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立文库]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 1[铃木铃][台/简]


本帖最后由 临风且吟 于 2009-12-20 22:3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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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铃
插画:ここのか
译者:凌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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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同学是个神秘又可爱的同班同学。在她随身携带的黑色手提袋里——居然寄宿着一位蛮横又任性的美少女!?
「不准碰九衡,你这个人类!!」
「请忘记你刚才看到的一切,不然就把你的命交出来吧!」
平泽衡无意间发现了手提袋的秘密,于是被卷入白山同学与手提袋里的少女——九衡所遭遇到的问题之中。为此,连阿衡所属的『图书馆社』里的麻烦社员们,也想要一探究竟,阿衡的高中生活将陷入极度的混乱!
铃木铃赠送给广大读者充满不可思议与惊悚氛围的校园爱情喜剧,如今将揭开序幕!











序幕 白山同学与黑暗的房间

黑色手提袋正吞噬著一名少女。
平泽衡不可置信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这里还是一样糟糕啊。」
阿衡把门打开,看著惨不忍睹的资料室自言自语。
图书馆平常就没什么人来,而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那问贴著『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资料室,更是形同废墟。
阿衡才一脚踏入图书馆,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资料室里的日光灯一如往常地怱明怱灭,微弱的灯光勉强映照视线所及的地方。但阿衡却对这个熟悉的画面感到诧异。
日光灯『从一开始』就是亮著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到了』。
阿衡加入『图书馆社』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从来没见过自己以外的人进来过这间资料室。况且资料室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大部分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比较好呢。
就在阿衡这么想的同时,资料室深处传出了声响。
那是桌子摇晃时发出的喀嚏声。
而且——还有人的闷哼声。
阿衡皱著眉头,循著声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靠著微弱的灯光,在铁制的书架缝隙间偷偷窥探——
然後,阿衡看见了。
整理用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手提袋,而那个手提袋居然正在吞噬一名少女。
而且手提袋已经将少女覆盖住。
少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没人袋子之中,剩下的下半身似乎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双脚胡乱踢动著。掉在地上的拖鞋上写著名字,应该是那名少女掉落的。
一年H班 白山。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因为她就是阿衡的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他隔壁——
是一位有点『特别』的少女。
「……白山同学?」
「——喂、喂,快住手,不要这样——」
平泽衡轻声呼唤,却听见手提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发现阿衡的存在。阿衡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仔细观察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白山同学的头钻进一个很大、但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
可是不管这个手提袋再怎么大,它的深度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人类的身体。
应该是没有这么深的——但白山同学的上半身却整个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九卫,真是的,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恶作剧,我说过不行了嘛——」
白山同学在手提袋里不知道在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好像在对著另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稍微思考过後,阿衡决定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之先把白山同学救出来再说。阿衡打算走到白山身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拔出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视线被蒙蔽的少女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後紧紧抱著会有什么反应。
「咦!?」
被阿衡的手碰到的瞬间,白山同学惊呼一声,下半身也开始激烈地乱动。
随著她剧烈的动作,白山的裙子也啪啪作响。她的两条腿胡乱挥动,惊慌失措的动作俨然是陷入恐慌的最佳写照。此时白山同学的後脚跟恰好抓到空隙,狠狠地踹了阿衡的胸口一脚。
「呃哦!」
阿衡发出怪异的哀号声,同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哦哦,原来『今天的』倒楣事是这件啊。
阿衡强忍疼痛,再度接近白山同学,二话不说就抱紧她纤细的腰用力往後拉。
「呀!?」
终於拔出来了。
力量与重量差距太大——阿衡的力气太大,而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平衡被破坏之後,两人就这么往後跌成一团。阿衡刚好夹在白山同学与地板之间当肉垫,後脑杓猛烈地撞击地面。
阿衡眼前一黑,意识逐渐飘离。但他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使他的神智得以保持清醒。
乒。
摸到了。
但此刻占据阿衡脑海的,并不是五只纤细手指深陷的柔软触感,也不是膝盖被雪白大腿夹住的温热体温。
而是白山同学天真无瑕的脸庞近在眼前,夺走阿衡所有的注意力。
阿衡第一次发现白山同学的眼睛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颜色。纯白的秀发飘然低垂,轻轻搔弄著阿衡的脸颊。
眼前的白山同学端庄的脸庞开始变得蒙胧——
但阿衡随即恢复意识。
只见白山同学桃红色唇办一开一合地喘著气,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鼻尖感受到她吐出的
气息。白山同学似乎演起了『让人窒息的少女』的默剧,但下一秒钟,却看见她缓缓把手高高举起——
「啊!?」
她毫不留情地打了阿衡一巴掌。
就在阿衡捣住鼻尖的空隙,白山同学从他身上跳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她马上抓起手提袋往外走——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大大摔了一跤。
她纯白色的内裤一览无遗。
阿衡不禁挺起身子,当心中的道德感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已经是三秒之後的事了,但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其他东西占据了。
跌倒的白山同学手里还抓著黑色手提袋。摔在地上的手提袋里——
居然有一只猫采出了头。
那只猫露出半边的脸,浑圆的瞳孔朝这边窥视。呜~~喉咙里还发出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撒娇的声音,接著白山同学再次站起来,把猫的头压人手提袋里,急忙把拉链拉上。她转身看著单脚跪坐在地上的阿衡,开口对他说:
「——你都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山同学的声音盖过。
「——请、请你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然後白山同学再度抓起手提袋跑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跌倒,反倒像脱兔般灵活地穿过资料室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阿衡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衡独自在暴风雨过後的宁静里喃喃低语。

第一幕 白山同学与跟踪行为

阿衡在『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内,暴露在远咲朱游冷淡的视线下。
眼神像精密仪器一般的远咲学姊,她的脸就如同精密仪器一般完美。飘逸的黑发搭配著白瓷般无瑕的肌肤,细长的眼睛上戴著方框眼镜。阿衡从未见过她那冷艳的双眸里浮现过一丝情感的成分。然而有时候她的面无表情,却比生气的时候更令人害怕。
看著阿衡因害怕而僵硬的表情,远咲学姊缓缓吐出了字句:
「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吗?」
看见阿衡怀疑的神情,桐谷伊织缓缓递出一面小镜子。
阿衡接过镜子检查自己的脸,发现有一个清楚的手印。
「……嗯,这是……」
「你去调戏女孩了吗?真伤脑筋啊,平泽。如果你被退学的话,就没有人来帮我处理杂务了。」
远咲学姊说完想说的话之後,视线就从阿衡的身上栘开了。她坐在副社长的位置上,一边敲著笔记型电脑,一边又对阿衡说:
「我交代你做的资料呢?」
「咦?啊~~那个…」
因为我拚命把被手提袋吞噬的同班同学救出来,所以将你所交代的资料忘得一乾二净了——这种话就算把自己的嘴巴撕烂也说不出口。阿衡心想,如果不编一些好一点的理由,我的脖子大概会被扭断吧。就在此时,敲打键盘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远咲学姊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电脑萤幕的光线反射在眼镜上,即使现在想偷看她眼镜底下是什么眼神也没办法。
真的大事不妙了。
阿衡向伊织投以求助的眼神,但他立刻就後悔了。刚才还在笑嘻嘻地看好戏的伊织,一察觉到危险的讯号後便立刻趴在桌上装睡。
在心里咒骂好朋友好一阵之後,阿衡重新面向远咲学姊。
「对不起。我已经到处找过了,但却怎么样都找不到——啊,从图书馆里开始找起你觉得如何?这附近放的都是旧地图吧,我都找过了。」
阿衡心想,这真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啊。毕竟一开始就是因为图书馆里没有才会叫我在资料室里面找的。
远哄学姊用一种好像看到罕见的傻瓜似的眼神盯著阿衡看,然後开口说:
「行得通吗?」
「……不、我不敢说绝对,但是……有目标的话,应该比较好著手……」
「那么,就交给你了。不过,如果找不到的话要马上回来哦。」
「……是。」
阿衡唯唯诺诺地频频点头,之後便像逃走似地跑出社团教室。
『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原本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室。其出入口被门字型的柜台围起来,从社团教室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阅览空间。
阅览空间里的人屈指可数——应该说是没有一个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可以利用。况且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为了看书的,只见到处都是脸趴在橡木桌面上睡得香甜的景象。
阿衡注视这样的画面,觉得有点感叹,此时,突然有人从後面拍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伊织笑嘻嘻地站在身後。
「喂。你又遭殃了啊,阿衡。」
桐谷伊织是阿衡的好朋友。也许称作损友比较合适也说不定。他的身材非常高大,身上的肌肉像肉食性猛兽一样结实,体力也和那副体格很相称,平常使唤别人(主要是使唤阿衡)之後也会若无其事地一笑置之,个性非常地自我中心。
看著眼前这个留著长发、幸灾乐祸的伊织,阿衡对他刚才的行为嗤之以鼻。
「你居然装睡。一般来说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出手帮忙的吧。」
「别这么说嘛,换作是你的话你也会避之唯恐不及啊!违抗远哄学姊这种鲁莽的行为,就算是我也不想做。」
伊织一边忍住笑意,一边小声说著。身材这么壮硕却那么没种——阿衡虽然这么想,但在远咲学姊的淫威下,自己大概也会跟伊织一样吧,所以他也就不在心里数落伊织了。
远咲朱游是支配『图书馆社』的魔女。
『图书馆社』本来是个称为『文艺同好会』的团体,後来改名的原因听说就是因为远哄学姊。虽然不知道远咲学姊靠的是什么关系,但她以管理校园建地外的这问杂树林里的图书馆为名,并把这栋巨大的建筑物当成『文艺同好会』的地盘。
阿衡和伊织入学之後没多久,透过远哄学姊加入了『图书馆社』。虽然最喜欢『好像很有趣的事』的伊织很高兴,但被他强拉人社的阿衡却不是很乐意。两人就此成为远咲学姊的手下,受她的指使利用,或是单纯地被使唤去收集小说的素材。
此时两人走在绿色地毯上,伊织悠哉地开口说:
「好吧,刚才我也觉得对你不好意思,我来帮你吧。要找什么?以前的地图?」
「这个城市的历史地图。不过就是因为这里没有,我才会被叫去资料室的吧。」
「可是,为什么又要找历史地图啊?反正摸不清那个女人的想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有时候远咲学姊的目的涵义深远,很多地方都是阿衡与伊织无法理解的。就像有时候一个看似很无聊的命令,背後往往带有非常重要的目的。
「我听说只是单纯为了写小说的参考资料啦——管他的,什么原因都好。总之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一定会倒大楣。」
阿衡用灰暗的表情抬头望著高达两层楼的巨大书架。即使把这里的书全部查过一遍大概也很难找到吧。阿衡对这件事实感到绝望,不禁咬紧了牙根——
突然,伊织再度拍了拍阿衡的肩膀。
「干嘛?再妨碍我的话——」
「你看那边。」
伊织用下巴一不意方向。阿衡皱著眉头随著伊织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後……
他发现白山同学半身躲在书架後面,一直盯著这里瞧。
然後,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白山同学慌张地躲回书架背後。但不管她多么急忙躲回书架背後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她慌张的样子,反而把气氛弄得更尴尬。不只是阿衡,连伊织也感受到了。
「那是白山同学吧——为什么她要一直看我们啊?」
听见伊织调侃的语气,阿衡本能地察觉到「事情不妙了!」
「……该不会是想跟你这家伙告白吧?」

头部没人手提袋里面、剩下双脚在外面乱动的白山同学,还有从手提袋里突然探出头来的猫的胡须……阿衡对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只字不提,只想随便敷衍伊织就离开,但他失败了。伊织抓住阿衡的手肘并对他说:
「阿衡。喂、阿衡。」
「……干什么啦?」
「我知道了哦,刚才我的脑袋闪过一道灵光。」
阿衡并没有问伊织知道了什么。因为他跟伊织认识这么久,很清楚伊织的直觉就和动物一样敏锐。
「你脸上的手印是白山同学的吧?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让这么乖巧的女孩出手打你啊!虽然你很容易遇上倒楣的事,但是那样的女孩——」
「伊织,你太大声了。」
阿衡堵住伊织喋喋不休的嘴巴,然後望向白山同学藏身的书架。他发现白山同学再度从书架的空隙窥视,执著的视线一直注视著阿衡。
阿衡心想,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不,自己做了什么事已经明白了。因为她『被我看到了』——那幅诡异的景象,被手提袋吞噬的白山同学、从手提袋探出头的小猫,还有纯白的内裤。不对,最後那一项不是重点。总之,那时候白山同学确实说了句;「请你忘记」。
也就是说,那些画面对白山同学而言是『不想被看到的』。
不过,直接解释的话,误会应该可以澄清吧——
「阿衡,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说来听听?跟你请教一下?」
——对了,问题就出在这家伙身上。
桐谷伊织绝对不是坏人。虽然他有著不像高中生的壮硕体格,并常常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误会,但他的本性是很直率的。这件事身为好友的阿衡比谁都了解。
只是他对於『似乎很有趣的事』有著强烈的兴趣。
伊织发现『似乎很有趣的事』之後,想阻止他就难上加难了。他一定会竭尽所能追查到底。所以,一旦让这种性格的伊织,得知白山同学在图书馆资料室里上半身完全没人手提袋里、双脚还慌乱地摆动这件事,後果一定不堪设想。
事情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阿衡敢这么断定呢,因为一直以来从没有例外。
咳咳,阿衡轻咳了几声之後,对伊织说: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确实在资料室遇到那女孩了,不过我大概是吓到她了,她才会那么用力甩了我一巴掌吧。」
「是吗?那白山同学为什么用那种表情一直看著我们这边?」
「我哪知道啊。可能想跟我道歉吧?或是因为不小心打到我感到过意不去吧。」
伊织的眼睛一直凝视著阿衡,想找出其中的破绽。
阿衡也故作镇定地和伊织对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伊织终於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耸了耸肩。
「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
「不过,我在这里应该很凝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身材好像很容易让女生感到恐怖耶。啧,真伤人。」
阿衡小声地笑了。这个少年有著一副让人必须仰望的身高和结实的肌肉,而且个性明明总是目中无人,没想到内心却意外地纤细。
「没问题的,跟你同班也已经一个月了,我想白山同学现在应该不会觉得你恐怖了吧。」
阿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故意对著白山同学的方向。这次一定要让她清楚地听到我们说的话。
可是——这个时候,白山同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咦?」
「真奇怪,大概是被我们发现之後逃走了吧。」
「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算被我们发现也——」
阿衡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就像刺穿头顶一般尖锐的疼痛感袭来。
「……!?」
疼痛逐渐扩散,阿衡忍不住蹲下来。双手压著剧痛的头顶,他的手指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了。在阿衡头上维持著危险平衡状态的东西,终於因为摇晃而掉在地上。
伊织眨著眼睛,看著蹲在地上的阿衡对他说:
「嗯。这是『今天的份』吗?」
「……不是。好奇怪啊,刚才应该已经解决了啊。」
「唉呀,反正也没有人跟你约定一天碰过一次倒楣事之後就不会再发生了啊。就当今天是偶尔运气差了一点吧。」
伊织一边说著风凉话,一边把刚才撞击阿街头部的东西捡起来——是一本书。阿衡的手还抱著头,不禁从自己的腋下仰望耸立在眼前的书架,恨恨地说道:
「可恶,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掉下来啊。这个书架的门已经关不紧了吗?等一下一定要向远咲学姊报告——」
「那你最好顺便把这本书带去当证据。这样才不会被骂。」
话一说完,伊织便将手中的书递给阿衡。阿衡感到怀疑地皱起眉头,把书接了过来。但是当阿衡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的时候,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阿衡一直遍寻不着的、这座城市的历史地图。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哇,该说是幸运还是奇迹呢?偶然掉下来的书,居然正好是我们在找的书,真是太巧了!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啊——」
伊织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眼神向其他地方一瞥。
瞬间看见了一位少女跑走的背影。
伊织目送这个可疑的背影离开後,似乎很开心地喃喃自语:
「或许,这个奇迹是『人为』的呢!」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白山同学,那就是——不可思议的少女。
「白山同学!今天要一起吃饭吗?」
朝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伊织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便当盒,一副『又来了……』的表情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阿衡的视线也看著同一个地方。那是每到午餐时问都会出现的画面——每次都会约白山同学一起吃午餐的宫代叶月。
白山同学则是用她那双好像没睡饱的眼睛看著宫代。
气质既柔弱、又梦幻,白山同学就是会给人家这种印象的少女。她纤细的身材与天真无邪的表情,总让人觉得隐约散发出危险气息——仿佛只要视线不小心从她身上移开,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样子。
但让人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股气息的,是她的头发。
白山同学的头发纯白无瑕。
班上的同学应该都和阿衡一样,对她不可思议的发色很好奇吧。但是问她发色的行为就好像触犯禁忌一般有罪恶感,班上的同学一定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光是跟她说话都很困难了,更何况是询问她的身体特徵,大概只有神经相当大条的人才做得出来吧。
每天都约白山同学吃午餐的宫代,大概就是属於神经大条的那种人。或许说她『个性爽朗』更为合适。
今天的白山同学也只是抬头看著宫代并眨了眨眼——
然後她就转过头去了。
宫代的笑容里夹杂著惋惜的表情。但真不愧是宫代,这样还依然保持著笑容。
「喔——没关系啦,我也不能勉强你。等你想一起吃饭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找我哦。」
「嗯,好——真是不好意思。」
白山同学的声音如钤铛一般清脆,似乎真的感到抱歉似地喃喃低语。宫代尴尬地笑了笑,向白山同学轻轻挥手後便朝著阿衡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经过伊织的时候,他还故意取笑宫代:
「你也还真是不死心耶,这个月以来每天都做一样的事。」
「吵死了,桐谷。这件事与你无关吧。」
宫代吐著舌头回答,然後便在自己所属团体的位置上坐下来。此时的阿衡依然一个人痴痴地望著白山同学,开口说道:
「白山同学似乎不太跟别人往来呢。」
「嗯——大概喜欢自己一个人吧。她不要觉得我的邀约很烦就好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宫代你要一直约白山同学啊?」
听见阿衡的问题,宫代轻轻地耸了耸肩:
「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她很可爱啊。」
「……就这样?」
「什么嘛,可爱是很重要的理由耶!还是平泽你觉得白山同学不可爱吗?你的眼光是有多高啊?」
「没有啦——我是觉得她很可爱啊。」
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糟糕,但已经太迟了……伊织和阿宗两人笑嘻嘻地盯著阿衡的侧脸。算了,不管他们。
川崎宗是阿衡进入数王护国学园认识的朋友。虽然才认识一个月,但现在已经完全打成一片。他的DNA好像跟伊织相反一样,身材相当削瘦,但却跟他臭味相投,有时候还会跟伊织联合起来嘲笑阿衡,让他很受不了。
阿宗突然敛起了笑容,一脸认真地对阿衡说:
「……对了,阿衡。白山同学一直看著你耶,你做了什么事吗?」
听见阿宗说的话後,阿衡的脸颊微微抽动。
其实,在阿宗还没说之前,他自己从刚刚就发现到白山同学的视线了。但阿衡没有勇气回头,只是敷衍地说:
「没、没有啊,没什么。」
说没有是骗人的。
他的脑海中又回想起昨日的记忆。明明目击到那些画面,嘴巴却说「没什么」,这不是谎言又是什么呢?但是如果实话实说的话,一定会被怀疑精神不正常。
而且,白山同学也说过「请你忘记」了。
要阿衡忘记那些画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从昨天放学後到现在……双腿乱动的白山同学、从手提袋里探头的小猫,还有纯白的内裤,他没有一刻忘得了。
不对,内裤姑且不论,总之那些异常的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了,想忘也忘不了。
「平泽同学。」
「哇!?」
阿衡的思绪突然被声音打断,他不知不觉惊呼一声。
回过头,他看见一只黑色手提袋,视线跟著往上移动,白山同学那双好像睡著的眼神,似乎被阿衡的叫声吓到而微微睁开,眼睛眨呀眨的凝视著阿衡。宫代和伊织等人纷纷停止用餐,等著看两人会发生什么事。
白山同学的眼睛又眨了几下,接著便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了:
「你的头……还好吧?」
霎时之间,两人的周围一片嘈杂。
「——嘘,白山同学要找平泽吵架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平泽?居然让白山同学说你『脑袋有问题』。」
「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你太糟糕了,平泽,我真是错看你了。」
在场的人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说著话,不知道为何都是责怪阿衡的声浪。阿衡心想:如果大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的确有可能认为是他的错。话虽如此,如果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他头上,这样也未免太残酷了。
白山同学似乎也感到不知所措,缓缓地左右移动视线。
光是这个举动,便让周围的嘈杂声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了。
白山同学紧紧握住黑色手提袋的背带,正准备开口——
「没事的,白山同学。这家伙的头硬的很,只是被书打到不会有事的。就算是被铁板敲到还是生龙活虎的。」
伊织过来解围了。
白山同学眨著眼睛看著伊织。他笑嘻嘻地伸出手,胡乱拨弄阿衡的头发,阿衡跟著冷冷地挥开那只手。
「喂,别闹了,伊织。」
「你看,完全没有肿起来。怎么样,白山同学要不要摸摸看?」
阿衡倒抽一口气,用惊讶的语气说:
「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啦!白山同学会很困扰——」
话还没说完,白山同学真的缓缓伸手去摸阿衡的头。
被白山同学抚摸的阿衡对伊织的抱怨只说到一半,就这么呆呆地静止不动了。白山同学来回抚摸阿衡的头发好一阵子,才终於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如果你受伤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白山同学目光低垂、身体微微颤抖,低声地这么说道。阿衡和伊织互看了一眼。『如果受伤的话』,也就是说……
「啊,昨天那件事果然是白山同学做的吧。」
「咦?」
「就是昨天的历史地图啊。是你帮我找到的吧?」
阿衡正想跟白山同学道谢,却见她频频摇头。
「那件事——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我昨天的确——」
「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从来没听过白山同学表现出这么坚决的语气。觉得有点诧异的阿衡霎时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也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全都注视著白山同学。平常就很安静、就算在课堂上被点到名也几乎不说话的白山,突然之间这么大声说话,在场的同学当然会感到讶异。
「——这样子啊,你不知道的话也没办法。」
伊织突然插进一句话。他的脸还是一样挂著笑意,但他并不是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伊织不是那么没水准的人,会把别人的难为情当成有趣的事。
「真可惜啊,阿衡。亏你还特地想为昨天的事道谢呢。」
白山同学一脸困惑地眨著眼睛,看著伊织。
「道、道谢?」
「这家伙,昨天因为远哄学姊的命令去找历史地图,如果没找到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就算说他现在已经变成东京湾冰冷的浮尸也不奇怪。」
伊织最擅长用这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出危言耸听的话,阿衡皱著眉头在心中反驳:不好意思哦,远哄学姊才不会留下这种线索呢。
「再说,这家伙因为体质的关系,对倒楣事已经很习惯了。只是发生这种小事就可以让他过一劫的话已经很好了。像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的哦。」
「……体质的……关系?」
伊织对一脸茫然的白山同学说明道:
「该怎么说呢——不知道是被诅咒还是怎么样,这家伙常常遇到一些倒楣事。每天至少都
会碰到一次哪里被打伤啦、被割伤啦,或是被刺伤。很惨吧?」
白山同学听得频频眨眼,阿衡也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乱说啦,虽然这是事实。」
「……真的、是这样、啊。」
「是啊。不过——虽然这不是骗你的,但你可以不用相信没关系,就当作是开玩笑吧。」
阿衡耸了耸肩。事实上,相信这种『诅咒』之说的人,只有国中时代就认识的伊织与宫代而已。认识不久的阿宗他们——也是半信半疑地看著两个人交谈。
可是,白山同学居然——
「我相信,这种事很可信的。」
——从她的嘴巴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伊织和阿衡的视线都被白山同学所吸引。直到今天为止,阿衡碰到的人之中还没有人是讲过一次就相信这种『诅咒』之说的。而她似乎也不像是为了配合阿衡的话而说的。白山同学那双不可思议的双眸里没有倒映任何颜色,只是凝视著阿衡的脸。
突然,白山同学低下头,似乎在对著自己说:
「总、总之,你没有受伤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我先走了。」
说完白山同学便往回走,阿衡立刻又补上几句:
「啊,对了。白山同学,如果你有遇到,替我向那位『不知名人士』转达一下,就说平泽衡谢谢他找到的历史地图。」
白山同学瞬间睁开那双想睡觉的眼睛,而且——
也许是错觉,但他似乎看见她微微地笑了。
「……好的。那么,我先离开了。」
白山同学穿过阿衡身边走出教室,伊织则望著她离开的身影道:
「……白山同学还真不擅长说谎。」
「那是因为她不习惯说谎。如果跟你一样的话那不就糟了。」
「哇,太过分了吧。我刚刚才替你解围,你居然这样说我?」
伊织一边抱怨,一边又拿起便当开始吃了起来。阿宗也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教室里又恢复以往吃午餐的情景。
阿衡凝视著白山同学走出去的方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衡心想,把历史地图丢在我头上的是白山同学,为什么她还要特地来关心我有没有受伤呢?如果她想装作不知道,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啊。
也许她想来跟我道歉,但一到紧要关头又退缩了吧?
或者是——她还有其他事情想说呢?
「……算了,不管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一想到这里,阿衡便顺手拿起了筷子……
铿锵!
教室响起一声巨响。
「……」
阿衡的嘴巴才刚张开,正准备吃今天的汉堡排,他的身体刚好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僵住了。他并不是被巨大的声响吓到,也不是被空中发亮的玻璃碎片夺走他的注意力,更不是因为日光灯突然撞击头部的疼痛感而静止。
他似乎是在心里暗暗咒骂一个看不见的某个东西「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啊」。
「……阿、阿衡!?你没事吧!?」
阿宗慌张地跑到阿衡身边,看他的表情是真的在担心。虽然跟他认识不久,但阿衡觉得这家伙还真是够朋友。跟他比起来……
「啊~~今天的『诅咒』是这个啊。你的诅咒变化真多,还真是让人看不腻啊。」
伊织连筷子都没停下来,爽朗地对这件事胡乱下评语。
「『诅咒』——刚才你们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可是这种事——」
阿宗只是『碰巧』看见脱落的日光灯砸到眼前的人,但他好像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么具有冲击性的画面。其他同学也都停下手边的事,注视著阿衡。
阿街心想,我入学也才一个月,这么华丽的『诅咒』还是第一次碰到呢。
算了,也许刚好是让大家理解的好机会。
阿衡慢慢放下便当盒,拍拍身上的玻璃碎片说著:
「我都说我没骗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一次。真是的,烦死了。」
「……阿衡,你没、没事吧?会不会痛?」
「当然会痛啊,当然有事啊。伊织,帮我拿扫把与畚箕过来。」
「是、是——可是阿衡,你说有事,是哪里受伤了吗?」
伊织马上站起来,迅速打开扫具间,阿衡则是失望地回头看著他。
「不是。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痛到让我忍受不了。这种事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哦,那你有什么问题啊?」
伊织把扫把和畚箕交给阿衡,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有趣。阿衡则是接过扫具,忿忿不平地说:
「疼痛我是已经习惯了啦,可是我不习惯饿肚子啊。我还吃不到一半耶!——装著玻璃碎片的便当能吃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实在令人摸不著头绪——
自从那天起,白山同学就开始跟踪阿衡了。
所谓的跟踪,指的当然不是一天打了好几百通的无声电话,或是在鞋柜里放进血淋淋的猫头这种变态行为。白山同学只是单纯地尾随在阿衡身後而已。
一开始,阿衡告诉自己一切只是错觉,但似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每次感受到视线而回头的时候,一定会看见白山同学正好就站在身後,而且还满头大汗地盯著阿衡看。
其实他倒是希望自己跟她对上眼的瞬间,她不要慌慌张张地转头。这样总觉得让人有点难过耶,而且她想隐瞒『我在看你』这件事根本是欲盖弥彰。但她让自己看见这么明显的反应,又不禁让人想知道她跟踪我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话又说回来,像白山同学这种超级可爱的女孩对自己有兴趣,其实也不怎么讨厌。虽然不知道她跟踪的理由令人有点害怕,但实际上来说对阿衡也没什么坏处——
反倒是『好处』还比较多一点。
比方说上学的时候,突然从鞋柜里飞出一根钉子刺伤手掌,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山同学就会给自己绷带和消毒药水。
又比方说放学的时候,要是被练习中的足球社踢出来的流弹打到脸,这时候果然白山同学又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还拿著冰过的毛巾给他。
最夸张的是上体育课的时候……
对阿衡而言,体育这种科目就好像是为了让人受伤而设的。连一般的学生都会受伤了,要阿衡平安无事简直太强人所难。
这天的上课内容是『跑校园一圈』,没有人高兴,也没有人想动,这真是最无聊的体育课内容了。学生们纷纷发出厌烦的声音,只有阿衡一个人一派轻松的表情,但他并不是已经计画好要怎么偷懒,只是单纯地觉得「啊,今天要跑步啊」而彻底放弃了。在这种『跑步』系列的课程中,有超过九成的机率会发生『诅咒』事件。
果不其然,大概才跑了半圈,阿衡就被其他学生撞倒扭伤脚了。
「……唉,该怎么说呢……你还真是可怜啊。」
伊织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汗流浃背的阿衡,丢出这么一句话。
现在他人已经在广大的校园腹地外,要去保健室的话还得走回学校的主要建筑。就算扶著
伊织的肩膀,这距离也太远了。阿衡一边低头看著自己的汗水滴在柏油路上,一边想著:如果是某个家伙刻意把这种『诅咒』加在自己身上的话,就算是对方是个神,我也要拿著电锯把弛给切个稀巴烂!正当他心中这么想的时候……
「这个给你。」
头顶传来说话声。
阿衡缓缓抬起头——只见穿著体育服装的白山同学站在他面前。
白山同学的手上依然提著黑色手提袋,然後她拿出了绷带和消炎喷雾剂。
「——可、可以的话,这个给你用。」
真搞不懂为什么白山同学会出现在这里,阿衡和伊织频频眨眼看著白山同学,她似乎有点害羞地垂下睫毛,支支吾吾地说著。
在阿衡接过绷带和消炎喷雾之後,她就一溜烟地逃走了。两人看著她摇晃著手提袋跑走的背影,阿衡不禁开口问伊织:
「……白山同学,就算翘课也要跟踪我吗?」
伊织耸了耸肩,然後又浮现一如往常的笑容。
「她应该对你有兴趣吧。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脚。难得人家给你急救物资,你就好好使用吧。」
就这样,时问来到星期一的放学後,白山同学的动向依然令人感到纳闷。
平泽衡、桐谷伊织和川崎宗三个人混杂在制服外套的人群里走向校门。
经过特殊教室大楼的时候,他们听见建筑物旁边的运动场传来说话声。应该是足球社的人吧,几个看起来像是新入社的学生笨拙地捡著球。
运动场的对面就是广阔的杂树林。那就是恶名昭彰的『魔女森林』,『图书馆社』的根据地,也就是图书馆所在的地方。对『图书馆社』怀恨在心的人只要一踏入这座森林,立刻就会被远咲学姊的魔力化为盐柱——当伊织说到这的时候,吐嘈立刻随之而来。
「你是把远咲学姊当成什么了啊。」
「为什么这片杂树林要称为『魔女森林』啊?」
伊织忽略阿衡,只回答阿宗的问题:
「因为『魔女杂木林』听起来没什么魄力,而且这里不是给附近的小孩玩耍的地方,所以一定要制造出更恐怖的气氛才行。我还想在这里立个看板呢。人此森林者,汝等需舍弃生还之希望——之类的,写在看板上。」
伊织漫不经心地说著,手还在空中写得煞有其事。
阿宗不禁笑出声音,但伊织认真的表情却不为所动,因为他并不足在开玩笑,搞不好伊织最近真的会立一块写著那些话的看板。他这个人,说不定还会做个假骷髅放在那里。
阿宗突然一边走一边问道:
「伊织和阿衡,你们为什么要加入『图书馆社』啊?」
阿衡的嘴唇扭曲,无奈地回答:
「我不是想加入才人社的,是伊织硬把我拉进去的。」
「你在说什么啊,你自己还不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会加入是因为它好像很有趣,学姊也很值得尊敬,更重要的是社团教室在图书馆里面。只要不妨凝远咲学姊的话,图书馆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使用。」
「咦,是这样吗?」
阿衡对感到不可思议的阿宗点了点头。
「原本我们会以那边作为根据地,就是因为学校把图书馆的营运,以及图书管理的业务交给我们『图书馆社』的关系。」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这间图书馆离校区太远,几乎没有人会过来,当然也就没人知道是谁在管理了。」
在阿宗说话的同时——他突然回头往後面看。
「咦。是白山同学耶。」
阿衡的脸颊开始抽搐,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她『又』在看你了哦。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啊,阿衡?」
阿宗的声音里带著笑意。阿衡感受到那道几乎要刺穿後脑杓的视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很感谢她帮助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而一直被跟踪也是精神上的折磨啊。
「……说真的,我自己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
「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嗯,让我想想——」
伊织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手撑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街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过了不久,伊织的嘴边——露出像肉食性野兽般凶狠的笑容。
心里有加倍不祥的预感。
伊织突然停下脚步。阿衡正想开口提醒他不要做蠢事,但伊织简直就像刻意在等待这一瞬间一般,时机抓得恰到好处,故意似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
「哦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天不是有『图书馆社』的社团活动吗!好险、好险,再晚一点就要被远咲学姊大卸八块了!对吧,阿衡!」
伊织的声音大到周围的学生纷纷转头看向他。
被这么多人看著真不自在。不过还好众人只是回头,大部分的学生都没有停下脚步。真正停下来的是阿宗,他抬头看著惊慌的伊织——
也许在数公尺远的地方注视著三人的白山同学也停下来了。
「就是这么回事,不好意思啊,阿宗,你先回去吧!我们一定要先去图书馆一趟!」
「咦、啊~~嗯,我知道了。」
「那就明天见啦!快走吧,阿衡!」
跟阿宗道别之後,伊织就从背後用力地推著阿衡,往杂树林里的散步走道离去了。被伊织推著走的阿衡,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抬头看著伊织。
「……你在打什么歪主意啊,伊织?」
「嗯,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撒那种谎?『图书馆社』本来就没有决定社团活动的时间。每次都是远咲学姊高兴叫我们去才去的。」
「哈哈,是这样没错啦。这样也好啊,这种被当成小弟使唤的事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伊织哈哈大笑,阿衡则是推测著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伊织编了一套说词,又故意说得这么大声,应该是别有用意才对,但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当阿衡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件事,准备回头望向身後……
但伊织粗壮的手臂却把阿衡的头按住。
「不要回头。放心吧,她还紧紧跟在後面呢。」
伊织刻意压低声音,让阿衡又多了一分警戒。这家伙该不会想……
「伊织,你该不会想对白山同学做什么吧?」
跟在身後的少女的名字从阿衡的口中说出来,伊织似乎很意外地挑起眉头。
「我不会伤害她啦,我只是想让白山同学坦率一点。」
「……什么意思啊?」
「你想想看。『那位』白山同学都已经跟踪你几天了?还好现在只有我和阿宗发觉而已,如果再过一个礼拜,其他家伙一定会陆续察觉的。到那个时候,也许会出现不好的谣言吧。」
「嗯,的确很有可能。」
「所以今天一定要和白山同学说清楚。我故意像白痴一样鬼吼鬼叫,就是为了引白山同学过来这里。」
走在运动场旁边的伊织像在策划什么似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虽然他拥有野兽一般高大又结实的身材,但他脑筋运转的速度却比阿衡快上许多。
「到杂树林人口的时候我们就分开走吧,白山同学一直不敢过来跟你说话,一定是顾虑到旁边有其他人在吧。我想她应该是有什么私事想跟你说。」
「是吗?我想她应该只是错过跟我说话的时机吧——而且我身边没有你们在的时间也很多啊。」
「她应该是希望等到四下无人、又只有你们两个在的时候吧。我是不知道她想跟你说什么啦,但我想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
铺著步道的运动场已经走到尽头,接著,阿衡他们的双脚踏进树林的泥土地。两人沙沙的脚步声中,依稀可听见另一个谨慎的脚步声从後方传来。阿衡一边留意後方的声音,一边抬头看著伊织,并叮咛他:
「我很感谢你帮我制造机会,但你可不要偷听哦。伊织。」
「……真没礼貌,我看起来有那么不识相吗!?」
「就是有。」
伊织失望地对毫不考虑就回答的阿衡叹口气。即使如此,阿衡也感受不到他有任何一丝罪恶感,因为他知道伊织只有在有所企图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做作的反应。
走到杂树林人口的时候,阿衡停下脚步,用白山同学可以听见的音量大声地对著梢梢回头的伊织说: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快把东西拿过来!」
伊织轻轻笑著,以白山同学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地说:
「——等一下要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事哦。」
「不要,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伊织像小孩子一般咯咯笑著,随後便往杂树林的深处走去。
只见伊织高大的身躯消失在杂树林里之後,周围便陷入一片寂静。
阿衡也没有回头,只是呆呆望著这片杂树林。如果白山同学就这样走掉的话就好笑了。正当阿衡这么想的时候……
「……请问?」
停顿的时间只有一秒。
阿衡回头一看。
突然吹起一阵强风。
雪白的发丝随风飘逸,白山同学连忙伸手按住飞散的发丝。她原本就很纤细的身躯蜷缩得更娇小,犹如强忍著强风般站在前方。用著颜色奇特的眼瞳一直盯著阿衡看,她惹人怜爱的唇办不知在诉说些什么,但风声盖过了话声,所以阿衡听得不是很清楚。
眼看白山同学梦幻的倩影就快被风吹倒了,阿衡看著看著,心跳不禁微微乱了。强风终於停息,白山同学原本压著头发的手也像松了口气似地抚著胸口。阿衡痴痴望著那双白里透红的纤纤玉手,开口对她说:
「嗨,白山同学。你要去图书馆吗?」
「——哦、不、那个——我有些话想跟平泽同学说,所以……」
所以你才会跟踪我吗……阿衡当然没有这么说,他稍微思考一下,决定先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最近白山同学帮了我不少忙呢。虽然已经过这么久了,但我还是想跟你道谢。真的非常感谢你。」
白山同学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她紧紧抓著手提袋的背带,低下了头,似乎真的很害羞。看见这样的白山同学,阿衡的心里也觉得开始轻松起来。她跟踪自己有什么理由已经无所谓了,毕竟白山同学是个让人颇有好感的女孩子,被她跟踪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么,你想跟我说什么?」
面对阿衡试探性的问题,白山同学似乎想到什么,神色慌张了起来……
「啊,是!——那个……在图书馆资料室的事情。」
资料室。不用刻意回想也忘不了的事,历历在目的画面,交织著白山同学的说话声。
「……那个、那个时候,平泽同学……你看见了吗?」
阿衡正想反问她看见什么,却被白山同学抢先一步追问下去。
「——你、你没看见吧?那个、那个时候,我……对了,我在找钱包,手提袋里到处都找不到,所以……」
白山同学一步步朝著阿衡靠近。
「白、白山同学?」
「所以,我大概是太激动了——没、没错,我太激动了,所以才不知不觉把头探进手提袋里。」
白山同学愈来愈靠近了。
「等等,你冷静一点。」
「所以,那时候的我看起来完全、一点都不奇怪,你的记忆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画面吧!?应该说,平泽同学你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看见吧!?」
白山同学几乎就快贴到阿衡身上。她的情绪已经激动到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了。阿衡往後退一步,白山同学就往前逼进一步,玲珑小巧的手掌甚至还抓著阿衡胸前的衣服。
「拜托你,快跟我说你没看见!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
白山同学垫起脚尖,整个身体压在阿衡身上,所以——碰到了。阿衡的心脏猛然加速,急迫地告诉他:怎样都好,总之先摆脱眼前的窘境再说吧。既然生命最重要的器官都这么告诉他了,他也有没办法,只好胡乱回答一通:
「我、我知道了!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真的、吗?」
明明就是自己说出口的话语,但是白山同学却还是像吃了一惊般地睁大了双眼。虽说那时候明明就是阿衡把她从手提袋里拉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没有看见——不过看起来,比起理性的思考,白山同学似乎是更喜欢事情按照她主观想法发展的女孩。
「太、太好了……!」
白山同学一边用啜泣的语气说道,一边全身上下突然失去了气力。
结果变成阿衡支撑著向前倒下的白山同学。因为她也无力垫脚了,所以全身的重量都这么压在阿衡身上。她的体重轻得让人无法想像是同年龄的少女,而且碰到的感觉比刚才更强烈,阿衡感觉自己心肌梗塞的危险性急速攀升。
「那个、我已经说过什么都没看见了,白山同学——可以请你稍微离开一点吗?」
「咦?……呀!?」
白山同学发出可爱的惊呼声,总算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那个、我、太激动了,所以才——」
「啊,嗯。你能冷静下来就好了。」
阿衡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然後再次对白山同学微笑。
「不过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实在很难想像白山同学居然会这么惊慌失措耶。」
白山同学低下了头,雪白的发丝掩盖住她羞红的脸颊。

「……对不起,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啦,再说——」
阿衡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口。
你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吗?——阿衡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这样很有可能让白山再度爆发。虽然他不太清楚实际的情形,但是阿衡所看到的那个景象,也许对她而言是非常致命的吧。
任何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不管那个手提袋是多么奇特的东西,也不管阿衡看见什么——总之把那些记忆封印起来,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才是上策。
「?」
白山同学眨著眼睛。阿衡脸上浮现真心不做作的笑容,正想说些笑话来缓和气氛的时候……
「欵~~你们两个在交往啊?嗯~~我都不知道呢。」
这讨人厌的声音听在阿衡耳里特别刺耳。
回头一看。从运动场延伸到杂树林的散步走道上,正有三道人影走来,每个人都用嘲笑的视线看著阿衡和白山同学。白山同学慌慌张张地和阿衡保持距离,阿衡则是收起笑脸,叫出走在三个人中间的少女的名字。
「……十叶,你有什么事吗?」
十叶智惠。她是个将制服穿得松松垮垮、把染成咖啡色的头发绑得像汤圆一样的少女,阿衡早有耳闻这个少女个性就像DNA构造一般扭曲,而且不只是阿衡,班上所有同学也时有所闻。
十叶画著淡淡眼影的眼睛微微眯起,握拳的手凑在嘴边看著白山同学。
「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觉得很意外~~平泽居然与白山同学在交往呢。」
正当白山同学想出声说话的时候,阿衡反射性地开口回答:
「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在聊天而已。」
十叶「哈」的一声笑了出声。
「对嘛~~我就知道!可是啊~~白山同学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却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呢!你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同班同学放在眼里吧?」
十叶刻意用爽朗的语气酸起她来。
「怎、怎么会!我、才没有——」
「没关系啦,你不用勉强自己。其实你觉得宫代很烦人对吧?那家伙真是不会看人脸色,每天都来找你说话呢。你心里一定在想,自己应该属於更高尚的那一群,怎么可能跟那种人一起吃饭,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宁愿自己一个人吧?」
白山同学的嘴唇微微颤抖,虽然很想要否定十叶说的话,但她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把
头低了下来。阿衡眉头深锁,平常阿衡一点都不想跟十叶那一夥人扯上关系——但是,看见白山同学这么为难的表情就另当别论了。
「……你错了,十叶。白山同学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孩。」
十叶好像看见什么奇珍异兽一般,瞪大眼睛看著插嘴的阿衡,然後嘴角慢慢泛起一抹微笑。阿衡其实不是很想看见她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咦?我哪里说错了啊,平泽?」
「你刚刚说白山同学没有朋友吧?那你就错了,因为我就是白山同学的朋友。」
阿衡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拇指很有气魄地比向自己,十叶不禁露出傻眼的表情。白山同学也呆呆地抬头凝视著阿衡,看得阿衡有些害羞。
「你这家伙是怎样……」十叶双手插腰,嘴巴毫不留情地发起牢骚。她神情阴险地眯起的眼睛,准备再次展开攻势。
「——喂,小智。」
身边的一个人小声地叫著十叶,让她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抬起了下巴,脸上换了另一种笑容,再次面向白山同学说道:
「我知道了——算了,这种小事不重要。喂,白山。我们啊,有点事要找你商量。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吗?」
「咦——咦?我、你们要找我吗?」
「对。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你要一个人来哦。」
就像想刻意避开阿衡一般,十叶说完就想去拉白山同学的手。
而白山同学——真的是反射性地躲在阿衡背後。
十叶看著阿衡,用眼神叫他「闪开」。
阿衡当然没有闪开。反而在心里下了决心,反问十叶:
「你找白山同学有什么事啊?十叶。」
「什么?这应该跟你没关系吧?」
「依照一般常识而言,应该也没有人会连理由都不说地就把人叫去吧。」
十叶的脸上浮现淡淡的敌意,似乎就要化为可以刺伤阿衡实质的利刃一般。然後她一脸无趣地耸了耸肩,但是嘴角依然挂著冷笑,说道:
「……也没什么啦。只是想看看她的手提袋里有什么东西而已。」
白山同学肩膀为之一震,从阿衡的背後传达过来。
手提袋。又是手提袋啊,阿衡嘴巴念念有词。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里有秘密这件事,看来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而十叶的目标显然也就是那个秘密。
阿衡往身後瞥了一眼。白山同学似乎被人说中要害般脸色苍白,十叶则是像掠食者抓到猎
物般微笑看著白山同学。
「好了,只要说出找她有什么事就可以了吧?那么,白山同学我们就带走了。」
话一说完,十叶便想强行拉著白山的手离开。
但十叶的手却被阿衡抓住。
一阵风吹拂而过,摇晃的树木发出沙沙声响,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干嘛?你放手啊。」
阿衡立刻就对自己的反射动作感到後悔,但是现在後悔也没用了。十叶的眼中带刺,狠狠地瞪著阿衡,她身旁的两个人也是同样的神情。道个歉把手放开的话应该就可以收场了吧——可是,这么一来在自己背後颤抖的白山同学就会被带走了。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让他从上到下威到一阵厌恶感。阿衡在这个受『诅咒』的人生当中,不管肉体上有多么疼痛他都能够忍受。但是,这种厌恶感却让他怎样都忍受不了。
阿衡来回看著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十叶三人组,以及抬头用求助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白山同学。正当他下定决心,准备开口的时候——
「喂~~久等了,阿衡。抱歉、抱歉,中途被远哄学姊给拦下来了。」
救兵发出很刻意的声音,从杂树林里大步走过来。
「……伊、伊织。什、什么嘛,原来你在啊?」
十叶立刻放开白山同学的手,从语气中听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虽然很没出息,但阿衡心中此时却有著「得救了!」的想法。伊织那超乎常人的肉体能力,就连学校里的不良团体都得敬畏三分,关於这一点十叶当然也不例外。她甚至还想把伊织拉进自己的团体,所以在伊织面前她应该也不敢乱来。
「嗯。啊,是十叶啊。你们也要去图书馆念书吗?真是用功呢。」
伊织笑著稍微举起手打招呼,然後对阿衡使了个眼色。
他的眼神里——不带丝毫的笑意。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伊织眼神中传达出这个意思。
阿衡对伊织缓缓摇了摇头。
「——你也来得太慢了,伊织。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快回家吧。」
阿衡暗示性地说道。
伊织点头示意他懂了。
「说得也是!我今天也觉得累坏了。回宿舍泡个澡吧。」
伊织说完之後,迈开脚下的步伐,沿著运动场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白山同学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看著有点不知所措的白山——阿衡轻轻抓著她的手肘,光是这个动作,白山同学的反应就好像触电一般。阿衡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过他还是对抬头看著自己的白山报以微笑。
「回去吧,白山同学。」
被阿衡拉著走的白山同学差点就跌倒了,但她随後便自发性地跟著阿衡,背後还可以感受到十叶强烈的视线疾速地射过来。
突然,十叶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叫住伊织。
「伊织!——那个、最近我们想办个派对,如果可以的话……」
「抱歉!」
伊织停下脚步回头,笑容满面地面向十叶。
「那天我有其他事了。真抱歉啊,十叶,之後有机会再约我吧。」
伊织一派轻松地说完之後,再度迈开脚步。
阿衡和白山同学则是加快脚步离开十叶他们,与伊织并行。阿衡楞楞地抬头看著伊织,无奈地说:
「……你这家伙,至少先问人家日期再拒绝吧。」
「啊~~我没问吗?无所谓啦。反正只要是她们约的时间,我就一定会有别的事要做。」
伊织哈哈大笑,漫不在乎地回答。
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後,阿衡终於放开白山同学的手肘。
同一时间,白山瞬间和阿衡拉开距离。阿衡惊讶地看著她,白山同学则是满脸通红,好像被抓住手是一件很害羞的事。不过,刚才碰到的时候明明一点都不在意啊……
「对、对不起,白山同学。刚才是因为事出突然。」
阿衡不自觉地道歉,白山同学则是立刻抬起头,急忙摇头。
「——啊!不、你、你太客气了!那个……我、嗯——」
然後白山同学深深鞠了个躬。那是个九十度、直角的鞠躬。大量的头发从她面前流泄而下,後脑的发际也清晰可见。
「我什么话都无法对十叶同学反驳,可是,平泽同学却帮我解围了——我、我真的很高兴,非常、非常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当朋友——就算是说谎我也很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放心还是开心,白山同学看著阿衡的眼瞳中,竟然还有泪水在湿润的眼眶里打转。
阿衡思考著如何让眼前这位少女安心,随即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我并不是刻意袒护你,也不是在说谎,而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才这么说的。所以,你也不必向我道谢啦。」
惊讶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还是说……」阿衡又补上一句:
「白山同学你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没、没有这回事!」
「是吗?那太好了。今後还请多指教,白山同学。」
阿衡爽朗地说完,伸出右手示意「握手」。白山同学灵动的大眼上下转动,先看看阿衡的手、又看看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她终於怯生生地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握住了阿衡的手。
「——好、的,请你、多多指教。」
白山同学说完又开始害羞起来了。
真可爱。
像是要把白山同学腼腆的笑容烙印在视网膜上似的,阿衡一直凝视著她。此时,在旁边冷眼看著这一切的伊织淡淡地说了声:
「……真狡猾。」
他忍不住插嘴。
「好狡猾啊。你太狡猾了,阿衡!就只有你一个人交到朋友!真要说帮忙的话,我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吧!所以你有义务推荐我当白山同学的朋友!」
看见伊织这么认真地说这些话,白山同学好像当真了,只见她急忙也向伊织鞠了个躬。
「对、对了,那个……我也很谢谢桐谷同学。」
阿衡心想,原来是顺便说的啊。不过算了,她应该也没什么恶意才对。
「……白山同学,伊织也想跟你做朋友。你觉得呢?」
白山同学突然惊讶地抬起头,刚好看见伊织伸出结实的手,似乎是想和白山同学握手的样子,嘴角还浮现自信满满的笑容。可是……
「……」
白山同学整个僵住了,她只是静静望著伊织向自己伸出来的巨大手掌。
这件事并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
白山同学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从拜托阿衡保守秘密、後来刚好被十叶撞见、接著伊织
出来解围、最後阿衡又来了一段友情告白,此刻的白山同学心中一定是百感交集。更具冲击性
的是,出现在白山同学眼前想和她握手的,是伊织那只看上去可以轻松捏碎苹果的巨大手掌。
因此,白山同学……
「——啊。对了,老师好像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她会这么落荒而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伊织就这么维持手伸出来的姿势,呆站在原地不动,阿衡也忍不住对他投以同情的眼光。随著白山同学的奔跑,手提袋也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直到她离去的背影消失之後,伊织才总算把右手缩回来。他的长发盖住脸,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阿衡抬头问他:
「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想?桐谷伊织同学。」
伊织的回答简洁有力。
「……很受伤。」


第二幕 白山同学与黑衣少女

第二天。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出所料,伊织真的没有来上学。
平常阿衡和伊织都是一起上学的,但今天都到了紧要关头,宿舍的玄关还是不见伊织的踪影。阿衡已经预料到会这样了,所以连简讯也没传就一个人上学去了。
班会结束、第一节课就要开始的时候,伊织还是没有出现。
理由是——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因为白山同学拒绝跟他握手。
不了解伊织的人也许会对他为了这点小事不来上学感到很惊讶。阿衡虽然也觉得有点惊讶,但没办法,他就是这种人。块头很大、内心却意外地十分纤细、容易受伤,相对地恢复速度也很快。这些便是桐谷伊织的特徵。
第一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阿衡拿出了手机确认。
有一封简讯。阿衡才刚想会不会是伊织传来的,结果……
发件人远咲朱游
标题 无题
内容 你们两个,午休时间到图书馆来。
「……嗯。」
阿衡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真像远咲学姊的作风。
她应该也有发给伊织同样的简讯吧。也就是说,不管伊织内心再怎么受伤,午休之前一定会来学校。因为不理会远咲学姊的命令,就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突然——
阿衡转头向旁边。
白山同学理所当然地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但她好像一直盯著阿衡看简讯的侧脸。
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不知道白山同学是不是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只见她稍微低下头,害羞地轻声低语:
「啊——对、对不起。」
她的声音几乎完全被下课时间的嘈杂声盖过。阿衡轻轻地笑著。
「没关系啦——对了,白山同学,下一节数学课的讲义你写了吗?」
白山同学带著睡意的眼睛眨了几下,点了点头。她从黑色手提袋中拿出讲义放在桌上,阿衡也拿出自己的讲义。
「可以的话,我们来对答案好吗?我平常都是跟伊织讨论,但那家伙今天没来。」
白山同学好像很惊讶似地缩起身体,阿衡也对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不方便的话没关系。」
「啊,不,没问题。这个——这是我的讲义,请拿去看吧。」
白山同学说完便把讲义递出来,阿衡则在说声谢谢後接过讲义。
只看一眼他就後悔了。
事实上,阿衡对作业的看法是『有写就有分数』。总之只要把很像答案的选项填入空格、很像答案的公式随便写个几条、偶尔遇到跟课本例题相同的问题就兴奋地照抄。反正『有写就有分数』,换句话说就是『看起来好像有写就好了』。
但白山同学的理念似乎与阿衡大相迳庭。
她的讲义容易阅读,字迹又很优美,第一题到第十题的空格整整齐齐地填人答案。选择题的题目上只做了最精简的记号:相对之下,问答题则像瑞士的钟表工匠一样用精确又整齐的公式作答;图形问题也是用简单明了的步骤逐一引导出解答,简直就是数学精神的最佳写照。
看到这里就该停止了,但阿衡还是忍不住把它跟自己的讲义排在一起比较。
惨不忍睹。
看著桌上并排的那两张讲义,阿衡不禁羞愧地闭上眼睛。这是什么啊!应该说,我到目前为止的作业都在写些什么啊?完全无法想像原本同样的讲义用纸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就像木炭和钻石的元素相同一样,让人难以置信。阿衡甚至对自己的讲义写成那个样子而感到愧疚。
「……那个,平泽同学?怎、怎么了吗?」
听见白山同学不安的声音,阿衡也只能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地笑著对她说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白山同学真聪明,你的作业写得太棒了。」
「没、没有这回事啦!这很普通啊!」
「……我觉得,一点都不普通呢。嗯。」
阿衡为了肯定自己渺小的存在而喃喃自语,白山同学却一副快要哭出来似地表情扭曲。
「——对不起,我的讲义、果然写得很奇怪吧。字体又小、又很难阅读,虽然我很想重写一次,但怎么也没办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白山同学的字已经很容易阅读了。字迹工整又漂亮,算式也很好理解。唉,实在是——」
看了之後会让人感到沮丧。不过阿衡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的手无力地拿著橡皮擦,开始把自己的答案擦掉。无论如何,如果问答题与图形问题完全照抄白山同学的答案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不过,选择题的答案稍微抄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应该有这么一点仅存的平等存在吧。
白山同学凝视著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答案擦掉的阿衡,觉得有点提心吊胆。
「那、那个……说不定、是我的答案写错了……」
「你放心吧,白山同学,写错的绝对不会是你。」
立即回答的阿衡仍不忘继续抄写。此时,他的身後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太令人惊讶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啊,平泽。」
抬头一看,宫代叶月正瞪大眼睛坐在阿衡前面的位置上。
阿衡似乎有点骄傲地说:
「昨天才刚成为朋友的。对吧,白山同学。」
「咦!——啊、是、是这样——吗?」
白山同学言词闪烁。宫代因此一脸狐疑的眼光凝视著阿衡。
「该不会是你强迫人家的吧?毕竟白山同学这么可爱。」
「我又不是伊织,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我可是有正式跟白山同学握过手喔。」
握手?宫代虽然眉头紧蹙,但随即点了点头接受阿衡的说词。
「说得也是,你的确不像桐谷那么粗鲁。虽然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多少都会受到影响,但平泽还算是比较有常识的人。」
说完之後,宫代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问起阿衡:
「对了,那家伙怎么了?好像没看到他人耶。」
阿衡瞥了白山同学一眼,白山也一脸讶异地看著阿衡。她当然一点都没察觉自己就是伤害伊织的罪魁祸首,但如果真的点醒她的话,也许下次不来学校的就是白山同学了。
阿衡微微地耸了耸肩。
「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已,午休的时候应该就会出现了吧。」
宫代似乎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桐谷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啊——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咦?」
宫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转头背向阿衡,脸上也微微红了起来。
「没、没什么——!待、待会见。白山同学,今天要一起吃午餐哦。」
宫代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这家伙怎么了?阿衡和白山同学疑惑地互看一眼,而第二节课的上课钟声刚好在这时候响起了。於是阿衡把讲义还给白山同学,跟她道谢。
「谢谢你,白山同学。还好有你帮我。」
「啊,不、不用这么客气!如果、可以的话……」
「嗯?」
「那个……以後随时、都可以一起对答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白山同学垂下目光,脸颊泛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鼓足了勇气。
阿衡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後心中便涌起一股无比的喜悦感。老实说,自从昨天跟她『握手』之後,他自己还有点怀疑白山同学是不是随口答应而已。阿街心想,毕竟白山同学总是一个人,会不会她其实不想交朋友呢?
所以——当白山主动跟阿衡说以後还要一起对答案时,实在很令他高兴。
「嗯,麻烦你了。谢谢你,白山同学。」
听见阿衡的回答,白山同学笑颜逐开,大大地点了点头。

已经午休时间了,伊织还是没现身。
阿衡心中有点不安,心想:那家伙的心理创伤有这么严重吗?他该不会想做出无视远咲学姊的命令这种自杀行为吧?
如果到了图书馆,伊织还没到的话,就跟远咲学姊说一声吧。不管远咲学姊再怎么残酷,也不至於处罚身体真的不舒服的人……大概吧。
阿衡一边这么想著,一边拿起座位上的手提袋——此时他突然发现——
白山同学不见了。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去学生餐厅吃饭了吗?可是,平常她应该都是一个人在教室吃午餐的啊。
虽然有点奇怪,但阿衡也不是很在意地兀自走出了教室。反正法律上也没有规定『白山同学每天一定都要在教室吃午餐』,只是感觉稍微与平时有些不同罢了。
事实上,在阿宗叫住阿衡之前,阿衡对这件不大对劲的事都不以为意。
「咦,阿衡?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宗拎著便当,一脸惊讶地问阿衡,阿衡则疑惑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我现在正好要去图书馆啊。今天我打算在那边吃午餐。」
「哦——可是阿衡,你不是有事要找白山同学吗?已经解决了?」
不对劲的感觉正一点一滴地扩散。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找她啊。」
「咦,是我听错了吗?可是,我刚刚听说白山同学被叫出去了,而且还是阿衡找的。我还想说真是难得呢。」
阿衡又眨了一下眼睛,向阿宗确认道:
「……你听谁说的?」
「就是前田同学啊,前田秋穗同学。」
前田秋穗;—十叶身边的其中一人。
想起这个人的瞬间,昨天的记忆就如怒涛般涌进阿衡的脑海里。
十叶来找阿衡和白山同学麻烦的记忆。
昨天,十叶要求白山同学让她看手提袋里有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对方是那个十叶,想来应该是没安什么好心眼才对。
然後刚才十叶身边的人,编了谎话把白山同学叫出去——
一想到这里,刚才的『不对劲』已经变成『不祥的预感』了。而且,阿衡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一向很准。
「阿宗,前田跟你说我把白山同学叫去哪里了?」
「嗯……好像是特殊教室大楼的地下室……这么说来,真的不是阿衡你哦?那我到底是听错谁的名字了——啊,阿衡!?」
不等阿宗说完,阿衡就全力跑出了教室。
特殊教室大楼顾名思义,里面部是美术教室、音乐教室、化学教室等这类需要特殊设备才能上课的课程用教室。放学之後,这些教室就直接成为各种文艺类社团的社团教室,但还是会有几间空教室。
地下室则是有一排仓库刚好可以让社团使用。用不到的资料、器材,或是社团过去的作品等都沉睡在仓库里,平常几乎很少有人会进来,所以这里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衡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平台调整呼吸,下定决心往下走。
特殊教室大楼的地下室非常昏暗。看著怱明怱灭的日光灯,不禁让阿衡想起图书馆的资料室。不过和资料室不同的是——阿衡在远远的这方已经听到说话声了。
在一排仓库中,只有一问房间透出亮光。
声音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那里传出好几个人在交谈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但可以分辨出声音的语调。好像是对某件事感到有趣的少女的声音,以及好像在嘲笑某件事少年的声音……
以及,拚了命辩解的——白山同学的声音。
阿衡听到她那惴惴不安的声音,立刻刷的一声把门打开。
笑声突然停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阿衡身上。
仓库里有六个人。十叶、还有她身边两个昨天在散步走道上遇到的前田秋穗和山家奖。其他两个是没见过的学生,一个染金发、另一个戴耳环,只消看一眼就不难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男生。
然後,最後一位……便是被十叶他们围在房间角落、全身无力的纯白发色少女,用不可置
信的眼神看著阿衡。
「……平泽……同学?」
阿衡很快就认出白山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阿衡的表情渐渐僵硬,但他匆匆看了一眼,幸好白山同学没有外伤。所以先将视线栘向房间的其他角落——然後阿衡看见了,十叶坐在堆叠的垫子上,脚下似乎踩著什么东西。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
阿衡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突然,坐在十叶旁边的金发少年,用下巴指向阿街道:
「这家伙是谁?你认识吗?」
「对~~啊~~桐谷的小跟班。」
十叶漫不经心地说完,身边的前田与山家都笑了。前田用一脸瞧不起人的笑容开口说:
「你好慢哦~~平泽同学。我可是『照你的吩咐』把白山同学叫出来了,接下来就任你处置吧。」
白山同学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频频眨眼看著阿衡,瞪大的眼睛似乎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阿衡低声否定她的视线。
「不要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十叶,把脚栘开。」
听见阿衡的话,十叶笑了。那是个打从心底开心的笑容。
「咦,你在说什么啊,不是平泽同学要我们这么做的吗?因为是你的命令我们才不得不这样啊~~~其实我的心里啊~~也是干百个不愿意呢~~」
十叶用平淡的语气说完,又狠狠踩了手提袋几下。听见白山同学的喉咙里发出悲鸣,阿衡咬牙切齿叫道:
「——我叫你住手!把手提袋还给她。」
原本还站在走廊的阿衡一脚踏进仓库里,先把最靠近自己的前田推开,然後接近垫子正下方的手提袋。他一把抢过手提袋,接著就算用拖的也要把白山同学带离现场——正当阿衡在心中这么盘算的时候,金发少年从垫子上跳下来站在阿衡面前。
阿衡眼前一黑,腹部已经中了一拳。
「——咳咳!」
「平、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惊呼失声,金发少年却乐在其中,他以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说:
「哈哈~~干嘛随便进来啊。不准再靠近一步,混蛋。」
其他人也像在附和金发少年似的,仓库顿时响起一阵冷笑声。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十叶,一边看著阿衡痛苦扭曲的表情,一边拿出香菸点火。
「别那么拚命嘛,很恶心耶。不过~我是可以理解为什么你想帮她出头啦。虽然个性这么阴沉,但你的脸蛋还真漂亮呢,白山。你是想在她面前要帅是吧?」
十叶的视线栘向白山同学。光是看到她的眼神,白山同学就害怕地缩起身体。十叶得意地笑了一声,烟灰刻意落在手提袋上。
他的腹部已经不痛了。
阿衡再度跨出一步,金发少年的拳头又挥过来。
谁还会傻傻地挨第二拳啊。
阿衡侧身躲开这一拳,同时回敬刚才挨的那一拳,双手奋力将金发少年的身体推开。金发少年被意想不到的反击打个正着,一头撞进废弃的资料堆里。
阿衡双腿一蹬。像滑垒似的抢过黑色手提袋,接著後退想抓住白山同学的手,此时侧腹部突然又被狠狠踢了一脚,这次是戴耳环的少年。
阿衡并不擅长打架,无法躲开视线之外的偷袭。刚才站不稳跌进资料堆里的金发少年也已经站起来,又往阿衡身上补了几拳,承受不住的阿衡狼狈地跌在地上。
接著,就是三名少年对阿衡恣意地拳打脚踢。
「——住、住手!拜托,求求你们住手!!」
耳里传来白山同学的尖叫声,倒在地上阿衡被当成足球一样踢来踢去。肚子、双腿、背部都被踢了好几脚,最後连头部也受到重击,阿衡的意识瞬间抽离,此时连抱在胸口的手提袋也被抢了回去。
在三名男学生收手之前,阿衡也只能任由他们发泄。头部剧痛、嘴唇破裂渗出鲜血、眼睛旁边早就肿起来挡住阿衡的视线。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阿衡也只能在心中叹气。今天的『诅咒』太残酷了。
十叶咧嘴一笑,口中缓缓吐出烟雾。
「你好惨啊,平泽。怎么,要打电话给你家可爱的小伊织吗?跟他说你的脚痛得走不动了,好叫他来救你啊~~」
阿衡全身像破烂的抹布一般倒在地上,只有眼睛往上看著十叶。
「……你、到底想怎么样。做这种事有什么目的?」
阿衡说完,十叶的表情好像对这件事感到无趣了,突然用严厉的视线看著自己的夥伴——前田秋穗。前田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吓得肩膀震了一下,似乎在对十叶解释著:
「不、不能怪我啊,小智,我真的看见了嘛!白山真的有一叠钞票!」
……一叠钞票?
「别说是钱了,这个破手提袋里连钱包都没有。亏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把白山叫出来,像个傻瓜一样。」
十叶忿忿地说完之後,把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一脚踹开。看著这一幕的白山同学好像自己被踢到似的,身体微微抽动,阿衡则是用轻蔑的眼神抬头看著十叶。
「原来如此啊。你们是看上白山同学的钱才做这种事的啊?哼哼,太令我惊讶了。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罪犯在我身边——咳!」
阿衡话还没说完,脸又被脚尖踢了一下,嘴里尝到鲜血的咸味。即使如此,阿衡还是不吐不快:
「……你们,以为做了这种事可以全身而退吗?这可不是只有退学就可以了事的哦。」
「哈哈,这种事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早就仔细地做好保险措施了,对吧,小秋?」
十叶看了前田一眼,前田则是笑嘻嘻地拿出藏在怀里的东西。
数位相机。
阿衡疼痛的身体深处,暗暗燃起一把怒火。
「如果小秋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白山你应该很有钱吧?真好~~我超~~羡慕的。喂喂,分一点给我们用嘛!这么一来,『等一下拍的照片』就不会哪一天被奇怪的人叫你买回去了哦。」
白山同学全身如抽搐般发抖,紧紧抱著自己的身体。眼前并排站著的三名少年发出淫秽的笑声——倒在地上的少年则是咬牙切齿。
阿衡今天第一次感谢长久以来摧残自己的『诅咒』。因为多亏它让阿衡习惯疼痛感,即使被揍得这么凄惨,身体似乎还不至於无法动弹。他心想,如果这些家伙要在我面前侮辱白山同学的话——这种程度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十叶接过数位相机站了起来。阿衡在心中盘算,等待她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立刻出手偷袭她、把相机摔坏。此时,十叶突然看著脚下的手提袋,准备用燃烧著的菸头去戳手提袋。
瞬间,白山同学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不行!!手提袋烧坏的话——!」
十叶也被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哈哈大笑。
「现在是该担心手提袋的时候吗?比起手提袋,你倒不如担心自己今天有没有穿著可爱的内衣裤,这样还比较实际一点。」
十叶在说话的过程当中,毫不考虑地将菸头压进手提袋。
就在这一瞬间,空空的手提袋口突然冒出浓浓的白烟。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十叶发出尖叫声,急忙把冒出白烟的手提袋踢开。阿衡也同样感到不安,看著房间里弥漫的白烟,『七名高中生 密室中离奇窒息』的新闻标题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这么担心的似乎不只阿衡。刚才还笑嘻嘻的前田,声音也不禁慌张了起来。
「糟、糟了,小智!再不快点逃走的话——啊,好痛!」
紧张的声音和疼痛的叫声此起彼落。房间里瞬问一片混乱,其中只有阿衡还勉强保有一丝冷静的思考。
机会来了,阿衡提醒自己。应该要抓住这个空隙,拿著手提袋和白山同学一起逃离这群混混。在陷入恐慌的时候,每个人应该只会考虑自己的安危。决定之後,阿衡把手伸向手提袋的方向,把抓到的对象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突然,他看到一对圆滚滚的眼睛。
「……」
「……啊哈!」
一双闪耀著蓝色光芒的瞳孔,近在阿衡眼前并天真地笑著。笔直的披肩长发,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身上穿著一套黑色晚礼服,但若是称这件为礼服未免太小件,而且样式也很奇怪。被阿衡抓住手腕的少女,大概至少还要再等个十年以上,年纪才会跟这件礼服相称吧。
「别、别推我啊,小秋——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失火了吗?发生火灾了吗!?完蛋了,不快点逃走的话——危险!」
在混乱的漩涡中,少女像跳舞般往後退,消失在眼前的烟雾里。也许这是因为太过混乱而产生的幻觉吧——在这个念头闪过脑中的时候,烟雾却在突然之间消散了。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澈,而在房间中心处——站著两位少女。
其中一位就是刚才的金发少女。不对,她还太小,也许还不到称呼少女的年纪。就算她垫起脚尖,那稚气的脸庞看起来应该还不到十岁。
另一位则是和金发少女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个子和前一位一样高、长相也有几分神似,但发色是淡淡的桃红色,发型是微卷的大波浪卷。不管是她眼神恍惚的碧色瞳孔,或是身上宽松的童装,都让人觉得她是个没睡饱的少女。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楞楞地凝视著眼前的两名少女。
这时,金发少女牵起桃红发色少女的手,蹦蹦跳跳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薇薇!我们成功了,终於可以出来了!」
相较之下,红发少女却懒懒地歪著头。
「对啊,太好了,美亚。可是,我有点想睡。」
说完她便打了个呵欠。
金发黑衣的少女——美亚,对於桃红发色、一袭白衣的少女——薇薇的反应似乎很不满
意,生气地噘起唇办。这时候,呆愣愣地望著她们的耳环少年,终於有了反应。他试图掩饰脸上布满的紧张神情,把手伸向美亚,用逞强的声音说著:
「怎、怎么会有这两个小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
金发少女突然长发飘动。
她的上半身像游泳一般在空中旋转,她单脚著地,身体和另一只脚几乎跟支撑的脚垂直,远看就像一根竹蜻蜒在地上旋转著,以离心力回旋的後脚跟狠狠踢了耳环少年的胸口一脚。耳环少年的喉咙深处发出闷哼,美亚踩著他正面倒地的後脑杓,开心地说道:
「嘿嘿,身体的灵活度似乎没有荒废。啊~~不过我的法力范围不知道有多大呢?」
「等等,美亚。让我试试看。」
睡眼惺忪的薇薇视线左右巡视一遍之後,随即踩著优雅的步伐,朝著靠在房间一隅发抖的十叶等人逼近。
「——不、不要过来!!」
十叶身形踉舱地想逃跑。薇薇惊讶地歪著头看著十叶的举动,然後双手在胸前合十,用宏亮的声音宣读咒语:
「奉『悠游王』之名。我的呼吸是生命之气息。碰触之物暂且受我控制,游戏至精疫力鸠而止。」
如吟咏一般的言语响彻室内的瞬间……
时间彷佛静止一般,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趴在地上准备逃跑的十叶,还有跌坐在地上的前田,都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动。一切的动作静止在这一瞬间,只见她们的头无力地下垂,只有阿衡——还有距离梢远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看著眼前诡异的景象。
「站起来。」
薇薇发出声音的同时,十叶他们真的乖乖起立,表情就像在梦游一般。
薇薇眨了眨那双睡意十足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歪著头。
「这法术用是还能用啦,可是法力好像没有比在手提袋里面的时候更强、更广呢。」
美亚微微举起手。
「这样就够了啦!外面的世界也只有人类而已,只要有薇薇的『悠游王』和我的『天塔瓦解』就已经无敌了!——啊、对了,我也要试试看我的法力范围。」
说完——美亚看了阿衡一眼。
不怀好意地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只是一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小女孩露出笑容而已啊。
阿衡却对她的笑容感到强烈的恐惧,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少女就像一个不小心踩死小虫的小孩一般,天真无邪地笑著,然後慢慢地、一步步靠近阿衡。
「我们是谁无所谓,与你无关。反正跟人类说明你们也不会了解!你只要乖乖闭嘴,当我的实验品就好了!」
她用开朗的口气说出这么具有威胁性的话,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美亚说完後双手交叉在胸』叫。
她深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咒语:
「奉『天塔瓦解』之名!丈撑天空的巨塔,影子也将万物使蚀吧!快啊?快啊,腐烂的蛋糕要彼吞没了!」
美亚也像朗诵般大声宣读。
在这期间,阿衡完全无法理解少女的行径。阿衡眉头紧蹙,担心她是不是动画看太多了,但就在此时,阿衡终於发现了:
美亚倒映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仿佛有生命似的改变形状,在地上蠕动了起来。
「什……」
阿衡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只能发出这点声音。虽然刚才不断发生超乎现实的事——但是,阿衡做梦也没想到,无视於自己这十六年来学到的物理法则的东西,会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影子的颜色愈来愈浓。原本只是在地上微微拉长的黑影,现在已经变成像煤油一般漆黑的平面。它的存在感明明这么具有压迫性,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想像它是现实生活中会出现的东西——现实与虚幻同时存在同一个空间的冲突感向阿衡袭来。
下一秒,那个像『影子』的东西突然快速地逼近阿衡。
「哇!?」
阿衡反射性地在地上一蹬,往一旁跳开,闪避黑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差点就要把阿衡的脚尖削掉的黑影从地上蔓延至墙上,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缓缓停下来。美亚不满地说道:
「啊,真是的!你为什么要躲开啊!我很想在人类身上试试耶!」
看情况,也不用问她到底是想试验些啥了。
天花板附近的墙壁,在黑影重叠处出现些微的裂痕。
在漆黑的影子里,裂痕随著低沉的声音愈裂愈大。
「怎——」
阿衡瞠目结舌,眼前的画面依然持续进行,随著破裂声响,原本还是轻微擦伤的小裂痕在
瞬间把墙壁一分为二,阿衡张大嘴巴,整个人愣住了。
然後——阿衡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
美亚刚才说想在人类身上试验这件事。
阿衡当然不知道这个现象是怎么造成的,甚至无法理解。但至少从『轻微的擦伤』升级成为『把墙壁一分为二的重大损害』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真的在人体上试验,後果恐怕不堪设想。
总之,现在阿衡已经完全了解眼前这两个家伙非常难缠。他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向白山同学——更糟糕的是,少女们也随著阿衡的视线,同时发现白山同学的存在。
「唉呀,『拥有者』也在啊?我完全没发现呢。」
薇薇手摸著脸颊,有点惊讶地说著,此时美亚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啊!对了、薇薇,怎么没看见马基维利?一定是『囊界』的开口太小,所以他才出不来吧!」
「真糟糕。他没出来的话,一定会在里面到处走动。」
「嘿嘿,可是、薇薇,我想到一件很棒的事呢!」
「真巧,我也是耶,美亚。」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呀」的一声尖叫往後退了一步。此时她胸口紧紧抱著的手提袋口再度冒出白烟。
阿衡完全无法理解薇薇和美亚是何方神圣,甚至无法推测。不过,听她们说『因为开口太小』,所以『没办法出来』。
她们似乎还想把『不明物体』从手提袋中拿出来,正当阿衡这么想的时候——
「奉『天塔瓦解』之名!」
「——住手!」
美亚迅速转向白山同学,双手交叉在胸前准备再次念出咒语。此时,阿衡突然扑向美亚。虽然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目的,但可以理解的是,这件事并不单纯、也很令人讨厌。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话,一定会从『并不单纯』的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事态。
「啊,干嘛!你在摸哪里啊,变态!」
美亚的尖叫声瞬间让阿衡感到胆怯,即便如此,阿衡的手依然紧紧抓著美亚的双手。阿衡蛮横地押著美亚,并警告白山同学道:
「白山同学,快逃啊!拿著你的手提袋——啊!?」
阿衡的後脑突然遭到重击,他头晕目眩,押著美亚的手也反射性地松开了。美亚抓到空隙回身转了半圈,用力往阿衡的鼻头揍了一拳。
这是阿衡这么多年来感到最痛的一次,强烈的疼痛感与冲击让他眼冒金星。阿衡整个人往
後飞去,直到後脑强力撞击到墙壁之後才停下了来。他从充满泪水的模糊视线中,看见美亚和正十叶站在前方,十叶像梦游般面无表情,手里拿著一根木棒,她是用那个来打我後脑杓的吗?阿衡在疼痛感与瘫痪感之中茫然地思考著。
「你的手不要随便碰我的美亚哦。」
「真是的!我年纪还这么小,你居然想非礼我,外面的世界真是太糟糕了!这应该就叫作『道德沦丧』吧,薇薇!」
「是啊,我们现在就把这个害虫解决吧!」
美亚的双手再次交叉。到现在还在侵蚀著墙壁裂缝的『天塔瓦解』缓缓停下动作。如果那个东西重叠在自己身上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後果,阿衡的脑海不禁浮现悲惨的画面,彻底感到恐惧。
这时候,白山同学的身影映入阿衡的眼帘。
白山同学泪眼婆娑地看著这个方向。阿衡看见她嘴巴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见白山同学的手伸人黑色的手提袋中,而且不只手掌伸进去——白山同学整条手臂直到肩口、全部没人手提袋中搅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手提袋……应该没有那么深才对啊。
正当阿衡这么想的同时,白山同学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下一秒,他便看见她的手从手提袋中伸了出来。
而且那只手,居然从手提袋里拉出一名少女。
那是名穿著一袭黑衣的少女。乌黑的长发上绑起了马尾,身材纤细的她,穿著具有民族风味的黑色长袍,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锐利的眼神似乎随时盯著某个猎物看,红色的唇办紧闭,嘴型下垂弯成「~」字形。长相还很稚嫩,虽然不像美亚她们这么小,但应该也比阿衡和白山同学小了两三岁吧。
她紧闭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十分粗鲁的声音:
「喂!」
薇薇和美亚的动作瞬间冻结。
两人提心吊胆地回头转向黑衣少女。当她们看见黑衣少女的时候,两人的脸都变了。那表情就像刚想要恶作剧的小孩,突然看见特别严厉的老师一般。
「哼,是『守护灵』。」
「唉呀呀,事情愈来愈麻烦了呢。先不管对人类的处分,我如果早点把马基维利拉出来就好了。」
面对著薇薇和美亚的反应,她丝毫不为所动。她转动脖子发出喀啦声,用相当不高兴的口气说道:
「闭嘴——真是的,阿赖耶识的人,个个都这么乱来。」
黑衣少女发完牢骚之後,转向白山同学。只有在这时候,她那严厉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些,脸上布满由衷的信赖感。黑衣少女单膝跪地,宏亮的声音响彻房内:
「白大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诗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头。从暗黑之刃,斩除『囊界』之外的阿赖耶识,打回『囊界』。请务必将第壹式武装?『久世守夜房』赐予在下。」
她口中说出的字句,咬字清晰又具有压迫感。即使如此,她的声音却伴随著令人听得出神的美妙旋律。薇薇和美亚对她唱歌似的曲调愈来愈谨慎,警戒的气氛清晰可见。
突然,白山同学看了阿衡一眼。
白山同学原本就快哭出来的泪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并开口说道: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街。」
颤抖的声音朗诵著——白山同学的手再次伸进手提袋往上拉。
这次她手里握住的是一把刀。
和少女的穿著一样,这把刀也是漆黑的刀身。没有护手和刀鞘,微弯的刀身连著粗糙的刀柄,黑衣少女——九卫握著刀柄站了起来。

「交给你了,快去帮助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说完,九卫的表情又变了。面对美亚她们的时候表情严肃,看著白山同学的时候表情又温和下来。转换这两种情绪的稚气脸庞,用符合年纪的方式——嘟起嘴唇表达心中的不满。
不过,九卫那表情梢纵即逝。薇薇和美亚以包围九卫的阵势慢慢逼近。
「——接著、怎么办,薇薇?要动手吗?」
「这个嘛……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就算对手是『守护灵』也未必会输吧。毕竟这里也不是在『囊界』里面。」
听完薇薇说的话,九卫「呵」的一声冷笑起来。
「在这种场合下,而且九卫手中还拿著『夜房』,区区阿赖耶识能有什么作为?废话少说,快回手提袋去。九卫和白大人没有闲工夫陪你们这些小太妹玩。」
美亚涨红了脸道:
「哼,小太妹!你说我们是小太妹!?气死我了,动手吧,薇薇!」
「啊、等一下,美亚——」
薇薇悠哉的声音和现场紧张的气氛非常不搭调,她试图阻止夥伴,但美亚等不及了。她双腿一蹬,全力朝九卫挥出一拳。
下一瞬间,美亚的拳头就被砍飞,撞到房间的天花板。
虽然这是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但阿衡可以看清楚九卫的斩击是有原因的。那把似乎要吞噬光线的漆黑宝刀,挥击的残影还留在空中。阿衡明确地看见像煤油般漆黑的轨道将手腕切断的画面。
美亚吓傻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瞬问被切断的手腕。
「唉呀!」
九卫毫不留情地又朝美亚的脸踢了一脚。
纤细的美亚像翻跟斗一样朝後方飞去。
她的後脑结结实实地撞上墙壁。咚!这声不该是人体发出来的巨响传遍整个房间。美亚後脑撞击到的墙壁上,依稀能看见几条清晰的裂痕。
啪嚏一声,美亚的手掌掉在地上,九卫拾起手掌抛给美亚。
「喏,还给你。」
美亚看见自己的手掌掉在眼前,不禁目瞪口呆——
接著没过多久,美亚开始抽抽噎噎了起来。
「——好痛啊~~哇啊~!薇薇~~这家伙、这家伙,这个臭『守护灵』把我的手切断了啦!」
「美亚!——你太过分了!」
薇薇慌张地跑到嚎啕大哭的美亚身边,紧紧抱著她,以责怪的眼神狠狠瞪著九卫。九卫一脸莫可奈何的样子。
「吵死了。别以为砍下一只手就算了哦。九卫还要把你们两个的头砍下来,强制送回『囊界』,交给里面的『判官』,然後把你们的头榨成汁。」
话一说完,九卫便往前踏近一步,美亚和薇薇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另一边的阿衡则小心翼翼地不让少女们发现,慢慢接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虽然吓得身体在发抖,但似乎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阿衡刻意把音量压到最低,对白山同学提议:
「……我们趁现在逃走吧,你觉得呢?」
白山同学果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她低下了头,然後轻轻地摇了摇头。
「——平泽同学,你自己先逃吧。我必须留在这里。」
阿衡似乎已经有某种预感了,所以听到她这么回答时并不惊讶。眼前发生的怪事大部分都难以理解,不过,很明显的是,这件事一定和白山同学有很深的关联。
阿衡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後对白山同学说:
「我知道了。那么,等你想逃了再跟我说,我会迅速带著你和手提袋冲向安全的地方。
白山同学睁大眼睛惊讶地看著阿衡。她颤抖的唇办微微张开,但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又闭了起来。
就在阿衡和白山同学悄悄商量的期间,眼前的状况有了新的进展。
薇薇和美亚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两人背靠著墙壁,眼前是提著黑色宝刀的九卫。九卫挥动刀锋,黑色的轨迹残留在空中,冷眼看著眼前的两人。
「要九卫把你们的首级砍下来也是无所谓,但白大人是一位心胸宽大的好人,她吩咐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怎么样?你们是要自己乖乖回去呢?还是要九卫把你们大卸八块之後再塞回手提袋里呢?」
「是吗?」薇薇浅浅地笑了。「可以请你梢等一下吗?我们也只是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罢了。让我想想——大概再过五百年,等我们看腻了的时候再请你来接我们好吗?到时候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这样子啊。这么说来,你是要选择死路了。」
九卫说完便挥动黑色宝刀,准备将薇薇和美亚一刀两断。
看著九卫的模样——薇薇笑得更开心了。
「唉呀呀,我听人家说,『守护灵』绝对会誓死保护『拥有者』呢,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九卫眉头紧蹙。
「你说什么……!?白大人!?」
九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刚才还像人体模型站著不动的十叶一夥人,现在一齐奔向白山同学袭击她。
九卫的动作非常迅速,但时间还是来不及。不对,她想追上的话应该还是赶得上的,只不过,这种情况下想阻止他们的话,大概只能把五名高中生砍成十个『曾经是高中生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吧。九卫没有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有不能杀人的道德感,而是白山同学曾经对她下过了这道命令。而这一点阿衡是过了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总之,九卫最後还是没赶上。她用黑色宝刀将三名高中生——金发少年、耳环少年和前田打飞到墙边,剩下的两人已经无法阻止了。他们高高举起的木棒,正朝著目瞪口呆的白山同学天真的脸庞全力挥下——
还好自己留下来了,此时阿衡在心中这么想著。
阿衡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白山同学的手肘,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但是他太用力了。不知道是阿衡的力气太大,还是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没想到白山同学这么轻易就被拉过来,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不过,这个举动还是发挥了作用。木棒挥空击中地面,十叶和山家原本想再次举起木棒攻击,不过他们的後脑杓随即遭受黑色宝刀刀背的猛力撞击,两人霎时昏倒在地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房间里响起佩服的掌声。
是薇薇。
「厉害、厉害,真是太厉害了。美亚,你也拍拍手嘛。」
「等我把手黏回去再拍手啦——嗯,感觉有点怪怪的。」
美亚一边把手黏回横切面,一边在房间外面——被『天塔瓦解』切开的墙壁另一面抱怨着。
突然,美亚淡蓝色瞳孔的视线栘向阿衡。
她嘻的一声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发现好玩的东西。那本来应该是很温和的表情,但阿衡却觉得背脊发凉。
「今天我们就算打成平手吧!尤其是那边的人类!我啊,直到到目前为止,玩『捉迷藏』可是一次都没有输过哦!下次碰面的时候,我来当鬼——你可要尽你最大的努力逃跑哦!」
美亚用爽朗的口气丢下这句恐吓的话,说完後两个人就消失了。
「可恶——让她们逃走了,喂!你们别挡路啊!!」
九卫咬牙切齿,想上前追赶薇薇和美亚,却被僵尸般站著的十叶等人挡住去路。十叶他们
一瞬间就被踢开,但薇薇和美亚似乎只要这一瞬间就可以逃跑了。九卫追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四处都看不见她们的踪影了。

「白山同学?你、你没事吧?」阿衡焦急地询问著。
「……呜~」白山同学只回了一个字。
这算是回答吗?不管是谁来看,白山同学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虽然没有外伤,方才面对的也不是马上就会死亡的危险关头,但是刚刚跌倒的时候一定撞到头了,所以才会丧失意识。
阿衡正烦恼著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九卫转身面向他。
她摇晃著一头黑发绑成的马尾慢慢走近。
「让开!」
九卫龇牙咧嘴地叫著,然後把阿衡的身体推开。
她似乎看靠在白山同学身体上方的阿衡非常不顺眼,先是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著阿衡,随後九卫便将白山同学的身体抱起来,脸上的敌意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一副就像担心饲主的小狗般忠诚的表情。
「——白、白大人?您没事吧?请您回答我,白大人。」
白山同学当然无法回应,她全身无力地摊软在九卫怀里,只有发出静静的呼吸声。
九卫似乎快哭了,她脸上的表情扭曲。只有这个时候,九卫才会浮现符合她的年龄、像孩子一般的表情。实在很难想像她跟刚才切断美亚手腕的是同一位少女。
正当阿衡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九卫突然转头看向他,阿衡不禁吓了一跳,全身颤抖。九卫的脸上再度出现怒火。
「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白大人变成这样的!你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
「咦、啊,没有——对、对不起。」
阿衡反射性地道歉。自己原本是打算帮忙的,但白山同学会晕倒确实也是自己的错。只见九卫咬牙切齿,用力往地上跺脚。
「道歉就没事了吗!?快带我们去可以让白大人安全休息的地方去!」
「啊、安全?可是,你突然这么说我也——」
「这可是你的责任啊!快点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等白大人清醒!」
阿街心想,这真是太乱来了,但他也不想反驳。先不管责任归属的问题,阿衡也赞成把白山同学送到某个可以安心休养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哼。一开始就答应我不就没事了。」
九卫高傲地从鼻子冷哼了一声,然後轻轻抱起白山同学定出房间。真惊人的臂力。阿衡随後追上,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地折回房间,捡起地上的黑色手提袋。
「——你……」
阿衡抬头看见九卫回头看著自己。嘴唇微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作罢,再度向前迈开步伐。她又怎么了?阿衡边想边跟在九卫後面走出房间——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因为走在前面的九卫突然停止。她站在房间的出入口前,一直盯著拉门的手把。
这次又怎么了?阿衡站在後面一动也不动,九卫突然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
「……把手在哪里?」
把手?
「你是问门的把手吗?这、这是拉门啊——」
「拉门……」
九卫又重复说了一次,脸上的表情愈来愈不高兴。
正当她频频眨著眼睛观察拉门的时候,阿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吧?阿衡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这是拉门……你、该不会——」
九卫突然恼羞成怒。
「你该不会认为九卫不知道拉门是什么东西吧!?你把我当白痴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人!拉门这种东西连婴儿都知道!!」
我想婴儿应该不知道吧?阿衡心里嘀咕起来,怀疑地眯起眼睛,手指向拉门。
「这样子啊?那么请你快点把门打开罗。」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九卫说完便向前踏一步。阿衡则在後面观察她有点好笑的背影。她居然不知道拉门是什么!也就是说,她的智商水平可能比想像中的低。打开拉门的方法,只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超过十年,就算真的没见过拉门也应该可以理解吧。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表示——
眼前滑稽的景象让阿衡无法思考。头上就快冒出腾腾蒸气的九卫,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拉门的问题,她举起黑色的宝刀——
「等等、等等,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你冷静一点,快住手啊!!」
「吵死了,你这笨蛋!快放开我,别碰我!这不是九卫的错,一切都是这个没有把手的拉门的错,有错的家伙就要接受制裁!!」
阿衡从背後交叉架住九卫的双手,防止她进一步的破坏。虽说事到如今也没啥好掩饰的了,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可以放任不必要的破坏。阿衡好不容易制止九卫,伸手打开拉门。
看见门打开了,九卫嘟起嘴唇。
「……什么嘛,就这样啊。哼,我想得太复杂了。真无聊,这问题根本就是幼稚园的程度嘛。九卫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打开拉门的方法了。」
阿街心想,就是有人不会幼稚园程度的问题啊。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说完,阿衡便和闹别扭的九卫,以及不醒人事的白山同学从房里离开。

踏入『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那一瞬间,阿衡便後悔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因为伊织已经在房间里面,而且还用一副「你完蛋了!」的眼神看著阿衡。盯著伊织的视线,阿衡终於想起远咲学姊叫自己在午休时间到图书馆的事。
「你好啊,平泽。」
远咲学姊和平常一样坐在副社长的位置上,和平常一样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以一如往常的声音对阿衡打招呼。
伊织抛下全身冻结的阿衡,假装事不关己地继续做事。他把新的沙发一个接著一个排成L形,摆在房问剩余的空间。作业结束的伊织依然不理会阿衡,兀自转身面向远哄学姊。这也难怪,虽然伊织和阿衡是好朋友,但交情也还没好到肯为他送死。
「学姊,大致上已经摆好了。」
「辛苦了,桐谷。你能记得我约定的时间真了不起呢。」
开始了。阿衡也变得语无伦次。
「不、不是这样的!我有很重大的理由——」
「一切都是事後的藉口罢了,真没面子。」
远咲学姊冷冷地说道,然後摘下眼镜轻轻揉著眼角。接著,她好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
「你伤得很严重呢。唉,你也不用解释了,反正你已经很惨了。」
说完之後,她便伸手拿起堆积在桌上的袖珍书。
阿衡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刚才在仓库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没命了,好不容易克服一个难关,为什么现在又得面对丧命的危机呢?
正当阿衡感叹自己悲惨的命运的时候——
他的身体突然被推开,抱著白山同学的九卫走进房间。
「……这里就是安全的地方吗?哼!不过,阿赖耶识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这里,隐蔽性也很够。」
九卫走近伊织刚摆好的沙发旁边,将白山同学横放在沙发上。远咲学姊眼睛微微张开,目不转睛地看著九卫。
「你是谁?」
九卫嘟著嘴巴,手中的黑色宝刀指著远咲学姊。
「不用管我是谁。这跟你没关系吧,人类。」
阿衡和伊织都呆住了。
远咲学姊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用她那精密仪器般冷酷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九卫。
就这么僵持一阵子之後,远咲学姊站起来了。她缓缓走过阿衡、伊织,还有摆好架势的九卫身边,低头看著在沙发上睡著的白山同学。
「一年H班的白山学妹。她是平泽和桐谷的同班同学吧。然後呢?为什么这孩子会在我的图书馆里睡著呢?」
这个问题是针对阿衡的。阿衡告诉自己: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个得来不易的辩解机会,并躲过远咲学姊的制裁的话,我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个……我来图书馆的途中,遇到白山同学,她……对了。我看见她身体不舒服,虽然做了很多护理处置,但完全没有用,接著她就昏倒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远咲学姊暂时不发一语,低头看著白山同学。她轻轻伸出手,抚摸著睡得香甜的白山同学的脸颊。此时,九卫发出了警告:
「喂!不准碰白大人!」
「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手里好像还拿著危险物品呢。」
这种气氛下绝对不能说不知道。但事实上,阿衡是真的对九卫一无所知。就算想编造谎话,也没有材料可以用,而且谎话一说出来应该会马上被九卫戳破吧?这么一来,阿衡只能等著被送上电椅处决了。
「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好像是白山同学认识的人。」
九卫像警犬一般的眼神瞪著远咲学姊,远咲学姊也用她一贯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回敬九卫。然後,远咲学姊好像突然失去兴趣似的,转身走回副社长的座位。
远咲学姊坐下之後……
「……好像愈来愈有趣了呢。」
……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
「桐谷,麻烦你准备红茶和茶点,平泽去茶水问拿一条冰毛巾照顾白山学妹。现在事态复杂,你迟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非常感谢你。」
阿衡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和伊织一起转向社团教室的出口。绝对服从远哄学姊,是在『图书馆社』生存的不二法则。
九卫对他们突然开始动作的情形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开始焦躁了起来。远咲学姊对她指著自己对面的位置。
「你坐在那个座位上,我有些事要问你。」
「唔,为什么九卫要听你的指示——」
「反正白山学妹醒来之前,你也无法离开吧?等一下会有好吃的点心哦。」
阿衡被远咲学姊的举止吓到了。再怎么说,这种骗小孩的把戏……
「……点心?里面有包馅吗?会有豆沙馅吧?」
居然行得通!看著九卫腰杆挺直坐在椅子上,阿衡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斜眼看著行为突然变得端庄起来的九卫,转身走出社团教室。

九卫一直盯著阿衡瞧。
阿衡刻意忽视她的视线,假装自己没察觉。
因为泡了红茶,『图书馆社』进入罕见的下午茶时间。
白山同学依然在沙发上睡得香甜,而副社长座位前方的茶几便是下午茶会的舞台。
不过,对九卫而言,这个下午茶时间应该只是点心时间吧。她把盘子上堆得和山一样高的包馅糕点一个个放进嘴里,却用不是很开心的表情咀嚼著。并不是因为糕点不好吃,而是她似乎另有所图,因为当她咀嚼过後吞下去时,脸上的武装完全消失了,满脸幸福的表情。
「呼~~」
她满足地吐了一口气,接著又伸手拿了一个糕点,剥开包装纸放入U中,嘴巴没有停过。因为她的样子实在太幸福了,阿衡和伊织也只能静静地看著,结果最後连一个糕点也没吃到。
阿衡拿起水壶,将红茶倒入杯子,依序放入方糖和奶精。
嘴巴塞满糕点的九卫斜眼瞥了一眼,偷看阿衡泡红茶的方法。整个程序观察完之後,又以一副「原来如此啊,哼哼」的不屑表情往後靠,双手交叉向後靠在椅背上。
阿衡把水壶递给伊织。伊织属於『崇尚原味派』,咖啡也是喜欢暍黑咖啡。然後,九卫整个人开始混乱了。
伊织随即将水壶递给远咲学姊,九卫却满脸问号地看著伊织,一脸「怎么回事,怎么跟刚才不一样?」的表情。她眉头紧蹙,这次换注视著远咲学姊。
令人惊讶的是,远哄学姊喜欢甜食。她放了四颗方糖,并从保鲜袋里拿出柠檬片放人杯中,然後用汤匙轻轻搅伴,远咲学姊似乎发现九卫的目光,便把水壶递给她。
九卫看著水壶,好像面临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躺在沙发上的白山同学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听到白山同学的声音几秒之後,远咲学姊开口了:
「你不喝吗?」
九卫似乎接受了这个挑战。她一点都不担心吵醒白山同学,大声地说了一句「我喝!」并抓著水壶的把手,顿了五秒之後,把红茶一口气倒入杯子。
红茶溢出来了。
阿衡看见这一幕……
「啊……」
阿衡这一声「啊!」的意思是,等一下要负责清理的人是我啊,可是九卫听起来却特别刺耳,以为阿衡别有用意。九卫迅速抬起头,瞪大的眼睛似乎要撕裂一般瞪著阿衡,那表情就好像逐渐被猎人逼近的野兽一般。
然後九卫自暴自弃了。她随手抓起一把方糖,全部丢进杯子里。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九卫粗鲁地搅拌杯中的红茶,阿衡却异常冷静。
「九卫……」
「干嘛!?吵死了,九卫会不知道吗!红茶的喝法难不倒我!」
「……也对啦,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暍红茶最享受了。」
九卫的手停止搅拌。因为搅动得太激烈,杯中的红茶还保有惯性,卷起小小的漩涡。
「……喜欢的方式?」
「某些场合有特定的作法,但平常的话爱怎么暍就怎么暍吧。」
九卫锐利的眼神盯著阿衡。然後,~心虚地丢出一句:
「……我知道啦!」
「嗯。算了,随你高兴吧。」
阿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九卫也有样学样,拿起自己的杯子暍了一口,但方糖乘以无数倍的甜度实在难以忍受,九卫的嘴里发出「嗯!」的声音。
一阵沉默之後,远咲学姊的视线从自己的杯子往上栘。
她看看九卫、再看看沙发上的白山同学,然後说道: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九卫似乎期待著红茶的甜度会随著搅拌而消失,不断搅动汤匙,过了一阵子才发现有人在问自己问题。她突然抬起头看著远哄学姊,面无表情地说:
「九卫。」
「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学生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了保护白大人。」
阿衡与伊织同时望向白山同学。她雪白的头发披散在睡脸上,毫无防备的可爱脸庞映入眼帘,几乎让人想用相机拍下眼前的画面。九卫以恐吓的眼神看著这两个不知不觉看得出神的男生。
远咲学姊冷静地观察这几个人一来一往的眼神,继续追问:
「那么,你跟白山学妹又是什么关系?毕竟这间学校禁止学校以外的人士进入。」
九卫不高兴的表情又出现了,她皱著眉头瞪著远咲学姊。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九卫没必要回答。」
大概只有阿衡和伊织两个人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冻结了吧?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远咲学姊说话。
但是远咲学姊似乎不以为意,继续询问下去:
「也许你并不需要回答。可是,让我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你觉得呢?」
「……不需要。」
「你这样擅自决定好吗?听听白山学妹的意见再决定也不迟吧。」
「不用了!九卫决定的事,白大人一次也没抱怨过!」
「那只是因为白山学妹太宠你了。依我看来,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就凭你与白山学妹有能力阻止阿赖耶识吗?」
九卫的表情瞬间冻结。
阿衡受惊吓的程度不亚於九卫。
远咲学姊运用她善於分析的眼神,来回看著两人备受冲击的模样。阿街心想,即使现在才发现事情糟了也来不及了,只能祈祷远咲学姊先不要追问到自己这边来。
「……你、知道阿赖耶识吗?」
九卫吞吞吐吐地问著,但远咲学姊并没有回答,连脸上表情也没完全没变。她缓缓翘起了脚,身体靠著椅背。九卫觉得愈来愈不高兴,於是又问了一次:
「跑到外面来的阿赖耶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没必要回答哦。」
远咲学姊似乎在挑衅似的,以冷淡的口吻重复九卫刚才说过的台词。九卫的表情瞬间爆发,在一旁的阿衡则有了结论。
远咲学姊在套她的话。
也许,远咲学姊遍布校园的『眼线』已经看见阿赖耶识的身影了。可是,就算他们看见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叫作阿赖耶识吧。
但远咲学姊刚才却说了「『阻止阿赖耶识』」。如果阿衡没记错的话,九卫刚进来的时候,似乎说了「阿赖耶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这里」。远咲学姊应该只是藉由九卫自己说的话来虚张声势的吧。她一定是假装自己知道九卫的秘密,让九卫自己心虚,然後再一步步引出想知道的情报。
比起善於操弄心理战的远哄学姊,九卫这女孩未免也太没心机了。
「你——把九卫当傻瓜吗!」
她握住黑色宝刀的手更加用力了。糟了,阿衡脑海里浮现美亚被砍飞到天花板上的手腕。但是远咲学姊依然不动声色,她优雅地举起手指,指向白山同学。
「你最好不要太大声哦,这样白山学妹会被你吵醒。」
她高高举起的黑色宝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唔、可恶……!」
对九卫而言,白山同学的安宁似乎还是最优先的考虑。於是她强压怒气,脸部因此涨得通红;另一方面,远咲学姊依然平心静气地啜饮红茶。
突然,九卫的眼神栘到熟睡的白山同学身上。
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么依赖的眼神。
九卫的紧张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转换成与她年龄相符的不安神情,凝视著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与九卫之间关系一定情同姊妹,而在这层关系当中握有主导权的人应该是白山同学。
九卫还不习惯一个人下决定。
所以脸上才会出现彷佛从父母身边走失的稚气表情。
也因此才会用充满武装的表情看著自己。
「嗯。」
当阿衡心里暗忖著这些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
九卫转头看著阿衡。她的嘴唇依然紧闭,眼神之中却多了一点柔弱,无法想像她是刚才那名霸道的少女。
远咲学姊似乎受到九卫的视线牵引,也转过头看著阿衡。
阿衡觉得光是被她们看著就浑身不自在。
「正好。平泽,我也听听你的意见吧。你觉得呢?你不觉得九卫需要我的帮助吗?」
「嗯……」
在这里,阿衡能回答的只有一句「是,学姊你说的没错!」这件事阿衡心知肚明。因为阿衡是『图书馆社』的社员,支配这个社团的就是远咲学姊,而且支配者的意向要绝对服从。
可是……
阿衡看著专心凝视他的九卫,把要说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说出真心话吧。藉助远咲学姊的力量是最後的手段,因为远咲学姊根本就是0和l的电脑
语言组合而成的。她的冷漠,与隐藏在双眼背後的精明大脑,会准确地计算优缺点互相抵销之後,自己还能获得什么好处。远哄学姊大概已经算好自己将得到什么好处,於是才提出帮助九卫的提议,但这个提议对九卫而言很可能是负面的。依照质量不灭原则,某人所得到的好处,一定是从其他人身上换取而来的。
「平泽?」
轻柔的嗓音将阿衡拉回现实,远哄学姊正看著阿衡。面对冷到心坎里的冰冷视线,阿衡还是无法屈服,因为九卫正好相反的炽热视线,依然紧紧盯著自己。
面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视线,阿衡感到进退两难,他脑里的思绪还没整理好就准备开口,就在此时——
「……咦?九卫?这里是哪里?」
可以解答一切疑问的关键人物终於醒了。
九卫的视线立刻从阿衡的身上栘开,转向白山同学。她的眼眶里充满开心的泪水,阿衡绝对没有看错。九卫街上前抱住眨著眼睛的白山同学的脖子。
「啊,白大人、白大人!您终於醒了!」
「等、等等,九卫,好难受,放开我——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我人就在这里,哪里都没去啊。」
「白山同学。」
听到这个声音,白山同学的肩膀缩了一下。
阿衡看见这样的白山同学,心情非常复杂,他先像是卸下重担般松了一口气,又像推卸了很重要的责任般感到失落——或者是为替自己担下这个沉重负担的白山同学感到可悲,如此这般的复杂心情。
远咲学姊站起来。她大概也无法忍受这种毫无进展的状况,开始有点焦躁了。她无视反射性提高警觉的九卫,直接走到白山同学面前。
「你醒得真是时候,就由你来决定吧。我想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找出跑到外面来的『阿赖耶识』,你觉得呢?九卫似乎无法认同我的提议—i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吧?如果要找人帮忙的话,人手当然是愈多愈好。」
「——嗯、咦?咦!?」
阿衡心想,才刚起床就突然受到这种压力,不管是谁都会惊慌失措,更何况对方还是远咲学姊,如果我是白山同学一定会更加狼狈。白山同学直直盯著远咲学姊清秀的脸庞,似乎暂时无法呼吸,彷佛只要梢有动静的话,她就会被眼前的压迫感给吞噬殆尽。
「好了,白山学妹。你决定好了吗?」
远咲学姊毫不留情,她不但继续追问,而且还想逼出答案。她大概知道像白山同学这样的人,对高压式的逼问没有抵抗力吧,然而——
事情并不如远哄学姊想像中的顺利。
白山同学左顾右盼……
她突然看著阿衡。
——可是,为什么是我。
阿衡的心里充满疑问。这时候,白山不知道在九卫耳边说什么悄悄话,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九卫一脸惊讶的样子……
「咦,这、这个嘛——!」
九卫的神情似乎想反抗,但白山同学的声音非常坚定。
「拜托你,九卫。」
听见白山同学又重复一次,九卫才嘟著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然後九卫也看著阿衡,严厉的眼神中又混杂些许敌意。她一边瞪著阿衡,一边打开黑色手提袋,将黑色宝刀收进袋子里,接著缓缓开口:
「白人人啊白大人,我九街的白人人?请您九许在下的析愿,连接此岸舆披岸的缝隙,往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世界,一块隐蔽一切的布。请您务必将茶垃式武装?『园隐』赐予在下。」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卫。」
两人来回吟咏之後,白山同学跟刚才一样,把手伸进手提袋里。
这次白山同学从手提袋拿出来的——是一块布。
一块黑色的布幔。
而且,跟那把黑色宝刀一样,并不只是寻常的黑色。
应该说,视线无法在黑布的表面上停留。它和黑色宝刀一样具有压倒性的存在感,却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直视它。就像人类在直视太阳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焦点栘开一样,那块布映人眼帘的时候,也会让人反射性地避开。
因此那块布的大小和厚度也看不太清楚。九卫接过黑布後将它摊开,还是无法看清它的大小,完全无法掌握这块黑布的全貌。因为在九卫摊开的瞬间,这块布的黑色就将整个房间给笼罩住了。
「——咦?」
阿衡发出呆住了的声音。
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漆黑。最後连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奇、奇怪?伊织?学姊?——白山同学?」
阿衡不安地出声,就在这一瞬间。
眼前的黑暗一扫而空,出现在阿衡眼前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
阿衡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在室内,而且根本不记得我有移动过啊,甚至连移动的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自己会站在图书馆的屋顶?
「——唔,原来在『外界』的法力这么弱啊,害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可恶,我还必须尽快抓到那些家伙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焦躁声,阿衡迅速回头,站在眼前的是一边把黑布收进手提袋里、一边嘟嘟嚷嚷抱怨的九卫,还有……
「……白、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阿衡身边。虽然她低著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白山同学似乎正紧紧握住阿衡的手。
「咦,这、怎么——」
白山同学直视著语无伦次阿衡的眼睛,脸颊微微泛红,阿衡不禁心跳加速。接著,白山同学缓缓开口:
「——对不起。」
突然一个转身。
白山同学用尽全力和全身的体重拉著他,阿衡的重心因此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跟著白山同学——九卫打开手提袋等在前面,白山同学一头钻进手提袋里,然後……
整个人渐渐没人手提袋中。
阿衡还来不及说话,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手被白山同学紧紧抓住的阿衡也一样,渐渐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本帖最后由 临风且吟 于 2009-12-20 22:51 编辑


第三幕 白山同学与手提袋里

然後,阿衡睁眼醒来。
眼前是天花板。
紧邻床铺的墙边上头有扇窗,洒进了明亮的阳光,并传人小鸟的啁啾声。昏沉沉的脑海里,阿衡问了自己一句「已经早上了吗?」他忍住呵欠坐起身,张著睡眼惺忪的双眼环顾屋内。
完全不见白山同学、九卫、远咲学姊和伊织的踪影。
「……是梦吗?」
因为喃喃吐出的问句十分具有真实感,使得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阿衡揉著眼,不禁轻笑起来。没错,仔细一想,那种超乎现实的状况一定只会在梦境里出现。
美亚、薇薇和九卫,那些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们,施展出不可思议的能力,展开了不可思议的战斗。而且她们出来的地方,竟然是平时文静乖巧的同班同学的手提袋里。这整件事实在太过荒唐了。
不过,算了。至少是个有趣的梦。白山同学是那么地可爱,九卫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或许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伊织。虽然对他来说别人的梦境肯定很无聊,一定会露出一脸无聊的表情——
嗯?
阿衡起身,再次环顾屋内。
房里有电视、书桌,一旁还有书架,上头堆放著许多孩提时代组成的塑胶模型。床尾边摆著一个树型的挂衣架,还有件制服上衣随性地挂在那里。
那是国中时期的制服。
「……」
一股不对劲的感觉逐渐占据他的脑海。
阿衡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平常所生活的宿舍房间——而是老家的房间。
为何自己会在这里?阿衡不记得自己回了老家,也没印象躺在这张怀念的床铺,连这之前发生的事也没有记忆。唯一让他感到印象深刻的,就只有梦境中的影像,也就是说,他只记得薇薇、美亚、九卫,和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等等这些不可能存在於现实生活中的事物。
为什么呢?
他突然觉得那场梦境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与现在自己身处的现实有密切的关联。
阿衡歪著头思考,正当他想握住门把时,察觉门外有说话声。
——所以就由你来说吧。喏?拜托你了,九卫。
——不要!白大人您去说啦!九卫绝对不会对人类低头道歉的!
——不、不用低头道歉啦。道歉的事就交给我,但是如果是说明的话——
——他会相信九卫的说明吗!?这件事是对外面知之甚详的白大人的责任吧。白大人您讲了那么多藉口,只是因为害怕面对现实吧!
——唔、呜呜呜……
——您露、露出那种表情真是太狡猾了,白大人——
阿衡暗自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梦啊。
阿衡在深吸一口气之後,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门。
人果然在这里。
在他眼前的似乎是公寓里的一间客厅,房中央摆有暖炉桌,白山同学和九卫正面对面坐著吃火锅。看见这副光景之後,阿衡再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为什么从老家的房间出来後,会连接到一个未曾见过的地方,而且同年龄的女孩子们还在吃火锅呢?
阿衡茫然地望著眼前超乎现实的景象,这时白山同学和九卫才注意到他的出现。
「……呃。」
阿衡困惑地挤出这个声音,然後察觉到望著自己的白山同学,脸部就像是被人勒紧般开始苍白扭曲起来。这样下去不行!阿衡慌忙露出笑脸,想让她镇定下来。
「我可以坐在那里吗?」
阿衡指向暖炉桌的座位,白山同学颤抖地点了点头。阿衡只是踏出一步,她的身躯就颤了一下,立刻想要逃跑,九卫则是绕到白山同学身後压住她的身体,以防止她逃走。
阿衡弯腰坐下,把脚伸进暖炉桌里。他的脚掌倏地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看见白山同学之後,他又浑身一震,这才知道那是白山同学的脚。
「啊,对、对不起!」
「咦、啊,不会,没关系的。我、我才是——」
说到这里,白山同学屏住气息,紧抿著嘴唇目不转睛地盯著阿衡,接著一鼓作气开口道:
「对、对不起!硬是把你带进这种地方来!」
她一头撞向暖炉桌。
咚的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让阿衡一时之问忘了呼吸,九卫也瞪大眼睛。那一阵让人於心不忍的声响在屋内回荡一阵子之後,立刻又恢复了寂静。
停了几秒钟之後……
阿衡望著白山同学肤色白皙的脖子,胆颤心惊地开口问:
「……带进来?」
白山同学的额头依然紧贴在桌上,以细微的嗓音说:
「因、因为我无论如何,都、都想和你单独谈谈,而且——我想你如果没有实际上亲眼看过的话,一定不会明白我说的话,所以——」
「所以才会特地带你进来『囊界』啦。好好感激我们吧。」
九卫傲慢地哼了一声,白山同学则带著绝望的表情转过头去。
「九卫!说话不得无礼!」
「啊——呃,没有关系——那个,我可以问个最基本的问题吗?」
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阿衡切入正题:
「这里是哪里?」
白山同学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後细声回道:
「……这里是『囊界』。」
「所以重点是,那个『囊界』是什么东西?」
这时九卫开口插话了。她仲长筷子挟起锅里的肉与蔬菜之後,放到了盘子上,一边吹著热气,一边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说:
「也就是『囊中的世界』,简称为囊界。我这样说明应该很容易懂吧!因为是在手提袋里的世界,所以叫『囊界』。这里是白大人手提袋里的另一个世界,不是你先前所待的那个地方。」
阿衡发出错愕的说话声。
「……另一个世界?」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吗?你以为你先前待的地方,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宇宙?哈,真像是人类会有的霸道观念。明明只相信亲眼见到的事物,一旦看见了不想见到的东西时,却又立刻想嘻嘻哈哈地呼钦厚汽——」
「……九卫,你要说话还是吃饭,自己选一个。」
白山同学再也忍受不了,於是开口制止。阿衡思绪混乱继续追问:
「……呃,也就是说——这里是手提袋里面?」
「是的。」
「你说的是白山同学一直拿著的黑色手提袋?」
「没错。」
「……嗯。」
阿衡最後只说出这样的威想。九卫似乎对此很不满,她吞下口中的食物後,拿著满是沾酱的筷子,充满气势地指向阿衡,开口责难起他来:
「我们这么好心地告诉你,你那又是什么态度啊!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会说吗!?」
阿衡立即回嘴:
「那么你也应该向我说声谢吧!我不是教了你外面世界的常识吗?」
「唔——那、那不一样!那些事九卫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了!拉门和红茶也是,用不著你告诉九卫,九卫全部都知道!」
「这样子啊?」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九卫是说真的——唔唔!」
九卫的嗓门愈来愈大,白山同学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白山同学平时很怯懦,不过在面对九卫的时候好像就显得很强势。
阿衡看著眼前的两人,继续询问九卫: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咦?你是说九卫我吗?」
「我没必要到现在才问白山同学的来历吧。」
九卫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脸上仿佛写著『处理问题中』。过不久,她咧嘴一笑说道:
「这样子啊这样子啊,你这么想认识九卫我吗?真拿你没辄,那九卫就告诉你吧!——九卫啊,是守护灵。来往於手提袋内部和外面,九卫的存在是为了守护身为『拥有者』的白大人!怎么样,吓到了吧?」
九卫冷哼一声,意义不明地挺起胸膛。基本上,她的说明根本让人摸不著头绪,可是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接著又说道:「顺带一提,九卫是这两个字。」她以手指在暖炉桌上缓缓写下汉字——九、卫。
九卫。
白山同学频频眨眼,盯著代表黑衣少女名字的汉字之後,轻声说明:
「九卫是『囊界』——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所谓的『守护灵』,是类似一种官职,就像是守护者一样,服从世世代代的手提袋拥有者。」
守护者?这个世界的居民?阿衡思忖了一会後,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还真是奇幻啊。」
「对、对不起……」
看到白山同学低下了头,阿衡顿时觉得有股罪恶感。他并没有嘲笑白山同学的意思,可是对方或许听起来会误解成那个意思。阿衡搔了搔脸颊。
「换句话说——九卫不是人类吗?」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你承认得还真乾脆。」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九卫是人类吗?你如果还是不信,那九卫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如何?」
看见九卫噘起唇瓣,阿衡慌慌张张地摇头。虽然不知道她要如何证明,但很有可能是十分骇人的举动。
但是,尽管如此……
她不是人类。
阿衡还是第一次看见非人类的双足步行生物。姑且不论事情的真伪,阿衡不得不重新仔细审视九卫——就在这时候,白山同学畏畏缩缩地开口说道:
「——平泽同学,你愿意、相信这件事吗?」
阿衡无法立即回答。
这件事无法令人轻易相信。在自己生活的世界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而且还是在手提袋里。那个手提袋又正好是自己同班同学——白山同学所持有的黑色手提袋。
他只能这么说:真是荒谬透顶。
但是……
他回想起成为一切开端的那些事件。
在图书馆的老旧资料室中,白山同学上半身整个塞进手提袋里的景象。
在特别教学大楼的地下室里,从手提袋里慢慢出现的九卫。
如果要接受『囊界』的存在——其实,阿衡曾经见过的两个景象已足以解释一切。
而且,他内心补充道,如果这件事很荒谬的话,那自已日复一日不嫌烦所承受下的『诅咒』,才真的叫作荒谬。然而,白山同学只是听他随口说说就相信了他。与其说是白山同学个性天真无邪——倒不如说她本身具有相信荒诞故事的特质。
阿衡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子,白山同学露出不安的眼神紧盯著他。阿衡回望了一眼之後,走向位於空旷房间左边、紧邻阳台的窗户。
窗外的光景——的确让人难以想像真的存在。
颜色过於鲜红的赤色天空,仿佛无止尽似地不断延伸。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竞无法找出原本应该隔开天空与地面的地平线。只有染得艳红的天空无限延展。
阿衡深呼吸一口气後,拉开了阳台窗户。
听不见任何声音。
日常生活中那些理所当然会听见的声音——包括说话声、小鸟与虫的鸣叫声、远方传来的汽车引擎声,还有风吹动树林的沙沙声响。
这个世界完全没有那些声音存在。
耳朵好痛。阿衡知道,完全的寂静其实会对耳膜造成压力。他把手放在阳台的扶手上,左顾右盼起来。
一如公寓里常见的景象,房间对面是一座造型完全相同的阳台。截至目前为止,都是阿衡
在原本的世界里经常看到的景象。
除了相同构造的两排阳台,如对照镜般不断往远方延伸。
他感到有些晕眩。
眼前同样有著赤色天空,可是却看不到地面,只有红色不断重叠,甚至让天际显得有些黑暗,几乎就快吞噬整栋公寓。凭人类的视力,要找出公寓的地基或许是不可能的吧——又或者,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地基存在,这座公寓本身的高度就是没有止尽的。
「……」
阿衡伸手支住额头。他并非凭藉逻辑推论,而是透过感觉领悟到了。光是如此,这种领悟却近乎真实地捆住阿衡的思绪。
九卫说的话是真的。
这里的确——绝不可能是自己生存的世界。
他脚步踉舱地往後退。白山同学见到阿衡回到房间的脸色之後,担心地询问:
「——你、你没事吧?平泽同学。」
「嗯,不、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震惊。」
阿衡再次回到暖炉桌,将脚伸进棉被里头之後,内心才感到些许的心安,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这个地方依然是另一个世界。但至少这个房问中留有原来世界的残影,比起那一大片完全看不见人影、甚至没有生命迹象的赤色天空,这个空旷的公寓房间更令人感到温暖。
——最重要的是,白山同学也在这里。
一思及此,他便不禁轻笑起来。直到数天之前,他才只和白山同学说过两、三句话而已。不过就算只是这样的关系,果然只要眼前有自己认识的人在,就可以让心情冷静下来。
阿衡微微吸了口气之後,开口对白山同学说道:
「虽然有些混乱,但我已经没事了。不,其实我还是觉得很混乱,但至少已经理解到白山同学所说的话是事实。这里确实不是我原本所待的世界。」
白山同学轻轻点了点头,阿衡又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你的目的是让我看见这个世界——这就表示,你所说的『重要的事』与这个世界有关吧?」
「好厉害!」白山同学讶异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也没有为什么。
「否则你带我进来『囊界』就没有意义了吧。如果只是想两个人单独说话,在图书馆的顶楼也可以聊啊。」
阿衡说道,同时脑海的一隅里闪过远哄学姊的脸庞。他们就这么在远哄学姊的眼前离奇消
失,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个疑惑告诉白山同学,说了也没有用,反而会让白山同学惊慌失措。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想知道你所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引导出这个话题後,白山同学慢吞吞地说道:
「……是关於阿赖耶识的事。」
阿赖耶识——薇薇与美亚。
她们和九卫的确如此互相称呼彼此——守护灵与阿赖耶识。
接著,另一个不悦的回忆又自脑海中苏醒,也就是离去的时候,美亚朝他高声宣告的那一番话。在他还不及细想之前,白山同学又接著说了下去:
「阿赖耶识和『守护灵』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正确来说,『守护灵』就像是阿赖耶识的变种——总之,就如同生活於外面世界里的是人类,居住在『囊界』里的则是阿赖耶识。」
阿衡试著想像薇薇、美亚和九卫在同一问教室里上课的光景。感觉上似乎会变成无法以无政府状态一词概括的混乱状态。
忽然问,一直仔细观察阿衡表情的九卫插嘴说道:
「……为了不让你产生误解,我事先声明,你可干万不要将人类和阿赖耶识摆在一起相提并论哦。阿赖耶识那些人比人类还要蛮不讲理,实力很强,最重要的是她们很自我中心。」
阿衡点了点头。
「嗯,看见你之後我大概能够明白。」
「你说什么!?」
「九卫!」这次白山同学出声制止,然後假咳了一声。
「——总、总之,叫作阿赖耶识的那群人,正如九卫所说的,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她们为所欲为,与我们正好相反,脑子里完全没有道德观念。」
现场一阵沉默。只有火锅汤头滚沸的声音在房中回响,就在此时,白山同学开口说道:
「——阿赖耶识他们。」
她突然顿住,然後轻轻吸了口气,仿佛是要下定决心似的。
「有时候会在我的手提袋受损的时候,从缺口跑到外面来。好比今天,十叶同学就将烟头捻在我的手提袋上——我其实应该要预防那种情况发生的。」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正压抑著哭声。
九卫轻声喊道:「白大人!」并伸手环抱白山同学的肩膀。白山同学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九卫的手上之後,静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因此,在她们闯下可怕的大祸之前,我一定要将她们带回手提袋里。所以,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羞愧地将企求的眼神落至暖炉桌上。她甚至不敢直视阿衡,用颤抖的声音开口:
「请你帮助我们。如果事情发生在『囊界』里,那就还好;可是,在外面的世界,我和九卫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单靠我们两人的话,一定抓不住跑到外面的两名阿赖耶识。所以,那个,我也知道这是个很不讲理的要求——」
她的说话声愈来愈小,到了最後已经完全听不清楚。
苦闷的沉默充斥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
九卫似乎忍无可忍地突然站起身子,气势惊人地指向阿衡。
「话说回来,阿赖耶识她们会逃出来的这件事,你也要负责吧!手提袋产生破洞的时候,你也在场吧?要是你有想办法阻止的话,她们也不会逃出来啊!所以你帮助我们也是应该的——唔咕!」
「——九卫!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子呢!」
白山同学以双手环抱住九卫的头,将九卫的歪理给压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然後对阿衡低头道歉了好几次。不过,即使在白山同学的压制之下,九卫仍以闪著骇人光芒的眼神,直直盯著阿衡看。
「——而且,这件事对你来说也不是无关紧要吧?因为你已经被那个美亚给盯上了哦。」
阿衡霎时呜地呻吟了一声。他部已经这么努力不去想那件事了说。
「我记得她说过,要和你玩捉迷藏吧。我劝你不要将阿赖耶识的捉迷藏和外面世界的捉迷藏混为一谈哦。毕竟你是人类,像你这种被人摘下首级就会死去的脆弱家伙,要是被阿赖耶识抓住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呢——」
「……是、是真的吗?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与九卫的视线一同望向阿衡。看见白山同学眼眸中的罪恶感又更加深了一层後,阿衡才切身威受到自身的危机。既然白山同学会有这种表情,就表示九卫所说的话不是在证骗他吧。
本来他根本用不著多想,自己是应该要帮助白山同学没错。只要美亚还待在外面的世界里,就表示他的生命会经常曝露在危险之中。
但是——
「白山同学,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是、是的。」
「为什么你会想寻求我的帮助?喏,其他还有很多更加可靠的人在啊,像是伊织或远咲学姊。」
或许是白山同学没料到阿衡会这么问,她频频眨著眼睛望向阿衡,然後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只有这个时候,她变回了平日的白山同学。那个总是出神发呆、一向她攀谈就会露出苦恼神情的同班同学——白山。
白山同学无意识地拨弄著白色浏海,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因为平泽同学……」
彷佛要做出重大告白似地,她的脸蛋渐渐变红。
白山同学踌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後,终於做出回答:
「……说我是你的朋友。所以……」
阿衡听了之後——
做出了最後的决定。
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白山同学。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我都会尽力帮忙。」
白山同学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她偷觑著阿衡的表情,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看见她那副模样,阿衡不禁笑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先笑的人就输了。如果以这方面来看,或许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因为从一开始,阿衡就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白山同学的请求。
白山和九卫完全不知道阿衡的心思,只是怔怔地看著阿衡的笑脸。在她们的注视之下,阿衡探出了身子。
「唉,我所能做的事情也并不多——不过呢,我倒是知道不少办法。我们就根据那些方法,好好地讨论一下吧,白山同学。」
就这样,终於进入了正题。

最後,三人边吃著火锅边讨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不要找远咲学姊协助我们比较好吧。」
阿衡从锅子中挟起白菜和肉片,沾了沾醋酱,喃喃说著。
「远哄学姊是指——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吧。」
「嗯,远咲朱游学姊。她是敦王护国学园二年级生,『图书馆社』的副社长。」
「啊啊,是她啊。我看到她就头痛,怎么说呢——她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九卫发出嘶嘶的声音喝著汤头,沉著一张脸说道。白山同学蹙起眉,责备似地望向九卫,但唯独这时候,阿衡也不得不表示赞同。
「嗯,她的认知大致上没有错,因为远咲学姊她——是个有点特殊的人。」
「……特殊吗?」
白山同学偏著头说。她的模样非常可爱,不过阿衡也只有在瞬间看得入迷,随即又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形容远哄学姊才能让对方理解。
咀嚼白菜的清脆声响,使得他的思绪清晰起来。如果自己丝毫不加修饰,直接说出对远咲学姊的感想的话——白山同学一定会感到很害怕,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害怕。
思忖了半响後,阿衡提出一个问题:
「白山同学,你想要守住手提袋的秘密吧?」
白山同学轻轻点了点头。光看她至今的言行举止,就能猜想到白山同学不想让别人知道手提袋里的秘密——关於名为『囊界』的世界,还有从里面跑出来的阿赖耶识。
宫代的身影猛地掠过脑海。白山同学一直以来都拒绝了宫代的邀约,理由便是——如果与人接触,秘密就很容易曝光。所以,白山同学为了守住手提袋的秘密,才会狠下心决定不交朋友。
阿衡想起当初主动伸出手要握手时,白山同学那张看来既害羞又开心的笑脸。
她想要朋友,却因为手提袋的缘故而无法如愿。
一想到这里,一股难以压抑的情感涌了上来,反倒让阿衡冷静不少。但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阿衡想说的是:
「若要仰仗远咲学姊的协助,手提袋的秘密就有可能会被发现。白山同学,远咲学姊那个人呢,最喜欢的事就是搜集情报了。对她来说,某个人的秘密便是一种贵重的情报哦。所以她会想尽办法地去把一切都给挖掘出来。」
听见这一番话後,九卫比白山同学先做出反应。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们能把搜寻阿赖耶识的任务交给那种人吗?」
「若是你们将保守秘密列为优先事项,那么远哄学姊的确是个最危险的对象。不过呢,既然远咲学姊一直在搜集他人的情报,就表示她手中握有数量庞大的情报资料。当然,也包括那个薇薇和美亚。」
「呣……」
「然而她也不可能免费提供资讯,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请远咲学姊帮忙的话,风险和代价都会相当高。那么——该怎么办呢,白山同学?手提袋的秘密,还是寻找阿赖耶识?你比较重视哪一边?」
白山同学咬著筷子,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後她直视著阿衡,明确地回答:
「……我不能放任阿赖耶识不管,我希望能请远咲学姊帮忙。」
阿衡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离开这里之後,我们立刻就去找她吧。远咲学姊似乎对你很有兴趣,所以如果是你提出要求的话,我想她会立即答应的。」
只不过远咲学姊的兴趣,是可能对白山同学构成威胁的那种。一想到这里,阿衡补充道:
「虽然这只是一种让人安心的说法,但搞不好我们能够守住秘密,同时又能解决一切事情呢。例如当我们向远咲学姊提出请求时,先讲明完全不会提供己方情报——这样一来,或许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咦,那、那样的话,可是——」白山同学抬头觑向阿衡。「不会太失礼吗?」
「嗯,这样的确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如果是远咲学姊的话,那你就不必有那种想法,因为那个人面对想知道的情报时,就会像秃鹰那样贪得无厌。如果你对她感到不好意思,或者是有所顾忌的话,马上就会被啃得尸骨无存哦。」
「……秃鹰?」九卫愕然低叫。
「……尸骨无存?」白山同学也猛地咽下口水。
这下糟了。
「——呃,也不是啦。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远咲学姊是个不可轻怱大意的对象,并不是说她是个大坏蛋。当然,她也不是个好人啦,但基本上她只会为了自己的利弊得失而采取行动,所以绝对不会随便伤害他人——」
阿衡慌张地安抚她们,但说得愈多,九卫眼中的猜疑之色就愈重。不过白山同学似乎秉持著与九卫不同的意见,看来她已经明白要取得某个成果时,就必须负担相对的风险。
「——我知道了,乎泽同学。面对远咲学姊时,我会尽可能,采、采取坚决的态度!」
挺直背脊、竖起柳眉如此宣告的白山同学,看来真令人放不下心。首先,她根本就不可能单独与远咲学姊协商,虽然他也打算尽己所能帮忙,心想:嗯,反正就先拜托对方看看吧,然而本来就无法对这件事过度期待。
「可是,那个,只有一件事我一定得告诉她。」
「嗯?」
「阿赖耶识那些人是很危险的。我想平泽同学已经知道了,那些人完全没有任何的道德观念——就算是杀人,下手时也会毫不犹豫。」
逐渐逼近自己的漆黑身影。一想起那时的景象,阿衡到现在背脊还是一阵发寒。的确,对那两个少女而言,人类不过是一种犹如脚下蚂蚁般的存在吧,而且自己竟然还被那种家伙给盯上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这一点得先对她声明。大致上就对她说『我希望你帮忙寻找穿著这种服装的少女,不过找到之後不要靠近她们,告诉我们所在位置就好』。」
「嗯,那样说就好了吧。只要知道了所在位置,之後就交给我们吧。光凭九卫我一个人,
就能把那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九卫自满地挺起胸膛,再次挟起肉片。虽说这件事无关紧要,但这家伙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吃个不停,连阿衡也开始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仔细一想,他还没吃午餐,於是阿衡也开始吃起了火锅,并对白山同学说道: .
「那么,吃完这些就出去吧——呃,我们出得去吧?」
「啊?是的。因为手提袋一直放在外面的世界里,想出去的话,随时都能从那扇门离开。」
自空旷的客厅望去,白山同学正指向空荡荡的玄关。她自己也挟起豆腐和茼蒿菜放进盘子里,吹开热气後放入口中。
阿衡看向玄关,忽然想起一件事,没有多加思索便询问出口:
「对了,刚才我醒来之後,房里足我老家房间的模样耶——那是白山同学变的吗?」
「咦!?不、不是的!就算是我也变不出来!」
白山同学连忙否认,相对的,九卫却露出冷笑。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啊。知道你老家模样的人,在『囊界』中就只有你吧。你可别太自以为是。」
「……不,我并不是自以为是……真的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睡著之後,会幻想出怎样的世界,不过能创造出只有你知道的地方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囊界』会将人的愿望原原本本地具体化。即便不是身为拥有者的你,一旦进入『囊界』之後,也会产生类似的情况——」
说到这里,九卫忽然噤声不语。彷佛差点就要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阿衡看向白山同学,发现她的反应和九卫相差无几。她迅速从阿衡身上别开目光,一口一口咬著豆腐,『别和我说话电波』正式启动。
如果真的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她们那种态度反倒会造成反效果吧。坐在阿衡眼前情同姊妹的这两人,似乎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极为笨拙。
算了,阿衡在心中嘀咕著,其实他本身对手提袋的秘密也没有很大的兴趣。最重要的,反而是应该思考怎么从美亚的『捉迷藏』游戏里逃脱出来。
还有——帮助白山同学的这件事。
阿衡出声叫唤蜷缩成一团的白山同学。
「钦,白山同学。」
「是、是的!?」
看见白山同学尖声回应,阿衡轻声笑了起来。
「这个火锅真好吃呢。」
「咦,唔?——啊,是的!很好吃,没错!」
白山同学连连点头,支支吾吾地应和著。

「是吗,你总算愿意接受我的协助了呢。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白山同学。」
说完之後,远咲学姊露出了微笑。
从白山同学眼前消失之後,她们去了哪里?——远哄学姊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有可能是她心中正在盘算什么,也有可能是她看见了眼前浑身僵硬的白山同学之後,忽然觉得答案根本?不重要。
在『图书馆社』的访客用沙发上,白山同学与远咲学姊正面对面坐著。看见那副光景,伊织才在数分钟前在阿衡的耳边低声说了「真像是小兔子与狮子的交谈画面呢」。结果刚刚伊织在远咲学姊的恶狠目光一瞪之下,又坐回社办内的专属座位上。
另一方面,经过白山同学「拜托你,先安静待著吧」的一番请求下,九卫直到方才都还百般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现在则是和伊织下著黑白棋。阿衡偷瞥了一下战况,棋盘上已经有八成都成了伊织的天下。如果有人要他以四个字形容现在九卫的表情的话,大概用『爆发边缘』是最为贴切的吧。
「那么,白山同学。」
远咲学姊眼镜底下的双瞳愉悦眯起,迅速切人正题。
「首先,能否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呢?」
「不行。」
她立刻回答。
房内的空气霎时凝结,坐在白山同学身旁的阿衡也浑身僵住。呃,他的确是教导她要强势坚决一点,没想到实际上亲临现场的时候,一种远比想像中还要强烈的恐惧感袭向自己。
因为远咲学姊的笑容在一瞬间褪去。她并不是在生气,只是变回了原本的面无表情,但单单如此,就诡异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阿衡小心不被别人发现地深呼吸一口气,如果这时连自己都退缩,白山同学更是待不下去。
远咲学姊听不清楚似地微微偏著头。
「你说什么?」
「——那、那个,说不行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个、有点,我希望、你可以等一下、我之後再回答你——这样、不行吗?」
在远咲学姊的压力震慑之下,白山同学当然无法与之抗衡。比起先前的坚决即答,她现在
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的样子,让远咲学姊更加强自己的气势。
「你完全不亮出自己的底细,就想白白地从我这里获得情报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白山同学?」
「……」
白山同学只能仓皇无措地张合著嘴唇,一旁的阿衡轻声叹了口气。
有所觉悟之後,他插嘴说: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无法再让步了,远咲学姊。我们不会拜托你在这种条件之下一定得全力帮助我们,但希望至少你能稍微协助我们,这样我们就很感激不尽了。」
远咲学姊转头看向阿衡。
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然而阿衡没有别开视线,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白山同学这一边。既然已经作出决定,就不能中途改变心意,三心二意最容易犯下错误。
的确,这并不是公平的条件,完全是单方面的请求。本来用不著细想,远咲学姊也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任性的条件。
但是……
「……」

远咲学姊动也不动地兀自沉思。
阿衡不禁暗忖,眼前的这名少女,内心深处似乎与伊织十分相似。也就是说,桐谷伊织和远哄朱游两人的共通点,就是非常喜欢『似乎很有趣的事物』:但在其他方面,他们的个性又是那么截然不同,所以伊织才会甘愿在远咲学姊的手下做事。
阿衡对於远咲学姊的事不是很清楚,但是阿衡却比任何人都了解伊织。如果远咲学姊与伊织是同一类人——
「……我知道了,我就接受你们的条件吧。我不会采究你们的秘密。」
——她不可能会撇下这么有趣的事情。
阿衡感到如释重负,躺向沙发,白山同学也一样。不,她应该比阿衡更加感到安心与喜悦。她笑著对阿衡喊道「成功了!」然後又怱然想起什么,连忙补上了一句:
「那、那个!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还有啊?你们的条件要在一开始就说完啊。」
「对、对不起,那个,不过、这件事很重要——就是我希望如果你找到她们,千万、千万不要靠近她们。如果找到的话,只要告诉我她们在哪里就好了,之後就交给我们——」
「啊,只是这样子啊。那没问题啊,你们叫我抓住她们的话才麻烦呢,如果只是找出她们,那就省事多了,我反而很乐意接受。」
「是、是吗。谢谢你——」
「只不过。」
远咲学姊起身走近白山同学,低头凑近她的耳边。
「我可不打算做白工哦,白山同学,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如果我能找出那两名少女的下落,到时请你——若是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就帮助你吧。」
远咲学姊低语的音量太小,阿衡听不到他们的交换条件。白山同学为难地看著身後的远咲学姊,然後再望向阿衡,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平泽同学——」
「我先说好,这项条件不能告诉平泽同学哦。这点你也得答应我。如果你失信的话,我以後再也不会出手帮你了。」
远咲学姊不留余地的补充说明。
於是白山同学立刻吞回想说出口的话。她一脸苍白地望著阿衡,把嘴巴紧紧闭上。担心功亏一篑的白山同学,像个傀儡般连连点头,远咲学姊见状,嘴角立刻浮现出魔女般的笑容。
「好,那么我们达成协议了呢。」
远咲学姊简短地说完之後,转过身回到自己位子上。
白山同学望向阿衡。
一阵尴尬的沉默。
嗯,依白山同学的反应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太可伯的条件吧。
「太好了呢,白山同学。我想远咲学姊一定能马上找到她们的。」
因此阿衡开口安抚。
「啊——嗯、嗯。谢谢你,平泽同学。」
虽然阿衡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听见别人的道谢时仍然威到十分高兴。他微笑著点头,也站起身来。
「谈话终於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我一直专注在游戏上,都没听见呢。」
在笑容满面的伊织面前,是一盘由黑棋完全占据棋盘的棋局。九卫坐在对面,握著棋子的小手不停地微颤。白山同学见到她那副模样,赶忙加以安慰。阿衡不想多加理会,便别开了视线。
远哄学姊已经打开桌上的笔记型电脑。光景一如往常,唯一不同以往的是电脑连接著网路线。
她不断地敲打电脑键盘,随後突然开口:
「桐谷,我们会毫不保留地支持白山同学,你也要有同样的觉悟哦。」
「哦哦,你总算决定了吗?唉呀唉呀,只要是有趣的事我都很欢迎。那么请多指教罗,白山同——」
白山同学一见伊织的壮硕身躯接近自己,立刻又惊慌地躲到阿衡的身後。
伊织心中才刚复原的创伤,看来又再多了一道伤口。
白山同学越过阿衡的肩头看向伊织,阿衡出言安抚。
「没关系的,白山同学。他不会突然咬你的。」
「……你这句话根本没有安慰作用吧。唉,算了,总之还是早点回家吧,阿衡,我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呢!」
伊织伸出双手重重地拍上阿衡的肩膀。看来他真的有许多事情想问阿衡吧。伊织追求『有趣事物』的热忱程度,可是与远咲学姊不相上下。
换句话说,阿衡不仅要保护白山同学免於远咲学姊的魔爪,也要小心伊织才行。
伊织撇下一脸郁闷的阿衡,拿起桌上的手提袋搭在肩上,正当他打算走出社办时——
「等一下,还没结束呢。」
远咲学姊出声叫住他们。

没过多久,伊织扛著十叶回到了图书馆。
「等一下!住手!快放我下来!伊织!」
「是是,抵达啦——你用不著大声嚷嚷我也会放你下来啊。」
远咲学姊不久前下达的指令十分简洁:『把十叶智惠带来这里』。
虽然简洁,却足以震撼阿衡和白山同学的心。因为十叶那一群人,全都亲眼见过阿赖耶识——薇薇与美亚。
虽说他们不知道远哄学姊打算怎么利用十叶的情报——但是她在与白山同学达成协议之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便查出十叶与这件事情有所关联,其情报收集能力令人畏惧。
远咲学姊坐在副社长的座位上,静静地对著十叶开口说:
「我等你很久了呢,十叶智惠同学。请在那里坐下吧。」
十叶环顾四周之後,不掩怒气地瞪视著远哄学姊。
「啊?为何我非得听你的命令啊?」
「因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下忙。为了向你说明,你得先坐下来才行。」
「帮忙?莫名奇妙。凭什么我得帮你的忙啊!我要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醒来之後我的头就一直很痛,意识模模糊糊的。」
阿衡偷觑了九卫一眼。九卫正交叉著手臂,一脸不满地看著十叶。她果然知道十叶是害手提袋破了一个大洞的犯人吗?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会记得自己殴打的对象,但九卫并不能算是一般人。
「唉呀,别这么说嘛。你能否先听听看呢?」
远哄学姊拿出一个档案夹,啪啪啪地翻开内页。虽说无法看见档案内容—i但至少能瞧见档案夹封面上写的文字。
『K』号档案 lE~lK
阿衡知道那些文字的意思。
然後心里暗忖,这世上果然有所谓的因果报应。
「……嗯、嗯,就是这个。」
数秒过後,远咲学姊在档案中找到需要的资料,视线栘向十叶。阿衡吞了一下口水,心想:终於要开始了。
「那么,十叶智惠同学。你还记得你在今年的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五点三十二分时,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啊?」
「才过不到一个月,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吧,而且又是一件相当『特殊』的事哪。顺带一提,那天是星期五,地点在特别教学大楼的视听教室。一同在现场的有山家奖、前田秋穗和仓
持忠,结束时间为晚上八点十一分。真是过了一段相当长的快乐时光呢?」
十叶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等等,你、在说什么……」
「未成年的孩子们这样子可不行哦,而且还违反校规。随便一项都可以停学三周了吧。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所以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或许比较好吧。你觉得张贴在一年级大楼的公布栏上如何?旁边顺便一起附上『你有什么看法呢?』的调查问卷——」
「——给、给我!!」
十叶大叫一声扑向远哄学姊,但是後者不慌不忙地把手上的资料抛到半空中。数张资料纸随即四处飞散,十叶脸色大变,伸手去抓纸张。虽然对几乎是趴在地上收回资料的十叶很抱歉,不过阿衡还是不小心瞥见某张纸上面的放大图片。图里十叶的穿著非常有趣。
十叶捡完所有的纸张之後,将无法随意丢弃的纸张揉成一团,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前。这时,远咲学姊却以无情而冰冷的语气开口说:
「那些就给你吧,反正都只是影印本而已。」
十叶猛地回头看向远哄学姊,眼睛甚王泛出泪光。
「影、影印本!?」
「那些是影印出来的资料啊。只要有影印机和纸张,想印多少就可以印多少。」
「你、你别乱说,那些资料会在哪……」
「在哪?这就二曰难尽了。因为我把『K』档案的资料分散在各处,光是放在网路上的就有五个。」
十叶露出彻底绝望的表情,丧气地垂下肩膀,揉成一团的纸张从她手里掉落。纸团滚了几圈之後,直到撞到远咲学姊的脚才停了下来。远咲学姊缓缓地拾起纸团,摊开皱巴巴的纸张,一边盯著上头的文字,一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口气说:
「那么,你应该愿意坐下了吧?虽然开场白有些冗长,不过我也准备了帮我忙的回报哦。所以,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十叶缓慢地抬起了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回报?」
「如果你愿意协助我,我就销毁与这个档案相关的所有资料。我答应你,会让它永远沉寂在HDD的深处,不会再次出现——但是,如果你不愿帮忙,很可惜,放在上面的资料什么时候会流出,我可不负责任罗。」
十叶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但不是那种邪恶的扭曲,而是十分符合她稚气外表、被讨厌的家伙欺负时如可怜少女般哭丧著的脸。远哄学姊见状,似乎微微扬起了嘴角。是错觉吗?
十叶努力压下泪水,尖著嗓音指责:
「这、这种事——你别开玩笑了!这是恐吓吧!!」
「是啊。你怎么事到如今才这么说呢。我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恐吓你,才叫你到这里来的啊。」
远咲学姊面无愧色地说道,在她身旁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用怯生生的目光望向阿衡,寻求阿衡的意见。阿衡尴尬地回望,低声向她说明:
「『K』档案的『K』这个字,是指『恐吓』的第一个发音。那是远咲学姊收集的『恐吓把柄』档案簿。」
这时,不知何时来到阿衡身旁的伊织连连点头附和,又补充道:
「没错。大家会这么伯她,就是因为她手上那份档案哪。」
数分钟後,无条件投降的十叶就坐在远咲学姊的对面,无力地垂下了头。
「——就这样,我们正在找那两名少女。我希望你能要求你那堆朋友,一旦发现踪迹就过来通知我们。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就答应你销毁那份资料。」
「……我怎么能相信你。最後你还是会说『我已经忘了这件事』吧。」
「因为你自己会那么做,所以你才会这样想吧?那你就猜错了。我才不会做那种卑鄙的交易。」
面对沉著一张脸的十叶,远咲学姊露出温柔的微笑,轻声地说:
「为了达成目的,我会不择手段。不过呢,十叶同学,至少我在交易的时候绝对不会撒谎。因为以大局来看,我所能提供的贵重资源也只有『信赖』吧。我不像你,只会追求一时的快乐。」
「……你不要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啦,我的头好痛。」
「唉呀,这可真是抱歉。对了,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这时远咲学姊才忽然回想起来似,转头看向阿衡他们。
「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由我和十叶同学交涉,你们可以回去了。」
阿衡与伊织对望一眼後,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
阿衡推著白山同学,伊织推著九卫的背部,一前一後地离开。白山同学转头看向阿衡。
「那个……我不在场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倒不如说你不在场会比较好,你也不想被十叶同学怨恨吧。」
「是、是。」
阿衡与伊织两人,以及一脸不明所以的白山同学及九卫,一同走出了图书馆。外面早已夕阳西下,杂木林的另一端传来运动社团的吆暍声。
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下午的课全都翘掉了——阿衡搔著脸颊暗自说道,然後他注意到白山同学正在看他。
总觉得她一脸不安。
阿衡心中暗叫不妙,毕竟是自己提议她去借助远咲学姊的力量。如果白山同学对远咲学姊的个性感到不安,那么自己得想办法替她消除才行。
「没、没问题的啦,白山同学。虽然远哄学姊那副样子,但她出乎意料地很照顾人哦。的确,与她为敌的话她不会手下留情,但是她不会将敌人以外的对象列入『K』档案啦。」
「……是。」
白山同学如此应和著,仍旧担忧地垂著头。看见她那副模样,站在白山同学一旁的九卫脸上有著明显的敌意,恶狠狠地瞪著阿衡,眼神像在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打飞你的头!
不过,看来阿衡用不著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因为在下一秒,白山同学抬起头的时候,唇角上带著一抹浅笑。
「是啊,有平泽同学在身边的话,我想应该就不用担心吧。对不起。」
走吧——在白山同学的催促之下,阿衡与她并肩迈开脚下步伐,然後抬起手指抵在唇边。被信赖的感觉实在让阿衡感到很难为情,所以他只好捣住嘴巴,不然伊织或许会看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在傍晚的天空之下,白山同学与阿衡他们走往同一个方向。
当然,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开的,但两栋建筑只是隔著道路互相对望,因此大家从校园回到宿舍的路线几乎相同。由於这个缘故,男女学生放学後一起回宿舍的景象也很自然——
伊织回头看著唯一的校外人士九卫,一脸愉悦地开口追问: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这个孩子是白山同学的什么人?」
白山同学的表情顿时僵住,一旁的九卫却得意莫名地挺起胸膛。
「哼,所以我说人类都很无知嘛。九卫可是白大人的——」
「妹妹!是妹妹!」
白山同学迅速地捂住九卫的嘴巴高声大喊,然後她频频望向阿衡,以眼神示意。阿衡刻意轻咳了一声,说出了他在『囊界』里与白山同学预先编好的虚构故事。
「九卫是从白山同学的老家来到东京的。她原本打算住进出租套房,不过联络的时候似乎出了差错,结果居住许可证还没核发下来,所以不得已只好借住在白山同学的宿舍里。」
对吧?他回头看向白山同学,只见她连连用力点头。
伊织露出怀疑的笑容。
「哦——是吗……是妹妹啊。白山九卫,真是个好名字啊。」
「……那是当然!白大人的名字怎么可能不好呢!」
「白大人是什么?是指你姊姊吗?」
「没、没错,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叫我白大人,所以——」
「明明她自己也姓『白山』?这孩子真奇怪呢。」
九卫立即鼓起脸颊。
「你说什么,九卫才不奇怪!况且九卫其实是——」
眼看九卫即将摧毁之前的所有努力,白山同学赶忙拚命捣住她的嘴巴。伊织兴致盎然地看著她们两人,阿衡面对这副景象则是不由得想叹气。果然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九卫身上,在『囊界』里时,听著捏造故事的九卫也是一副「为什么得说那种谎不可啊」的神情。
阿衡决定在曝露出疑点之前改变话题。他转向白山同学道:
「对了,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的房间构造是一样的吧?我们的寝室是包含卫浴设备的八坪房间,而且是两人共住。」
「啊,是、是的。我想、女生宿舍也差不多是那样。啊,可是我们室内是两个房间,只不过是用隔板将房间分为两边——」
「呜哦,怎么会这样?真是差别待遇啊!我们也需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对吧,阿衡?」
「女孩子们可能更需要吧。对了,白山同学的室友是谁?应该是同班同学吧?我们认识吗?」
「是宫代同学。因为我们同寝,所以宫代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也很照顾我。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啊啊,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家伙会将白山同学当作猫咪一般疼爱。」
「唉,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那种个性了。」
白山同学眨了眨眼。
「……?那个,宫代同学和桐谷同学你们——」
「嗯?啊,对了,我、阿衡和宫代都是同一所国中毕业的。不知道为什么,连她也来读这所学校了。如果只有我和阿衡两个人就好了。」
「宫代和你从以前就彼此看不顺眼,没想到连高中也念同一个学校,这就叫作冤家路窄吧?」
「是、是吗!我第一次听到……!啊、那么,平泽同学和桐谷同学住在同一个寝室吗?」
「说到这个我就气,白山同学你听我说,这家伙真的很过分!在住校的第一天,明明说好分房的时候绝对要住同一间,这个家伙却不知羞耻,自己抽中了单人房!真的很残忍,这是我
出生以来第一次遭到这么无情的背叛!你根本就是布鲁图再世嘛!」(译注:布鲁图,历史上凯撒大帝的助手、挚友和养子。但是布鲁图却参予了谋杀凯撒的计划,背叛了他。)
「你也申请了抽签吧。而且,虽然说是单人房,如果住宿生人数增加,我也随时有可能跟别人一起住啊。」
「还、还有那种情形啊……女生宿舍倒是没有呢……」
白山同学感慨似地说完後,伊织爆出爽朗的笑声,阿衡也不禁露出微笑。看样子总算岔开话题了,於是他也放下心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伊织停下了脚步。
在阿衡一行人所在人行道的十几公尺前方,有好几辆车驶过宿舍前方的马路。伊织望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转头望向白山。
「白山同学,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问你,可以吗?」
伊织表情严肃地问,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阿衡的心脏霎时紧紧揪起,想必被他拉近的白山同学更不可能保持冷静吧。白山同学的表情铁青,像是有块铅正哽在她的气管当中一样,接著後退了一步。身旁的九卫则是一脸想开口咬住伊织的模样,狠狠地瞪视著他。
「喂、喂,伊织,你到底在——」
「你先别说话,阿衡,这件事和你也有关。如果不问清楚的话,我不知道以後我能不能像平常那样与白山同学相处。」
「……」
白山同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照这情形发展下去,她有可能会直接断气也说不定。白山同学的绝望表情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阿衡感到犹豫不决,应该要强迫伊织住手吗?若是现在伊织开口问了,白山同学或许无法守住秘密吧。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这种事发生。
正当阿衡在寻找切人的时机点时,伊织凝视著白山同学缓缓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不叫我们的名字?」
伊织问了这句话。
「……咦?」
「呃——喏,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对吧?我这样想没有错吧?」
恐怕是因为昨天白山同学拒绝和伊织握手,结果让他心里很受伤,现在才会一再确认。当白山同学战战兢兢地点头後,伊织就大叫了声「对吧!」
「可是我从刚刚听到现在,白山同学你都一直用姓来称呼我们,让我开始怀疑起来。
『咦?其实她不把我当作朋友吗?』就是这么回事啊,白山同学。」
阿衡推测白山同学的脑袋大约当机了五秒,他不由得咕哝了起来:
「……我看你一脸认真,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你是笨蛋吗?」
「什、什么笨蛋!而且你少一副神气的样子,她也一样用姓称呼你啊!你不觉得懊恼吗!?」
「嗯,的确是有些在意啦。白山同学,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把我们当朋友看吗?」
在阿衡的视线中,此时白山同学的脑袋正好又重新启动。她眨著眼睛,好不容易理解两人说的话之後——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伊织再次露出笑容。
「那么,白山同学,不要再叫我们的姓了。直接叫名字就好,这样感觉比较没那么生疏啊。欵,你也这么认为吧,阿衡?」
「嗯,可以直接叫名字的话我也会很高兴。」
白山同学困惑地眨了眨眼,求救似地看向身旁的九卫,但後者不知为何臭著脸撇过头,完全不打算解除白山同学的难题。
最後,白山同学自己想出了答案。
她一脸难为情,却又有些开心地点了点头。
「好,我、我知道了。」
接著,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大喊:
「阿、阿衡……伊、伊织!——请、请多指数!」
白山同学说完之後。
气氛陷入一片沉默。
接著阿衡和伊织爆笑出声,而白山同学似乎以为自己被嘲笑了而感到很难过,两人连忙安抚她的情绪,等到笑容再次回到她的脸上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後的事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道别的时候,白山同学说完这句之後低头鞠躬。
阿衡轻轻摆手。
「我们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啊。」
「是啊。我们和远咲学姊都是因为有兴趣才帮忙的,你用不著介意。」
伊织语气轻快地说道。白山同学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顿了几秒後,只是再次轻声说:「谢谢你们。」
「那么再见啦,白山同学。」
「嗯——拜拜,阿衡同学、伊织同学。明天见。」
白山同学转过身去,握著九卫的手走过陆桥。当两人走到女生宿舍门前的时候,她忽然又回过头。当她看见阿衡和伊织仍在目送自己,似乎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白山同学连忙朝两人点头,然後又迈开脚下步伐,还不小心一头撞到了电线杆。当白山同学压著头蹲下身子时,片刻看不见她的人影,伊织趁著此时开口:
「白山同学真是个好女孩。」
「嗯,是啊。」
「我第一次被女孩子叫『伊织同学』耶,让我有些心跳加快。」
「啊啊,我也是。」
接著伊织瞥向阿衡。
「你喜欢上她了吗?」
阿衡看也不看伊织一眼。
「怎么可能,只不过——如果能让白山同学开心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泰然自若地回答。
然後两人穿越男生宿舍的大门,经过交谊厅後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定到中途,阿衡主动提起大家一直回避的话题。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对白山同学问东问西呢,因为你绝对不会放过这么有趣的事。」
「……你以为我是谁啊……就算对有趣的事再怎么感兴趣,我也没过分到对那么乖巧的女孩进行逼问啊。我又不是远咲学姊。」
「对了。」阿衡走上楼梯时,突然回想起来。
「我真没想到远咲学姊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呢。我还以为她比你更恐怖,会不择手段地从白山同学口中套出情报来。她能体谅我们真是出乎意料。」
「……体谅啊。」
伊织讶异地重复一次,语气听起来格外刺耳。
「怎么了?你的意思是,远哄学姊根本不可能会体谅别人吗?」
「阿衡,根据我的看法啊,当时远咲学姊之所以不追问,是因为她觉得等到凝事的人消失之後,再好好审问白山同学一番比较好吧。」
「……碍事的人?」
伊织微微耸肩。
「就是你啊。既然你想守住白山同学的情报,那只要在你不在的时候逼问白山同学就可以了,这不是很简单吗?如果我是远咲学姊,我就会这么做。」
阿衡楞在原地,伊织露出同情的眼神朝他望去。
「而且,远咲学姊与白山同学同样都是住宿生,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多得是。」
伊织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虽然她很可怜,但我们也帮不上忙。

她们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了『外界』的存在?
薇薇和美亚来自於『囊界』表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的外形几乎跟人类没有两样。记得判官曾经告诉过她们,当阿赖耶识一族居住在与『外界』连结强烈的表层的时候,模样会变得与『外界』的居民们很相似。
薇薇和美亚并不知道彼此是什么关系,只是在苏醒过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在一起了。她们甚至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人,认为两人只是在『囊界』的赤红天空之下,一同生活在庞大的空间里、一起渡过永恒的时光。
她们的外表与人类相似,但本质却与人类截然不同。
那么到底又是哪里不同呢?不同的地方在於,如果人类被猛力敲打头颅、刺伤胸口、或者是切开头颅与躯体的话,就会面临死亡的命运。
但因为薇薇与美亚是阿赖耶识,所以她们不会死。
无论受到什么伤害,她们都不会死,甚至也不会变老。她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死亡』与『变老』的概念。
告诉她们那些知识的,正是『判官』。
戴著宽沿帽的『判宫』,住在薇薇和美亚所居荒野附近的『都城』。与其他守护『都城』治安的其他『判官』不同,宽沿帽判官即使发现薇薇和美亚偷溜进『都城』,也不会把她们赶走。宽沿帽判官总是会满脸笑容,私底下招待她们两人到自己的住处去。
「别告诉其他人哦。要是被别人发现,我会受到严厉斥责的。」
在宽沿帽判官的住处里——堆满了许多她们从未见过、十分新奇的东西。
好奇心极重的两人,总是在屋内到处探险,每当她们发现了有趣的事物时,就会大声嚷嚷地问起宽沿帽判官「这是什么」?她们提出问题的时候,宽沿帽判官都会笑盈盈地解释说明。
两人就这样与宽沿帽判官渐渐成为好朋友,後来他便告诉了她们『外界』的事。
「『外界』?别胡说了,我们这里才是最『外界』的吧!喏,薇薇?」
当美亚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大笑著这么说道。
的确,在她们身处的宇宙之中,自己所在的地方才是『外界』。来自表层的薇薇和美亚曾经偷看过表层的下方与中层区域。
那并不算是一个有趣的经验。因为位於『中层』区域的阿赖耶识,与表层出身的薇薇与美亚不一样,非但外表不是人类的模样,而且千奇百怪,完全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有黑黄粉红三色斑点的扭曲等边三角形』,这是两人所见过的阿赖耶识当中,她们能够形容得最清楚的
一个。
戴著宽沿帽的判官说出那件事之後,露出了苦笑。
「我也是来自於深层区域哦。那个『有著黑、黄、粉红三色斑点的扭曲等边三角形』的先生,应该是基於某个理由才会变成那副模样。我在变成现在的长相之前,长得比『黑、黄以下省略』的他们还要更奇怪哦。」
薇薇和美亚听见他来自深层区域时都很吃惊,但她们毫不怀疑。因为宽沿帽判官从来没对她们说过谎。
尽管如此,他继续说道:
「的确,与中层区域和深层区域比起来,这里或许算是外面,但还不是最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个更外面的『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位於手提袋之中,而且手提袋是由『外界』叫『人类』的家伙拥有的。」
听见这一番话後,她们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因为自己所出生长大的这个『囊界』,居然会是在手提袋里。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没有说谎,因为我曾经到过『外界』去哦。」
宽沿帽判官笑著继续说了下去:
「『外界』是一个与『囊界』截然不同的世界。『人类』大多都很脆弱、愚蠢又无聊,但也有不一样的家伙存在。虽然是因为产生裂痕,『领域』的力量才会变弱,但我还真想再去一次。」
「……是个有趣的地方吗?」
「嗯,是个很棒的地方哦。对了——这里的东西全都是从『外界』带回来的。先前敦过你们的游戏也是。」
从那个时刻起,薇薇和美亚便无论如何也想到『外界』去。
两人异口同声地连连喊道:「我想去!我想去!」音量甚至大到都要传到『都城』的外边了。宽沿帽判官脸上有些为难。
「很可惜,我也不知道前往『外界』的方法。我都是在纯属偶然的情况下去的。」
「偶然?」
「没错。某天当我走在荒野上时,眼前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薇薇和美亚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因为在『囊界』中她们常常看见这种现象。
「所以我试著跳进那个洞里。平常的我都会当作没看见,但那一天我的心情特别好,而且觉得似乎会很好玩。」
两人连连点头。如果好玩的话,那么做也是当然的。
「接著在下一瞬间,我就在『外界』了。当时周围有很多『人类』,但他们一看到我之後,立刻口吐白沫晕倒了。因为那时候的我,外表比现在的模样还要更奇怪。」
「口吐白沫?『人类』还真是奇怪呢。」
「会吐白沫也只有在他们太过震惊的时候而已。有机会的话,你们也可以试试看。」
「机会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我也不知道。」宽沿帽判官再次笑容满面。「总之,一看到大洞的话,就跳进去看看吧。搞不好会连到『外界』的世界去哦。」
两人用力点头。从今而後的数百年问,每当眼前的地面突然冒出了一个大洞时,她们都会不断跳进去吧。不过先不论这件事,这时薇薇提出了疑问。
「钦,那你为什么又回到『囊界』来呢?『外界』是个很棒的地方吧?」
宽沿帽判官微微沉下了脸。
「嗯,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一直待在『外界』——但是『都城』的那帮家伙似乎很不喜欢阿赖耶识跑到外面去。我到了『外界』没多久,就被『守护灵』给抓住,然後送回到手提袋之中。接著他们强行把我变成这副德行,现在则是变成一名『判官』,为『都城』工作。」
宽沿帽判官耸了耸肩,两人於是一同「哦——」地发出惊叹。因为宽沿帽判官揭晓出的过去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见状,宽沿帽判官笑道:
「你们出去『外界』的时候,也要小心『守护灵』。当她和手提袋的『拥有者』在一起时,更要多加提防。不然的话,都已经难得跑出去了,或许有可能会和我一样,被她们带回来,强行要你们当『判宫』呢。嗯,不过我本来就不後悔当上『判官』啦。」
说完後,宽沿帽判官轻轻眨眼。
「因为可以遇见像你们这么有趣的阿赖耶识啊。」
美亚之所以会拿起店里的宽沿帽戴在自己头上,便是因为那些回忆。
「钦欵,怎么样,薇薇。好看吗?」
得以来到梦寐以求的『外界』,美亚十分兴奋。相较之下,薇薇则是爱困地打著『欠。自从到了『外界』之後,她就一直没阖过眼。薇薇也很期待在『外界』探险,但可以的话,她希望是在脑袋清晰的时候进行。
「嗯嗯,是啊,很好看哦——『啊……」
美亚顿时鼓起双颊。
「什么嘛!真是的,难得来到『外界』了!别打呵欠啦!」
「你那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就是想睡嘛。之後再来看帽子吧?快点办好事情,早点睡觉吧——」
在她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叫住她们。
「那个——你们两位?爸爸和妈妈在哪边呢?」
在外面的世界中,那名妙龄女子,可以用盘著头发的优雅女性来形容她,不过在她们的,对方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美亚眨眨眼望向薇薇。

「爸爸和妈妈是什么?」
「唉,美亚你真是的,他不是有说过吗?喏,因为人类只要喉咙被割断就会死掉,所以才会制造『小孩』,这样就算死了也没有後顾之忧了。而制造小孩所需的东西,我记得就叫作『爸爸妈妈』吧。」
女店员困扰地蹙起眉,完全不明白她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她似乎是不希望商品被弄脏,伸手想从美亚头上拿下帽子。
「……那个,这个是店里贩卖的东西哦?若是你们拜托爸爸或妈妈出钱买下这顶帽子,它才会真正属於两位小姐哦。」
「钱是什么?」美亚又问。
薇薇轻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开口咏唱:
「奉『悠游王』之名——」
过了数分钟之後,薇薇与戴著宽沿帽:心情极好的美亚,一起抵达了目的地。
「要拿东西,竟然还需要钱呢!外面的世界虽然有很多有趣的事物,但也好麻烦哦!」
「真是的,我不是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吗?美亚,你都只记得好玩的事。」
「当然啊!其他事情有必要记住吗?」
美亚说的确实没错,所以薇薇只是笑而不答。两人踏进眼前的店家,她们寻找的东西,应
该能在这里取得。薇薇暗忖,一定要确实搜寻,看哪一样才能真正达成目的,然而——
「——哇、哇、哇啊啊!好厉害!好厉害哦!薇薇,喏、喏!你看这个,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哦——!」
美亚发出欢呼,睁著闪亮的大眼睛跑来跑去,似乎把店里所有的玩具看成一座宝山。
当然,薇薇也同样感到有些亢奋。正如她所说的,『外界』的世界里有趣的事物多得让人眼花撩乱,其中又属这里最特别。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和美亚一样,整天都在店里尖叫玩耍。不过薇薇硬是压下欲望,拉住了美亚的手。
「真是的!要玩等之後再说吧?你忘了我们今天该做的事了吗?」
美亚转头看向薇薇。薇薇看见她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子啊,你忘了啊,那么,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们是为了招唤马基维利才来到这里的,我们需要战力吧?所以我们才会来这里啊。」
「啊——!」美亚突然大叫一声。看来是真的忘了。「是有这么回事!」
「振作一点啊,美亚。如果要抢先『守护灵』一步,我们就一定要做好应对的准备啊。」
美亚「呜」的一声,低头凝视自己的手腕。遭到『守护灵』砍飞的手虽然已经再次接合,但还是无法顺利动作。
薇薇牵著美亚的手,又哄又骗地说:
「正如『守护灵』说的,如果我们正面对抗她,其实一点胜算也没有。我们两个一定会被打成碎片,然後被带回手提袋里。美亚,你也不希望变成那样吧?」
「……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是啊,我也一样不想哦!我才不要还没玩到什么、就被带回里面去,然後硬是逼我当什么『判官』的。」
逛著玩偶精品店的两人停下了脚步。薇薇看著琳琅满目的商品,感到非常满意。她心想,这么一来,应该就能骗过那家伙了。她开口问了正交叉著手臂环顾店里的美亚,记不记得她之前说过的『作战计划』。
「啊、嗯,那个我还记得哦,因为好像很好玩!」
美亚咧嘴一笑答道。真像是美亚会有的回答,薇薇不由得笑了起来。
「游戏果然还是要刺激一点才好,如果被『守护灵』抓住的话,游戏就宣告结束了。这么看来,这会是个很久没体验过的趣味游戏哦!」
薇薇听见美亚说的这一番话,也跟著用力点头。所谓的游戏,就是赌注愈大时,可以获得的刺激性和乐趣性也会愈大。若是以努力来到『外界』的数百年岁月作为筹码,这场游戏必定精彩可期。
那么,准备开始。
「奉『悠游王』之名。我的呼吸是生命之气息。呼息所触反到的:初伪』们啊,直到梦想幻灭之际前听我指挥。」 (译注:初偶是指初次偶遇的人们;而偶也带有『人偶』的双关语之意。 )
薇薇高声咏唱『领域宣言』後,店里的几名人类都一脸奇异地望向她。薇薇无视於他们的目光,继续做了个深呼吸——不久,薇薇的『悠游王』已经遍及店内各个角落。
这么一来,所有待在这问店里的人类,都成了薇薇的『初偶』。
但是她不要「大的」。她举起单手一挥,「大的」就像是断了线般软倒在地。
宽沿帽判官曾说过,在『外界』的世界中,『领域』的力量会变弱。薇薇这时切身理解到了这项事实。她能够感觉到在『悠游王』的呼息吹抚过後,只有非常少数的量获得了初偶的生命,但若是在『囊界』中,她却能够驯服数千个以上的『初偶』。话虽如此,在阿赖耶识并不存在的『外界』世界里,能够操纵这些就已足够了吧。
这时,美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头面向薇薇。
「欵欵,对了。手提袋的拥有者也会行使『领域宣言』吧?那人类也会使用『领域』吗?」
「这件事你也忘了吗?那个人也有说过吧。 『拥有者』和『守护灵』就如同他所说的啊。」
看见美亚的头上几乎就要浮现出问号来,薇薇不由得苦笑。
「你真的只记得自己有兴趣的事呢——人类是无法使用『领域』的,这一点,那个『拥有者』也是一样。尽管如此,之前她之所以能够施展出『领域宣言』——恐怕是藉由『守护灵』的力量吧。」
「『守护灵』吗?」
「严格说来,『守护灵』并不算是阿赖耶识,所以也无法行使『领域』,但是和气拥有者』在一起时就另当别论了。那个时候,是『守护灵』和『拥有者』一同读出气领域宣言』的吧?以一种『守护灵白发问、『拥有者』回答的形式。」
美亚微微地偏著头。薇薇看见她那副样子,不禁笑了出来。看来美亚完全不记得那么久远之前的事了。
薇薇检视著并排在自己眼前的『初偶』,继续说:
「也就是说——她们两人一同联手时,我们完全无法对抗,所以才会立下这个作战计划啊。欵,美亚,这个孩子不错吧?」
她们将从刚才的店家中抢来的装备,套在当中的一名『初偶』身上。完成品出现後,美亚欢呼出声,与薇薇互相击掌,脸上的喜悦显露无遗。
「好棒好棒哦!这下子计划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呢,薇薇!」
「嗯,是啊,美亚。因为那个『守护灵』脑袋似乎不太灵光呢。」
两人面对面咯咯笑著,而後她们在『初偶』行列的陪伴之下,一同离开了精品店。


第四幕 白山同学与被窝里

晚上十点。
阿衡正站在宿舍的房间中。
教王护国学园的学生宿舍是公寓风格式的。除了一楼有大厅、餐厅和公共澡堂,各楼层还附有学生专用的交谊厅之外,和附近的综合住宅大楼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房间的话——虽称不上宽敞,但也足够让两个人进住。
经历了一整天接连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後,再过两个小时今天就要宣告结束了。仅在十分钟之前,阿衡才在澡堂中汗流浃背,硬压下口中的呵欠,心想今天要早点睡觉。但对於现在的阿衡来说,先前的睡意早已荡然无存。
白山同学在他面前正座著。
她身上穿著睡衣。
散发甜美的香气。
面对这三大关键要素,阿衡敢说没有任何高中男生还会想睡。
白山同学低垂著头,脸颊因紧张和羞怯而染上一片嫣红,就像是一个新婚初夜的新嫁娘。光看著她那副模样,阿衡的心跳就不断加快。
为了让自己强烈动摇的理智沉静下来,阿衡再次回想著白山同学为何会偷溜进他房里的经过。
晚问九点半。
洗完澡的阿衡待在交谊厅里休息。
他的头上冒出蒸腾的热气,穿著睡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著咖啡牛奶的瓶子。同样盥洗完毕的十几个男学生正在闲聊,电视也不断传出声音,形成了一种仿佛是在教室里才会有的喧闹。
阿街心不在焉地听著那些声音,回想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
但阿衡早已放弃将今天发生的事逐一列出,然後再仔细去理解。因为不论是哪一件事,都能完全破坏阿衡以前的世界观,如果妄想要弄清楚所有事,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疯。
手提袋里的世界——『囊界』;居住在其中的『阿赖耶识』;以及保护手提袋拥有者的『守护灵』。阿衡认为,关於这些事,或许只要知道它们是存在著的就好,根本用不著去理解。
阿衡需要明白的只有这两件事——
也就是现在那个名为美亚的超乎常识存在,正意图夺取他的性命——
还有白山同学需要自己的帮助。
嗯,阿衡独自点头。阿衡想通之後,一股浓烈的睡意忽然袭来,他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或许是遭到十叶那群人殴打的缘故,他现在感到全身酸痛。对於走在
『受诅咒』人生之路的阿衡来说,这点程度的殴打根本称不上受伤,不过挨打的地方还是会感到疼痛。
还有跌打损伤用的软膏吗?——阿衡一边思索,一边打开房门。
白山同学正在他房里。
「……」
阿衡关上了门,揉揉自己的眼睛。
——是我太累了吗?
还是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这就叫作相思病吗?所以是太过思念才会导致自己产生幻觉吗——两人明明认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阿衡。」
伊织一脸诧异地问,阿衡不由得吓得跳起几十公分高。
「哦。刚才那是什么?新的搞笑动作吗?」
「——是、是伊织啊,别吓我啦。」
「真难得,你居然会吓到。怎么了,房间里有幽灵出没吗?」
伊织放声大笑,但阿衡却笑不出来,嘴唇紧紧抿起。但桐谷伊织这个人对别人想隐瞒的事物特别敏感,看见阿衡的僵硬表情後,他立刻敛起笑容。
「……真的出现什么了吗?小偷?」
「不、不是,没有什么小偷,我没事。所以你可以回去了吗?伊织。」
「……?」
伊织歪著头,过了数秒之後,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嗯,就是这么回事啊。唉呀——这样子啊,这样子啊,真是抱歉了,我真是太不识趣啦。」
不识趣。听见这个词汇之後,阿衡的心脏险些跳出胸口。伊织拍了拍阿衡的肩膀。
「那就再见罗,看完之後记得也要借我啊。」
丢下了这句之後,伊织转身离开。
隔了几秒之後,阿衡终於明白伊织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身体顿时虚脱乏力。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个不怎么名誉的误解,但总比被人知道白山同学在他房里要来得好。
一想到这里,阿衡重新望向房门。
话说回来,白山同学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自己房里。夜色已经这么深了,「那个」白山同学,不可能偷溜进女生止步的男生宿舍。那名少女没有这么做的意义、理由及胆量才对。
一定是我眼花了——阿衡这么说服自己,他握住门把,一口气打开门。
「……呵呵。」
他发出疲惫的乾笑,屋里没有任何人在。
阿衡摇了摇头,直接走进房间的床铺。这是当然的,平日总是畏畏缩缩,只要伊织三昴近,就会躲到别人身後的白山同学,怎么可能来到这种地方,还私自闯入男生的房间呢——
砰!
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时,却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背部的话,任谁都会跟阿衡作出相同的反应——大声尖叫然後整个人跳起来。阿衡以光速般的速度转头去看,出现在眼前的是——
「对、对不起,吓到你了……」
穿著睡衣的白山同学,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

「……请用。」
「谢、谢谢……」
阿衡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罐柳橙汁,在杯里倒入果汁後放在桌上。白山同学头低低地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地暍下柳橙汁。阿衡目不转晴地看著她。
对娇小的白山同学来说,粉蓝色睡衣似乎有点太大。她从宽松的袖口中伸出指尖握著杯子。她一口气暍完了柳橙汁之後,才发现阿衡正紧盯著自己,脸颊倏地泛红。
「——对、对不起,因、因为我很渴,所以——」
「不不,没关系啦。那个——」
面对腼腆的白山同学,阿衡感觉自己的心脏惊人地加速跳动,心想再这样下去不行!於是他假咳了一声,继续问了下去:
「……为什么白山同学你会在这里?」
白山同学的肩膀霎时颤动了一下。她低下了头,硬是挤出了几句话:
「……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除了这里我想不到能去的地方,所以……」
阿衡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交叉著手臂转过了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後怱然——
「白大人,没问题的!『她』似乎不在这里!」
九卫大声嚷嚷,同时砰的一声踹开浴室的门。
「……你在别人的厕所里做什么啊?」
「看了还不知道吗?这是扫敌行动。如果要在未知的地方休息,确认周遭环境的安全是最优先的事项!」
「我说啊,这里几乎所有地方都很安全——等等,你刚说了什么?休息?在哪里?」
「这里。」九卫指著自己的脚下。
阿衡看向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低著头,不敢正面回应阿衡的视线。不过,他要求白山同学解释一下的视线,似乎已经传达到她的眼里。正襟危坐的白山同学,直视著自己的膝盖中间,忐忑不安地开口说:
「我、我一开始,和宫代同学,那个、讨论了九卫的情况。」
阿衡又看向九卫。九卫一副「东西是本大小姐的」的模样,大口大口暍著阿衡为了白山同学拿出来的柳橙汁。
「我跟她说,我妹妹来到东京之後,却忘了申请借宿许可,所以问她该怎么办才好——虽然这样像是在欺骗宫代同学,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宫代同学仔细地教了我该怎么做。她说只要拜托宿舍的管理员就可以了。」
阿衡点了点头。
「嗯,是啊,管理员有这个权限。那么,你已经去拜托过了?」
白山同学不安地眨了眨眼,缓缓点头——阿街心想,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表情?仿佛在描述某个可怕的回忆似的。
「……嗯。後来我和九卫,还有宫代同学一同前往管理员的房间。宫代同学笑著说一定没问题,管理员会允许家人在这里借宿的。」
「然後?」
「进去管理员的房间之後——远咲学姊就在里面。」
「就、就像是早已知道我会过去一样,桌上还放著饼乾和三个茶杯。远咲学姊将宫代同学关在门外,拉著我和九卫进入屋内後,就说:『我等你很久罗,白山同学。』她一直笑咪咪的,可是、可是,我却觉得她的表情好可怕——」
那的确很恐怖。
或许是回想起那时的画面,白山同学的娇小身躯开始猛烈颤抖。九卫紧紧地抱住白山同学的手臂,像是要平抚她的恐惧。但是连九卫的神情之中都隐含著害怕之色,阿街心想这绝对不是错觉。
「……那么,拿到许可了吗?」
「远咲学姊说马上就会拿给我们。」白山同学张开颤抖的嘴唇说道:
「她还说,会花一点时间,趁机来聊聊天吧。虽然很恐怖,可是又没有能拒绝的理由,所以我就和九卫一起吃了她请的饼乾——很好吃哦。」
阿衡忍著头痛似地将手撑在额头上,喃喃问道:
「你说出秘密了吗?」
白山同学慌忙用力摇头。
「没有!——我、我想我勉强守住了秘密。不过,远咲学姊问了我很多问题也是事实。她一边闲聊,一边穿插询问有关阿赖耶识或是九卫的事。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说溜了嘴,所以我害怕得——」
「逃了出来?」
白山同学用力点了点头,双手紧握住膝盖上的睡衣。
「如果继续待在女生宿舍,远哄学姊似乎就会紧缠著我,可是逃到外面的话又没有地方可去——当我烦恼的时候,九卫就说她有个好主意。」
「九卫有仔细地听你们傍晚时的交谈内容哦!阿衡,你是一个人住吧?那么就算白大人和九卫逃到这里来,也完全没有问题啊!」
虽说是一个人住,但他住在男生宿舍里的事实还是不变,因此会有很多问题存在——不过,阿衡决定保持沉默。火上加油是蠢蛋才会做的事。
阿衡陷入沉思,白山同学轻咬下唇,起身说道:
「对、对不起哦,阿衡同学。在九卫的强烈建议之下我就来了——但是这样你很困扰吧?封不起,我会回到女生宿舍,试著说服远咲学姊——」
「不。」
阿衡反射性地说出这个字。
白山同学大吃一惊,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维持半坐起身的姿势。那个姿势应该很累吧?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直直盯视著阿衡。
阿衡做了个深呼吸,整理脑中的思绪。的确,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里是女生止步的男生宿舍,要是被人发现白山同学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番大骚动。而且,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错,校方有可能会怀疑他们是不单纯的异性交往,然後作出停学处分。
所以,她回去比较好。阿衡应该这么对她说。
但是——
「……我有几个建议。」
阿衡在回过神之後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第一,就是现在我打电话给远咲学姊向她抱怨。因为白天跟远咲学姊讨论商量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她『不会追究』,所以她这么做显然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如果向她抗议的话,她应该就不会继续再向你逼问了——应该啦。」
白山同学点了点头,眼中闪耀著深信阿衡的纯洁光芒。
「但是,毕竟她是远哄学姊,或许不会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想那应该只能获得暂时的安宁吧。依上述情形看来,白山同学,你有自信能一个人完全避开远咲学姊的追问吗?」
白山同学的脸上仿佛写著不可能,用力摇了摇头。这时,一旁的九卫突然站起身来。
「——对了,我怎么会没注意这个方法?根本就不用逃避啊。既然那家伙想揭穿白大人的秘密,那么她就是敌人!下次她再接近过来,九卫就狠狠教训她一顿——」
「绝对不行!」「千万不要。」
「……」
「教训她干嘛?难道你要把远咲学姊剁成碎片吗?的确,如果你那么做的话,这个社会有可能会变得和平一点,但那可是杀人啊。你觉得白山同学会答应吗?」
白山同学连忙摇头。九卫一脸不悦,阿衡继续趁胜追击:
「而且,如果要尽早找出阿赖耶识,我们就需要远咲学姊的协助。一定要想出办法,同时躲过远咲学姊的追问,不过她同时也是我们的伙伴。」
九卫噘起嘴唇,咚的一声就地坐下。
阿衡重新看向白山同学,继续说了下去:
「我刚有梢微想到,在手提袋中度过一晚不就好了吗?况且九卫本来就不用住进女生宿舍,待在手提袋里就好了吧。」
白山同学一脸困惑地看向九卫。
「……我也曾对她说过,那样做会比较好。」
「九卫哪能那么悠哉呢!」九卫几乎要龇牙裂嘴。「阿赖耶识就在外面,九卫当然要保护白大人啊!那种事——呣唔!」
「太大声了。」白山同学连忙伸手捂住九卫的嘴巴,叹著气说:
「因为九卫这么说我就算了。其实我也是可以一起进去手提袋里,但如果是手提袋被那些阿赖耶识发现的话就糟了——而且,不要太常进去比较好,今天白天是因为希望阿衡同学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才会进去的。」
「这样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白山同学低下头,然後——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发丝。
她摸著那头阿衡自以为天生的雪白长发。
他霎时觉得自己的心中涌上一股寒意,就像是在平时行走的路上踩到地雷似的。然而会这么想的似乎只有阿衡而已,白山同学察觉到阿衡的神色之後,微微露出笑容。
「你别在意我头发的事,我已经习惯了。」
听见她的安抚语句後,阿衡顿时觉得自己的人品又降了一级。他撇开了自卑的思绪,清了清喉咙之後,说出最後的建议:
「还有一个方案是,如同九卫的提议,今天你们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白山同学的眉头顿时抽动了一下。
她的脸颊开始泛红。看到对方那般明显的反应,阿衡也不由得心生动摇。他在桌子下方握紧自己的双手,用力一掐。快保持冷静!阿衡对自己这么说道。
「因为正如九卫所说的,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如果只是要藏你一晚的话,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呃,嗯,当然,如果白山同学不想住在这么脏乱的房间,我也不会介意啦……」
「——不想。」
「咦?」
「并、不会、不想。」
白山同学吞吞吐吐地以微弱的声音说了出口,垂下羞得通红的脸。
就连阿衡也觉得一股热气忽然涌上自己的脸部。他搔了搔脸问道:
「呃、是吗,那么——要住下来?」
白山同学没有回话。那是理所当然的,面对这么直接的问题,她根本答不出来。
阿街心想,毕竟只是把白山同学藏起来,也不用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过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房间度过一晚,他还是认为这样非常不恰当。
好一阵子,白山同学和阿衡都是不发一语地盯著桌面。
打破这阵郁闷沉默的是——
「你还在犹豫什么啊,白大人!九卫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过只有这个方法了吗!」
九卫开朗地大喊,完全不懂得两人的微妙心态。
白山同学似乎是得救似地看向九卫,轻轻点了点头,接著她把目光转向阿衡,以带著哭音的语气问道:
「……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阿衡轻笑出声。
「只要白山同学不嫌脏乱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啊。」
这番话也算是推了白山同学最後一把。
白山同学调整坐姿,膝盖并拢重新坐好,挺直背脊直视著阿衡。那张与平时畏缩神色截然不同的脸蛋,依然因羞怯而显得徘红。
白山同学维持著那个姿势,以三只手指抵在地板上鞠躬行大礼。
「那么,那个——小女子不才,还请你多多指教。」
这样的台词不太对吧!但阿衡现在无法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口。

话说回来,她们到底是怎么进来这个房间的?
阿衡一边准备三人份的棉被,一边向她们两人提出疑问。穿著睡衣的白山同学眨著眼睛望向九卫。只见她从漆黑民族服装的襟口里,掏出一块黑色的布。
是她在白天用来覆住自己的那一块布。
「你是笨蛋吗,当然是使用了『国隐』啊。」
「……那个『国隐』是什么东西啊。对了,还有那把黑刀也是。」
「哼哼。」九卫又一副得意的神态。「连『领域』你也不懂吗?唉——真是的,所以九卫才讨厌外面的人类嘛!算了,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将头抵在地板上跪著恳求的话,九卫我啊,也是可以告诉你啦——」
「九卫……」白山同学低声轻道:「你不要再让我蒙羞了啦。」
阿衡曾经听说,自古以来,傲慢就是一种紧紧依附在人类身上的不治之症,但是把白山同学的这句话录成录音带发售,或许会认定是治疗这种疾病的特效药吧。
九卫像是被定住似地僵住不动,接著低头咕哝起来:
「……『国隐』是九卫和白大人的『领域』——『九绝门』的第五项兵器,这块黑布通往『夹缝世界』。透过那里,我们可以移动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又和『囊界』不一样吗?」阿衡觉得他的常识要是再被颠覆的话,可能就要抓狂了。
「完全不一样哦。『囊界』是在现实世界实际存在的地方;但『夹缝世界』却是一个具有概念性和哲学性、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场所。它可能存在於这个世界上的某处,也有可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完全听不懂。」
「放心吧。」九卫又是一脸得意。「九卫也不太懂!」
阿衡以无言来表达自己的错愕,但不知九卫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却故意不理会。她接著详细说明:
「也就是说,例如你现在正处於一个『确实存在於那里』的状态,『国隐』就能将其变为『有可能存在於某处也可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状态。利用这一特点,剩下的就是由我们决定『存在於哪里』,而且哪里都可以。不管是地球内部、宇宙尽头,只要选择了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後,再拿起黑布就好。这么一来,你就会从『有可能存在於某处也可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状态变成『确实存在於那里』的状态。唉,不过实际上根据距离和时问,也有一定程度的限制。」
「……原来如此。」其实他根本理解不到三成。
这时,白山同学吱吱呀呀地爬著梯子,从上层床铺下至地面。
「——所谓的『领域』,全部都是这类的能力。」
站定在地板上的白山同学,自言自语似地低喃:
「我想阿衡同学也曾在『里面』看过——『囊界』是凭藉和气外界』截然不同的法则所成立的。『领域』便是由法则具像化之後所形成的,那是『囊界』居民阿赖耶识才能使用的一种能力。白天的时候你看过了吧?」
「嗯,是那个——美亚施展出的招数,像是瀑布一样的东西吧。」
因为阿衡在那个招式之下差点丧命,所以他记得很清楚。白山同学微微点头。
「我想那一定是美亚特定拥有的『领域』。人类如果被卷进『领域』之中,几乎都无法得救——所以要是找到阿赖耶识她们,绝对不能独自一人去捉住她们哦?请来通知我们一声。」
阿衡用力点了点头。用不著她提醒,面对那两个怪物级的对手,阿衡也不会逞英雄妄想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
想到这里,他脑中浮现出疑问。白山同学刚才说过,『领域』是只有阿赖耶识才能施展的力量。可是——
「可是,为什么白山同学你也能使用那个『领域』的力量呢?」
「那还用说吗?因为她是手提袋的『拥有者』啊!世世代代的『拥有者』,都能使用称之为『九绝门』的『领域』力量。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藉由两人一同奏唱『领域宣言』後,白大人就能给予九卫『国隐』或『久世守夜房』等等,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兵器。」
「……嗯。」
阿衡摸不著头绪,其实连『囊界』和『阿赖耶识』他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既然九卫她们这么说,他也觉得事情大概就是那样。阿衡强行说服自己,接著忽然想到一件事。
明明不打算当英雄逞威风的。
不过自己或许帮得上一点忙。
「那个,叫作『九绝门』吗?那些武器,我能够使用吗?」
话才说出口,他随即就有种「早知道不要说出来就好了。」的感觉。
「你?」九卫惊讶的问。一开始是确认的语气,到最後变成打从心底感到不屑的口气:
「你?」
白山同学困窘地别过了脸。
「啊——不。」阿衡不禁开始辩解,「不行的话就算了。」
九卫模仿以前美国喜剧演员的动作,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接著她的脸上彷佛大大地写著「唉呀呀!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人类」似的,转身望向白山同学。
「他是这么说的,该怎么办呢?九卫的白大人。」
白山同学不发一语,只是紧盯著自己的脚尖。
一想到她可能是对自己的提议感到错愕不已,阵阵羞愧的浪潮不禁涌上阿衡的心头。他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寻找撤回前言的机会——
白山同学却突然露出了微笑。
「……我呢。」
她的微笑,并不是在嘲笑阿衡、也不是对他感到错愕,而是带著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味。
一种想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像是坐在暖和的火堆旁时,那种安心的神情。
白山同学在略嫌宽松的睡衣中,难为情似地缩起身子,轻声低道:
「我是第一次告诉别人『领域』与『九绝门』的事。」
阿衡与九卫都眨著眼睛望向白山同学。
两人完全不懂白山同学在说些什么,但都能感觉到她正要说出某些重要的话。阿衡领悟到了这一点之後,内心有点动摇,搔起了脸颊。九卫脸上的神情则愈来愈不悦。
「我总是希望有人会理解我所说的话,但总是在说明完一切之前,就遭到他人的耻笑。所以这次能够全部说出来,我很开心——而且你也愿意相信我。」
白山同学抬头看向阿衡。
「所以,九卫,我们就试试看如何?看看阿衡同学能否使用『九绝门』,或许他办得到也说不定哦。」
是吗?阿衡惊讶地转向九卫。
现在的九卫——脸上已经不见先前的嘲弄神色。
「……不,那个,不用做那种无意义的事吧。」
「只是试试看而已,没关系吧?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九卫像个不希望宝物被人抢走的孩子般,将『国隐』紧抱在胸前,眼神游移不定地看著微笑的白山同学、胸前的『国隐』,和眨眼看著自己的阿衡。
终於,九卫慢吞吞地将『国隐』栘开胸前,畏畏缩缩地将它递向阿衡。阿衡十分困惑,但仍是伸手打算接下——
「——还是不行!那种事才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没必要做!」
九卫大叫一声後,啪地一声拍开阿衡的手。
「啊、九卫!」
接著九卫转身冲进浴室里,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里头。白山同学慌忙转动门把,大声斥道:
「九、九卫!你怎么这样,快向阿衡同学道歉!」
「白大人,恕难从命!根本就不可能让那个人类尝试拿『九绝门』啊!所以没那个必要了!」
「我、我不是要你对不让阿衡同学试拿『九绝门』这件事道歉啊!?是因为你刚才打了他啊!九卫、你快开门——!」
阿衡按著刺痛发疼的手,茫然地看著她们两人。
在众人吵闹的时候,夜色更深了。
明明还有其他必须解决的问题。
时针走至晚上十点三十分,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但现在如果有人已经就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即便有人造访阿衡的房间,只要装睡的话就行了。
相较之下,更应该先解决的事情是——宫代的事。
「宫代同学?为什么?」
「因为她和你同寝室吧?你不在房间的话,一定会引起骚动啊。嗯,不过远咲学姊一定知道白山同学会不见是由於自己的缘故,所以她不会太过慌张。但还是先和宫代报备一声比较好。」
「怎么报备?」
阿衡目不转睛地看著白山同学。白山同学红著一张脸,揪著胸前的睡衣问道:
「怎、怎么了?」
「白山同学,你有带手机吗?」
白山同学左右摇头。是因为穿著睡衣就直接逃出来,所以现在没带?还是她原本就没有手机呢?阿衡猜想後者比较有可能吧,同时打开书桌的抽屉,开始翻找东西。
不久阿衡拿出一张记有联络资料的纸张递给白山同学。
「原本直接打到宫代的手机是最好的方法,但现在也无可奈何。你就打电话到女生宿舍,请对方转接给宫代,然後再告诉她你今晚不会回去,这样她才不会起疑。」
「要、要怎么说——」
「拿九卫当藉口就好了。说你们决定不住女生宿舍,而是住在朋友的家里,但撇下九卫一个人又好像很危险,所以你也一起和她外宿了。而且你们已经取得管理员的许可,要她别担心——这样子如何?」
白山同学尊敬地看著阿衡,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好厉害喔。阿衡同学,你怎么可以想出这么多谎话呢?」
虽然她没有恶意,但阿衡听来却像是在谴责自己。阿衡脸上露出苦笑,把自己的手机拿给白山同学。
「我并不擅长说谎,硬要说的话,这也算是受到了伊织的影响吧。和他交朋友之後,我也
变得伶牙俐齿的——喏,你就用这个打电话吧。其实用公共电话打是最好的,但我想你今天就不要再出这个房间了。」
白山同学听了这番话之後点了点头,然後她突然问又愣住了。
她看著联络资料与手机,开始思索某件事,而且似乎是一件相当重大的事。只见她表情有些逗趣,皱起眉头之後就地正座,仿佛面临生死关头似的,凝视著眼前的两样物品。
最後,白山同学轻声说道:
「……如果在女生宿舍的通联记录里,留下了阿衡手机的来电号码,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阿衡频频眨眼。
「啊啊、嗯——如果真的有人去调查的话,那的确是不太妙。嗯,不过没关系啦,学校宿舍虽然记录了我的电话号码,不过应该不会有人特地去核对吧。」
除了一个人。但这句话阿衡没有说出口,因为白山同学光是回想起那副眼镜的光辉,可能就会吓得浑身发抖吧。
听见阿衡的回答後,白山同学低头静默了片刻。接著转动视线,看向九卫。
「……九卫,拿出手提袋。」
九卫正趴在地上吃著饼乾,细碎的饼乾屑全都掉在阿衡的漫画杂志上,听到这个命令後她猛然回过头。九卫的嘴边都是洋芋片的碎渣,她将口里的食物全吞下肚之後,开口问道:
「手提袋吗?为什么要拿出来?」
「……我想拿出电话。」
瞬间,九卫的表情一沉,阿衡一脸错愕地望著她。
「——九卫不懂、您在说什么。白大人,手提袋是——」
「别说了,九卫。把手提袋拿来这里,拜托你了。」
听见白山同学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阿衡才察觉到她正打算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阿衡屏气凝神地看著彼此瞪视的白山同学与九卫,九卫紧抿著嘴唇,反抗似地瞪著白山同学。白山同学脸上神情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胆怯,不过她并未别开目光。
「九卫,拿出手提袋。」
听起来不够强势,却又十分具有威严的说话声,在静谧的房中回响著。
九卫噘起嘴唇,还是不得不服从白山同学的命令。她抓住身上民族服装的衣摆,猛力一拉,衣摆倏地伸长工一种令人发毛的地步。在不禁皱眉的阿衡面前,九卫粗鲁地甩动自己的衣服——
接著从中滚出了一个手提袋。
无论何时怎么看都相当巨大的手提袋。阿衡看著白山同学双手拿起那个巨大又笨重的手提
袋时,不禁让他联想到某个处罚游戏。手提袋握柄处的正下方贴了胶带,那大概是对十叶造成的破洞做的紧急处理吧。阿衡以微妙的心情凝视著她们。
白山同学打开手提袋,把手伸到里头去。九卫紧张地说:
「白、白大人,这样子——」
白山同学迅速转向九卫,眼神虽然依旧怯懦,不过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九卫,为了守住我们的秘密,我们已经给阿衡同学添了很多麻烦了。那样的话,至少我们不能对他有所隐瞒。」
「可是——!」
白山同学不理会想要反驳的九卫,从手提袋里抽出了手臂。
她手里已经握著一只手机。
阿衡眨著眼盯住那只手机,喃喃地说:
「你不是没有手机?」
「我的确没有,也没有签下合约——但是,手提袋里有。」
语毕,白山同学低下了头,像是隐忍著什么似地咬住下唇。
这时,某些影像忽然从阿衡的脑海深处浮现。
从手提袋里拉出了黑布、黑刀,甚至黑色少女的一连串举动——
还有,白山同学的跟踪行为。
白山同学一直跟在阿衡身後,也给了他许多东西。例如为了帮助深受『诅咒』所苦的阿衡,她也拿出了不少物品。阿衡一直感到很疑惑,觉得她未免也准备得太周到了,每当阿衡因疼痛所苦的时候,她都可以立刻给出需要的物品。阿衡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每次她都能拿得出来呢?
一般来说,他一定会笃定地说「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啊!」但那不是一般的手提袋,它足个神奇的手提袋,里面还有一个叫作『囊界』的奇妙世界。
伸手进去拿出东西的话,也就表示——
「白山同学,难不成那个手提袋——」
「没错,白大人能够从手提袋里拿出任何东西。」
回答的人是交叉双臂、直盯著两人看的九卫。
面对明显露出敌意、死瞪著自己看的九卫,阿衡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任何东西,换句话说——」
「就是所有东西。只要是白大人想要的,她将手伸进手提袋之後就可以得到。不论是吃的、暍的、狗啦、猫啦、羊啦,甚王是钱、宝石、股票、汽车或者快艇。既然手提袋里都有『囊界』存在了,拥有者能取出这些东西来也不足为奇吧?——但是,你听清楚了。」
九卫一边解释,一边缓缓地朝向阿衡逼近。
看到她来势汹汹的模样,阿衡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阿衡至今所相处的那个九卫,也不是那个任性、好面子、不知世事又活泼的少女。
现在,在阿衡面前的——是那个只为了守护白山同学而存在、能毫不留情地摒除任何想加害於白山同学之事物的无情『守护灵』。
「能从手提袋里取出东西的人,就只有白大人一个。唯有手提袋的正当拥有者、『继承人』。像你这样的人类,即使把手伸进手提袋里,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仅如此,手提袋还会发动防御功能,把你整个人吸进『囊界』里。所以你可别打歪主意啊。」
阿衡微微地喘气,朝瞪著自己的九卫反驳。
「什、什么歪主意啊。你觉得我会对白山同学的手提袋做什么吗?」
九卫乾脆地说道:
「没错。」
白山同学抬起头,僵著一张苍白的脸,高声地说:
「九卫!——你说得太过分了!阿衡同学不是那种人!」
九卫的黑发晃动,转过头去看著白山同学,然後就不再出声,甚至也不打算开口反驳了。她的侧脸浮现出怜悯白山同学的神情。
你真的相信他不是吗?——她的表情正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相对之下,白山同学的表情实在是太柔弱了。如果九卫真的开口逼问「你真的相信他不是吗?」这句话,大概白山同学也没办法点头同意。阿衡根据自己的直觉发现这个事实。
一阵沉闷的痛楚掠过心头。
阿衡皱起脸。他早已习惯肉体的疼痛,无论是刺伤、切伤或擦伤,大多数伤口所带来的疼痛,阿衡都有自信不会为此皱一下眉头。
尽管如此——不受白山同学信任的事实对阿衡来说,却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痛楚。
白山同学望向阿衡,试图解释些什么。但阿衡不想看见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因为对阿衡来说那是他所无法忍耐的痛楚。他低下头别开了脸,站起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静,低声说道:
「——总之,如果能不留下任何通联记录,那就再好不过了。白山同学,就麻烦你用那个手机打到女生宿舍去吧。」
「嗯、嗯,我知道了——那个,阿衡同学,你要去哪呢?」
经她一问,阿衡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转身走了好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回过头,紧盯著房间的门扉,不加思索地开口说:
「我要去买饮料,我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一下。」
阿衡说完之後,不等她回答就走出房间,然後带上房门。
站在几近无人的走廊上,阿衡听著关门时所发出的「喀喳」声响,想像著白山同学会如何看待两人方才的对话,随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

晚间十一点。
尴尬的氛围仍然没有消退,就已经到了宿舍熄灯的时间。
「那么,我要关灯了。」
阿衡觉得自己的音量似乎显得特别大,或许是因为屋内没有人在讲话,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想说给九卫听。
「喂,九卫,不要一直看那些东西。我要关灯了。」
趴在地板上看著漫画的九卫扭头看向阿衡。看见她的神色,阿衡不禁有些担心。也不是说明显有什么不同,但他不由得——
「……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耶?」
九卫顿时摆出臭脸,啪地一声阖起摊开的漫画,猛然站起身子。接下来,当她的手正想要指向阿衡时——身形却一阵踉呛。
「呜哇!怎么,你果然身体不舒服吗?没事吧?」
阿衡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九卫却硬是推开。
「吵死了!你别碰我啦。我才用不著你、担~~心。」
九卫低沉吐出的话语,跟平日强势的她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後,正打算踏出脚步,身体却又失去平衡,往前方跌了下去。这次是白山同学撑住她的身体。
「……九卫,果然——」
「我没、没事的,白大人!我只是在外面待太久,感觉有点想睡而已!我还是早点睡吧。睡饱养足体力之後,我会早日把那两个阿赖耶识塞回手提袋里!」
九卫大声嚷著一听就知道是虚张声势的话後,转身爬上通往上铺的梯子。她的动作看来也十分无力,阿衡觉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白山同学同样咬著下唇,凝视著九卫的背影。
阿衡轻咳了一声,对白山同学说道:
「那么,白山同学也要睡了吧?」
「嗯、嗯——那、那个,阿衡同学,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阿衡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白山同学原本紧绷的表情,安心似地放松下来,然後跟在九卫後面爬到上铺。阿衡望著她的身影,嘴边的微笑已然消失。
方才的对话,犹如哽在喉间的一根细刺,让他总觉得无法释怀。
不管白山同学如何感激自己、倚赖自己——她依然还是不相信我。
但怀有此种念头的自己却更让人感到厌恶。阿衡轻轻摇了摇头。
阿衡关掉电灯开关。顿时室内一片黑暗,他毫无窒碍地往前走。此时,悄然无声的房间里,传出不属於自己的呼吸声。
阿衡钻进被窝里头之後,丝毫没有睡意。或许是因为白山同学就躺在离自己不到两公尺的正上方,又或者是——在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些对话,挡住了该有的睡意。
白山同学可以从手提袋里拿出任何东西。九卫曾这么说过。
接著,九卫还警告阿衡,要他别打歪主意、别以为能对手提袋恣意妄为。
九卫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阿衡还没蠢到听不懂。
一个可以拿到任何东西的手提袋,仿佛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魔法道具。如果有人知道现实中确实存在这种东西——到底会有多少人想得到它呢?一旦知道只要拥有那个手提袋,自己往後的人生都将获得保障的话,究竟还会有多少人能坚持於微不足道的道德感上呢?
阿衡想起了宫代。她担心著总是独自一人的白山同学,所以一有空就会邀白山同学一同共进午餐,在宿舍里也会亲密地倾听对方的烦恼。
他又想起那个名叫十叶的少女。她轻视著总是独自一人的白山同学,但一听说白山同学身上拥有钜款时,就立即威胁要夺走手提袋。
宫代变成十叶的画面,白山同学或许已经想像过很多次了吧。
至今一直亲切和蔼的人,在得知手提袋的秘密之後态度骤变。
所以白山同学才会如此拚命地守护手提袋的秘密。
因为她从以前到现在,已经碰到无数次阿衡无法想像的残酷经历。
阿衡一想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
「白山同学……」
他的说话声在黑暗之中回响。不知为为什么,他觉得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他从未在熄灯之後,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开口说话吧。
对方没有回应。阿衡心想,如果她再不回话,那么事情就此作罢,於是他又出声呼唤她。
「白山同学?你睡了吗?」
过了一段漫长得让人窒息的时间後,终於传来轻声的回应。
「……怎、怎么了?阿衡同学。」
听见白山同学紧张的嗓音,阿衡能够想像出她现在羞红的脸。他不禁在黑暗里微微一笑,然後突然注意到自己先起了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那个,白山同学你……」
他边说边回想自己原本打算说些什么。
但是,都是一些太过「直接」的话。
当阿衡思索著该怎么修饰的时候,原本沉默的气氛变得更加死寂。他不禁焦急起来,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後追赶,阿衡不由得就将浮现於脑海中的字句直接说出:
「——白山同学,你曾经被人背叛过吗?」
上方似乎传来一阵沙哑的吸气声。
又是一片沉默紧压而下。
这是阿衡第一次在非物理性的因素之下感到胸口苦闷。他翻了个身,上下铺因而发出了吱呀声,伴随而来的摇晃也跟著影响到躺在他正上方的白山同学。阿衡在黑暗中抿紧嘴唇,这时他听见了——
笑声。
「哈!」
那个笑声似乎在嘲笑某人,但阿衡无法辨别那是否是针对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那是九卫发出的笑声。
「曾经被人背叛过?你想听那些老生常谈的故事吗?」
「……九卫。」
白山同学略带哭声的嗓声响起。听到之後,某种情绪涌上阿衡的心头,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某种不安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胸口。
九卫压抑的低沉嗓音之中,充满了以前没出现过的情感,完全感受不到她平时的幼稚与傲慢,只有严峻的反抗心态。
「曾经有很多家伙,大多是觊觎手提袋的混帐家伙,当他们得知手提袋里拿得出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包括金钱、宝石,所有能满足自己欲望的『一切事物』後,他们看著白大人的眼神就完全变了。白大人与九卫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那种表情了。那是这世上最丑陋的嘴脸。」
「呐,九卫,那个——」
「如果是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我们才接近的家伙,那倒还好。因为他们只是想要手提袋所带来的好处,只要我们回应他们,他们就不会『背叛』白大人。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是朋友,也就没有什么背不背叛的。」
「九卫,你别再说了。」
「你知道最恶劣的是哪种人吗?阿衡——就是像你这样的家伙。像你这种一开始装作一副很了解我们的样子、然後亲近我们,到了最後关头却又过河拆桥,九卫最无法饶恕的就是这种
人。因为你这种人不但利用了白大人,还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心。」
阿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是被针给缝住了似的,嘴唇完全无法张开。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没有说话的资格。
「所以,阿衡,你要记住这一点。就算白大人再怎么相信你——不,正因如此,所以九卫绝对不会信任你。九卫是『守护灵』,守护白大人的人,我绝不会原谅伤害白大人的人,你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
阿衡这时才注意到,在黑暗中的自己正紧握著棉被。他明明想出口反驳、明明该反驳些什么,却无法对九卫说的话加以辩驳。他真的很痛恨这样的自己。
这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是有人在抽噎的声音。
白山同学正在啜泣。
霎时,阿衡涌上心头的情感立即转变。
「白山同学,我——」
他并不是顾及到白山同学的心情。
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坦诚地把自己心里的话、向一个在上铺啜泣的少女倾诉。
「我不会的。我不会、背叛你。」
九卫立刻有了回应,她以愤慨夹杂讪笑的声音说:
「一开始大家都这么说。说什么『只有』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所以请相信我吧。」
「直到最後我都会这么坚持。我不会说什么绝对,也不会叫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
阿衡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著笔直地仰视著正上方。他朝著躺在眼前的木板上方,努力压抑哭声、肩膀微微颤抖的白山同学清楚地说:
「你只要看著我就好了,然後你再自己判断吧。看我是不是会背叛你。」
这种说法连阿衡自己都感到很暧昧。阿衡的嘴角浮现苦笑,此时,上方传来了声音。
是白山同学的说话声,但阿衡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因为在寂静无声的房间之中,她的音量小到几乎要被寂静给吞噬。
但是,阿衡根据自己听见的推断——
嗯。
她似乎轻轻地应了这么一声。
光是这样,阿衡就心满意足了。之前胸口的疼痛、以及知道自己不被白山同学信任的疙瘩,彷佛全部都消失无踪了。即使现在她不相信他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以後白山同学能在他面前绽放「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切就值得了。
心满意足之後,睡意倏地袭来。
他打了个大呵欠,翻过身子。即使上下铺摇晃地吱呀出声,阿衡也不再在意。现在他只想
睡觉。他拉起棉被盖住头,又想再多说一句话时却作罢,再开口也只显多余,因此阿衡只在心中呢喃著:
晚安,白山同学。

顺带一提。
白山同学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意外地来得相当快。
或许是身体还不习惯房间里有自己以外的人在吧,阿衡明明非常想睡,却一直睡不安稳,只要有轻微的摇晃,他就会立刻醒过来。
在已经适应黑暗的视线中,有某个物体在动。看来是有人从上铺下来了。望见睡衣的轮廓後,阿衡认出那是白山同学。她意识迷糊地踩著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房门。
她是要去厕所。
不可以看吧……尽管如此心想,处於半睡梦状态的阿衡大脑忘记下达闭上眼睛的指令。电灯开启与浴室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刺眼的光线射人他扩大的瞳孔之中,门扉关上之後光线随即消失。
过了一会儿,传出了冲水的声音。
阿衡的意识又开始昏沉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不过眼皮的另一端感觉光线瞬间亮起,接著啪的一声按下电灯开关的同时,光线又再次消失。阿衡隐约感觉到白山同学正往自己的床铺走来,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
「……!?」
他猛然惊醒。
因为忽然有人摸了阿衡的头,让他大吃一惊。也因为当他反射性地睁开眼睛时,白山同学的脸庞就在眼前,甚至近到听得见她的呼吸。在黑暗之中,阿衡完全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见她一直欺身进来,毫不客气地推开阿衡的身体,想直接钻进被窝里面。
「——唔!?什!!」
「咽……九卫、好挤……再过去一点啦……」
听见她含糊的说话声之後,阿衡顿时了解白山同学正处於半睡半醒的意识朦胧状态。阿衡的神智顿时陷入混乱,决定先回应她的要求,微微挪开身体腾出空间,白山同学立刻钻了进来。这已经不是「听得见对方呼吸」的暧昧而已,白山同学呼出的甜香气息,已经直接吹往阿衡的鼻尖。
这是怎么回事?
心脏怦咚怦咚地跳动著危险的旋律,让阿衡整个思绪大乱,只有问句在他的脑海中反覆回
响,事情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
「嗯……呵呵、九卫真是的……好痒哦……」
白山同学脸上出现只对熟人才会绽露的天真笑容,同时在阿衡耳边低语,让阿衡的理智几乎就要崩溃了。阿衡心想,我绝不能沦陷,要是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恐怕会失去很多东西吧。像是自己的一条小命之类的。
为了维持理智,阿衡拚命思考,试图厘清现在的情况。其实也没有多困难,总之就是——
l、白山同学睡迷糊了。
2、她弄错了自己该睡的床铺。
3、然後她误以为自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九卫。
事情就只是这样,十分简单。
在阿衡思索的同时,白山同学不停地抚摸他的身体。阿街心想,她平时可能也会对九卫这样做吧。她捏著阿衡的脸颊,享受充满弹性的触感,即使阿衡想逃走,白山同学的双腿已经夹紧阿衡的膝盖,让他根本无法动弹。阿衡彻底体验到女性大腿的温暖与柔软,然後死命地压抑某种快要爆炸的冲动。
「……不准逃……因为九卫、是我的……嗯唔……」
出乎意料的,九卫似乎常常遭到这样粗鲁的对待,说不定外表柔弱的白山同学,私底下是个女暴君——阿衡连忙挥去无关紧要的幻想,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叫醒白山同学这一个选项,大概是绝对不能选的。
要是叫醒白山同学,结果下一秒她手上出现炸毁地球的开关的话,那事情就不妙了,而且如果真的出现在她手上,她也一定会按下开关。与其咬牙面对自己钻进入同班男同学被窝、甚至在对方的身体上摸来摸去的事实,她多半宁愿选择让世界毁灭。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
即使白山同学的手中没有出现炸弹的开关,她也一定会发出惨叫声。接著九卫就会醒来4如同侍奉手提袋拥有者的武士般迅速地一跃而下+看见了阿衡与白山同学同床共枕4把阿衡大卸八块。以上。
阿衡咕的一声吞下唾沫,开始动了起来。
小心点、小心点。
他暗自祈祷白山同学千万别醒过来,同时从她的双腿之间抽出自己的脚。成功。
白山同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抚弄阿衡脸颊的手也停了下来。阿衡屏住呼吸从棉被中坐起身子,以超人般的意志力,凝视著香甜地睡在自己身旁的白山同学,然後不碰她一根指头就走下床铺。对他来说,算是完成了一项丰功伟业。
他站在地板上,深深地吐了口气。即使跑完马拉松也不至於这么累。阿衡甩了甩头,当他迈开步伐的时候——
「……」
裤管。
被抓住了。
「九卫、你、要去哪里?」
听到稚嫩的嗓音之後,阿衡回头与她四目相接。白山同学从黑暗中凝视著他。她的眼神恍惚,脸依然紧贴在枕头上,只有眼神紧紧地攫住阿衡的身影。
於是阿衡——
「——我。」
虽然他不擅长模仿别人。
「我要去、厕所,白大人。」
但是危机出现时就另当别论了。
「……是吗、那要、快点回来哦……」
白山同学低声呢喃之後,忽然嫣然一笑。那一抹微笑柔美而可爱、洋溢著发自内心的信赖——在那瞬间,阿街心跳加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接著白山同学松开了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阿衡甚至忘了呼吸、出神地望著她的笑脸好
一阵子,最後才转过身去。如同他方才回答的走进浴室後,坐在马桶上,就这么一夜到天明。
真想在亮一点的地方欣赏她的笑靥——这个念头一整晚都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第五幕 白山同学与枪林弹雨

宣告放学的钟声响起,阿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趴到桌上。
「早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
导师才刚离开讲台,教室便再度成为喧闹的场所。同学们迫不及待拿起手提袋,讨论著接下来要做什么去。伊织居高临下地俯视阿衡,见到他对周围的嘈杂声无动於衷,於是好奇地开口询问阿衡:
「你今天看起来很想睡,昨天熬夜啦?」
当然,阿衡并没有搭理他。阿衡知道,如果自己随便回答,以伊织如动物般灵敏的直觉,或许真的会发现昨晚发生什么事,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伊织知道。
伊织对著拚命打呵欠的阿衡耸了耸肩。
「虽然刚刚下课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再说一遍。『图书馆社』的全体社员,今天放学後要去图书馆集合,当然白山同学也要去。」
「——嗯,我知道了啦!我立刻就去行了吧?」
阿衡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朝著教室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他要走出教室之时,白山同学的身影正好映入眼帘。
她的身影背对阿衡,往走廊的另一头离去。
就在阿衡不知该不该叫住她、邀她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她已经在走廊转角处转弯消失了。
回想起来,今天和她就坐在隔壁而已,却连一句话都还没说过。今天早上也是,阿衡昨晚没有睡好,一觉醒来之後,已经看不见白山同学与九卫的人影,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著:「谢谢你收留我们,很可惜不能当面向你道谢,因为我们得赶在没人起疑之前,回到女生宿舍去。」
在阿衡床上醒来的白山同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阿衡一想到这里,在责任感的驱使之下,他觉得应该叫住白山同学,但同时涌出一股不能和她说话的自制力。他觉得如果自己刻意提起那件事,说不定会让白山同学更威到羞耻,所以决定在下次见到面的时候,只要装得若无其事就可以了。
阿衡走出楼梯口之後,朝著图书馆所在的那片灌木丛走了过去。阿衡一边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边穿越特别教室的小径,差点就没注意到危险。
一个孩童。
一个小学生年纪的男孩,站在特别教室大楼的玄关。
阿衡一边走路一边看他,男孩也双眼发直地回看著他。
在怪异的沉默气氛之下,那男孩就在特别教室大楼的暗处消失无踪。
「……」
到底是什么?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阿衡边走边回头,想确定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小学生出现在高中校园里的确很奇怪,但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也许是某个家长带著孩子来学校也说不定。
不过,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不只是小孩子出现在那个地方让他感到诧异而已,他似乎也在哪里见过那孩子。
对了,他终於想到了!
那孩子楞楞地盯著他看的神情。
他记得那个表情。
但他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也觉得这种小事无法详细回想起来也很正常——
图书馆就在眼前,如何在里头那个『魔女』面前守住白山同学的秘密,这才是他现在非思考不可的问题。
「从白山同学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只有『阿赖耶识』的特徵而已。而且到底能不能破解,老实说,我也没什么自信——」
远咲学姊把阿赖耶识的照片放在盘起的膝盖上,用手弹了弹照片。
「没想到只花了一天,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托你们的福,局也都布好了,十叶也出乎意料地帮了很多忙。」
说完之後,她将资料放到眼前的桌子上。
数十张两名阿赖耶识各种角度的照片,以及十几张关於目击证词的详细报告,啪地一声摊开在众人面前。
白山同学神情复杂地看著这些照片及资料。
不知为何,应该会担心白山同学这副模样的九卫却不见人影。但阿衡又不好在远咲学姊面前向白山同学问起九卫的去向,所以他百般无聊地拿起眼前的资料。
「……这个,是玩具店吗?」
其中一张照片,看起来是从监视摄影机拍到的画面印出来的。在画质不是很好的照片当中,金发黑衣的阿赖耶识被玩具店里的布偶围绕著,笑得好不开心,头上不知为何还戴著一顶宽缘帽。
「没错,正确来说是在大型连锁百货…同仓屋』六楼的『阿米吉亚』拍到的,是从『阿米吉亚』的监视摄影机里撷取的画面哦。有好几个目击证人说看见她们下午四点半左右出现在这一层楼。」
「也是,那种样子要不引人注意都难。」伊织看著其中一张照片说。
远咲学姊点了点头後接著说:
「下午四点五十分,她们朝『阿米吉亚』的方向走去,过了几分钟後便离开那里。可惜的是,我没办法确定店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我们顶多只能取得静止的画面。不过,怎么说呢——至少我们可以推测,很明显地她们是为了要操控它们,才会出现在那里的。」
『它们』,指的是跟在薇薇与美亚之後的玩具们。
小熊布偶、塑胶模型机器人、洋娃娃以及展示用小木马,还有其他人偶或动物布偶等,仿佛她们的跟班似地排成一列。
这就是阿赖耶识的力量吗?
阿衡偷瞥白山同学一眼,发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是因为阿赖耶识的存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感到害怕吗?还是因为——?
「我先说清楚,接下来的消息不见得是正确的哦。下午五点,她们从『高仓屋』消失了,之後大约在六点时,有很多人在站前看见『穿著夸张的两个孩子,以及跟在她们身後的玩具队伍,後面还跟著好几个小朋友』,因为她们太引人注目了,所以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很不可思议地居然没有引起骚动,大家似乎都以为是什么宣传活动。」
大概是因为这个队伍有小孩子在里面。
白山同学伸出手拿著照片,指尖还微微颤抖。
「晚上八点,附近的警察局接获三件失踪报案,每一件都是在『阿米吉亚』玩的小孩失踪,给家长看了这张照片後,至少可以确定照片上的这些孩子就是失踪的小孩,也就是说——那些小孩,是被这两个叫薇薇与美亚的女孩子带定的。至於她们是怎么做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远咲学姊看起来心情大好,她凝视著因罪恶感而表情复杂的白山同学,接著说道:
「再继续放任她们不管的话,或许会有更多被害者出现哦,白山同学。你说对吧?」
白山同学紧咬著嘴唇,接著抬起头直视远咲学姊。
「……她们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有监视录影机的地点也就罢了,万一她们在外面,那我布下的眼线就派不上用场了,我只能搜集片段的目击证词,大致了解她们往哪个方向去,其他就完全无从得知。不过——」远咲学姊露出微笑,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能够再给我更详细的资料,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山同学低下了头,远哄学姊见状,露出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的样子。她从来不曾这么直接对阿衡他们显露自己的情绪,且似乎以欺负像白山同学这样的女孩为乐。
阿衡感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开口阻止她道:
「等一下,已经有小孩失踪了,现在是谈交换条件的时候吗?」
伊织这次也难得地站在他这边。
「没错,学姊。就在你讨价还价的时候,那些孩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糟了,到时候可是连笑都笑不出来啊。」
「唉呀,你们这样讲也太没良心了吧,我也很想找到那些失踪的小孩啊,但是情报实在太少了,我也无能为力啊。」
被学姊这么一顿嘲讽,手中没有资讯情报网的阿衡等人,反而变得无可反驳。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後,阿衡有气无力地发问:
「至少,她们的去向,你已经派人跟踪了吧?」
远咲学姊微笑著说:
「完全没有。」
「……是吗?」
除了这句话,阿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尝到了苦涩的挫败感。
无论远咲学姊得到多少正确的情报,也没办法让她吐实,对远咲学姊来说,昨天阿衡他们提出来的条件,根本就毫无意义可言。如果我自己找不到任何线索,那么只要掌握情势让对方不得不说就行了——远咲学姊的确是这么想的。
突然,阿衡感觉到有人拉著他。一看之下,原来是白山同学捉住了阿衡外套的衣角,像个迷路的孩子似地紧挨著他,然後,白山同学怯生生地开口了:
「……好、好吧,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会尽量——」
她话只说到一半。
白山同学突然之问不说话了。
原因是阿衡出手了。说得更明确一点,是他伸手把白山同学手上拿的照片抢了过去。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白山同学忘了继续她的投降宣言,抬头看著阿衡。阿衡并没有回望她,只是专心地盯著照片里的某个地方瞧。
「白山同学,你不必说下去了。」
「……咦?」
「我知道了,薇薇跟美亚还有这些小孩在哪里。」
远咲学姊眼睛微睁看著阿衡,伊织也同样屏息看著接下来的发展。
照片上,薇薇跟美亚的队伍里有个小男孩。
脸上呆滞的表情——就跟刚才阿衡看见的一模一样。
「这个学校的特别教室大楼——我在那里见到这孩子了!」
伊织与白山同学两人同时惊叫出声,而远哄学姊还是保持著沉默,只是不停地盯著阿衡的表情。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也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接著远咲学姊耸了耸肩,看来是因为秘密无论如何也守不住才不得不说,而不是找不到机会。
「算了,既然被你们发现那也没办法。正如平泽所说的,的确有目击证人指出薇薇跟美亚在学校附近出现。发现的人是你们同班同学前田秋穗,在来学校的路上看见的,接著她们也带著人跑掉了。」
「那么她们现在还在那里吗?特别教室大楼里?」
伊织半信半疑地开了口问道。远哄学姊不置可否,回答道:
「我没办法直接确认所以不清楚,因为——特别教室大楼的监视摄影机全部都被破坏光了。」
社办内除了远哄学姊敲打键盘的声音外,只剩一片沉默。虽然不是铁证,但至少是决定性的证据了。肯定是薇薇跟美亚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才破坏了监视摄影器的镜头。
「那、那个……不好意思!」
白山同学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接著,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轻快的声音与表情说道:
「我突然很想上洗手间——可以先失陪一下吗?」
一片沉默。
「……请便,你找得到路吗?」
最後,远咲学姊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这么说,白山同学连忙点头,拿著手提袋就奔了出去。阿衡搔搔头,~心想她居然可以忍那么久,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何必觉得不好意思呢?
阿衡随即发现到远咲学姊专注地盯著自己看。
「……」
阿衡眨了眨眼并想了一下。
接著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啊,不好意思,学姊,我也可以去吗?」
看到远咲学姊点头之後,阿衡飞快冲出教室,直奔图书馆门口。
不出所料——那里有两个少女在低声交谈。
「——九卫反对!九卫不能带著白大人去可能会有阿赖耶识出没的地方!」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啊,因为你是路痴,如果没有我带路,你根本就到不了特别教室大楼。」
「所以九卫不是说过好几遍了吗?我们可以利用那个人类——」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再让阿衡遭遇到任何危险了。」
这时,阿衡突然拍了一下白山同学的肩膀。
「唉呀!?」
白山同学惊声尖叫的同时,雪白的头发也随之倒竖,吓得全身僵硬的她,连转身过去都做不到,阿衡故意用哀伤的声音对她说话。
「你怎么这么见外啊,这种事告诉我不就好了?」
「……阿衡、阿衡?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白山同学努力找藉口的垂死挣扎,在九卫的满面笑容之下化为乌有。
「人类,你来得正好,你刚都听到了吧?阿赖耶识所在的那个叫特别教室大楼的地方,就由你来带路!」
阿衡已经习惯了她那种霸道的说话方式,不禁露出苦笑,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九卫。
「这么说来,你今天都去哪里了,九卫?」
「……要你管,我在手提袋里面啦。」九卫不高兴地回答道。
阿衡想起昨天的对话,明明昨天还紧跟在白山同学身边的,为什么今天要躲在手提袋里?
白山同学轻咳了一声,似乎打算开口解释,不过也许她只是想度过眼前这个不太妙的状况。
「——因为九卫是『守护灵』,如果一直在外面的世界的话,她的能力就会消耗。昨天她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所以今天必须让她待在手提袋里,让她储存能量,以防万一。」
阿衡看著九卫——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九卫的脸的确显得憔悴了些。
而且,现在就是那所谓『万一』的时候。这么一想,他心头突然有一阵沉重的压力袭来。如果利用九卫宝贵的时间与体力却徒劳无功的话,那么说不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後果。
即使如此,他得到的应该是可信度很高的消息,特别教室大楼的监视器全部都遭到破坏,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破坏的规模也未免太大了。
「这样的话,更要早一点过去才行。好了,快点走吧!」
两人正要开始行动的时候——白山同学伸出双手拚命阻止。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阿赖耶识真的、真的是很危险的对手!况且阿衡不是被美亚盯上了吗?明知道很危险,还要自投罗网去找阿赖耶识,这样绝对不行!」
可是,白山同学轻易地就被九卫推开了。
「那可不行,白大人。九卫身为『守护灵』,绝不能让白大人暴露在危险之下,不过这个人类就无所谓了。」
「你、你说什么——!」
「没关系的,白山同学,你就听九卫的话。你身为手提袋的『拥有者』,万一碰到阿赖耶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千休——话说回来,我的条件也一样。」
不过,比起白山同学,自己能逃掉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
「唉呦,你偶尔也会说些好话嘛,人类——好了,快点走吧,你负责帮九卫带路。」
「……你的能力一直在消耗,态度还是这么跩。不过,算了。」
白山同学一直在旁边说著「那个」或者「等一等」,想插入两人间的交谈,但阿衡与九卫有志一同地无视於她,打算一起离开。
但白山同学不死心地跟在两人身後,她小跑步拚命设法留住阿衡,此时阿衡回过头来笑著告诉她:「白山同学你先回去社办等,没问题的,我们马上就回来。」
阿衡笑著说完之後,白山同学露出被打败的表情,垂头丧气地完全放弃了。

滴答、滴答——室内回荡著的声音,只有秒针计数时间的声响。
白山同学坐在沙发上凝视著时钟。
房间里只有白山同学与远咲朱游两个人在。朱游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若无其事地看著手上的书,白山同学则是坐立不安地拚命移动臀部,探头怯怯地偷瞄朱游,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而张开了口,最後还是一脸挫折地低下了头。
朱游阖上书本。
「什么事?」
始料未及的一句问话,让白山同学缩起肩膀。在偷偷瞥了朱游的表情一眼之後,白山同学硬是挤出笑容。
「……请问……您在看什么圭曰?」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结果却问出这种问题?如果平泽衡在场肯定会露出苦笑。不过,远咲朱游并不是乎泽衡。她仿佛在做例行公事般,把自己正在看的书封面拿给白山同学看,并且将上面的字念出来:
「《阿利亚?阿灵顿与雾屋中的杀人魔》,是理察?G?赛佛托勒在一九八九年出版的推理小说。你有兴趣吗?」
「钦——这个,这……」
「唉呀,白山同学你都不看书的吗?好可怜哦。这里原本是『文艺同好会』性质的社团,可是平泽与桐谷对书本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我还以为如果是你的话,至少能聊点跟书有关的话题。」
「啊,我、我会看书啊!那个,虽然我没读过阿利亚那本书,但是日本作家的小说我读过好几本。像是石田秀三的《远灯》~~水江芽依的《假寐的指尖》之类的,我很喜欢。」
「纯爱小说啊?你这样很有女孩子的感觉,很好啊。」
朱游说完之後静静地微笑。白山同学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脸颊变得红通通的。朱游仔细地观察了她片刻之後,缓缓地开口说话:
「话说回来,白山同学。」
「是?」
「你的手提袋有破洞是吧?你不想缝好吗?」
白山同学的笑容瞬间褪去。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遮住手提袋上的破洞。朱游一边观察著她的反应,一边站了起来。光是她的这个动作,就让白山同学紧张得快叫出声来,只见朱游拉开社办的橱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箱子之後,缓缓走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以注意掠食者般的视线,紧盯著朱游面无表情的脸不放。
然後,朱游在白山同学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桌上放的是个针线盒。
「我来帮你缝好吧,把手提袋给我吧?」
白山同学屏气凝神紧盯著朱游看。
朱游回望白山同学,疑惑地歪著头,彷佛在反问她怎么了。
白山同学迟疑了一会儿之後,将抱得死紧的手提袋,怯怯地递给了朱游。
「那个——」
「?」
「虽然、虽然很麻烦,可是能不能拜托您,从内侧开始缝呢——?」
看著白山同学以惶恐的声音提出要求,「知道了。」朱游点头示意。
朱游打开针线盒,拿出长一号的针与粗黑的缝线,把线穿过针孔之後,她低头静静凝视著手提袋的破洞,发现用胶带临时贴住的破孔上有烧焦的痕迹。朱游低声问:
「白山同学,你抽菸吗?」
「——!?没、我没抽!」
「其实你也不必急著道歉,我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也很相信『没被抓到的犯罪就等於没做』这句至埋名言。不过不可以在图书馆里抽烟哦。」白山同学的唇办开了又闭,却挤不出一句话来。朱游依然面不改色地观察著手提袋的内部,边缝边说道: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认为你会做那种事。」
「——!」
「不过,看起来一定是某个人故意弄破的吧?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用菸头烧出来的焦痕。」
白山同学低下了头,朱游看著她的脸蛋,以肯定的口吻说:「是十叶吧?」
看见白山同学突然静止不动,朱游眯起双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叫她向你下跪认错。」
「不——您不需要这么做,没关系的!这没什么,所以——」
「可是这个手提袋,是你很重视的东西吧?」
白山同学脸上的表情霎时改变。
原本混杂著焦急与困惑的她,瞬间便失去所有情感。她强忍泪水,唇角抿得死紧,双眼仿佛看著遥远的地方般失去焦距。脸上的表情像是怀念著什么、又好像回想起很久以前尝过的伤痛。
白山同学低垂眼帘,以轻柔的口吻低声说:
「那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我妈妈只留给我这个手提袋。」
白山同学又说了一句:「可是……」脸上露出虚幻的微笑,笑容里带著一丝困惑。
「如果人家问我是不是重要的东西,我却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晓得答案。虽然这是我和妈妈唯一的连结——但有时候,我甚至想乾脆扔掉它算了。」
白山同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表情里带著懊悔。朱游斜睨著她,手指轻轻拂过缝好的裂口,低声说:
「我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啊!——不是的,您别这么说!」
白山同学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从朱游手中收下手提袋。她自己也同样摸了摸缝合处,接著便笑了,看起来又高兴又有些别扭。
「谢谢你,远咲学姊——其实我本来就该自己把它缝好,可是我又不太会缝纫,所以您真的帮了我大忙,是我误会远咲学姊了。真的,非常谢谢您。」
朱游以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表情,观察著朝她深深鞠躬的白山同学——
一滴血毫无预警地从未游的鼻子滴落下来。
「!?」
「唉呀,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体质关系。」
朱游若无其事地按住鼻尖说著。手朝著放在桌上的面纸伸过去抽了几张压在鼻尖上。鲜红色的血在白色面纸上晕开,让白山同学愈看愈害怕。
「……体、体质?」
「我亢奋就会流鼻血。都是白山同学你不好,你不该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害我都想出手偷袭你了。」
「……」
朱游无视於无言以对的白山同学,依旧不改优雅神色,拿出面纸塞住自己的鼻子。
朱游塞住鼻子之後,嘴角再度浮起一丝轻笑,因为她看见浑身僵硬的白山同学一脸惊恐的样子。看著全身散发出想要立即逃跑的讯号的白山同学,塞住朱游鼻子的面纸被染得更红了。然後,当她缓缓地开口的时候……
有人打断了她。
「那个——学姊。抱歉,打扰一下。」
朱游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以瞪著碍事者的眼神注视伊织。她光是这么做,就让高大的伊织颤了一下,疑惑自己做错了什么。伊织轻咳了一声说明来意。
「……就是,因为您要我顾守图书馆四周,所以我去巡视了一圈,结果发现了让我很在意的事,所以特地过来向您报告。」
「什么?」
「钦——这个——这很难说明,该怎么说呢——说得明白一点——」
朱游皱起了眉。伊织生平第一次见到朱游这种表情,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他敏锐地发现朱游内心的波澜与不耐烦。伊织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迅速简短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们两人。
「布偶军团入侵图书馆了。」

阿衡绕到特别教室大楼之後,在薇薇与美亚昨天出现的房间四处巡视,却没发现她们出现过的蛛丝马迹。
阿衡开始感到焦躁,因为九卫的时问有限,不能让她因自己的推测错误而浪费时间,所以他感到肩上扛的责任更沉重了。
不知道九卫是否察觉到阿衡的焦躁,她坏心眼地问:
「怎样?你不是说有什么人在这里?」
阿衡走在昏暗的地下走道上,嘴角扭曲地看著九卫。
「我们才刚开始找而已吧?而且我也只说了有可能,我并没有说一定会在这里啊。」
「唉呦,现在就试著为自己找不到人这件事找藉口啦?凭你这么点决心,就想取得白大人的信任啊?」
「能不能取得她的信任,根本不是重点吧?」
九卫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死命瞪著阿衡瞧。或许她认为现在白山同学不在场,正好可以趁机把话说个清楚。
「我话说在前头,想要白大人对你敞开心房,就凭你,再等个一千年都等不到啦。她对於
人类这玩意儿,早就已经完全绝望了。」
九卫以忠仆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只要记住一点,靠你这家伙,是绝对无法使用『九绝门』的。那只有白大人与我九卫才会使用而已。」
阿衡挑起一边眉毛看著九卫。
「你对『九绝门』还真执著——既然如此,你昨天为什么不把它借我?」
九卫的脸红了起来。白山同学的一脸羞红会让阿衡觉得很可爱,但是九卫胀红了脸只会让他感觉有生命危险。她龇牙咧嘴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没必要借你,那个只有九卫会用而已。」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呢?只是试试看也不行吗?」
九卫的表情更加严峻了,她握著『夜房』的手开始劈啪作响,发现自己正在火上加油的阿衡,悄悄地和火源拉开一段距离。
「——人类,给我听清楚了。所谓的『领域』,只有原本的拥有者才能使用,因为『领域』属於拥有者内心的一部分,也就是本人内心世界的具体化。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
「……可是,你就能用。」
「九卫之所以能用,是因为我是『守护灵』!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所以才能进入白大人的内心世界!——但是,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只是凑巧帮了白大人,而且又笨蛋、无知、脑袋空空、迟钝、愚蠢的家伙——」
连珠炮般的咒骂,让阿衡放弃想打断的念头。之前他就觉得九卫是个很难相处的女孩子,现在看起来,这个不好相处的女生还非常地讨厌他。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在地下走廊不远的前方,似乎有一间仓库。
在仓库人口,好像有只小熊布偶正在盯著两人看。
就像之前的白山同学一样,小熊布偶藏起了半边身子,仿佛在监视这里的情况。一瞬间还想著是否只是被人放在那边的,但两人一发现它,立刻就躲了起来。在阿衡还搞不清楚状况而站在原地不动时,九卫已经拿起『夜房』追了上去。
「虽然不甘心,但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是他们的老巢!」
「啊!九卫——!」
在阿衡出声制止之前,九卫已经紧追著小熊布偶进入仓库里。「砰」的一声,仓库的门随之关上。
「唔啊!做什么?住手,这是恶作剧的时候吗?」
「不是我干的!还有你啊,这么容易识破的陷阱别轻易上钩啦!!」
阿衡一边叫著,一边拔腿开始奔跑。他心想,现在与九卫分开实在不妙,毕竟自己只是普通人类,如果在这种地方被薇薇与美亚袭击的话,那就——
「唉呀……」
也太刚好了。
阿衡的思考与动作在同一个瞬间冻结。
「这不是昨天那个人类吗?既然跟『守护灵』一起行动,表示你对我们多少也有点了解罗?」
在走廊深处闪烁的日光灯之下,在那一片黑暗中。
薇薇与美亚两人,手牵著手缓缓地定了过来。
「明明已经遭受美亚的『天塔瓦解』袭击,你还是要来找我们。你就这么想跟美亚玩『捉迷藏』吗?」
一旁的美亚听了後忍不住嗤嗤窃笑,被那种眼神盯上,阿衡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自救才行,於是阿衡高声地提醒九卫:
「九卫!阿赖耶识出现了!」
「什么!在哪里!——欵,这只熊好烦啊!滚开,阿赖耶识已经——哇!」
接著是一阵令人感到不祥的静默。
「……可恶!别太小看我九卫了!」
九卫的高声怒暍,表示了她被激怒到什么程度,在此同时,仓库里也回荡著九卫在里头大肆破坏的声响。
阿衡抱住自己的头,薇薇见状忍不住发笑。
「『守护灵』的脑子果然不怎么灵光,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嗯,的确如此,薇薇。」
两人彼此点头示意,阿衡差点就要出声附和她们的话了。他没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顾虑到九卫的想法,而是很在意薇薇刚才说的话。事情好办?也就是她们确实打算要做些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特地回到这所学校来?」
薇薇看著阿衡。她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凑到唇边。
「呵呵,秘密。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就会妨碍我们。虽然人类跑来捣乱算不上什么威胁——不过,如果你告诉『守护灵』的话,那我们就麻烦了。好了,大家都出来吧,开始玩捉迷藏罗!」
薇薇张开双臂喊完之後——就像发出暗号一样,通道两旁的房间,同时传出开门的声响。
「既然『领域』在外界威力会变弱,那么就必须运用得更有效率才行。这个地方的人类多
得要命,如果不好好利用的话,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眼前的险恶情势,让阿衡忍不住出声哀嚎。
一大群学生与老师,不断地从两侧的教室中走出来,这么庞大的人数,居然可以无声无息地隐匿在教室里,光是想像就让人感到不舒服。阿衡表情扭曲,无计可施地被逼到墙角。他紧盯著逐渐逼进包围的那些人,讽刺地想起最近看过的强尸片片名。
「放心,我们不会杀你的,只要你乖乖地接受『悠游王』的操纵就行了。」
「没错,乖乖听薇薇的话吧。」
隐身在众多人群另一边的薇薇与美亚,对著阿衡这么说道。阿衡听完之後,莫名感受到一种异样的不协调感。虽说阿衡不是非常了解她们,但总觉得她们跟昨天见面时有些不同。
不过,比起仔细推敲那个异样的不协调感,他必须先——
伴随著巨大的声响,人墙後方的门扉开启了。
「~~睦啊啊!别?挡?路?了!!你们这群人类!!」
九卫踹破房门,飞身跃至通道上,她不断挥舞手中的三攸房』,把塞满通道的人们逐一击倒。如强尸般的人们开始浮躁起来,阿衡见机不可失,立刻压低身体钻到九卫的身边。
「哼。这就是薇薇你的『领域』吗?操控人类——光凭这个就想对付九卫,别笑掉大牙了!」
九卫大声嘶吼,手上的『夜房』划出一个大圆,随著她身体的转动,『夜房』也毫不留情地把那群人击飞至墙上。为了不被殃及,阿衡只好一直弯腰闪避,小声地说著:「……别伤到人了。」
「废话!九卫怎么可能做出惹白大人难过的事情!」
九卫说完之後,人墙的另一边传来薇薇的讪笑声。
「『守护灵』,跟你玩玩也不错。不过很可惜,这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不能再继续陪你玩下去。」
「……你说什么?」
九卫稚气的脸蛋上,浮现出明显的狂怒表情。她将那把名为『久世守夜房』的长刀,缓缓地架上肩膀,在空中留下一道俐落的轨迹,看来打算一劳永逸地斩开眼前的人墙。
「白、白痴!你想杀了他们啊!?」
「少罗唆!滚开!别碰我!区区的阿赖耶识,胆敢小看身为『守护灵』的九卫!九卫无论如何都会让你们下跪道歉!」
「冷静一点!她们就是故意要挑衅你的,你一生气不就正中她们下怀了吗?」
美亚的嘲笑之声,又从人墙另一端传了过来:
「唉呀,你被人类指挥啦?完全没有『守护灵』的气势,真是没用啊!你说对吗,薇薇?」
彷佛火焰会因为温度升高颜色由红转蓝一般,九卫的脸色也出现了类似的变化。甚至像是是气过了头一样,她居然笑了起来。仿佛嘲弄眼前一切似的,薇薇的嗤笑声逐渐远离,似乎是上了楼梯往一楼去了。
「混蛋!滚开!你们这群人类!」
气急败坏的九卫,再度想要劈开人墙,但这种行为却是有勇无谋,毕竟前方人数太多了,为了不让人受伤而手下留情的方式没有效率,只是让两人无法顺利前进而已。九卫不甘心地跺起脚,在一旁的阿衡看了不禁叹气。
「九卫;—喂,我说九卫。」
「干嘛?不必你说,九卫也不会去伤害人类,因为这样会惹白大人难过!」
「足吗?你这种想法很好,不过,再这么下去,就要让她们两个跑掉了哦,所以啊……」
说到这里,阿衡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九卫花了整整三秒钟才理解过来。接著她的眼神瞬间二兄,抬头看向阿衡所指的天花板。
九卫把『九世守夜房』的刀锋指向地板。
接著她伸展身体,飞身往上一跃。『夜房』在半空一挥,留下漆黑的影像,刀身旋即无声没入天花板。
在万物仿佛都静止的瞬间,九卫在空中转了一圈。同时她手上所握的『夜房』,也随著她划出的圆周迅速移动。最後九卫回到地上退了几步,落在她脚边的是——
被切成圆柱状的水泥。
九卫透过圆形的大洞,瞥了一眼楼上的天花板之後,脚下一蹬,朝著头顶上的大洞直跃而上。阿衡这时无暇感叹她卓越的身体能力,因为九卫同时抓著他的後颈,硬是带著他一齐飞身跃至一楼。
伫立在一楼的九卫,微笑地看著前方。
薇薇与美亚两人连忙煞住脚步,结果差点往前扑倒。
「你们刚刚数落九卫,说得很高兴嘛,阿赖耶识。九卫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哭著道歉就能敷衍了事的。」
九卫将『夜房』的刀锋指向二人,冷冷地说道。看著镇定自己的黑色刀刃,薇薇唇角的笑容终於褪去。她缓缓地退缩了一步,低声轻喃:
「明明打算好好玩捉迷藏的,结果却变成抓鬼游戏了。我失算了,真是的。」

布偶军团似乎是从图书馆东侧二楼的窗户入侵进来的。
理由是图书馆的入口已经关起来了。将阿衡与九卫送出去後,远咲学姊便封锁了图书馆的入口,可能已经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但也可能只是不想让瓮中鳖白山同学逃掉。
无论如何,伊织将头从窗户外缩回来,背抵住墙壁,非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三个人现在都屏气凝神躲在『图书馆社』的社办,伊织小心翼翼不让布偶们发现地窥视著外面,白山同学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著手提袋,远咲学姊虽然压低了身子,但仍是持续地敲著电脑键盘。
「……居然使用手摇钤,真是准备周到啊。看来打算一发现我们,就能立即招来同伴吧。还是说它们的目标只有白山同学一个?」
白山同学闻言颤抖了一下,嘴唇如金鱼般一张一合,远咲学姊见状,双眼堆起笑意。伊织不禁对远咲学姊的恶劣嗜好感到无言。
「别管那个了,现在我们该怎么逃?那些家伙四处埋伏在馆里,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远哄学姊梢梢想了想伊织所说的话,然後面向白山同学问道:
「这些是阿赖耶识做的吗?」 、
白山同学闭口不言,如窒息般的紧绷著脸。事实上,『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伊织完全不晓得。虽然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从这场『游行』来看,也就不难理解到目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越他的常识范围。
远咲学姊确定了白山同学不会回答她之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光靠我们有办法突破阿赖耶识的包围吗?」
这次白山同学倒是好好地回答了,用力摇著头的她,彷佛说著远咲学姊的想法有多荒谬似的。於是远咲学姊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指著伊织。
「连桐谷也出不去?」
「不可能的,谁都办不到——人类根本没办法对抗阿赖耶识。」
唔——远咲学姊摸了摸下巴,稍微想了想。
「那么,我们只能躲起来了。」
「可是学姊,就算我们躲在这里也——」
在远咲学姊的注视下,伊织的话戛然而止。在她的视线下,大多数的人常会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个连钮扣都拙不好的蠢蛋,因而不敢出口反驳。伊织此时也有相同的感觉。
伊织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吭声。远咲学姊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房问角落,接著叩叩叩地敲了敲塞满书本的书架。
「把这个搬开。」
「啊——啊!是,我马上搬!」
伊织双手并用地抱住书架後,在心里直发著毫无意义的牢骚,质疑著搬开书架的举动。因为没有勇气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伊织也只好乖乖将全身的力量运到手上。
「嘿——咻!」
排满书本的书架,就这么被举到半空中,架上几十本书立即劈哩啪啦地朝伊织劈头落下。
将书架放到右边後回过头来,伊织正想问远咲学姊这样可以了吗,却发现白山同学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著他。
「一样还是空有一身蛮力。也好,至少这时候派得上用场。」
远哄学姊低声说话的口气,仿佛打从在娘胎里就不知道什么叫作感谢。接著她走到刚才摆放书架的地方,蹲了下来。在那里的是……
「……门?」
伊织看清楚之後,惊讶得喊出声来。
两扇门板小得让人以为是儿童专用的,打开之後,立即感受到冷空气从里面窜出来,似乎是连接到某处的通风口。伊织惶恐地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
「紧急出口。」
「……一开始就有了?」
「怎么可能?」远咲学姊抬头看著伊织,眼神透露出仿佛伊织说了什么傻话一样,「这里又不是战国武将的宅邸,这当然是我做的啊。」
远咲学姊以轻松的口吻说道。然而,这问图书馆是教王护国学园的建筑物,而不是专属远咲朱游一个人的。虽然伊织也诧异不已,不过他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远咲学姊有办法违法复制校园内的监视摄影画面,甚至用来威胁同校的女学生,在自己待的地方挖一两个秘密通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那么做也是为了要保护自己。
「——从、从这里逃得出去吗?」
白山同学以满怀期待的表情与声音发问,远哄学姊惋惜似地对她摇了摇头。
「只能通到地下的资料室而已,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连接到外面去。内部装潢也就算了,如果连外观都改变的话,穿帮的机率就太高了。」
「不过即使如此……」远咲学姊继续说了下去:「也还能暂时躲一下。那么桐谷同学,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伊织点头回应,接著他想了想,问道:
「……麻烦什么?」
远哄学姊的眼睛眨了眨,接著抬起下巴朝紧急通道的方向一不意。
「你觉得这个门的大小怎么样?」
「很小啊。」
「你认为你过得去?」
心里有数的事被清楚点了出来,伊织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过不去。」
「很好,所以拜托了。」
远咲学姊挥了挥手,打算钻进通风口去,但却像察觉了什么似的转过头。
白山同学脸上露出罕见的表情。
那是一种坚毅的神情。一向胆小怯弱,比起发表自己主动意见、更希望别人能先了解她心里想法的女孩,此时脸上出现与她个性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伊织想像阿衡如果在场,他不知道会怎么想,是对白山同学刮目相看?或者是阻止她做傻事?大概会是後者吧。因为伊织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白山同学仍是一股傻劲,毅然决然地指责起远咲学姊。
「——您要把伊织同学留在这里吗?如果他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阿赖耶识找到的!」
远咲学姊笑著回应这么道……伊织只觉得她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我们三个人就相亲相爱地待在这里被抓好了?」
「咦?不、不是这样的。」
「那么又该怎么样?如果你有其他能瞒过她们的方式,或者安全逃到外面的方法,那请你一定要教教我。」
「——可是、可是,那伊织同学怎么办?」
「反正他也过不了这个通道,被对方抓住是迟早的问题。既然如此,我认为至少我们两个能逃得掉,你觉得呢?」
「……唔,啊……」
「况且,话又说回来……」远咲学姊的笑意又深远了些,像是一只成功捉住猎物的狮子一般,「现在会陷入这种状况,又是拜谁所赐呢?」
白山同学被彻底击败了。
头上几乎要冒出蒸汽的白山同学,此时缓缓低下了头。远咲学姊则仿佛在看一件至高无上的艺术品般,仔细地观赏著眼前的白山同学。
伊织看准打岔的时机,刻意轻咳了一声。
「唉呀,白山同学,我没问题的啦。你不必那么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可、可是……」
「远咲学姊说得没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要我背著你跟学姊一起逃,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一个人去做的话,或许更容易成功也说不定。白山同学,你可别小看我逃跑的能力。」
伊织一边催促,一边推著白山同学的背部,硬是把她押到紧急通道的前面。当白山同学弯下身子钻入通风口的时候,她做出了最後的挣扎,泪眼盈眶抬头看著伊织。
伊织对她笑了笑,竖起了拇指。
「我没问题的!你别这么担心。好了,快进去吧,如果你在这边被抓到的话,我不就白白牺牲了。」
伊织推了白山同学一把之後,她的娇小身躯得以顺利滑入通风口,远哄学姊也紧跟在後面进去。接著,她也像白山同学一样,抬头看向伊织。
原本想听到她开口称赞的伊织,觉得自己有所期待真是太蠢了。
「我进去之後,你把书架搬回原位,今天的社团活动就结束了。接下来要做什么随你高兴,辛苦你了。」
远咲学姊只说了这些,随即进入通道里。
伊织神色凝重地关上紧急通道的门,把书架归位之後,回到自己座位上。当他仔细思索
『远咲学姊的良心』是不是等於『冰冷的火焰』时——
房里响起著喀啦喀啦喀啦的声响。
伊织抬头望去,看见了一只猴子布偶。它单手攀住窗户边缘,打算一跃而下,另一只手晃著状似手摇钤的物体。他心想,从听到这声音到布偶全数聚集在门前为止,应该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虽然把它们全部踹开立刻逃跑似乎比较容易——
不过伊织并不想做这么没用的事。
最後,布偶们终於集合完成,整齐列队。只见一名少女从队伍之中缓缓走出。
那名少女穿著黑色晚礼服,戴了一顶宽边帽,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她抬起头看著伊织并且笑了。
「唉,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一个人都没有呢。『领域』到了外面变得还真弱,而且因为大家的力量跟著减弱,脑筋似乎也变差了呢。」
「……是吗?那还真是幸好。」
伊织随便回了句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仍旧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唇边泛著浅浅的微笑。少女倒是因他的反应讶异了一下。
眼神随意扫了一下那堆排排站的布偶,伊织向少女问道:
「你是它们的老大?」
「我?不是,我是美亚。这些孩子是跟薇薇借来的。」
薇薇跟美亚。这么说来,这两个少女就是白山同学要找的『阿赖耶识』?伊织歪著头思考了一下,接著便笑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阿赖耶识是什么,既然如此,直接问本人是最快的方法。
「我可以请教你吗?所谓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
美亚惊讶地瞪大双眼看著伊织。
「阿赖耶识是什么?——那么,我倒要反问你了,那个——」
「我叫伊织。桐谷伊织,请多指教。」
「嗯,幸会了,伊织——那么,我问你,人类又是什么?」
对方出乎意料的问题,让伊织顿时哑口无言。虽然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答案,却觉得那些都不是适合眼前这个状况的最佳答案,於是伊织只能沉默。美亚见状朝他耸了耸肩说道:
「那答案对我而言,就像我刚刚问你的那样。那种事无所谓啦,应该有一堆更重要的事情吧?比如说呢——」
笑容再度回到美亚的嘴角。
「手提袋的『拥有者』在哪里?人类,如果不想受伤的话,那就快点告诉我吧。」
伊织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这种情况。伊织双臂交叉在胸前,以毫无畏惧的笑容低头凝视美亚,大声说道:
「如果想知道她们的下落,得先过我这一关。」
美亚听完之後,也跟著薇薇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一开始看见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伊织。」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伊织的笑容稍梢褪去。
「——谢谢夸奖。」
「那家伙说过的,人类这玩意儿,虽然几乎都是又笨又蠢又胆小,但其中也会有不一样的人。你肯定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人了。既然如此——伊织,你可别让我太失望啊!」
在美亚这么叫著的同时,她压低身子如子弹般朝著伊织的方向飞奔过去。伊织一边闪避著横冲而来的攻击,脑袋也一边快速思考著。虽然他完全无法理解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但是那些家伙我行我素、最喜欢让自己快乐的事、不喜欢受到任何拘束,这些伊织倒是很清楚。因此,伊织接著又这么想:
对他而言,对方真是具有亲切感的对手。

『夜房』闪烁著光芒。
布偶身首异处。
原本要追击的目标薇薇与美亚两人,如今早已逃逸无踪。
这种情形到底重复几次了?
「可恶!有完没完啊——!」
九卫露出焦躁神色,朝两人消失的楼梯奔了过去。楼梯前方只剩下屋顶阳台,当她心里想著应该追得上才对,因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体却不稳地往前倾。
「啊,不、没事吧?」
阿衡慌忙撑住九卫的背部,但已有立刻被挣扎推开的心理准备。然而,九卫只是靠在阿衡的臂弯里急促喘气,阿衡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九卫。她紧闭双眼、咬紧牙根、静静地调整呼吸。此时九卫脸上的神情,反映著她年龄的稚气与柔弱。
「要我……讲几遍?不许碰九卫,臭人类……」
九卫虚弱地说完後,甩开了阿衡的手。
「你想用这种方法博取九卫跟白大人的信任?哼!别白费心机了,九卫不会相信你的。九卫绝对不会相信人类的——」
九卫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一边咕哝著,一边往楼梯上走。但她的体力看来仍是没有恢复,身体再度失去平衡。阿衡见状,却没有想再支撑住她的意思,毕竟被厌恶得那么直接,他也不认为有搀扶对方的必要了。
正当九卫往後仰倒、就要往楼梯下方跌落的时候——阿衡顺势接住她的身子,就用像对待公主一般的抱法。
时间在刹那之间静止了。
下一秒,九卫以几乎要穿破耳膜的音量高声吼道:
「哇——!你、你做什么?滚开、放开九卫!你这个混蛋白痴性骚扰人类!」
「……我还没饥渴到非得性骚扰你这种货色不可啦。」
九卫如同孩子般的身体,连重量都像小孩一样轻。轻得连手腕不算有力的阿衡,这时也能轻松地抱起她。在亲眼见识过九卫的战斗能力後,她身体的轻盈让阿衡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要你信任我。我很明白你不信任人类,大概也猜得出来为什么,所以我不会叫你相信我。我也很清楚,叫你相信一个你不想相信的人,你根本就做不到。」
「……」
「不过,至少现在我们得先合作不是吗?为了打败薇薇跟美亚,并且让她们回到手提袋里,我就不能让你先倒下,不然事情会很棘手的。目前最重要的是白山同学,而不是你或我。」
「唔……」

「你信不信我都没关系,你只要想著,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阿衡抱起陷入沉默的九卫,一鼓作气地奔上楼梯。九卫没有出言反驳,应该就是消极地同意了。阿衡心里这么想著,然後打开通往天台的门扉。
薇薇与美亚两人,伫立在露天的屋顶阳台上。
薇薇见到被阿衡抱在怀里的九卫,不禁轻笑出声。
「『守护灵』,你好狼狈啊,你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吗?我们是还好——不过对你来说,相对地更是辛苦吧。」
「……可恶,放开!」
九卫用後脑杓撞击了阿衡的下巴之後,挣脱他的手臂,双脚著地。
「你们还满会逃的嘛,不过捉迷藏游戏结束了。九卫要在这里把你们砍成碎片,带回『囊界』一块一块地洒,让你们花上一千年还捡不齐自己的碎片。」
「唉呀!真恐怖。被切成一块一块的可就不好了,美亚。」薇薇以完全不害怕的口吻对著美亚说道。美亚摇曳著金色发丝,点头回答:
「嗯,薇薇,你说的确实没错。」
「等等——你们到底是谁?很不对劲!」
阿衡不假思索地开口打岔,美亚以若无其事的神情回看阿衡,薇薇则是一脸的忍俊不住,仔细盯著阿衡瞧。
不论是薇薇或是美亚,总之,关於阿赖耶识的知识,阿衡知道的并不多。因为这次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对她们的认识当然也止於皮毛。然而,阿衡凝视著眼前两人的模样,依然感觉有些异样。
经过几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後,阿衡猛然察觉到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们手牵手站在一起。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两人的身高是相同的。
可是,现在是美亚看起来比较高。
阿衡的心跳快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放在裤袋里的手机也震动起来。感受著心脏那股不祥的激烈跳动,阿衡连忙拿起手机,确认手机萤幕。
那是一通简讯,标题是——『紧急状态』。
读完内容之後,阿衡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薇薇见状,表情由窃笑转为嗤笑,最後终於忍不住大笑出声。她的笑声非常愉悦,就像是小孩恶作剧成功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穿帮了穿帮了、真的穿帮了!唉——真是可惜,抓鬼游戏也要结束了啊?不晓得美亚顺不顺利呢?那里既然只有人类在,一定比较容易。」
「……什么意思?」
对著低声问话的九卫,阿衡也直截了当地回答她:
「是陷阱,九卫,我们完全被要了。她们的真正目标,是在图书馆里面的白山同学。」
「——」
「说得没错。你这个人再怎么敏锐,没发现就没有意义了。既然被拆穿也没办法,我就把底牌也亮给你们看吧!」
薇薇仿佛乐在其中地这么说著,然後抓住站在身边的美亚的头发,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扯。
头发被轻易取了下来。
「……!」
九卫颤抖的声音,连阿衡站的地方都能清楚听见。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自己之前一直在追赶的两名阿赖耶识——实际上竟然是一个阿赖耶识再加上一个普通的人类。
戴著金色假发与蓝色隐形眼镜的少女,身形踉舱地站著,从她脸上感受不到任何愤怒,那是受薇薇的『悠游王』支配的人类。薇薇呵呵笑著,轻抚著少女的脸颊,得意地说:
「怎么样,都被我骗倒了吧?要找这么像美亚的人类,可真是累坏我了。就算脸蛋不像,
光要找到体型像的人就费了我一番功夫——」
薇薇没能说到最後。
九卫随即缩短两人的距离,转瞬之间已经举刀向她斜劈而去。
「……咦?」
才疑惑地张开口,薇薇娇小的身体便瞬间往前倾倒。但九卫并没有因此放过她,黑色刀身砍断薇薇的脖子,让她直接身首异处。
咕咚一声,薇薇的脑袋应声掉到地上。在阿衡还来不及实际感受到死亡之际,地上的头颅便语气不满地说道:
「啊啊,讨厌,真过分。头发都弄脏了,快点抱我起来!」
「吵死了!」
九卫咬牙切齿地抓起薇薇的头发,把她的头颅提了起来,无视薇薇的痛呼声,九卫朝著阿衡气息不稳地怒吼著。
「可恶!在哪里!」
「——钦?」
「图书馆!往哪个方向?」
阿衡扫视四周之後,确认了灌木丛的方向,指向那边。
「呜啊!?」
阿衡的胸前突然被捉住。
他并没有问出「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这种蠢问题,因为九卫到底要做什么,明眼人都能一目了然。闪烁光辉的『夜房』切开了铁丝网,而铁丝网的另一边,是除了施工人员或打算自杀的人之外,其他人永远都不会去的地方,然而九卫却带著他们冲了过去。
「混蛋!这样会掉下——!」
「闭嘴,会咬到舌头的!」
九卫抓著阿衡,从屋顶纵身一跃。
阿衡觉得自己死定了。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被『诅咒』整得伤痕累累,但也从来没有遇过这种危及性命的事,看来今天是要破例了。两人以非比寻常的速度逼近地面,阿衡不禁闭上双眼——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急速停下。
九卫把『久世守夜房』刺进墙壁。
如同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一样,感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阿衡在同时看见了黑色『夜房』产生的变化。无声无息埋进墙壁里的『夜房』,由浓稠黑色焦油般的液状质感,逐渐变成了固
体。随後原本顺利切开校舍墙壁的『夜房』,开始受到阻力。最初发出的滋滋声,随即变成了劈哩啪啦的声响,然後火花与水泥块相继碎裂散落,疾速下坠的速度也同时停了下来。
可是还是来不及。
下坠的态势无法完全制止,两人与一颗头颅就撞上了地面。阿衡的肩膀直接撞到地板,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圣少与每天所尝到的『诅咒』比起来相去不远,也没有感觉到生命危险。痛楚梢微和缓之後,在地上的阿衡缓缓站起来,打算向九卫抱怨。
然而阿衡却发现九卫一动也不动。
「……九、九卫!?」
该不会撞到要害了吧?阿衡感到不妙,连忙把九卫抱了起来。
不对。九卫本来就是『囊界』的人,既然薇薇的头颅被砍下来也没事,那么这种程度的冲击,怎么可能伤得了九卫?
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九卫看上去像是发烧而胡言乱语似的,呼吸显得微弱而急促。
阿衡脑中突然回想起白山同学说过的话,她说『守护灵』在外面能活动的时间有限。这么说来,时限就快到了?
此时,九卫的唇办动了动。
「——放开我。我才不想让、你这个、笨、蛋——」
阿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衡不理会九卫所说的话,背起了她。九卫好像还喃喃地说著什么,不过阿衡也不打算听。无论如何一定要快点回到图书馆,去确保白山同学的安危。这么一想,阿衡同时也拾起了三仅房』。
「——!——!?」
九卫不知在阿衡的耳边嘶吼了什么,不过阿衡没有理会,正当他打算迈开脚步时……
「等等、等等!人类,你该不会想把我丢在这里吧?这样很没礼貌哦!」在地上滚动的薇薇说著。
阿衡再度叹了一口气,虽然他真的想直接扔下她,不过像这种『会说话的头颅』这么欢乐的事,还是不要被别人看到比较好。
「——呀,嗯~~别碰奇怪的地方啦,人类。」
阿衡由颈後将薇薇提了起来,薇薇好像感到很痒似的,身体(?)不断扭动并且细声细语说道。阿衡一脸不耐地说了句:「吵死了!」之後,像一辆马车一样把多余的负荷背在身上,
迈开脚步朝著图书馆直奔而去。

吵杂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至於为什么会有那些声音,至少在这问图书馆资料室里的人是无法回答的。
白山同学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在附近踱来踱去;相对地,远咲朱游似乎早就忘了刚才那些超自然的现象,若无其事地看起小说。
再一次,砰的一声。
白山同学一副不弄清楚声音来源就会发疯的模样,回过头看著朱游,不断重复说著进入这里之後的那句话:
「我、我想,我果然还是想去看看——」
朱游一边翻著书页,一边回答不知道重复过几次的同一句话:
「没用的。即使你去看也帮不上忙。」
「可、可是!也许有我能做到的事。」
「有吗?」
「……钦?」
「有你能做的事吗?」
白山同学哑口无言。
办得到的事。为了救伊织,白山同学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光是思考的过程,白山同学的表情就被某种情绪完全占据。
就是恐惧。
随著头顶上再度发出的砰然声响,白山同学脸上的恐惧感又更加深了一层。也许真有她能够做到的事,如果白山同学回到上面,说不定能让她发现救伊织的方法,或者至少白山同学是知道方法的。
可是——白山同学的双脚不停地颤抖著,连往前走一步都做不到。
朱游观察了她数秒之後,似乎失去兴趣般别开视线,接著启动电脑,接上馆内所有的监视摄影机。
「好吧,至少让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可以了吧,而且我也有点好奇,希望不要被破坏得太严重。」
白山同学气息微微一窒,接著探出身子盯著萤幕看。
萤幕上的影像分割成四个画面,因此能够透过画面确认馆内四部摄影机拍到的镜头。因为镜头是固定式的,所以真有需要的时候,未必能获得足够的资讯,不过这次很幸运地,其中一部摄影机拍得到伊织。
他的模样让白山同学忍不住惊叫出声。
伊织的全身伤痕累累,即使透过不清晰的监视器也能一目了然。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残酷的对待,一边的制服袖子完全被扯掉,显示伊织已经快要被彻底击败了。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不逃……?」
「桐谷就是这种个性。就算他不知道阿赖耶识是什么,他也会选择正面交锋,自己亲自确认。」朱游说完之後,又若无其事补上一句:「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把他留在上面。」
白山同学看著朱游。
朱游脸上泛著一丝满足的笑意。
然而白山同学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萤幕上出现了新的变化。设置在图书馆人口的监视器,镜头捕捉到新的入侵者的影像。轻易地砍破入口的门板,冲进图书馆内的人是——
「咦?是平泽?在这种时候回来,还真不是时候呢。」
对於她的发言,白山同学什么都没说,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仿佛遭到雷击似地僵著身子,凝神注视著电脑萤幕。
朱游毫不在意,继续淡淡地发表自己的心得。
「——不对,这肯定不是凑巧吧。桐谷为了求救应该发了简讯给他吧?这么做其实也不奇怪,不管怎么说,那个黑黑的孩子,就是要来找白山同学的。」
「……!」
「只要知道这一点,平泽跟九卫当然就会回来。那两个孩子,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对吧?」
听完她所说的话——
白山同学浅浅地吐了一口气。
她把黑色手提袋拿在手上,然後站了起来,双脚仍是不停地颤抖,脸上的恐惧也丝毫未减,不过却多了一种不是害怕的情绪。
观察了她一会儿之後,朱游开口问道:
「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救他们。去救伊织同学、九卫还有阿衡。」
「你办得到吗?真的不会反过来扯他们後腿?」
白山同学回过头,露出前所未见的坚毅神情,这让朱游感到非常满意。
「即使如此我也要去!扔下每个救我的人,然後自己却躲起来——这种事我办不到!」
朱游双手抱胸,笔直地走向白山同学。她梢梢歪著头,藏在眼镜後方的双眼眯起,以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说道:
「无意义的自我牺牲吗?大家为了要救你而那么努力,你却反而为了救大家而让自己身陷险境,这不是太幽默了吗?」
「请你、请不要说这是无意义的事!」
「的确没什么意义啊。事实上你并非打从心底想要救桐谷吧?你只是傻傻的被无聊的良知所束缚,而压抑自己的真心罢了。放弃吧。」
「什——!」
看著说不出话的白山同学,朱游的嘴角再次上扬,脸上的表情与所说的话完全相反,满溢著圣母般的慈爱。仿佛要包容所有人的弱点似地笑著,朱游举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白山同学微微发颤的脸颊。
「你一直放在心里,不对任何人透露你的秘密,就算有人要死在你面前了,你还是不会用到秘招。你的杀手鐧本来就该为了自己而使用,所以你放心,没有人会怪你——」
朱游低声地、仿佛呢喃似地在她耳边说,而她的手——
白山同学使尽全力甩开她的手。
「……你这个人!」
白山同学的手掌顺势挥到朱游的脸颊上,响亮的声音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回响。
朱游一步也没有退,重新扶正因冲击而偏离原本位置的眼镜,眼神依然保持著冷静,看著白山同学脸颊上滑落而下的眼泪。
在朱游的视线下,出手的白山同学更显得狼狈不堪。她迅速地擦了擦眼角,哽咽地说:
「远咲学姊,我——我真的看错你了。我本来以为你虽然看上去很冷漠,但事实上是很温柔的人,可是——!」
「………………」
「……我没办法放著阿衡与伊织不管!如果对帮助我的人见死不救的话——连我都会恨我自己的!」
白山同学用力挤出这段话後,头也不回地从地下资料室飞奔而去。
朱游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的几秒钟之後,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帕,按住自己的鼻子。
白色的手帕瞬间被染红。
「……真是伤脑筋的孩子呢。」
朱游轻声说著,开始往前走。对於白山同学而言,没见到朱游因开心而扭曲的嘴角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如果让她看见了,也许接下来几天都会做恶梦吧。

图书馆里一片凌乱。
书架一个个倒塌,收纳於其上的书本也纷纷散落在地毯上。如果只是倒塌也就算了,有的书架甚至直接从中央被劈开。
阿衡触摸著变成黑色的裂口,目瞪口呆地低语起来:
「……搞什么啊,这个。」
「废话,当然是美亚的『天塔瓦解』啊。」
得意洋洋回答他的,是薇薇的头颅。
「她的『领域』范围虽然比我还要小,可是比我的强多了。以东西的损伤当成能量来施展的『天塔瓦解』,特性就是被损及的伤口会加速度地扩大范围。因此人类只要中一招,不用几秒就会只剩下一团肉块罗。」
阿衡不由得背脊发凉。
阿衡明白,比起自己面对死亡的危险,知道谁比自己更接近死亡这件事情,更让他感到害怕。
要是伊织或远哄学姊——还有白山同学如果变成那样,他光想像就坐立不安了。
可是——就算如此,自己能做什么呢?
「……九卫?你还好吗?」
可能的话,他希望能替九卫做点什么,但看来不太可能。她虽然用了『夜房』劈开入口大门,可是那之後就像个重症患者了。别说要她起来战斗,可能连要她翻个身都不可能。
听到阿衡的问题,九卫摇了摇头,似乎表示不值得为这种蠢问题浪费自己的体力。看著九卫狼狈的姿态,薇薇的头颅咯咯地笑了起来。
「『守护灵』还真是辛苦呢,如果是在手提袋里面的世界,对上我们这种无主的阿赖耶识,可能连没睡饱都有办法打赢。可是就因为一直待在外面,你才会落得这种下场。不过那也没办法,因为你是——」
「闭嘴!」低著头的九卫,从喉咙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你再罗唆,我就把你剩下的头再砍成两半!」
薇薇的笑声瞬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话。
阿衡想问薇薇到底打算说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在美亚大肆发威破坏的图书馆内,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九卫却已筋疲力尽。将脑中有限的资讯做一番整理後,仍然背著九卫的阿衡边走边提议道:
「回到手提袋里你就能恢复了吗?那么我们先去跟白山同学会合——」
「你是笨蛋吗?」九卫状似痛苦地说:「九卫回复的这段空档,谁来保护白大人?你?像你这种人类?哈,别笑死人了,凭你能做什么——」
话至此打住,九卫一脸不高兴地闭上嘴巴,视线梢微动了动,看著阿衡的其中一只手。
那只手握著九卫没能保住的『久世守夜房』。
从刚刚开始,九卫看到这情形便不说话了。她的沉默,彷佛表示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她不高兴的事,这让阿衡难以理解。
阿衡不置可否走进了图书馆内,跨越倒塌的书架,同时打算发简讯确认伊织的位置。
阿衡感觉到自己的後颈突然被往後拉。
「呜啊!呃——!?」
「白痴!别若无其事晃进来,想死啊!」阿衡的耳边传来小声的低吼。
「啊,伊织,太好了!你没事——才怪……」
伊织的模样与图书馆内部状况一样狼狈。身上到处都是青紫色,制服一边的袖子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阿衡还是第一次见到伊织这么落魄的样子。
「真是的!那个黑色的到底是什么啊?明明个子小小的却强得不像话!」
「你跟美亚正面对决了?……人类真是傻得厉害啊,你真以为赢得了阿赖耶识?」
被阿衡单手提著的薇薇头颅说完之後,伊织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然後视线栘回阿衡的脸上。阿衡只好赶紧解释:
「不是的,伊织,这不是我干的!」
「……呃,比起是谁干的,我觉得她会说话这点问题更严重——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一声砰然巨响打断了伊织的话。
接著,伊织将阿衡一行人拉进仿佛没倒塌成功骨牌的书架间隙里。伊织屏气凝神,皱著眉头窥探著四周的动态。此时,美亚得意洋洋的声音传进了三人的耳里。
「怎么了,伊织?结束了吗?人类果然不过如此。」
「——可恶,好不甘心!又没办法呛回去,我第一次输得这么惨!」
桐谷伊织无疑拥有人类最强的体格,然而即使是他,似乎也不是阿赖耶识的对手。看来能与美亚一搏的只有九卫了,可是她现在却只能趴在地毯上,彷佛在咒骂著什么似地喃喃自语。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会输给这种人!真没用!可恶!可恶!可恶……」
看来九卫不只身体无法动弹,连心灵都已经残破不堪。阿衡想了想,要从她的口中问出打破眼前僵局的办法,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了。真是伤脑筋,这下子完全没希望了。
阿衡突然站了起来,低头看著薇薇。
「话说回来,我忘记问一件最重要的事——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回到学校的?如果你们是为了外面的世界,早早逃走不是更好?」
「事到如今才在问?我真受不了你耶,人类。该说你太悠哉还是什么呢——算了,反正我们也只差一步就赢定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目的是手提袋。」
九卫倏然抬起头双眼大睁并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手提袋?你们打算抢手提袋?」
「我们又不是人类,才不会做没用的事。我们知道那个手提袋除了『拥有者』以外谁也无法使用。我们的目的是从手提袋里面找马基维利出来,之後我们就能四处去玩了。这个世界好玩的东西这么多,我们有好一阵子都不会觉得无聊!」
「……马基维利?什么东西啊?」
听见阿衡诧异的声音,薇薇咯咯地笑了起来。
「马基维利很棒,非常漂亮哦,是那个人送我们的礼物,我跟美亚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自从拿到之後,我们三个就一直在一起——可惜的是手提袋的洞太小了,所以那孩子没办法出来。很可怜对不对?所以我们就决定要让马基维利到外面的世界来。」
阿衡眨眨眼想了一下,最後问了一个最贴切的问题。
「如果让它跑到外面来——我们会怎么样?」
薇薇偏了偏头(正确来说也不是偏头,总之就是类似的动作),说:
「不晓得,大概会死吧。因为马基维利很大,这个图书馆他一下子就能夷为平地。」
阿衡点了点头,看著伊织。
「你看怎么办?」
「没办法。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了,不过想到的都是没人性的方法,比如抛下白山同学逃走,或是把这颗头颅当人质之类的。」
阿衡与伊织目光相对。薇薇优雅地笑了起来。
「你想做可以试试看,说不定有用哦。你可以将全部的希望都赌在美亚知道什么叫人质,可能性微乎其微啦,你就当是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吧。」
阿衡沉默地摇摇头。阿赖耶识完全不具备人类常识的这一点,他从昨天到现在已经领教得很彻底了。就算阿衡把一颗切下来还是不会死的头颅当作人质,又该怎么做才派得上用场?
阿衡感觉脑袋像烧开的汤汁一样冒著烟,焦躁的心情挥之不去。许多想法在冒著蒸汽的汤锅里出现,不过却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他逐一摒除,试图找出可能比较有帮助的方法——
时间到。
「找——到——啦!」
死神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
抬头一看,屹立在前的美亚堆著满脸的笑容。
「觉悟吧!伊织!你现在只能逃到地狱去了——钦,咦?」
蓝色的眼睛突然瞪得圆圆的,死盯著阿衡以及他手上的薇薇头颅。
然後嘴角略略扭曲著。
阿衡连喊糟了的时间都没有,感到全身僵硬。事到如今,他才回想起帮助白山同学的主要原因。
「唉呀。唉呀唉呀唉呀唉呀——找到伊织的同时,让我发现了更有趣的事耶。你很寂寞,没错吧?因为游戏的约定是你定下的嘛,人类!」
美亚的手指向阿衡,做出死亡宣告。在阿衡手上的薇薇,一脸无趣地低声说道:
「那倒无所谓,你可以快点帮帮我吗,美亚?一直这个样子我也腻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么『抓鬼游戏』重新开始罗!不拚命逃跑会死掉唷!」
美亚开心地大喊—;接著,她的双臂在胸前交叉。
「以『天塔瓦解』之名!丈撑天空的巨塔,也会被蛀虫啃蚀崩塌!快快快快!腐败的蛋糕就快消失了!」
美亚在咏唱『领域宣言』的同时,影子的颜色也出现变化。美亚的脚下分出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同忠实的猎犬般紧跟在她的周遭。阿衡看过这样的光景,甚至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都知道。也就是说——
『天塔瓦解』以猛兽出闸的态势,朝著阿衡与伊织逼近。
两人除了出手抵挡之外,也别无他法。即使想闪躲,也知道他们比不过对方的速度与灵活性。即便如此,他们为了不让头上方盘旋的黑影覆盖下来,也只能一边祈祷一边闪躲。
出乎意料的,九卫的声音在阿衡的耳边响起。
「……『夜房』放下来。刀锋刺向地板!」
阿衡照她所说的做,并不是他也想到了什么,只是按她指示行动而已。现在命在旦夕、根本无法思考的阿衡,就算叫他模仿九卫他一样会照做。
「保持这样别动。它直接过来了,抓好时机——就是现在、砍下去!」
阿衡听从她的指示做了,而且一点也不难,大概跟叫他举起右手没有两样。听她的话将手中握著的『久世守夜房』,刀锋朝下,算准时机之後用力往地板砍下去。
只是这样的动作,便将『天塔瓦解』的黑影一劈为二。
「什——!?」
美亚惊叫出声。同时,将它劈开的阿衡本人也一样惊讶不已。阿衡的双眼圆睁,来回看著『久世守夜房』与『天塔瓦解』。
那里的情势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危急,濒死的黑影以缓慢的动作回到美亚的脚下,再次吸收了美亚的影子。美亚低头看著,露出危险的表情。
「……居然,竟敢把我的『天塔瓦解』!」
「钦。不是吧——你在说我?」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美亚大叫著冲了过来,因此阿衡也反射性地做出动作。不想死的求生本能,让他能正确做出九卫所指示的动作,迎击朝自己当面袭来的阿赖耶识。
如同刚刚劈开『天塔瓦解』一般,只是这次刀刃不是朝下,而是竖起刀刃,阿衡紧盯著以势如破竹之姿奔来的美亚,精确计算她抵达面前的时间——
然後朝著她的胸口斜劈而去。
「啊!」
美亚在空中失去平衡,坠落到地面上,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後,撞倒书架停了下来,不过事情还没结束。她宛如负伤野兽的闪烁眼神,死命地瞪著阿衡——
「美亚,冷静下来。把我捡起来,然後再拉开距离。」
从阿衡的手里掉落地面的薇薇头颅,试图要让她恢复冷静。
美亚伸手将薇薇的头颅拾起,接著跃至书架上方。她胸前被砍到的伤口一滴血也没流。美亚用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伤痕,向手中的薇薇问道: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薇薇?」
「谁知道呢——虽然我也不晓得,但是那把刀肯定不是一般的武器。能够砍得到『领域』的刀,连『囊界』里都找不到。」
说完,薇薇好似想到什么一样睁大双眼,视线所及之处,是背抵著书架疲惫无力的九卫。
「——哦,原来如此。看起来,那个是『守护灵』以及『拥有者』共同发现的共有『领域』吧。如果是武器形状的『领域』,那么能够将美亚同为『领域』的东西劈坏也就不稀奇了。」
「……可是,那个人类并不是手提袋的『拥有者』,这样不是很怪吗?为什么区区一个人类能够使用『拥有者』的『领域』?」
「谁知道呢?」薇薇偏著头说。阿衡低头看著自己手中的『久世守夜房』,虽然这把表面漆黑晶亮的武器,没有给他任何答案,但——
把武器视为身体一部分的九卫,彷佛双眼就要冒出火花,开口回应薇薇等人。
「……少在那边多嘴!」
九卫的声音由齿缝挤出来,表情仿佛有人在她刚受的伤口上洒盐,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要替她喊痛。而她也以同样的表情,死瞪著阿衡说:
「你可别误会,人类。凭你——就算会用『夜房』,你也别以为白大人就会因此而认同你。刚刚是非常手段,是因为九卫变成这个样子,没办法才让你使用的。只要这个一结束,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阿衡完全不晓得自己到底哪里让九卫看不顺眼。无论如何,看来九卫已经认同他可以使用这把武器了。阿衡正视著『夜房』,一边警戒地注意著美亚的动向——老实说,阿衡自认这种责任对他来说有点太重。
阿衡对自己的运动神经毫无自信。虽然他刚才好歹也是挡下攻击,但那只是照著九卫指示的动作而已,这一点如果被对方发现,那就真的完蛋了。
阿衡的神色紧绷,尽可能想延长目前互相制衡的状态。
「别、别动!」
接著,阿衡的努力就这么付之一炬。
「白山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叫你躲起来了吗?」
伊织大叫。白山同学因为遭受他的大声斥责,肩膀微微颤抖,手指也因为这样而动了。白山同学扣下扳机,击铁击中引信、弹药爆炸之後,子弹从枪管中高速旋转射出。
子弹命中美亚的肩膀。
「嗯——你干嘛啊!」
美亚像是在挑刺似的,轻而易举地挖出射进肩膀的子弹,然後丢到地上。她凝视著脸色惨白、身体僵硬的白山同学,随即灵光一闪。
「……啊!手提袋!」
「干得好,美亚!机会来了,快动手!」
「还用你说?——以『天塔瓦解』之名!」
美亚双手在胸前交叉,影子颜色变深之後,她的精力再度恢复,於是又重新行动。不过,她这次的目标不是阿衡,而是白山同学。
所有的事情在一瞬间发生,阿衡虽然没有听懂她说的话,但他总算了解白山同学——至少不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呆站在那里。九卫声嘶力竭地吼道:
「快去!跑过去!白大人有个什么万一我就杀了你!」
不必她提醒阿衡已经开始跑了。不管脑中一堆的疑问,也无视三仅房』的刀锋像拨开水面般割开馆内的地毯,阿衡只是一股劲儿地奔跑、拚命地狂奔。
他感到绝望。
根本来不及!
对於眼前的情况,大脑理解的速度比起双脚快上许多。现在『天塔瓦解』的速度比他们快,而且启动的位置也比他们离白山同学的距离还要近,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知道在这种状况下,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来得及。不过阿衡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拚命追赶『天塔瓦解』——
某只从旁边伸出的手,一把捉住了白山同学的衣领。
「唉呀!」
白山同学不由得发出尖叫,而听见的人只有阿衡——以及捉住她颈部衣领的远咲学姊而已。
『天塔瓦解』笔直地朝白山同学袭去,算准时机的远咲学姊,瞬间把白山同学拉进旁边的书架缝细里。『天塔瓦解』无法跟上这个动作,直接穿过白山同学刚才所站的地方。趁著这个空档,远咲学姊把白山同学手上的手枪抢了过去。
然後她把枪口瞄准美亚。
连续扣下扳机。
既未手下留情,也没有一丝犹豫。远咲学姊面无表情地把弹药匣里所有的子弹,全部射到美亚的脸上。
无法闪避的美亚被全部的子弹击中,身体不由得往後仰倒。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完全倒下,当然也没有死。在承受十几发子弹之後,美亚的双眼燃起复仇之火,狠狠地瞪著两人——
然後,唇角堆起嗜血的笑容。
「——『天塔瓦解』!去吧!!」
她的目标并非白山同学两人。『天塔瓦解』是能够将伤口扩大的『领域』。对目前毫发无伤的白山同学与远咲学姊来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天塔瓦解』的目标,是白山同学不假思索便带在身边的黑色手提袋、把『囊界』包在里面不可思议的手提袋。
十叶智惠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女孩,傻傻地用香菸头在手提袋上烫出一个洞:所以,正确来说,『天塔瓦解』是朝著当时留下的破洞直扑而来。
原本已经缝合的烧焦破洞,瞬间腐烂剥落。
伴随著一阵剥落的声响,手提袋的破洞愈来愈大。
美亚与薇薇异口同声高兴地大喊。
「快点!快点!马基维利!快点出来!」
「出来吧,马基维利!一起到外界来玩!」
然後仿佛在呼应她们一样——
从手提袋里,传来类似吼叫的声响。
那阵彷佛被直接击中腹部的吼叫声,既不是人类、也并非野兽发出的声音,想必也不是阿赖耶识或守护灵发出的声音。在阿衡有限的知识里,最接近的声音大概就是巨大建筑物摇晃时发出的倾轧声。
随著那阵巨大的声响,『那个』缓缓地从手提袋的破洞里现身了。
看上去像是水晶材质的爪子。
手提袋破洞也不过手掌大小而已,但是从里面冒出来的爪子大约有一个人高。被塞进手提袋的『那个』——马基维利,看来真的不是普通的大。马基维利明明非常巨大,却能配合破洞的大小通过手提袋,还真像葛粉条啊,阿衡目瞪口呆地这么想著。
九卫的声音再次传人阿衡耳里。
「……把『夜房』放回去。」
这次他也忍不住提出质疑。
「咦?」
「做就是了,快去!把『久世守夜房』放回手提袋里去!」
在九卫的怒斥之下,阿衡开始跑了起来。眼前的一切,早就远超出他的能力所及了,识相的话早该快点逃走——阿衡在脑中拚命地压抑这种本能反应。
靠近手提袋所看到的现象,更加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在一阵悉搴的声响当中,马基维
利从手掌大小的破洞一点一点地跑出来。比手提袋大也就算了,看样子马基维利的尺寸比图书馆还要巨大。对缩小的怪异程度感到傻眼的阿衡,急忙将手里的武器往手提袋开口里面一塞。
在下一瞬间,九卫以不顾一切的气势大喊:
「……白大人!白人人!九街的白大人!」
知道她正在念『领域宣言』的,大概就只有白山同学跟阿衡两人。
「请您赐予在下!可将夭道十二官的城市毁坏殆画?能够降服大地的主缒!请务必将陆式武装?『穷天落地』,赐予在下!」
白山同学瞬间便理解了。
「——以『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诗,我的九卫!」
白山同学跌跌撞撞地站在阿衡身边,将手伸进手提袋里,然後从里面取出武器硬是塞给了阿衡。
那是一把细长且看来有些像杓子的武器。
黑色铁棒的前端,象徵性地挂了个金槌,若无其事地摇晃著,光是看就觉得靠不住。阿衡正打算问白山同学这玩意儿真的是武器吗?——随著她的视线看过去之後,他发现美亚已经朝著他们冲过来。
「多事!马基维利好不容易可以出来了,不许妨凝我们!」
阿衡拚命忍住反射性逃跑的冲动,将白山同学拉到自己身後,保护性的以金槌——『穷天落地』应战。虽然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总之先挡在白山同学前面就对了。
远咲学姊再度开枪。
阿衡没有时间感叹补充的子弹到底又从哪来。在空中迎击的美亚被击落至地上,但立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子。远咲学姊喀嚓、喀嚓地拚命拙扳机空击著,接著蹙起眉头。
「这次子弹是真的用光了。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九卫似乎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再度大声指示:
「所有人退下!听候九卫的指示!」
阿衡等人依照九卫的话行动。
美亚没有对後退的三个人乘胜追击,她看著已经露出一半身躯的马基维利,脸上挂著胜利的微笑。她们的目的就要达成了,接著就是跟马基维利一起到外界尽情游玩。
如果美亚这时没有停下脚步,一鼓作气地解决阿衡,那么她的愿望的确有可能实现。
不过,美亚并没有那么做。再怎么说,阿衡手上所拿的东西,只有一个看上去靠不住的槌子,不太可能有人看到它之後还会抱持戒心,至少拿著槌子的阿衡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阿衡握
著像量尺一样轻的槌子,乖乖地听从九卫的指令。
很容易办到。因为她下达的命令非常简单。
命令只有两个。
「往上挥——往下甩!」
阿衡实在非常想朝她大吼一句「搞什么鬼啊!」
不过他实在没时间做这种没意义的事。马基维利已经露出一半身躯。那只怪物头上长著弯曲的猗角,赤红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头部几乎快抵到图书馆的天花板。这把小鎚子到底能对那种怪物做什么?阿衡压抑著想问这个问题的冲动,乖乖地依照九卫的指示行事,也就是把『穷天落地』往上挥。槌子过轻的重量,让阿衡感到不安,他注视著『穷天落地』的前端。
从昨天开始,他已经不知道怀疑过几次自己亲眼见到的事。
之後阿衡才听说,『九绝门』生成的武器,性质虽然不同,但拥有同样的关键。
关键就是『变化』。
例如壹式武装『久世守夜房』是变化『砍劈』的属性,可以成为连『领域』都能劈开的利刃,也可以钝得连豆腐都切不开,利用这种性质,才能够将刀刃插进墙壁代替煞车。
伍式武装『国隐』改变了『存在机率』。用布包起来的物体表示「在这里的机率」是零,
「在那里的机率」是百分之百,因此能瞬间移动到某个场所。
原本能够操作这些变化的,只有九卫一个,因为她是『守护灵』。『九绝门』与『守护灵』的来源相同,只是形式不同而已。即使因为待在『囊界』外面的时间过长,导致无法动弹,但是关於变化方面却只需要用思考去操作即可。
只需要如此即可。
刚刚并没有说明『穷天落地』的性质。因为其性质非常单纯,不需要深入思考。单纯的程度就像九卫最後对阿衡所下的命令那么简单。只有两种变化。
『体积』与『质量』的变化。
因此,抬头往上看的阿衡,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武器大得多么夸张。
巨大得可以完全遮住图书馆的天花板。
每个人都不禁抬头注视。
阿衡、白山同学、远哄学姊、伊织、九卫都屏气凝神地注视著,甚至连薇薇跟美亚都忘了说话,嘴巴张得大大的,抬头凝视著那支瞬间变大——而且大得足以击溃马基维利的『穷天落地』金槌。
在微妙的寂静之中,阿衡继续遵从九卫刚才的指示。
他已经完成一半的命令了,而完成後半部命令所需要花的力气,大概也跟前半部差不多。
阿衡将槌子往下一甩。
令人威到不可思议地,『穷天落地』缓缓动了起来。其巨大的质量同时发挥相等的破坏力。一碰到天花板吊灯,吊灯便如木屑般粉碎,彩色碎片飞溅到他们四周——
『穷天落地』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在外界现身的马基维利。

「……太卑鄙了!那根本是犯规嘛……!」
基本上,阿赖耶识没有血液与肌肉,而且也没有内脏。
在马基维利附近夸耀胜利的美亚,跟著马基维利一起被击败。瞬间想要逃跑却来不及的她,下半身被砸得无法动弹,双脚变得像是压花一样扁平,但很奇怪的就是不会令人觉得太过残忍,大概是因为那里一样没有血液跟肌肉吧。
「太可惜了,美亚。最後是我赢了。」
将美亚从脖子提了起来,伊织笑容满面地对她这么说道,美亚啪答啪答地拚命挣扎著。
「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输给伊织了!?可恶,我要跟你一决胜负!可恶!可恶!」
美亚拚命挥动双手,想要击中伊织,却被伊织长长的手臂给捉住——
「哈哈哈!打不到、打不到!身高的差距就是胜负的差距啦。等你长大一点再来跟我单挑吧,到时候我不会逃哦!」
「气、气死我了——!」
美亚说完这一句话之後,便被塞回手提袋里。
只剩下头颅部分的薇薇,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被阿衡捡起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放弃最後挣扎,只笑著说:
「算了,无所谓了。虽然时间短暂,但是至少能到外面玩,这次就这么算了吧。反正还满有趣的。」
「……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薇薇眨了眨眼睛。
「想做什么?只是想到外界来啊。」
「只是为了这个,就这么乱来?」
「从刚刚开始,你说话就很莫名其妙呢。」薇薇眯起眼睛,最後她是这么说的:「每个阿赖耶识都是这样的,你总有一天会见到其他阿赖耶识,到时候你再自行确认吧——」
其他的阿赖耶识。
别开玩笑了。阿衡一边嘀咕著,一边将薇薇的头颅丢进手提袋中。接著又想到她的身体还留在特别教室大楼的顶楼,不禁又叹了口气。
一切都是从手提袋开始,最後也由手提袋结束。
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了。
摇摇欲坠的九卫回到手提袋里之後,白山同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著环顾四周之後,眨了眨双眼,身体又僵硬了起来。似乎是终於察觉了现实——从自己手提袋里跑出来的东西,居然把图书馆内部破坏成这样。
无视於事情的严重程度,伊织与远咲学姊已经开始聊了起来。
「可是这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不能一五一十把发生的事向校方报告吧——」
「解释?不是很简单吗?」
「咦?怎么做?」
「『本来想要进来念书,所以打开图书馆的门锁,一进来就发现变成这样了』。只要这么说就好了。至於原因与修复方法,就让校方去伤脑筋吧。」
「……原来如此。」
「虽然我们身负管理图书馆的责任,可能会因此受到责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说得没错,的确是没办法呢——话说回来,远哄学姊……」
「什么事?」
「您的脸颊足怎么回事?」
阿衡看著远咲学姊。
藏在眼镜之後的睿智双眼轻轻地泛起笑意,她的脸颊的确有些红肿。大概是在哪里撞到了吧。
远咲学姊轻抚著自己的脸颊,朝著白山同学的方向看去。白山同学却没察觉她的视线——正确地说,是假装自己没有发现。
不过,即使是白山同学,想逃出眼前的状况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正在跟美亚与薇薇对峙
的时候或许还有可能。阿衡一边看著伊织与远咲学姊,开始思考以後该怎么解释才好。

最终幕 白山同学与『图书馆社』

打开『图书馆社』社办的门,里面的情况一如往常,远咲学姊正敲打著电脑键盘。
她微微抬起双眼看了看阿衡,罕见地主动开口说话:
「午安,平泽。白山同学她还好吗?」
一听见白山同学的名字被提及,阿衡还是不由得提高警戒。
在那之後,白山同学在远咲学姊与伊织的逼问之下,说出了有关手提袋的秘密。她当然没有全盘托出,仍旧保留了一堆秘密。
总而言之,没说出来的秘密非得守著不可,阿街心里是这么想的。
「嗯,还好。还不错,像平常一样。」
「是吗?那很好。」
远哄学姊微笑著说道。阿衡觉得她的笑容有点怪怪,接著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从社办的窗户看出去,可以见到阅览室,以及再过去的一片惨状。
遭受薇薇与美亚攻击之後,至今已经过了三天。
整修工程还没开始,现状就如同阅览室看出去的那样,远哄学姊将地上的玻璃木屑清扫乾净,其他作业却迟迟没有进度。以目前情形,要把图书馆恢复原状,至少得花上一个月吧。
总之那个事件,最後的处理也是不了了之。
应该说破坏规模实在太大了。被破坏的不只是图书馆而已,阿衡听说特别教室也毁损得很严重。用「听说」这字眼,好像与阿衡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可是实际上他也是当事人,而且还是亲眼见到特别教室与校舍的建材被切开的人。
「我们什么都不晓得,来图书馆就是这样了。」
他依照远咲学姊所说,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反正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所以不说是比较明智的抉择。
幸好——应该可以这么说吧,被害范围之大反而成为很好的防护罩。监视器全数毁坏,受到『悠游王』操纵的人们,也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特别教室大楼里。因为完全没有证据或任何证词,所以也没人怀疑『图书馆社』会与事件有关。何况所谓的『囊界』,更是超乎一般人想像。
即使如此,他想著,明明涉入很深的远哄学姊,在面对老师们时居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件事与我们完全无关。」,这种事一般人实在做不到。远咲学姊在听他说明『囊界』时候也是,脸上完全没有惊讶的表情。在精神层面上,与其说她是人类,倒不如说更接近阿赖耶识吧。
此时,阿衡将浮现脑海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么说来——学姊,关於白山同学的秘密,你到底猜到了多少?」
远咲学姊仍旧盯著电脑萤幕,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著:
「我只知道白山同学一定藏有秘密而已,没想过秘密与手提袋有所关连。手提袋里面有另一个世界这么蠢的事情,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没想过?连阿赖耶识也没有,全都没想过?」
「即使看到布偶『游行』,我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有点震惊。」
……震惊吗?我看你连对美亚开枪倒是不慌不忙啊。
阿衡当然没傻到把脑子里想到的话说出来,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可是——你不是从十叶那里问出什么了吗?你应该知道那家伙跟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吧!既然如此,你去问她不就得了?」
十叶完全不知道手提袋的秘密,但她应该至少目击到薇薇与美亚从手提袋冲出来这件事。既然远哄学姊握有十叶的弱点,那么从她身上尽可能地取得情报,也是理所当然的——
远咲学姊一脸不耐烦看著阿衡。
「我说平泽,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会特别想知道白山同学的秘密啊。我会帮助白山同学,除了因为这件事非常有趣之外,我只是想从白山同学这样子的女孩身上问出秘密而已。」
「……啊?」
「我的目的不是白山同学的『秘密』,而是『从白山同学身上问出秘密』。既然如此,我干嘛去问十叶?这太没有意义了。」
「为、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远咲学姊将眼镜摘下眯起双眼,轻轻抿著淡粉色的嘴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如果那是笑容的话,似乎会更亲切一点。
「兴趣。」
「……什么东西?」
「白山同学。精确地说,我很喜欢看见像白山同学那种纯洁而惹人怜爱、个性又乖巧的女孩,露出又困扰、焦急、又害羞的表情。我只是喜欢这种事而已。」
阿衡别过了脸,决定不去看远咲学姊做梦般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远咲学姊忽然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时钟,轻声说了一句难以怱视的话:
「白山同学差不多也该出现了。」
「咦?为什么白山同学会来?您应该没事要找她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在出力帮忙找阿赖耶识的时候,我不是就提出过条件了?只要我能找出阿赖耶识,到时候——」
这么说来,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可是她只在白山同学的耳边说条件的内容,所以最後阿衡还是不知道条件的内容。
「到时候,白山同学就要加入『图书馆社』。所以我叫她今天来填写入社资料。」
「……入社?」
「这样一来『图书馆社』就有五名社员,人数已经达到申请正式社团的标准了。而且这个人又是白山同学,真是一石二鸟啊。」
阿衡张开嘴巴想要出声抗议,但是喉咙却像哽著什么一样。此时远哄学姊抬起双眼透过窗户往阅览室看过去,轻声笑了出来。
「说人人到。像她这种遵守约定的特质,我也非常喜欢。」
阿衡回过头,果然看见白山同学一边瞄著图书馆的惨状,一边走近这里。看见阿衡在社办中的时候,她的脸色刹时高兴地亮了起来,手在胸前轻轻地挥了挥当作打招呼。
好可爱。
阿衡再度回过头,确认著远咲学姊的反应。看著白山同学可爱的反应,她又轻轻眯起眼,脸上浮起笑容。她真是个魔女!阿衡暗自咒骂起来。然而,远咲学姊彷佛使用读心术似地问起阿衡:
「——你想一个人独占白山同学啊?」眼角仍旧带著笑意。
阿街心脏紧张地剧烈跳动了一下——至於原因何在,他本人也不太清楚。
在白山同学打开社办大门的同时,远咲学姊站了起来。白山同学看著远咲学姊,一脸为难,但是那表情迅速消失,低下头说道:
「您好,我照您说的写好了。」
话一说完,她便将抱在胸前的纸张递了出去,不过远咲学姊并没有收下,而是以下巴示意阿衡的方向。
「关於这件事——我刚好有事要忙。平泽,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她办入社手续吗?」
「——钦?好。」
远咲学姊留下一脸疑惑的阿衡,扬长而去。
「那么阿衡,麻烦你了。」
白山同学露出温柔的笑容,把纸张送到阿衡的面前,阿衡不假思索地收下之後,浏览了一下上面的文字。
人社申请书
一年H班 白山闲花
「……还直一的啊?」
阿衡双手握著纸张低声说著。白山同学疑惑地眨了眨双眼望著阿衡,阿衡只好粉饰太平般地笑道:
「啊,不是……你要加入『图书馆社』啊,白山同学?」
阿衡才说完——白山同学随即害羞了起来。
「嗯——还有,今後请多多指教。我没有参加过社团,所以可能会给你添麻烦——可是,我会加油的!」
白山同学的笑容会如此纯真,更加证明她不知道『图书馆社』的社团活动要做什么。阿衡的心隐隐作痛。为了帮助远咲学姊做『情报搜集』的工作,必须使出一堆肮脏手段,也不知道白山同学她能不能忍受?
「……?怎么了,阿衡?」
大概阿衡的表情太扭曲了,白山同学於是偏著头问道。阿衡慌忙摇摇头含糊其词:
「啊,没事,没事的,白山同学——对了,我是在想九卫还好吗?从前天开始就没见到她了,而且她回手提袋里的时候样子很糟,所以不晓得她恢复没。」
白山同学的脸上浮现微妙的笑容,露出有点伤脑筋的模样。
「谢谢你担心她。嗯,九卫已经复原了。只是、有点、嗯……」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身体是已经没有大凝了,可是,她有点在闹别扭,~心情还没变好。阿衡能够使用『九绝门』,让她受到重大的打击。」
阿衡与白山同学两人的视线,集中在她拿著的黑色手提袋上。阿衡想像起九卫在手提袋里面抱膝面墙而坐的背影,不由得爆出笑声。
「呵呵,你这么笑很过分哦,阿衡。」
虽然这么说,白山同学一样掩著唇咯咯直笑。两人一起笑了一会儿之後,阿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然後开口问:
「话说回来,白山同学——为什么我能够使用『九绝门』?」
「欵?」
「薇薇跟美亚都说了,一般来说,只有手提袋的『拥有者』与『守护灵』能够使用,九卫也的确这么说过。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也能使用『久世守夜房』与『穷天落地』呢?」
阿衡其实只打算随便聊聊。
可是在听阿衡问话的当下,白山同学的脸颊倏地变得绋红。
阿衡因为她的反应而屏住了呼吸,白山同学似乎对自己的表情被发现感到很害羞,所以低垂著视线。别别扭扭地扳著指头,静静地说道:
「——的确如此,事实上你应该是不能用的。我跟九卫的『九绝门』很特殊,除了我跟九卫以外应该真的没有人可以使用。可是——」
说到这里,白山同学抬起双眼看著阿衡。
她的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即使如此还是拚命想说些什么,专心地注视著阿衡——
阿衡的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传来沉重的鼓动声。
「可是,『领域』是使用者心中的一部分,是内心世界的反射。所以,阿衡,你能够使用我的『领域』是因为——」
瞬间她停下了话语。
在她那双拥有不可思议色彩的双瞳之中,浮现一丝淘气的笑容,白山同学再次开口说:
「我心里有阿衡的存在。」
她说完了。
「……是……吗?」
阿衡只能这么回答。
白山同学的眼角带著笑意,神情显得有点害羞,也有点淘气。好不容易见到白山同学『发自内心的笑容』,阿衡却莫名地不敢直视,只好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人社申请书上。


後记

这么说来,这已经是第三个系列作出现白发角色了。
读者们大家好,或者初次见面您好,我是钤木钤。
各位读者看到「白发」这两个字会怎么读呢?
读成『Shi r aga』吗?
这么念就念错罗。当然,如果从日语的角度来看,其实读得很正确。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务必要读成『H ak uh at u』,也可以读成『Shi r ok ami』 。我最喜欢『Shir ok ami』的念法,因为感觉比较有日本味。
那么各位读者对『白山同学与黑色手提袋』这部小说还满意吗?
这一系列的故事,是发生在白山同学身上的各种事件。她是拥有一头雪白发丝的梦幻般的女孩,有哭泣、欢笑、嬉闹的剧情,还加上了一些动作场景,例如少女的头颅被砍飞等等。总之一切照常。
不过,本作品并没有太过黑暗的因素,应该没有啦。虽然少女的头颅被砍掉了,不过没关系的,她是个头颅被砍掉也没事的女孩!因此讨厌剧情太沉重的您,也可以放心购买本书回去阅读,这真是太好了呢。
本系列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後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该做的事就是致谢。
感谢责任编辑一直为我提供意见,当我把学校的名字取作『〇〇〇〇〇(和谐)学园』时,您的一句话『这种名字谁会喜欢?』让我彻底惊醒,的确那种名字只有我自己会高兴而已。我差点失去了当职业作家的资格,想想还真是危险啊。
插画老师,感谢您为我绘制美丽的插画。实际上现在虽然还没有决定是谁来画,但我会上网去找网页拜见大作,一边想像「这个人要画白山同学耶!呵呵『!」一边傻笑。我天生就这副德行,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我也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负责校阅的人,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八年了,用字遗词还是会犯下一堆错误。
当然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写出这一系列的故
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期待下次再会罗!
钤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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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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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376658045 平民
看来不错的样子啊

10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这么碉堡的手提箱啊。

预感这货其实里面封印了一个魔王?

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要魔王出来了?

然后就是组队刷魔王?

10 年前 0 回復

maifs 侯爵
小說內容還蠻有趣的不錯看
話說什麼都可以變出來的"手提袋"跟"小叮噹的口袋"有的比了

14 年前 0 回復

john15692 公爵
不錯的小說啊,感謝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wuxuwuheng 王爵
看了国度月刊的介绍才来的,一本很不错的书
虽然故事很老套,但插图很漂亮

14 年前 0 回復

moshen 子爵
插图很好看,感谢分享,录入扫图辛苦了

14 年前 0 回復

makcheungfu 平民
新小說啊 支持一個 錄入和掃圖都辛苦了= =

14 年前 0 回復

mapleleaf_2004 平民
还真厌九卫这个人的,装潢着傲娇牌子,自我中心的排除白山以外的人,怕自己和白山被背叛却自我感觉良好的说要算计阿衡、要白山背叛已是朋友的阿衡(不过九卫那豆腐做的脑袋的想法应该也算是孩子气的加强过当到讨人厌甚至出格的版本了吧╭(╯^╰)╮至少我看不惯)。
真佩服阿衡在前后中能走过来而没一脚踹过去(虽踹不踹得了九卫士个问题,照结果纯粹就是作者胡扯糊弄过去),居然被九卫这么侮辱还算个男的吗,在女主前做烂好人、乖乖牌兼受的角色也过度了点吧(︶︿︶)看着就来气。
女主就一墙草,九卫侮辱男主时装个凶样子骂几句(结果绝对是没后文的),看见男主没强烈反应就忽悠又过去了,到知道那两个小鬼萝莉跑来抢手提袋子出现在学校九卫要阿衡带路涉险时候没反驳九卫几句就沉默了,心里要是真有男主一个重要的位置就别沉默(要知道那种时候沉默就是毒药,阿衡是很普通的人类不是九卫一类的存在,死掉可能就是下一分钟的事情)。
所以要不是 小说主角 或 万能型超人+烂好人角色 跟没主见的白山和自我意识过剩的九卫凑一堆有几条命都不够(也不值为那些人丢命、看到故事收尾就剩一感觉---怪怪的)......

14 年前 0 回復

knight_swan_d 子爵
这个手提袋让我想到了哆啦A梦~
远咲学姐好S啊~

14 年前 0 回復

han33157 王爵
原来手提袋也能放下另一个世界,而且也是一个能实现人的愿望的百宝袋啊…

14 年前 0 回復

sy612858 子爵
挖  這女孩 
還真神秘阿
但是 還真不錯看 甘溫阿

14 年前 0 回復

shishawuya 子爵
看简介貌似挺有意思的~感谢LZ翻译OTL

14 年前 0 回復

swat3kevin 子爵
嗯~全部看完了
原來是屬於校園奇幻類的
劇情設定不錯,感覺很有潛力
滿期待下一集的

14 年前 0 回復

jy02446551 騎士
为什么看完之后我觉得男主的友人好像也拥有相当的后宫潜力呢。。。。。

14 年前 0 回復

hywwbb 子爵
好吧,其实本人觉得这本无论是插话还是设定剧情都挺不错的

14 年前 0 回復

hungryadd 子爵
就是便携版后宫咯............手提袋里跳出的美女我觉得更适合
后宫万岁 ~

14 年前 0 回復

邪眼魔王 伯爵
优秀的作品啊,很感谢lz
蕾丝的味道有点重了,男主就有点可怜了

14 年前 0 回復

tycemd 侯爵
插图风格好Q,最近看到中合口味啊,一定要收

14 年前 0 回復

ranperuji 王爵
看完之後,決定這一部小說列入必讀之列了,不僅僅是插圖對我的味,裡面淡淡的校園愛情喜劇,加上一些具有不可思議的現象也是我所喜愛的類型。
而這一卷最讓我有感觸的是關於人相處這一個議題,人與人相處,必定會有喜、怒、哀、樂等各種情感產生,因為人就是具備這些東西的生物,但是,一定會想,為什麼是這個人跟自己在一起呢?當自己擁有別人所羨慕的東西的時候,更是會這麼想,是有什麼目的嗎?是真心的嗎?人,總是擺脫不了猜疑的心態,尤其是被背叛之後。不過,信任這種東西不能光是要求別人信任你,自己也必須信任他人才對。
最後,看完這本書之後,對九衛的存在充滿了好奇,文中阿賴耶識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而從白山的話只能推測九衛存在於她的心中而已,所以非常期待下一卷。

14 年前 0 回復

yuria 伯爵
完整地看了一遍,感觉不错,至于能否形成后宫,那就看作者的意愿了,毕竟市场有需求。
但是这样的题材感觉很难展开,女主不小心带来怪物(LOLI)酿成大祸以后就会小心保管好袋子,莫非有复数以上的拥有者,如果是这种设定就不堪设想了。不过男主的受诅咒性质还没有详细的介绍,难道作者中途忘记了,还是要来做伏笔?那么只能期待下一卷的出现了。
ps. 虽然有嗅到副社长具有百合性质,成为后宫一员有点困难,那也要看男主的造化了,还有社长是谁啊神神秘秘的,估计是属于百科全书型的人吧,既然副社长是善于搞情报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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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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