琪琪的生日。
  很早以前,琪琪就下了决心,要在二十岁生日这天飞向高空。对,要在琪琪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迎接二十岁的第一个清晨到来。
  今天这个日期,带着三个“二”字——我一定要过一个幸福的二十岁生日。
  琪琪出生之后两天就是立春。按照农历,这是春天到来的日子。琪琪恰巧出生在冬天结束、春天来临的分界线一样的时间里。能在这一天生下女儿,柯琪莉感受到了命运赐予的喜悦。作为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魔女和种种分界线一般的东西有很深的联系,比如光与影、天与地、天与海。据说,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是从这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分界线中产生的。魔女的魔法当然也由此诞生。
  回过身来,琪琪这才发现扫帚正节节攀升。飞啊,飞啊!更高,更高!星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清冷的天空中,如碎冰渣一般的繁星闪闪烁烁。脚下,柯里柯镇的灯火依稀可见,仿佛是星空倒映在地面上。城市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深蓝的大海。突然间,最东边的海平线上哗地拉开了一条白线。黑暗的也就快迎来光明的清晨。琪琪仰起头,朝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吹气,就像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那样。
  海面上的白线一点点照亮了四周。不一会儿,那条线变成了橘红色,天空顿时呈现一片蔚蓝。头上的星星和柯里柯镇的灯火,都静静地消失了,就像琪琪十几岁的少年时代静静地远去一样。
  “我——满二十岁了!”琪琪张大嘴,大声呼喊道。
  虽然是一个人的庆祝仪式,可是内心却充满了无限的快乐。
  这时,像是回答琪琪的呼喊,脚下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
  琪琪迎着灿烂夺目的朝阳,缓缓降落。
  扫帚飞得很顺。也许是魔法休息够了,终于回来了吧。又或许是暂时回家,以此作为送给琪琪的生日礼物。不管怎么说,看起来状态非常好。
  琪琪在半空中曾停下来,久久地凝望着脚下的柯里柯镇。然后尽情地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回到家,就收到了蜻蜓的来信。
  
  琪琪,祝你生日快乐。
  我想以我的德行,一定不是早了就是晚了,所以一周以前就开始坐立不安。为了让信在二月二日这一天准时寄到,我还查询了邮局的送信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还真难啊。瞧我,还在这事上自吹自擂……
  不说这些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二十岁了,比我小一岁。真想告诉你,比你早一年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呵呵,也许我真的是在等你呢。这么一想,心里真高兴。
  学校贮藏室的角落里,有五只小猫咪出生了。猫妈妈是人们常说的流浪猫,小猫咪却可爱得不得了。只要我们往窝里一看,它们就异常警觉,气势汹汹地咆哮着,生怕被我们抓走。小猫咪扑闪着眼睛盯着你看的样子,让你不禁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仔细一看那双眼睛,我发现,那眼神竟然和去年秋天从卵里孵出来的、爬来爬去占领了我的房间的螳螂幼虫惊人地相似,那是一种对自己所降生的世界充满了信任的眼神。可是呢,总决得……里边还是带着一点点不安。猫宝宝的可爱自是没话说,可又不仅如此,它们还清楚地知道,只要活着,欢乐中就会与悲伤,悲伤中又会有欢乐。二十年前的琪琪也一定有着同样的眼神。更令人欣喜的是,直到今天琪琪的眼神里这种光辉仍然存在。
  早一年出生的、当哥哥的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在琪琪生日的这一天送上我的祝福。如果我早十年出生,咱俩也许就遇不上了。只能说我太幸运了。
  
  琪琪轻轻闭上了眼睛。真是一封暖人心的信。蜻蜓的甜言蜜语,不借着昆虫啦、动物啦,是没法说给琪琪听的。不过,蜻蜓努力想要认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这一点琪琪完全能够理解。
  
  信中继续写道:
  
  春天一来,我也该毕业了,得准备找工作了。我有很多梦想,下次见面时再聊。回家的时间一定下来我就通知你。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再一次祝贺你,二十岁的魔女。
  
  蜻蜓
  
  琪琪把信紧紧捏在手里。她也看到了那个“畅谈未来的地方”,不过吉吉先她一步早就去过了。
  
  春分前的月圆之夜就快到了。那是给草药做洗礼的日子。
  “但愿天气晴朗,能让洗礼在圆月洒下的光辉中进行。”琪琪等待着这一晚的降临,但又时时担心着天气。
  “吉吉,不管你是想梳妆打扮,还是脸上痒痒,都不准擦脸。都说猫一洗练就会下雨,所以你就忍耐一下吧。这次的洗礼,可是纪念二十岁生日的特别工作啊。”琪琪看到吉吉迫不及待地想去奴奴那儿,立刻提醒它。因为它出门前照例会梳妆打扮,洗洗脸。
  “为什么?”吉吉气鼓鼓地说,“这是猫的自由啊。有没有云是云的自由,下不下雨是雨的自由,跟我可没关系。”
  “所以呀,许不许愿也是我琪琪的自由。”琪琪毫不示弱地回嘴道。
  “说得没错,你明白就好。云也好,雨也好,吉吉的梳妆打扮也好,你全都制止住,直接让又大又圆的月亮出来,不就行了?你是魔女嘛,加把劲想想办法,自己不就解决了?办不到的时候懂得放弃也很重要。”吉吉语气低沉,像个无所不知的猫大叔。
  “讨厌!”琪琪的口气倒显得像个撒娇的孩子。
  “成天说什么二十岁、二十岁,有什么大不了的。时间是不会停止的,永远在流逝。月圆之夜你已经不是刚好二十岁了。”
  “总说这种故意气人的话。可是,我想把这次洗礼进行得绝对特别、特别完美呀。你就帮忙 ,我还有个心愿呢。”
  “心愿?什么心愿?”
  “保密,是不能说的心愿。”
  以前,做洗礼的夜晚也有不太晴朗的时候。有的时候,为了等月亮出来等到十二点都过了。有的时候,月亮只投下朦胧的光晕。可是只有这一回,琪琪特别想在圆圆的月亮的光辉下做洗礼,几乎想用扫帚把空中没用的东西都扫走。
  眼看今晚洗礼的重要时刻就要来临了,可是从白天开始,云层的活动就似乎有点不对劲。好像是故意让琪琪着急,云朵大军一拨一拨不断涌来。天色暗下来之后,便哗哗地下起了大雨。那雨势似乎能把一切都冲走。琪琪绝望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许觉得她太可怜了,吉吉也乖乖地趴在她脚边不肯离去。因为一直在担心天气,实在太累了,琪琪模模糊糊地打起了瞌睡。吉吉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她俩都伴着雨声沉沉地睡着。
  忽然,琪琪的头猛地一晃,扬起脸来。只见窗户的轮廓清晰地映在地板上,仿佛有一个声音唤醒了琪琪体内的一股劲。她用眼睛一瞟,时针竟然指着差三分十二点。
  琪琪一跃而起,打开房门。屋外,一轮圆月高悬在天上,发出明亮皎洁的光。雨后澄清的夜空中,月亮的脸美得异乎寻常,看起来似乎比往常大了一倍。
  琪琪抱着种子,冲出了家门。跟着冲出来的吉吉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为何赶紧洗起脸来。
  接下来的春分这一天,琪琪顺利地完成了今年的草药播种工作。此后连续十三天的浇水工作也没出一点岔子。
  
  琪琪,蜻蜓我顺利毕业啦。我本想立刻就回来,可是要跟学弟学妹交接饲养工作,花了好多时间。
  我这周五回来,先回一趟家,去见爸爸妈妈,然后四点左右,在海边老地方见,你方便吗?可以来吗?
  
  蜻蜓
  
  读着信,琪琪的眼睛移动得越来越快,心也怦怦地跳起来。读完信,琪琪把信纸紧紧地捂在胸口,却又照例撅起了小嘴。
  “吉吉,你看,这个蜻蜓,还跟我说什么‘方便吗、可以吗’,这种口气真让人不舒服!”
  “琪琪,蜻蜓的说话方式难道你还没习惯吗?”
  “要是吉吉你,会怎么说?”
  “我吗?我呀,可不一样。我们猫就只会跑。跑啊跑啊,人家不就跟上来了吗?”吉吉似笑非笑地一咧嘴。
  “呜——”琪琪发出奇怪的声音,不置可否。
  “人类的男性总爱装模作样。”吉吉把头撇向一边,小声嘀咕道。
  “不过不要紧,反正就快见面了。”小小的不满眨眼间烟消云散,琪琪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人类的女性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吉吉的头仍然撇向一边,嘀咕的同时叹了一口气。
  
  蜻蜓面朝大海站着,涌到脚边的浪花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忽隐忽现。琪琪悄悄地降落在海滩的另一头,三步并两步地飞奔过去。
  “欢、迎、回、来!”琪琪喊道。
  蜻蜓猛地回过头来。透过眼镜,一双眼睛正羞涩地眨个不停。
  “你挺精神的嘛。”
  “对呀,那当然。”琪琪站在他眼前,踮起脚尖,轻轻地一点头。这一点头显得羞涩可爱,像个小孩。
  “我放心了。”蜻蜓说。
  “放心什么?”琪琪注视着蜻蜓的眼睛。
  “见到琪琪,我放心了。”蜻蜓冲她一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沙滩上坐下来。
  傍晚刚刚降临时的夕阳,光线柔和,春天特有的粉红色空气笼罩着四周。
  “我说,咱们再挨近一点吧。”蜻蜓噌噌地挪了挪身体。琪琪也挪了挪。然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最近怎么样?很忙吗?”蜻蜓把手搭在琪琪的肩头,问道。
  “恩。我呀,在做针线活。是一件用小块布头拼接成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缝着,感觉就像在跟人聊天。寂寞的时候可管用了。”
  “你会觉得寂寞吗?”
  “嗯,有时候会。”
  “不是去时装秀帮忙了吗?那个萨雅沃办的。”
  “嗯,可是失败了,虽说挺有意思。”
  “我嘛,决定去学校当老师了。中学生物课的助理教师。学校就在与柯里柯镇相邻的城市,骑自行车就能往返。当两年助教,通过考试,就能成为一名老师了,虽然也许还不能胜任。你看怎么样?”蜻蜓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
  “蜻蜓,你一定能成为一名好老师。”
  “你真的这么想?我太高兴了。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曾在学校附近的中学,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过一堂课。太刺激了。我嘛,到目前为止,怎么说呢,总是对虫呀、鸟呀什么的感兴趣,不是吗?可是人类比这些有趣得多啊。也许是因为有相同的语言吧。特别是十三岁左右的孩子,更是有意思得不得了。他们有一种不同于小孩的趣味,好像开始懂得了一些事,又好像离懂事还早得很。那种似懂非懂,冲劲和顾虑兼而有之的样子,可爱极了。这一点,让我觉得他们跟我是同类。喂,琪琪,你在听吗?”蜻蜓稍稍歇了口气,没等琪琪回答又继续说了起来。
  “有一个孩子曾经问我:‘独角仙有思想吗?’这个问题很有趣吧?不说心灵而说思想,怪有意思的。不过,好难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几乎想开溜。最后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回答道:‘有!’心想反正也没法证明,靠感觉吧。可是第二个问题穷追猛打似的又砸了过来:‘幼虫和成虫长得这么不一样,思想也没变吗?’又是个难题!我勉强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变了还是没变,都只能凭你们的想象。这是你们和独角仙之间的事,所以就畅所欲言地和独角仙谈一谈吧。’于是,孩子们齐声问道:‘畅所欲言?真的可以吗?’我回答说:‘反正是看不见的东西,就尽管看个够吧。’别的我也想不出说什么了。这么一来,大伙纷纷议论开了。与其说气氛热烈,不如说是混乱的一堂课。有的孩子还说,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我算服了。”蜻蜓摆摆手,自顾自地“咯咯咯”笑了笑,接着又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孩子,也很有意思。说昆虫就像机器,翅膀啊、腿关节呀,要啥有啥,真了不起。还说,照那个形状做一把活动椅,或是一辆车什么的,会是什么样呢?说不定会造出一辆上蹿下跳的车呢。孩子们的想法都足以令人发出‘呃’的一声惊叹,我也想和他们一起惊讶地‘呃’一声。每一天都这样度过,该多好啊。你说呢,琪琪,很有趣吧?”蜻蜓扭头看着琪琪。
  “哎呀,琪琪,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琪琪耷拉着头,一动不动。泪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琪琪,对不起,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蜻蜓赶紧俯下头盯着她的脸。
  琪琪默默地摇摇头,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掉头往回跑。
  “琪琪,琪琪——你怎么了?”蜻蜓呆呆地站在原地。琪琪头也不回地跑了几步,骑上扫帚飞上了天。
  “琪琪,琪琪。”蜻蜓的声音追着她跑。不过这声音渐渐被琪琪抛在身后、越来越小了。
  “又是虫子!”琪琪气鼓鼓地嘟哝道。这么久没见了,还以为他会对自己体贴点……还以为他会安慰自己孤独的心……琪琪曾经好几次,好几次这么幻想过。可是蜻蜓还是老样子。
  然而,琪琪到家时就后悔了。永远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出什么事了……吉吉疑惑地盯着琪琪。琪琪也不跟吉吉大话,没吃晚饭就一头钻进了被窝。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了渐渐反白的天光,彻夜未眠的琪琪慢吞吞地起了床,拉开窗帘。
  琪琪顿时瞪大了眼睛。
  街对面站着蜻蜓。在晨雾中,身影显得朦朦胧胧的。
  琪琪几乎来不及穿鞋,冲出了房门。吉吉被她的脚步声惊醒,迷惑地抬起头来。蜻蜓一把抓住飞奔过来的琪琪的手,默默地走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散布,就在这儿一直等到天亮。”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穿过黄昏路,来到了刚冒出嫩芽的草药田边。两人坐在田边的草地上,草药田已经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昨天真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的事。”蜻蜓用力握了握琪琪的手。
  没事的,琪琪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已经,没什么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蜻蜓把手搭在琪琪的肩头,把她揽入自己怀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事都想说给琪琪听,所有、所有的事。谁知越说就越来劲了,对不起。琪琪也有话想对我说,是吧?”
  “嗯,有那么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不是没怎么上过学吗?也许是有点嫉妒吧。”
  琪琪羞怯地依偎在蜻蜓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默默地凝视着不知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琪琪小声说道:“你喜欢我吗?”
  “当然啦。”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爱我吗?”
  “当然啦。”
  蜻蜓搂着琪琪的那只手,越来越有力了。
  “有多爱呢?”
  琪琪抬起头来看着蜻蜓。蜻蜓一时间似乎有点忧郁,盯着琪琪说:“有多爱……这个……”
  “喂,快说呀,说嘛。”
  “有多爱呢……”蜻蜓显得很为难,不敢正视琪琪。
  琪琪把脸庞凑近蜻蜓,好像在追问:快说嘛,快说嘛!
  蜻蜓还是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然后,他摊开琪琪的手掌,伸出食指在琪琪的掌心上画了一个圆。
  “这么多。”蜻蜓说。
  琪琪“哼”地嘟哝了一句,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还残留着蜻蜓的手指划过的感觉。
  “就这么多?”
  “嗯,就这么多。”蜻蜓微笑着,又画了一个小圆,然后凝视着琪琪。琪琪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这么小的一个圆,这么小的……圆,就这么一个……圆,这个圆是……
  琪琪突然张开了嘴,“啊啊”地直喘气,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憋在嘴里的话才像连珠炮似的蹦了出来:“啊,这、这个,没错,一定是魔女踏上旅程那一晚的圆月。是呀,那一晚,那轮圆圆的、圆圆的月亮。没有一点残缺,完美的圆,明亮的圆,永恒的圆……”
  说完这些话,琪琪的嘴一张一合,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因为激动而满脸放光,眼里也盈满了泪水。琪琪尽情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蜻蜓。
  圆圆的、圆圆的、圆圆的……
  在琪琪的心中,踏上旅程那一晚的圆月,为草药做洗礼时的圆月,一一浮现出来。可是她感到,此刻手心中那枚小小的月亮,反而是最大的一轮。
  
  两年后,琪琪和蜻蜓结婚了。
  当然,吉吉和奴奴也是。
  然后,又过了十三年。
  接下来的故事,要从两年后的十三年后,对了,就是十五年后开始说起。
  
  
  ·作者、绘者介绍
  [日]角野荣子
  1935年出生于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教育学院英语文学系毕业,目前居住在神奈川县。曾在出版社工作,1960年前往巴西居住两年,回国后开始绘本和通话创作。著有《尼斯的女婿》《好想吃意大利面》《我的妈妈是阿静》《脑筋急转弯游戏》《花姐姐的客人》《裤子船长的故事》《大盗布拉布拉》《魔女宅急便》等。其中,《裤子船长的故事》获旺文社儿童文学奖,《大盗布拉布拉》获产经儿童出版文化将大奖。本书获得IBBY优良作品文学作品奖、野间儿童文艺奖、1984年路傍之石文学奖。
  
  [日]佐竹美保
  出生于日本富山县,目前居住在东京。最初喂科幻卡通画插图,之后进入童书界。主要插画作品有《十五少年流浪记》《梦想农场物语——飞马的翅膀》《宝岛》《封神演义》《魔法师哈鲁和火恶魔》《阿布拉达和飞毯》《这是国王的钥匙》,以及“梅尼姆一家的故事”系列、“雪拉公主的冒险”系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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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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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護堂 子爵
总体来说还不错 怎么不见插图

12 年前 0 回復

白黑域 公爵
毕竟是很早以前的儿童文学啊,把1~5卷读完,超感动啊,有种小时候读童话书的感觉,如果不是前些天突然翻帖子的时候看到浮上来了,大概就读不到了吧,总之收藏了

12 年前 0 回復

bcw 皇帝
魔女宅急便的画风实在是接受不能。。。这封面看的真不爽= =
话说琪琪都19岁了啊。。。

14 年前 0 回復

つかさ 子爵
電影很喜歡呢

比起小説的封面對電影的人設更有感覺地說

14 年前 0 回復

游戏人生 伯爵
这段时间,论坛里录入了许多台版的轻小说。嘛,换换口味也不错!感谢LZ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zbszsr 王爵
我曾以为以帖成王很容易,却发现现实是那么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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