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巧魔神01 [台办][初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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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嘛 因为考试 所以怠工超级严重
师傅 ~小切错啦


φ 序章
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
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於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於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
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tl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O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
斯洛机场(Heathrow Airp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像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
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
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
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後,我终於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
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
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後
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
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
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
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著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後,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著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
业後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戚觉。
「……奸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於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
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後,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像中还要高,光是从这
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戚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於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
底下乡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
原本大口啃著巧克力的操绪终於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著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
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
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
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後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
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
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著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


第一章
我的母亲再婚了。
我之所以必须搬出去一个人住,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上述的理由。
不过话说回来,我之所以搬出去并不是因为再婚这件事情跟母亲吵架然後才被赶出去的。
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仁小学前就过世了,我对他的印象本来就很模糊,况且母亲的再婚对象
又是—一—位看起来人不错的小儿科医生,这让我更没有反对的理由。说实话,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竟然会沦落到与我母亲结婚,我甚至有点同情对方。
尽管我得知母亲已卷入对方的户口并再婚的事实时,依旧戚到有些错愕,但母亲也是基於
避免影响我高中入学考试的缘故才保持沉默,所以我并没有立场责怪她。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有些突然与震惊,但也不至於让我心生不满。
然而这件事对我而言也不是毫无影响。
其中之一就是,母亲的再婚对象——苑宫先生——才刚买了一问新盖好的公寓。
那是一问2LDK的房子,也就是只有两个房间。母亲与再婚对象使用其中一问後,就口
剩下另一个房间了。由於借了廾年期的房屋贷款,即使家庭成员增加了,想要换房子也不是件
容易的事,况且情况比我原本想像中来得吏为复杂。
我所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苑宫先生还有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儿。
她名叫苑宫和叶,芳龄十四。
既然是母亲再婚对象的女儿,对我来说就奸像妹妹一样——一个年纪比我小一岁,没有血
缘的妹妹。
没有血缘的妹妹。
如果我说我不期待这件事那铁定是骗人的。
我家原本就只生了两个男生。身为其中之一的么弟,我上头只有一个比我大五岁、完全不
必期待任何浪漫情节的老哥。某天听说我突然多了一个妹妹,怎么可能教我不期待呢?
虽然我也没夸张到希望能与对方发展为十八禁色情游戏里那种乱伦的兄妹关系,但假使能
与她手牵手压马路,被同学目睹时还能用「别乱想,她只是我妹妹」这类令人羡慕的理由解
释;或是当我带女友回家时,妹妹会因此大发醋劲、不跟我说话——就像这样的剧情,稍微想
像一下应该也不算什么滔天大罪吧?
那天的景象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与新家人首度碰面的那天,苑宫先生带著女儿和叶自餐厅现身。
她始终低著头,完全不敢与我四日交会。
和叶身著私立女子中学的白色制服,是个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睫毛很长的少女。我猜她
笑起来应该会很可爱,只可惜我完全没有机会证实。
在双方将近三小时的用餐时间中,我能奸好端详和叶表情的机会就1(有两次,而且她脸上
都露出了相同的反应——就好像在电车内遇到色狼一样,充满了警戒的神色。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和叶的错。她的母亲好像才去世两年而已,对於父亲的再婚,/心灵受创
的程度想必比我严重许多。
况且眼前又突然多了一名陌生男子,还被父亲告知「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新哥哥了」,无
法接受这项事实也是情有可原。尽管苑宫先生拚命为女儿制造开口说话的机会,还主动问了她
许多问题,但就我看来那都是徒劳无功。
不过,决定性的失败关键还是出现在用完餐之後。
母亲与苑宫先生似乎认为有大人在,我们很难开口,擅作主张地将我与和叶单独留在餐厅
包厢内。
真是的,又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尴尬。
我与和叶花了十分钟左右将饭後的点心——冰淇淋吃完。说实话,那十分钟简直就像恒星
的一生般漫长。
我当时认真地苦思著,有什么话题能打破笼罩於现场的凝重沉默,结果想了好久後蹦出的
第一句话竟是: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一直到今天我都还在反省当时的失言。
原本就让人呼吸困难的现场气氛,因为我的这句话而彻底冻结了。之後不论我用什么方法
都无法让气温恢复正常——而那件事就发生在今年三月的最後一个星期六。
翌日,也就是三月的最後一个星期闩结束後,我决定要离开家人,展开独自生活的日子。
*
假使有人问我相不相信幽灵的存在,我大概会回答我不知道。
举例来说,如果问我是否认为某处有+地缚灵,我恐怕很难轻易点头。但如果足以「死者的
思念依旧残存在某处」这种方式对我说明的话,我应该就会被这种论点说服了吧。总之,我对
幽灵的认知就是这种程度,跟普通人差不了多少。(译注: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幽灵,会被特定
的地点或建筑物限制住,只能在其中出没。)
但如果问我是否想亲眼目睹幽灵,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关於这点我可是坚决无法首肯,
其实我最讨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假使可以的话,真希望我一辈子都不会跟那些玩意儿牵扯上一
关系,因为实在是太吓人了。
不过依照操绪的说法则是:
『说起来应该是——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的戚觉吧。』
我不得不同意她的评论。
*
缠上我的幽灵名字就叫操绪。
在即将升上中学的春假,我搭乘的飞机坠人海中。
在当时那可是一条大新闻,报纸上当然也有报导。机上大约只有半数的乘客存活。
虽然我对於事故发生的过程几乎不复记忆,但对於被救起後送人的医院印象还十分清楚。
那时候我简直是怕死了。
那是一问邻近机场的外国小医院。由於顿时涌入了数百名的伤者,所以全身几乎都被绷带
包裹的我只能被搁在狭窄病房的一隅,躺了整夜。
尽管身上满是创伤,但记忆中我却不怎么痛。比起肉体的痛苦,半夜突然响起其他患者的
呻吟、语言不通的外国护士,以及老旧昏暗的病房反而更让人畏惧。
不过最最恐怖的,还是我发现我竟然能从半空中俯瞰自己躺在床上、插著输血管与心电图
电极的身体。这就是一般俗称的濒死体验吧。虽说当时我才小学刚毕业,却已经本能地理解了
眼前的状况。
自己就快要死了吗?在朦胧的意识巾,我漠然地思索著这件事。
『放心啦。』
我第一次听见已经变成幽灵操绪的说话声,应该就是从当时开始的。
我很快地就明白对方已经不存在於这个世界上了。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在昏暗
的室内发光,并飘浮在半空中。
操绪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成熟了些。我觉得这样的她很漂亮,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对於一
个遭遇空难、即将步入死亡的人而言,就算亲眼目睹幽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禁面
露笑容。没错,她的模样还真是动人。
操绪也对我露出仿佛在说「没问题」般的浅浅一笑。
『不要害怕,操绪会好好保护智春的。不过……』
事情就是这样,从此操绪就变成了我的守护灵。
或者要说我就这样被她缠上了也可以。
*
今天是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四。
明天就是高中的入学典礼了,所以这也是我春假的最後一天。
三个纸箱与借来的行李箱一只。
里面装的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再见啦,智春。我还得去送货,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努力吧。」
帮我运来行李的大原老爹如此说完後,便坐上了那辆漆有『大原酒行』的肮脏厢型车,接
著又从车厢内抛出两罐已经不冰的可乐。
「谢谢你,店长。」
我手忙脚乱地接过突然飞来的可乐後,向对方道谢。大原老爹也豪迈地咧嘴一笑,对我应
了一句:
「晚上我会叫我家的小杏带点东西给你。」
老爹补上这句话後,将驾驶座旁的车门关上,发动气喘如牛的老旧引擎。於是厢型车便一
边排放出红锈色的废气,一边摇摇晃晃地驶了出去。
我俩傻傻地站在店门口,茫然地目送大原老爹离去。
时节正逢暮春,稀疏的樱花办轻巧地从商店街後方的坡道飞舞而下。
「——他就是大原家的老爹啊。」
等到大原酒行的车子不见後,我的朋友樋口才如此喃喃说道。他顺势从我手中擅自抢过一
罐可乐,我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你这家伙,竟敢找那种恐怖的大叔帮你运行李,我真佩服你。」
「怎么会?老爹可是个大好人呢。」
我回答道。尽管他长得的确很像流氓。
操绪也在我身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摇晃著纤细的肩膀噗哧一笑。
「那是因为那个大叔喜欢智春你啊。我听说山本那小子,现在连大原酒行的门口都不敢经
过呢。」
「那件事本来就是山本不对吧,况且先动手打人的也是山本。」
樋口听了无言地耸耸肩。山本是跟我们就读同一所中学的同年级学生,拥有柔道初段的实
力,而且才二年级就发育成体重上百公斤的巨汉。那个叫山本的男学生因为穿著中学制服前往
大原酒行买酒,与老爹起了冲突。
王於之後到底发生什么事,就很少有人听山本提起了。
然而,几乎所有目击证人都指出,当时脸被揍得不成人样的山本,不知为何只穿著一条内
裤从店内夺门而出。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从那次事件後,大原酒行的老爹就变成了附近小鬼
们形容恐怖的代名词。
结果,我的名气会偷偷被传开的理由也因此多了一个。除了谣传被幽灵缠上外,在老爹的
店里打工也让我变成了胆大包天的怪人。
「山本的事就算了,你赶快把行李搬进去吧。」
已经先暍完可乐的樋口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纸箱,我将可乐罐的拉环套在手指上,突然停下
手边的动作。
「那樋口你勒?」
「耶?我也要帮忙吗?」
樋口瞪大眼睛,似乎戚到非常吃惊。如果不帮忙的话,那你过来这里干嘛?
「如果你不想帮忙就快滚吧,别忘了你欠我一罐寸乐。话说回来,今天你不是要跟上次告
白的那个二年级女生去看电影吗?」
「你这家伙,别说傻话了。朋友要搬进谣传中的冥王邸,我怎么还有闲功夫去看电影呢。
[这间房子的妖魔鬼怪目击记录可是数也数不完哩?」
「别替人家要搬进的房子乱取名字可以吗?也不要在外头乱造谣。」
「是不是谣言得先经过详细调查才能确定。总之,我应该可以在你家的院子里安装摄影机
吧?」
「少废话,先帮我搬行李。」
我将纸箱推给樋口,同时在心里发誓,就算要将他又被甩了的事实直接揭穿、让他大哭一
场也在所不惜,总之以後绝对不找他帮忙了。
事实上,樋口的确经常被女孩子拒绝。他一年平均要失恋五次。客观而论,樋口的外表并
不差,问题是出在他与女性对话的内容上——樋口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
尽管我俩现在已成为口无遮拦的好友,但樋口当初之所以会接近我,也是听说我被幽灵缠
身之故。
基本上,樋口与女孩子的对话总是围绕著超自然现象打转,从第一次约会起聊天主题就是
妖怪、UMA或外星人之类的,简直是没完没了。即便他长得再帅,女孩子也忍不住要逃之天
天。搞不好开黄腔都比聊这些要好一点。 (译注: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nimal。不明生物。)
二晅纸箱重死了,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啊?」
樋口以手抵住箱底并注视著我,嘴唇还因为用力而扭曲著。
「课本跟字典之类的。还有上礼拜新生训练发的资料。」
「就这样?那我之前送你的灵异地点与都市传说导览书呢?」
「那些玩意儿我没几天就扔掉了。」
我如此回答,樋口听了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他忿忿地瞪著手边那9(印有『橘子』字样的
纸箱。
「那你的黄色书刊呢?」
「我才不会收集那种东西。」
「你在这方面未免也太过严肃了吧。」
「才不是那个原因哩。」
普通人哪会将色情书刊跟课本放在一起?况且对於被幽灵缠身的人来说,送什么灵异地点
导览书的樋口脑袋才有问题。
『那两种东西智春都不需要,因为有我在呀。』
操绪促狭的说话声在我脑中悄悄响起。
她在胡扯什么啊?别说那种会引人误解的话。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注视传出声音的方向i—操绪正若无其事地眺望著远方的景致。
如今的操绪外表就像个十五岁的少女,年纪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这位美少女将双手伸
人白色的春季大衣口袋中。
当察觉到我的视线後,操绪才缓缓露出微笑。
她眯起眼睛「呸」地用力伸出舌头,就好像在取笑望著她而暂时出神的我一样。此刻,樱
花办恰好从她那长长的发丝间筛过。
「——这栋房子未免也太老旧了吧。」
樋口打开生锈的铁格子门,迳自踏上庭院内的石板地。
中庭栽植著乏人整理的稀疏树木,气氛显得很荒凉。途经距离不长的石板地,很快就可以
看见那栋以红砖砌成的西洋式建筑。正如樋口所言,房子的外观相当陈旧,就算要谎称那是一
栋具有历史意义的纪念馆也非常具有说服力。房子的状态就好像已经盖好五十年一样,与其以
陈旧不如以老朽来形容更为贴切。
「你真的要住在这种地方?不会有问题吧?」
樋口紧绷著脸,以语带疑虑的口吻问道。
我一边扛著行李箱,一边寻找玄关正门的钥匙。
「我哥两年前还住在这里,也许内装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不堪。况且这里离高中又很
近。」
我从口袋深处掏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我哥还在上头绑了一个护身符代替钥匙圈。真希
望这只是他个人的嗜好,并没有其他特殊意义。
玄关门的钥匙孔同样是锈迹斑斑,但钥匙插入後却意外地容易转动。发出一阵宛如恐怖电
影中的低沉声响後,铰链已经不太正常的正门终於开启了。防雨窗全部紧闭的室内,即便在白
天依然显得十分昏暗。
室内的墙上原本应该覆盖著白漆,但四处剥落的部分却大剌剌地露出了底下的灰色水泥。
光线透过开启的玄关照人室内,令人不快的黑影映照在高耸的天花板上,随风摇曳的窗帘也
悉悉索索作响。
「喔,帅呆了……这里八成有幽灵出没。不过想带女孩子进来住就绝对没机会了,真是遗
憾。」
樋口窥看著满是尘埃的走廊,兴致勃勃地发表道。
操绪听了他的话再度忍俊不住,/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不管是幽灵还是女孩子,都已经站在这栋房子里了呀。』
她以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道。
操绪那宛如乐器般悦耳的说话声,樋口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听见的。
她以手轻轻点著自己的脸颊,仔细一瞧,身影还略呈半透明。从空飘落的花办,就好像幻
影般穿透了她的肩膀,直接坠落地面。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一边想著这些事,一边将行李搁在玄关旁。如果身为幽灵的操绪都
不习惯住在这里,那我大概也很难在这栋房子内长住吧。
操绪踏著时髦的茶色靴子走入宅邸。
当然她没《:发出半点脚步声。
操绪的鞋尖在走廊上反射出一道黑影,而且影子还略微浮起於半空。
*
名为水无神操绪的那名少女在空难中失踪,至今已过了三年。那同时代表著我被这位自称
操绪的幽灵缠上,不知不觉也度过了三年的光阴。
即使变成了幽灵,操绪的性格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我甚圣觉得她对如今自己的身分颇乐
在其中。
乍看之下,操绪的模样的确与幽灵扯不上什么关系。要说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也不会
有人怀疑。
除了整体的颜色梢淡外,不仔细观察还不会发现她的身影略呈半透明。此外她也有脚,至
於身材——虽然还不到前凸後翘的地步,但要以窈窕来形容也未尝不可。
自从我在空难後住进的医院与她重逢,接著返国就读中学、晋级——一直到现在,也就是
中学毕业的今天为止,她都跟我一样,几乎以相同的速度在成长。光从这点来看,她与世间一
般认知的幽灵真是大为不同。
会长大的幽灵。原来如此,那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吧。
这位就算以客观角度看待也能以可爱来形容的小女孩守护灵,持续在我身边成长,最後终
於变成了令人怦然心动的美少女。
但如果要问我这样是否幸福,我恐怕很难直接点头。
操绪的确很可爱。有这样的女孩时时刻刻陪在身边,而且还只跟自己聊天,不能否认确实
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换个角度看,她也是一个不论我如何伸手都永远无法碰触的存在。这么说来,似乎又变
成天底下最不幸的一种状况了。
即便她生著纤细的手足、还算有料的胸部、白皙细致的脖子、形状姣好的嘴唇,但一切都
与我无关。这种只能看不能碰的清晰影像在自己眼前随时上演,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简直就跟
严刑拷打没两样。
此外,操绪对於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似乎毫无所觉。她经常若无其事地将嘴唇贴近我,即
便我在洗澡也一样大胆地跟进浴室,甚王还会以若隐若现的角度摇晃著裙摆—i大姊,你该不
会是故意的吧?
幽灵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操绪只是一个我妄想出来的产物——这种解释也不是说不通。事
实上,能看见操绪的人只有我一个,能听见她说话者更没有其他人。
如果我去找精神科医师诊治,或许他会认为我罹患精神分裂、制造出名为操绪的另一个人
格也说不定。
这么说来,我恐怕已经病得相当严重了。但很遗憾地,我也没有办法否认上述的可能解
释。
顺道一提,我是那种与超自然现象完全无缘的人。我这辈子根本没见过操绪以外的幽灵。
这让我时常忍不住好奇———事实的真相究竟为何?
『思——该怎么回答你呢?』
听了我的疑惑,操绪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故意敞开衬衫领口、弯身趴在我面前注视我。
那副模样确实很撩人,拜托请住手吧。
[——如果智春希望那么解释的话,我也没有意见呀?』
差劲透了,这种答案根本不是我要的。况且我生平最厌恶类似幽灵或什么超自然现象的假
科学。但即便如此,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依旧传了出去,中学时代的同学有很多人到现在都不
敢接近我。如果维持这种状态升上高中,我想谈场真正的恋爱大概也毫无指望。
假设操绪是真正的幽灵好了,那她的肉体应该在那场空难後就死去了吧?已悠然度过三年
假释期的她,现在不早该投胎去了吗?这么一来对操绪本人也比较好。
我抱持著上述的想法……
一直到今夜——我与她们遭逢之前。
*
从白天就开始的搬家工作,持续到傍晚时分才告一段落。
特地跑来凑热闹的樋口几乎没帮上忙。根据操绪随口脱出的建议,我只能先将生活不可或
缺的设施打扫奸,至於宅邸内其他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部分,就只能等闩後再说了。
这栋+鸣樱邸实在是太宽阔了,如果要打开每个房间彻底进行扫除,恐怕花上一个礼拜也解
决不完。(译注:日文音同「冥王邸」。)
「——这里的房租多少钱啊?」
樋口悠闲地倚坐在客厅内那张年代久远的沙发卜,对我问道。
夕阳从大大敞开的窗户外透了进来,照亮墙壁边那座人立钟。
像这种古老的建筑物,不论如何打扫都摆脱不了那种腐朽的戚觉,然而一旦在里面待久
厂,对这种气氛也会慢慢适应、习惯。屋内的空气就奸像身处十九世纪的伦敦,推理小说的情
节似乎随时就要上演。当然,也很类似惊悚小说的气氛,不知道屋内会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
来。
经樋口这么一问……这里的房租究竟是多少啊?
「应该不贵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付房租的人是我哥。」
他曾经表示过,当他不在时我可以擅自使用这个地方,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料到我会真的搬
进来。
「啊……对喔,智春的哥哥目前人在非洲吧?」
「思。」
我对樋口点点头,但又突然想起。
「不,我也不确定……上次我接到他的明信片奸像是从印度寄出的。」
「啥?你上次不是还说过,他从南美打电话给你吗?」
樋口抬起头,表情讶异地皱著眉。
「……说实话,像你哥那种脑袋超好的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我对这句话深有同戚。
我的老哥夏目直贵,从小就展露出过人一等的精明头脑。
他早在中学时期就参加某项论文徵募比赛,还因此夺得数十万的奖学金。升上大学後,他
又以那些奖金为资本操作股票、狠狠地捞了一笔,最後终於顺利凭自己的力量离家,远赴海外
留学。
从此以後,除了等我哥主动自海外拨打国际电话外,我就没有任何与他取得联系的管道
了。或许他有把电子邮件的信箱告诉我母亲吧,这点我并不清楚。
起初我对我哥擅自离家、远赴海外这点也威到很不满,但最近我的想法却变了。
或许这是身为天才老哥,对平凡人弟弟的一种关切方式也说不定。其实我哥也对兄弟俩该
保持何种距离戚到很迷惘,所以才——不,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我哥根本不是那种温柔的
人。
『小杏已经来了哟。』
面对手握抹布、一脸呆滞的我,操绪凑过我耳边如此悄悄提醒著。过了没多久,旋律似乎
被拖长的门铃声果然响起了——看来里头的电池也该换了。
我把抹布扔回水桶,步向浴室将双手洗净,接著小穿卜从老家带来的拖鞋啪嗒啪嗒地前往
玄关。大门在铰链一阵尖锐作响後终於打开了,一位短发而活泼的少女正嘟著嘴站在我面前。
她就是我中学的同窗——大原杏。
「智春,你太慢了吧!」
说完後杏就把双手捧若的东西塞向我胸前。原来那是特殊节庆才会派卜用场的华丽三层食
盒以及宝特瓶装柳橙汁。
「这是……你为什么要特地送过来?」
她硬塞给我的食盒重量惊人。
「是我爸要我帮你送晚饭来的,你已经整埋好厂吗?」
差不多了——正当我要如此回答时,杏已经自作主张地闯人了屋内。
她抬头仰望那颗照亮走廊的蜡烛形灯泡後,忍不住「啊哈」地吐出一口代表戚佩的气息。
「了不起。虽然我已经听说过了,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是古意盎然。这栋房子是叫鸣樱邸
吗?」
「思,我哥是这么称呼的没错。」
那的确是这栋西洋式建筑的名字。话说回来,应该是命名自中庭内那株高耸的樱花树吧。
如今樱花依然缤纷地在枝头上绽放。
『——树根下也许埋了尸体哟。』
操绪在我耳边如此窃窃私语,随後又轻声笑了出来。我以反戚的表情抬头瞪著她,真希望
操绪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就算她是幽灵也一样。
不过杏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栋房子骇人。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唔哇——」或者是「咿呀
——」的惊呼声一边朝走廊深处前进,直到探头进客厅後,才露出愕然的表情。
「耶!这不是樋口吗?怎么你也在啊?」
「什么?」
樋口听到了之後,懒洋洋地坐起上半身,以平淡的语气回答。
「原来是大原啊。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小朋友不足该同家睡觉了吗?」
面对不戚兴趣的女孩子时,樋口往往会像这样粗鲁地胡说八道。我觉得这也是他一直交不
到女朋友的原因之一。
「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大老远帮你们送晚餐来耶!」
「耶,真的吗;—大原真了不起,简直是太棒了!」
樋口的反应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接著便一鼓作气从沙发跃下。我将杏带来的晚餐直接
搁在客厅的桌子上——因为宅邸的餐厅我根本就还没打扫好。
二这里有杯子吗?」
我以樋口与杏听不见的低声问道。操绪「思——」地将手指按在嘴唇上思索苦。
『我是没有发现杯子啦,不过烧杯倒是有好几个,就在隔壁房间。』
烧杯……要拿来当暍饮料的杯子当然可以,只不过里面不知有没有残留奇怪的化学药品就
是了。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著智春的。』
那是什么回答啊,牛头不对马嘴。况且操绪根本不是「陪」著我,应该是「缠」著我才对
吧。
操绪从生前性格便是如此。每当我犹豫不决时,几乎都会被她提出的意见牵著鼻子走。尽
管我也经常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旦固定下来,想要再改变就难了。之前
操绪也说过许多次「我会一直陪著你」的话,因此让我下场凄惨的次数更是不胜枚举。我一边
在嘴里喃喃抱怨过往的经验,一边跟随她的脚步前往隔壁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我哥为了兴趣而拿来充当工作室的场所。
空荡荡的室内摆放著正式的工作机与各种工具。的确如操绪所言,在墙壁的药品棚架上可
以发现大大小小的各式烧杯。话说回来,我想起哥曾利用在这里组装与改造的遥控直升机、空
气枪对我进行轰炸与狙击,实在是糟糕透顶的往事啊。
我选了三个容量适合装饮料的中型烧杯後,本来想直接返回客厅,但却在妩意间被某样东
西吸引了目光。
工作室的地板上有个奇怪的盖子。那是什么呢?我在好奇心驱使下仔细观察著。盖子嵌入
式的手把内侧有个类似钥匙孔的洞。或许这并不是盖子,而是一扇门也说不定。
『思——难道是地下室吗?』
操绪以轻松的口吻问道。我默默地歪著脑袋,/心想哥从来没对我提过这件事。
尽管没什么道理,我还是对这个奇怪的装置燃起了旺盛的好奇心。如果底下只是储藏室那
就罢了,倘若真的埋了尸体什么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尽管我一直认为,樋口之前提过这里半
夜会传出怪物叫声或妖魔鬼怪的目击情报等都是一派胡言,但此刻我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
来。
「智春,你还在磨蹭什么?你再不过来我们就要把晚餐全部吃光罗!」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杏的大喊声。
以女孩子而言,杏的食量的确不可小觑:至於樋口那家伙一旦饿了,他那秋风扫落叶的气
势也绝不输人。如果放著那两人不管,我晚上说不定真的得空肚子过夜。等一下,那些食物不
是老爹特地为我准备的吗?
「慢著!拜托,你们俩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跑来凑热闹啊?」
我抱著烧杯慌忙跑回走廊。操绪则默默无语地注视了地板上的怪门半晌,随後才轻轻耸著
肩,追十我的脚步。
*
在之後的三十分钟内,竟然就有两家推销报纸的主动找上门。
帮我料理这些麻烦事的人则是杏。她从小就被家里开店的父亲背在背上耳濡目染,对於与
他人交涉的技巧自然是得心应手。她一边以亲切的口吻与推销员闲扯,一边若无其事地拿走了
作为赠品的清洁剂与棒球赛门票,最後义轻易地将对方打发走——我觉得这种才能真的很了不
起。
杏自称是大原酒行的招牌女店员,除了与我是同年纪的同窗外,在打工的职场上,我俩也
兼具同事关系。
即使是以无敌体力自豪的那位大原老爹,过去也曾发生过意外闪到腰的糗事。自从那次杏
拜托我去店里帮忙後,我就开始了每周在大原酒行打工三天的生活。中学生在卖酒的地方打工
确实有点奇怪,但既然是同学家里所开的店,老师们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我爸也说过,如果智春想要参加社团的话,可以完全不用在意酒行的事。既然好不
容易升上高巾,就要好好享受一下高中生活的特权啊。」
杏鼓起脸颊、用力咀嚼著口中的炸鸡块,同时说道。
「社团活动啊。」
我将培根芦笋卷送人门中,仔细思量著杏的建议。以少许胡椒提味的这道菜实在是异常的
美味。
「智春,你会想参加社团吗?」
樋口以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二芳的杏马上插嘴。
「啊,这道煎蛋是我亲手做的喔,很好吃吧?」
「好像有点太甜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参加的社团。」
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嗜好,如果不参加社团,在不必打工的日子还真的有点无聊。既没有可
以一起消磨时间的女朋友,也缺乏出游所需的资金。
不过操绪她其实比我更伯无聊。
以缠身不去的幽灵而言,她会有这种举动也是理所当然的。每当操绪闲著没事做的时候,
都会鸡婆地在我耳边提出各种建议,如果我刻意忽视还会令她勃然大怒。操绪似乎是个力量很
弱的幽灵,根本无法引发任何灵异现象,或是对他人进行诅咒之类的。但相对地,她却对我这
段时间来大大小小的丢脸、失败经验如数家珍,还会没事就在我旁边若无其事地提醒我。如果
可以的话,我真想远远躲开她。
「如果什么社团都好的话,就跟我一起加入田径队吧。智春的脚程不是很快吗!」
跑步这项长处的确是我少数能与老哥一争长短的项目。
二"厂吧,参加那种社团I(会满身臭汗。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单独搬出来住,我看智春还是
继续待在『回家社』好了。」
「一个人关在这种破旧的房子里未免太危险、太不健康了吧。搞不好会被从古井中爬出来
的女鬼,还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怪人杀掉喔。」
「笨蛋,那不是刚好吗?反正智春现在已经被幽灵缠上了,身边再多出一、两只妖魔鬼怪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这样吗?我听到这不禁心想。操绪则咧著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对樋口作出愤怒的表
情。
「被幽灵缠身这种事只有樋口一个人相信吧。」
杏边啃著腌渍物边发表意见。看来她根本不相信幽灵的存在。
即便我将操绪视为守护灵,但她却完全缺乏幽灵该具备的能力。要附身到其他人身上或进
行诅咒对她而言都是行不通的。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她的性格吧!那些阴险灰暗的行为根本不
像她的作风。
不过,她曾经有几次出现在与我相关的照片与影片上,所以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才会传
开。由於谣言只根基於那少数几次怪异的经验,因此即便我被幽灵缠上,很多人依旧将我视为
无伤大雅的角色,像杏这样完全否定幽灵存在的朋友也不少。
「智春,我看你参加话剧社好了。」
没想到樋口这时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根据我的情报,洛高话剧社目前连一个男社员都没有,所以只要一加入便能轻而易举接
下男主角的宝座。」
「不行啦,智春根本就不会演戏嘛。如果要他扮演什么王子未免太勉强了。」
「就算不演王子也可以演其他的,例如公主或尸体之类的。」
「思——如果智春演公主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呢。」
鬼才愿意哩!更何况我根本没说我想加入话剧社。
田径队比较好、电影研究社比较好——我无视於迳自争论不休的樋口与杏,默默享用装在
食盒第三层里的三明治。
『——智春。』
操绪轻飘飘地从半空中降下,最後搭在我的肩头上。
『好像又有人过来罗,而且样子满诡异的。』
「咦……这回又是谁?」
我不经意喃喃出声道。樋口与杏不约而同以狐疑的表情转向我,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见操绪
的说话。
幸好在两人陷入更深的疑惑前,玄关那旋律一整个被拖长的门钤再度响起。
「又是来推销报纸的吗?喂,大原。」
二父给我处理吧。」
被樋口点名的杏开开心心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玄关。我身边的操绪则交叉双臂,
露出沉思的表情。
『思——戚觉不像推销报纸的耶……』
也有可能足送牛奶或拉保险的吧,要不就是社区自治会的管理委员。我不觉得这种小事值
得烦恼——然而话说回来,怎么都没听见杏的说话声?
「……智春,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半晌後杏才回到客厅门口。她一脸大惑不解的讶异表情,站在走廊上对我招手。
「好像是客人喔。」
会是谁呢?知道我今天要搬进这栋房子的人并不多。大概就只有大原老爹与我母亲、苑宫
先生——还有他女儿苑宫和叶而已。如果是和叶特地跑来那就太好了,不过发生的可能性为
零,她根本就没有与我碰面的理由。难道是为了与我言归於好——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
『唔哇……』
操绪戚佩地叹了口气。
站在玄关门外的,是一个在场众人都没看过的年轻女性。
对方有著高佻玲珑的身材。虽然足蹬高跟鞋也增添不少高度,不过个子应该本来就高於我
吧。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但那位女性却穿著一袭隆冬用的长大衣。除了大衣完全是黑色的以
外,披肩的俐落直发也是纯黑的。这种浑身漆黑的装扮简直就跟魔女没两样。 —
她身上唯一具备不同颜色的物品,是那副很适合美女粉领族戴的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在
全是黑色的大衣衬托下显得格外亮眼。
至于镜框後方的女性五官,则是一张无懈可击的美丽脸庞。
『好漂亮的大姊哟……智春,你很中意这一型的吧?』
被操绪看穿本意的我不由得狼狈起来。大概是因为长年遭受天才老哥的虐待所影响,我』
年纪比我大的美丽姊姊一向没有抵抗力。操绪似乎被点燃了斗志,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激昂许
虽说操绪也是位绝对不输人的美少女,但比起眼前这位姊姊,她给我的戚觉就好像是我的
双胞妹妹一样。况且她又是幽灵,本人也缺乏对女性魅力的自觉。
[晚安——初次见面或许我应该正式打个招呼比较好。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要先确
认一下,你可是直贵先生的弟弟?」
全身漆黑的女性问道。
刚才我那春意荡漾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原来如此,这位美女大姊是我哥的朋友,这么看
来事情就一点也不有趣了。
「呃,很不好意思,我哥在海外留学,还没有回国。」
虽然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不自觉便先以抱歉的口吻回答道。
如果因为我搬人这栋房子,而让对方产生直贵已经回国的期待,那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但大姊姊听了我的话却无动於衷,丝毫没有失望的样子。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并紧盯著我打
量。
这让我很不自在,但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无计可施。
这位女性虽然长相很美,不过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她全身散发著令人难以亲近、来
往的气氛。
「——我知道了。」
「什么?」
「虽然我是直贵先生的朋友,不过我今天登门拜访并不是为了找他。其实,我来这里的日
的是因为你,夏目智春。」
「咦?要找我本人吗?」
由於事出突然,我连平常很少用的自称词都冒出来了。女性听了点点头。
二冱是直贵先生拜托我的。他说,只要你一搬进这栋房子,就必须把这样东西交给你。」
「啊……」
交给我?是什么东西呢?然而在我还没开口问之前我就注意到了。
全身漆黑装束的大姊脚边放了一只我从未见过的银色箱子。 一
箱子的大小约莫等於旅行用的手提箱,表面还反射出独特的金属光泽。
「收下这个吧。」
她将箱子提起,递给了满脸困惑的我。
[这、这是……呜哇!?」
我不由自主地接过箱子,结果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由於美丽大姊提起箱子的动作乍看下很轻松,我才会一时轻怱。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那么
重,就算我用双手之力也只能勉强撑住。原本在酒行打工有一段时间的我对臂力还满有自信的
说。
「那么东西就交给你了,请好奸保管。」
姊姊以冷静的口气说道。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箱子拉近自己脚边。
[请等一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呢?而且我也还没请教你的名字?请问我哥是什么时候拜
托你的?」
据我所知,直贵在前年夏天就已经离开日本了,之後完全没有回家过。
难道这段时间对方都一直替哥保管这只箱子?还是说哥其实中途有回来过?如果他有回来
的话,为何不直接将东西交给我,而要拜托这位姊姊呢?
[还有,你绝对不能把这个箱子交给别人,这东西非常重要。况且,把箱子保管好也是为
你自己着想。」
女性完全无视我的问题,迳自提出忠告。
听完对方的警告後,我依然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
交到我手上的这只银色箱子不光是重量惊人,外壳看起来也非常坚固。不论是箱子本身或
手把全都是金属制的,如果不仔细检查根本找不出有任何缝隙,几乎是完全密封的。
然而,尽管金属箱子的外观既冷漠又无机质,在栓人粗重螺丝的表面依然微微地生了一层
锈,使箱子表面浮现出茶色的斑点。我完全无法判断这箱子是什么年代的产物。
现在只有一点我能确定,那就是这玩意儿想必价值连城。就算里面塞满钞票我都不会讶
异。光是装钞票还算奸,如果里面放的是手枪或危险白色粉末我又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
不禁惶恐起来。我那天才老哥一个人跑到国外究竟在干什么勾当啊?
「呃……很抱歉,我想我还是把这个还给你比较好?」
我吞吞吐吐地试探道。
「不行——如果不交到你手上,这东西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女性说完後以威吓的表情瞪著我。
我的脑袋陷入一片混乱。「没有任何意义」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难道我只要负责好好保管
箱子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保管到刑事案件的时效消灭,还是等事件的风头过去呢?
「对了……这个东西,原本真的是属於我哥的吗?」
我死命纠缠对方。或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窘迫,美丽姊姊终於忍不住放松嘴角,对我
笑道:
「当然不是。]
耶!我握住箱子把手的指头忍不住颤抖。照对方所说的,这里面装的应该是赃物吧?
我以愕然的表情回望那位女性。
戚觉不太对劲。
她的视线并没有与我交会。
美丽大姊在红色胶框眼镜下的眸子,直接穿越了我的肩膀,仰望著我背後的天花板方向。
而位於那个位置的是——
『智春,这个人——』
操绪的声音颤抖著。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性,此刻正毫无疑问地凝视著操绪——除了我
以外,其他人应该都无法看见的幽灵。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啊。]
女性斩钉截铁的对我宣誓到,然后就翻身朝门外离去。她那长大衣的下摆简直就像魔女的
斗篷一样,我跟操绪只能愣愣地目送对方的背影。
她遗留下的银色箱子依然静静立於我的脚边。
*
「喂,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等我回到客厅後,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杏开口问道。
她一脸兴味盎然的神情。那双灵活好奇的眸子虽然跟平常一样,但此刻总觉得里头多了几
分不安的气息。
「真是个少见的大美女哩,她到底是谁啊?」
樋口也以充满色欲的目光对我逼问道。看来他刚才一定躲在屋内偷窥。
「对了对了,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啊?」
「打开看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面对两人迅速交相逼近的质问,我故意以漠然的态度无视。其实他俩的问题我一个也答不
出来,察觉这项事实不免让我有些震惊。话说回来,我刚才根本忘了问出那位美丽大姊的名
字,她到底是不是我哥的朋友也无法确定。
哥的朋友——光听到这几个字就让我毛骨悚然。我不由得回想起过去的晦涩记忆。
刚升上中学的我实在是太愚蠢了,竟然对直贵表明操绪的存在。
翌日,直贵便带来了据说是攻读临床心理学的三名女大学生。她们除了联手将我扒光外,
还把我紧紧绑在一张像是要进行什么改造手术的奇怪病床上,接著又用通电的金属器具插入我
身上的每一个洞,拷问我大约五百个我全都只能回答[不]的问题。经过那次事件后,我有整整半年都陷入重度的女性症而不能自拔。
事隔一年,直贵听我说在大学被人欺负之后,又带来一个据说是武术专家的诡异无名大叔。
在被迫学习所谓的初级武术课程途中,我又被大叔狠狠地撞飞了十公尺之远。接下来的三天我
则完全没有半点记忆。
总之,过去只要直贵带来的友人,对我而言等同于灾难的代名词。
在杏与通口的催促下我将沉重的手提箱抛向客厅的地板上。
这个箱子真是越看越诡异,简直就像阿波罗11号装月球岩石的容器一样,只是外表看起来没有那么簇新。
[里面该不会是生化武器覅吧?]
通口插科打诨的说道,但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既然箱子上并没有印代表放射线或生物危险害的标志,那么应该可以暂时放心吧?我对于刚才自己粗鲁的
搬运方式感到后悔。
[智春,这个箱子该怎么打开啊?]
杏[砰砰]的敲打着银色手提箱的表面。
我实在很想提醒她最好不要对来源不明的箱子太度粗鲁,但是又害怕一说出口真的
变成乌鸦嘴,所以一直只好忍住不开口。
然而杏所提出的问题的确很实际,在这只奇怪手提箱的平坦表面上,完全找不出解锁用的
金属卡榫、按钮,或类似的东西,更没有钥匙孔或可供转动的三码数字锁。
「该不会是用遥控器之类的东西开箱吧?」
樋口随口推测道,杏听了则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
「我才没听过要用遥控器开锁的手提箱呢,又不是定时炸弹——」
然而她笑到一半声音就消失了。
以前我曾在新闻中看过,最可怕的核子武器其实不是大型洲际飞弹,而是可收入箱子中的
小型战术核武,因为防不胜防,很难避免这种东西流人国内。
客厅内顿时被低气压所笼罩。完全陷入沉默的众人纷纷无意识地将目光离开箱子。
我瞥了半空中的操绪一眼。如果她真是幽灵的话,要偷窥一下密闭箱子里装有什么东西应
该是轻而易举才对。
『没办法耶。』
不过操绪却对我用力地摇著头。看来就连她都对这只奇怪的箱子束手无策。况且里面根本
就没有任何光源,就算硬塞进去大概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吧。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下次等我哥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再问他里面装了什么吧。」
然而我不敢对众人表明的是,天晓得他什么时候会主动打来。
希望里面不是什么会腐败的东西。如果是南美洲特产水果之类的玩意,在箱里放到烂掉一
定很思心吧。或者其实里面是哥穿过的末洗衣物,就某个角度而言那可能比核弹还可怕。
一直盯著这个莫名其妙的箱子看,恐怕会得忧郁症。我将好不容易才搬人客厅的箱子再度
拖出去,这回则送往预定当作储藏室某个北面的房间。结果这只奇怪手提箱,最後变成与完成
搬家任务的纸箱作伴。
就在这时,旋律被拖长的门钤又响了。难道是第三家前来推销的报纸?
我将储藏室的门关上。门所制造的风压吹落原本重叠在一起的空纸箱。
印有「橘子一字样的纸箱翻了个身,恰好罩住了银色的金属箱子。当然已经离开房间的我
并没有察觉这点,而是直接步向玄关。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春假的最後一犬就这样在莫
名其妙中接近尾声。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真的连作梦他没想到,那一天竟是我还能享
受平凡人生的最後一次机会。
大事即将发生的徵兆已经在暗中开始蠢动。


第二章
时针转过了十二点的位置,同时宣告日历也该翻至全新的一天。
这是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尚未黎明时我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光线依旧黯淡。街灯透过廉价的窗帘布射人屋内,将陈旧的房问摆设微微照亮。
在我的右手边、床铺上空约三十公分左右的位置,操绪正安稳地躺在那里,发出熟睡时的
呼吸声。操绪少数几样幽灵该具备的能力,就是能任意让自己的身影消失,因此,我平常很少
有机会观察她睡著的模样。不过,她偶尔也有放松的时候——就像现在,她那毫无防备的睡姿
正展示在我面前。
熟睡中的操绪大抵上都只穿著一袭宛如将布直接裹在身上的白色薄衣,今夜也是如此。或
许这就是她原本的姿态吧。
每当操绪呼吸时,柔和的胸部曲线以及裸露的背脊、肩胛骨就会改变角度。由於她的睡姿
是如同婴儿般蜷曲著背部,因此大腿便沿路大胆地露山至白皙的根部附近,简直是太撩人了。
鬼才睡得著咧。
类比式时钟的指针在昏暗的室内蒙胧地反射著光线,似乎正指著三点半的位置。这是连草
木都陷入熟睡的三更半夜。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间突然醒来?我戚到很不可思议。 一
吱咿——天花板附近突然传出声响。
在这种古老的建筑物中,只要温度或湿度产生变化,木材就会缩胀,这点道理我当然清
楚。然而因为还没住习惯,刚才的声音著实使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的脚步声。
[嗯……]
操绪在睡梦中吐出一口气後,轻轻地翻了个身。她那轮廓清晰的锁骨与双峰之间恰好飞人
我的视野。那层薄薄的白布根本无法遮掩操绪的身体曲线,我想在那层布底下她应该什么也没
穿吧。
真的是鬼才睡得著咧。
我决定去厕所冷静一下。
从昨晚才送来的崭新棉被下钻出後,我悄悄来到走廊。
我选择位於宅邸二楼角落、面向东南方的这个房间做为卧室,因为这里很有阁楼密室的气
氛,所以我才爱上了它。不过缺点就是离厕所实在太远了。我一边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边步下
角度剧烈倾斜的楼梯。
四月的深夜气温仍旧很低。月光从大大敞开的客厅门口洒入,照亮了冰冷的走廊。
在一片银色的淡淡光芒下,我突然发现有道陌生的人影正无声地从视野前横越而过。
[咦……]
在我的声带尚未发出代表狐疑的语气词前,我的身体就已先重重摔向墙边。
我无法发出半点声音,身体也完全无法动弹。所谓的五花大绑或许就类似现在这种戚觉吧
——我意识朦胧的大脑如此思索著。
虽然我被所谓的幽灵缠身,但平日的我却跟超自然现象完全扯不上关系。类似这种浑身动
弹不得的经验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我压根没料想到束缚我的力道竟是如此强烈。
我几乎快无法呼吸了,方才撞击墙壁的後脑杓也剧痛起来。然而毫无疑问地,我确实被某
种力量五花大绑。
那是因为某个证据——一名年轻的女幽灵——就站在我的面前。
她所散发出的气氛跟操绪很类似。
因此当下的我完全不戚到畏惧。
然而对方毕竟不是操绪,而是彻底的陌生人。操绪绝对不会用这种恐怖的眼神死命盯著我
看。
女幽灵在夜色下浮现出的那对眸子,左右的颜色不大相同。一边是乌黑,另一边则是如翡
翠般的墨绿色。如果不是在如此的暗夜,恐怕不容易察觉两者问的差距,然而仔细瞧之後,便
会发现两只眼睛的颜色确实是不一样的。
对方果然不是人类,我在心底暗忖著。
此外——即便对方是妖魔鬼怪也好,仍旧是个会让人倾心的美丽幽灵。操绪给人的戚觉比
较接近西洋美少女,但眼前这位可就是纯日式的美人了。她的鼻梁笔直、睫毛又黑又长,而且
还身著和服。上半身的纯白衣裳再加上下半身的徘红裆裙,这不是跟新年参拜时神社巫女没有
两——
巫女服?
怪了,我怎么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在西洋式的大宅邸里,出现了一个身穿巫女服的幽灵。
原本我已忘却的恐怖再度悄悄袭上背脊。
像鸣樱邸这样的老旧西式建筑,就算真有幽灵出没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些八卦杂
志甚至还报导过这里。内容就类似樱花树的树根下是不是埋著尸体啦,或秘密的地下室中是否
养著可怕的怪物等。然而不管怎么看,穿著巫女服的家伙在这里现身都实在太不合理了。
「……机巧魔神(Asur9Machina)……在哪?」
身穿巫女服的幽灵使劲将我抵在墙上逼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才好。机巧魔神——这个名词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发音戚觉就
像某个地方的乡土料理,例如印度咖哩(KeemaCurw)或琉球的砂糖油炸点心之类的。
此外,更让我惊讶的其实是从对方所傅来的强烈压迫戚。
这位疑似巫女以纤细的指尖紧紧勒住我的咽喉,手劲大到令我难以置信。由於她的握力实
在是过於惊人,所以我刚才才会产生一种自己遭五花大绑的错觉。
手臂、握力。
在我逐渐开始缺氧的大脑皮质表面,终於亮起了刺眼的警告信号。
她的手可以直接碰触我的身体。
也就是说她拥有实际存在的肉体。
她并不是幽灵。
「呜、呜哇啊啊啊!?」
我终於发出丢脸的惨叫声,原先半梦半醒的意识也一下子完全恢复正常。看来方才的盘算
是彻底失准了。如果对方是我习以为常的幽灵还好,假使是其他的怪物,那我可没辙。
这是我第一次遭遇操绪以外的超自然现象,即便已经迫在眉睫,依然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
事实。我的思绪陷入了一片混乱,已经可以用恐慌来形容了。
「把提取器交给我……那个东西太危险了,所以不能放在你手上。」
我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无数的问号在脑内形成了漩涡。眼前的女性到底是谁?她是从哪里潜入屋子的?为什么她
要穿巫女服?她的目的又是……
我的意识随著难以解决的谜团逐渐离我远去,眼前的景象也变得一片漆黑。氧气已经不够
了,我的腿失去了维持站姿的力量。
「啊啊……啊……」
疑似巫女终於发现我即将晕倒,赶紧把扼住我咽喉的左手抽了回去。
原先剥夺我全身自由的压迫戚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我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步履
依旧蹒跚。
就在我即将倒落地面之前,那位疑似巫女将我拥人怀中。
有某样柔软的东西包裹住我的脸颊。
也许是因为服装的缘故,所以乍看之下没有办法发现,但其实这位女性的胸部尺寸还真是
惊人——虽说她的身材看起来明明满苗条的。然而很遗慨地,当下的我却没有闲功夫享受这种
柔软的触戚,甚至还差点因此窒息。结果对方却完全没发现我之所以会陷入这种窘境,完全是
她惹出来的祸。
「机巧魔神……到底在哪里?」
她重复问道。
或许是因为体温比我低的缘故,她的身体略显冰冷,不过从衣服底下依然能戚受到那种人
类肌肤发出的阵阵暖意。至於她的秀发,个别多说自然是香气四溢。也许是因为缺氧的缘故,
让我的思考机能发生障凝吧,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躺在床上作梦。大半夜一名穿著巫女服的美
少女突然闯人家中,自己还差点被她那丰满的胸部压到窒息,这种情节简直是妙不可言,的确
是青春期男性经常会妄想的春梦。
如果能就这样在对方的怀中睡著,一定会很舒服吧。相对地,另一种不好的预戚突然袭上
我心头。
明天早上,我可能得趁操绪没注意时悄悄起床,一个人偷偷洗著内裤——
『——智春!』
操绪的大喊声突然传来。
就好像在朝会上打瞌睡被体育老师敲醒一样,我的脑袋一瞬问就恢复了清醒。
我吓得从疑似巫女的双臂中挣脱,用力向後跳开。
不过对方并没有追赶我。
操绪轻飘飘地穿过走廊的天花板,直接来到一楼。那位疑似巫女则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愣愣注视著眼前的光景。
黑与绿的双眸因惊愕而圆睁,闪烁著摇曳不安的光芒。
「啊……啊啊——!?是射影体……!?」
疑似巫女扯著嗓子尖叫道。
『耶!?什么?你是谁::』
她那过度激烈的反应让操绪也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囚看见操绪而受惊。话说回来,能看见她的本来也就
只有我而已——除了昨晚那位全身漆黑的姊姊例外。
操绪不知如何是好地转向我,不过,就算她想向我求援也是徒劳无功。
疑似巫女同样将目光对准我,不知为何,她竟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色。如此美丽的少女对
我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经验。即便对方真的是妖魔鬼怪,我也觉
得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这一瞬间就如同永恒般漫长。
砰——那位女性突然一挥巫女服的长袖,转身离去。
她用力踏著地板奔向客厅,朝向此刻依旧紧闭的窗户冲去。就在我以为对方要直接撞向玻
璃的刹那,她那在夜色下更显白皙耀眼的左手突然一闪。
从她指尖所伸出的指甲,在昏暗的空气中划出一条鲜红色的轨迹。
下一秒钟。
「呜哇!?」
突如其来的闪光与爆炸声让我不得不抱头蹲下,简直吓死我了。
呜樱邸老旧的建筑在宛如地震的冲击下剧烈摇晃。一阵热风从窗外袭人,吹散了我前额蓬
松的乱发。原本就斑驳不堪的墙面白漆现在更毫不客气地一块块剥落、堆积在走廊边。
『咦……刚才那是什么?』
等到震动奸不容易结束,操绪才瞪大双眼对我问道。
我默默地摇著头。
客厅的窗户玻璃已经完全不见了,以逐渐变白的东方天空为背景,那棵巨大樱树飘落下的
花办依旧清楚可见,然而疑似巫女的身影已杳然无踪。
我缓缓地朝地板瘫坐而下,接著还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刚才被对方手臂所用力压住的肌
肤上,仍然残留著略红、纤细的手指印与温度。
那并不是一场梦。
我的鼻腔深处残存著她的秀发芳香,耳膜之中也保留著她方才说过的几个名词。
机巧魔神、提取器、射影体。
『喂,智春,你刚才为什么会跟那女孩抱在一起呀?』
操绪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轻轻响起。
刚才的动作看起来果然很像拥抱,我心想。其实自己差点就要窒息了,不过这种事千万不
能说出口。反正说出来操绪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因此勃然大怒。胸部并不算特别突出的操
绪对上围尺寸一向很在意。其实那根本不重要吧,反正她只是个幽灵。
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对操绪蒙混刚才的经历时,操绪却主动以促狭的口吻问道:
『——戚觉很舒服吧?』
她所散发出的气氛与语调完全相反。除了双眼很不开心地眯成一条缝外,还以闹别扭的姿
态用力戳著我的背。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
我哥留给我的这辆脚踏车,才放了两年不到就已经彻底生锈,真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泼了
盐酸上去。托这辆快解体的脚踏车之福,我明明比平常提早三十分钟出门,却在惊险万分下好
不容易才躲过迟到的下场,最後只能在急急忙忙的心情中层开新学期的生活。
我升上的这所学校,名为洛芦和高中。
「LA Croix」好像就是法语中十字架的意思,虽然我也觉得硬翻成同音的汉字戚觉很怪,不
过这的确是一所教会成立的男女共学高中。(译注:法语的这个词与日文的「洛芦和」三字发
音相似。)
这所学校的规模并不大。尽管在同一学区内似乎是升学率最好的高中,但对学生念书考试
的要求并不特别严格。而且虽说是教会学校,也没有特意安排朗诵圣经之类的课程内容,戚觉
就跟普通的高中很像。如果要说这所高中的优点,那就是能获得教会的资助,因此在私立学校
中学费算是相当低廉的;另外一项好处就是制服上到处缝了十字架的图样,假使在放学途中不
幸碰到吸血鬼,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我的成绩要考上这里其实有点勉强,因此在准备入学考试时费了不少功夫。当我得知自己
顺利考上这里并将好消息报告给中学的导师时,老师戚叹地说了句「太好了」,还差点流下戚
动的泪水。由此可知,以我的成绩要进入这所学校还真是岌岌可危。
为什么我要如此大费周章以洛高为目标?完全是因为我哥毕业於此的缘故。
要跟我哥考上同一所大学,以我的脑袋构造而言叮能性等於零,所以我早就放弃了。然而
在这个偏僻的故乡小镇中,如果连高中部比不上我哥的话可是会被邻居指指点点的。
就算被人取笑为白痴弟弟那也就罢了,如果在打工时有不认识的客人找上门,劈头就安慰
我「不要气馁,好好努力」,还顺手把打柏青哥得来的奖品巧克力送我当安慰奖,那才教人受
不了哩。
『思——我觉得智春好像有被害妄想症耶……不过,车好这问学校的制服很可爱!』
操绪穿过厚重的铁制校门後说道。
今天一大早她就换上了全新的洛芦和高中制服。如果有人能看见她跟我并肩而行的话,一
定会误以为我们是戚情很好的高中生情侣吧。只可惜其中有一方是幽灵,所以谁也看不见。
头一天的开学典礼就与幽灵一同上学,这实在是令我有些泄气。反正不用过多久,就会有
听说我被幽霞缠身的学长姊或跟我同中学毕业的人过来串门子吧。不知该算是幸或不幸,操绪
对於这种事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颇希望其他人这么做。
洛高的女生制服似乎是参考殖民地时代的修女或唱诗班服装设计,这种复古的哥德式风格
其实很适合操绪。不过话说回来,修女的裙子应该不会这么短才对吧。
「操绪,你怎么会有那套制服?」
真不知该问她是从哪里取得的,还是透过什么手段穿在身上?总之操绪平常几乎都不缺流
行的可爱服装,发型也会配合打扮作适度改变。过去我一直没特别在意这点,但仔细想想确实
很不可思议。
操绪略显得意地「呵呵」笑著。
『不告诉你。』
算了,反正她是幽灵嘛。只不过在昨天以前我一直没深入思考相关的问题,直到今早却莫
名其妙地开始留意起小细节。
那两位能看见(应该吧)操的奇特女性身影再度浮上我心头。
今天凌晨的疑似巫女称操绪为「射影体」,不过操绪自己好像也没听过这个词。
「——智春,早安!」
我即将要陷入无限回圈的思绪被打断了。一个大清早就精力旺盛的女孩说话声传人了我的
耳中。原来是杏。她发现我的存在後,特地从校舍中跑了出来。
「智春,你好慢喔。你没看见班级的分配表吗?我跟你一样是七班耶!」
杏的语气仿佛在威谢什么天大的巧合,然而在艺术等选修科日上,她与我的选择几乎完全
相同,会分在同一班就跟诈赌一样是必然的结果。
「你看起来奸像很没精神?」
面对反应冷淡的我,杏不满地凑近我的脸端详道。
「我因为昨天没睡奸,所以不像你那么有朝气。」
「我这样子很普通吧。你为什么没睡好?难道那栋宅邸里真的出现了……?」
杏询问时的表情非常开心,简直就是事不关己。不过我想她应该也想像不到,我昨晚差点
被一名神秘的疑似巫女杀死吧。
事情的经过实在是太荒谬了,所以我也没有向警察报案。真要说起实际的损害,大概也就
是少了一块窗户玻璃而已,并没有其余的东西失窃。
「那么,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罗。待会儿教室见。」
杏迳自告知完毕後,飞也似地跑回校舍。
[小杏好可爱哟。』
操绪面带微笑地表示道,就奸像在形容什么不怕生的小动物一样。
洛高的另一项特徵就是草木蓊郁、绿意盎然,然而像我这样的一介新生,就连各校舍的相
对位置都还搞不清楚。本来先前往确认张贴於校内某处的班级分配与位置表才是正道,但在人
潮汹涌的新生与家长团推挤下,我竞在不知不觉来到了校舍的楼梯口前。
莫可奈何下,我只好先换上室内用鞋。就在此时,突然有某个家伙从背後勒住我。
「智春!」
原来是樋口。他那张如果闭嘴不说话还算英俊的脸庞,此刻正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
「欢呼吧,我们又同班了。」
这小子的选修科目也跟我一样。因为我俩都尽挑一些看起来好混的课,所以结果才会变成
这样。
「同一班还有佐伯与嵩月,当然大原那家伙也在。」
「咦……前面那两个是谁?」
我困惑地问道。杏跟我同班之事我刚才就已经知道了。
佐伯就是佐伯玲子啊。在中二的时候,我们不是同班吗?去年她还赢得校庆的选美活动
这么一来我就知道了。樋口过去曾三度尝试追求对方,结果那个叫佐伯的女孩完全不予理
会。
「那还有一个人呢?」
「啊,你说嵩月啊。她是北中毕业的,全名嵩月奏。又是一个大美女喔。」
「……你怎么会认识北中毕业的人?」
我不解地问道。樋口得意洋洋地掀起嘴角。
「因为我有我的情报网。」
「你是指摄影社的……」
「没错。」
原来如此。
除了超自然现象外,樋口唯一的嗜好就只有摄影,还曾夸下海口将来要成为职业摄影师。
他所拍的作品曾入选过摄影杂志的比赛,所以还算满有实力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樋口所拍摄的主题大多是都市景观,并不会去拍女孩子。他个人似乎
对这点有自己的坚持。然而跟他经常混在一起的那些摄影社家伙,可就是专门偷拍女孩的惯犯—
了。据通口所言,他也是为了借机器方便才跟那些人来往的。
「所以罗——再看看这个吧,这可是很珍贵的情报喔。」
樋口说完後便从制服口袋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名似乎是在放学途中的女高中生,背景则是公车站牌。时间大概是去年秋天
吧,那位少女身著洛芦和高中的制服。
『智春——这个人是!』
一同凑近照片的操绪突然高声叫道。
「啊!」
我同样吓了一跳,因为照片上的少女我有印象。
如模特儿般的高佻身材、披肩的俐落黑直发、端正而严谨的五官。
那正是昨晚将奇怪手提箱交给我的全身漆黑大姊。虽然照片上的她没戴眼镜,但想必不会
有错。
「像这么漂亮的女孩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一定有人知道的,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
樋口自傲地挺起胸膛,不过这回我也要佩服他,因为这对我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情报。我
还以为跟昨晚那位姊姊已经不会有第二次碰面的机会了。
「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应该还在校吧?」
「是啊,她是去年入学的,所以比我们大一届,是二年级生。」
[……原来她是高中生啊。』
操绪以讶异的口吻说道。昨夜与对方见面时,对方看起来颇为成熟,结果当换上照片中这
套制服後,她又完全像是个高中生了,真不可思议。
「她叫黑崎朱里,似乎家住绫岛附近。其他情报我还没调查清楚,不好意思。」
「不,樋口,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率直地向他道谢。
这项线索实在是太宝贵了。比起等待不知何时才会现身的老哥主动连络,还不如直接去找
这位黑崎学姊比较有用。银色手提箱的内容物、老哥与她的关系,此外还有操绪的事……如果
这位学姊真的能看见操绪的话,我有好多疑惑想请她帮忙解决。
「等入学典礼结束我们就去二年级的教室晃晃吧。如果是你去搭讪的话应该不会很奇怪,
能接近这种大美女可是机会难得哩。」
樋口很认真地说道。
「咦?你也要跟我去吗?」
「废话,你想我为何要特地拿照片出来给你看”」
什么嘛,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算了,至少结果是好的。这回樋口倒是很难得地帮了
我一个大忙。
但动机不单纯的樋口却又突然严肃地对我低声提醒:
[对了,智春你得小心一点。]
「咦?」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心?小心什么?」
「我也不清楚。」
樋口摇摇头,接著便「咻」地一声将那张照片抢回去,然後才继续说。
「给我这张照片的人是这么提醒我的——你得小心一点,不要深入追究。」
什么?
他在鬼扯什么啊?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偏著脑袋。
照片中的黑崎朱里依旧不发一语,只是对著我们露出优雅的微笑。
*
在值得庆贺的高中入学典礼中,我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梦周公。讲台上似乎有个表情凶恶的
女老师不停瞪著我,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半夜被妖魔鬼怪袭击後,我的神经可没大条到能
倒回床上再睡,所以一直到出门前我都没有阖上眼。
操绪也跟我一样没睡饱,所以在校长无聊的演说开始时就消失不见、不知躲到哪里补眠去
了。幽灵竟然也会睡眠不足,说起来还真奇妙,但其实我还满羡慕她的。
校长、理事长、家长会委员、地方议员以及不知名大叔的冗长演说终於结束,但我的瞌睡
虫依旧没有被赶跑。典礼途中似乎有三个自称学生会长的家伙上台,不过或许那只是我在作梦
吧。
真不愧是教会系统的学校,在人学典礼途中还安排了唱诗班的表演,我不禁联想起小学时
参加过的亲戚结婚典礼。负责表演的唱诗班成员几乎个个都是美丽的学姊,不过里面并没有黑
崎朱里的身影。
典礼结束後,学生们鱼贯返回自己的教室。
回去途中,樋口却跟我说他要上厕所。
洛高在十五年前还是女校,如今男女生的比例也依然保持四比六,也就是女生较多的状
态。因此,跟普通学校大为不同的是,这里的男生厕所数量非常少。
少数几问男厕门口早巳是大排长龙,就好像在抢购什么新型电玩主机一样。我站在离队伍
梢远的地方,悠闲地等待樋口完事。
操绪也依然没有现身。
奸困啊。
大概是刚才以不自然的姿势睡太久了,我的脖子非常疼痛。正当我啪吱啪吱地扭动颈关
节、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打个大呵欠的时候……
「——!?」
噗哇——刚吸入胸腔的空气一股脑儿吐了出来。面对眼前的景象,我的眼睛连眨也不敢眨
一下。
有个令我大吃一惊的家伙正从我面前通过。
女孩子。
穿著洛芦和制服的高中女生。
这位新生与围成一个个小团体的其他人保持距离,单独地步行於走廊上。
她四周的气氛很明显与别人不同。尽管不算华丽或显眼的那型,但只要仔细观察,一定会
被她那秀丽而端正的五官所震慑。只不过,上述特色对现在的我而言部无关紧要。
我认识这个女孩。
怎么可能轻易忘却她呢?因为她就是穿著巫女服,凌晨时分在鸣樱邸差点把我勒死的那位
疑似巫女!
在这个距离下我无法判别她的瞳孔颜色,不过精致的脸庞与那头长发绝对不作第二人想。
此外,当然还有就算隔著制服也能清楚掌握的胸部曲线。拥有如此傲人上围的女孩,应该
不可能会有人随便错认吧。
「喂!你。」
比起理性的思考,我的身体倒先自作主张了。面对刚好从前方通过的那位少女,我突然抓
住她的手腕。好纤细的手臂啊,我差点就要「唔哇」一声发出惊叹。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发出惨叫。
咿……她只是冒出类似小猫的叫声後,便屏住了呼吸。
当然,这种情况下要说她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少女那双大眼正用力睁著,好像随时要喷
出泪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看来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对她而言是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
不过就算已经跟她近距离面对面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抓住她的手只是反射性动作,我并没有想奸下一步该说些什么。
当下就只能听见自己胸膛中扑通扑通的激烈心跳声而已。
我想起半夜被她勒住的情景,当时她那异於常人的腕力令我大吃一惊。但倘若她真的修练
过什么武术的话,现在应该不会轻易被我揪住手臂吧。
我拾起困惑的脸,刚好与她四目交会。
她两边的眸子都是黑色的。
「……呃,那个……请放开我。」
她恳求道。说话声非常悦耳,我想我凌晨应该也听过。
不过,她跟半夜那位疑似巫女的遗词用句却有著非常明显的差别。
「站在这里会挡到其他人……请放开我。」
少女以微弱而吞吞吐吐的说话声重复,我看出此刻的她心情非常焦躁。不过到底是因为
与我重逢之故,还是单纯因为突然被陌生男子揪住手臂所造成的,那就不清楚了。
她怯生生地缩著肩膀,以畏惧的眼神朝上仰望著我。简直就跟纯真无邪的女高中生被无聊
变态搭讪时出现的表情没有两样。
不论是谁看到这幅光景,都会认为我是个大坏蛋吧,我心想。
「给我住手,夏目!你在搞什么鬼!」
有个刚好路过的女学生突然暍斥。
没想到那竟是跟我同一所中学毕业的佐伯玲子。真倒楣,碰上我最不想遭遇的对象了。从
以前我就一直拿这个人没办法,因为她总是没事就生气。
一快把人家放开!你看不出来对方很讨厌你吗?一
佐伯瞪著我说道。惨了,我心想。爱生气的佐伯是众人公认的女性守护者,她自己也很乐
於扮演这种角色。每回她的矛头几乎都是指向异性,樋口想要追这种人根本是自寻死路,甚至
有传言说其实佐伯是蕾丝边。
「你误会了,其实我有事要找她。」
「什么事?」
一呃——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她……一
「你只是想搭讪吧?我原本还以为你比较正常,没想到跟樋口是一丘之貉。]
就说你误会了嘛。
我作出跟佐伯继续纠缠不会有好下场的判断後,便直接将视线转向依旧缩著身子的那位少
女。
「呃……你应该是凌晨曾来过我家的人没错吧?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说了些奇怪的话。」
她听了我的话立刻将脸撇开,死命地摇著头。
「人家都说不是了。」
佐伯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夸示道,就连眉尾都骄傲地掀了起来。
「尽说些奇怪话的人应该足你吧。」
这么形容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我无计可施地陷入沉默,这时,四周突然传出其他路人窃笑的声音。
[请问……」
正接受佐伯庇护的那名少女,以战战兢兢的口吻对我轻声问道。
[请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曾经拜访过府上呢……?」
「呃,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我便噤口了。总不能大剌剌地表明自己是用胸部认人吧。
我愈来愈没自信了。尽管我依旧认为对方就是半夜的那名不速之客,但光凭我一个人又无
法证明这点。为什么操绪在这个时候偏偏就不缠我呢?
当我回过神,才发现走廊已经被大批看热闹的学生给塞满。众人纷纷以好奇的眼光扑量我
们,还有人窃窃私语。
佐伯双手插腰,以轻蔑的神色仰头瞪著我。
「闹够了没?嵩月同学,我们走吧,不要理这个人。」
说完佐伯便以手环绕少女的肩膀,朝教室大步迈去。面对这种情形,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目
送对方。
就在少女与我擦肩而过时……
「那个……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
就好像在畏惧会留下什么後遗症似地,少女对我抛下这句话後才返回教室。
她走回的是一年七班——竟然跟我同班。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
今天凌晨那位神出鬼没的疑似巫女,结果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而且她还好像变了个人似
地,态度既温和又稳重。
我实在愈来愈搞不懂了。
「喂,智春——」
正当我一脸阴沉地愣在原地时,樋口终於从厕所走了出来。
「你刚才跟嵩月在说什么?」
他脸上清楚写著二兄敢自己一个人擅自出手」几个大字。我则以讶异的表情回望对方。 一
「……一局月?」
「对啊,就是刚才跟你交谈的那个女孩,北中毕业的嵩月奏。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积极,
你不是因为早就认识她才主动开口吧?」
二局月奏……」
我摇摇头。话说回来,先前樋口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那女孩家里该不会是经营神社吧?」
「神社?」
樋口很不可思议地反问著。
二这个嘛,我是没听说过啦……你为什么会这么猜测?难道她说要帮你驱邪吗?」
唔,真可惜。她会不会帮我驱邪我并不清楚,不过她似乎可以看见幽灵的存在。
如果她家不是经营神社的话,为什么要穿巫女服呢?
话又说回来,那真的是巫女服吗?
倘若我刚才没认错人,为何她要假装从没见过呢?还是说,我真的认错人了?
我抱著满脑子的疑问,步入同一问教室。
座位表似乎是依五十音的顺序男女混合排列。姓夏目的我刚好被安排在中间那排的中半
段。
而夏木前面就是嵩月奏。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
佐伯玲子则坐在离我梢远的位子上。她以丝毫不戚兴趣的目光匆匆瞥了我一眼。
其余同班同学正兴奋得手舞足蹈时,只有嵩月奏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座位上,等导师进教
室。
站立时总是挺直背脊、姿势优美的她,坐下来却比我想像中更为娇小。我默默无语地在她
正後方的位子就座。
然而嵩月奏却没有回头。
*
『耶——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
等操绪回来缠我时,导师时间已经过了一半,正好要轮到全班同学进行自我介绍。听了我
的转述後,操绪还特地绕到前面窥看嵩月的脸,但相对於很肯定她就是凌晨那名疑似巫女的
我,操绪的答案却是[嗯——我不敢确定耶』。
『长得是很像啦,但我不敢保证是同一个人……况且她好像看不到我。』
或许她只是假装看不见。
操绪目睹那名疑似巫女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所以也不能苛责她。
『要不要吓吓她?』
提到吓人,操绪能做的也顶多就是突然在嵩月面前露脸而已。
「算了吧,我不想在教室把事情闹大。」
我无力地摇著头。在还没有搞清楚嵩月的目的前,最好先不要招惹她。而且我们已经是同
班同学了,真的发生什么事说不定遭殃的反而是我。刚进入新环境的第一天,我实在不想卷入
任何骚动。况且就算我想这么做,佐伯也随时以锐利的眼神警戒著我。
『思——这么说也有道理。』
操绪露出沉思的表情。
自我介绍已经轮到我的这一排了。
嵩月那小巧而形状美妙的臀部在我前方抬了起来。她的个子明明不高,腰的位置却非常靠
上方——腿长得真是令人羡慕。
「我是北中毕业的嵩月。」
迟疑片刻才开口的她,立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然而眼神最为热情的果然还是男同
学。毕竟像嵩月这种美少女,偷偷视为倾慕对象的人应该不少。
像这样持续观察站在讲台上的她,我愈来愈觉得她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尽管她的容貌散发出一种冰山美人的气息,但某些小动作与表情依旧透露出她娇弱与追钝
的一面。像佐伯那种人会中意她果然不是没有道理。整体看来是个认真的奸女孩没错,但又给
予人一种笨拙的可爱戚。如果这也是假装出来的话,那嵩月的演技就无话可说了。
这么一来,我想要追问对方关於凌晨的事也越发困难。即使两人的位子如此接近,想要找
嵩月交谈,也得先让她愿意回头才行。如果随随便便出声叫她,佐伯想必又会气冲冲地前来兴
师问罪、重演在走廊上发生的惨剧。
光是想到这就让我头痛欲裂。
我无意识地再度抬起头,结果却差点大叫出声。
原来操绪已轻飘飘地出现在正进行自我介绍的嵩月前方。
我不是已经阻止她了吗?
操绪从正面盯著嵩月的脸,边挥手边露出笑容,接下来甚至还开始鼓掌,或伸出双手作势
推倒对方。
嵩月无言地站在讲台上。她的沉默不知是代表被操绪吓著了,还是只是单纯想不出该对同
学们继续说什么而已。两位身高相仿的美少女靠得如此近,几乎到了脸贴脸的程度,这种景象
实在是赏心悦目,连我也忍不住陶醉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嗜好,不过最讨厌科学。」
说完後嵩月就返回自己的位子了。科学……她刚才是说科学吗?不对,也有可能是指。化学
就是氢氧会结合成水的那个。听起来尽管有些唐突,不过在自我介绍时公布讨厌的科目也
不算怪异。(译注:日文中的科学与化学发音相同。)
当嵩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以後,讲台就只剩下操绪一个人了。
操绪无言地耸耸肩膀。结果,嵩月似乎对她的挑逗完全没有反应。难道说嵩月真的看不到
操绪吗?
「下一位,夏目同学。」
本班的男导师柱谷看起来就是一名好青年。此时他点了我的名字。
「啊……」
我慌忙地站起身。
我刚才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操绪身上,所以压根儿忘了嵩月的下一个人就是自己。王於该怎
么向同学们进行介绍,我的脑中可是一片空白。
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在报告最基本的姓名与毕业中学途中,我就已
经吃了三次螺丝。
「——怎么了?因为坐在嵩月同学後面的关系吗?」
导师露出略显女性化的微笑并说道。或许他是想藉玩笑话缓和气氛,不过我可是一点也笑
不出来。
班上的同学则是反应各异。有人爆出开朗的大笑,也有人默默燃起了忌妒心。至於还没轮
到的人则害怕会步上我丢脸的後尘,只能戒慎恐惧地继续准备。
然而只有嵩月,一直到自我介绍结束都没有回头。
*
导师时间结束後,柱谷老师宣布大家可以放学了。虽然某些学校会赶著在入学典礼完毕後
马上展开课程,但至少洛高不是那样。
当然,学长姊们今天还是得上全天的课,於是我与樋口决定等到午休时间再拜访二年级的
教室,为的就是与黑崎朱里见一面。
「智春,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樋口一边爬楼梯一边问我。
「或许吧。」
我只简短地应了一句。之所以会这么疲惫的原因,完全出在嵩月身上。
在漫长而内容贫乏的导师时间中,她连一次都没有转过头,甚至坐在椅子上连动也没动。
然而,她的那种警戒气息即使背对著我依然不停散发出来,让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嵩月没有直接开口,但她在心底似乎很畏惧我。不知道这是由于凌晨在鸣樱邸发生的
事件之故,还是单纯因为我在走廊上伸手逮著她。
但假定半夜的疑似巫女与嵩月是同一人,理论上该害怕的人应该是差点被她勒死的我才对
吧。
事实上,我一直在担心嵩月是否会突然露出妖怪凶暴的本性,心里七上八下的。那种戚觉
就好像是把人类跟难以驯服的野兽放在同一个牢笼里进行观察一样。
简直快把我给累死了。
不过嵩月现在也不见了。
她一听说已经可以放学便马上飞奔出教室,简直就像在逃避我主动找她攀谈似地。在即将
踏出教室门口前那一瞬间,她似乎回过头与我对看了一眼,不过那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樋口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我的背。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究竟在得意什么。
「被嵩月讨厌的事不必在意,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反正嵩月也不可能理你,越级打怪毕竟
是不对的。」
这种话从樋口嘴里说出来还真令人反戚,况且他哪会知道嵩月是否讨厌我。
司我也不喜欢那个女生。』
操绪此时「哼」地扬起下颚。为什么——我以目光如此询问。
『那个女生好像很爱自作聪明?该说她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八面玲珑?反正就是一副虚伪一
的样子。是啦!长得还算可爱没错,胸部又比我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操绪以前很少在我面前讲过类似的话。虽说她生前就是一个毒舌派,但平常如果没发生什
么不得了的事,她是不会轻易批评其他同性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
胸部不够傲人所以产生忌妒——
『才没有那回事哩!』
操绪表达完抗议後,便迳自消失在空气中。
算了,这样也好,我心想。反正等一下要碰面的黑崎朱里能看见操绪,如果双方一见面立
刻引发骚动那就不妙了。
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
嵩月所害怕的对象搞不好不是我,而是操绪也说不定。
如果嵩月能看到幽灵,那她会刻意闪避被幽灵缠身的我也算是合情合理。
对於嵩月本人来说,要承认自己能看见幽灵恐怕也很难启齿,所以最後她才选择完全不向
我做任何解释。
我终於稍微放下心中的石头。毕竟一开学就被班上数一数二的美少女讨厌并不是什么愉快
的事。
然而请说回来,嵩月与那位疑是巫女的关连性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看来日后还是得
找机会与对方仔细讨论一下。
只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接近她的好方法。
「喔,你不是夏目吗?」
奸不容易抵达二年级数室所位於的校舍後,我们走在午休时问嘈杂的走廊上。就在此时,
有人叫住了我。那是一名身材魁梧肥硕的男学生。
「啊……学长。」
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碰见了熟面孔,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樋口此刻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
楚,不过对於我这个紧张兮兮的新生来说,在这种完全是陌生学长姊的地方打转还真是让人胆
战心惊。
「他是谁?」
樋口低声向我问道。中学的田径队学长——我如此回答。
「田径队?」
樋口露出毫不掩饰的狐疑表情。确实,不论谁看到体型类似相扑力士的这位学长,都会怀
疑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过学长的擅长项目可不是跑步,而是掷链球。
思——魁梧的学长点了点头。
「怎么了,夏目?来二年级的教室有事吗?对了,等一下就是田径队的新牛招募会,你也
过来见习一下吧。我想你应该还没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吧?」
「啊……是没问题啦,不过我有件事想先请教学长。」
「喔,什么事?」
「有一位名叫黑崎朱里的学姊,不知道是哪一班的?」
当时学长脸上的表情变化,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那多肉的脸颊突然冻结住,原本略微泛红的肤色也瞬间发青。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但变成
紫色,还不停地颤抖,毫无疑问地陷人了极端恐惧的状态。
「学、学长?」
我大吃一惊,仔细凝视对方的脸。
学长则满脸畏惧地退後了两、三步。
「夏目……你、你认识黑崎吗?」
他以尖声尖气的奇怪语调问道,愈来愈像相扑力士了。
「呃,算是吧。」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老哥认识她。
学长听到这,便急促地发出一声惨叫,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
[学长?]
「别问我!」
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咦?那……田径队的招募会?」
学长听到这句话暂时停下脚步并回过头,以悲哀的表情望著我。你真是个好人啊——他的
眼神彷佛透露出如此的讯息。
不过接著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迳自返回教室。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樋口将双手交叉於後脑杓,以大惑不解的口气问道。
我只能默默不语地偏著脖子。
*
黑崎朱里就读的班级没多久就被我们查出来了。
樋口随便抓了一名刚好路过的女学生询问。
「黑崎同学?她是二年四班的学生,不过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化学准备室吧。」
对方亲切地指点我们。
为何午休时间黑崎朱里会待在化学准备室?奸像是因为她隶属於科学社的缘故。
洛高的科学社不是写成「科学社」,而是使用旧字体的「学」,从字面来看会给人一种历
史悠久、颇具传统的戚觉。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那位掷链球学长会如此畏惧黑崎朱里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不是每个人都害怕她,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光是嵩月奏一个怪人就够
了。
於是我们便动身前往化学准备室。
洛高的校舍分布状况与我过去就读的中学相比,每一问建筑物的体积都比较小,但栋数却
多出很多。化学准备室位於理科教室大楼的一楼,建筑物的名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研究所。不
过实际上那栋房子的外观相当老旧,与研究所的高科技形象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甚至还散发出
一股诡异的气息。
化学教室隔壁那个细长的房间就是化学准备室了。
室内的柜子上收纳著各种化学药品与教材,中央则有一张教师用的钢桌。光听到这几样摆
设,戚觉还颇有正常教室的戚觉,然而房间深处却放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装饰品。
「唔哇,棒呆了!」
对于超自然现象爱好者通口来说,眼前的景象使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他会欣喜若狂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装饰品看起来简直就像崇拜恶魔的邪教祭坛道具。类
似女儿节用的阶梯式陈列台被黑色的天鹅绒覆盖,上头则堆满了用途不明的奇怪玩意儿。
『那是什么呀?』
操绪不知何时已重回我身边。她坐在我的肩头上,探出身子问道。我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这里的气氛很类似小学生的发明比赛会场,或百货公司的古文明展览馆。造型原始的齿轮
与弹簧片裸露的丑陋装置,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机械,只是用途为何实在令人费解。乍看之下很
像垃圾山的这堆玩意儿,搞不好都是科学社的备用零件也说不定。
「……喔?」
当我们站在准备室门口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时,房间深处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名穿著迈
遢白袍的男子现身,手上还捧著一碗冒出热气的泡面。
男子的年龄约莫在廿五至三十之间,个子颇为高大。前额的头发留得很长,几乎完全将眼
睛盖住。看来他应该是这里的化学老师吧?
「——我没见过你们,是新生吗?一
男子将泡面放在桌上,对我俩招招手,接著又无言地指著空出来的铁管椅,应该是示意我
们坐下吧。
我与樋口对看一眼後,不约而同地踏进准备室。操绪则跟在後方,兴味盎然地环顾著这个
陌生场所。
「我是一年级的樋口,他叫夏目。」
「我姓市原,你们好。」
男子说到这突然努起嘴,一脸讶异地皱著眉,然後又仔细打量我。
「……夏目?」
「是的,没错。」
怎么了吗?
男子一边将免洗筷拆开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那个夏目直贵的弟弟吧?」
我吓了一跳。
「老师认识我哥吗?」
「那还用说。他也是这所洛高的毕业生,而且还是我教的。他还真是一个天才到让人有点
讨厌的学生啊。」
市原说完後,趁泡面还没泡烂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隔了半晌,他才嘴中含著面条、抬
起头注视我。
「你也是为了加入科学社而来的吗?」
由於话题突然改变,我不禁愕然地瞪大眼。
「我也是……?呃,对不起,我不懂老师的意思?一
「咦?难道你都没听说吗?科学社可是直贵那小子所创办的,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他所重
建的才对。」
「我哥重建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老哥在高中时到底干了哪些好事我完全不清楚。
「呃……所以,黑崎学姊会认识我哥也是因为……一
「原来你还认识黑崎啊?」
市原老师随即打断我,不过表情并不怎么惊讶。
我终於有种看出事情端倪的戚觉了。重建科学社的人是夏目直贵,黑崎朱里则是科学社的
社员。两人年纪有段差距,所以不可能在洛高同时就读,但若以同一社团的学长学妹而言,还
是有可能建立关系。只可惜光是这样,并不足以解开全部的谜团。
一……如果你能加入科学社还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黑崎那女孩你也知道,个性虽然不可
爱,但外形却相当不错。她经常留在这里忙社团的事直到天黑,我一个年轻男老师跟她单独相
处很容易被旁人说闲话。」

「耶……科学社的社员只有黑崎学姊一个吗?」
樋口迅速地采出身子问道。你未免也太明显了吧?我莫可奈何地暗自抱怨。能跟那种美女
学姊单独在放学後留下来进行社团活动,而且又在这些诡异的装饰品包围下,对樋口来说简直
是再理想不过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啦,只不过那人目前在住院。」
市原老师说道,接著便啜了几口面汤,似乎不想继续深究那个问题。
「如果你们想加入社团,就在这上面填写你们的班级与姓名,交给黑崎。目前她是科学社
的代理社长。」
老师从办公桌抽屉取出入社申请书与半张用过的纸,并在指导老师同意栏随便盖上红色印
章。看来这个社团的管理还真松散。
「戚谢戚谢。」
樋口开开心心地伸出手,打算接过申请书。
「你真的想加入科学社?」
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部。其实我担心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对於是否该让那位美女学姊
与这种禽兽单独相处戚到有些不安。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少块肉?」
[我是没差啊,不过以后其他社员加入你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樋口以根本没经过深思熟虑的口吻回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後的铝窗突然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被某人打开了。
我回过头,一名女学生正打算进入化学准备室。
『——出现了。』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我点点头。虽然对方穿著制服,但依然能一眼看出是昨晚曾造访过鸣
樱邸的那位全身漆黑大姊——黑崎朱里。
昨天的她看起来有廿岁,不过换上这套制服後又摇身一变成为女高中生了。
那副红色眼镜今天则没有出现。
「哎呀。」
察觉到我的存在後,朱里露出戚佩的笑容。
「没想到才过一天你就已经找上科学社了?了不起,不傀是直贵先生的弟弟。一
「唉……」
这种时候提起我哥,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夸赞。不过从她的口气中,我依然听出了一件事。
朱里早就预料我迟早会找上这里。她明知如此,却故意不将手提箱的内容物与身分透露给
我,目的就是想试试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上门。 一
「没错没错,那都是我的功劳!查出学姊名字与科学社的人都是我!」
完全被朱里无视的樋口奋力举起手。
但朱里却以发现不可思议生物般的眼神瞥了樋口一眼。
「你是谁?」
「我叫樋口,足一年七班的。全名樋口琢磨。」
「是喔。」
朱里若无其事地颔首。我敢跟任何人打赌,当下樋口这两个字根本就没有进入朱里的记
忆。学姊随後对发愣的樋口嫣然一笑,并将他手上的入社申请书抢走,把两张纸都递到我面
』刚。
[这里就是科学社,智春,欢迎你加入。」
她脸上浮现出端正得不可思议的天使笑容并对我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笑脸散发
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樋口仍旧张大著嘴傻傻站在原地,市原老师则口中含著泡面、露出苦笑。
操绪默默不语,朱里也装作没有看见她,还是说她现在真的看不见呢?
「呃……请等一下,我并没有答应要加入科学社——」
[你不想了解你哥哥究竟在做什么吗?]
我的话被朱里冷冷打断。她的意思是……?
「包括昨天交给你的手提箱,以及缠在你身旁的那个可爱女孩。只要加入科学社并担任我
的助手,我就会将一切真相赤裸裸地公布出来。」
「赤裸裸……」
樋口只对这几个字有反应。
我霎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只要加入科学社就告诉我真相,那就是说,不加入就没有真相
罗?
『她在威胁你耶。』
操绪戚慨地说道。没错,这的确是威胁。在入学典礼刚结束,所有社团都忙著抢新生的此
刻,朱里想增加科学社的社员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利用这种方式却是前所末闻。
朱里无视於哑口无言的我,迳自走向准备室的後方。
接著她便从置物柜取出一套黑色斗篷。
那件斗篷很像是万圣节用的扮装道具,朱里将之披在制服上。说实话,她穿起来的确不难
看,不过我却完全搞不懂她想要做什么。为何非得在高中的午休时间扮起魔女不可?难道是故
意搞笑吗?然而从她那披上斗篷时俐落的动作判断,她平常早就穿得很习惯了。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樋口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思,奸问题。
「你们知道科学社的活动目的是什么吗?」
朱里露出充满女性魅力的表情对我们微笑著问道。以问题回答问题似乎有点没礼貌,不过
此刻的她却完全无视於繁文耨节,甚至对在场众人造成一种奇妙的压迫戚。
我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普通的科学社平常又在做些什么?还不就是天文观测、水质调查、化学实验之
类的,难道会有别的吗?
然而朱里却以「大错特错」的神色摇头否定。
「听我说,自古以来,科学就与魔法足一体的两面。天文学发源於占星术,而没有链金术
的话更不会有今日的化学。数学也与命理学及卡巴拉有所关联。总之都与魔法密不可分。」
(译注:Kabbalah。犹太软的神哲学。)
我愕然地聆听著朱里这莫名其妙的演说。
所以她的意思是,科学社的活动主要是调查科学发展史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房间会出现那些诡异装饰品也可以接受了。
「其实魔法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那你刚才是在解释什么?
「现代的科学早就与魔法分道扬镳了。古人依想像所描绘出的、宛如奇迹的事物,以目前
的技术早就能轻易实现。因此,当今的科学研究目的,是在寻找一个唯一的大统一理论。不
过,假使能称为真理的科学公式真的只有一个的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大统一理论,不过不管是真理或公式,那种麻烦的玩
意儿当然是愈少愈好——这样才能拯救我那岌岌可危的成绩。
「其实身为科学前身的魔法,本来也存在著两种无法相容的势力。」
「啊……」
我终於听懂学姊想说什么了。
作为魔法骨架的另一项普遍性基础。
那两种对立的势力,就好比阴与阳、有与无、0与l、男与女、光与暗、白与黑。
「学姊是指白魔法与黑魔法……?」
樋口不知想起什么、眯起眼喃喃问道。对於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他来说,很直接就会想出
这个答案。朱里也以赞许他的神色点点头。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以魔术为前身而发展出的科学,其实也宿命性地存在著白科学与
黑科学两大族裔。」
我开始觉得头痛了。仔细一瞧,市原老师也露出难堪的表情,默默不语双臂交抱著。拜托
啊,我心想。这时候请出声制止这位代理社长的妄想吧,老师。你不是这里的指导者吗?
不过,黑崎刚才之所以会套上黑斗篷的原因倒是揭晓了。
与正统科学的象徵——白袍对抗,黑科学家当然要穿黑衣了。
朱里接著又斩钉截铁地宣示:
「——我们科学社的活动目的,就是要研究黑科学。这下你可明了了吧?」
明了什么啊,老天。
操绪听到这,终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也很想跟她一样一笑置之,但可惜我没办法,
只能轻轻抿起嘴。
社团的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
搞什么鬼。
这种说词能向学生会报告吗?
真没想到这样也申请到活动经费。相形之下,被幽灵缠身的我搞不好还比较正常。或许学
姊刚才真的是在搞笑吧!然而此时对我露出微笑的朱里眼神却是极度正经,看起来根本不像是
在开玩笑。
市原老师不负责任地开始装睡了。
只有樋口以一脸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看来朱里的话多少打动了他。或许他正在思考朱里
的黑科学是否能跟他所爱的超自然现象串联在一起。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但比起上述那些人的反应,建立出这种愚蠢社团的罪魁祸首毕竟是我的老哥,只要一想到
这件事就令我坐立难安。
当我回过神时,午休时间只剩下约十分钟了。朱里提醒我们,差不多该返回教室了。
不过,她却丝毫没有要脱下斗篷的意思。在社团活动时务必披著这件黑斗篷或许是她的信
条。假使我也加入这个社团,是不是要跟她作相同的打扮?一想到这就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你已经决定好要入社了吧,智春。」
朱里以充满魅力的语调对我问道。她的那个「当然」到底根据为何我实在很好奇。只要是
脑袋正常的人,就算可以领钱也不愿加入这种诡异社团吧。
不过,朱里手上却还握有「情报」这张王牌。
科学社虽然是个怪里怪气的地方,但毕竟是我哥弄出来的。他当年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
实在很令我好奇。我想就算我去问他本人他也不会告诉我吧。也就是说,如果放弃现在这个机
会,以後我就永远无法揭穿他的秘密。当然,关於银色手提箱的功用我也一直耿耿於怀。
再来就是操绪的问题。
朱里为什么能看见操绪?倘若能解开这个谜,或许关於操绪的来头也能够拨云见日。
我该冒著风险加入科学社,亦或是一口回绝?
真希望还有第三个选择。
面对朱里,我垂头丧气地低声喃喃答道:
「——可以让我再考虑一阵子吗?」


第三章
我与操绪两人疲惫不堪地返回家中,有气无力地著手准备今天的晚饭。接著电话突然响起
了。一个语气亢奋的女人说话声从话筒另一头传来:
[——哈罗,我的乖儿子,你今天奸吗——期待已久的高中独居生活如何?就算戚到空虚
寂寞,也不可以拿你哥的身分证去租A片喔……算了,谅你也没那个胆啦,啊哈哈!』
真没想到我母亲会劈头就说这些话。
『——是伯母?』
操绪苦笑著问道,我不耐地对她点点头。光是听到我母亲那悠闲乐天的声音,我的疲劳戚
又比刚才增加了一倍。虽说我母亲的职业是护理师,但她在职场上的态度也是如此。这样不接
到患者的抗议才怪吧。
窗外的天色尚未完全暗下。现在应该是她的上班时间才对,特地溜出来打这通电话过来究
竟是为了什么?
「有事吗?」
我压低声音问道。我这位天才老妈是不会因为儿子开始独居就特地打电话过来关切的。况
且她还是在工作途中打来,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吧。
结果母亲的回答竟是:
[嘿嘿嘿……你猜呢?』
「……我要挂电话了。」
『哇!等等!讨厌,为什么嘛::真是不懂幽默的孩子。我到底哪里教错你了;—你认为
呢?』
我决定不理睬她。
况且我根本不记得我母亲曾教过我仆么正经事。她的工作一向很忙,待在家中的时间也很
少。因此在我哥也很少关切我的情况下,我竟然还能长到这么大,或许这都是因为操绪一直陪
伴在我身边的缘故吧。一想到这,我真的开始戚到空虚寂寞了。除了一个幽灵外,我连位像样
的家人都没有,这样的人生简直是太不幸了。
『难道是脑袋被撞坏了——好比空难那次,还是你幼稚园的时候从神社的石阶上滚下来?
哎——那次简直是吓死我了。如果当时有用摄影机录下来,搞不好还可以寄到电视台参加珍藏
家庭影片特集呢。我果然没记错,你从以前就是个笨手笨脚的孩子。』
一 :::」
我放下在电话另一头胡乱推测的母亲不管,开始炒起晚餐要吃的豆芽菜。从石阶摔下那次
姑且不论。空难对于我的个性应该没有影响吧。
一般来说,想要将东西炒得好吃,重点就是要用大火快炒。滚烫的平底锅此时冒出了蒸
气,四周还飘散著热油的香味。
『——对了对了,还有,刚才阿直打电话来。』
「耶!?」
母亲唐突的这句话,让我差点就把下底锅摔在地上。
老哥打电话来了?真稀奇啊。
耳朵凑在电话听筒边的操绪也瞪大眼睛,还用手指比出一个四方形,应该是在提醒我那个
手提箱吧。
「哥说了些什么?」
『嘿嘿——嘿,想知道吗?』
母亲以促狭的口气捉弄急著想得知实情的我。我只能不耐地咬牙切齿。
「快点告诉我吧。对了,那家伙现在人在哪?」
『不知道耶——我忘了问。啊哈哈,不过戚觉奸像很有精神,所以应该没事吧。』
事情可大条了,我心想。我可是有一大堆疑惑想要质问那家伙。
『智春你也很有精神嘛,真令我意外。原本还以为你一个人会闷闷不乐。啊,看来我可以
放心去照顾和叶了。昨天我才跟她一起洗澡喔。哎——最近的孩子身材还真好。光腿长不说,
就连胸部也是那种令人忍不住要怜惜的萝莉体型——啊,你现在该不会开始妄想了吧?真色—
——』
「别胡说八道了。」
[怎么一点幽默戚也没有……和叶还问了我好多关於你的事。例如就读哪间学校、小时
候的事,还有喜欢的食物或女孩子之类的。她似乎很在意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害你搬出去
喔。』
「咦?怎么可能?」
我还以为和叶很讨厌我哩。
我内心的疑惑似乎表现在说话的口气中,电话另一头的母亲听了後深深地叹了口气。
『蠢孩子——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受女孩子欢迎。连女人的心情都无法了解,难怪到现在
还是处男。』
愈扯愈远了。
『算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下个周末你一定要来苑宫家一趟喔。』
「等一下,不要那么快下结论,老哥的事还没说完呢!」
『啊,对喔,我都忘了。』
母亲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要不是还有问题想问,我实在很想立刻挂断电话。老哥之所以会
躲到国外去,搞不好都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呃,阿直要我转告你。鸣樱邸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使用,不过记得要找房东先生打个
招呼。』
「……房东先生?」
[对,好像是住在北有纱的潮泉先生吧。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人,听说是附近有名的地
主。』
「原来如此。」
我戚到有些意外。老哥竟然会叫我找房东打招呼,这么正常的要求他会刻意从国外打电话
回来告知吗?虽然哥的提醒也没错。
「我知道了,还有呢?」
『没了,就这样。』
「耶?就这样?手提箱跟机巧魔神呢?」
『啥?鸡脚魔人?你在说西班牙话吗?阿直就只说了这些而已。我要挂电话了,等下还得
跟医师(老公)去约会哩。晚餐是全套的法国料理喔,羡慕吧?啊哈哈!』
母亲抛下高亢的大笑後,随即挂断电话。我只能手握话筒,愣愣地站在原地。宝贝儿子只
能啃豆芽菜的晚上,做母亲的竟然去吃全套法国大餐,可恶!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 一
操绪这时指著豆芽菜说。
『——智春,豆芽菜著火了,好像烧焦罗。』
「呜哇!」
炒菜的诀窍就是大火快炒。我望著已经部分变得焦黑的豆芽菜,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母亲
废话连篇的缘故。结果刚才那通电话的主旨到底是什么?老哥根本没提到任何重点嘛。
北有纱的潮泉先生?
呼思。
*
我以焦炭口味的炒豆芽菜佐饭解决掉晚餐後,玻璃店的老板刚好上门,为的是帮我修理宅
邸损坏的窗户。
由於该店老板是大原酒行的熟客,所以我并不陌生。对方瞥了一眼今天凌晨被疑似巫女破
坏的客厅窗户後,戚慨地叹了一口气。
「能坏成这样也真了不起。这要连铝窗框一起换掉才行,会比较贵喔。」
[……不会吧。]
我大失所望地说道。独居的高中生就已经够穷了,结果竟然还无法以换一块玻璃来解决这
个问题。
「你自己看,就是这里。窗框整个部熔化了,用打火机之类的根本不可能烧成这样。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拿+本生灯乱喷吗?」 (译注:实验室常用的高温加热工具。)
「不……那只是一个小意外……」
我语气暧昧地解释。从近距离观察被破坏的窗户,就算是像我这样的外行人也可以清楚理
解事情并不寻常。窗玻璃被彻底熔解,连半点碎片也没留下。就算是拿焊接用的工具,大概都
无法轻易制造出这种效果。一想到这,我愈来愈觉得半夜的那名疑似巫女根本就是个怪物。
『思思……凶手真的是嵩月同学吗?』
操绪头下脚上地浮在半空中,同时交叉著双臂问道。我默默地耸著肩膀;天晓得是不是嵩
月。如果这真是嵩月干的好事,那她到底是利用什么机关才能在一瞬间内熔化整扇窗户?
「——这型的窗框我今天并没有带来,不过回店里应该能找到库存。明天我再过来一趟
吧。抱歉,今晚就请你先忍耐一下。」
「耶……所以意思是说,到明天修好为止这里都要留一个洞罗?」
这样未免太危险了吧,我不安地问道。不过玻璃店老板却喀喀地笑著回答。
[放心吧,气象报告说明天也是晴天。况且是小偷也不会看上这栋烂房子的。]
[嗯,或许吧。]
小偷虽然没兴趣但是妖怪还是会进来啊。
不过——我转念又想——老板说的或许也无不道理。不管这里有没有装玻璃,其实对那位疑似巫女
来说都不成问题。
[她还会再来吗?]
操绪露出好奇的表情,盯着完全被溶解的窗户问道。我无法确定,只能对着她摇头。由于
那个妖怪和嵩月奏长的极其相似,所以我并不觉得特别惊悚或恐怖, 但我或许正遭遇极为
危险的情况也说不定。
如果再度碰上类似凌晨那种性命之危,我的小命说不定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毕竟对方是能
一瞬间融化铝窗的怪物啊。
[——不过即使那个疑似巫女的就是嵩月,她应该不会再像半夜那样偷袭了吧,因为我已经
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了。]
我小心翼翼的推测着,高中的班级分配表是今早在入学典礼前才公布的,也就是说昨夜嵩月,
还不知道我们会同班。因此那名疑似巫女才胆敢露出脸孔对我展开袭击。
[嗯——假使那只是长得像另一个人?]
操绪毫不留情地吐槽。
就是别人,我也觉得今晚她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被操绪吓到了。」
应该说对方畏惧操绪才对。那名疑似巫女很明显是在看到操绪後才逃跑的·
理由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像她那样害伯幽灵的人(或许根本不是人),不可能再冒著
与操绪遭遇的危险重返鸣樱邸。
『耶——是哟?所以都是我的功劳罗?戚谢我吧。』
「……你都没发现自己其实很恐怖吗?」
『什么嘛::你那是什么意思?』
[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正在测量窗户尺寸的玻璃店老板回头问。我跟操绪的对话似乎在无意问被他听见了。
「不,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我嘿嘿嘿地尴尬笑道。我被幽灵缠身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如果不谨言慎行一点搞不好真的
会吓著对方。幸好玻璃店老板也认为我刚才是在自言自语。
「好吧,那等零件找到了再跟你联络。」
「啊,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地向对方致谢後,我送准备返回店里的老板来到宅邸门口。
『智春,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操绪轻飘飘地跟在我後方继续纠缠。
『你可不要太期待操绪哟。我也不敢保证下次还能吓到对方,最好还是想个能击退她的方
法吧?』
「方法?」
『思——例如防狼喷雾器之类的。』
我可没听说哪种妖怪会怕防狼喷雾器。那玩意儿的主要成分其实是辣椒萃取物,如果改用
大蒜或许还能防吸血鬼吧。
「既然她是来找什么机巧魔神的,只要交出去对方应该就会罢手了。」
以鬼故事来说这种情节也满新颖的。鬼怪现身想要回自己被切断的首级或手臂之类我还听
过,想要回这种听起来类似新3C产品的东西未免太过稀奇了吧。况且机巧魔神又是什么?
『①藏在这栋房子里的宝藏;②黑崎学姊送来的神秘手提箱内容物;③其他——猜猜看,
到底是哪个?』
操绪微笑地问道。
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人员翻译是与老哥有关系的事,最可疑或许是选项。但假使真是如
此,对方为何要趁今天凌晨闯入?在我搬入这栋鸣樱邸前,这里起码空了一年以上没人住,想
要挖宝大可趁那时候。
那答案就是选项二罗?然而这也不乏可疑之处。黑崎朱里将神秘手提箱交给我不过是昨晚
的事,结果疑似巫女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找上门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此外,朱里也曾表
示打从一开始箱子就是属於我们的东西,但我可不记得机巧魔神这四个字跟自己有任何关联。
『直接问本人怎么样?』
「本人?」
在我反问的同时,某位同学的脸孔也浮上心头。
嵩月奏。
既然是同班同学,想要弄到对方的住址与电话号码应该不难。明天星期六学校没上课。比
起众目睽睽的教室,在学校以外的地点找她谈应该比较方便,然而……
「——如果这件事跟嵩月奏无关呢?」
只要一想像嵩月的反应,我就不禁背脊发寒。
光是今天在走廊纠缠她就已经够严重了,如果我还堵住她家门口,简直就跟变态没两样。
这种事要是让佐伯知道,她大概会把我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吧。我可不想刚升上高中就被众人
当作变态,而且我已经有一个不好听的传闻了。
然而操绪却以食指轻抚著自己的嘴唇,同时提醒我:
『嗯——如果智春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呢?』
「啊……」
我忍不住惊呼,因为我大概可以理解操绪想说什么了。走在前头的玻璃店老板这时突然停
下脚步,表情不太好看地回头望著我。虽然我并没有得意忘形,但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放大了与
操绪的交谈音量。老板此刻的神色就好像见到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毫不掩饰地将心声表达在
脸上。
「啊——你不用再送了,等零件找到我自然会跟你联络。」
对方不自觉加快速度说道,然後急忙穿上鞋子离开玄关。我还来不及解释,只听见鸣樱邸
的古老大门发出「叽」的一声後便被重重关上。
看来关於我的难听谣言又要被传开了。
一想到这我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
翌日星期六,天气果然非常晴朗。
春风伴随著花办,从客厅的窗户遗迹吹入客厅,让睡过头的我奸不容易才从梦中清醒。由
於前晚一直担心疑似巫女是否会再度袭击,所以刚开始几乎无法阖眼,最後反而在不知不觉中
陷入昏睡状态。眼睛睁开才发现已经过了上午十点。
我完全提不起劲自己动手做早饭,於是便随手挑件便服换上、离开家中,前往鸣樱邸附近
的商店街。这条街道从头逛到尾也只需卜分钟左右,是那种每座小镇都看得到的普通商店街。
在商店街恰好位於中半段、显眼的灰色石板地附近,便能找到我熟悉的大原酒行。
「咦?智春?」
原本在柜台後方瞪著传票发呆的杏察觉到我後,立刻睁大黝黑的眸子。她穿著某运动品牌
的连身长外套,外头再罩上酒行的围裙,样子还满好看的。
「怎么了?你今天应该不用过来吧?啊,想喝咖啡吗?店里刚好收到试用品喔。」
话还没说完,杏就已经朝我扔出一罐咖啡。我手忙脚乱以胸口挡住那个飞行物。仔细一
看,原来是大豆蛋白口味,销量应该不怎么好吧。
「话说回来,智春昨天放学後跑去哪了?我离开学校的时候都找不到你耶?」
杏目光朝上向我瞥了一眼。我一边打开拉环一边点头道:
「我跟樋口去科学社逛了一下。」
「智春跟樋口……?去科学社?」
杏露出明显的狐疑表情,我慌忙补充下去。
「那里的代理社长是黑崎学姊,也就是前天把奇怪箱子交给我的人。我找她是希望能问出
关於箱子的事——」
思哼——杏的表情却愈来愈讶异。
「……黑崎?该不会是那个黑崎朱里吧?」
「咦?你认识她?」
「她很有名啊。是喔,原来那天晚上的人就是黑崎朱里。啊……所以说,直哥跟黑崎朱里
也认识罗?哎……原来如此啊,思——思——」
杏迳自点著头,但我依然搞不清楚她发现了什么。我无奈地抬头向上望,操绪也一脸困惑
地耸耸肩。
「你说她很有名?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咦?智春,你不是看过她本人了吗?」
「是啊,算是吧……」
「思?」
我将昨天在化学准备室市原老师朱里那听来的话大致向杏转述。
包括重建洛高科学社的人是直贵,此外还有关於科学社的活动内容。朱里也威胁我,如果
不加入社团就不告诉我直贵的过去与手提箱的秘密。至於朱里可能看得见操绪之事我就没提
了,反正要对杏掩饰这部分并不困难。
「耶,黑科学啊……原来如此。」
杏点了好几下头,不知道在戚佩什么。
「我是不知道科学社在搞什么啦。不过我听过的另一个谣言是,洛高的学姊中有一位美女
除魔师。据说在警察那边也很吃得开,因为她帮忙解决了好几个难破的案子。」
「……那个人就是黑崎朱里?」
「对啊。」
「除魔师……真的有这种职业吗?」
况且协助警察破案的应该是名侦探才对吧,跟除魔有什么关系?教会或警方就算再缺人
手,应该也不会找一介女高中生帮忙。
「你听听就算了,反正只是谣言嘛。不过,我倒是还满相信的。是喔,原来前天晚上送箱
子来的人就是黑崎朱里。思呼——那智春真的想加入科学社吗?」
「不……我还没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的答案很优柔寡断,所以杏的质问中透露著责难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因为对方说只要我不加入就不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你是指手提箱的内容物吗?」
我点点头,杏则露出了沉思的模样。我默默地啜饮著大豆蛋白口味的咖啡。『奸暍吗?』
操绪问道,我摇摇头。难暍死了,天底下竞有这么难喝的咖啡。
「其实我在猜,这会不会是直哥的计谋?」
「计谋?」
「对啊。你想想看,科学社现在不是只有黑崎学姊一个人吗?如果社员人数不够,应该会
被学校降级为同奸会吧?」
有可能,我再度点头。如果连一个新社员都没招到,社团是否能继续存在就很难说了。
「所以罗,为了要强迫智春加入科学社,直哥跟黑崎学姊联合设计了这场戏。」
「咦……这么说来,那手提箱里面……」
「思,也许根本没装什么重要的东西吧。直哥故意将手提箱交给黑崎学姊,以便让智春产
生好奇。接著,就用这个秘密为诱饵强迫智春人社。黑崎学姊一定找直哥讨论过了,为了确保
能招到新生才会用这个办法——这是我的猜测。」
「……原来如此。」
我认真地思索著,这么说来,杏的推测还颇有道理的。
如果这整件事的背後都是由直贵穿针引线,那许多谜题便瞬间揭晓了。包括朱里会在前天
晚上突然在我面前现身,以及她知道操绪存在的理由。我老哥直贵最喜欢玩这些小把戏。
『小杏直一了不起……』
操绪也佩服地点著头。不过,杏对自己的推理却毫无半点夸耀或欣喜之色。
「所以罗,这么说来,那只手提箱会让我们打不开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点也没错。」
与其说是我们打不开那手提箱,还不如说从一开始就设计成无法打开。之所以会故意挑那
么旧、重、坚固的家伙,也是基於同一个理由。
『思——难道那位学姊能看到我的反应也是演技吗?如果事情跟直贵哥有关——或许有可
能吧。』
操绪在半空中灵巧地转了几圈,同时思考著。不过她好像也想不出什么比杏更合理的推
测。这时,杏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认真表情抬头望向我。
「咦,智春,话说回来,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对喔,差点就忘了。
有没有他们的住址?」
大原酒行为了送货方便,所以有一本大型的住宅区地图册。上头还记载了附近地区每一户
的姓氏,内容非常详细。
「姓潮泉的应该是地主吧?难道鸣樱邸也是潮泉家的资产?」
思呼——杏再度迳自点头。这下子我连解释都省了。不过,没想到就连杏也听过那个人,
看来潮泉在这一带还满有名的。
「找到了,就在这里。」
杏指著摊开在柜台上的住宅地图册其中一页。呜哇——我忍不住惊呼。
北有纱已经是市区内著名的高级住宅街,但潮泉家的面积之大,就算在其中也是屈指可
数。原来如此,那就是我得拜访的潮泉家啊!会众人皆知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怎么看面积都
比洛高的校地还要大一倍以上。以单纯的住宅而言未免也太夸张了。
『……智春。』
操绪贴在我的背上,以催促的口气唤道。
我则焦躁不堪地搔著头发。
顺道来大原酒行的目的除了借地图外,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拜访嵩月奏。假
使我单独前往嵩月加,定会被对方据于千里之外。因此我才想以联络同学感情的名义拜托杏
陪我一道同行。
起初我也觉得这点子不错,不过当实际与杏面对面後,我才发现这种要求实在是难以启
齿。如果不提及关於操绪的话题,根本找不出什么我非得拜访嵩月不可的藉口,甚至还有可能
因此招致更大的误解。
「知道怎么定了吗?如果想把地图抄下来我可以借你纸笔喔?」
杏突然将脸凑到我面前。虽说她看不见操绪的存在,但以我的立场来说,简直就成了前後
都被女孩子紧紧贴住的状态,实在是令人坐立难安。
「有件事……」
我决定抛开胡思乱想直接提出要求。
「——欢迎光临!」
但就在此时杏开口喊道。
我回过头,酒行的自动门已经打开了,一名穿著白色大衣的男客人刚好走进店内。好怪的
客人,我心想。这么一大早怎么会有人跑来买酒?就算有,也是米酒刚好用完的附近家庭主
妇,或是等一下准备要去赏花的情侣之类的吧。
然而身披白色大衣的这名男子怎么看也不像前述那两类人。
由於男子的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盖住眼睛,所以无法判读他脸上的表情。他身上的那袭白
色大衣绣有金边,胸口则垂挂著一条发出钝重金属光芒、形状再眼熟不过的项链——十字架。
『他是旧教(天主教)的神父吧?好年轻哟,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可靠——』
操绪有些惊讶地喃喃说道。正如她所言,这位神父十分年轻。或许他单纯只是娃娃脸吧,
不过似乎要装扮成高中生也完全没问题呢。话说回来,身为幽灵的某个家伙至少尊敬一下神职
人员吧。
「您要买红酒吗?请跟我来。」
杏露出待客用的笑容,将对方领往仓库。我因为无事可做,只好趁神父在购买进口红酒时
躲在店的角落啜饮难暍的咖啡。
在离开酒行前,神父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对我轻轻投以一瞥。操绪也朝对方招了招手,
神父似乎在·瞬间停下了脚步,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对方从白大衣底下露出的衣服款
式,跟洛高的制服似乎很相像。
「——那位神父最近还满常上门的。」
杏将收到的货款放入收银机,并对我解释道。原来如此——我只能这样回答。打工的店铺
有客人上门总是好事,对我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要对方不要像昨天的疑似巫女一样
突然从神职人员变成妖怪就好。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杏以天真无邪的眼神朝上仰望我。没想到她的耳朵这么灵光。
「呃,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你今天要看店到几点?一
「等我爸送货回来就可以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一思,是啊……要解释起来恐怕有点复杂,不过昨天——一
「——哎呀,这不是智春吗?」
某个沉稳的女性说话声突然冒出来,打断了我吞吞吐吐的发言。
杏的母亲身著花朵图案连身裙,从店铺後方轻轻探出头。这位母亲既生著娃娃脸,体型又
很娇小,如果她跟杏定在一块,十之八九会被路人误认为姊妹。对方望著我的脸,像是突然想
起什么似地掩住嘴,唔呼呼呼笑了出来。
本来我还在猜对方想说什么……
「智春,听说你有心仪的女孩了?一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讶异地转向杏。
似乎有什么空穴来风的谣言传人了大原伯母的耳朵。杏用力摇头否认,还愤怒地扬起眉尾
转身瞪著母亲,同时以尖锐的声音迅速高喊:
「等一下,妈!不要胡说八道啦!」
「哎,小杏你何必生气呢。我只是听说你们班上有一个好可爱的女生,智春似乎对她颇有
兴趣。」
「我才没有生气勒——」
「哎呀,是这样吗?思——?」
大原伯母用手抵著脸颊,以佯装不知的口气自问道。看来她已经从女儿难得一见的狼狈模
样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说到同班的可爱女孩,应该就是指嵩月吧。没错,我的确对嵩月的事很在意,只可惜不是
对方所想像的那样。从大原伯母刚才的说法,恐怕就连杏都误以为我对嵩月一见锺情。
『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
操绪扭曲著嘴唇抱怨道。我只能无言地瞪著天花板。
这种情况下如果提出要杏一同拜访嵩月的要求,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不利而已。
嵩月或许真能看见幽灵吧,但现在说这个杏根本就不会相信。如果杏跟樋门一样相信幽灵
存在就奸了,这么一来我也可以省下不少解释的麻烦。
「——啊,对了。」
在充满尴尬气氛的室内,杏突然以故作悠闲的口吻打破令人难耐的沉默:
智春啊,你要去北有纱的话,干脆骑我们店的脚踏车吧。我把钥匙借你。]
话还没说完,杏便转身消失在店铺後方。大概是去拿脚踏车锁的钥匙了。
「思,我也觉得骑脚踏车比较好。如果智春愿意的话,晚上再来一趟吧,你可以跟我们一
起吃晚饭。」
大原伯母面带微笑地邀约道。如果提起母亲这两个字,比起我家那个天才老妈,我首先联
想到的还是大原伯母的笑容。她回头瞥了杏消失的方向一眼後,才转向我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容。
二晅件事不要对小杏说,不过我可是站在智春这边的。」
「什么……站在我这边?」
什么意思?
「那个女孩姓嵩月对吧?希望你们的戚情顺利。」
「不,您误会了。」
面对大原伯母的笑容,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辩解。
然而大原伯母听了却更开心地眯起眼。
「太好了。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智春,你不是被可爱青梅竹马的幽灵给缠身吗?我还以
为你已经爱上了那个幽灵,所以一直对活著的女孩没兴趣呢。看来智春也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嘛
什么——我只能瞠目以对。大原伯母到底在说什么啊?
飘浮在大原伯母左上方的操绪,听到这里「哇」地张开嘴,然而,她的眼睛却露出那种彷
佛猫咪被搔下颚时的舒服笑意,实在不知道她在高兴个什么劲。
「来了,钥匙——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杏返回後发现我脸上堆满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忍不住讶异地开口问。我什么话也没说,
大原伯母也只是唔呼呼呼地兀自笑著。
「那就谢谢你们的脚踏车了。」
我从杏手中接过钥匙,飞也似地逃出大原酒行。那辆脚踏车是用来送货给邻居的交通工
具,就停在店後方的停车场里。正当我与固定前轮的锁头搏斗时,杏从店内跑出来追上我。
「呃,智春。」
她很难得地满脸通红,而且还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我妈所说的话,请你不要在意。」
「伯母所说的话?」
我迟疑了一会儿,应该是指操绪的事吧。因为我之前完全没对大原伯母提过,所以我还以
为她不知道这个谣言。没想到她不但知情,还误以为我爱上了那个幽灵。真希望操绪不要因为
这件事就嚣张起来。、
然而杏却这么对我解释:
「就是她刚才误以为我生气的事啊。呃,该怎么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什么嘛,原来杏是指这个。不过在我尚未整理好思绪前,杏便说了声再见便迅速转身跑回
酒行了。我目送著她的背影离去。其实我对她母亲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戚想,真不知道她为何
要特地跑来解释。话说回来,尽管我也不希望如此,不过我对於关於自己的谣言早就被锻链得
很坚强了。嵩月的确是少见的美少女没错,我昨天去骚扰她也是客观上的事实。杏如果将在学
校发生的事转述给她母亲,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也非常正常。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我抬头仰望操绪喃喃问道。但操绪却只是眺望著远方,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跨上濒临解体的送货用脚踏车,操绪则轻飘飘地坐在後置物架上。此刻她的表情就跟先
前一样,露出眯著眼睛的笑容。她那半透明的手臂抱住我的腰,当然,我的身体并没有任何戚
觉,她的手也只能直接穿过我的身体。不过操绪依然对此戚到很满足,/心情似乎好得不能再
好。
我默默地踩著脚踏车。车上虽然坐了两个人,却只需要负担一个人的重量。这辆送货用的
脚踏车越过商店街的石板地,缓缓地朝目标加速。
*
虽然在看过地图後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潮泉家的实际外观还是比我想像中来得更为巨
大。
武士宅邸般的白色土墙矗立於道路旁不断向下延续,再加上广大的庭院屏障,从外头根本
看不见里面的建筑物样貌。我来到宅邸正门,一排石阶笔直地朝上延伸,会让人以为这里是哪
座寺院的总本山,而石阶後方还真的有一座不矮的山丘。
普通住家的庭院内有一座「山」……潮泉家的戚觉实在是异於常人。
『思——真不愧是那栋怪房子的房东呢。』
操绪率直地说出她的戚想,我也颇为认同。
早知如此我就不要大剌剌地从正门进入,应该找找有没有後门或侧门之类的。然而,这栋
房子的後门到底在哪呢?依字面定义应该在正门的相反方向吧,那我不是得爬过那座山才能找
到吗?
犹豫了一会儿後,我只好放弃另寻人口的念头,直接按下大门旁的对讲机。没过多久,扩
音器就传出了女性的说话声。
[——你是夏目智春先生吧,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请进]
又没有事先预约,怎么会有人通知他们?我大惑不解地抬头望著操绪,当然她也不清楚原
由,只能对我摇摇头。
『会不会是直贵哥事先安排的?』
「或许吧。」
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一股不好的预戚从心中浮起。我眯著眼睛,将脚踏车靠在宅邸
的大门旁,徒步进入潮泉家。穿越与其说是庭院不如更像森林的中庭後,我终於抵达一间饶富
古风的日本式建筑。
玄关前站了一名女子迎接我们。那是一位身著牛仔裤与薄羊毛衫、打扮随意的年轻女性。
看来似乎是这家人的女儿吧l我戚到有点意外。像这么大的房子,就算请十或廿个佣人也不为
过。
「你就是直贵的弟弟吗?原来如此啊。」
她望著我笑道。什么叫「原来如此」?
「……请问你认识我哥哥吗?」
「思,他很有名呢。来,请走这里。」
结果对方只抛下一个暧昧的答案,便迳自迈出步伐。我原本以为她要领我进入那栋房子,
结果她却走向了通往後山的路。穿过石造的巨大鸟居後,她开始登上石阶——戚觉奸像永远也
爬不完的漫长石阶。
[这里是神社吗?」
我轻轻叹厂口气并问道。
「以前好像是喔。」
穿牛仔裤的女性似乎完全不受重力影响,轻松地拾级向上。这是因为她早就爬惯了,还是
因为她其实是名曾接受过严酷训练的运动员?我也搞不清楚。
「很久以前这里曾跟其他神社一起接受供奉,不过现在只剩下能乐堂而已了……真对不
起。」 (译注:上演日本传统能剧的舞台。)
「咦……怎么了吗?」
「让你专程跑到这里,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家爷爷现在已经几乎不跟任何人碰丽。三餐也
是由身为孙女的我或小奏送过去,否则他就不吃饭。所以说实话,当他表甽要找你时,家里的
人都吓了一跳呢。」
说完後她便轻轻笑了起来。这位女性亲切的说话方式,让人戚受到某种奇妙的魅力。外表
看起来虽然颇为成熟,但实际上年龄应该跟我哥差不多吧。如果这位姊姊能跟我哥结婚,变成
我大嫂的话,应该满不错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只不过是来跟潮泉家打声招呼而已,有必要
跟深居简出的老爷爷碰面吗?
「就址这里,请进。」
终於,她领我来到了位於山腰深处的某栋小建筑物。如果用小木屋来形容这里恐怕还算好
听,说实话这只是一问用木材随便堆积成的简陋住所,完全不符合大地主的身分。
没想到比起小屋的内部,其外观还算正常。当我们踏入屋内後,我终於看清楚房内的摆
设。面对这种景象,光是尖叫一声或许还算客气吧。
『……这是……什么呀?』
操绪也被吓得说不出话。
那是因为屋内被无数的漩涡包围之故。
包括小屋的壁纸、天花板、地毯、衣柜上的摆设,还有悬挂在窗框下的风钤——屋内几乎
完全被漩涡图样所包围。窗帘上的花纹是漩涡,摆在书桌上的旧电脑萤幕保护程式是漩涡,就
连金属制的床脚也是+洛可可风格的漩涡图案。这个房间的主人精神铁定不正常,光是看到眼前
的景象就让我头昏眼花了。(译注:源於十八世纪法国的一种艺术风格。)
在铺著漩涡图案棉被的床上,有位穿著漩涡图案浴衣的老人正在欣赏古典音乐,连接扩音
器的音源则是旧式的黑胶唱片。唱片上当然也刻著漩涡状的沟槽,连这里都不放过,真的是彻
彻底底的漩涡狂。
「爷爷,我带夏目智春先生来了。」
潮泉家的孙女如此说道,自己却不走进小屋。看来她要把这位爱好漩涡的老人完全交给我
对付。
潮泉老人就像坏掉的+送茶童子般,动作迟缓地转向我。他脸上的皱纹令人联想起晒乾的
鱼,不过灵活而充满深度的双眼倒是令人印象深刻。(译注:日本江户时代书籍上记载的一种
小型送茶机器人,完全靠发条提供动力。)
老人环顾过塞满整个房间的漩涡後,终於开了口。令我意外地,他的说话声还颇为清楚,
这让我松了口气。
对方点燃扭曲成漩涡状的烟斗後,吐出一道淡淡的紫烟。流泻於房间内的音乐则是入拉威尔
的波丽露。随著这首古典舞曲重复而单调的旋律,紫烟也在小屋内慢慢扩散开来。(译注:拉
威尔,Maurice Rave:十九世纪出生的法国作曲家兼钢琴家,波丽露是他的作品,旋律不断重复
循环为其特色。)
「螺旋是这个世界的骨干。要说世界与螺旋相似也行。气象、生命、天体的运行——所有
法则都包括在螺旋中。某些理论物理学家也主张,我们的宇宙其实只是某个螺旋以光速旋转造
成的残像而已——你认为呢?」
「什么?」
我认为呢?天晓得啊。如果是我那个天才老哥大概想得出该怎么应付这位老人吧。
然而对方却无意等待我的答案。
「欢迎,夏目智春君——能和你碰面我很高兴。」
「啊……」
我莫可奈何地望著老人,/心中十分不安。
虽然我早就听说有钱人里有很多怪家伙,不过这已经完全超过我的想像了。向这位老爷爷
租来的房子,就算是什么鬼屋也不奇怪吧。怪的或许是鸣樱邸里竟然找不到他暗藏的机关。
「虽然可能有点无聊,不过还是希望你稍微陪我聊一下。就当作是来日无多的老人的玩笑
话吧。」
对方张开消瘦的薄唇说道。面对长者的这种请求,我实在没有立场拒绝。
「螺旋——自然界并不是由直线,而是由螺旋所构成,那是因为螺旋的效率远比直线优异
之故。这种理论听起来或许像马後炮,不过空间本身也是由螺旋所制造出来的必然结果。假使
空问是以螺旋的型态存在,那时间当然也一样了。」
老人的连珠炮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与操绪只能瞠目结舌、一脸呆滞地望著这位身穿漩涡花纹浴衣的老人。
尽管他刚才一口气吐出许多难懂的辞汇,但简而言之,就是在向我强调螺旋很了不起吧。
或许这位老爷爷是什么螺旋教的信徒也说不定。只要使用螺旋花纹的棉被与浴衣,就能提
高中奖的机率、治疗癌症,或减轻重力影响之类的——老人可能真的很信这个。搞不好就是因
为如此,他才会被家人放逐在如此残破的小木屋内,说来还真可怜。
但话说回来,为何我非得坐在这里充当老人的听众不可?
老人的话似乎还没结束。
「假使将时间视为从过去连接未来的一条直线,那要改变过去或未来发生的事就毫无机会
了。例如要在连续性的(sequential)时空内修正某个现象,就必然无法解决+悖论的问题,不过
——」 (译注:Paradox。这里指的是如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祖父的祖父悖论,势必会出现矛
盾。)
老人说到一半,突然伸出瘦弱的手臂,随後继续说道:
「假使时间与我们认识的时间轴不同,是以螺旋状的型态进行,那修正过去所发生的现象
就变成可能了。」
原本正在播放乐曲的黑胶唱机突然被他用力推向二芳。
唱机发出如惨叫般的短促摩擦声後,唱针便飞了起来。老人则若无其事地再度回到床上。
房间内唯一改变的就只有背景音乐——波丽露尾声的豪华弦乐器演奏重新被切回开头的单调木
管乐器,大概是因为刚才唱针滑动的缘故吧。
难道老人想以此譬喻时问的重新开始吗?假使是用卡式录音带或数位音源就没办法用这种一
暴力法了吧。
「这么一来第二轮的演奏就开始了——然而,这次演奏到底是单纯的过去重现,还是将如
螺旋般重新开始的过去与未来融合在一起的结果呢?就像二吴比乌斯环的两面一样,双方依然保
持密切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不会产生任何悖论。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受到未来的干涉才会存
在於现在。如果回溯时空,我们也不会陷入死胡同,而是获得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译
注:M6biusstrip。将一条纸带扭转後两端连接起来所形成,长得很像无限大符号「∞])
老人说到这暂时喘口气,缓缓地吐出口中的烟。他这样子对身体应该不太好吧。
「——我的话就到此为止。」
老人以指尖扭转著从人中下方冒出的胡须并说道。
说实话,听到他这么表示我真是松了口气。虽然惶惶不安的我一直到最後还是听不懂他在
说什么,不过对方似乎不在意我的戚想。
「夏目智春,我同意你住进鸣樱邸。你可以依据自己的判断随意使用里面的东西。」
老人的语调突然一变,从清晰转为沙哑。
虽然我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先鞠躬向对方道谢吧。尽管过程充满悬疑,至少我
已经达到打招呼的目的了。刚才我还一直担心他会叫我出十万元购买漩涡图案的棉被,幸好没
发生,真是可喜可贺。不过……
「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得作出一个重大的抉择了。」
正当我道完谢转身离去时,老人又在我背後抛出这句既不像预言也不像威胁的话。我反射
性地转过头,老人那张充满皱纹的脸露出淡淡一笑。
「——我希望你能做出对你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结果到了最後,我还是只能抱著疑惑与不安的心情离开这栋螺旋小屋。看来头昏眼花的症
状还会持续一阵子吧。
*
当我从神秘的漩涡时空回到正常世界後,小屋外已经空无一人了。老人的孙女只负责带我
来这里,达成目的後便迳自离去。
虽然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她,不过避免跟这家人扯上关系或许比较明智。总之跟房东打招
呼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还是尽早回家吧。
『还满有趣的。』
操绪吐出一口如羽毛般轻轻的气息,我则是用力耸耸肩膀。这件事当作闲聊时的笑点应该
不错,至少樋口那家伙会喜欢。
当初在那位女性领路时我尚未察觉,没想到老人的小屋竞位於森林的如此深处。
刚才在往山上爬时我以为这里只有一条路,事实上途中还有许多分岔。现在就算我想往山
下走,也找不出哪条才是正确的方向。过了一段时间後,我终於发现自己迷路了。
对於不习惯在山中旅行的人来说,四周的风景不管到哪里看起来都一样。茂盛的竹林与浓
密的绿荫挡住我的视线,让我无法轻易发现刚才那漫长的石阶。
「操绪,你知道回程要怎么走吗?」
『咦,我不知道呀。我还以为智春知道呢?』
操绪一脸惊愕地反问,我只能默默地抿著嘴。
就算再怎么宽阔这里毕竟是某户人家的院子,只要朝固定的方向一直走迟早会碰到围墙;
有谁听说过在院子里发生山难的怪事吗?
「你能帮我在空中侦查一下吗?」
『耶——』
操绪很不开心地嘟起嘴、高声抗议。她非常讨厌我利用她身为幽灵的特殊能力。只要我不
把她当普通女孩子看待,她就会大动肝火。但如今我也是逼不得已。
「呃……拜托你嘛。」
[真是拿你没办法……等我一下哟。]
操绪轻轻叹了口气,随後便让自己轻飘飘的身体往空中飞去。我则是脑袋空白地眺望著逐
渐升高的她。 .
[讨厌,不准你偷看!』
性骚扰——她怒气冲冲地斥责我,并以双手按住自己的短裙。操绪就像氦气球一样停留在
我头顶数公尺的空中。由於她是缠身的幽灵,所以根本无法前往离我太远的地方。这种高度就
是她的极限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
『思——什么也看不到,都被树挡住了……啊!』
「怎么了?」
[我发现一栋很大的建筑物,就位於前面的五十公尺下方。』
「五十公尺……那不是在悬崖底下吗?」
前方果然被黄色的简陋竹栅挡住去路。
『也不算是什么断崖峭壁啦。而且山坡还长满了竹子,应该可以想办法往下爬吧?』
「你说得倒轻松……」
我一边抱怨一边来到悬崖边。透过稀疏的竹林,果然可以看见底下的建筑物屋顶。那栋建
筑物的面积不小,看起来跟神社的正殿差不多。
正如操绪所言,想要往下爬也不是毫无可能的。坡度大概就跟滑雪场的高难度路线差不
乡,况且还有很多可充当立足点的植物。
「我试试看奸了……」
我攀越过那道栅栏,戚觉自己就像个想偷挖竹笋的小偷。结果,柔软的腐植土触戚立刻挤
入鞋中,接触到我的脚底板。糟糕——正当我察觉不妙时,我的立足点已经开始滑动。本来还
想伸手抓住附近的竹子,没想到枯萎的竹枝立刻从我手中折断。
「呜哇!」
我反射性地发出一声惨叫,幸好向下滑落的速度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快。我就像故意表演特
技般朝後翻了奸几个跟斗,从悬崖边往下坠落。途中脸部好几次正面冲向树枝,让我差点就断
了气。不知道在翻过几公尺後,我才因撞击建筑物的墙壁而停下。
『·....·智春,你还活著吗?·』
操绪悠哉地从半空中降落。我一边搓揉著伤痕累累的全身,一边抬起头,随後我的姿势便
瞬间僵住。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日式传统仓库。
仓库的门扉大得吓人,长度几乎是我身高的两倍,然而此刻却大大地朝两边敞开。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通风,总之收纳在仓库中的物品透过门外的阳光,自昏暗的室内浮
现於我们眼前。我不由得被那幅光景深深吸引。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某种机械的残骸,後来才知道不是。
棘轮、行星齿轮、发条、凸轮、重锤、均力圆锥轮——各种极端精巧的机械装置组合成眼
前的这个「它」。(译注:棘轮,一种将摆动或往复运动转换为圆周运动的装置;行星齿轮,
齿轮组的一种;凸轮,一种具不规则外形的机构,可用来驱动另一个零件;重锤,利用重力将
物体质量转变为力量的装置;均力圆锥轮,表面覆盖螺旋状沟槽的圆锥滑轮,可调整机械中的
弹簧力量。)
『……人偶?』
操绪小声地喃喃问著。那玩意儿的确很像人偶。身高约三、四公尺左右的巨大机关人偶,
正靠在仓库的墙壁边。
人偶身上的材料包括木材与补强用的金属,再加上动物的皮革与肌腱,制作方式似乎颇为
古老。
这看起来并不像单纯的装饰品,因为它身上依然保有曾实际活动过的痕迹。不过它现在应
该已经不能动了吧。除了少了许多零件外,似乎也缺乏保养。
令人难以想像自己身处住宅区的苍郁深山、古老仓库、野鸟的鸣啭,再加上不断自空中飘—
落的樱花……
半毁的人偶就在这和煦春光中隐蔽於仓库制造的阴影下,散发出一股超越时间的庄严气
息,我与操绪都不禁因这种景象而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候,我们背後的空气突然产生骚动。
操绪比我先出现反应。这位幽灵少女彷佛跳舞般在空中转了个圈,接著表情便冻结了。
「——谁?」
对方的说话声很悦耳,不过语调中依然带著畏惧与软弱的气息。
我就像个在店里偷东西被抓包的少年般缓缓转过身。
「啊。」
我不禁屏住呼吸。
对方同样睁大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可能是因为过度惊讶,所以半句话都说不出
口。
那是一位留著黑色长发的少女。眉清目秀的她肌肤雪白,五官端正,身穿白衣加绋红褶裙
的巫女服装,胸口前还握著竹扫帚。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混乱——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可能看走眼的,尤其对象是她。
眼前这位就是昨天凌晨想杀死我的疑似巫女。
此外她长得还跟嵩月奏一模一样。
「啊……」
首先发出声音的是那位巫女服少女。她先仔细打量我半晌,然後才低头惊觉自己的服装。
「啊啊啊!」
不知为何她突然以双臂捣著胸口,满脸通红甚至一路延伸至耳垂。身穿巫女服的家居模样
被我撞见,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件很羞愧的事。我原本以为这种打扮是对方的喜好,看来我猜错
了。少女低著头、不停轻轻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似乎显得不知所措。果然,那正是嵩月
奏的说话声。
我的困惑比方才更加深了一层,简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这里不是我的房东家吗?难道那位漩涡老爷爷会使法术,让我作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白日
梦。
可是当下站在我面前的,的确是那晚在鸣樱邸能一瞬间熔化玻璃的妖怪,同时也是我的同
学嵩月奏。
操绪这时像是要保护我般介入我与对方之问。她那纤细的肩头因愤怒而耸起,就好像猫咪
在威吓对手时的动作。不过少女却没有对操绪多加理会,只是依然垂著头。
现场的气氛真是太尴尬了。
如果就这样放著不管,少女大概一辈子也不愿意开口吧。为了要驱散笼罩在众人间的凝重
沉默,我拚命思索著到底该说些什么奸。
尽管我有好多事必须向对方说明,也有好多问题想询问对方。例如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理
由、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她与想杀死我的妖怪是不是同一人,以及她到底是不是嵩日
奏。再来就是关於操绪的事……她究竟能否看见操绪——
「呃,那个。」
疑惑一口气同时浮现,让我不知该从何问起。
少女突然抬起头面对我,我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接著,我便在未经三思的情况下,
将心中最先浮现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远方同时传来了树莺的叫声。


第四章
嵩月奏住在一间样式类似茶室的小型木造建筑里。
这间茶室原本好像就是紧邻能乐堂而建。细细品味後,可以发现这还真是一栋饶富雅趣、
充满古风的房子。整体散发出静谧高贵的气质,就算被指定为古迹也不奇怪。
嵩月将我带往浴室,让我清洗沾满泥泞的脸与手脚。
起初我还不作他想,但後来才惊觉自己正待在同班女同学平常洗澡之处,令我不禁心猿意
马了起来。
我用嵩月借我的毛巾擦脸,不知为何这条毛巾一拿到手就香气扑鼻。眼前就是她平日使用
的洗发精与洗面乳罐子,我忍不住打量起品牌。
操绪见状大发娇嗔。
『你在做什么,不要乱看好不好!』
真希望她的音量能放轻一点,或许嵩月能听见她的说话声也不一定。我如此劝告操绪後,
她斜眼瞪著我。
『……你有意见见吗?』
操绪很不高兴地转头背对我。自从刚才跟嵩月碰面以来,操绪的心情就非常恶劣。我实在
想不出任何逗她开心的方法,只好抱著轻微的胃痛走出浴室。
嵩月的卧室是铺了榻?米的传统日式房间。里头只摆著小张的写字台及圆形的四脚餐桌,
朴素到有点寂寞的程度。不知何时已换上便服的嵩月,以有点跌跌撞撞的危险姿势为我端上一
杯冲奸的茶。
一般来说,这种场景的气氛应该很轻松才对,不过在依旧搞不清楚嵩月真实身分、且两人
都相互警戒对方的情况下,不安与紧张的空气充斥於房间里。
这种时候我也没有心情品尝茶香,只能将杯中的液体机械性地倒入口中。
「……《『天早上我在练舞。」
正襟危坐的嵩月毫无预警地突然开口,我花了不少时间才理解她话中的涵义。
「练舞……是跳舞的舞吧?日本舞之类的吗?」
「是巫女神乐,潮泉太太教我的。」 (译注:日本巫女在祭祀仪式时所跳的舞蹈。)
嵩月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虽然她的句子缺乏连贯性,不太好埋解,但应该是在说明自己
为何会穿巫女服的理由吧。
话说回来,这间小屋的隔壁就是能乐堂,那刚才我们看到的人偶也是演能剧用的「小」道
具罗?
既然嵩月在我突然出现之前在练舞,那她会穿巫女衣服也是情有可原。这么一来,就能解
释家中既非经营神社也会穿那种服装的理由了。
「那……昨天凌晨的事?」
我的这个问题让嵩月深深低下头。她之所以会袭击鸣樱邸,难道也是为了练习神乐?
「……因为舞蹈是武术的起源。」
她简短地如此解释道。
我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她继续说明下去。对嵩月而言,手边最适合战斗的服装就是那套
巫女服,这大概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吧。就好像练习剑道或合气道也需要换上道服一样,并没有
其他更深的意义。
[请问一下——」
话说到一半我便迟疑了。关於她袭击我的原因,关於她正在寻找的什么机巧魔神,还有关
於她能一瞬问熔化玻璃的方法。就跟之前一样,一大堆问号同时涌现。结果,我首先问出口的
还是我最迫切想求得的答案:
「你看得到缠身於我的幽灵吗?,一
霎时,两位少女都停下了动作。
嵩月挺直背脊、保持优雅的正座;操绪则面无表情地靠立於我背後的墙壁。
在一片凝重的沉默中,首先有动作的人是嵩月。
她那宛如黑水晶般的眸子,从正面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形状姣奸的嘴唇几度轻轻掀开,
最後才终於下定决心说道:
「夏目同学相信恶魔的存在吗?」
「什么?」
我好像被人放了一记冷枪。就类似相扑时被对手诱入陷阱一样,我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铁定
很可笑。
恶魔、相信……我不明白嵩月的意思。难道是因为我问她是否相信幽灵,她才会对我抛回
类似的问题吗?一旁的操绪此时仍旧不太高兴地蹙著眉。
然而嵩月的表情却非常认真。她略微将身体倾向我,右手还不知不觉举了起来,眼神中也
充满了正在告知重要事实的决心。
「——其实,我是一个恶魔。」
嵩月斩钉截铁地强调道。
我不自觉再度端详她那远离俗世的美貌。
什么?
身为被称呼为恶魔的存在,其实她从过往一直到现在,都融人於人类的社会之中低调地过
着生活——这是嵩月的说明。
一因为,是恶魔,所以必须与人类进行交易、换取报偿,或是与其他恶魔争夺势力范
围……简而言之就是为了抢夺人类的灵魂而行动,与过著平凡生活的普通人……一
「牵扯不上关系?」
我胆战心惊地接著问。嵩月思索了一会儿。
「思……几乎牵扯不上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暂时陷入了沉默。面对这种话题我到底该以何种态度讨论才好?
嵩月看起来颇为紧张。她的表情就类似小孩子在自首恶作剧时害怕被大人斥责的那种紧
张。除了揣测我会产生什么反应外,她似乎完全没考虑我会视为无稽之谈的可能性。
嵩月站起身,为我那几乎没减少的杯子注茶。她的黑长发今天绑成了麻花辫,所以样子看
起来比之前更为稚嫩。
关於她刚才所说的恶魔。
虽然我也是被幽灵缠身之人,却很难相信她的这番说辞。不过,嵩月并不像是会在这种场
合下开玩笑的人。况且因为话题内容实在太过异想天开,反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可信度。操绪
似乎也无法判断对方的表白真伪。
一关於操绪……也就是缠著我的幽灵,你之所以可以看见她,是因为恶魔的身分之故—
吗?」
「如果她是射影体的话,我应该可以看见。」
「……射影体?」
话说回来,嵩月一直以这种方式称呼操绪。她轻轻点头後继续说道:
「原来那位小姐名叫操绪,真好听的名字。」
或许吧,不过你的名字也很不错——如果我敢这样打嘴炮就好了,但这么一来铁定会惹操
绪生气吧。况且我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她现在就站在这个房间……你看得见吗?」
嵩月摇摇头。
「我是那种戚应力不强的恶魔,所以白天就没办法……除非解开拟态。」
也就是说她如果不将现在的人类拟态解除,就无法看见操绪吧?话说回来,昨天凌晨的纰
左眼呈闪闪发亮的绿色,如今则一对眸子都是黑的。
「那射影体又是?」
听了我的问题後,嵩月微微偏著脖子道:
「啊……就类似。生灵吧。也是用来封印机巧魔神的祭品。」 (译注:日本民间传说,生介
体还活著时因怨恨或执著所产生的负面能量。)
「祭品?」
「就像+人柱的意思。」 (译注:日本古代在建筑大型工事时为了祈求平安,将活人埋在附
近当祭品。)
「……」
我实在听不懂嵩月的说明。直到这时我终於才隐约发现,嵩月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
或许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射影体到底足什么吧,再加上她似乎很怕生,所以更加深了不擅言词的
印象。
不过,听她这样一连串道出不成说明的陌生词汇,反而让我戚觉她并没有在说谎。不然的
话,我就是被她身上发出的某种强力电波给催眠了。真相到底是何者呢?
「那,机巧魔神又是什么?」
对方曾质问我那玩意儿到底在哪,所以我猜她总该知道机巧魔神是什么吧。
嵩月以楚楚可怜的目光朝上注视著我。过了半晌,她才奸像判断出我并不是在装傻。她的
目光游栘,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明方式。随後才开口道:
「机巧魔神就是机巧魔神。」
「 ……」
莫名其妙的解释。
我想嵩月自己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思……其实那是一种武器,与恶魔战斗用的。」
「武器?为什么那种危险的东西会在我家……」
一说到这我才突然想起来。黑崎朱里交给我的诡异箱子,就算里头装了手枪之类的东西也
不奇怪。而且重量也很柑近。
「在我家工作的部下们说……机巧魔神被送进了绌盯的那栋怪宅邸里,所以必须杀进
去……」
「杀进去?」
「我觉得那样不好……所以之前我才会……」
「改用偷的?」
嵩月默默地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我无言地抬头望向操绪。
『嗯……大致听懂了……应该吧?』
操绪的语气依然很不悦,而且还面有难色。她会有那种戚想确实很正常。
嵩月说自己是恶魔,而机巧魔神则是用来与恶魔战斗的武器。因为那玩意儿被送来我的租
屋处,所以她企图悄悄潜入房子偷回去,没想到却撞上了操绪,只好暂时逃跑。
因为操绪好像是什么机巧魔神的祭品。
乍听下似乎可以接受的这段解释其实依旧充满了疑点。如果要采纳嵩月的说法,首先就必
须相信她身为恶魔的前提。不过我一直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这点,如果她此刻展现出可以看见
操绪的能力,或许还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你刚才说到你家?那你又为什么会住在这?」
我突然察觉到这点,顺便环顾了她的房间一圈。
虽说是气质高雅的传统日式房问没错,但里面却只放了最低限度的家具,看起来十分冷
清。既没有电视、电脑,也缺乏暖气设备。为什么嵩月会独自住在这种地方呢?
「……我拜托潮泉家的老爷爷让我搬过来……因为我不想继承家业。一
「家业?」
嵩月的老家在做生意吗?话说回来,领我上山的那位姊姊也提过,除了自己以外这里还有
个叫小奏的孙女。小奏——应该就是嵩月奏吧。
嵩月还是维持那种缺乏连贯性的说话方式,真希望她能改一改这个习惯。
「我的老家其实足经营恶魔组织的。」
「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啊?我正想这么问的时候,嵩月却突然表情一绷、将目光转向窗
外。
低沉的排气管怒吼沿著地面扑来,而发出声响的物体似乎正在逐渐逼近。
有车子开过来了——操绪对我悄悄说道。那车种呢?
『宾士。』
「咦?」
我略略抬起身子,追随嵩月的视线望去。
正如操绪所言,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Mercedes)正强行驶上只能容纳单辆车通行的山路。
由於车窗被贴上了全黑的隔热纸,所以看不到里面的乘客长相。如果只是个身家清白的有钱
人,应该不会开这种形迹诡异的宾士吧?
排气管的噪音终於渐渐停息。黑色宾士在嵩月的茶室前戛然而止。
嵩月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严苛表情,瞪著窗外的那辆车。
她那使劲抿住的嘴唇开始泛白。
宾士的助手席首先打开,一名光头大汉下了车。
大汉穿著纯白的西装与亮漆皮鞋,很难想像如今这个时代还有人会作这种一看就知道是黑
道的打扮。从驾驶座下车的短卷发男子体格也不输前者。後者将手插入胸前,不敢大意地戒备
著四周的变化。
接着宾士的后座终于打开,一名年约三十身着高级西装的男子从车上走了出来。这个人生产
既清瘦又散发出稳重的气质,不过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才是三人里最恐怖的角色。
尽管第三名男子有著修长的身材与端正的五官,但左侧太阳穴却有一道延伸至脸颊的明显
疤痕。
那家伙从事的职业绝不普通。
最後……
在三名男子的护卫下,一名身穿简便和服外套、平头的男性终於现身。他的年龄约在
四十五至五十之间。尽管体格不算高大,却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威严。这种家伙应该不是什么小
角色,想必是鼎鼎有名的老大级人物。
[是来讨债的吗?』
操绪不安地喃喃问道,我开始思索这种事的可能性。嵩月的双亲因为欠下钜款,所以才会
让女儿一个人躲在这里、避免发生危险。
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况且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拿女儿抵债这种规炬,但至少嵩月应该满值钱的——就算她自
称是什么恶魔也一样。
如果嵩月真被债主追上门,那我岂能坐视不管。就算是父母亲欠钱,人口买卖这种事也是
不被允许的。如果跑去找警察帮忙应该有办法解决吧?然而实际上看到这几名男子的狰狞面孔
後,就会明白找警察这条路实在是太天真了——至少对现在的我们而言一点用都没有。
警察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想要从这种黑道手中逃脱比登天还难。在卷入麻烦的事件之
前,扔下嵩月自己逃跑才是上策。
我当然明白上述道理,但却没有选择落跑。
男子其中之一粗暴地拍打著茶室人口。
我无意识地向前站了一步,移动到可以保护嵩月的位置。嵩月似乎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
注视著我。然而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为了她而行动,单纯只是虚张声势、充面子,以及对她
无自觉的占有欲作祟罢了。真没想到自己竟会采取如此愚不可及的选择。
茶室的狭窄人口终於被打开,平头男倏地将脸探人室内,霎时——
嵩月颤抖著嘴唇,静静地低声唤道:
「爸爸……」
什么?
*
从能乐堂的正面坡道直直往下走,就可以到眼熟的石阶。
当我戚觉脚底传来石头坚硬的触戚後,这才终於松了口气。
看来我跟操绪是在院子里绕了远路。尽管不是刻意的,却在不知不觉中於潮泉家的後山以
螺旋形逛了大半圈。看看手表,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我戚到非常疲惫。除了肉体外,还有精神方面。
『好累哟·....·』
操绪也略微偏著身子,跟在我的後方。
依我的经验,就算她是轻飘飘的幽灵,出现这种状态时也代表她的体力已经耗尽了。发生
这么多事,要说不累恐怕是骗人的,就算是幽灵也一样吧。
『呐,智春。』
满脸倦容的操绪回头瞥了一眼背後的小山。嵩月所住的房子恰好映入她眼帘。
「什么事?」
二局月同学所说的恶魔,该不会是哪里的方言吧?』
「方言?」
[嗯……相声里不是常常开这种玩笑吗?听说土生土长的江户人没办法正确区别「v
(hi)」与「L(shi)」的发音。』
所以会把秘密(ひみつ)念成(しみつ )
「你的意思是……在嵩月的故乡,『流氓』这个字的念法跟我们的『恶魔乙一样?」
我难以苟同地摇摇头。哪有这种事。「流氓」跟「恶魔」也只有一
个音相同而已。况且嵩月平常说话根本没有腔调,就算略嫌吞吞吐吐,但发音可是十分标准。
『可是她说自己的父亲也是恶魔呀?』
思——操绪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反驳道。确实,她说她家是经营恶魔组织的,不过那位
大叔怎么看都像个流氓,绝对不是什么恶魔。
至於嵩月表示自己不想继承家业,就是对扩张黑道组织毫无兴趣的意思吧。
其实关於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虚幻。由於剧情的发展过於异想天开,让我有一种
不知自己为何会置身其中的戚觉。
我摸著自己被扯松的T恤领口,叹了一口气。那是方才嵩月她父亲揪住我的位置。
——竟敢跑进我女儿的房间,你好大的胆子?
嵩月的父亲一闯进茶室就如此说道。
他骂人的音量并不大,但反而更让人觉得恐怖。只要我的回答梢有闪失,搞不好就会在此
身首异处。对方已经下了随时准备动武的决心,所以根本不需要用大声吓唬人。
结果动手制止这位大叔的人竟是嵩月。啪!
她毫不迟疑地从侧面给自己的父亲一掌。、
那一记毫不手软。
我被她吓了一大跳,不过她父亲所受的震惊应该远远超过我吧。大叔愕然地瞪大眼,嵩月
则立刻追问:
——你为什么要过来……?
那是一种缺乏抑扬顿挫的冰冷语调。
唔哇——当时的操绪也忍不住眯起眼睛,而我则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就算是亲女儿,
对这种黑道老大采取如此强烈的手段会不会太过分了点?然而嵩月却丝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回去吧,以後不要再来了。夏目同学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原谅你。
真不知道为何要特地举出我的名字。
虽然我很戚谢嵩月庇护我的用意,但这种话更可能招致对方的误解,真希望她不要再说下
去了。
嵩月的父亲一瞬问以充满杀气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但在女儿的冷眼旁观下,又马上将视线
从我身上栘开。那位大叔的目光尽管既凶悍又充满血丝,但我总觉得似乎泛著泪光。
就像碰触到刚出鞘的短刀般,现场的沉默就连血液都会为之冻结,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
续太久。
回去吧——嵩月的父亲对属下命令道。
接著他便转身离开房间,头也不同地搭上黑头宾士。脸颊有伤疤的男子为老大将後座的车
门关上,光头与短卷发男则深深地对嵩月鞠了个躬,接著才返回车上。直到那辆宾士消失为
止,嵩月都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著窗外。
我与操绪则只能愣愣地观察事情发展。
之後我是怎么向嵩月辞行的,我已经忘了。
嵩月只是对我无言地点点头,并没有要留我下来的意思。她站在茶室的正面出口处,跟方
才一样默默地目送著我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智春!』
当我正戚慨万分地步下石阶时,操绪突然对我喊道。我懒洋洋地拾起头,眼前就是潮泉家
的後门,一名男子正倚在水泥制的门柱旁。
那是刚才那名身穿高级西装的修长男子。
也就是嵩月父亲的部下,脸上有伤疤那位。
他好像守株待兔般,一动也不动地等待我接近。
我连逃跑或停下脚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随著重力——就像燃料用尽的人造卫星般,沿著
石阶一步步接近了男子面前。
就在我即将穿越後门的瞬间,男子向前跨出半步。尽管他并没有发出半点压迫戚,却刚好
卡在阻挡我离开的绝佳位置上。我就像触电一样顿时停止动作,抬头仰望对方。
「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你现在有空吧?」
男子以客气的语调问道。
不过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拒绝对方的权利。
男子领我坐上於门外等候的车辆。
这跟刚才的应该不是同一辆,不过依然是非常高级的黑色宾士。车上还配有专属的司机。
能自由使用这种交通工具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小混混吧!恐怕这名男子也是个副领导者之类的。
「就去我朋友开的地方吧——」
说完後,车辆便驶向了某问寿司店。
那问店的面积虽不大,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级戚。店门口挂著准备中的牌子,不过
伤疤男却毫不在意地直接走了进去。原本看似在休息的主厨,一见到男子便立刻站起身鞠躬。
「真没想到,是八伎先生——欢迎光临。」
八伎似乎是伤疤男的名字。
「很抱歉突然造访,可以把包厢借我使用吗?」
八伎以熟客的姿态直接进入寿司店後方,我只能畏畏缩缩地跟在他後面。突然走进这种陌
生的高级餐厅,让我戚到浑身不自在。
『智春……进这种店真的没关系吗?』
操绪担心地问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如果我在这种地方点寿司,真不知道得掏出多
少钞票才能安然走出去。菜单上只简单写了鱼类与海鲜的名称,完全没提到价格的事。
「你帮这位小哥尽量准备好吃的,我只要喝茶就够了。」
八伎对跑来服务的店员指示著,光听到他所说的这番话我就忍不住打颤。在坐著喝茶的黑
道大哥面前,谁还有心情独自享用寿司?这是故意要让我难堪吗?
男子果然坐在我的正对面,还默默盯著我瞧。
他的视线似乎不时栘向我的背後,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这位叫八伎的男子,似乎能看见操绪的存在。
操绪似乎也察觉到这点,从刚才就一直没出声。
光是忍耐这种静默就足以引发我的胃痛。过了好一会儿之後……
「让您久等了。」
一盘豪华的握寿司终於端至我面前。请用——八伎叫我不要客气,我只好自暴自弃地抓起
距离最近的缟鲹寿司。
原先我还以为自己应该会食不知味,没想到却大错特错。寿司简直是美味到了极点。如果
能在更安全的环境下享用不知该有多好……
「你姓夏目对吧?」
八伎突然开口。
我终於明白这个人究竟是哪里恐怖了。他企图采取的行动总是突然出现,完全没有任何预
兆。也就是说,你看不到他的准备动作。
就算他在我面前拔出手枪、直接将我射杀,我恐怕在毙命前也不会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事吧。事实上,我此刻正坐在一名技巧高超的杀手面前享用美食。
「冒昧请教一下,夏目直贵是你的亲戚?一
「咦?您怎么会认识我哥?」
又是他!我心想,在我这个亲弟弟毫不知情时,老哥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哥哥……原来如此。你是直贵的弟弟,所以才会带著射影体与奏小姐……」
八伎面不改色地说道。
尚未咀嚼完的寿司还塞在口中,但我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我戚觉冷汗正从我的背脊流
下。这个人果然能看见操绪,搞不好他找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除掉我,所以才会事先请我享
用这顿最後的美食。
操绪似乎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已经无法将眼前的处境一笑置之了。
『我听说美国的监狱会在死刑执行当天先让要被处死的囚犯吃顿大餐耶。』
你不是我的守护灵吗?拜托别说这种话。
[请、请问……」
我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接下来便为之语塞。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无法承受负荷。
八伎静静地注视著哑口无言的我,随後才主动开口问:
「——奏小姐有对你提过我们的真实身分吗?」
「啊,有的。」
我尴尬地点点头。那该不会是什么必须死守的天大秘密吧。
「她说……她自己也是恶魔……」
「没错。嵩月组几乎控制这整座城镇,是一个历史悠久、名门正派的恶魔组织。」
八伎的口吻非常严肃,看来我果然没有听错嵩月当时的话。这么说来,恶魔有没有可能是
黑道的行话?其实就代表暴力组织的成员。
二局月组……所以说,嵩月同学……」
「奏小姐是我们社长的女儿。」
[唉……]
社长。原来如此,虽然我早就大致猜到了。
「我从奏小姐还牙牙学语时就已经在社长的手下工作。」
八伎面无表情地表示道。虽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戚想,不过「牙牙学语」这种可爱的形容词
出自他口中,未免也太不搭调了吧?
「很遗憾的是,小姐似乎不喜欢嵩月家的事业。当然我也能体会小姐的戚受。小姐天性就
很温柔,但因为家世之故,使小姐在学校几乎交不到什么朋友——说实话,我刚才看见你的时
候还吓了一跳。」
八伎盯著我述说道。此刻他脸上似乎浮现了微微的笑意,如果不仔细观察还很难发现。没
想到这种人也会露出类似普通人的表情,真令我意外。
「结果小姐才刚升上高中,就马上有同学来家里玩……小姐刚才那种开心的模样,我以前
几乎没有印象。社长也很明白这点,所以并不会伤害你。」
「……」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其实我根本不是去找嵩月玩,但真正的理由此刻又很难启齿。话说
回来,嵩月刚才真的很开心吗?
我不禁想起双方分手时,嵩月站在门口持续目送自己的身影。
「老实说,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八伎将手伸入西装怀中。
请你把你的性命交给我吧——我还真担心对方会说出类似的话。然而他从怀中取出的并不
是手枪,而是绑著粉红色缎带的礼物。
二晅是给奏小姐的入学贺礼。」
啊——操绪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难道你们的社长来找嵩月同学是为了……』
八伎默默地点头,似乎可以听见操绪的说话声。
「麻烦你之後找机会将这份礼物转交给奏小姐,可以吗?」
我在脑袋完全空白的状态下接过八伎手中的礼物。看它的包装方式与尺寸,里面应该是手
表或钢笔之类的吧。不过包装纸的图案倒不是什么劳力士或宝格丽的商标,而是可爱的小猫插
画。
那位五官精悍的大叔竟然会挑这种包装。恐怕就是因为当时我在场,嵩月的父亲才不好意
思把礼物拿出来吧。
八伎面对满脸疑惑的我并没有多作解释。
「奏小姐的事以後就麻烦你了。」
说完后他便对我深深地鞠躬。
*
尽管八伎提意送我回鸣樱邸,不过我婉拒他的好意,最後在车站前的闹区下了车。
杏借我的脚踏车还停在潮泉家门口,不过我想应该无妨。大原酒行里平常只有我会去骑那
辆脚踏车,况且在那种豪宅前应该不会有人敢偷车。等明天再去拿就可以了。
其实现在的我完全不想接近嵩月所住的地方。
八伎交给我的礼物虽小,握在手里的戚觉却分外沉重。
暂时不要考虑那件事吧。
我坐在车站前的喷水池旁,等待公车进站。
没想到才刚开学就碰上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当然那并不是嵩月的错。虽然她自称什么恶魔,但她本人却是个既成熟又温柔,外貌也无
可挑剔的美少女。不管过程为何,能与她这样的同学建立交情总是令人高兴。
然而如果旁边再多出那个恐怖大叔与杀手大哥事情就不一样了。倘若继续跟嵩月来往,下
场不是被拉人嵩月组成为小弟,就是为了「镀金」而送入监狱蹲苦窑。上述可能性使我一想到
就不寒而傈。
的确,就算嵩月的中学同学拒绝与她来往,我也没有立场苛责那些人。普通人要不是豁出
去了,恐怕很少有人敢与黑道老大的女儿在一起吧?就算嵩月组的人不插手干涉,嵩月周围的
人也很有可能被敌对组织的攻击卷入。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觉得嵩月的父亲或八伎足什么大恶人。
况且刚才对方还让我免费享用超级好吃的寿司。
就因为我戚觉欠嵩月组人情,所以对於隐瞒他们真相那点让我有些内疚。
黑崎朱里交给我的神秘手提箱,如果里面真的装有嵩月组正在寻找的武器,那我是不是该
诚实告诉他们比较好?
只要一想像八伎等人为了逼问手提箱的真相而拷打我,我就很不想返回鸣樱邸。我无意识
地数著喷水池激起的水花,并且错过了从眼面驶离的公车。
嵩月的事、黑崎朱里的事、科学社的事、神秘手提箱的事、机巧魔神的事。
让我烦恼的问题实在是接应不暇。压力几乎快要将我打垮了。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吞了铅块般钝重。
『——呐,智春。』
这时我才发现,操绪已站在正低头苦思的我面前,以俏皮的表情弯身望著我。
她并没有提到关於任何嵩月或手提箱的事,只是在我面前轻轻站起身并伸了个懒腰。
星期六的傍晚,闹区街头人潮汹涌。操绪以橘红色的夕阳为背景,灵巧地转动著身躯,裙
摆也同时轻盈地飞舞著。
[我们去约会吧。』
「咦?」
我讶异地抬起头。操绪露出一抹已然看穿我心情的微笑,就奸像是年纪大我好几岁的姊姊
一样。她挽起依然坐在喷水池旁的我。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著智春的·』
她温柔地如此说道。虽然不知道她要我放心的根据为何,况且被幽灵安慰的戚觉也很奇
怪。不过……算了,我心想。偶尔也会有像今天这种不得不戚谢有她陪伴在我身边的日子吧。
如果某一天她会从我身旁消失的话——至少得将这种戚谢说出口才行。
『——我想去逛卖衣服的地方。看看春季的大衣、裙子还有鞋子。接下来我们再去看电
影,我想看迪士尼的动画片或恐怖片。』
「两种差很多哩,你到底想看哪一种?」
;晅是恐怖片好了。当然,你要买两张票哟,我的票就让智春请。』
「虾米!?你不是可以免费飘进去吗?」
听完我的抱怨後,幽灵少女对准我的鼻子摇摇手指。
[所谓的约会就是这样啊。况且智春也不希望我坐在隔壁陌生男子的大腿上吧?所以还是
要买两张票。]
操绪把脸凑过来并命令道。
我还是很难接受她的理由。
也罢也许操绪说得没错,所谓的约会就是应该这样。尽管从他人看来我只是买了两张电影票却没有女友陪的可怜家伙而已。
幽灵少女笑了,笑容就如同我幼年时的记忆一样。
望着操绪的这个表情,我突然觉得先前那些问题都变得无关紧要。总之,下礼拜
上学时,就直接将八支要我转交的入学贺礼拿给嵩月,然后再去找黑崎朱里谈判一次。假使她依旧什么
都不肯说,就直接把手提箱硬塞给她吧。这么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然而从日後的结果看来,我当时的预期实在是大错特错。
时间已过了晚上十点。方才我先在流行服饰专柜陪操绪逛到腿软,接著又在她的无理取闹
下前往昂贵的咖啡厅解决晚餐,最後还看了两部以惊悚杀人为主题的恐怖片。逛街途中我不小
心闯入贩卖女性内衣之处,被路人白了好几眼;在咖啡厅用餐时也因为跟漂亮的女大学生并桌
而使操绪勃然大怒;在欣赏电影到一半时,我更由於情节过於恐怖而开始思心反胃。总之大致
上算是跑完了正常情侣的约会流程,其实比想像中要来得愉快嘛——如果不考虑荷包因此而大
幅缩水的话。
回到家门口後,最先戚觉到家中气氛不对的还是操绪。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
经她这么一提我也有同戚。不过,这里又不像刚才的闹区。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晚,加上我
们在人多的地方待太久,所以才会产生安静的错觉吧。
庭院内的樱树依旧无声地洒落花办。
被破坏的客厅窗户也维持原先封上蓝色塑胶布的状态。
玄关门是锁著的。由於昨晚才有奇怪的入侵者闯入,害我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我对这些门
户的安全问题显得特别在意。过度安静至少比骚动连连要来得好吧。
我一边思索著些事,一边打开正门、走入室内。
正当我以手摸索电灯开关,企图点亮照明时。
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揪住了。
原先我还以为是操绪在恶作剧,後来才想起根本不可能。那种带有恶意的强烈压迫戚几乎
要折断我的手臂。
「唔、唔哇……」
正当我想放声大叫时,从背後伸来的手掌捣住了我的脸,接著又用胶带一类的东西封住我
的嘴,然後我便被对方用力推向墙壁。我戚觉侧腹部被某样坚硬的物体抵著,还可以明显戚受
到金属的冰冷质戚。就算只凭上述戚觉,我也可猜到那是枪管一类的东西。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站在我背後的男子以带有口音的日语说道。
这种事其实对方不必刻意提醒,因为手臂被扭住的我原本就动弹不得。
事先埋伏在屋子内的男人并不只一个。光是从我目前的角度就可以发现另外两人。
他们全都穿著白色西装并披上大衣,头上还戴著白色的毛帽。尽管是在夜里,男子们依旧
戴著会反光的太阳眼镜。此外就是他们肩膀上挂著的冲锋枪了。这些人的装扮虽然跟嵩月的父
亲大不相同,不过也绝非善类,就好像活生生从黑手党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
『智、智春……!?』
操绪原本颜色就比较淡的脸颊现在显得更为惨白。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操绪流露出如此的反应。她就像个受惊吓的孩子般随时准备放声大
哭。
不过我却无法转过身好好注视她。恐惧就像一层铅皮般包覆住我的全身,让我浑身僵硬地
固定在原地。
接下来男子们的行动更是大出我所料。
他们精准地捕捉到操绪所在之处,并以事务性的口吻说道:
「——已确认射影体,是M型、千涉强度山。因为尚未登录,所以无法识别个体名称。」
操绪听了後讶异地回过头。我则是屏住呼吸,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之前任谁也看不到的操绪,在短短几天内就被四组人马——朱里、嵩月、八伎,再加上这
群男子——清楚掌握。
不过正确来说,这群白大衣男子应该无法以肉眼看见操绪才对。
他们所戴的太阳眼镜镜片上,正发出闪烁的红色光芒。那或许就类似红外线摄影机吧,可
以将操绪的身体轮廓描绘於镜片表面。虽然我并不明白详尽的原理,但那群人应该是透过脸上
戴的仪器才能捕捉操绪的存在。
「哼,果然跟报告的内容一样。」
以枪管抵著我的男子嗤之以鼻道。
接著他便突然凑近我耳边,缓缓地质问我:
「夏目智春先生——我们希望与你进行友好的对话。等一下我会把你嘴上的胶带剥掉,希
望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你能理解我刚才的说话内容,就请你静静举起右手。只要遵照我
们所说的话去做,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今天好像已经听到第二遍类似的台词……我在思索的同时举起右手。关于这个问题的说法好
像不管是传统的日本黑道或新兴的黑手党组织部大同小异。 .
「很好。」
男子点点头,他的同伴立刻粗鲁地撕掉我脸上的胶带。一同被贴住的头发也有好几根被扯
了下来。好痛——我差点就想大喊,但意识到男子们手中的武器後还是忍了下来。好险。原本
只胶带封住的嘴唇四周现在仍旧隐隐作痛。
男子发现我真的履行约定没有出声後,满意地点点头。
那是一名表情变化不多的外国男性。年纪约四十上下。五官与说话方式等气质都很像教会
的神父。不过即使嘴巴在笑,他眼角的肌肉却完全僵著不动,看起来十分恐怖。
[让我重申一次我们想和你维持友好的关系,使用暴力也是情非得已。那么就如同
你知道的,有个于我们敌对的正在这附近。为了击退他们,很遗憾我们必须采用必要手段。]
说完後,貌似神父的男子将枪口用力顶向我的侧腹部。想维持友好关系的人应该不会这样
吧?当然我并不敢提出抗议。
「敌对势力……是恶魔吗?」
他似乎在等待我接话,於是我便试著问道。男子的薄唇露出了笑意。
「没错。」
他漠然地点点头,答案似乎被我猜对了。
「恶魔既狡猾又凶暴。我们为了要保护你不受到他们伤害,只好赌命采取这样的行动,因⑩
此你也要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问题?」
很前在赌命的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吧?
「不必担心,你只要把你知道的答案老实告诉我们就行厂。不过,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的
活……一
貌似神父的男子略微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立刻从手中拿出一枝形状诡异的针筒。针的
部分既短且粗,筒内还装著看似毒性猛烈的绿色液体。
[这是自白剂,不过副作用比较强一点,或许会对脑部留下不好的影响,目前应该是被政
府禁止使用的药物吧。」
他以威胁的口吻告知道。这种事其实不必他乡说,光是看到液体那合成颜料般的颜色,就
连小学生都知道打人身体内一定会生病。
「那么我就开始问了。」
伪神父以演戏般的夸张口吻问道。其实我已经大概可以猜到他的问题是什么了。
「——机巧魔神在哪里?」
果然没错,我心想。
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就算朱里要我务必好好保管,老哥也特地把那玩
意儿托付给我,但我已受够继续跟这些怪人纠缠了。真希望哪个人能赶快把那玩意从我家里带
走。
「如果你是指银色的手提箱,就放在走廊右边……从里头数来的第二个房间里。」
「手提箱?应该是提取器吧?」
伪神父皱著眉、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命令同伴其中之二叫去查看。看来这名伪神父应该是
这群男子的领导者,也许是组织中的干部也说不定。
刚才将胶带从我嘴上撕开的壮汉正步向我用来充当储藏室的那个房间。真希望这群人在室
内至少把鞋子给脱了。奇怪的是,那名壮汉的身体动作非常迟缓,此外还生著一张国字脸,长
得就好像涂壁妖。(译注:日本传说中貌似墙壁的一种妖怪。)
「不要开灯,以免被敌人察觉我们的行动。」
伪神父低声对涂壁妖下指示。我倒觉得一群人不开灯在屋内晃来晃去反而比较可疑。过没
多久,涂壁妖终於出声回答。
「找不到。」
喔——伪神父的眉毛抖了一下,我则忍不住「耶耶—:」地叫苦。针筒由一名脸色很不健
康的男子拿著,他看了看滴在手上的绿色液体。
「不可能啊。呃……我记得我放在靠窗的墙边……」
我冷汗直流,整个背部都湿了。伪神父无言地俯瞰我。
「跟我走。」
他以枪口顶著我,命令我前往房间。
好想请他们先脱鞋啊。
操绪也脸色铁青地跟在我後方。男子们似乎可以清楚捕捉她的位置。伪神父抬头看向操绪
的方向,警告她不许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来到储藏室,我发现东西依然保持我搬人这里时的状态,并没有人事先闯入偷走
手提箱的迹象,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呃,就在那里。印有『橘子』的纸箱下面。」
「……橘子?」
伪神父手持武器口中却冒出这个可爱的单字,真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涂壁妖这时将空纸
箱推开,终於发现底下的银色手提箱。
「原来如此。」
伪神父略厌佩服地说道。
「隐藏树枝最好的场所就是森林……手法虽笨拙了点,不过还算是有效的伪装。不愧是夏
目直贵的弟弟。」
「不,呃……」
这家伙铁定是误会了。
伪神女此刻依然露出思虑再三的模样。
[但,谁敢保证这个手提箱不是陷阱……夏目智春,你过去把它打开。]
[耶?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打开它啊!]
一不可能。如果那真的是提取器的话,你二正知道怎么打开。一
鬼才晓得——我有种想大吼的冲动,但在肚子旁的枪口提醒我必须克制。
总之就先随便试试看吧。就算我真的打不开,也要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
我弯身蹲在地面上的箱子前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前天晚上已经检查过了,这个手提箱既没有金属卡榫,也没有钥匙孔,连正确的开启方向
都搞不清楚。在这种昏暗的房间内,能凑巧发现开启方式的可能性应该是零吧。然而我背後那
名神情冷漠的男子眼神,以及他手中那无情的枪管却依旧对准我。我的眼睛被前额的汗水所沾
湿,视线跟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会不会是咒语?』
操绪以快要哭出来的语气对我说道。这应该是她拚命动脑想出来的答案吧,尽管听起来很
扯就是了。
我想应该不是——正当我要如此回答操绪时,却突然灵机一动。语音辨识?密码?也许答
案被操绪蒙中了也说不定。
动作快一点——伪神父在背後催促道。
这种丢脸的行为平常我平常绝对不会在人前尝试,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深呼吸
一口气,以缺乏信心的软弱声音喊道:
「——打开!」
喀喳——
箱子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後,被关在里头的空气终於重见天日。手提箱的两侧盖子之问露
出了些微的缝隙。
这实在简单到令我难以置信,而且蠢到令人笑不出来。
「让开。」
伪神父把我推到二芳,并用手抓住手提箱的盖子。这个沉重的金属制物品就这样毫无抵抗
地落入他手中。
涂壁妖则取出手电筒为他提供照明。就在这时候……
[这是……::这就是机巧魔神……!?」
伪神父喃喃自语道,随後便转头瞪著我。他手中的武器也因过度惊愕而开始颤抖。
[骗人:……』
操绪同样瞪大了双眼。
我则维持在旁俯瞰手提箱的姿势,完全无法出声。这幅光景的确远超乎我的想像。
抬头仰望储藏室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我戚到轻微的晕眩。
老哥,拜托你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究竟在搞什么鬼——?
银色手提箱中——空无一物……
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第五章
呼思——貌似神父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的背部则黏满了令人不快的冷汗。在大大敞开
的手提箱中,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任何东西。
我察觉有人正移动到我的背後。
转过头一看,原来手持针筒的那名男子正对我露出恶心的轻笑。他的舌头几乎跟牛的一样
厚,还从口中伸出舔了针尖一下,真是太脏了。
二晅就是……提取器?呼思……」
伪神父以不太甘心的口吻喃喃自语著,并持续蹲在手提箱的旁边。箱子的内部贴了黑色的
缓冲材料,但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必再检查也能确认里头是空的,然而伪神父仍旧对
它露出莫名的认真表情。
「在我的眼里看起来是空的没错……不过,夏目智春先生,你呢?」
这位大叔未免太多疑了。
「我也是,空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答案了,我以颤抖而难堪的声音回答道。背後那个舔著针筒的家伙让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要、要来一发吗?奥沼老大?」
针筒男很期待地询问著。伪神父则狠狠地瞪了那名部下一眼。
「蠢蛋,我不是什么老大,叫我总管!」
伪神父斥责部下的口气意外严苛。总管吗?那奥沼大概就是他的绰号或代号之类的吧。手
持针筒的男子表情有些困惑。
「啊,是的……」
「等等再注射自白剂。」
伪神父——也就是奥沼终於制止了那名男子。他盖上手提箱,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遍。
然後,他突然以手中的武器对箱子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在房间中回荡著,激烈冒出的火花刺痛了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弹头命中手提箱的表面後立刻弹开。流弹在房间的墙上削出一道痕迹後再度弹上天花板,
并在屋顶开了个小孔。建材碎片从操绪头顶洒下,她只能愣愣地望著上方。我则是全身僵硬,
一动也不动地盯著将子弹弹开的手提箱。
明明是长满锈斑又年代久远的玩意儿,上头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契约天使级圣别被甲(Full Metatmn Jacket)的子弹也打不穿……看来这并不是假
货。提取器……搞不好是真的。」
奥沼边说边不太高兴地用手检查箱子表面。接著,他便无预警地将依然冒著硝烟的枪口抵
住我的大腿。
「可惜这依然改变不了里头空无一物的事实——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夏目智春先生,
机巧魔神在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嘛。」
我後退的同时在心中诅咒自己的不聿。刚才奥沼的那发火力展示已经让我吓破了胆,就连
思考能力都随著子弹的高温而蒸发了。这种人口径手枪的威力在近距离内可是非常恐怖,况且
刚才又已经见识过了。如果操绪不在这里的话,我恐怕会立刻下跪向对方求饶吧。
[这只箱子是我哥交给我保管的,我之前根本就没有打开过。所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我也
「看来该考虑一下白白剂了……」
奥沼无视我的辩解,露出蛇蝎般的笑容。
「用了那种药以後你的痛觉会变迟钝,因为里面含有麻醉药的成分。这么一来,就不太方
便进行拷问了,是吧?」
「拷、拷问……」
我的冷汗像是泉水般瞬间喷了出来。
『住手!』
操绪为了保护我而勇敢地挡在枪口前。奥沼虽然能捕捉她的存在,但高高举起的手枪却·
动也不动,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等、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听说机巧魔神是用来对付恶魔的武器。」
我脸色苍白地继续辩解。奥沼拙在扳机上的手指依然没有栘开,不过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
杀气了。他锐利的眼神在太阳眼镜底下牢牢盯著我。
「不要而装傻了。你身边明明带著射影体,怎么可能不知道机巧魔神是什么?假使这个箱
子是货真价实的提取器,那机巧魔神就应该封印在里面才对——夏目直贵从我们手中抢定的机
巧魔神到底在哪!」
「啊……又是老哥……」
果然,我忍不住叹了U气。机巧魔神原来是这群黑手党的所有物,我哥从他们手中抢来
後,为了避风头才会暂时送到我这。
「现在说这些都无济於事,你只是想争取时间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留你的性命也没
用了……」
奥沼的口气极端冰冷,完全戚受不到半点温度。他略微将手枪重新举正,若无其事地轻轻
在扳机上施力。此时即便我想逃跑,腿部也因恐惧而完全失去了力量。
接著,就在枪声即将再度响起的一瞬间……
乒砰——
有个与现场气氛完全不搭的电子音传人房间,我花了好几秒才想起那是玄关的门钤。不知
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鸣樱邸。
得救了——正当我得到如此的结论时,奥沼却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瞪著我。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计算好了?」
他以低沉的说话声问道,看来这回他真的火了。大叔,你搞错啦!
「可恶——真不傀是夏目直贵的弟弟。」
我就说你错了嘛,这全是一场误会。正当我想向对方澄清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以猛烈的力道使劲撞击玄关门,这股震动力让整座鸣樱邸都为之撼动。我猜门应该撑
不了多久吧,很明显来者不善。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总不会是报纸推销员或快递吧。
奥沼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涂壁妖与针筒男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冲锋枪。伴随著玄关
外激烈的冲撞声,还可听见大批人马的怒吼——混帐!里面的人快滚出来!
『智春……那些一人该不会是……』
操绪一脸胆战心惊的喃喃问着,我则对她无言的点点头。早该想到了。白天嵩月不就是提过
她家的那些部下们想要杀进这栋房子,就类似现在的场面。
一不会吧……那些人,好像是恶魔的走狗。一
这时就连奥沼也忍不住咋舌,绕到後面去——玄关外的人马开始鼓噪。
『啊……那个方向曰正……』
操绪莫可奈何地对我说。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头传来类似「那里有个大洞」的吼叫
声。嵩月破坏的窗户已经被那夥人发现了。
一——我准许你们开枪,等一下就依个人的判断见机行事、排除障凝。一
奥沼对部下指示道,随後又转向我。他从白色大衣的袖口中出一条细钢丝,从我那已经僵
硬的手臂开始捆绑起。
一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待在这。一
奥沼的口气已经失去了先前的自信。他小心翼翼地单手持枪,另一手则用细钢丝绑住我的
全身。金属制的钢丝用力嵌入肌肉,实在是痛得令人难以忍受。为什么要用天杀的钢丝哩?正
常情况下不是都用绳索、胶带,或手铐之类的吗?
就在同一时问,我听见盖住窗框的蓝色防水塑胶布已被撕破,嵩月组的人马终於闯人了鸣
樱邸。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走廊中瞬间响起了「呜啦」及「哇啦」之类莫名其妙的吼叫。
「机巧魔神放在哪?」
「啊啊!?大夥快看,那是啥——!?」
「啐……快拿出家伙,他们是旧敦的异端审判官!」
「已经确定是广区域指定恶魔组织嵩月组的成员……开始应战!」
白大衣黑手党的其中之一抄起冲锋枪冲入走廊。快找掩蔽物——嵩月组中不知是谁这么大
喊道,枪声几乎是在同时间大作。
嵩月组的人马里也有人带枪,所以马上就展开了反击。双方挟著鸣樱邸的长廊进行激烈的
枪战。流弹与跳弹不时穿越房间墙壁,从我的脸颊边擦过。尽管我觉得皮肤又痛又痒、类似烧
伤刚治好的戚觉,但四周的一切景象却离我格外遥远。大概是因为连续不断发生的荒唐遭遇,
开始让我的神经出现麻痹了吧。
火力方面以奥沼这边占优势,但嵩月组的人数较乡,而且几乎都不怕死,双方僵持不下。
虽然现在担心这个好像已经太迟了,不过偶尔传来的电灯与玻璃破裂声还是不禁让我忧虑修理
费的问题。
『——智春,为什么不趁现在逃跑?』
操绪在我耳边偷偷建议道。我低头看著环绕全身的钢丝,只能虚弱地叹了口气。如果时间
很充裕的话或许可以解开吧,不过要把重重缠绕的钢丝全部解除,依旧得解除得花上不不少功夫。
「就算解开了,又能往哪里逃……」
我喃喃自语著,操绪也「嗯……」地环顾房间四周。这个房间是用来充当储藏室的,所以
外头的防雨窗已经钉死了。加上走廊上则是枪林弹雨,根本不可能接近。至於倾斜的天花板上
还留有一扇采光用的小窗,不过如果没有梯子也无法爬上去。
「咦……?」
原本从小窗洒落室内的月光突然被遮住了。
那不可能是月蚀或乌云所造成的,因为就连附近的街灯光线也不见了。有一块如夜色般漆
黑的布在空中翻了一圈,接著便盖住了小窗。难道有人站在屋顶上吗?
在小窗被遮住後的昏暗光线下,一张清楚而白皙的脸庞突然於我们的头顶浮现。生在那张
脸上的美丽红唇以姣好的形状笑著,随後—;
巨大的爆炸声让整座鸣樱邸都开始摇晃。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闪光使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惨白,就连自己发出的尖叫都被犹如在耳边爆炸的烟火轰
隆声给压倒,根本听不见。巨大的火球如生物般不断增生,最後完全覆盖住我头顶的天花板。
我实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光是方才与黑手党周旋就让我觉得自己够倒楣了,看
来我果然还是见识不够。粉碎的屋顶瓦片与木材、火花不断从头顶洒落,我的身体则在爆炸威
力的冲击下在地面翻了好几圈。我甚至开始悲观地觉得,地狱这种场所根本就深不见底。谁会
想到在高中入学典礼的第二天,自己的住处就被飞弹击毁呢?
嵩月组的人马与奥沼双方都被这股力量所震慑,忘了刚才那场激烈的枪战,只能愣愣地透
过损毁的墙壁注视著我所在的方向。不——
他们所紧盯的对象并不是我。
当然也不是操绪。
在半透明的操绪身後,又多了一个正静静降下的人影。
她那整齐俐落的黑发在爆炸制造出的热风余威下不停地摇曳。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清
楚地照耀出她那异常端正的成熟美貌脸庞。她以魔导师长袍般的漆黑人衣包裹住纤细而高佻的
身躯,衣摆还不停在风中飞舞。
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子,交替望著倒在自己脚边的银色手提箱与我。在一脸震惊并同过
头的操绪面前,女子唔呼呼地露出了充满魅力的微笑。
「我来打扰罗——」
她正是黑崎朱里。
*
朱里的右手举至与肩膀同高。顿时铿锵一声,某种我听来很陌生的金属摩擦声惹得我不住
抬起头。
那是刀刃。
看似柔嫩的朱里指尖竞伸出了一把散发著钝重银色光辉的细长刀刃,看起来就像是原本长
在上面的指甲一样。怎么看那把刀刃部有二十或三十公分长,以前我根本没看过她手上有那种
玩意儿。黑崎学姊,你真的是人类吗?
「操绪,你先暂时退到旁边。」
朱里以极其自然的口气说道,然後便以伸出钩爪的右手一挥,原先捆绑我双手的钢丝就这
么轻而易举地被她切断了。断成无数条的钢丝残骸洒落於地板上,还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我呆呆地望著已经重获自由的双腕。
「两手既然能动了,剩下的部分就自己解开吧。等一下要记得闪远一点喔。」
「……学、学姊……?」
光是要挤出这几个字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这种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好?脑袋被问号组
成的漩涡包围著,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话。她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啊?刚才的大爆炸又是怎
么一回事?还有,她的手上怎么会长出刀刃?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穿著白大衣的奥沼总管抢先帮我发问了。他抄起一把冲锋枪对准朱里,随后又马尖声尖
气地叫著。
「那套黑衣……难道你是……」
一——快滚吧,异端审判官。不然的话,我就要采取强制驱离了。一
朱里无视於依旧大惑不解的奥沼,迳自下达逐客令。她那形状美丽的嘴唇,此刻似乎露出
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容。
奥沼气得表情扭曲,扣住扳机的指头也瞬问用力。然而接下来所发出的声音竞不是枪响,
而是奥沼的呻吟。
在子弹尚未击出前,朱里就先以异样的高速飞身而起。奥沼的冲锋枪被她一把折断,下颚
也被她的手掌奋力击中。这幅光景就好像是利用剪接完成的动作电影场面,实在是令人瞠目结
舌。
「老、老大!?」
「可恶!臭女人——!」
涂壁妖与针筒男纷纷举起家伙。朱里见状只是对他们投以浅浅的一笑,紧接著伸出了左
手。
从她那漆黑大衣的袖口中,发出了「铿锵」的骇人机械音,就像是气动式霰弹枪在装填子
弹时会发出的那种声响。我开始戚到惶惶不安,并从朱里背後紧盯著她的下一步动作。刚才的
那种声音,到底是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所发出的啊——
我的疑惑在随後接连不断响起的枪声中消失了。
那并非先前已经听惯的冲锋枪子弹,而是另一种「砰咚」——宛如在自己腹部内响起的沉
重撞击。
霎时,针筒男的双脚已然离地。
他朝自己背後的走廊墙壁狠狠撞了过去,接著便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他身上的白色
大衣已经嵌进一枚橡胶外壳子弹,原来那正是镇暴用的橡胶弹!
我实在很不想猜测那枚橡胶弹是从哪里射出的。至於朱里左手腕方才发出的火光,我宁愿
相信只是眼睛的错觉。
这时候,跟先前一模一样的「铿锵」声再度响起。这回朱里的大衣袖口很明显地窜出硝
烟,如弹匣般的东西也从她身上滚落地面。
「唔喔喔喔喔喔——!」
随著一声巨吼,涂壁妖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开始疯狂扫射。不过朱里再度展现难以置信的敏
捷度,轻易躲过这阵弹雨,并以无视於重力的跳跃力一口气翻上已经半毁的天花板横梁,对准
涂壁妖的头顶再度发射橡胶弹。
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的涂壁妖似乎想尝试硬挡下那枚橡胶弹。他的身体冈冲击力而向前
倾,同时还忍不住发出哀嚎,不过他依然在单膝跪地的态势下重新举起武器,朝著从天花板跳
上的朱里进行狙击。这话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口气射光弹匣内的所有余弹。
可惜朱里的异於常人程度毕竟还是远胜於涂壁妖。
她以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速度疯狂舞动著那生有钩爪的右手,将涂壁妖朝自己射来的子弹
一一自半空中击落。
最後,朱里又奋力跳向满脸愕然的涂壁妖面前,高高举起弹力十足的腿,以脚尖对准涂壁
妖的脸狠狠地踹了下去。这记强烈的上段踢让涂壁妖一声不吭地飞了出去。就算是那些整天刀
光剑影的嵩月组人马,也因这种异常的景象而看傻了眼,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奥沼此时捣著自己的下颚爬起身。他一边喷著鼻血一边尖声喊道:
「那套服装……还有战斗能力……没错!你就是王立科学狂会(Roye Dark Society)的特务
狂会员(Back Dress)!没想到夏目智春的幕後黑手就是你们——」
朱里没有理会奥沼的怒吼,只是依旧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拜托!我忍不住叫苦,不要再
帮我制造难以消弭的误解了。什么幕後黑手?什么奇怪组织?我打从出生起就没听过那个怪名
词!
「唔……大夥先撤退!」
奥沼拭去鼻血後再度大声下令。被朱里打伤的那些手下纷纷一脸愤怒地撑起身体。仔细一
瞧,这回奥沼又将凶恶的眼神转向我。
「此仇不报非君子,夏目智春——我以我的信仰发誓!」
为什么偏要找我?
奥沼等人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从方才因爆炸而被破坏的墙壁缝隙逃之天天。朱里也没
再追赶他们。
她的黑衣下摆一翻,身体转往了另一个方向。
嵩月组的人马正好映入她答眼帘。对这群人而言,朱里不过是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开
始他们虽然也因眼前的突发事态而迷惑,但等到状况明朗後,便将原先的狰狞怒火改烧向朱
里。方才的枪战才进行到一半,这群人会的杀气那生有钩爪的右手也是理所当然的。
[……智春,我们该怎么办?』
操绪轻巧地降落在我身旁问道。我一边揉著手腕上因钢丝缠绕而留下的伤痕,一边无奈地
思索着。
朱里以挑衅的眼神冷冷望著那群流氓,而嵩月组的人马则不断发出先前那种难听的「呜
啦]及「哇啦]声。双方似乎不想保留任何对谈的余地。在这种状况下,除了被幽灵缠身外毫
无特殊能力的我只能采取一种行动。
「快逃吧。」
操绪用力点头同意我的提议,然而……
「——智春,你要去哪!」
「想逃跑吗!」
我的企图简直就像点燃宅邸内冲突的导火线一样。一方是此起彼伏的鬼吼鬼叫,另一方则
是疑似霰弹枪的弹药装填声,两者组成了代表绝望的合奏。我的心率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两百
下,激烈的鼓动声在耳边急速地响著。
正当双方即将再度展开你死我活的搏斗时……
「——慢著。」
嵩月组的人马背後发出了另一个说话声。
原本蓄势待发的大批人马,就在这一声号令下瞬间全部冻结。那人的说话声就好比冰冷刺
骨的锋利刀刃,滑入听者的灵魂深处,使其完全失去抵抗力。所谓的威严大概就是指这种戚觉
吧。
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穿越面貌狰狞的流氓人墙而来。当确定来者的身分後,朱里不知为何
竟愉快地眯起眼。
「哎呀——这位不是嵩月组的副组长吗?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那名男子——八伎——无视於朱里装熟的口气,以难看的脸色皱著眉,同时叹了口气道:
「夏目先生……真没想到你竟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Hander)。」
我与操绪表情僵硬地对看了一眼。虽然八伎依旧是那张扑克脸,但这种情况下他铁定是生
气了。我没将手提箱的事告诉他的确是我不对。
心怀恐惧的我以宛如虚脱小猫般的朦胧眼神抬头偷看对方。
结果八伎的反应却令我难以置信。
「——真是失礼了。」
面对一脸愕然的我,八伎正襟危坐地深深鞠了个躬。
*
这位是奏小姐的朋友——
当八伎向部下这么解释後,那群家伙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除了全体向我们下跪致歉外,还以几乎要流出血泪的激动程度责怪自己。其中甚至有人气
得要切断自己的小指谢罪,我只好慌忙阻止他们。如果放著他们不管,等一下不要说切小指,
搞不好还会发生切腹的惨剧。我除了钦佩这群人对嵩月的倾慕外,也对嵩月之所以不想继承家
业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结果,对方向我保证鸣樱邸的修理工作将交由嵩月组附属的建筑包商全权负责,这才算弥
补了他们的自责。虽说建筑物的大部分损伤都是朱里在炸毁屋顶时所造成,不过既然有人愿意
出钱修理,那我也没什么奸抱怨的了。
不过摆设与物品已凌乱一片的屋内最後还是得由我亲自收拾善後。等到我终於将枪战的残
骸初步清理完毕,已经是一小时之後的事了。
在这之间朱里完全没有要帮我的意思,而且擅自占领了我的床,在上头优雅的啜饮红
茶、翻阅房内的旧杂志。
「智春,我的茶暍完了,再帮我倒一杯嘛——一
我精疲力竭地返回寝室後,朱里以撒娇般的语气对我要求道。
「唉……为什么我得服侍你啊……一
我边叹气边反问。
「因为来者是客啊。我总不能直接进你家厨房翻箱倒柜吧?如果操绪可以拿东西的话,我
就会请她帮忙了。」
朱里在床上摇晃著修长的双腿,并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如此说明道。她的口气中隐含著本来
就可以看见操绪的意味,这让我的不满不由得提升并疑惑了起来。
一学姊,差不多该告诉我真相了吧?一
;口诉你真相?」
「关於操绪,你应该能看到她吧?还有学姊给我的手提箱又是什么?另外就是机巧魔神、
提取器、科学狂会、恶魔——」
朱里依旧无动於衷,持续以愉快的神情注视著问题一堆的我。我也没有将视线栘开,如果
是前天以前的我,发现有一位名模级的美丽学姊闯进自己房间,心里想必会小鹿乱撞。然而在
经过这么多骚动後,我的胆子多少也变大了。
况且,这几天连续被不同的组织要得团团转,我已经受够了。我想操绪的想法应该也跟我
一样吧!结果朱里却……
「——茶!」
「……」
我莫可奈何地走向厨房去取热水瓶。
操绪则鼓著脸颊大发娇嗔:
『智春,你也太丢脸了吧!』
「我也没办法啊。」
光是看到先前朱里那种超乎常人的战斗力,就让我失去违抗她的勇气。毕竞性命比较要紧
嘛。
虽然我很担心对方会不会趁我倒茶时落跑,不过当我回到卧室时,朱里依然以相同的姿势
躺在床上,黑发也佣懒地披散著。话说回来,她的确是个大美女。如果把这幅光景拍下来卖给
樋口应该可以大捞一笔吧。
「你在想什么;—?」
朱里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声,摆出写真女星般的姿势并笑道。我无话可说地叹了门气,操绪
则燃起了警戒心,目不转睛地瞪著朱里。朱里见状便以柔和的笑容仰望操绪。
「——你们已经打开箱子了吧?」
朱里以充满魅力的动作将茶饮尽后对我问道。
「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对朱里投以责难的眼神。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经隐约猜出来了……我老哥偷了什么机巧
魔神後,把我当作幌子,引诱奥沼那夥人与嵩月组追向我。至於朱里会将空无一物的银色箱子
送来,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朱里听了我的话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她扬扬细致的眉尾说道:
「喔——你觉得那里面是空的吗?」
「咦?你是什么意思?」
我讶异地反问道。除了我以外,操绪与奥沼也检查过箱子的内部,里面的确什么东西也没
有。但朱里却不理会我的质问。
「那个箱子一般通称为希尔伯特(Hilbert)提取器,可以利用自己的质量,从包括所有平行
宇宙在内的空间中,取出任意物体——简单来说,这个机关能召唤已经消失了的机巧魔神。]
哪里简单了,我根本无法理解。平行宇宙?召唤?那是什么意思?
一你能打开它,证明直贵先生的推测完全正确,你的确是一名操演者。幸好这回来袭击你
的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下级审判官,不然的话,那些人根本不可能轻言撤退。]
『耶?』
操绪也忍不住发出惊呼声。朱里的解释让我更加不安了。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不该打开那箱子!?」
「也不尽然。打开箱子并不是坏事,只不过你以後就会成为被锁定的目标。」
「什么呀::」
「因为你打开了箱子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心想。话题好像在原地打转,先前的问题也依然无
解。就在此时,朱里呼呼呼地对我笑著,同时撑起上半身,将目光清楚地对准操绪。
「人类的视网膜无法捕捉射影体的光学波长,可是只要利用电子的方式增幅,要看到射影
体也不是难事,当然听见说话声也是一样。思——真不愧是被选为人柱的少女,长得还真可
爱。三围应该是82、57、84吧。能跟这种女孩每天朝夕相处,感觉如何?」
面对眼睛炯炯有神的朱里,我与操绪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能看见操绪这点虽然不出我的
预期,但藉由她的口中亲自证实,还是让我戚到心神个宁。操绪则以双手遮住自己的胸口,边
缓缓後退边问道:
[……这也是黑科学的力量吗?』
「不是啦。话说回来,你自己的存在反而跟黑科学比较有关。」
朱里如此答道,对能够听见操绪说话声之事也毫不隐瞒。接著,她又转向正在发愣的我。
「用不著那么惊讶吧!难道你真的认为操绪是幽灵?」
「咦……」
难道不是吗?
[听我说,就算是老鼠程度的智慧,也必须要集合一亿个以卜的脑细胞才能达成。操作影
像化的肉体,还要使其具备与活人一样的知能与情戚——你认为像幽灵这种毫无实体的暧昧存
在,真能拥有如此高度的处理能力吗?」
『嗯……』
操绪歪著脑袋、低头检视自己的双手。不过就算朱里认为没有,操绪这个例子依然活生生
摆在我眼前啊。
「那操绪为什么会——」
「哼,你知道操绪为什么会缠著你吗?」
朱里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
操绪一脸茫然地回头注视我。我们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是守护灵所以才会一直
陪伴在我身边——以前我们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直接了当地公布答案吧,是因为你的脑袋。智春——你的脑中某个部位,正在扮演如
网路设备般的角色。操绪可以透过你存取这个世界的资讯,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幻影投射於这个
世界中。因此你才能看见她、听到她的说话声。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不是吗?]
「思……我大致可以理解。」
也就是类似双重人格吧?我的脑袋有一部分被拿来维系操绪的存在。
至於所谓的投射,大概就很像灵魂出窍之类的。原本住在我脑内的操绪这个人格化为幽
灵,并且离开了我的身体。或许这么一来,我才不必与她争夺同一个躯体的所有权。思,朱里
的说法我大概明白了,只是我不懂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复杂。一般人应该都无法察觉自己的脑
袋出现何种异常吧!像以前那样直接把操绪视为幽灵或许还比较轻松一点。
「刚才的长篇大论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那你就不要废话啊。
「总之,想要操演机巧魔神,就必须像你的脑袋一样,被射影体如此缠身才行。」
「什么?」
等等,机巧魔神不是武器吗?所以奥沼那群白大衣黑手党与嵩月组这群日本黑道才会争得
你死我活不是吗?
为何想操作机巧魔神这项兵器,得靠一个被幽灵缠身的家伙?
『所以说……只要是对机巧魔神有兴趣的人,以後就会盯住智春?』
操绪代我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整理完毕後,回头望著我说道。
朱里爽快地点了点头,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回道:
「一点也没错。」
——等一下啦,拜托!
*
三年前,我搭乘的飞机坠入了海中。
虽然我母亲现在可以拿那个意外开玩笑,但当初被救起的我可是濒临脑死状态,而行踪不
明的操绪则以幽灵的姿态在我的面前现身。
『我会好好保护智春的,不过……』
正如操绪与我的约定,她让我恢复意识,但代价则是永远缠在我身旁。如果借朱里的话解
释,就是取得我脑袋一部分的使用权。就这样,我的小命在操绪的协助下得以保住。从双方重
逢的那一刻起就欠了她一个人情。
不过,这真的是偶然发生的奇迹吗——?
在我被送到医院後,首先赶来探视的人是我哥。当时已经拥有天才少年名号、年仅十七岁
的夏目直贵,在我被送人的医院里陪著我。他之所以能那么快赶到,是因为他为了拜访某个朋
友,已经先搭乘另一班飞机抵达伦敦之故。
在我恢复意识後,有位似乎是直贵的友人,好几次前来探望我。对方是个自称科学家的外
国大叔。而那家伙即便在医院,也穿著如丧服般的全黑大衣。
……我的头开始痛了。
这整件事不会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奸的吧?对於陷入昏迷状态的弟弟,我那天才老哥的第一
个念头,竟然是若无其事地拿来当作人体实验的材料?
然而如今引发的问题还不只这样。
「——学姊,我要把那个箱子还你。等一下请你顺便带回去。」
「不行。」
朱里立刻否决我的提议。
「为什么?」
「理由有两个。正如我刚才所说,能打开那个箱子的人只有你而已,就算我带回去也毫无
用处。」
「那是武器耶……放在我这里也没用啊。」
况且里面还是空的,打不打开根本就没差吧。
「第二点,就算你现在把提取器扔了,那些家伙还是会以你为攻击目标。所以放在你手边
反而还比较方便一点。」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困扰。
「——你听我说,智春。直贵先生当初为了取得这个提取器,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况
且,在你准备入学考试的这段期间,为了不妨碍你念书,东西还是由我负责保管。」
这种小事你们自己鸡婆吧?不过朱里却不理会我的抗议,转头迳自啜饮起杯中的茶水。
我实在愈看愈火大。
「——学姊,你究竟是谁?」
我瞪著眼前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性。
现在回头想想,不管怎么看,黑崎朱里的不正常程度都远远超过自称恶魔的嵩月奏。况且
嵩月之所以要潜入我家,也全是这个女人把手提箱子硬塞给我的缘故。
一什么射影体之类的,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还有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另外就是刚才那
些家伙提到的科学狂会——」
朱里听了面不改色,只是拾起头默默望著我。虽然我的问题还没结束,但看了她的反应我
也只能噤口不语。
我一边忍耐她对我造成的无形压迫戚,一边努力反瞪著她。
一成田机场起飞的梅登航空MS九O一号班机——飞往希斯洛机场。一
朱里突然以不带情戚的机械性语调说道。
操绪听了也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则是勉强撑住原本的扑克脸。梅登航空MS九O一号——
那的确是我们当初遭遇空难的那班飞机。
一很难想像意外发生至今不过三年吧,其实我也在那班飞机上头,就跟你们一样。当时我
以为我死定了,而事实上,我的确是死了——就跟你们一样。]
朱里的语气顿时开朗起来。
「可是,跟奇迹似地几乎毫无外伤的你不同,我可是受了致命的重伤,以普通的医学绝对
无法救活。就算勉强救起,大概也逃不过一辈子卧病在床的命运——结果让我死而复生的人就
是直贵先生。」
「……老哥?」
那是不可能的。我反瞪著朱里。
就算老哥是所谓的天才少年好了。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介高中生,怎么可能治好就算专业医
师也束手无策的重伤患?朱里大概以为这种异想天开的说明比较难发现破绽吧!不过我还足不
相信。就算要唬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怎么?你觉得口说无凭吗?」
朱里似乎一开始就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於是便唔呼呼地边笑边耸肩。接著,她突然从床
上站起身,开始褪去那套全黑的大衣。
朱里在大衣底下穿著无袖的针织棉上衣以及绷得紧紧的单宁七分裤。上下都是如乌鸦般的
全黑,然而对於身材穠纤合度的她来说,这种打扮却异常的好看,就算直接放在女性流行杂志
的封面也没有问题。
接著朱里便开始解起胸前的扣子,毫不迟疑地将针织棉上衣也一并脱掉……咦?
「接奸喔。」
说完后,她把便依然残有着体温的上衣抛向我。呜哇……反射性地按过那件衣服,但脑
中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了。
朴素的黑色胸罩包裹著她那形状匀称的乳房,此外她的上半身就没有其他衣物遮蔽了。朱
里闪闪发亮的细致肌肤,就像光线吸引深海鱼般把我的意识完全抽走。
『智春!』
操绪这下子可火大了。不过我依然无法将视线从黑崎朱里身上移开。
她那宛如瓷器般光滑的两只手臂,如果不仔细瞧,不会发现上头还有几道细致的银线。那
并不像是刺青或伤痕,反而让我联想起小学时代组合过的战斗机模型。没错,就像为了减轻空
气阻力将金属翼面紧密连接在一起时,飞机接缝处的那种银线一样。
「你可以摸啊。」
朱里以美丽的笑容鼓励我,并将双臂像翅膀般张开,让我欣赏她那毫无防备的背部。从垂
有秀发的颈项一直到纤细的肩膀附近,这块区域简直就像艺术品般描绘著柔和的曲线。
优雅的肩胛形状於毫无赘肉的背部清楚浮现。
就在肩胛骨旁边,也就是假使朱里是天使时她的翅膀根部附近,透过胸罩的肩带缝隙,可
以发现类似银色金属板的东西。
那片薄金属板就好像被磨利而闪闪发亮的刀刃一样。
面积只有信用卡的一半大小。透过她那雪白通透的肌肤,会戚觉金属板好像埋入了她的身
体深处。不过与其形容金属是从外面埋入朱里的身体,还不如更像她体内机械的一部分,只不
过略微突出肌肤表面罢了。
「学姊……你的眼睛……」
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朱里回头望著我时,眼睛深处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那种光线实
在不像是生物会发出的,比较接近红外线侦测器之类。
我想起来了。我与朱里首次见面时,她脸上就戴著红框的平光眼镜,或许那就是为了掩饰
这种光线吧。
人类的视网膜无法捕捉射影体,必须透过仪器加以增幅,朱里先前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她才会在眼球内植入机器——也就是光学侦测器。这么一来,朱里能看见操绪的谜题也解
开了。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人类。骨骼、肌肉,还有一部分的戚官都利用黑科学的装置加以
替换,变成所谓的机巧化人类。负责制作我的是王立科学狂会这个组织。我会把提取器交给你
其实也是受他们的委托。」
「科学狂会……」
我又想起来了。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我记得当年老哥拿到那笔奖学金时,发出的单
位就叫这个怪名字。
也就是说,老哥根本就与科学狂会有关,所以才会趁三年前的空难让操绪缠上我,顺便将
朱里的身体进行改造。
一以结果而言,他们就等於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为了回报他们的期待,你也乖乖帮忙
召唤机巧魔神吧?」
「……我才不要。」
我拚命遏抑语尾的颤抖,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什么幽灵、恶魔的或许还能一笑置
之,但朱里的情况已经太超过了。没想到她竟是一个以前所未闻的高科技制造出来的半机械半
人类女高中生。
我希望能现在就将事情一并处理掉。
毫无疑问地,朱里是个超乎现实的存在。就跟袭击这栋房子的黑手党一样,跟我是完全不
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他们都企图把我拉进那个怪异的世界。
对於这种未知的下场,任何人都会心生畏惧。然而朱里这异样的肉体结构所造成的恐惧戚
远胜於我对未来的害怕。我张开双手双脚伫立於她面前,以连自己都惊讶的粗暴口吻大喊:……
[就是现在——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插手管我与操绪的事了。]
朱里听了嘟起嘴并「耶——」地惊呼道。
「为什么嘛?你们难道部没有戚恩的心吗!?」
一如果学姊不来找我我今天也不会这么惨了。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一
一什么!你竟然不服从代理社长的命令!」
「我、我又没加入科学社!」
「那你赶快把人社申请书交给我。以最快的速度,马上!]
「你说什么!?哇!等一下,住手!一
朱里擅自把我的书包打开,我急得想阻止她,然而她毕竟是个半机器人,臂力不是我能抗
衡的,结果我反而被她压倒在床上了。面对这种暴力的半裸美女,还真不知该从何出手反击。
『——讨厌啦,智春!朱里学姊也赶快把衣服穿回去!』
「什么,操绪你在忌妒啊?」
『我才没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怎样,愿意交出入社申请书了吗?好不好,拜托你嘛……」
「呜哇!你在摸哪里啊?可恶!等一下!]
朱里不知为何以充满诱惑力的姿态逼近我,我拚命想挣脱她的控制,但背部所戚受到的那
种柔软触戚,实在不像是机械或金属的产物。话说回来,那个部分应该还是肉体吧。
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何种态度比较妥当,操绪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狼狈表情。好
不容易遇到另一个可以跟她对话的人物,结果却是这种变态的半机器人,操绪的心情想必大受
打击吧。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想起了被拖长的电铃旋律。
因为我正陷入与朱里的愚蠢纠缠,所以过了半晌才发现有人在按电钤。就连一向反应灵敏
的操绪,也慢了半拍才以茫然的神情抬起头。接著,我听见玄关附近奸像有人在说话:
[一——智春,你在家吧?我要进去罗!]
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说话声,接著便是快速街上楼梯的脚步声。喔——朱里也以讶
异的表情偏著头,我则戚觉自己体内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来者是杏没错。不过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拜访鸣樱邸?
一刚才嵩月同学特地把店里的脚踏车送回来。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吃晚饭吗?我妈等了你好
久,结果打电话也没人接——我要进房间罗,智春——」
砰——杏气势惊人地推开房门。玄关的门锁在刚才的战斗中就被打坏了,宅邸中唯一有光
线透出的房间也只有这里,杏会选择直接闯入也是理所当然。
「智……」
才说到一半杏就不动了。她睁大双眼,就算是旁人也可以清楚发现她脸上的血色尽失。
大半夜的,一名男高中生与半裸美女躺在自家床上「搏斗」。如果那位美女是陌生人还可
以设法编个藉口混过去,只可惜杏早就与这位曾拜访我家的朱里打过照面。况且朱里又是洛高
的学姊,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我不管了——』
操绪仰天长叹後便消失在空气中。
朱里也默默无语地离开我身上。她迅速穿回衣服时的布料摩擦声听起来特别刺耳。这段令
人难以忍耐的沉默大约持续了十秒钟左右。
「智春你这个大笨蛋!」
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出棒球侧投的动作并将手中的包袱扔向我。接著她便转过
身,发挥短跑选手特有的爆发力,一口气冲出了鸣樱邸。
杏扔来的包袱在我面前解体,里头则装著依然温热的菜肴。我口中含著略微太甜的煎蛋,
并以手捣住被塑胶保鲜盒直接命中的额头。
「那孩子好像在哭哩——」
终於将衣服完全穿回去的黑崎朱里,以事不关己的口气说道。


第六章
到了又要开始上课的周一早上,校园被一种奇怪的气氛所笼罩,那种戚觉就很像庆典前
夕。明明离到校时间还很久,校内却已被许多提早上学的学生给挤满。我走在通往一年七班的
走廊上,发现其余教室都装饰著颜色缤纷的彩蛋。
『啊……今天是复活节星期一 (EasterMonday)。』
操绪也好奇地眺望著校内的景致,随後才终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说
什么。
智春想想看嘛——操绪立刻为我说明。
『复活节不是基督教的节日吗?』
「对喔……」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是每年春天为纪念耶稣基督钉死在十字架後复活所举办的一项
宗教活动。正如其名称是来自北方神话春之女神——依丝翠(Eastre)般,原先这是属於异教徒
的春天祭典。然而基督教在传布过程中却吸纳了此一活动,现在已经普及於全世界了。
话说回来,日本应该很少在庆祝这个节日吧。
「——对了,洛高毕竟是教会系统的学校。」
这种事我早该想到了。洛高在同一类学校里似乎还称得上名校,也有很多人是为了宗
教理由才选择报考这里。既然如此,部分学生会自动自发为数室装饰也是很合理的。
「明明是教会学校……」
结果除了幽灵外,还有自称恶魔及具机巧化人类身分的黑科学家——违背教义的学生未免
也太多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
操绪开朗地说。
『智春自己也是因为直贵哥的缘故才会选洛芦和呀。况且以你的成绩要考上这里还有点拚
耶。』
思,的确没错。除了我之外,杏会挑这所学校单纯是因为离家近;樋口则是因为女生多制
服又可爱的缘故。我也不认为教会学校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虔诚的教徒。因此,复活节彩蛋装饰
得如此醒目反而有点不自然。
「——这所学校其实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啦。」
樋口突然从我背後冒出来解释道。我吓得转过头,还以为他也能听见操绪的说话声。
「看你在对著彩蛋自言自语,是不是又在跟青梅竹马的幽灵聊天啊?」
樋口露出忌妒又不服气的模样,我这才松了口气。这家伙的举止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真
是可喜可贺。
「樋口,你来得真早,怎么了吗?」
大概是因为勉强早起的缘故,樋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即便是新学期的刚开始,我也不
认为像樋口这种人会刻意提早到校。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智春,你这回又看上了谁啊?」
「看上谁?」
「别装蒜了。我真该夸奖一下你的判断力。如果能趁刚开学就迅速打好关系,之後想发展
就事半功倍了。」
「发展?」
「这种事不需要我解释吧?首先与女孩子从朋友的关系开始,放假时相互到对方家里拜
访,顺便倾诉心中的烦恼。等到对方奸不容易发现时,才惊觉已经爱上自己了——这不是最正
统的追求方式吗?」
樋口以不知足正经还是开玩笑的口气说明著。我的确是趁上个周末前往嵩月家与她相互交
换心中的秘密,所以这属於正统的追求法——是吗?
「所以说,你这么早来是在等谁啊?不会你也看上了嵩月吧……应该不可能。不……第一
印象就算很差後面还是有可能翻盘……唔思……」
樋口交叉双臂、开始认真思索起来。操绪见状则『唉』地用力叹了一口气。
他刚才说「你也」,所以意思就是,樋口自己也是为了想与嵩月交谈才提早到校罗?真是
辛苦他了。不过我可没有那个闲功夫理会他,言归正传吧。
「你刚才说超教派?」
「啊?」
「你说这所学校其实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那是什么意思?」
[嗯……是啊,也就是说这是一所不管旧教、新教问题,而是为了能募集更多资金所创立
的教会学校。因此,洛高表面上并不会强制举办任何宗教活动,老师当然也一样。这方面的
问题全都交给学生自行处理。你知道吗,这所学校光是学生会就有三个。]
「三个……?」
[对。代表罗马天主教的神圣防卫队,还有代表新教的巡礼者商联合,另外就是嵌圣公会。
此外还有东正数与佛教系统,甚至是恶魔主义者(satanist)等未被承认的学生会存在,彼此不
断争夺主导权。(译著: 圣公会即英国教派;东正教,主要分布在俄罗斯与东欧境内的基督教派别之一。)
[这种组织能叫学生会吗……」
光是有好几个学生会这点就够诡异了,如果再加上什么恶魔主义者,这哪算学校啊!应该
是中古时代的宗教战争吧!
一你不要太认真啦。托这种情况的福,这里的校规不但很开明,相关的竞赛也很多,几乎
每个季节都会举办热闹的活动喔。话说回来,智春,你如果真的对嵩月有兴趣,要不要跟我结
盟啊?况且你还占了地利之便,就坐在她的後面耶。」
「我今天早到不是为了那个,而是有事要找杏。」
「找大原?那家伙不必刻意在学校见面,打个电话约出来不就成了?况且你昨天不是还去
她家打工?」
「呃,是啊……你说得对。」
其实我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就算我昨天去大原酒行打工,杏也完全没在店里露
面。毕竟那晚的事让她误会了,会变成这样也是莫可余何。不过,我原本还以为杏应该不会气
到这种程度。至於大原伯母,则依然还是那副轻松写意的笑容,叫我不必担心。只是我还是希
望能赶快化解杏的误会……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尴尬。
「所以,你找大原有什么事?」
「呃……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啦。」
黑崎朱里其实是个改造人,她脱衣服是为了要说服我相信这点,结果却在无意间被杏撞见
——我能对樋口公布这种真相吗?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敷衍过去。
「啊……」
在稀稀落落的教室内,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那是嵩月没错。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早到校,所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在一瞬间露小惊愕的表情。
我原本还以为她会逃之天天,聿好她尽管满脸紧张,却依然缓缓走近我,并露出略微泛红
的脸颊对我表示道:
二刚天的事……谢谢你。」
她摇曳著一头乌黑的长发,对我深深鞠了个躬。哪里——我也以模棱两可的口气点头回
礼。果然,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尴尬。虽说我实在不想跟在她老家出入的那群流氓扯上关
系,但当实际见到对我亲切温柔的嵩月时,我的意志又开始动摇了。
操绪似乎对这种状况非常不满,死命地瞪著我。老天,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那一天真抱歉……我没想到爸爸会突然跑来。」
「啊,哪里,我也有不对之处。」
要不要跟她说八伎已经请过我吃寿司赔罪了?我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说好了。如
果说太多废话,搞不好嵩月又会被我吓得躲起来。至於後来嵩月组的人马杀入鸣樱邸之事,也
暂时对她保密吧。
话说回来,我骑的脚踏车还麻烦她专程送回大原酒行,这件事应该要向她道个谢。
「啊啊……::」
嵩月这时才注意到樋口一直站在我们两人的旁边。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她都完全怱略了樋
口的存在。接著,嵩月立刻摆出一副狼狈而畏畏缩缩的模样,说了声「我还有事」後就立刻飞
奔出教室了。
樋口一脸茫然地目送对方离去,过了一会儿……
「智春!」
他才奋力转身面向我。
二刚天——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跑去嵩月家?她老爸怎么了?这跟你又有什
么关系——!?」
「喂,等一下!樋口你冷静点。」
那天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值得羡慕好吗?
「臭小子,竟敢抛下我一个人先出手。被幽灵缠身的人也敢这么嚣张,你忘了我这个好朋
友的存在吗?」
「樋口,你别哭啊!」
「闭嘴,智春!你最好赶快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呃,这叫我该从何说起啊……」
如果事情能轻易说明的话,我这几天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此外,父亲是黑道老大这点,嵩
月应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吧?再加上她那么讨厌继承家业,甚至还为此单独搬出去住,我怎么
能把她的秘密轻易泄漏呢?
面对情绪激动的樋口,我正苦於该如何对他隐瞒时……
「夏目智春。」
有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唤著我的全名。
那是佐伯。甫进人数室的佐柏玲子直接走近我们。
这位谣传是蕾丝边的中学同学,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很爱生气。而今天一早,这名少女也
依旧眉头紧蹙。意想不到的伏兵现身了——操绪呵呵呵地开心笑著,似乎打算袖手旁观。
不过,佐伯口中冒出的第一句话却大出众人意料。
[今天放学後你有空吗?」
「什么?」
惊呼声不是我发出的,而是樋口。话说回来,光是据我所知,樋口就至少被佐伯拒绝了三
次。
但佐伯还是无视樋口的存在。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讨论,所以我们约在楼梯口碰面。」
她态度坚决地以少见的严肃口吻说道,随後便返回自己的位子,完全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我抬头望著操绪,她对我默默地耸著肩。我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根本想不出佐伯会有任何单
独找我出去的理由。
唯一可能的一点就是与嵩月有关。由於嵩月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佐伯决定逼我吐出理由
——这真是蠢到家了。如果是樋口那个笨蛋要我这么做也就罢了,为何我要为这种事被班上的
女同学叫出去谈判哩?
「智春——!」
樋口依然在我耳边不死心地纠缠著。我抬头对著天花板发呆,完全失去了理睬他的力气。
如果樋口真的那么想体验我的生活,随时欢迎他跟我交换身分。
不知不觉中,我原本在等的杏也走进了教室。我察觉她对我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然而当
我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却马上把脸别开。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实在很难澄清真相啊。就算勉强
找她讨论也不会有奸结果吧。
『唉呀——』
操绪也在我头顶轻轻地叹息著。
*
没过多久就到了放学时间。
正式开始上课後的第一天,班上进行了许多忙碌的准备工作,包括校园导览、健康检查及
选举班级干部等等。令人难以置信地,我竟然对今天的活动倒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被选为没人想干的卫生股长,负责清洁校内环境。这
实在是太过分了,光想到这倒楣的遭遇,我就觉得全身奸像得了病似地沉重不堪,所受到的精
神创伤更是从头顶一路延伸到脚底。
我奸不容易将纠缠个没完的樋口甩开,单独来到校舍正面的楼梯口。
「——你很慢呐,夏目智春。一
造成我精神创伤的元凶之一,正怒气冲冲地交叉著双臂、伫立於我面前。
佐伯玲子已经在等我了。
『戚觉真不舒服——』
操绪也率直地表达出她的戚想。一点也没错,我不由得点头同意。其实我根本不必理会佐
伯的强迫邀约吧,可惜现在後悔也来不及了。比起跟她碰面,先解决杏与嵩月的问题不是更要
紧吗?
「还在磨蹭什么,快跟我过来。」
佐伯丝毫不理会正在暗自後悔的我,直接步向隔壁栋的校舍。她那冷漠表情给了我一种不
好的预戚。等一下要讨论的事铁定跟嵩月有关。不过如果只是为了警告我,直接在这里说不就
行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绕路呢?
『会不会是那个呀?因为新生太过嚣张,所以被学长姊找出去修理。很多学校都有类似的
传统呢。』
操绪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轻轻在我耳边提醒。
「胡说八道……又不是哪里的流氓高中。]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经过自家那场黑道与黑手党的枪战後,什么高中不良少年或太妹的,
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佐伯似乎察觉我正在与某人交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原本以为她又要说什么难
听的话,结果她只是哼了一声,便再度转向原本的方向迈步前进。
「定这里。」
结果佐伯领我抵达的目的地,是林立於中庭的校舍群其中之一。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安静建筑物,外墙以朴素厚重的水泥所砌成,看起来还真像军队所用的
设施。
建筑物的入口则挂了一块类似空手道道场的木牌,上头以毛笔写了「第一学生会办公室」
几个大字。
「……学生会办公室……这里?」
「进去吧。」
当我还在迟疑时,佐伯已擅自抓起我的手,堂堂步入这栋校舍。建筑物内被划分为好几问
小型教室,不过似乎每一问都归第一学生会管理。
来到正面的楼梯口前方後,佐伯牵著我的手直接上楼。
上了阶梯後,我们来到一扇大门前。她停下脚步,一边整理前额的头发与仪容,一边轻轻
调匀呼吸,等到全都妥当了才伸手敲门。
「哥哥——我带夏目智春同学来了。」
哥哥?
我与操绪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从佐伯口中竟会冒出这个称谓。
佐伯会特地找我单独碰面已经够奇怪了,但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帮哥哥跑腿而已。
二羊苦你了——进来吧。」
从大门後方传来某位高年级生稳重的说话声。
佐伯回过头催促我,於是我们便踏人了眼前这个房问。
室内不仅铺著地毯,还摆设了高级家俱,比起学生会办公室,这里的气氛更像是皇宫。就
在这宽广房间的最深处,放了一套非常豪华的沙发,此外还有一名学生坐在上头。
那是一位蓬松浏海令人印象深刻,且五官非常优雅的男学生。
他身著白色大衣,细长的眼睛与薄唇就好像希腊远古时代的美术雕刻品。看来他就是这个
房间的主人,同时也是佐伯的哥哥吧。
对方正以看似昂贵的茶具悠闲地啜著茶,佐伯则以陶醉的表情凝望著他。思……原来如此
——操绪自言自语道。
『有这种英俊的哥哥,难怪对同班男生都看不上眼了。』
那也不必转性成蕾丝边吧,我轻轻动著嘴唇、低声答道。
「呼……」
佐伯兄脸上露出了微笑,简直就像能听见我与操绪的对话般。不会吧……我的脸部肌肉瞬
问一僵。
仔细一看,佐伯兄的两侧还伫立著将近十名男子。
应该全是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学生吧——至少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新生。那些人个个在制服上
披著绣有金边的纯白大衣,头发也全部向後梳,此外还戴著镜面会反光的太阳眼镜。这种打扮
我再熟悉也不过了。
就跟昨天闯入我家的黑手党一模一样。
我再看向那群人,竟发现涂壁妖与针筒男也站在里头。那两人也是高中生?别吓人了。
佐伯妹将我背後那扇沉重的门关上。高年级学生则缓缓向我靠近,就像要包围住我一样。
我根本没办法逃跑,只能浑身僵硬地注视著他们。
「初次见面,没错吧……?」
佐伯兄轻轻放下茶杯,以稳重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这里是神圣防卫队——欢迎,夏目智春同学。」
「神圣防卫队……?」
我今早才听过这个名字。
正如樋口所说,那是本校的三个正式学生会其中之一。
换句话说,佐伯的哥哥也是三名正式学生会长之一了?难怪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学生会长找我有何贵干呢?
「昨天我的队员似乎冒犯了你——我必须代他们赔罪,真是抱歉。」
「玲士郎少爷——那是因为!」
一名下颚贴著巨大OK绷的男子非常不满地对佐伯兄抗议道。
我还以为那是谁哩,原来就是自称总管的奥沼啊。他下颚的伤想必是昨天朱里干的好事。
既然黑手党的干部叫佐伯兄「少爷」,那就代表他是黑道组织的下一任继承者罗。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在这种地方涉入学生会活动?
「闭嘴,奥沼。在客人面前要叫我会长。」
佐伯兄也以很不悦的口气责备奥沼。
「是……请您原谅。」
奥沼殷勤地低下头,跟昨天在我家嚣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我低声唤著背後的佐伯玲子。她默默地对我扬起眉尾,代表她听见了。
「你的老家……该不会是从西西里移民过来的吧?」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在哥哥面前的缘故,佐伯玲广的太阳穴虽然冒出青筋,但说话的音量还是很
低。
「我先声明,佐伯家足代代侍奉罗马教廷的名门望族,我哥哥跟类似黑崎朱里那种没没无
闻的平民百姓可是完全不同,你别忘了这点。」
「……黑崎朱里?」
我讶异地反问对方。为何这时要特地举出朱里为例?我实在不明白佐伯妹的用意。不过既
然佐伯家与罗马数廷有关,为何属下会有类似奥沼那种人?我看不出两者有什么关联性。
不过佐伯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哥哥,我就先告退了——」
她轻轻欠了个身,便从进来时的门离去了。
佐伯兄默默目送著妹妹的背影。
「接下来。」
他终於将目光缓缓转向我,嘴唇浮现柔和的笑意。我觉得他那锐利的细长眼睛,就好像在
监定我这个人的价值似地。随後,他才像是在戚叹什么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你果然带著射影体。让她穿洛芦和的制服应该是夏目同学的个人嗜好吧?
我觉得对她而言还颇为合适的,不过我建议将黑长袜换成白的,下次记得让她穿给我看。」
「唉……我会注意的。一
『智春……那个人好像怪怪的耶。』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
对方知道操绪的存在,不过我并不怎么意外。光是看到奥沼站在他旁边,就可以大致猜到
这件事了。毕竟最近一直遇到可以看见我身旁幽灵的人,我已经不再大惊小隆了。
经过连续几天的骚动後,我终於察觉到一点。
为什么老哥要选在入学典礼前一天将提取器送到我手上。
为什么才刚升上这问高中,我身边就突然冒出一堆无法解释的骚动。
朱里、嵩月,再加上这位佐伯兄——能看见操绪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绝非偶然。之所以
会有那么多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完全是因为这问学校原本就很特殊——或者用异常来形容比
较贴切——的缘故。
至於这群怪人看上我的原因,恐怕正是出於他们称为射影体的操绪——以及机巧魔神吧。
[请坐,夏目同学,不必客气。」
佐伯兄指著他正面的位子说道。我俯瞰著那张完全不像学校公物的古董皮制沙发後,不耐
地摇摇头。看来对方并不打算早点将谈话结束。
「——呃,很抱歉,可以请你先说明找我来的目的吗?」
我以尽量不激怒对方的温和口气问道。只要想到随时都可能发生需要逃之天天的意外,我—
就不太想坐在椅子上。
但佐伯兄却以友善的柔和表情望著我。
「啊,很抱歉突然把你叫来,这点我必须向你陪不是。不过,既然你迟早部得加入我的学
生会,我想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奸。」
「……什么!?」
对方唐突的要求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沉默地等了一会儿,但佐伯兄也只是悠闲地看著我。
看来,在他心中,我加入他的学生会已是既定事实。他觉得完全没有说明理由的必要。
[请问……为何我必须加入学生会?一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主动发问。
对方果然露出觉得我多此一举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有资格。或者应该说,那是你的义务。」
「……义务?」
你懂他的意思吗——我以眼神询问操绪,操绪则对我摇摇头。我已经听说这问学校有奸几
个学生会,难道校规有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加入其中之一吗?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校规。
「与其说是义务,不如说是你身为人类的使命吧。消灭恶魔正是你的职责所在。」
「……什么?」
我原本以为佐伯兄要开始说教,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提到恶魔这两个字。
一我所谓的资格,就是在神之名下战斗的资格。既然你是能操纵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就拥
有加入我们的权利。没错——」
佐伯兄并不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自顾自地发表意见。就在此时,他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抬头
将目光转向应该是空无一人的窗边。
「你所处的立场就跟我一模一样。」
『耶!?』
最初察觉异样的人是操绪。随後我也被吓得无法出声,几乎要喘不过气。
对方发现我的反应後,露出略显得意的笑容。
没错,一名少女真的站在他所注视的方向。
不,正确地说应该是有位少女浮现在那个地方才对。那就好像投影机打出来的影像一样,
一圈个头娇小的轮廓从背景中略微浮出。
颜色淡而半透明的少女。
少女留著,一头短发,并以白色附蕾丝的发饰固定住。浏海底下透出一双缺乏表情的眸子。
少女身穿雪白的连身洋装,纤细的脚尖从裙摆下伸出,但却没有踩在地板上,而是微微飘浮著
——就跟站在我背後的操绪一样。
「学长……不会吧,你……也……」
我愕然地喃喃问道,佐伯兄则微微一笑。
「让我来介绍吧,她名叫哀音——也是缠身於我的射影体,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处女
(Belial Doll)。」
『……』
哀音以没有温度的眼眸略微朝我们瞥了一眼,接著这位一身雪白的幽灵便如同机器人般静
静地低下头。
*
在震惊後陷入恍惚状态的我,终於在佐伯兄的劝说下一屁股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在等
待他帮我准备的红茶端上前,操绪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穿著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哀音,的确让我大戚讶异,但操绪的惊愕程度恐怕还在我之
上。就跟我没看过操绪以外的幽灵一样,她也从没遇过与自己相同的存在。
那位名叫哀音的少女除了偶尔像是突然想起似地眨眨眼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看来就算同样是什么射影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操绪那样情感丰富。
就某个角度而言,其实哀音更像是幽灵。
「你脸上似乎写著,希望我替你说明原委。」
佐伯兄说道,我无言地点头同意。不过就算他现在解释,我的脑袋也已像超越处理负荷的
电脑般,不断吐出连串的错误讯号。
「老实说——要为你说明这整件事并不容易。就算是我们学生会的人,也不见得能完全理
解。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个世界已经毁灭过一次了。」
「……」
他的发言内容未免跳太远了吧,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还期待能听见什么合理解释的我简直就像个傻瓜——正当我如此反省时……
「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佐伯兄冷静地反问我,我慌忙摇头否认。小心小心!这时候千万不能惹对方生气。
「啊……不是啦。圣经上奸像有记载,你应该是指诺亚方舟的故事吧。」
「错了。」
对方立刻否定我的胡乱猜测,我只好尴尬地点头陪笑。真没办法,我对基督教的故事又不
熟。
「我说的世界灭亡是指未来将发生的事。时间离现在约两年,正确的天数则是——」
佐伯兄抬起头望向哀音。
『七百一十九天後。』
白衣少女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冰冷声音喃喃回答。我吓了一跳,原来她会说话啊,而且脑袋
似乎比操绪灵光呢。
一总之,离现在没多久了。人类过去曾灭亡过,这是毫无疑问地——百分之百的事实。一
「等等……你刚才说未来『曾经』灭亡?」
我反射性地提出质问。对方到底是指未来会发生,还是过去曾发生啊?
大概是由於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所致,从以前就有很多信奉世界末日的人主动跑来找我哈
啦,但其实我并不想跟那些人牵扯上关系。樋口虽然也是个超自然爱好者,不过在这类人里面
或许还算可爱的。
可是眼前这位佐伯的哥哥所散发出的气质却与那群人不同。
那种脑中塞满妄想的家伙,通常都会表现得既阴沉又纠缠不休,但佐伯兄不然。与其说他
足那类疯狂的人,还不如更像是个在为生手解说电脑使用方式的讲师,散发出一种对学生的不
耐。就算你不懂也没关系,乖乖听我说吧——就类似这种戚觉。
此外就是静静伫立於他背後的那名无表情白衣少女。
光是少女的存在,就足以证明佐伯兄不是妄想。
一好吧——我不妨用比喻的方式说明给你听,如果比喻得不好还请包涵。请想像世界是个
规模浩大的游戏,而人类则是参与这款游戏的玩家。]
「啊?」
游戏也分为很多种类吧——总之我还是先点头了。
从对方的口吻,不难想像出他对著电脑玩模拟游戏的模样。
「但很遗憾,人类上次输了这场游戏,无法抵达光荣的胜利结局。有志奋斗的队伍都被消
灭,落入典型的失败下场。」
[……」
这种比喻未免太不伦不类了吧,操绪也以失望的表情歪著脑袋。原先我以为他的解释就到
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有後话。
「——所以,人类选择了重新再玩一次,而我们现在正位於第二轮游戏的途中。」
「重新再玩?」
现实世界能够如此吗?当然,如果是游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时间并不是以直线的方式流动,而是像海底的洋流般,一边描绘出复杂的螺旋形,一边
将所存在的空间不断扩展。人类透过某种方式梢梢改变了这个螺旋的弯曲弧度,使时间变成了
一个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佐伯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潮泉老人房内的无数漩涡。当时那位老者也使用
过相同的名词。
莫比斯环并没有表里之分。当你沿著内侧走的时候,会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外侧。
就好像在第一轮世界中体验过的事实,会对发生在第二轮世界的未来产生影响般——
[对于相信基督复活的我们而言,这种【重新玩】就好像降临节一样。如果沿用刚
才游戏的比喻,我们正在缔造第二轮历史。没错,你我如今处的世界,正是第二轮的世
界。」 (译注:Adven:基督教庆祝耶稣圣诞前的准备期,时间从圣诞节前四周开始。) —
一呃……请等一下。」
什么第二轮的世界,实在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有证据。」
不会吧?
「你班上不就有一个恶魔吗?」
「……咦?」
终於——听到这句话後我稍微恢复了冷静。佐伯兄对我无言地颔首。
[我想你也对于恶魔是否存在抱有一定程度的怀疑吧!然而他们的存在,正是这个世界不等
同於第一轮的证据。人类为了修正历史,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使恶魔在第二轮的世界现生。]
[……代价?」
[原本干涉时间轴这种技术,就算是未来的人也难以实现。人类深感自我的无力,眼下
世界灭亡,科学却完全帮不上忙,甚至神也舍弃了神的子民。就在遍寻不着的浮木的情况下
——人类只好向恶魔求援。」
当被某种仪式召唤出来後,会以施法者的灵魂为代价替人们完成心愿——传说中恶魔正是
如此的存在。如果世界真的灭亡了,至少会有数十亿的生灵涂炭吧。以这么庞大的灵魂为代
价,要召唤出能扭曲时间轴的超强力恶魔也不是不可能。
「恶魔答应实现人类的心愿,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人类不同意的话,就算历史重来
一次,最後也会走向相同的结局——而恶魔所要求的条件,正是获得生命。因此在第二轮的世
界中,恶魔才会舍弃高次元灵体的属性而被赋予生命,成为拥有血肉之躯的存在。就算不透过
召唤,恶魔也能凭自己的意志出现在第二轮的世界中。」
历史中原本不应存在的恶魔,现在却出现了,由此可知我们目前所处的是遭修正的第二轮
世界——这就是佐伯兄想要提出的证据吧。
我大致可以听懂,不过……
「为什么恶魔想要生命呢?」
「让我先问问你——那个女孩叫操绪,对吧?如果缠身於你的射影体操绪向你要求血肉之
躯的话,你会怎么做?」
对方的质疑让我顿时语塞,操绪也默默地咬著嘴唇。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卑鄙了,我心想。
佐伯兄叹了口气,似乎很清楚此刻我心中的戚想。
「真正的原因我并不清楚。不过即使是恶魔,也属於神所构筑的『世界』这个系统其中之
———在世界重新构筑的过程中,恶魔当然想与人类一样站在参与者的立场;如果一款游戏只
能站在旁边看别人玩,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佐伯兄说完後耸耸肩。对於他的理论,我只能先半信半疑地接受。反正不管我如何绞尽脑
汁,恶魔的真正想法我也不可能参透。况且在一般的游戏设定里,被封印的魔王通常也都希望
「取回肉体并复活」。
一当然,听了这个要求後,召唤恶魔的施法者陷入了两难。即使拥有血肉之躯,对方依然
是恶魔。如果第二轮的世界被对方支配,人类的下场搞不好会比第一轮的灭亡还惨。但假使不
接受对方的条件,那世界就会直接毁灭。在无计可施下,只好姑且同意恶魔的要求。幸好,人
类依然偷偷准备了作弊用的游戏秘技——就连恶魔也没发现。」
「……秘技?」
「就是机巧魔神。」
他以演戏般的夸张语调回答道。就在同时,我突然想起了嵩月所说的话。
——机巧魔神其实是一种武器……与恶魔战斗用的……
这么一来我终於懂了。
「机巧魔神就是人类的秘技,就像是破坏游戏平衡的记录档一样。人类透过从恶魔那偷来
的秘密仪式制造出这种机械恶魔。这么一来,人类就有足够的火力与恶魔对抗了——托这种武
器的福,目前的世界才能暂时保持平衡。然而现存的机巧魇神数量却非常稀少。]
佐伯兄说到这语气突然一变。
所以把你手边的那个还我吧——我还以为他接下来会这么要求。
「相形之下,能操纵机巧魔神的操演者更显得珍贵——夏目智春,加入神圣防卫队吧,在
我的麾下工作,这是你的义务。」
他以极为认真的语调要求道。
我察觉操绪在我背後叹了一口气。就算不回头,我也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无奈。拜
托,阻止一下你的主人吧——我仰望跟在佐伯兄身边的那位白衣幽灵,不过她依然只是面无表
情地望著众人。
抱歉……我举起手表示想要发言。
「你所说的话,我大致可以理解啦……」
虽然不算完全信服,但至少已经概略明白对方的用意了。
然而比起上述冗长的解说,我还有个更重大且直接的疑问。
「——区区一介高中学生会对世界的平衡能造成影响吗?」
「夏目智春!」
佐伯兄打断我的话大声喊道。
惨了,搞不好这个人的脾气很火爆,我开始不安了起来。幸好这只是对方表达惊讶与惋惜
的习惯而已。佐伯兄对我夸张地摇著头。
一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妄自菲薄,完全没有身为高中生的自觉吗?一
「咦,啊……对不起。」
在对方散发出的压迫戚下,我一开始就矮了一截。佐伯兄这时缓缓站起身来。
一这件事跟学生会不能说没有关联,保护学生本来就是我们的义务。举例来说,像你们班
上的恶魔——就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你是指嵩月?」
话题开始转往令我不快的方向了。对这位会长告密的人想必就是佐伯玲子吧。
那个女人,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接近嵩月,结果竟是搜集情报。乍看下以为她
只是个喜爱美少女的蕾丝边,没想到心机还满重的。
[我觉得嵩月并不会伤害其他人,她家里的那些部下应该也不会对普通学生出手。]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恶魔可是一种非常狡猾的生物——不会轻易露出邪恶的本性。]
佐伯兄斩钉截铁地断定著,但我却觉得嵩月一点也不狡猾,甚至应该用天然呆来形容比较
恰当。
一其实恶魔的真正恐怖之处是与人类交换契约。我不能容许本校的学生发生与恶魔交换契
约的情事。」
「……契约?」
尽管对方恶魔、恶魔地连发个没完,但我却一点实际戚都没有。从嵩月家的本业想像]
下,或许对方指的就是拉学生进犯罪帮派的意思吧?呼思,如果提到高中生与黑道合作——
「你是指,协助贩卖毒品或诈欺之类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
佐伯兄愕然地偏著脑袋。
「与恶魔交换契约指的就是相交之意。为了守护校内的风纪,我必须尽全力阻止本校学生
染上这种淫乱的恶习。第二或第三学生会的蠢蛋可不会明白我是多么地用心良苦!」
他以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模样喃喃说道。校内的风纪?淫乱的行为?
「呃……所谓的交换契约,难道就是……」
我不知道该使用哪个词汇,但身旁的操绪却若无其事地接话。
[做爱?』
我与佐伯兄同时以尴尬的表情望著操绪,她则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了吗?』
「……不,只是觉得你可以矜持一点……」
应该还有其他比较委婉的说法吧。操绪这么直接反而让我不好意思起来。这位缠身於我的
青梅竹马幽灵轻轻耸著肩。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没说错?]
[是正没错。也就是说恶魔会透过这种行为增殖,我不能坐视恶魔的数量继续增加下去。]
[等等……这种行为不是跟人类差不多吗……]
[完全不同!」
佐伯兄顽固地用力摇著头。
「恶魔从事这种行为的目的不只是繁殖,还能从交换契约的对象身上取得力量——因此恶
魔才会如此让人畏惧。」
『取得力量……曰正吗……』
操绪喃喃自语著,我也以眼神同意她的看法。我并不认为嵩月会为了这种目的随便委身於
不中意的对象,如果是她喜欢的人,她更应该会全心全意为对方著想才对。一想到这,我就觉
得恶魔搞不好比最近人类日趋淫乱的男女关系还更有道德戚。
「你的想法太单纯了,夏目智春。总之,我不允许任何人与恶魔发生那种行为——在此,
我以学生会长的身分下令,你必须亲手消灭你班上的恶魔。]
「什么?」
我瞪著依旧摆出亲切微笑的学生会长。
刚开始还可以勉强敬他三分,现在这种无理的要求简直是让人愈来愈不爽。
要我消灭嵩月?
听他发表完长篇大论的废话,结果最後换来的竟是这个?相形之下,黑崎朱里硬拉我进科
学社的方式还稍微可爱一点。
不过很不可思议地,佐伯兄的说话态度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当然也不像是单纯的妄想。这
时我才发现,在房间四周一动也不动那群白大衣学生会委员,外套怀里似乎因为塞了什么东西
而略显膨胀。啊,应该是武器吧。
据佐伯玲子所言,佐伯家可是侍奉罗马教廷的名门,然而事实的真相我并不是很清楚,只
能确定这群疯子会在住宅区里任意开火而已。
不过就佐伯兄的立场来看,疯狂的恐怕不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
恶魔实际存在的世界。
第二轮的世界。
一种从背脊窜上脑门的恐怖让我戚到一阵恶寒,幸好操绪及时在旁安抚著我。
她握住我的手腕,即便皮肤没有任何触威,我也能体会她的心意。在她的加油打气下,我
持续瞪著佐伯兄、表达无言的抗议。对方察觉到我的心声後正想继续开口……
就在这时候,我背後的门再度被打开了。
「哥哥——我带您要的人过来了。」
那是佐伯玲子的声音。我自然而然地回过头,却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愕所震慑。
一名女学生就像我刚才被佐伯玲子带来般伫立於门口。
黑色长发、出类拔萃的美貌。
她是嵩月奏。
*
请进——佐伯玲子把嵩月领进房间。
嵩月则是满脸紧张地踏进了这问学生会办公室。
二呙月,不要进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声警告她。嵩月听了全身突然一颤,直接僵在原地。佐伯玲子则是迳
自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门——想必隔音效果应该不错吧。
「你为什么把嵩月带来这里——」
我瞪著佐伯兄叫道。难道他真的要杀死嵩月?
「你还不明白吗,夏目?」
佐伯玲子代替哥哥回答。她摆出常见的那种双手插腰、满脸怒容姿态,忿忿地瞪著我。
「谁叫你跟嵩月同学的戚情那么好?如果不是这样,哥哥也不必那么急著动手铲除嵩月同
学了——毕竟她是嵩月组组长的独生女,不是什么可以轻怱的角色。」
「等一下……你说因为我?为什么?」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这几天才拜访过嵩月同学借住的房子吧。」
「咦……?」
她的话使我瞠目结舌。至於低头默默不语的嵩月,则无法看清楚此刻作何表情。这种事怎
么会被佐伯玲子知道?嵩月应该不会主动泄漏出来才对。可恶!二正是樋口那家伙在教室里大
嘴巴。
至於学生会找嵩月来的原因,从刚才佐伯玲子的态度已不难想像。她一定是利用我在这里
为藉口引诱嵩月上当。
佐伯兄发出一声叹息。
「——我代表第一学生会,从软廷直接取得了可在校内扑杀恶魔的许可。虽然我也很不想
跟嵩月组起正面冲突,不过你跟嵩月交往所造成的风险实在是太严重了,我无法坐视不管。」
操绪听到这脸色陡然难看起来,我则是拚命否认。
二父往……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啊!」
「机巧魔神的操演者绝对不能与恶魔交换契约——让我再重申一次,夏目智春,你要不就
立刻将嵩月消灭,要不就交出你的射影体。」
「——交出操绪?」
把缠身的幽灵让给别人,有可能吗?
「方法很简单,就是把你给杀了,不然脑死状态也可以。只要你的脑部停止运作,射影体
就会失去真实世界的容身之处,直接消弭於无形——假使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们会立刻把你
送往医院,还会帮你选择较不痛苦的药物。」
『我不要!』
操绪发出了悲鸣。佐伯兄则完全无视於她继续盯著我。
[二选一的简单问题——如何?你是要消灭嵩月奏,加入我指挥的神圣防卫队,继续活在
这世上;还是要为了嵩月奏放弃你身为操演者的天职?这么一来,我就不必特地出手对付她了
——要选择哪一条路完全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
[这是什么鬼话……」
我回头望著嵩月。拜托你也说说话吧!
「听你一直在抱怨恶魔、恶魔的,但嵩月有对你造成什么损害吗?她才刚升上高中两天,
根本还没奸好上过课——」
「奥沼。」
佐伯兄打断了我的辩护。他背後那位总管立刻从怀中掏出手枪,嵩月的表情也瞬间紧绷。
「射击。」
「啊……::」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奥沼已毫不留情地对嵩月的胸口射出三枪。我只能愕然地看著发生在
眼前的景象。
骗人的吧——操绪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
嵩月无言地蹲了下去。但就在一刹那间,她的右手已经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快速抓住了
三颗弹头。
从她的手掌中,冒出了宛如海市蜃楼般的热气。
有道像血的东西从她的指缝间往地板滑落,原来那是熔化成赤红色液体的铅块,也就是她
刚才挡住的弹头……在一瞬间就由固体变成了液体。
二局月,你还好吧……」
我的咽喉也好像顿时失去水分,只能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嵩月这才缓缓抬起头。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的左眼发出了绿色的光辉,不知是不是我的
错觉,奸像还同时泛著泪光。嵩月的嘴唇轻轻掀了几下,看起来似乎是在说「对不起」。
「——嵩月一族的炎舞。」
不知何时,佐伯兄已经站到我面前。他也略微掀动薄唇发出微笑,那种表情就奸像在战场
上杀红了眼而陷入疯狂的士兵一样。
「只要当露出恶魔本性时,在她体内循环的血液就会瞬间变成两干度以上的地狱火焰……
你自己看看吧,夏目智春,那就是恶魔啊!你觉得这种生物有资格与人类交配、繁殖吗?我希
望你已经理解她的危险性——」
我并没有回答他。
这时候,身穿白大衣的学生会委员也开始行动了。他们纷纷从外套底下取出武器。对手只
是一名柔弱的女高中生,难道他们真的要在校园内展开枪战?
结果我猜错了。
『智春!』
操绪发出急促的悲鸣。那些举起枪的学生会委员,手臂上竞戴著书有「学生会处决部」的
臂章,而他们手中的枪口,其实瞄准的目标是我。
我想起佐伯兄刚才提出的两个选择。只要我一死,操绪就得强制离开我身边。
「……唔!」
结果嵩月比那些人还快一步,平日她那种笨拙的姿态不知跑哪去了。纤细的身体在空中迅
速飞舞著,冒出火焰的手掌则直接替我将对手射出的麻醉弹挡下。
处决委员为了反击,纷纷将枪口转向嵩月进行扫射。然而嵩月却依然以最省力的轻盈动
作,二将他们料理乾净。
教室瞬间被滚烫的火焰所包围。
处决委员手中的枪在高温中熔解,有些人不死心地继续扣著扳机,还因此导致膛炸。在嵩
月那看似纤细的手臂挥舞下,一个个壮硕的男学生就这么直接飞向背後的墙壁。远远超乎人类
的战斗力——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已足以证明嵩月并非普通的人类。
「……啊。」
嵩月的动作突然停了。
一名全身雪白衣裳的少女飘浮在她面前。
那是缠身於佐伯兄的幽灵——哀音。
也是嵩月所畏惧的射影体少女。
哀音依旧面无表情,口中则吐出了连串的奇怪咒语。
『——沉睡在比夜色还静谧的冰海中,於科学之音色下冻结的影子……』
哀音清澈透明的说话声在途中突然变成了异样的噪音,完全不像是出自少女之口。那就像
是某种在地底蠢动的低沉怨气,或机械中齿轮相互碰触的尖锐摩擦声,光是听到就足以让人恐
惧、战栗。
从窗边射入的夕阳与室内的火焰照亮了佐伯兄,还在他脚边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的影子在少女的怪声中逐渐改变了颜色。那是如同夜晚般的漆黑,不,应该说是什么都
不存在的虚无之色。
原先还飘浮於半空中的哀音,就这样完全被吸入了那片虚无之中。
依然断断续续传出的低沉地鸣使校舍为之摇晃。从教室的地板——不,应该说是从更地底
深处,出现了一种宛如岩石落下的沉重脚步声。
从哀音被吸入的佐伯兄影子中,奸像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正逐渐爬出来。
「……唔。」
嵩月终於开始动了。她的双臂冒出熊熊火焰,直接朝佐伯兄所在的位置冲刺。
这位第一学生会会长依然保持毫无防备的姿势伫立不动。面对嵩月那速度远远超过普通人
的袭击,我想他应该根本没机会闪躲吧。
就在一瞬问,某样巨大的物体挡在两人中间。
那是一面翡翠色的墙壁,就出现在哀音先前飘浮——但现在应该是空无一物的位置附近。
厚实的墙壁质地就像宝石一样呈半透明,刚好挡住了嵩月的去路,还将佐伯兄的身体安全地包
裹起来。
接著,墙壁突然像生物般开始蠢动。
在发出一阵宛如由齿轮、发条、滑轮、铁丝等无数零件所组成的机械运作声後,光滑的墙
壁表面上突然伸出了手指。
手指的形状看起来跟人类很相似,但却是由巨大的机械所推动的。
看似墙壁的那个物体——其实只是一只巨大手臂的部分。这只形状怪异的手臂上包覆著装
甲,光是一根手指就跟我的手臂一样粗。而由机械推动的这只巨大手臂,此刻正从佐伯兄的影
子里垂直朝天花板伸出。
佐伯兄的影子发出了尖锐的辗压声。
终於,另一只手臂也从那个虚无的空间浮现·巨大的手指头攀住了校舍的地板,似乎正在
为从地底钻出而使劲著。
等到怪物的全身完整出现後,我才终於看出它的外形就类似西洋中古时代的骑士。尽管线
条既精致又完美,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戚。那种戚觉就跟看到模仿妖魔鬼怪所制的模型很像。
怪物的头顶直接碰撞学生会办公室的天花板,在这种高度下它只能勉强蜷曲著身子。
这种制作极端精密、巧妙、细心、严谨、完善的巨大机关人偶,比起嵩月,似乎更接近恶
魔的形象。
人造恶魔——以翡翠色装甲包裹的机械魔神。
『机巧魔神……』
飘浮於火焰中的操绪似乎这时才想到,以几乎让人听不见的低声喃喃自语著。
她的推断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就是机巧魔神吧——用来消灭恶魔的终极武器。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透过以机械推动的喉咙咆哮著。
从嵩月双手喷出的火焰也愈发猛烈、炽热。
嵩月一族的炎舞能将子弹一瞬问熔解。她无声无息地一跃而起,一头黑长发随热气在空中
飘逸,带有可观热能的火焰也朝看似动作迟缓的屈身巨人发射出去。
霎时……
翡翠色的巨人手臂一挥。
嵩月整个人就像被车子辗过的猫咪般飞了出去,直接摔落於教室的地板上。她的身体还被
自己发出的火焰所包围,翡翠色巨人则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乒——一种宛如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声响从巨人体内发出,同时嵩月的火焰也在瞬间消失。
刺骨的冷风突然袭向教室,令我忍不住浑身颤抖。这种现象并非由於恐惧等心理因素所致,而
是实际上呼出的气息已经在低温下变成了白色的水蒸气。
「唔呜……」
嵩月一边发出微弱的呻吟,一边撑起上半身。佐伯兄与站在他面前的机巧魔神,就好像在
睥睨什么肮脏的昆虫死尸般俯瞰著她。
「真不愧是嵩月的女儿。以未经契约的恶魔而言,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可惜这在翡翠
《冻结的音色》面前还是如同儿戏。」
乒——令人耳鸣的噪音再度响起,嵩月的身体就奸像被外力踹开般飞了起来。她身上的制
服已经有一半结冻,而火焰似乎也对这种低温束手无策。嵩月只能一动也不动地激烈喘著气。
佐伯兄向前踏出一步,配合他的影子移动,翡翠色的巨人也跟著前进一步。
巨人面对无法动弹的嵩月举起手臂,但佐伯兄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
「——等等。」
他阻止巨人继续攻击,接著转向呆若木鸡的我,眼中散发著冷酷的光芒同时笑道:
「夏目智春,她的消灭还是交由你来执行吧。]
我愕然地瞪大了眼。
嵩月、消灭、交由我。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啊?
眼前的巨人证明了佐伯兄并不是在妄想。尽管这一切都很像恶梦,但的确如他先前所言,
我们正处於已经失序的第二轮世界中。
我一动也不动,对佐伯兄的命令毫不理睬。我既无力拯救嵩月,也无法从教室逃跑,除了
愣愣站在原地接受恐怖的侵袭外,就连思考能力都完全停止了。
[智春……』
操绪对我露出如小女孩般忧虑不安的眼神。仔细想想,每个人都说她是机巧魔神的祭品,
而机巧魔神又是一种武器。
我步履蹒珊且无意识地走向嵩月。操绪的目光代替我的思考能力促使我移动步伐。我不想
让操绪沦为战斗用的工具,也不想再看到嵩月受伤。
「你太令我失望了,夏目智春——」
佐伯兄喃喃道著,怒气似乎正在逐渐酝酿。
尽管他的不满从我背後传来,我依然蹲在嵩月的身旁,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为的是将她带
离这个房间。
[哀音!」
佐伯兄急促地命令道。
机巧魔神再度发出尖锐的机械噪音并大声咆哮。巨人身体内部无数个齿轮开始激烈地旋
转,就像奇妙的生物逐渐蠢动、逼近般,制造出一种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强烈压迫戚。我戚觉
到自己好像被沉重的冰块压住了身体。
由机械推动的手臂化为一把巨大的铁鎚,从我的头顶重重挥落——
「住手!」
操绪突然飞身至我的前方,企图挡住那只手臂。
魔神似乎略微出现动摇,不过随重力落下的手已经来不及缩回去了。
操绪的灵体飘浮於虚无的半空中,遭翡翠色的手臂贯穿。
而且一点抵抗也没有——不,至少发出了犹如闪电般的激烈火花。
然後——
操绪便消失了。
就如同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像一样,细微的波纹在操绪身上扩散,使她的身影出现扭曲。
断裂成无数碎片的发丝如花办般飘落,颜色梢淡的身体也从指尖开始像松散的沙堡般逐渐
崩溃。
上述现象都发生在一瞬间。
我原先以为自己在作梦,所以只是呆滞地眺望著她所消失的位置。
「操绪……」
没有人回答我,我听不见操绪的说话声,也感觉不到操绪的气息。以前操绪虽然有数次
凭自己的意识从我面前消失,但像这样被外力消灭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位以前任谁也触碰不
到,如幽灵般的她就这么——
那个谁也无法抵达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属於她独有的场所才对。
[……不可能吧……操绪……]
教室四周依然熊熊冒著火啖。
四散坠落的操绪碎片,也在火舌中逐渐熔化了。
就奸像用火烧却蝴蝶的死尸t样,除了鲜艳的鳞粉依旧闪闪发光外,身体其他部分都如同
空气般无声无息地化为无形。
翡翠色的手臂——使操绪消灭的那只机械手,正发出无数个齿轮的蠢动声缓缓降下。
巨人伸出金属手指,洒落一地结晶化的霜。接著手指又捻起了倒在地上的嵩月纤细身躯。
嵩月的黑长发依旧随著热风在空中摇曳。从被烈火烧焦的制服裂缝中,可以看见她那白皙
得惊人的细致肌肤。而一道红色的液体正从她那雪白的脸上滑落——那是血。
鲜血,就像眼泪般从嵩月的脸颊上滴了下来。
二晅就是机巧魔神的力量。」
穿著白色大衣的高年级生漠然地对我告知。
我狠狠地瞪著他们,还有他们的领袖,以及站在领袖後方那个翡翠色的巨大人偶。
一射影体只不过是副葬处女的虚拟戚官情报输出人装置罢了。你要在那边哀伤难过也好,
反正她很快就能复活。在此之前的时间就让你慢慢考虑。谨慎做出选择吧,夏目智春——]
「……选择……可是?」
我环顾几乎被火舌吞没的教室并喃喃说道。失去意识的嵩月已经像玩具般被粗鲁的机械手
臂控制,无力地垂下头。我戚觉鼻腔内有一股充满金属腥臭的血流,随著愤怒冲上脑门。
一没错,夏目智春——你有选择的权利。是要自寻死路,将你的射影体与提取器交给我,
还是将恶魔消灭,成为我的同志。这一切都看你了。]
我瞪著这位脸上浮出冷笑的异端审判官咒骂著。
住口——我低声地在口中喃喃暍斥。那两种选择都不是我要的!不要把我拖人你们的纠
纷!我不想参加!住口——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在大教堂等你,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会长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那翡翠色的巨大身影也慢慢模糊。教室内的火焰陡然升温。
我浑身无力地站在这片火舌中央。
即使现在追向对方也无济於事,我只能孤独地伫立在这。
无意识地以手掌擦拭脸颊後,我才发现上头沾有红色的液体。
那是嵩月方才滴落地板的血。
鲜红的颜色就跟人类一模一样。
做出正确的选择——我耳边又响起了方才那个问题。
我不断地在教室内狂吼著。这种行为既不是代表戚慨,也不是代表悲伤。
然而我却再也听不见操绪的回答——


第七章
之後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已不复记忆了。
鸣樱邸的中庭今天依旧是花办纷飞。
我途经的走廊遍布无数弹痕,半毁的屋顶也处处罩上蓝色防水塑胶布,至於嵩月熔化的窗
户则依旧维持一个大洞。
回到我的房问後,身著便服的黑崎朱里正大嚼著洋芋片。
「——你回来啦,比我想像中要早嘛。」
她那双长腿毫不做作地轻松搁在床上,身上同样是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说完後,她甚至
大口大口呷著罐装啤酒,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
当发现她竞在我家的一瞬间,我立刻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
或许我的眼角还泛著泪光也说不定。
原本在我身边,应该还有一位跟她同样悠闲自在的操绪才对,然而此刻她已经不在了。朱
里应该有注意到这点吧。
不过朱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捻起另一片零食放人㈠中,同时还啪啦啪啦地翻阅膝盖上的
杂志。我近乎虚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呢?」
我莫可奈何地问著,朱里这才缓缓拾起头。
「事情经过我已经大致知道了,所以你决定如何?」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问道。
朱里的态度让我冒出一股无名火,不过愤怒很快又冷却了。
她知道先前发生的战斗却不赶来搭救,原因我非常清楚。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出手帮我的理
由。尽管她是我哥的朋友,亦是科学社代理社长,但除此之外就只是个与我毫无瓜葛的学姊,
况且之前主动拒绝她的人也是我自己。
说不定此刻她现身於此我还得心存戚激呢。
「学姊。」
朱里默默地转过身。
我一边对她颔首,一边爬起身。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好了。为什我要单独回家一趟?目的就
只是来取必要的物品而已。
然後——只希望能有个人像操绪一样在我背後顺手推一把。
我从书包中取出尚未转交给嵩月的礼物,并塞入制服的胸口口袋。接著我又对朱里问道:
「学姊可以告诉我怎么操纵机巧魔神吗?」
恶魔如果不经召唤,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本来的确是这样没错——朱里以此为开场白对我说明。
「机巧魔神虽是人造的恶魔,但原理依旧相同——操演者本质上只是召唤机巧魔神的施法
者罢了。尤其是你的情况,因为术式(hstall)早就进行完毕,所以只要单纯下命令就够了。例
如『出来吧』之类的。还是说,你要我帮你想一些比较帅气的咒语?]
朱里边灌著啤酒边问道。我默默聆听并同时忧虑著,这应该不是她酒後的胡言乱语吧?至
於一术式已经对我进行过了」这点——不必多说,铁定是那个混蛋老哥的阴谋。
一至於机巧魔神召唤出来後要怎么操纵,很抱歉,我也没有经验。]
朱里戚叹地解释道。虽然这并不能责怪她,但我听完後却还是很失望。
「学姊也不知道吗?」
一当然罗,那又不是设计给我的。不过你想想,就算同样是以机械推动好了,那玩意儿可
是恶魔耶!二正会有各自不同的性格与性能吧。]
朱里耸了耸纤细的肩膀。
「照正常的想法,应该不会把不受控制的恶劣家伙拿来使用才对——况且这又是直贵先生
帮你安排的。当然实际的表现如何还是要视情况,总之……我也希望你能顺利控制,既然是操
绪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操绪?」
「没错。你所召唤的机巧魔神必须以操绪为祭品才能启动。也就是说,她的性格会反映在
机器的身上。」
「……祭品。」
到了这时我才终於回忆起操绪的身分。
为了召唤恶魔,所以需要活的祭品,运用在机巧魔神亦是相同的道理。也就是说,必须透
过操绪的消失,才能让机巧魔神现身於这个世界。在重新变回幽灵前,操绪都必须以武器的立
场听从控制。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愿意面对、容许这种事。
然而操绪如今也不在我身边了。
「……假使我无法控制召唤出来的机巧魔神呢?」
「天晓得?」
朱里事不关己地喀喀笑著。她并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有经验。
「你自己想像看看,倘若无法控制召唤出的恶魔,施法者的下场会如何?我猜应该不会太
好看吧——就算这样你也决定要试吗?」
「要。」
我平静地点头答道。朱里听了则扬起形状漂亮的眉尾。
「可以问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不出其他帮助嵩月的方法。」
二年七班的嵩月奏——她可是恶魔喔,而且还是危险度极高的上级恶魔。]
「大概吧。」
我从房间的柜子里拖出那只重得夸张的银色箱子。方才那场战斗在我眼前实际上演後,就
算我再无法置信也不得不承认,嵩月的确是恶魔,至少绝非普通人类。当然,被幽灵缠身的我
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想,我现在所采取的行动,应该一开始就在老哥的计画中吧。那个人一向都是如此,打
从一开始我就照著老哥安排的剧本进行排演——虽说直到现在我才刻骨铭心地体认到这个事
实。
[——将手提箱的情报告诉嵩月老家,应该也是学姊干的好事吧?]
我以毫不带情戚的口吻试著问道。
朱里则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你怎么会猜到的?」
我默默地耸著肩膀。
真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只能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吧。像这样被老哥操弄於股掌之间也不是第
一次了。
手提箱刚送到的当晚就被嵩月袭击,不管怎么看时机都过於巧合。去潮泉老人家中打招呼
也是出自老哥的指示。
现在回想起来,我会在那个广阔的庭院内迷路,或许也是老哥的安排吧。自称是老人孙女
的那名女性似乎认识我哥,如果老哥拜托她故意抛下我、让我迷路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
说到一半我自己就先苦笑起来。告诉朱里这些又没有用,况且自己以後铁定会对曾经说过
这些话後悔。然而朱里却没有插嘴,依旧静静地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啊,从以前起就一直是夏目直贵的弟弟。我哥的名号从我小学就在报纸或电视上经常
出现,算是个知名人物,四周的大人也老爱拿我跟哥哥比较——」
尽管程度有别,不过类似的事应该不仅限於夏目家吧。对於小学时代的我而言,与哥哥的
五岁年龄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所以我就在对四周的大人没有反抗、对我哥没有反抗,以及尚
未戚到强烈的自卑前长大,一直维持著夏目直贵的弟弟身分任由周遭摆布。
直到我搭乘的飞机坠毁,被操绪缠身为止。
「——或许我并不讨厌被别他人谣传为幽灵缠身。因为即使这是不好的谣言,也不会有人
再拿这点与我哥作比较。类似樋口的家伙还会主动接近我、有求於我。」
况且我还因此多了操绪这位贴身伴侣。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察觉出自己也是个特殊的存在。
讽刺的是,与被幽灵缠身这种超自然体验相比,身为天才少年夏目直贵的弟弟一事,反而
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之後我又在杏的邀请下前往她家帮忙,这跟幽灵缠身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原老爹似乎很喜欢我。没想到小鬼头一个也能派上用场——这是他对我的称赞。就算我
被幽灵缠身他也不在意,直接邀请我在他的店里长期打工。
上述的事让我开心了好久。
仔细回想起来,得知嵩月的父亲是黑道老大後,除了恐惧外,我心中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
罪恶戚。
我一直很後悔,当时没有对她强调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家世这点。
不管她是黑道老大的女儿也好,恶魔也罢,那一点都不重要。就算这并不全然代表我的心
声,我也该这么安慰她才对。这么一来,自己现在就不会戚觉到如此後悔了。
然而当时的我应该说不出这种话吧。对一个正面临危险状况的迟钝高中生来说,不太可能
有心情想得出这种得体的话。就算历史再重演一次,当时的我也一定无法顾虑到嵩月的心情。
所以……
「跟她是不是恶魔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帮助嵩月。」
「是吗?」
朱里将我这一长串缺乏逻辑的戚想听完後,轻轻发出声音笑著。她天真无邪地露出了洁白
的牙齿,看起来比平常给人的印象更为稚嫩。
一可惜就算你去了也没用。第一学生会——也就是神圣防卫队背後可是有数廷撑腰。在第
二轮世界中的教廷,所掌握的权力远比口本人所想像来得更为巨大。就算你想去救被学生会抓
走的她,也会在对方的一声命令下强制退学。」
「强制退学?」
我用力妪紧手提箱的握把。
那样或许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很後悔把嵩月卷入这次的事件中。嵩月即便知道洛高很危
险,仍旧毅然决然地进入这所学校就读,原因或许是认为教会系统的学校比较能防堵父亲那边
介入吧。由此可知,她的确非常想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然而我与操绪的出现却打坏了她的梦想。
「要救她的方法其实也不是没有——想听吗?」
朱里的这句话让我顿时愣住。她露出微笑并抓起两张影印纸,纸张上头还因盖了太多红色
印泥而留下鲜血般的污痕。
「只要你跟嵩月奏在这上头签名就可以了。这么一来,我就愿意出力协助你,完成你们的
心愿。」
说完後朱里便露出了世上数一数二的美丽笑容。
没错,简直就像正在诱惑人类签下邪恶契约的恶魔一样——
*
叽咿——在发出一阵沉重的噪音後,门终於开了。
这扇位於地板表面、积了厚厚灰尘的门扉,其实正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鸣樱邸的地下室面积远远超乎我的想像。或许跟地面上的宅邸相等,不,甚至比地面上的
宅邸还大也说不定。搞不好地下室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体,至於地面上的破烂西洋式建筑只是遮
掩用的幌子罢了。
「我家的地下……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朱里领著我步下生有青苔的石阶。这位身披全黑大衣的女高中生举著蜡烛并回过头。
「欢迎来到冥王邸。」
她对我如此宣布著。
石造的地下室内空气并不怎么流通,这让我联想起中世纪欧洲医院的地下停尸问。幸好这
里并没有成排的尸体,只有机械。原理与使用方式我都不清楚的陌生旧式机械堆满了此处,我
想那应该是黑科学的产物吧。
然後在某个类似监牢的小房间深处,一具上了锁的巨大机械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那是人偶。
就跟我在嵩月住处附近发现的非常相似——身高超过人类一倍以上的机关人偶。
当然现在我已经知道它的正确名称了——机巧魔神。
不过放在地下室的这具机巧魔神却毫无半点生命力。除了手脚腐朽、缺了半颗头以外,胸
口也被挖空一个大洞,让身体的内部看起来分外凄凉。这应该只能称为机巧魔神的残骸吧。
二这里其实是历代科学社成员的集会场。」
朱里站在一个类似置物室的房间内对我表明。
「……集会场?在这种地方吗?」
「思。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高中的文化性社团不都如此吗——就像放学後大夥会一起
去的咖啡厅、乐器店或美术补习班之类的。要说是社团的秘密基地或分部也行。除了鸣樱邸
外,这里还有许多通往地上的出口喔。」
「……」
原来如此。所以朱里才能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在我家现身,而我竟已经睡在这种地方上头连
续好几晚了。或许过去在鸣樱邸出没的妖魔鬼怪真实身分,就是包括朱里在内的科学社成员也
说不定。
「我看看……这个柜子,还有那个。」
朱里边说边打开墙边的置物柜。与其说那是置物柜,不如以军队补给、运输用的轻金属制
弹药箱来称呼更为贴切。
她一共打开了六个弹药箱,每一个里头部整整齐齐地装满了物资。我凑过去观察後也忍不
住惊呼。包括机关枪与火箭筒在内,大大小小的各式轻重武器真是琳琅满目。
朱里迅速褪去身上的黑大衣。
在大衣底下她穿著一袭露背的细肩带连身裙,裙子的长度非常地短。不用说,颜色自然是
黑的。
「洛高的大教堂在紧急时也会充当与恶魔战斗用的要塞,所以要从正面杀进去非常困难,
就算是我出马也一样,所以我们必须采用奇袭的方式。」
朱里又从弹药箱深处取出手套与靴子。
两者都是以真皮所制再配上金属补强,看起来就像某种镗甲,应该是很耐用的防具吧。朱
里将美腿毫不掩饰地在我面前跨上弹药箱,并开始二固定靴子上的金属扣环。
「操绪对我穿这个应该没意见吧?]
朱里突然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吓得立刻转过头,果然在我右斜後方的空中,那位淡颜色而半透明的美少女又出现在固
定的位置了。钦嘿——她俏皮地伸出舌头,朝我露出再熟悉也不过的笑容。我戚到有些轻微的
晕眩,只好用力地按住额头。
操绪回来了。
原本一度消失的她,如今又出现在我面前。
「重新启动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重新启动?」
我愣愣地望著朱里,思考能力尚未完全恢复正常。
「——射影体是一种以量子型态投射的虚拟戚官情报输出人装置。」
朱里背对著我与操绪解释道。她的用词依旧费解。
「当机巧魔神对射影体下令後,保护装置就会发生作用让射影体暂时消失。不过只要本体
没事,射影体很快就会复活。」
「本体?]
那是指什么?我讶异地仰望著操绪。
她对我露出促狭的微笑并轻轻飘落地面,接著,又略微偏著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这位幽
灵少女并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而是告诉我另一个秘密。
「——刚才你有看到朱里学姊的内裤吧。」
这番话实在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就像是个坏掉的机器人般用力摇头。思——但操绪的
样子并没有特别生气,只是摆出她惯常的思考姿势。
「真令人意外耶,你不觉得吗?」
操绪对我说起了悄悄话,朱里也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我只能偷偷地叹著气。
操绪对朱里装出一无所知的微笑。守护灵真不愧是长年跟在身边的同伴,对任何事都了若
指掌——包括我的戚想在内。我刚才确实很意外。
因为学姊的内裤竟然是白色的。
*
太阳西下。
朱里带领我们来到四层楼的主校舍屋顶上,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俯瞰位於中庭的大教堂。
毕竟洛高也是教会系统的学校,所以不免俗地在校地正中央建了一间气派的教堂。
「学姊……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我拖著那只重得要命的手提箱来到屋顶,早就满头大汗了。但我却没有立场对朱里抱怨,
因为她身上背负的装备重量比我多出好几倍。
不管是她也好,嵩月也罢,在这种力量远超乎正常人的女孩包围下,我觉得自己的体力标
准都快要不正常了。相比之下,身为幽灵的操绪或许还比较接近普通女孩。
「看那里。」
越过屋顶上的低矮铁栅栏,朱里指向教会的前庭。
我可以看见许多名身穿白大衣的男子,手持自动步枪站在门口戒备。比起高中的校园,这
里的气氛更接近作战即将开始的军事基地司令部。那些人正是第一学生会的家伙没错。
「还有,那里也是喔——树上躲著好几个狙击手。如果我们朝正门大剌刺地走过去,恐
怕还没接近就已经被射成蜂窝了。且对方也能轻易地抢定提取器,这么一来就没什么好玩的
了。]
「……我明白。」
她说的确实没错。
佐伯兄似乎并不认为我会乖乖交出机巧魔神。不,会采取这种警戒态势也是理所当然的。
同样身为机巧魔神操演著的佐伯兄,对於机巧魔神的恐怖性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我们待在屋顶上也——」
话说到一半我整个人不禁瞠目结舌。朱里正从带来的装备中取出一个巨大的角柱形家伙。
那是两门四连装的火箭筒。
一发就足以破坏战车的全新火箭弹正发出钝重的银色金属光辉。我完全没料到朱里会把这
玩意儿也带来,难道她真的想在学校内使用?
「学、学姊……这不太好吧::」
「放心,那些家伙所穿的大衣都是由对恶魔用强化纤维所制,所以不会轻易被炸死的——
只要不直接命中的话。喂,你站在火箭筒的後面很危险喔。」
「咦……!?」
在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前,朱里就已双手各拿起一门火箭筒,若无其事地对准中庭。
只听到类似照相机对焦的哔哔声响起,朱里的眼珠便发出耀眼的红光。她的靴子也射出了
类似钉爪的钩子,刺入屋顶地面以稳定她的身体。
火箭弹被射出後,尾巴拖著一道长长的白烟直向目标而去。
接著就是一阵爆炸。
刺眼的闪光在地面上进发开来。学生会处决委员的惨叫声在爆炸声中完全听不见。校舍的
玻璃窗也在爆炸引起的风压下劈哩啪啦作响。我跟操绪都张大了嘴,愣愣地望著下方的光景。
火箭弹还剩下七发,但光是最初的一击就足以让地面陷入恐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里兴奋地开怀大笑。我现在终於大致认清朱里的真面目了,她
实在是个非常危险的女人。
『因为她是直贵哥的徒弟呀……』
操绪莫可奈何地表示道,我只能脱力地点头附和。
没过多久,朱里便将手边剩下的火箭弹一 一射出。教堂的前庭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什么警戒态势当然也荡然无存。
朱里将弹药射光的火箭筒扔开,重新举起另一项武器——机关炮。
那种武器原本应该是架在战斗直升机的下方,以六根独立的炮管所组成,普通人根本不可
能举起的大型武器。然而对朱里来说……
「抱好提取器,我们要下去了。」
「下、下去……」
我愕然地转过身。这里可是四层楼的校舍屋顶耶!况儿我还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朱里的背後背著一个金属制的大背包。
此时背包突然开始变形。除了张开进气孔外,还伸出了可变式喷嘴,原先摺叠在一起的倒
三角形可变翼也以夜空为背景向外伸展开来。
「点火——」
朱里以左手环抱我的腰部,阻止正想逃跑的我并如此喊道。
「呜、呜哇!?」
『智、智春!?』
操绪的悲鸣也被喷射引擎的噪音所掩盖,完全无法听见。朱里疯狂地进行加速,我全身的
关节也开始抗议,抓著沉重手提箱的那只手臂更是差点骨折。恐怖!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恐怖
了!
幸好加速并没有维持太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我不习惯的飘浮戚。
朱里用一只左手便抱起我飞上空中。黑色的可变翼随著她的意志自由变化角度,看起来就
像恶魔的翅膀一样。
我想起那两块埋在她背上的金属板,或许那就是用来组合飞行装置的连接器吧。
朱里先在大教堂上空盘旋,然後才逐渐降低高度。
教堂的尖塔就位於我的脚底下。这栋已经要塞化的石造建筑远比想像中来得坚固,我实在
找不出可供侵入的弱点。
「学姊,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为了与风声对抗,我用力地喊著,朱里则咧起了美艳的嘴唇。
这时候,就在她的肩膀附近,突然发出了奇怪的机械声。
朱里纤细的两只手臂内侧瞬间打开,露出里面的金属装置。那种蜂巢状的结构应该是小型
的荚吧。
我虽然知道她是改造之后的机巧化人类,但却没想到她的身体里还藏了那么多凶器。当初炸
烂鸣樱邸屋顶的也应该是这个玩意。
[发射——]
六枚飞弹依次从朱里的手臂上升起并射出,直接朝教堂的屋顶飞去。爆炸声使得大气都为
之震动,建筑冒出了火焰甚至蘑菇云。石造的拱形屋顶在这波攻击下彻底崩溃,化为碎屑的
岩块散落教堂内部。这么做难道不怕遭天谴吗?毕竟朱里也算是教会系统的学生吧。
[学姐!你太夸张了啦,嵩月说不定也在里面啊……]
「放……放心啦,我已经估计过破坏力了。」
在[哎呀」的一声惊呼後,朱里的解释听起来更像是藉口。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她有考虑过。
可变式喷嘴开始进行逆向喷射,朱里这才从教堂屋顶被炸出的大洞侵入教堂内部。我则专
心凝视著已是烟尘弥漫的室内,寻找嵩月的踪迹。手段姑且不论,至少朱里让我们成功闯入了
教堂。不过接下来才是任务的难关。
教堂内站了十名左右的白大衣学生。尽管他们都应该接受过对恶魔战斗的训练,面对眼前
突然遭逢的攻击还是腿软了。发现朱里与我在短时间就入侵至此处,他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奸。
就在正前方的祭坛附近,我终於发现嵩月被捆绑、固定在地面上的身影。
她的身体无法动弹,但似乎还保有意识。祭坛的地板上画著犹如魔法阵的图案,此外,固
定嵩月身体的也是银制的锁。看到眼前这种光景,才让我深深体认到她的恶魔身分并非胡譌。
[嵩月!]
我拖著手提箱奋力奔向她身旁。
『智春,不可以!』
操绪大声暍止我,随後我的脚边便窜出了火花——枪声瞬间大作。
一个半透明的白色身影挡住了我冲向祭坛的去路。
个头娇小的少女幽灵——哀音,现身於瓦砾与建材不断崩落的屋顶下方。
在她身边则是另一名穿著白大衣的男学生。他握著外型粗犷的大型手枪,枪口还持续冒出
硝烟。
「你做了愚蠢的选择啊——夏目智春。我现在依照妨碍第一学生会执行校务的现行犯罪名
对你进行指导,快投降吧。」
佐伯兄以优雅的姿势拨起浏海,但口气却十分冷酷地对我宣示。
在他脚边被爆炸光芒照亮的地板上,有个黑色的影子正缓缓开启通往虚无的深渊。
*
朱里手中的六连装机关炮,发出如雷鸣般的轰隆声与无数发炮弹。
教堂内的椅子与雕刻装饰都被摧毁得完全不成原样,本来还想著手应战的处决部成员也被
瞬间打垮。朱里虽然夸下海口对方只要穿著那袭白大衣就没那么容易挂掉,然而眼见这种光景
任谁都会怀疑这个说法。就算是没有信仰的我,也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分了。或许朱里才是这里
面最接近恶魔的人吧。
「原来如此……你被黑崎朱里的甜言蜜语给迷惑住了。好一只狐狸精,不可原谅——哀
音!」
佐伯兄表情扭曲地大喊道。在他的命令下,那名穿著白衣的幽灵少女面无表情地消失了。
相对地,佐伯兄脚下的影子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那正是全身被翡翠色钟甲所包覆的巨大机关
人偶——机巧魔神。
「智春——趁现在!」
朱里一边转向佐伯兄的正前方,一边继续持机关炮扫射。无数发弹丸对准佐伯兄洒下,但
果然还是被他的机巧魔神给挡住。翡翠色的钟甲表面发出激烈的火花,厚重的机体也被打得连
连後退。
然而朱里的力量顶多也只有如此罢了。
在机关炮炮弹的洗礼下,机巧魔神的镘甲依旧没出现半点裂痕。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话说回来,嵩月的火焰也对那种装甲束手无策,恐怕那并不是普通的
金属所制成的吧。
在人类世界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武器、作弊用的秘技、透过从恶魔处夺来的秘密仪式所制作
的人造恶魔——看来先前佐伯兄的叙述并不是空穴来风。
朱里的战斗力尽管惊人,但在机巧魔神的面前还是有所不足。她所携带的弹药迟早会用
尽,我只能拚命拖著手提箱,朝嵩月所在的祭坛处持续挺进。
封印嵩月身体的魔法阵是以白色胶带所黏贴而成的——就是那种在学校室内体育馆地板用
来标明界外区的胶带。仔细一瞧,在祭坛四周还散落著原本似乎属於学生会委员的英文单字小
册。这幅光景倒是很有正常高中的戚觉,毕竟学生会里面也有许多认真念书的家伙吧。至於我
很担心的嵩月,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嵩月,你能动吗?」
我将她脚边的胶带扯掉并同时问道。这位恶魔少女惊讶地瞪著大眼睛,以茫然失措的表情
注视著我。
我将脚边的胶带扯掉并同时问道。这位恶魔少女惊讶的瞪着大眼睛,以茫然失措的表情注视
着我。
捆绑嵩月用的银质锁头非常坚固,不是徒手的我所能破坏的。不过我还是勉强让她的右手
先重获自由。这对她来说应该就够了。
『智春——快点,朱里学姊她……』
操绪焦急地喊道。
从背后又传来了耳熟的尖锐锐震动声,那是机巧魔神《翡翠》的攻击招式——冻结的音色。
朱里手持的机关炮也在其威力下遭冻结,化为粉碎。
「唔……」
朱里马上往后跳开,并从大腿内侧打开另外的飞弹荚。这里左右腿共计有十六枚飞弹,被
她从空中一口气的胡乱射出。
「没用的,黑崎——!」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伸出手臂。在一阵刺耳的震动声后,与音色共鸣的飞弹全在瞬间结冻,
纷纷丧失功能,无力的坠落地面。
朱里全身的暗藏武器尽管可怕但机巧魔神的战斗能力又是完全不同的等级。对那种招式
来说,她几乎所有的武器都派不上用场。看来我这里很快就要没有时间了。
[嵩月,在这张纸上签名!」
我从制服口袋递出先前朱里交给我的影印纸。嵩月露出讶异的表情抬头望著我。这种反应.
非常正常,不过我目前没有时问向她解释了。
[还有,这是你父亲送你的礼物——恭喜你升上高中。]
八伎委托我转交的礼物我也一并塞人嵩月的制服口袋。咦——嵩月发出轻微的惊呼,接著
又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礼物的包装。
「等一下再看吧,嵩月,先在这张纸上签名——一
一说到这,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智春——怎么了吗?』
看见脸色铁青、一动也不动的我,操绪一脸狐疑地凑了过来。
「我忘了。」
[什么?』
「笔勃!我只记得带这几张纸,却忘了准备笔啊!」
『什么!?』
操绪得知这个恶耗後也傻了眼。怎么办?正当我想这么问的时候,背後却传来如同幼犬所
发出的哀嚎——那是朱里的惨叫。
她背上的飞行装置已被冻结,其中一侧的飞行翼也不见了。大概是被机巧魔神的攻击所破
坏所致吧。从空中坠落对朱里造成的伤害似乎很严重,她俯卧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判断朱里
已不构成威胁後,佐伯兄立刻将矛头转向我。
「……唔。」
嵩月的右手喷出一道小火舌。原本我猜测她要以全身几乎被固定住的状态迎战,但看来并—
非如此。其实她点燃的是父亲所致赠的礼物包装纸。
嵩月连子弹都能熔化的火焰,对包礼物用的纸当然不成问题,包装很快就化为灰烬。
从灰烬中浴火重生的礼物本体,竟是一把收纳在白色刀鞘内的护身用短刀。
「啊!?」
我蹲在原地,突然戚到全身无力。
祝贺升上高中的礼物是护身用短刀?真不愧是身为黑道老大的父亲啊!这种礼物大概只有
他才想得出来。女儿真的能了解他的心意吗?还是亲情会在一瞬间遭瓦解?不知天底下究竟有
几个父亲会在女儿升上高中时赠送这种凶器。
嵩月恐怕一开始就已察觉出礼物的内容,所以当初才会露出那种讶异的表情吧。
如果里面是钢笔就好了,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有用。
「唔!」
嵩月毫不迟疑地让短刀出鞘。
这把短刀的刀刃极为锋利,刚拔出时就连鞘的内侧都似乎瞬问冒出寒气。嵩月将刀按在自
己的食指上,表情没有半点犹豫……
「——嵩月!?」
刀刃在她的指尖滑了一下,深深被切开的伤口立刻涌出了鲜血。嵩月随即将手指按在我递
给她的纸张上,以血书写自己的姓名。
一年七班、嵩月奏。
我只能张大嘴讶异地望著她。
『耶……』
真了不起——操绪也颇为戚佩地喃喃说道。
「你们在搞什么鬼——翡翠,快让他们住手!」
佐伯兄怒斥道。大量的齿轮摩擦声及强韧的发条相互辗压声再度响起。无数个凸轮就像生
物般发出不规律的心跳,机器人沉重的脚步也撼动著教堂的地面。
翡翠色的巨人朝我们袭来,那种敏捷的动作完全不像是其巨大的身躯所能做出的速度。
『谁理你呀——』
操绪朝著对手回嘴道。我则紧握住已经汗湿的拳头,对操绪颔首。
就算这是老哥安排的剧情也罢,我已经不在乎了。
对於原本毫无特长的我而言,这个疯狂的第二轮世界就如同给了我一个有表现机会的角
色,而当下正是我要步上舞台的瞬间。正如朱里所说,我只要单纯下令就够了。上次我也是随
便喊了一声,银色的手提箱便自动打开。所以,这次也……
「——出现吧,机巧魔神!」
「翡翠,把夏目智春一拳打爆!打倒他,让射影体消失!」
我与佐伯兄几乎是同时发出怒吼。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高高举起手臂,对准我所在的方向重重挥落。我不能轻言逃避,因为我
还必须保护背後的嵩月。
钢铁与钢铁相互咬合,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接著我的视野便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
「啊……」
嵩月奏悦耳柔和的声音从我的肩膀後方传入耳中。
我脚边的手提箱盖子已经打开了。
箱子内空无一物。不过那并不代表箱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空间被黑暗所完全占据罢
了……那是一种没有底的虚无黑暗。
即使在如头乱闯也找不到出口的次元缝隙。
「……那是,史瓦西(Schwarzschild)的黑洞……::」
在我被黑暗笼罩视野的另一边,似乎传来了佐伯兄讶异的惊呼声。
就如同在呼应对手的喊叫般,我眼前的黑暗也开始蠢动。
一堵黑色的墙壁在我面前出现,其实那只是一只巨大手臂的一部分。
由机械推动的人偶手臂,颜色就跟夜晚的色彩一样——漆黑的机巧魔神从手提箱中伸出了
一只手,挡住了翡翠色机巧魔神的攻击。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那是……』
操绪也开始咏唱奇异的咒语。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後终於溶化在虚无的空气中,简直就像被黑色的机巧魔神给吸收殆
尽一样。
『那是,於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一道闪光瞬间将我的脑中填满。由於这种冲击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那是一种完全空白的虚无。就如同从灼热的光线中诞生的永恒黑暗般,将世界上所有声音
与生命都吸入光线内,最後消弭於无形。我不太确定等一下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就我
所知,这景象应该是机巧魔神的记忆吧——也是它最後一秒钟所目睹、世界灭亡瞬间的记忆。
黑色的机巧魔神在我面前咆哮著。
咕喳——我听见了某样物体被压碎的声音。
原来那正是翡翠色机巧魔神的拳头。我所召唤出的漆黑机巧魔神,将佐伯兄的机巧魔神拳
头一把捏爆了。
翡翠色的魔神边发出痛苦的呻吟边向後退,佐伯兄本人则只能愣愣地注视著眼前的光景。
原本用来固定手提箱外框的生锈螺帽也一下子弹了开来。
虚无的黑暗朝外扩散开来,黑色的人偶本体也随之出现。
那是一具比《翡翠》还要更大一圈、镗甲也更为厚重的机巧魔神。从手提箱冲出的黑暗终
於与我的影子合而为一,不再到处乱窜。魔神的姿态也从我的影子内部开始膨胀,最後完整现
身於教堂内。
在覆盖魔神脸部的镗甲下方,绿色的眼珠正闪闪发出光芒。
就跟嵩月的左眼一样,绿色的眼珠——也是恶魔的眼珠。
「《黑铁》的机巧魔神::」
佐伯兄的战意明显出现动摇。我不太清楚他惊讶的理由为何。我具备召唤机巧魔神的可能
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还是说这具黑色的机巧魔神本身有什么问题?无论如何,他脸上的悠
闲表情完全消失这点是事实。
「翡翠,快让对手结冻!怎么可以输给一个由生手操纵的机巧魔神!」
在佐伯兄的命令下,翡翠的魔神再度发出刺耳的尖锐噪音。
之前的声音强度跟这回完全不能相比。强烈而骇人的噪音仿佛要使闻者的脑袋直接裂开似
的……
大气也在噪音的共鸣下开始冻结成一片白色,漆黑的魇神被封锁在巨大的冰块中,冰块的
质量让人联想起海上的冰山。佐伯兄这下子嘴角终於浮现出安稳的笑意。
不过他的笑容却在下一秒钟消失了。
原本用来封锁漆黑魔神的巨大冰块,表面没过多久便出现了无数道龟裂的缝隙。魔神的咆
哮声还从裂痕底下响彻著。那声音听起来就像齿轮相互咬合摩擦,或是拉动紧绷的弓弦一样。
转眼问,巨大的冰块便彻底瓦解了。
漆黑的魔神踢开地面的残冰,继续跨大步伐朝对手逼近。
我无法想像需要以多大的力道才能粉碎刚才的冰块。真不愧是怪物级的腕力,完全不辱其
恶魔之名。
漆黑的魔神粗鲁地挥舞拳头,不凭藉任何技巧,只是以蛮力朝对手攻击。《翡翠》的魔神
则将双臂交叉在面前,尽全力阻挡我方的攻势——原本以为应该挡下来了。
《翡翠》的手臂却在一阵异常凄厉的声响後折断。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双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菩,随後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我与佐伯兄都不
约而同默默注视著眼前的战况。
漆黑的魔神再度挥出拳头。
《翡翠》的巨大身躯瞬间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大教堂的柱子上,接著又因反作用力朝前方
弹了回来。面对这种毫无防备的姿势,漆黑的魔神当然是继续出招。这一击使得翡翠的钟甲出
现裂痕。连机关炮扫射都毫发无伤的装甲,竟然在漆黑魔神的一拳之下就露出了破绽,就像玻
璃一般清脆地裂成了两半。
我方的第二拳终於使《翡翠》彻底陷入沉默。对手胸前的装甲化为碎片,直接露出了内部
的构造。
漆黑的魔神将手指插入对手的装甲裂缝,使劲将钟甲掰开。《翡翠》就连挣扎的力量都已
丧失。我只听见宛如肌肉被扯开的骇人声音,《翡翠》的胸板就这样被我方彻底剥除。
「住手啊——」
佐伯兄终於忍不住悲愤地大喊。
以机械力量推动的人造魔神被打开胸腔後,里头出现的竞不是齿轮、滑轮、发条,或钟摆
等构造,当然也不是活生生的心脏。
只看见里头摆著一根玻璃管。
玻璃管的直径约有七、八十公分,形状就奸像一根巨大的试管,呈现圆筒形。
在装有淡蓝色的液体的这只玻璃容器中,还可以发现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女身影。
肌肤近乎透明的少女一丝不挂地躺在容器内。她双手抱膝,姿势就如同睡在母亲子宫内的
胎儿一样,闭著眼睛在液体中载浮载沉。从少女的侧面,我已经可以判断出她的身分。
「拜托你住手——这样下去哀音会死掉的!」
佐伯兄的哀求唤醒了我脑中的记忆。
射影体只不过是副葬处女的虚拟戚官情报输出入装置罢了,只要本体没事,射影体很快就
会复活——只要本体没事?
为了召唤恶魔所以需要活生生的祭品,当然对於人造的恶魔——机巧魔神也不例外。
而所谓的副葬处女就是祭品——奉献给机巧魔神的人柱。
「停止攻击,黑铁。」
我大声喊道,但漆黑的魔神完全不想罢手。失去控制的机巧魔神可是非常危险的——朱里
曾对我如此忠告。《黑铁》果然开始不听我的使唤,继续对《翡翠》蹂躏。对手身上的钟甲已
完全消失了,内部的齿轮与弦线也分了家,下一步《黑铁》就要对准那根玻璃管。只见拳头高
高举起——
「——停止攻击,操绪!」
在齿轮一阵空转後,漆黑的魔神终於停止动作。
翡翠魔神中的玻璃管依然完好。
只有容器内的羊水微微摇晃著,掀起了数道波纹。
漆黑的魔神双脚逐渐沉人影子中。
就奸像被无底的泥淖所吞噬般,《黑铁》再度缓缓回到我的影子里,半毁的《翡翠》亦
然。两具机巧魔神都返回了操演者脚边的那块黑色区域。
我戚觉伞身的气力都已耗尽,当场腿软并瘫坐在地板上。
仔细一瞧,佐伯兄也精疲力竭地倚靠墙壁坐著。
大教堂中的人造光源都消失了,只剩下天顶的月色洒落下来。方才的战斗与喧闹就奸像作
梦般,室内被完全的寂静所笼罩。
「——很好,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佐伯玲士郎。」
朱里悄悄走近我们两人,以明显开朗许多的说话声打破教堂内的沉默气氛。然後她又疲惫
地轻轻摇著头说道:
「真是的,我的头奸像还在晕耶。希望你以後手下留情一点,要是让我的美貌出现瑕疵那
怎么办?」
「闭嘴,人工美女……你到底想怎样,黑崎?事情到此为止?别开玩笑了!如果我们神圣
防卫队放著你们不管——」
「我的脸跟身材可是原厂的耶!话说回来,今天闹到这样真的已经够了。啊,对了,教堂
的修理费用可是要由第一学生会负担喔。因为今天这个场地是以你们的名义借的。」
「什么!?」
「输了就承认输了吧,玲士郎。小奏也已经在这张纸上签字了。」
说完朱里便举起刚才嵩月签名的薄薄影印纸。
那张纸正是入学典礼当天市原老师递给我的人社申请书,而且指导老师也已经在上头盖了
章,算是完成嵩月加人科学社的手续。
「当然,夏目智春的申请书也在我这。这两人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科学社的新进社员。别忘
了,负责管理科学社的可不是你们第一学生会,而是第三学生会——『王立科学狂会』喔。」
[唔……」
佐伯兄的脸色非常难看。
黑崎朱里则露出欣喜的微笑。
「——就如同敦宗赋予你们神圣防卫队在校内直接消灭恶魔的权力一样,王立科学狂会也
被赋予了在校内保护恶魔的职责。至於对我们直接下令的,可是英国国敦派的最高首脑——女
王陛下。如果你想引发双方的战争,就直接对我的社员动手吧?」
「唔唔……」
佐伯兄只能咬牙切齿地瞪著朱里。
就在此时,一个半透明的娇小白色身影翩翩降落於他面前。那正是他的射影体——哀音。
这位幽灵少女与在翡翠色机巧魔神内封印的少女长相完全相同。她在佐伯兄的面前微微点
著头,这么一来,她主人的怒火也瞬间消失了。
「夏目智春。」
「是、是的?」
被佐伯兄突然点名後,我不自觉地端正坐姿。不过对方却只是背对我站起身,默默地抖了
抖沾满灰尘的大衣下摆。
「你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不过别忘了我白天对你说过的话——神圣防卫队随时欢迎你加
入。」
啊——我尴尬地朝他点点头。朱里则以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叹著气。最後,从锁链中解脱
的嵩月也一脸疑惑地站起身。
佐伯兄霎时转身望了我一眼。
「——谢谢你刚才救了哀音。你赶快带著那个恶魔离开吧。」
接著,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不知何时已回到我身边的操绪,则在佐伯兄的背後忿忿地对他作出鬼脸。
我原本以为刚才那样修理翡翠就已经够了,不过看来操绪还没忘记之前被对方打碎之恨。
果然没错,惹操绪生气的下场通常都很凄惨。
我从一旁注视著这位表情恐怖的半透明少女脸庞。等操绪察觉出我的目光後,才慢慢转过
头面对我。
『——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摇头答道。
那位跟在佐伯兄身旁的娇小白衣幽灵,也在离去前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轻轻点头致意。
终章
第二天早上,佐伯玲子又在校门口附近埋伏正要步入学校的我。
「——我才不承认我哥哥会输给你这种人!」
喂喂!发生昨天那种事之後,今天你送给我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我不耐烦地抬头看著眼
神凶恶的佐伯玲子。托这家伙的二砠」,我最近在鬼门关前来回了好几趟,真是愈想愈让我火
大。
直挺挺伫立於我面前的佐伯妹,姿势就跟平常一样双手插腰、耸著肩膀,然而她的表情却
慢慢出现了变化;原本尖尖嘟起的薄唇很不自然地开始颤抖。随後,她的目光更主动从我身上
栘开,脸颊还略微泛红。
我以讶异的表情等待她主动开口:
「你、你昨天没有伤害我哥哥跟哀音,所以得向你说声谢谢——别忘了戚激我的宽宏大
量!」
佐伯妹说完後便气冲冲地大跨步离开了。但在走到离我稍远之处时,她又突然回头瞥了我
一眼,霎时与我四目交会。也许是觉得这样很尴尬吧,她慌忙转过身再度迈步前进。
『那两个人……果然是兄妹呢。』
操绪瞪大眼睛目送佐伯妹的背影,同时对我戚慨道。
我也深有同戚。
「啊!」
我在校舍正面的楼梯口突然碰上了杏,因此才不由得浑身僵硬地惊呼出声。在昨天的愚蠢
骚动後,我完全忘了跟她还在冷战这件事。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她能谅解我。毕竟在昨
天那种情况下,我已经无心去管其他的事了。
「……早安,智春。」
杏发现我以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对她温和的表情戚到有些疑惑。杏以前有对我展示过
这种成熟的笑容吗?不过随後她便如往常般以小跑步接近我。
「你决定奸要参加什么社团了吗?」
灵活的黑色眼珠朝上凝视著我问。
告诉她也无妨吧,反正就算我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於是我便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是啊。结果……我参加了科学社……」
要把嵩月也在一起的事告诉杏吗?不,既然她没问到就算了。
「……喔。」
在我还没回答完的时候,杏就已经换好了室内鞋。
「昨天放学後田径队举办了新生招募会,当时我还遇见了吉田学长。」
她昨天下午真的跟我在同一所学校吗?听起来未免太和平了吧,完全没有附近正在发生激
烈枪战的威觉。
话说回来,吉田学长又是谁?
「——就是,中学在田径队掷链球的那一位。」
「原来……是那个胖学长。」
我一时大意脱口说出真正的心声,不过杏听了依然对我用力点点头。
「他还有提到智春的事喔。他说黑崎朱里是个恐怖的女人,常识在她身上完全不管用,而
且她为了目的还会不择手段,智春绝对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啊……是吗?」
我想起昨晚那个边放声大笑边发射火箭弹与机关炮的女人,实在无法反驳杏转述的看法。
杏关上自己的制物柜。
「学长还说他很想拉你出来,只可惜完全没办法。」
思——吉田学长还真是个好人啊。不过杏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正当我偏著脑袋陷入沉思时,杏突然凑近我的脸仰望著我,接著若无其事地开口说:
「……掉吧?」
「思?」
我没听清楚杏在说什么,她不太高兴地快速重复一遍。
「你不会把打工辞掉吧——?」
「啊,不会啊。」
当然,我还伯大原酒行请我走路呢。毕竟我家里的家具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为了恢复原
样并维持日常开销,可是得花不少钱。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得自己赚生活费。」
「——思,那就好。」
杏开心地笑了。那就奸?这是什么意思?同一时间,一位杏认识的女同学也刚好走入校
舍,杏对我抛下一句「拜拜」後就跑向她朋友所在之处了。真不愧是田径队的,跑步的姿势很
好看。
「……」
我靠著自己的置物柜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应该不必再跟杏冷战了吧。真是可喜可贺。
简直快累死我了。
来到教室後,樋口立刻迎上前来对我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的入社申请书怎么失踪了!?当初老师不足给了两份吗?」
为了这点小事不必大动肝火吧——虽说我的确擅自用掉了两份。不过倘若樋口质问我为何
不找他讨论加入科学社之事——
我该怎么向他说明?
「……另一张我拿给嵩月了。」
[嵩月?」
樋口以惊讶的目光盯著我前方的位子,不过嵩月尚未到校,所以那里空无一人。樋口随即
压低声音对我确认道:
「等一下,你是说嵩月也想加入科学社?」
「是已经加入了。」
「是你鼓吹她的吗?」
「……思,算是吧。」
就形式上而言确实是如此吧?我不禁思索著。樋口也面有难色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干得好,智春。」
他突然如此喃喃说道并迅速站起身,接著便二日不发地离开教室。
「樋口,你要去哪?」
「数职员办公室。找市原抢入社申请书。」
「咦?等一下就要上课了耶?」
「笨蛋,谁有空上课啊。黑崎学姊跟嵩月都在同一个社团,等一下想拿申请书的人不暴动
才怪!」
樋口抛下这句话俊便街出孜室。
其实根本不必杞人忧天吧,我心想。只要听了朱里关於黑科学的演说,绝对不会有人还想
自寻死路。况且社团里还有嵩月奏这个恶魔——
会因此欣喜若狂的也只有像樋口这种超自然现象爱好者而已。
算了,反正他想做什么应该都无伤大雅吧。
正当我边思索这些事边整理上课要用的东西时,嵩月走进了一年七班。
她的姿势与体态依旧是那么优雅动人,不过略显笨拙的小动作也依然挥之不去。昨天那个
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家伙怎么不见了?我戚到非常好奇。
然而就在我与她眼神交会的瞬间,她的身体就像触电般突然颤了一下。
仔细一瞧,就连她的双颊也开始泛红,甚至一路蔓延到耳垂。嵩月的脚步开始变得很别
扭,心中紧张的情绪溢於言表。许多被嵩月美貌所吸引的同学,此刻都注意到她的异常变化,
纷纷将好奇的目光转向我。
接著嵩月才怯生生地走过来。
「早……早安……」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然後便迅速背对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位於我正前方的嵩月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回过头的意思。然而她那种意识到我的气息
依然不停散发出来。发现嵩月心神不宁的同学们立刻注视著我的脸开始窃窃私语。不会吧?难
道嵩月以後要一直用这种态度面对我?
我再度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洛芦和高中第三学生会又名王立科学狂会,背後撑腰的势力则是英国国教派。这是一个奉
英国女王陛下为最高首脑的组织,同时也是基督教圣公会一派的始祖。
他们与罗马教廷最大的不同,就是容许并认可恶魔的存在。
此外,他们还相信在第一轮世界中不存在的恶魔之力,就是在第二轮世界里避免人类重蹈
覆辙的的关键。
「洛高第三学生会想以科学的力量剖析恶魔的能力,并确认如何控制、使用它。而最好的
研究管道就是透过黑科学。因此,科学社也隶属於第三学生会的管辖下,而我则是以社团代表
的身分兼任学生会的委员。」
昨夜返回冥王邸後,黑崎朱里对我与嵩月说明道。
学生会的宗旨是为了调查恶魔的能力?听起来虽然很可疑,不过正因为他们的关系,才使
得我跟嵩月免去退学的处罚,或许我应该好好戚激第三学生会的人才对。
总之,第三学生会与第一学生会正处於激烈的对立状态,像昨晚的那种竞争手段其实并不
罕见。学校方面也好像已经习惯了——天底下有这么随便的学校吗?
「事情就是这样罗。来,这个给你。」
朱里将某样东西交给了嵩月。那是一把黄铜制的古老钥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咦?这不是我家的钥匙吗::」
「你现在才发现啊?因为你家地下室一直都是科学社的分部,所以我才要将钥匙交给小
奏,让她能随时进去使用。」
这是什么道理?那我个人的隐私怎么办?然而这里的房租毕竟是我老哥出的,给嵩月一把
钥匙应该也是他的馊主意吧。
「你不要那么小气嘛。还是说,你想要跟操绪相亲相爱,不希望我们没事冒出来当电灯
泡?你们铁定经常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摸摸地亲热吧——唔哇,真是有够色的!」
「别鬼吼鬼叫了好吗::我根本没做过那种事。」
面对激烈提出抗议的我,朱里微微一笑道。
「所以,我们随时来你家也不成问题罗?」
唔——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位学姊。二芳的嵩月也以充满期盼的眼神望著我。可恶!这
么一来我根本没有立场拒绝嘛。
『笨蛋。』
操绪低声地瞪著我骂道,我不发…曰地耸耸肩膀。
「奸了,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
朱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我默默地对著她摇头。已经没什么好问了,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嵩月以双手抱著刚才收到的钥匙,非常珍惜地端详个没完。
从破损的天花板空洞中,来自庭院的樱花花办不停随风轻轻飘落,堆积在这群女孩的肩膀
上。
然而在月光的照射下,同样的花办却只在操绪的发丝问直接筛落、无法停留片刻。我默默
地注视著这幅光景,/心中浮现了一个其实非常想问朱里的问题。尽管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开口,
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答案。
在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体内,我看见了那名位於玻璃管内的少女。
每个人都说副葬处女是祭品、人柱。所以意思就是副葬处女、活祭品、人柱其实都是在指
同一个对象罗——也就是活生生将自己奉献给神的少女。
『怎么了吗?』
操绪戚觉到我的视线後回头微笑道,我却只是无言地耸耸肩。这位伴随著我一路成长的青
梅竹马幽灵,如今本体究竟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我想要帮助她恢复正常,一定有办法的。


後记
初次见面与久违的两类朋友们,大家奸,我是三云岳斗。
这是我的新系列作。
从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对身边的人碎碎念「我好想好想好想写这种小说」,结果却在写作
途中耗尽了气力,差点无法将内容导回正轨,幸好最後还是靠著意志力完成了这部第一集。果
然,人的意志力会在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虽说这跟本作没有直接关联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轻小说这个业界中,一般在展开新的系列时作者都要提出企划案。不过我非
常不擅长写这种东西。
至於到底有多不擅长呢。
【第一行一——标题『机巧魔神(暂定)』
到此为止应该还算正常吧?不管是什么企划案都需要标题,就算是暂定的也好。
【第二行】——略称:スヲヮヲ』 (译注:本书的原名为「ァスヲヮヲィツ」。)
这是啥?
有人会在重要的企划案第二行注明什么「略称」吗?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以写吧?
例如作品的概念或主旨之类的(我的企划案如果把附属的资料抽掉,内容通常只剩下一张A4
纸)。
况且[スヲヮヲ』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执笔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准备期中不论是
我、我的责任编辑,或是我的朋友,都没有人用略称来叫这部作品。真搞不懂企划案的第二行
意义何在。至于接下来的第三行问题就更严重了。
【第三行】——主角是[刺客』
怎么样?看起来已经不像同一部作品的企划案了吧?
话说回来,在企划案内的世界观设定本来是。蒸汽朋克,但完成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
剩下四散的一点遗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译注:Steampunk。一种科幻题
材,主要是在描绘蒸汽力量至上的虚构时代。)
由於这次机巧魔神我所提出的企划案实在是内容不清不楚再加上完全与实际内文无关,要
我提出的责任编辑也忍不住面露难色。因此,该怎么将我脑中对本作的观戚实际化为文字,就
得靠关键的意志力了。
顺道一提,我记得在前一部作品[I.D、Ⅲ』的後记中,也曾预告过我要写与刺客相关的小
说。唔——如果真的有人因此期待的话那只能说声抱歉。有意志力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後企划
案还是得认真完成才行。
另外,这部『机巧魔神』的英文名称是『Asura Cryin,』。所以在用日文读的时候,要将断
句断在二『」与「夕」的中间。
『机巧魔神』是我在电击文库中的第五个系列,以总册数来算则是第十六册。仔细想想,
这还真是了不起呢(对我自己而言啦)。
能写出那么多本小说,都得仰赖读者大人与诸位工作夥伴的力量。
当然,本书的完成也同样透过了许多朋友的支援。包括伟大的责任编辑,Media Works的相
关工作同仁,以及其他所有曾协助这本书出版的人们。
这回在角色设定上,要戚谢古桥秀之与有泽两位老师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
另外就是容忍我在作业途中不断修改设定,以致原稿实在很难完成的优秀插画家和狸十才
老师——谢谢您提供美丽的插画。
当然,最後就是手中正拿著本书的诸位读者—
非常戚谢你们,希望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我们下一集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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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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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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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乂魔王乂 騎士
看完動漫後就上看,但是沒有時間,所以等到現在才看

14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逆看果然更有味道。。。看了11和12后回头看1,2,感觉不错。。。

14 年前 0 回復

張小小小彥 子爵
看過動畫版後再看原版真是更了解智春了!謝謝版主!!

14 年前 0 回復

后天 子爵
期待2345678910卷!!这个坑可够大的

14 年前 0 回復

senken 侯爵
谢谢楼主分享了,希望小说能补全动画看, 动画真的是讲的不清不楚.....

14 年前 0 回復

eric-cartman 勳爵
很迷茫的是:为啥只能找到一呢,之后的就是十一了。杯具

14 年前 0 回復

つかさ 子爵
LZ你就不改错字吗!

这三页来都无人吐槽吗..

起码也得回来看看自己录的小说的帖吧

14 年前 0 回復

gxfdragoon 騎士
完结了?我是看动画看得纠结无比,四处找小说的,轻国貌似也只有1跟11的中文版吧?期待诸位大人尽早把其他的也发上来……

14 年前 0 回復

深渊骑士 伯爵
台湾见开始热了,又已经完结,所以买下了?

14 年前 0 回復

绯红 公爵
嘛。。。台版终于浮出水面了~

至于以后嘛!猴年马月吧!

唉。。。。。。

14 年前 0 回復

jxzzz123 子爵
= =终于有台版了啊
支持一个先
还有这书的插画呢?
怎么没完结啊

14 年前 0 回復

天堂草 公爵
看到这个就不用担心没翻译了..
不过速度应该会很慢吧...现在才第一卷...................

14 年前 0 回復

lvsty 子爵
想不到 台版居然来了 有福了 以后可以慢慢的补了。。话说插图呢

14 年前 0 回復

bcw 皇帝
這個排版.....大囧= =
為啥不是一行到底的....
另外怎么一張插圖都沒有...

14 年前 0 回復

a136551 伯爵
动画看的稀里糊涂的,希望小说快些出来,好看个明白!

14 年前 0 回復

incubus325 子爵
话说动画从第一季失望到第二季..
不过感谢ANIME化为此作品提供足够让人翻译录入的人气

14 年前 0 回復

sky15821982 伯爵
谢谢楼主分享了,动画看来真的是讲的不清不楚了你,希望小说能快点补全啊

14 年前 0 回復

8730871 王爵
本帖最后由 8730871 于 2009-11-27 20:05 编辑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但是没想到却没有插画,内牛满面啊~~~~~

14 年前 0 回復

15953272377 侯爵
终于不用担心这个看不到结局了 虽然不知道要等多久

14 年前 0 回復

liquewu 公爵
恩,还以为没人录了呢!
话说这个坑可够大的,希望是能一月出一本啦!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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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lsealoli 公爵
唔 欢迎来到小切的努力屋~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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