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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同盟7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作者:うえお久光
插画:藤田香
译者:赖逸安
小鸟游恕宇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朋友后,个性随之变得温柔。但是,她仍然没有打消对朋友一一冬月日奈报复的念头。所以她在日奈面前总是这么想一一冬月日奈,妳一定没发觉到就连此时此刻,妳也正处于我的观察之下,并逐渐显露出弱点、踏上通往灭亡的道路。没错,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伪装成是妳(妳们)的朋友……
嘿嘿嘿……恕宇一边想象自己和冬月同寝(!)的情景,露出邪恶(她是这么想的……)微笑。而日奈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悬疑的幻想推理作品『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完结篇隆重登场!
うえお久光
(承上集)在那个时候,我就常常受到「新人」这个词汇的帮助。可是过了一年之后一一我已经不是新人了。尽管我还是初出茅庐的作家,但已经不能再自称为新人。啊啊,该怎么办?不过我该做的事还是一样就是了。うえお久光,新人作家……这就是那位新人在新人时期的最后一次留言。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恶魔同盟l魔法相机
2透明喷漆
3完美世界·平日篇
4完美世界·假日篇
5至尊猎户
6番外篇·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7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插画:藤田香
当本书发售时……我应该会因为年龄增长而沉浸在忧郁的心情之中。我一边试着想象到时候的心情,一边写下留言。其实,最令我烦恼不已的就是这段留言了。
目次
第四章/七月「猫……消失了」
第五章/八月「天津瓮星」
终章/冬「迷途之猫」
后记/堕落天使的闪光
第四章/七月【猫……消失了】
1
「……热得很夏天!」
尽管美幸知道突然抱住自己、喊出老掉牙语词的,是和开玩笑一事完全无缘的恕宇,她也没有吓得乱了方寸。
她保持冷静淡淡回答:
「呃……现在就很热?」
「妳的反应好慢喔。」恕宇快步跑走,不让美幸看到脸上的表情。但是美幸并没有错过恕宇做出个小小喝采姿势的模样。
美幸不禁扬起嘴角。
这句「热得很夏天」是目前大城迹国小四年级流行的「两件事」之一。不知道为什么,朋友之间正在风行互相说「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美幸在上星期的「奉侍之日」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老掉牙的语词会流行起来,而且最近还听到恕字躲起来练习说:「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从今天测试美幸的情况看来,她大概准备要对同学说吧。
同班同学。
美幸露出微笑心想:
恕宇小姐变了。
她现在不会随便乱发脾气,或是没来由的伤害别人……虽然她任性又残酷冷血的部分还是没变(看到「除秽」时的恕宇,真的会让人寒毛直竖),不过个性已经变得温柔许多……美幸认为这一定是因为她交到了朋友。过去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朋友。现在她的个性改变,除了交到朋友之外根本不会有其它原因,不是吗?
……可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能交到朋友。
美幸径自想象,对方一定是很善解人意的孩子吧……又或者是?虽然不愿这样想,但是对方真的视恕宇为朋友看待吗?会不会只是想讨好掌握权力的恕宇呢……不对不对,美幸摇了摇头。那种肤浅的交往是不可能让恕宇脱胎换骨的。而且想要欺骗见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一定是真心来往的朋友……
美幸想象恕宇和别人互道「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的情景,不禁莞尔。
啊啊,真可爱。
真想亲眼看看……
……不过,这种流行可真怪。
但这还算庆幸。美幸想到目前让四年级生,不,全大城迹闹得风风雨雨的另一件事。那是一起男性失踪案件。而且从案情发展来看,那名男性似乎已经往生了,和平恬静的大城迹竟然会发生这种案件——现在不仅大城迹国小的四年级,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然而恕宇小姐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美幸不禁叹气。
美幸可以理解恕宇对「热得很夏天!」感兴趣的理由(只是她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流行),但是她身为见鬼,对世俗之事理应兴致索然,怎么会对这起案件起了兴致呢?这起案件的关系人——具体来说就是失踪男子的女儿,似乎和恕宇一样都是四年级生。恕宇一直表现出对「她」和案件内容都很好奇的态度,甚至惹无玄不高兴,嘱咐除非对方登门拜托,否则别干涉案件。
如果只是喊喊「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也就罢了,为什么她要对这起不祥的事件感兴趣呢?
——希望别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
美幸叹口气,继续拍打棉被。
她用力拍打棉被。
啪啪啪。
愈是拍打,飞散出来的灰尘就愈多。
2
到了早上。
「夏天好热喔!」突然听到叫声——
「现在就哇啊啊啊!」冬月日奈急忙停止回话。
「呜……」日奈愤愤的瞪视恕宇。
「想不到小鸟游同学会吓唬我,而且还想骗我上当?」
「哈哈哈,妳上当了吧,傻瓜。」恕宇没来由的脸红,在座位就坐。
「呦呀!」神秘生物发出叫声。
恕宇看向一如往常,将「神秘生物」放在头上的二叶亭由真,然后环顾四周。
……平常总是尾随在由真身边的(或是正好相反)另一半,今天不见踪影。
恕宇问道:
「奇怪?新见没来吗?」
「她去隔壁班了。」由真望向远方。「不知道她顺不顺利。」
「……?她碰上了什么问题吗?」恕宇一脸狐疑的追问。
「说到问题——」日奈征询:「小鸟游同学,妳有在习武吗?」
……种植葡萄?(注:日文「武术」与「葡萄」的发音相同,仅重音不同)
「为什么神社非得种植葡萄不可啊?」
「因为妳看这张传单……」
日奈递出的传单上,是美幸穿着武道服,摆出起手式的神气模样(附带一提这是为了摄影而摆的姿势,神鹰流实际上是没有起手式的),同时刊登着宣传文案「和我们一起来学习神道新鹰流,消灭污秽和变态吧」!
这是无玄制作,用来招募练习生的广告传单。
换句话说——
「喔,原来是说武术啊。它和『葡萄』发音相近。」恕宇已经渐渐适应这位粗眉毛少女的思考逻辑。「那当然。因为神道新鹰流本来是武术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妳知道吗?在这一带姓氏有加上『TAKA』这个发音的人(注:小乌游的发音为TAKANASI),都是以前侵略日炉理坂的日军后裔喔。」看到日奈洋洋得意的样子(恕宇是这么认为的),恕宇立刻回答:
「我知道。因此大城迹内姓氏有TAKA发音的人很多,而这些人大多熟悉武术。相反地,和歌丘则是姓氏有『KAMO』发音的人很多,据说他们是朝廷文宫的后裔。」
「这样啊!」日奈的眼瞳开始闪烁光辉。「原来如此,我一直都不知道呢。」
恕宇继续说道:
「他们曾经一度进攻日炉理坂,可是遭到击退,然后双方谈和,决定休战和睦相处。后来日军虽然撤退了,但是主要干部却留下来定居于此——这是为了能从外界保护舞原家,也为了替舞原家抵御外敌……传说他们的后裔姓氏发音都有『TAKA』或『KAMO』……不过这毕竟只是传说啦,那种血统现在可能早就不存在了吧。」
日奈一本正经的看着恕宇。
「小鸟游同学,妳很懂历史吗?」
「这一带的历史,我还算清楚。」恕宇悠悠地点头……她并非吹牛,虽然她研究历史是最近才开始的事,不过已经懂得比一般孩子更多了。
恕宇面向日奈。
如她所料,喜好历史的日奈开始追问:
「那小鸟游同学也知道日炉理坂的历史或传说吗?」
「嗯,不过也只限于巫女的常识范围。」
「好厉害喔……这些知识妳是从哪儿查到的啊?我对乡土历史有兴趣……可是日炉理坂图书馆规定要先得到许可,才能查阅相关书籍。」
「喔,我听说过这件事。据说他们还在介意明治大正时期所留下来的一些问题……但是我们的藏书库——『内院』跟这些事没关系……跟一些不入流的图书馆比起来,内院的藏书还比较丰富。」恕宇如此表示。
「好棒喔。」日奈露出十分羡慕的神情。
接着她对恕宇说:
「小鸟游同学,下次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妳家的内院?」
恕宇脸色沉重。
「唔……」
……不行吗?恕宇看到日奈露出悲伤的表情,故意回答:
「我会试着拜托无玄的。若我这个见鬼拜托他,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真的吗?谢谢妳!」
面对紧抱上来的日奈,恕宇没有多做响应,只是冷哼一声。由真本来兴趣缺缺地看着这两人,这时突然插嘴:
「好主意。反正就快放暑假了,大家一起去新鹰神社也不错啊。可以一起外宿喔。」
日奈惊讶地看向由真。
「可以一起外宿?」
「当然可以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城迹国小的学生都被视为是实习巫女,只要和神社预约,就可以去自由外宿。」
恕宇故意叹气回答:
「妳啊……那是去神社『修行』,不是去玩耶?」
「好棒喔,真的可以外宿。」日奈一脸陶醉的模样。
「可以和大家一起外宿耶……」
「冬月同学,难道妳没有外宿的经验吗?」由真问道。
「我有去别墅之类的地方住过,可是没有到朋友家外宿的经验。」日奈在胸前交握自己的双手。「啊啊,好棒喔……好想去外宿……可是爸爸会准许吗……」
「冬月同学,妳爸爸连这都会管吗?真不愧是千金小姐啊。」由真摇了摇头。
「呜呜,妳真坏心。」
「我想会准许吧。因为在新鹰神社过夜会被当作是修行啊,而且成绩单上的评分也会变好呢。所以大家在假期都至少会去一次……对吧?」
「嗯?对、对啊。」恕宇心不在焉的回答由真。
(她们要来外宿啊……)
恕宇一瞬间想象外宿的情景,随后又慌张地摇摇头(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她猛力甩甩头……露出残酷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微笑。傻瓜,竟然要来我家外宿?妳是想要自己踏入敌人的领土吗?
恕宇觉得冬月是个笨蛋。
……真愚蠢,彻底被我骗了啊。
但是这样正好,我就照这个样子,继续骗取她的信赖和友谊。只要我得到的愈多,到时她遭受背叛所受的创伤也愈大。那肯定会成为影响她人生的严重创伤。呼呼呼……恕宇想象冬月外宿的情景,脸上浮现邪恶的(……她是这么认为的)笑容。嘿嘿嘿,冬月日奈,妳大概没发觉到,就连这一分一秒,妳也正被我观察,而且暴露自己的弱点,一步步迈向灭亡。没错,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刻意和妳(妳们)套交情。对,我从来没有忘记妳带给我的屈辱——我无法忘记。总有一天我要让妳后悔,所以我现在才在忍辱负重,设下陷阱。对,只要那一天到来,我就会让妳臣服在我脚下!等到那时候,妳就算哭着向我道歉也没用了。我不会理妳喔!绝对不会原谅妳喔!
不过——恕宇又想。
或许,我没必要那么绝情。如果她真的哭着向我道歉……嗯,原谅她也无妨……对啊,如果她能对以往的傲慢行为表示忏悔,改掉骄傲自大的个性,尊敬我这个身为见鬼的「特别存在」……那原谅她也没关系。
……甚至可以对她特别好——
听到由真的声音——
「不知道亚绪状况怎么样?」
「咦?什么?」恕宇被说话声拉回现实,急忙转头问道:「妳刚刚说什么?」
「啊?没有啦,我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亚绪顺不顺利。」
恕宇再度环顾四周。
「对了,我就是要问这件事啊,想不到话题会离题得这么远。」恕宇心想——不过我最近也已经习惯了——于是她总算提出最初的问题。
「奇怪,新见是上哪去了?一大早她在做什么啊?」
「那、那个……」
日奈的脸愈来愈红,彷佛曾经受到惊吓却又慢慢恢复乎静一般,她缓缓地、温吞地回答恕宇:
「亚绪说她要去做爱的告白。」
——妳说什么?
「告白?妳说她要去跟别人告白?」她还是小学生耶?
「真是受不了,一到夏天就变得跟花痴一样。」由真叹了口气继续说:「明明就知道不会成功,却还是……我都已经告诉她了啊。」
「呦啊——」神秘生物答腔。
「她去跟人告白……」
日奈面向由真。
然后依然脸红的问道:
「为、为什么?为什么妳觉得会失败呢?虽然亚绪有化妆和露肚脐,可是这样也很可爱啊。难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香野他——」由真说(香野大概是告白对象的姓氏吧):「已经有其它喜欢的人了。」
「……!」
「可是亚绪却说她还是要告白,真幼稚……明明知道不会成功啊。」唉,由真再度叹了口气。「到时候,要听她抱怨或是当出气筒的人可是我耶……唉呦,真受不了。」
「……………………这样啊。」
沉默。
过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由真改变话题。「我们不恋爱应该是不行啦,可是……冬月同学有必要吗?」
「妳问我?什么意思?」日奈不解的问道。
「那个……该怎么说呢,妳有未婚夫吗?」
——未婚夫?恕宇暗暗吃惊。
日奈迟疑一会儿——
「嗯,算有吧。」红着脸点头承认,让恕宇再次惊讶。
——未婚夫?她有未婚夫?
……换句话说,她有已经约定好要结婚的对象啰?
恕宇没来由地受到打击,陷入沉默。
「什么?真的吗?」由真主动发问,却又自个儿为答案吃惊。她发出自早上开始的第三次叹息:「真不愧是千金小姐。才这个岁数,就已经连这种事都决定好了……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日奈害羞的回答:
「我还没和他见过面。」
「啊?」
「我之前一直都生病……所以这件事是上个月才决定的……」
「原来如此。」由真点头回应。
「妳要和素未谋面的人结婚吗?」恕宇总算开口,讪笑道:「真了不起啊。」只是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理解其含意。
由真追问:
「可是妳总该知道些信息吧?他是什么样的人?长得帅吗?收入高吗?还有他几岁?」
「他是大学生,目标是成为医师,现在去非洲共和国参加公益活动了。」日奈答道。她低下头,仿佛愈来愈畏缩,害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他不喜欢拍照,只有他三岁时的照片……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长相。」
「不喜欢拍照?那应该是因为他长得很丑吧?不然就是相机很讨厌他。」恕宇口出恶言。
「小鸟游同学,别这么说啦……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妳要怎么办?」由真也坏心眼的笑了出来。「听起来对方似乎个性不错……但是他如果真的长得很丑,或是一个又胖又秃头的矮冬瓜……妳要怎么办?」
「我对这种事……大概不会太在意。」日奈羞红了脸笑着回答。
「妳骗人!」由真反驳。
「呦啊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我说真的。」日奈接着说:「虽然在没见过面、或是时候未到的情况下,我无法断定,但我想大多数人我都能接受,只要对方肯对我敞开心胸就够了。」
「这样啊。」由真点头响应,可是恕宇认为她的点头动作并非表示绝对的认同。
由真继续问道:
「难道冬月同学对男孩子没有什么喜好吗?」
「我的喜好只有一种。我不在乎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但是——」日奈回答。
「但是?」
「我希望他能永远爱我。」
「真不愧是千金小姐。」由真笑了出来,可是恕宇再度认为她的笑容并非绝对善意。日奈似乎也如此感觉,嘟起嘴反问由真:
「那由真呢?由真有什么喜好吗?」
「我吗?我啊……我的喜好不像冬月同学那么难达到喔。」
由真仰望头顶,看着发出「呦啊」叫声的神秘生物。
「我希望对方是肯不离不弃,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人。这样我就很满足了。」过了一会儿,她又点了点头。「是啊,跟相貌比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相貌也很重要……可是那不是关键。」
「……唔嗯。」
又过了一会儿——
两人的视线集中到恕宇身上。
「唔哇,果然看过来了。」恕宇在内心叹道,对方征询的问题如她所料。
「小鸟游同学理想的男孩子是什么样?」
「那还用说。」
恕宇从对话的进展就已经猜想到自己也会被问到,简单扼要的回答:
「见鬼。」
「……」
「不然就是要比我更强的人吧。」
『但是我想大概没有这种人』,恕宇的弦外之音表示出自负,她笑道:
「不过,我和已经有男人的冬月不同,目前对男人没有兴趣。」
「我、我也没有兴趣啊。」日奈满脸通红,慌张的否定。
「我也对男人没兴趣……可是亚绪有啊。」由真吐出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趴倒在书桌上。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
恕宇问道:
「话说回来,有男人的冬月——」
「不要这样叫我啦……」
「那妳告诉我,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啊,这我也想知道。妳说他是大学生吧……他叫什么名字?还是说,妳连这都不知道吗?」
「不是的,他叫做——」日奈答道:
「荒又常权乃进先生。」
「什么?」「啊?」两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日奈再一次说出名字:
「他叫做荒又常权乃进先生。」
「荒……荒……」由真断断续续念着。
恕宇接着说:「荒又常权乃进?」
「嗯。」日奈点头回应。
……由真摇了摇头。
「荒又常权乃进……这还真是不得了的名字啊……好厉害。」
「很厉害吗?」日奈讶异的问道:「哪里厉害?」
「因、因为他叫做荒又常权乃进啊?这不厉害吗?」
「为什么?」日奈不解的歪过头。
由真注视歪着头的日奈好一会儿,「唉」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由真点头继续说:
「冬月同学不管对方是哪种人、名字叫什么,都可以接受吧……不管是谁,只要他肯喜欢冬月同学,妳就能喜欢上他、和他结婚啊。」
「嗯!」
「这都是为了家族。妳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吧,简直是洗脑嘛。千金小姐果然不一样。」
「唔。」
「可是冬月同学,我觉得这样很冷淡呢。」
「冷淡……?」
由真再度望向日奈说:
「冬月同学。」
「嗯?」
「希望有一天,妳能遇到会让妳真心喜欢的人。」
「那个……」
「如果妳遇到了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再说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妳会永远只钟爱那个人,而且一定会爱得刻骨铭心喔。」
「哇……」
日奈呆呆的看着有别于平时态度冷口冷心的由真。恕宇也被由真吓了一跳,但同时她也在内心的笔记本记下「荒又常权乃进」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
「呦啊!」神秘生物发出声音。
「由真!」
「亚绪?」
「亚绪现在非常火大啦!」
亚绪的大嗓门响彻教室。
3
「被甩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
场所是充满「佣懒氛围」的学生餐厅。
三人结束上午的课程,总算可以和亚绪谈话……只不过就算不刻意询问,大家也大概想像得出来她想说什么。
「所以我就说妳一定会被甩掉,才叫妳作罢的啊。」由真说道。
「亚绪知道,可是亚绪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生气!日奈,妳听我说!」亚绪不知为何看向日奈。「女人是种很懂得调适心情的动物!只要稍加调适心情,马上就会把以前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
「是、是这样啊。」
接着亚绪看向由真,口沬横飞地说:
「是啊,亚绪早就知道自己会被甩了,因为亚绪也有听过传言啊!」
恕宇插嘴询问:「……传言?」
由真开始说明:
「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谈论的『失踪案件』。那起案件——失踪男子的女儿——她叫做濑户,现在好像正和香野交往。」由真解释到一半——
「他们才没有交往!」由绪叫道。
「总而言之,因为那起案件,濑户碰上不少麻烦,而香野帮了她许多忙……然后他们的感情就变得不错。」由真看向亚绪,继续补充:「虽然今年换班了,可是亚绪依然还是很喜欢香野,所以才……」
「亚绪听说这些传言之后,觉得应该要彻底死心,所以才决定要告白的!亚绪打算被对方甩掉,然后再重新调适心情……」亚绪低下头。
「那么,我想妳达成目的了。」恕宇刻意使用含蓄的词汇说话:「这样妳应该算是胜利者啊,为什么要生气呢?」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亚绪怒骂。
她对恕宇、日奈和由真大叫:
「他跟我说——」
「他讨厌会化妆的女孩子!」
恕宇和日奈以及由真面面相觑——附带一提,她们脸上并没有化妆——然后缓缓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在少女的敏感纤细肌肤上化着恰到好处淡妆的亚绪。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这、这样啊。」日奈答道。
「原来如此。」恕宇答道。
「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呃……」由真接着又说:「没办法,人总是各有所好嘛。」
可是亚绪大声反驳:
「妳们听我说完啦!」
「咦?还没结束吗?」
「亚绪很清楚自己的化妆不受欢迎!也知道很多人都说亚绪人小鬼大!可是没关系,因为亚绪觉得自己化妆后很可爱,而且也想变得可爱!所以就算因此被讨厌,或是被拒绝也无所谓!」
「那、那妳到底为什么……」
「因为——」亚绪大声咆哮:「濑户也有化妆啊!」
众人大吃一惊。
恕宇忍不住望向坐在学生餐厅远处的濑户。(恕宇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其实她对那起案件和濑户很有兴趣)可是,从远方看起来……即使在大城迹内也可算是名列前茅的气质美少女,脸上完全不像有化妆。
啊,四目交会了。
恕宇感觉心虚,急忙转移视线。
恕宇向亚绪征询:
「她、她真的有化妆吗?」
「真的有!亚绪可是『化妆专家』的徒弟耶!她是瞒不过亚绪的!」
「真不敢相信……」由真喃喃说道。
日奈不清楚濑户的长相,不知如何是好。
亚绪表示:
「所以亚绪告诉香野同学,其实濑户也有化妆。她故意装出拥有一张不需要化妆的漂亮脸蛋,其实是有化妆的,而且那还是让人『难以察觉』的淡妆!结果他就生气了……」
亚绪面色泛红,表情扭曲。
恕宇心想,这下她要哭了。担任见鬼的恕宇很清楚……亚绪其实没有口头上那么愤怒,只是被甩掉让她觉得很不甘心、很痛苦、悲伤——而这些情绪转化为愤怒罢了。其实她内心非常难受,所以恕宇觉得亚绪应该会哭出来。但事实出人意料之外,亚绪的表情虽然扭曲、却没有哭泣。仔细一想,亚绪的个性虽然像是爱哭鬼,恕宇却从来没有看过她掉眼泪。
亚绪继续说了:
「香野同学怒骂亚绪,说濑户没有化妆。那是因为亚绪喜欢化妆,所以才会以为其它人和自己一样。还说化妆是一种欺骗,是丑女用来骗男人的技俩。因为亚绪对自己的相貌没自信,所以才要靠化妆骗人,可是不管再怎么化妆,那都不是真正的容貌……」
「他说得太过分了吧。」由真叹道:「真是幼稚的意见……香野那家伙太差劲了,根本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呦啊!」神秘生物附和。
「我想他是因为喜欢的人被批评,所以才会生气吧?」日奈有些犹豫。「亚绪,妳那时因为情绪控制不住,所以说话比较重……」
亚绪瞪视日奈。
「日奈,妳是帮哪一边的啊?」
「对、对不起。」
「总而言之,濑户也有化妆啊!她明明就有化妆,却装出一副『我没有化妆,我是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化妆喔!』的样子!」亚绪呜咽了一声,音量突然变小:「的确,像她那么漂亮的人,或许真的没有化妆的必要……可她还是有化妆啊!而且像是做了坏事般隐瞒事实,这怎么可以呢?她太过分了!」
「你、你冷静一点。」恕宇插嘴:「我听不懂妳想说什么啊?」
「我、我想说的是……」亚绪沉默。
看来亚绪自己也还没有理清思绪。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小声说:
「她太卑鄙了。」
「什么?」
「如果亚绪也像濑户或是小鸟游那么漂亮,自然也不必化妆。可是……」
「我觉得亚绪很可爱啊。」
「那是因为我有化妆啊。」亚绪摇头否定。「亚绪很努力喔。除了露肚脐之外,还在许多地方下功夫……可是最后却被别人说那都不是真正的容貌。尽管亚绪非常努力,却被别人说那是欺骗的行为。到头来还是只有像濑户那样天生丽质,可以轻易说出『我不需要化妆啊,我很讨厌化妆呢!』的人才是赢家。但是她们一点都没有努力啊……这样太卑鄙了啦,不公平……」
亚绪低下头。
……接着又微微抬起头看向日奈。
由真轻拍并抚摸亚绪的后背,也看着日奈。
——日奈对两人的视线露出微笑说:
「亚绪,妳听我说。」
「什么?」
「我觉得亚绪很可爱喔。不是因为妳有化妆,而是我连化妆的妳都很喜欢。」
「咦?」亚绪呆住,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日奈解释:
「那个……我这样说或许很奇怪,可是我认为一出生就自以为很漂亮的人,那她就真的很漂亮。觉得自己不需要化妆的那些人,她们……的确是很漂亮的人,永远都是……我想这不会改变。」
「妳这是在安慰亚绪吗?」
「然而那种人的漂亮,一定永远都是同一种漂亮。那是一种永远相同的……美丽。但是像亚绪这样的人——
一定不只如此,妳的美丽是千变万化的。
譬如说只要有了心上人——
我想妳就会变得非常可爱。
而且一定比现在更动人。仅仅是遇见了心上人,就会变得如此。如果对方也钟情于妳,那妳又会更上一层楼……变得更漂亮、更讨人喜欢。像这种可以不断变化的可爱,我想一定不是天生丽质的人做得到的。」
「……」亚绪的表情瞬间变得开朗。
「嗯。」由真点头附和。「冬月同学说得没错,亚绪妳应该要将这句话记下来。」
日奈害羞得脸红。
「真、真的吗?」
「是啊,冬月说得很对。还有,原来妳认为亚绪不漂亮啊,我现在明白了。」
「没、没那种事啦。我觉得亚绪本来就很可爱啊?真的喔?」日奈急忙摇头否定由真的话。
由真笑道:
「妳不用这么紧张啦。」
「不、不是的。我是真的——」
「没关系啦。」亚绪笑着说。
「可、可是……我、真的……」
「真的没关系啦。听了日奈说的话之后,我觉得释怀多了。」亚绪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不在乎了。如果一直在意这种小事,那亚绪早就崩溃了……好,亚绪要忘掉香野!」
「没错!」
「亚绪要忘记香野,为新的恋情而活!这次要找到一个肯疼爱亚绪的新对象!」
「没错!」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喔!」
「没……妳说什么?」
「我有说错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告别过往恋情啊。妳看。」亚绪一脸平常地拿出笔记本,出示在由真面前。
「这个人是三班的市花同学,妳有印象吗?由真,上次——」
由真无言以对。
哇,日奈则是发出感叹:
「妳的心情调适得真快。」
不过……
「……」恕宇默默观察亚绪。
见鬼的双眼可以看穿空间的扭曲和人的感情波动。恕宇用见鬼的双眼观察亚绪的感情波动……露出微笑。
真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女孩啊。
香野那家伙真是不懂得珍惜,恕宇心想。
……他迟早会遭到报应。
4
濑户静里走过来时,亚绪已经平复心情,正在对化妆高谈阔论、同时建议日奈改变发型。
亚绪开口:
「对了,日奈,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妳……」
「……咦?」日奈露出担心的神色询问:「什么事?」
「妳要不要考虑剪头发?」
日奈呆了一会儿问道:「剪头发?」
亚绪点头回答:
「嗯。虽然长发很符合千金小姐的风格,但总让人感觉有点沉重呢。剪掉的话会显得更有朝气,而且也会更活泼,一定很可爱。」
「是啊。」由真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这不是客套话喔,我也想看你剪短发。」
「可、可是,我的眉毛很浓,要是再剪短发,会被人当成是男孩子的啦。」
亚绪摇摇头回答:
「没那种事。妳留短发一定很可爱!再说夏天就快到了,妳不如就直接——剪短吧?」
「剪短比较好喔!」由真颔首附和:「留长发可爱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相反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呢?不然妳看亚绪。」
「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亚绪亚绪语带不满。
日奈低下头。
「但是,我爸爸……」
「原因又是妳爸爸啊。」由真叹道。
「我觉得……」恕宇打算要开口。
「你们看,小鸟游同学那边很有趣喔?」
「呦啊!」
「我、我哪里有——」
就在那时——
「那、那个,小鸟游同学……」
濑户静里主动对恕宇攀谈。
「濑户?」听到恕宇的声音,大家也察觉濑户走来。
顿时气氛紧张。
亚绪制止打算要说话的濑户,起身率先发难:
「我问妳……」
「咦?」
「妳有化妆吧。虽然妳隐瞒得很好,可是其实有化妆,对吧?」
——濑户显得有些疑惑。
「嗯。」不过她还是点头承认。
恕宇大吃一惊,一旁的日奈也吓了一大跳……濑户的脸到底是哪里有化妆?她化出无人能看破的淡妆虽然厉害,可是能看穿化妆的亚绪更不简单。
「果然。」亚绪歪起嘴角。
「怎么了?」濑户一头雾水——
「卑鄙小人。」亚绪骂道,站了起来。
「请、请问,我做错了什么事……」
「妳就这样继续欺骗下去吧。就算大多数的男孩子都会选择妳,亚绪也完全不会在乎的!」
「对不起,我想妳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少啰唆!妳这卑鄙小人!笨蛋!」
亚绪说罢,转头面向别处。
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
由真看着一脸错愕的濑户,然后起身说道:
「濑户同学,请妳不要太在意。」
「这、这是……」
「我很想跟妳解释状况并道歉……可是如果亚绪不这么做,我也不方便自作主张。」
「呦啊!」神秘生物发出声音。
濑户吓了一跳,往由真头上看去。她看起来很想发问,让恕宇在内心摇旗吶喊(没错,快开口问啊!问出牠是何方神圣!),可是最后濑户还是什么都没提。
由真对恕宇和日奈点了点头——
跑步追赶亚绪。
濑户显得一头雾水,轮流看向日奈和恕宇。恕宇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避免解释亚绪的状况。而且如果有必要解释,冬月应该会主动出面说明。
好。恕宇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祓禊」——恕宇让浇下冷水时的感觉于全身重现,使心灵恢复为一片空白——她借着这个过程,消除自己内心因为亚绪的关系,而对濑户所抱有的主观印象(不过仍无法臻于完美)。
恕宇静静观察濑户静里。
……原来如此,她的确是个美少女。而且从身上散发出的氛围来看,她应该满成熟的。精神年龄往往和智慧成正比,所以最好不要小看这种人……
「那、那个……」濑户欲言又止。
「妳刚刚有叫我的名字吧?」恕宇看了一下濑户的双瞳,事不关己地问道:「妳找我有事吗?」
「因为刚刚和妳视线交会……」
「喔,那是因为我们刚刚谈到妳家的案件,所以我才不由自主的朝妳看了一眼……事情就只是这样。如果妳觉得不舒服,我向妳道歉。」
「不、不是的。」濑户急忙挥手否定。「我只是在想……」
「什么?」
「我听说妳在调查关于我的事……」
这个家伙在冬月面前胡说些什么啊!恕宇内心十分焦虑。她一边按捺慌张的心情,一边回答:
「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呢……我不知道妳是听谁说的,不过我想对方一定搞错了什么。」
「但是……」
「我家的神社的确会着手调查这类案件,可是那仅限于受到被害者委托的情况下喔!妳没有对神社提出任何委托吧?」
「嗯……」濑户点头响应,似乎接受了恕宇的回答。
「对了。」恕宇看到她的模样,急忙回答:
「妳要不要现在就委托我们神社呢?我可以帮妳和我爸爸说。这种事总是早点处理比较好嘛……」
恕宇同时观察日奈的反应,心想:而且她也在旁边看着。
可是濑户却摇头拒绝。
「没关系,不用了。」
「咦?」出人意料的答案,让恕宇忍不住叫道:「妳不想委托吗?」
嗯,濑户点头。
「我妈妈也经常跟我说神社的事……但是我不想委托。」
「为、为什么?」恕宇忍不住强势追问:「妳爸爸失踪了耶?而且状况又这么混乱——难道妳不担心吗?」
而且——恕宇心想。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被怀疑的是妳妈妈,她正在进行离婚诉讼啊……可是妳却打算置之不理吗?
「我的确很担心……」濑户露出悲伤的笑容。「可是我爸爸本来就是遇到受不了的事情就会逃走的人,以前他也曾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好几次。」
「无声无息的消失?」日奈突然叫道:「好厉害喔!妳爸爸真是奇特!」
濑户看到日奈的表情,笑着说:
「嗯……所以我想这次他大概也一样……要是我把事情闹得太大,那爸爸可能更不方便回来了。」
「但是……」恕宇无奈的叹气。
好不容易有一个适合的案件。
……本来想和冬月日奈较量的。
身旁的这位少女——冬月日奈对侦探一职有兴趣。她喜欢阅读推理小说(不过她其实什么书都看,不限于推理小说),不时扮演起侦探角色。所以恕宇总是希望有事件发生,而且必须是真正的案件……没错,她想和日奈在真正需要推理破案的案件中一分高下。只要能在日奈擅长的领域内获胜,那么日奈就会知道小鸟游恕宇是多么崇高的存在,并理解自己能待在恕宇身旁,是多么美好且应该感恩的事。恕宇总是这样盘算着。
……日奈的确很聪明。
不,她除了智能过人之外,对事物的看法也独树一格。
恕宇承认她的能力。
但恕宇是不可能输的——
没错,只要做好准备,使出全力向对方挑战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家伙。恕宇心想,虽然对濑户很过意不去,但这次的案件,可以说是再适合不过。说穿了,恕宇是想要藉着这次的案件,和冬月来一场侦探对决。
……可是……
「我可以理解妳的心情。」恕宇试着说服濑户,想让她回心转意。「可是就算妳委托神社,事情也不会闹大啊?对,我们不会闹大的,一定会很秘密的进行调查……」
「谢谢妳,不过没关系。」濑户露出微笑。「如果这件事之后变成问题,那会很麻烦的。而且我父母现在的关系又不好……」
「那……可以请妳至少告诉我们来龙去脉好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什么忙喔?」恕宇看向日奈,揶揄般地说:「因为这女孩……可是『人生的侦探』啊。」
「小、小鸟游同学。」日奈的表情很复杂,像是为此困扰,又像是在笑。
濑户问道:「妳是侦探?」
「那、那是我的目标啦……」日奈的双颊慢慢地开始泛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恕宇不耐烦地心想:又来了。可是尽管不耐烦,她还是继续盯着日奈)。「啊,不过,如果妳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我想试着推理看看。」
「……」濑户凝视日奈。
过了一会儿。
「对不起。」濑户摇了摇头说:「我很感谢妳的好意,可是这毕竟是我的家务事……」
「这样啊,说得也是。没关系,妳不必介意。抱歉喔,对妳说了这些奇怪的话。」日奈微笑说道。
她的手……
一直在抚弄自己的耳垂。
「再见……」
濑户转过身,迈步离去。恕宇惋惜地目送她的背影,一边没来由的想着:天生丽质的美女,就连背影都如此动人。不过,这个道理并不适合反过来论述。
可是——
濑户走了两、三步之后,突然转过头。
她对着恕宇启齿:
「呃……小鸟游同学。」
「什么事?」
「见鬼可以借着只听别人说的话,判别事实与否吗?」
「这太困难了,我办不到。」
「是吗。」濑户显得很遗憾。「这样啊……」
「妳为什么这么问?」
「嗯,其实我以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刚好最近又想起来……」
……日奈的双目变得炯炯有神。
「……不可思议?妳所谓的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还在读幼儿园时的事了。说不定那只是梦而已……可是,我最近都一直去想到那件事……」
喔喔?难道机会到来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恕宇不加思索的问道。
可是濑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样子,慢慢回答:
「我饲养的……不,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真正饲养过牠……应该说是我认识牠吧。
……对,我认识的那只猫——
我有一只认识的猫,无故消失了。」
「消失?妳的意思是牠走失了吗?」恕宇提问。
濑户摇头否定。
「不是的。牠消失了——是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身边的所有人——爸爸还有和妈妈,以及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都不记得和那只猫有关的事——仿佛那只猫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
从某天开始,那只猫突然从每个人的记忆之中消失了。」
5
「虽然那可能是一场梦,可是我依稀还记得……」
濑户重新在桌上就坐(是桌子,不是椅子。而且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有气质),然后开始叙述:
「那只猫——虽然我不记得牠的名字,可是牠是一只虎斑猫,年纪还很小——我记得牠吃饲料的模样。
牠……就在我家的庭院吃饲料。
不只一只,而是有许多只猫都在我家吃饲料——其中也有许多小猫——对了,还有一只长得和牠特别像——那是另外一只虎斑猫,或许是牠的兄弟。
对,总共有两只虎斑猫。
当时我总是坐在庭院旁边看着牠们。
(饲料是什么?日奈问道。濑户回答:应该是一般市面上贩卖的猫食。)
其它的事我记不太清楚——
可是当我察觉时,我一直在询问母亲:『那只猫在哪里?』妈妈回答:『妳是说哪只猫啊?』『就是虎斑小猫啊。』『虎斑小猫不就在庭院里吗?』『不是那只,还有另一只虎斑猫——比牠更年幼!爸爸很疼爱牠的啊!』
妈妈错愕的回答:
『不就是那只虎斑猫吗?』
我说:『不,不一样!虽然长得很像,可是绝对不一样!』
『那牠应该是今天没有过来吧。』妈妈说完,对话就结束了。
可是到了隔天,甚至后天——那只小猫都没有出现……而妈妈也依然说她不清楚。
所以我跑去问爸爸:
『你最近有看到小猫吗?』
爸爸呆了一会儿。
『……小猫?哪一只啊?』
『就是虎斑小猫啊。爸爸你最疼爱的那一只,你还说牠喝牛奶的模样很可爱呢……』
『我不记得有那种猫啊?』
——然后我才发觉,原来爸爸和妈妈都遗忘那只猫了……不,他们的口气甚至像是根本不知道那只猫存在过。
所以我当时很惊讶,并一直思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观察了猫群两、三天,可是依然只有出现一只虎斑猫,所以我又问妈妈:
『应该还有另一只虎斑猫吧?还有一只更小的啊。』
『是吗?』妈妈回答:『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我非常惊讶。我们一直有喂牠们吃饲料,可是爸爸妈妈却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忘记了这件事……后来我去问邻居,因为喂过猫的不是只有我们家。我去询问邻近的朋友和所有认识的人——『你还记得虎斑猫吗?你知道有那只猫吗?』
(妳真的这么问?有没有记错当时说的话?日奈问道。濑户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点头表示肯定:我的确这么问了。)
可是不管是谁……大人就算了,就连经常和我玩在一起的死党,也都说不记得虎斑猫的事。大家首先都说不清楚有那只猫,然后表示是我搞错了,怀疑我将虎斑猫和其它相像的猫搞混了。
(大家都肯定地说没有那只猫吗?恕宇问道。所有人吗?不论小孩或大人都一样?濑户回答:嗯,我记得很清楚。大家都说没有。)
……其实我自己也怀疑过……
是不是我真的搞错了?事实上虎斑猫只有一只,而我误以为是两只。但是我真的记得有两只虎斑猫——其中一只是虎斑小猫。牠一边打嗝,一边喝牛奶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我搞错了吗?那这些记忆又做何解释?可是如果我没有搞错,那只虎斑小猫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牠为什么会凭空消失,而且被所有人遗忘呢?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事实?
那只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最近成天都在烦恼这些……」
——濑户说完,起身离开桌子。
她在椅子就坐——手肘放到桌上,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在濑户说话的这段期间,恕宇都一直在观察她。
……濑户没有说谎。
她的确一五一十地诚实诉说着自己的记忆。
——恕宇转移视线,往日奈看去。
日奈抚着耳垂,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这似乎是日奈思考时的习惯——恕宇也从口袋中取出药草棒,将其含在口中。一旦咀嚼药草棒,口中就会满溢一种像是被风吹过的凉爽感觉……乍看之下,那是限定于日炉理坂一带贩卖的新鹰神社特制药草棒,但其实成分不同,是一种麻药。由于可能中毒,所以无玄曾经交代她「避免使用」。可是这东西能够使见鬼的大脑变得更加清晰,断绝不必要的信息。当恕宇不想听见小黑和小白时常回绕在耳际的细语时,她就会使用这东西(尽管无玄会操心,但恕宇确信自己不会上瘾,随时都能停止使用,因为她是见鬼,与众不同的存在)。现在小白和小黑的耳语已经完全自恕宇的脑海消失,她在鲜明清楚的思绪中开始进行推理,然后——
她看向日奈。
我的推理已经结束了。
妳呢?想到答案了吗?
恕宇露出淡淡的笑容。
接着摇晃药草棒,重现转头面对濑户说道:
「答案可能很残酷……即使如此,妳也想听吗?」
「咦?」濑户吃惊的看着恕宇。「光听我叙述以前的记忆……妳就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妳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虽然我没有证据,只是单纯的推理。不,该说是推测,这样也可以吗?」
「嗯!」濑户用力点头。「请妳告诉我!」
恕宇看向日奈。
日奈依然轻抚耳垂——露出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向恕宇。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恕宇觉得日奈的表情十分诡异。
同时,她开始说明。
6
「从结论来说——」恕宇开口:「妳没有搞错,那只猫的确曾经存在于世上。」
「妳怎么知道?」
「只要稍微思考就会明白了,因为妳的死党都肯定没有那只猫啊。」
「什么?」濑户惊讶的问道。
恕宇笑着回答:「妳说过还有一只与虎斑小猫相似的猫,所以总共有两只对吧?」
「对,可是……」
「妳询问大家:『你还记得虎斑猫吗?你知道那只猫吗?』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没有呢?消失的虎斑猫明明只有一只,还有另一只存在啊。明明还有一只虎斑猫,所有人却都表示否定,这很奇怪吧?没有任何人搞错反而是最可疑的。」
「……!」濑户瞠大眼瞳。
「没错。」恕宇继续说:「我想大家早就知道妳会去问关于猫的问题了。换句话说,猫的确存在过。」
「原来如此……」
「而且大家都知道妳要问的是哪一只猫,却仍然回答『没有』这意味着……
没错。
其实妳被骗了。不单单是父母,而是邻近的所有人都一起欺骗妳。」
「嘶。」濑户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注视恕宇。
「妳是说,爸爸和妈妈……还有邻近的人都串通起来说谎,骗我那只猫不存在,想让我信以为真吗?」
「是的。」
「这、这、这怎么可能……」
恕宇刻意露出笑容。
「我想他们起初是没有这种打算的。至少妳妈妈应该是打算不断敷衍妳『牠今天刚好没来』……最后让妳以为小猫自然而然失踪……但是事情却产生了误会。」
「误会?」
「对。」恕宇点头回应。
她对濑户问道:
「刚刚听妳的说明,我首先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
关于妳父母。
……他们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感情就不和睦?」
「咦?」恕户低下头。「我不清楚……当时的事,我不记得了。」
「可是妳先问妈妈,然后才理所当然似的向父亲说明状况。妳先问了妈妈、再问爸爸、最后又问妈妈——简直就像家人不同住一样。妳必须将自己对其中一位说过的问题,再重新说明第二遍,而且这对妳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
「至少妳当时认为爸爸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我无法肯定……」濑户低头答道:「但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恕宇点头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妳的父母在沟通上有着连妳都能察觉的隔阂——正因为如此,才会发生这种误会。」
「妳说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妳妈妈八成是想让猫『失踪』,所以拜托妳爸爸:『别跟女儿说有那只猫。』她的意思是指猫没有来家里……但爸爸却不是这么解读的。因此爸爸很直接的告诉妳『没有那只猫』,他回答的是:『我不记得有那种猫啊?』」
「妳……你说什么……不可能啊。」濑户哑口无言。
恕宇马不停蹄地又说:
「妳的父母之后知道出了误会,感到非常困扰。可是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就只能圆谎到底——事情就是这样。当时妳还在读幼儿园,又只是个小孩,他们认为可以瞒过妳。所以他们跑去向邻居说明原委,请大家帮忙圆谎。其中也包含妳的死党。」
「妳、妳不要胡说!」濑户起身反驳:「为什么爸爸妈妈有必要去隐瞒真正存在的猫,说牠不存在呢!除非那只猫——」
——濑户没有再说下去。
恕宇颔首。
「他们大概不希望妳伤心吧。」
「可是这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就算为了不让我伤心……就算我当时只是个孩子,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欺骗我吧?就算……那只猫真的死了……他们也没有必要隐瞒我到这个地步啊?这绝对不可——」
「那只猫不是死了……而是被杀了啊。」
「……!」
「当然,我想凶手不是故意的。可能只是不小心将不该喂食的东西给猫吃了吧,就这样……」恕宇温柔地说出下一句话:
「下手的人就是妳——在还小的时候,杀死了那只猫。」
7
——濑户轻轻吐了一口气。
日奈沉默不语。
恕宇接着说下去:
「我想妳绝对不是故意的。可是妳一定是做了某种行为,误杀了那只猫……虽然我不清楚实际状况,但是我猜想当时的情形,可能只要谈论起这件事,妳就会察觉到是自己误杀了虎斑猫。所以妳妈妈才没有告知妳事实。她不忍心亲口告诉年幼的妳——爸爸十分疼爱,而且妳可能也很宝贝的猫,被妳自己给误杀了。所以才打算隐瞒这件事,让妳以为猫失踪了。所以——
她向爸爸说明这件事,希望他协助圆谎。
妳爸爸当然接受了这件事。要是女儿知道自己疼爱的猫,因为一时犯下的错误而丧命,那女儿内心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因此爸爸也决定尽全力隐瞒这件事。然而他太过慌张,误解了妈妈所说的『别跟女儿说有那只猫』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圆谎,然后——
说出了:『我不记得有那种猫啊?』这句话。
造成父母两人言词上的误会……
或许他之后察觉:『我说错了!』可是又不想因为突然改变论调,而使妳对这件事加深怀疑——所以妳的父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向邻居说明这件事:『为了不让女儿伤心,请大家一起圆谎。』拜托他们帮忙。
——我想他们应该也有解释,猫是被妳不小心误杀的。
……所以大家才会同心协力,不论是大人或小孩。虽然这种谎言听起来非常夸张、非常荒唐,但是大家还是都尽力配合。所有喜欢妳的人,为了不想让妳伤心,连成一气表示虎斑猫不存在。
就这样,虎斑小猫被抹杀了……
这就是我所推理的……案件真相。」
语罢,恕宇满足地闭上口。
濑户默默看着书桌。
(如何?这就是我的推理!)恕宇看向日奈。
日奈露出几乎要落泪的表情,看着恕宇。
(……什么?那是因为输给我,所以才露出悲伤的表情吗?)
(……真是这样吗?)
过了一会儿……
濑户站起身。
她向恕宇道谢:
「谢谢妳,小鸟游同学。」
「……」
「我也想起来了……小鸟游同学的推理应该是正确的。」她露出笑容继续说:「我真是不简单耶,可以承蒙大家如此厚爱,甚至让一只猫从世上消失了。」
……恕宇无力的微笑。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这时到底该不该露出笑容,但还是微笑点头。
「不过,这只是单纯的推理啦……毕竟没有证据。」
「可是我认为妳的推理是正确的。我也慢慢想起来了……」
「……」
「再见。」
濑户低下头,朝走廊迈步离去。
「好。」恕宇吐了一口气。
啊啊,午休时间就快结束了,结果她还是没有回来……真想让她看看,我和冬月较量推理并获胜的模样……恕宇一边这么想,一边询问日奈感想,同时朝她看去——
日奈的表情十分悲伤。
她用彷佛要落泪,又好像在生气的奇妙神情看着日奈,接着在下个瞬间——
「小鸟游同学,对不起!」
日奈小声叫道,朝走廊奔了出去。
(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恕宇也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8
「怎、怎么了吗?」濑户的说话声听起来十分惊讶。
大概是因为全力奔跑的关系吧,日奈上气不接下气的注视着濑户。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又无法下定决心。
濑户有些怯生生的,对站在日奈身后的恕宇问道:
「她、她为什么要突然追过来?」
「我也不晓得……」
日奈从濑户的视线、以及恕宇的声音,察觉恕宇就在自己身后。然后她默默地——维持几近要落泪的表情,对恕宇伸出手。
(这是干什么?)
(是要我握住她的手吗?)
恕宇一边全身没来由的竖起鸡皮疙瘩,紧张不已地握住日奈的手。
日奈用力握住恕宇的手,缓缓开口:
「濑户同学,妳听我说。」
「咦?」
「我、我想……猫并没有消失。」
「妳说什么?」
「猫会迷路失踪,是无可奈何的。猫总是在自己的领域徘徊,时而嬉戏、时而四处冒险一一所以会迷路也是情有可原。
……但猫是一定要回家的。
不可以将猫抹杀。不管是哪种猫,都绝对要回家。
……不论回家的形式为何。
迷途之猫最后都应该要回家的。
……不然就太可悲了。
那非常可悲,而且悲伤的心情会永远留在心中,然后像现在一样,突然让妳痛苦。它会变成一个有头无尾的美梦,不断纠缠着妳。」
「妳、妳在说什么啊?喂——」濑户似乎很愤怒。「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啦……」
「妳说谎!」
「就算妳不记得以前的事,现在的妳应该也很清楚!」
小个头的日奈大声嘶喊,声音响彻走廊。虽然有几个儿童跑来围观,但是遭到恕宇的白眼之后立刻一哄而散。
「我哪有说谎?」濑户反问。
日奈回答:「为什么妳还只是小学生,却要化那么普通——看起来毫无改变的淡妆呢?妳就算不化妆,也还是天生丽质啊。」
「这是我的自由吧。」
「求求妳想起来。」响起仿佛哀求般的声音:「为什么妳会来见小鸟游同学?为什么妳会去问街坊邻居有关猫的事呢?
……妳到底想确认什么?」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濑户脸色苍白却极为动人,她喃喃道:「我听不懂啊。」
「不,妳很清楚才对。」日奈压低音量却坚决有力地说:「因为……一般在寻找失踪猫咪的时候,应该会问:『你看过虎斑猫吗?有没有在哪儿见到牠?』才对吧?平常我们在找失踪猫咪的时候,不会问:『你还记得虎斑猫吗?你知道有那只猫吗?』不是吗?」
「这……」濑户的容颜变得益发白皙美丽。「妳说得没错,可是——」
——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难道……」恕宇喃喃自语。
(她刚刚就已经推理出这个结果了吗?)
日奈说道:
「大人……父母会保护子女,所以子女也会保护父母,因为毕竟是父母啊。如果双方正在吵架,那更是……
即使是小孩,还是会保护父母的。就算她的年纪还小也一样。
如果有必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妳看到了事情原委,所以妳知道真相。」
濑户脸色惨白看着日奈。
日奈继续说:
「杀死猫的人……其实是妳妈妈吧?」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总而言之,她杀害了爸爸疼爱有加的猫咪。」听起来细微且像是在颤抖的声音持续着:「然后妳挺身保护了妈妈……妳当时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要是父亲知道了母亲的行为,一定会更加愤怒,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会更恶化。
可是,如果做这件事的人是妳——
爸爸一定会原谅妳……
就算是小孩,妳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妳决定要挺身保护妈妈。
……妈妈将杀害虎斑猫的过错,推到妳身上。
然后妳采取的行动是——
将计就计,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妳表现出完全不知道猫死亡的模样,刻意去问所有人有关猫的事。借着这个行为牵制了案件。只要年幼的妳出面顶罪,大家都不会提起这件事。小孩子出面顶罪,就没有人会追究这起案件——所以妳刻意去问邻居关于猫的消息,企图让案件就此被遗忘——就这样让虎斑小猫消失了。」
濑户惨白的表情开始扭曲。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
「是这样吗?」
「幼年时的记忆,是很容易被窜改的。」日奈的声音非常沉痛——仿佛要吐出血来。「妳在不知不觉中……以为那才是事实的真相。虎斑猫消失了——
而且是被妳自己所杀。
……但是妳的内心却仍然在吶喊:『你看过虎斑猫吗?有没有在哪儿见到牠?』
——请妳不要无视那些声音。
——请妳不要抹杀迷途之猫的存在……」
濑户慢条斯理地看向日奈。
最后缓缓开口:
「或许妳说得对。
……可是,也或许刚刚小鸟游同学说的才是正确的……我不明白,说不定猫是真的消失了……还是我搞错……因为我不记得了啊。
……我已经搞不懂了……」
濑户的手微微动作,擦拭眼角。
恕宇以为濑户在哭泣。
可是她的表情却一点也没变。
脸色依然白皙,而且平常——
「原来是这样。」恕宇心想。
……化妆不只是为了装扮自己,有时候也是为了掩饰——
紧接着,濑户再度缓缓看向日奈。
……低下头。
「总而言之,我要先向妳道谢。」
「别这么说,请妳别这么说……」日奈回应。
「谢谢妳。」
濑户慢步离去。
恕宇感觉到手掌传来的感触。
日奈紧紧握着恕宇的手。
恕宇不禁轻唤:
「冬月……」
日奈用几乎要落泪的表情看着恕宇。
握住的手更加使力。
「为什么……」
「咦?」
「为什么我没有阻止小鸟游同学说出推理呢……为什么我……」
「……」
「虽然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却还是会后悔……」日奈继续说了下去:「我真是没出息。」
「冬月……」
日奈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直握着彼此的手。
直到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为止。
一直紧紧相握。
9
数天后——
让和平的大城迹闹得满城风雨的失踪案件犯人,终于被捕了。
犯人——
正是失踪男子——正在进行离婚诉讼的妻子。
据说犯人是自首到案。
但是警察当时似乎也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证据,准备随时破解她「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将她逮捕。
恕宇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
「她为什么会去自首呢?」美幸在准备早饭的同时,不解地摇头。「像她这样能够设计出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犯人,果然还是会良心不安……最后突然悔悟吗?」
「或许吧。」恕宇回答:「她可能改变了想法,打算等迷途之猫归来。」
「……咦?」
美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恕宇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恕宇脑中在意的是另一则新闻,以及随之而来的效应。
10
一大清早,恕宇虽然到了学校,却迟迟不肯走进教室,不停在走廊上徘徊。她确认日奈已经到校之后,继续在走廊踱步。
她在等由真和亚绪。
恕宇徘徊到一半,突然醒悟。
「我明白了。」
……冬月大概早就听说那则新闻了吧。说不定她在当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个情况了(但是冬月仍然坚持要说出真相)。即使她早有心理准备……
也还是免不了大受打击。
……我到底该怎么面对冬月呢——
「小鸟游?」
「哇?」听到背后有人叫唤,她吓了一跳。「新、新见,妳不要吓我啦!」
由真也站在亚绪背后。
神秘生物问好:「呦啊!」
恕宇也跟着打招呼:「……太迟了。」
「太迟了?」亚绪一脸惊讶。「我们来得太迟了?是这样吗?」
「妳在这里做什么?」由真问道。
「没什么。」
三人一同走进教室。
一踏进教室,亚绪就将书包交给由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日奈的座位。
「她、她想做什么?」恕宇担心亚绪口不择言,急忙对由真问道:「我、我是不是应该阻止她……」
「她说有事想和日奈说。」由真回答。
亚绪站在日奈面前,连早安都还没说,劈头就问:
「日奈。」
「早安,亚绪。」日奈对眼前的肚脐露出微笑。「有什么事吗?」
「濑户……同学……」亚绪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怒气。
「嗯。」
「她要转学了。」
「……」
「因为妈妈被逮捕,所以她以后要交由亲戚收养。」
「似乎是这样。」在恕字眼中看来,日奈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
亚绪接着说:
「日奈。」
「什么事?」
「……亚绪很讨厌濑户同学。」亚绪像连珠炮般地发言:「对,亚绪很讨厌那种家伙!超级讨厌!最最最最最讨厌了!不管她发生什么事,亚绪都不在乎!也不想帮她!因为亚绪最讨厌她了啊!」
「这样啊。」日奈笑着说:「真伤脑筋,不过人际关系是强迫不来的。」
「对啊,亚绪根本就不想管她的死活!」
「就这样?」
日奈反问亚绪。
「亚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情很差!」亚绪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彷佛随时就要落泪。「为什么?为什么亚绪会有这种感觉呢?」
日奈回答:
「那是因为亚绪上次伤害了濑户同学啊。」
「那又怎么样!亚绪根本就不喜——」
「不管再怎么讨厌对方,也不会让『伤害对方』这件事,成为理所当然的举动。」日奈平静地解释:
「毕竟人际关系是强迫不来的……这点的确莫可奈何,但是我们不会因为讨厌某个人,就觉得『伤害对方』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不管再怎么厌恶对方,我们都不可以无故冒犯人家。」
「可是……」
「妳觉得我说得对吗?」亚绪面对日奈的追问——
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她点了点头问道:
「那亚绪该怎么办呢?」
「如果妳觉得自己做错事,当然就该道歉啰。」
日奈与亚绪四目相交。
她正视亚绪认真地说:
「只要是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就应该去实行。」
「一定得这么做吗?」
见到亚绪脸上浮现出和她说的话全然不同的表情,恕宇这么想着:其实亚绪打从一开始就期望听到冬月这么说。她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不知为何,她希望能由日奈亲口告诉她……
日奈温柔地询问亚绪:
「……如何?」
过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亚绪表现得不情不愿,似乎非常不甘心。但她还是点头回答:「既然日奈这么说……那我会道歉的。只要我道歉就行了吧?」
很好!日奈轻抚亚绪的头。
「亚绪真是好孩子!」
「嗯,所以……」亚绪怯生生地看着日奈,然后对她提出要求:「日奈,妳可以陪我一起去道歉吗?」
日奈露出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嗯,好啊……我也想见濑户同学呢。」
「真的吗?那我们走吧!」亚绪抓住日奈的手臂,强行将她拉起。「我们现在就去吧,快去见濑户同学!这种事一定是愈快愈好!」
「……好好好。」
两人一边欢笑,一边跑出教室。
「她们真的去了。」由真喃喃道,她一直注视着她们两人。「亚绪似乎很黏冬月同学呢,感觉好怪……」
「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恕宇沉默不语。
直到两人的身影在门边消失为止,恕宇都一直看着她们。她心想如果是自己,八成不会去道歉吧。可是日奈大概早就料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并想到自己会为此痛苦,但却还是直言不讳。
恕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
挫败感。
这桩案件让恕宇的内在开始有所改变。
同时也成为让恕宇再度蜕变的序曲——
第五章/八月【天津瓮星】
1
接下来——
我要介绍在八月的某天早上——开始放暑假之后的第一次返校日——于大城迹国小四年二班发生的一段对话。
「怎么啦?」率先发难的是一位在右耳戴上耳环(蓝宝石款式),露出肚脐——可是完全不低俗——一身故作成熟打扮的少女。
她叫做新见亚绪。
「妳们两位看起来很没精神呢。」新见亚绪问道。
「嗯。」应声的是冬月日奈,一位粗眉毛的少女。「我们碰上了一点麻烦……」
「麻烦?」双眼闪着光芒,插嘴加入对话的是一位少女,她在头上顶着「像是巨大毛毛虫的奇怪生物」,叫做二叶亭由真。「妳们在说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
「由真妳还真喜欢这种事耶。」
「对啊!我最喜欢看到别人烦恼了!」
日奈怯弱地说: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妳们能帮忙……」日奈委婉地看着两人。「妳们可以保守秘密吗?」
「可以可以!」由真猛点头,眼瞳不断散发光辉。「我最喜欢听人家说秘密了!放心吧,我们会守口如瓶!好吗?」接着面对亚绪。「……亚绪知道我的秘密,可是应该没有向别人说吧?」
亚绪的脸色顿时由白转青,她叫道:
「我没有说啦!那、那种事我怎么好意思说啊!」
「我也知道亚绪的秘密,但是不会跟任何人说。而且我们是好朋友啊……所以——」由真看向日奈并点头。「我们一定也会变得更亲密的。冬月同学,妳尽管放心告诉我们吧。」
「可是这件事有点恐怖喔……听了之后,妳们可能就无法回头了。」
「但是妳们很烦恼吧?」亚绪提出疑问。
日奈默默点头承认。
……接着她看向坐在一旁绑起马尾,黑色长发过腰的高个子少女。由真似乎从日奈的表情中得到了一些讯息,重新调整坐姿。
「不用担心,妳快告诉我吧。」
过了一阵子——
日奈才终于开口:
「那个,我们昨天……
让邪神复活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亚绪问道:
「妳说的邪神……指的是邪恶神祇的邪神?」
「嗯……啊,可是我也不确定。」日奈摇摇头。「他的立场虽然是邪神,可是那是后世人类对他口耳相传的评价,其实他好像是一位温柔的善良神明。根据小鸟游同学的说法,他是创世神,孕育了包含人类的世间种种。」
「妳们让他复活了?」由真问道。
「对啊。」日奈点头。
「我们正是为此而困扰啊。」
亚绪也点头附和:
「嗯,这的确很教人烦恼啊。如果是亚绪,一定也会很烦恼……」接着她又问道:「邪神都吃些什么?他现在在哪里?大概有多高?妳们要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可怕的伯父吗?」
「我想她们困扰的重点不在那里。」由真回答。
「我们确实不是为此而困扰。」日奈也一同解释。
她看向亚绪和由真以及神秘生物开口:
「那位邪神打算毁灭世界。」
「咦?为什么?」亚绪叫道。
「呦啊?」神秘生物叫喊。
日奈继续说:
「那位神明……好像是因为遭到其它同伴神明的背叛,至今一直被封印在新鹰神社。所以……他现在很生气,想要将背叛自己的神明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毁灭……」
「这的确是邪神啊。」由真感叹道。
「可是、可是,他是要毁灭整个地球?将这个世界都毁灭吗?他做得到这种事?」
亚绪征询。
「他似乎办得到。」日奈简单扼要地回答,接着摇头说:「如果快的话,或许今晚……世界就会毁灭了。」
「哇……」亚绪摇了摇头。
由真默默地注视日奈。
过了一会儿,亚绪开口:
「如果世界毁灭——虽然亚绪无法想象,但是那样一来,亚绪会死吧……不,我想应该没有人能活下来。」
「大概只有那位神明例外吧。」日奈点头表示认同。「他说在毁灭我们之后,要重新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让他再也不会遭到背叛。」
「可是那个世界没有亚绪、由真……没有任何人活着吧?」亚绪抱头。「那真的很困扰……尽管不知道实际上的感受,但亚绪很清楚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啊啊,真困扰,真的很教人伤脑筋。」
好乖好乖,由真一边轻抚亚绪的头一边询问:
「然后呢?」
日奈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我希望妳们能帮忙。」
「帮妳拯救世界吗?」
「不,是帮助我。」
「这……当然没问题啊。可是亚绪和由真能帮上什么忙吗?」亚绪问道。
「不是的,我是想——」阻止正打算回答的日奈。
由真于是追问:
「为什么邪神会复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想邪神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复活的东西吧?」
「对不起。」日奈低头道歉。
她依序看向两人(再加上一只生物),怯生生地说:
「我昨天跑到小鸟游同学的家里作客……那时她带我去一个叫『内院』的地方。」
亚绪插嘴:「『内院』?」
「嗯,那里好像是收藏许多重要物品的地方。小鸟游同学介绍我欣赏许多收藏品……可是我一不注意就……」
「一不注意就让邪神复活了?」
由真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追问、又像是确认。
「对不起。」当日奈打算开口道歉的时候——
「不是的!」
将一头及腰的黑长发绑成马尾发型,原本一言不发的高个子少女拉开嗓门大喊:
「不是这样的!冬月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我……绑马尾的少女按住原本打算这么说的日奈——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她的部分发丝已经变成白色了——她摇晃马尾喃喃道:
「不是这样的。其实……其实这件事不是冬月的错。」
「……咦?」
没有面对冬月日奈的双眼,高个子的少女——小鸟游恕宇缓缓地……说出真相。
「我是……故意那么做的。」
是我想要让妳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想让妳困扰,才故意那么做的。
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厉害的怪物……
场内的气氛被沉默所支配。
……一会儿之后。
「没办法。」由真叹道:「原来是这样,那没关系。」
恕宇听到出人意料的答案,不知该如何回应。
「咦?」
「如果是小鸟游同学的所作所为……那我想我可以理解。既然是这样,我觉得没关系啦。」她看向日奈并露出微笑。「对不起,冬月同学。我刚刚说得好像足在质问妳一样。因为我觉得妳好像在隐瞒什么事,所以才会……我虽然喜欢秘密,但是如果被蒙在鼓里,会很不高兴的。」
「别这么说。」
接着由真问道:
「我跟亚绪到底该做什么呢?」
——我必须去芜存菁。
舍弃所有无谓且不需要的事物,简单扼要地思考——
……但是我该怎么去芜存菁呢?小鸟游恕宇心想。眼前这些小鬼头在午休时间、或是放学后的闲聊、听了就让人觉得无力的闲扯淡——像这种事物,以前就被恕宇视为不必要的旁枝末节所割舍……不,不只是闲聊。对恕宇来说,这些小鬼头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旁枝末节。不仅是小孩,对于不明就里的大人,或者该说,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不重要的旁枝末节——只有见鬼的力量例外。
就连这个世界也一样。
但是——恕宇又想。
真正重要的事物……会不会就在这些割舍掉的「旁枝末节」之中呢?尽管各个事物都是无趣的东西,但是将它们收集累积之后,或许就会得到从未发现的成果?
——我必须去芜存菁。
……到底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恕宇重新回想……难不成在洗澡时和美幸的对话,就是事情的开端吗?当时恕宇请美幸帮自己刷背(其实恕宇已经四年级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因为美幸总是很认真刷背,所以她经常忍不住拜托美幸服务),然后灵机一动,对美幸问道:「妳觉得我什么时候最伟大呢?妳会觉得见鬼很伟大吗?」美幸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在恕宇小姐驱鬼的时候啊。」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恕宇小姐果然是见鬼,而且觉得见鬼很厉害呢——美幸如此回答。恕宇点了点头,心想——
我要让冬月日奈看到我「除秽」,打倒妖魔鬼怪的模样。
——那就是事情的起因吧?
不对,恕宇又想。即使美幸不那么回答,自己总有一天也还是会想到答案。结果只是事情发生早晚的问题罢了……而且追根究底来说,当时的恕宇根本没有想到要让邪神复活。至少,在将录像带放进录像机之前是如此。原本恕宇想要让日奈看有关除秽的记录像片——但是她看到屏幕上只有她一个人像疯子一样胡乱跳舞,才想起一般人是看不见「鬼」的,这才改变心意。
那么——恕宇再度思考。
之后和无玄的对话,就是起因吗?
恕宇在砸烂录像机和电视之后,打算索性让日奈参与除秽的「现场」。要让看不见鬼的人感觉到鬼的存在,只有这个方法。尽管眼睛无法看见,但只要人在现场,就能感觉到鬼的存在。到时她就会明白——像美幸一样,冬月一定也会感觉到「鬼」的存在,以及见鬼的伟大和美好——恕宇心想。
于是她决定让冬月参与「除秽」现场。
可是冬月日奈和美幸不同。无玄一定不会允许恕宇带她这种一般人参与「除秽」……
不过,只要恕宇是在偶然间碰到鬼和日奈,那就另当别论了,无玄也不能责备恕宇。
偶然间碰到鬼?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在日常生活中遇鬼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但是在新鹰神社就另当别论了。这里有许多不平常的事物,也可能会发生「不平常的事情」。那不如这么做——恕宇不得已带领对历史有浓厚兴趣的日奈参观「内院」。当然她在事前告诫过冬月:「我可以带妳进去,可是妳绝对不能乱碰里面的东西喔。」可是冬月不听警告,触碰了封印「鬼」的物品(这样的东西在新鹰神社有很多),不小心将封印解开了!
鬼当场复活,并袭击冬月!(当然,鬼其实只能带给人类负面影响,无法实际伤害人类)
日奈会为自己的行为懊悔,同时被鬼吓得魂不附体!这时英勇救助她的人,就是我这个见鬼——!
恕宇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这个方法可以让冬月直接理解见鬼的伟大,确实是个明确又简单的主意。难道不是吗?只要知道见鬼有多么厉害之后,那个「讨厌鬼」冬月日奈——应该也会一改以往桀敖不驯的态度,不再认为自己和恕宇是相同的吧。而且还会用充满尊敬,炯炯有神的双瞳注视恕宇,认为自己能够待在见鬼身旁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啊啊,恕宇赞叹自己的构想。啊啊,太棒了,这个主意真是太完美啦?只要这个计划顺利成功……恕宇内心这份莫名其妙的挫败感,一定也会消失无踪吧。
不明就里——
一直觉得无法胜过冬月日奈。这种不明就里的无力感应该也会消去吧。
恕宇如此心想,并立刻将最近封印的「鬼」——作为式神使用,将它拿在手上——前往「内院」。恕宇决定将它放在「内院」显眼的地方。然后再让冬月去触碰它。
但是恕宇——
却被养父无玄撞见了。
——这就是事情的起因吗?
的确,恕宇心想。如果那时无玄在「内院」怒斥恕宇,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了吧。但是无玄却没有生气,只是询问恕宇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当恕宇慌张地找借口搪塞:「我下次打算带朋友来这里参观,所以想先看看有没有危险的地方。」他竟回答:「是吗?有朋友要来啊,很好很好。」然后不顾「内院」是禁止进入的场所,非但没有骂恕宇,还帮了她一把。
具体来说——
无玄对恕宇清楚说明了「内院」里的各种道具。
——尤其是关于「迷途之猫」。
那大概就是事情的起因?
无玄对恕宇出示一个被安置于「内院」最深处,靠在墙边、附有键盘的高科技宝箱。
「恕宇,妳听好,这就是新鹰神社的奥秘。只有这样东西,不管朋友说什么,妳都不能给她看。不,甚至不能让别人接近。懂吗?」
「喔……」这句话引起恕宇的兴趣,她于是追问:「里面放了什么?」
「里面是新鹰神社的御神体,『瓮星之玉』——别名叫迷度……毛……」
「迷度毛?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一时忘了。」但无玄接着又说:「……想起来了,这里面装的东西叫做『瓮星之玉』——它的别称是迷、迷……『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恕宇对这个名字反应非常激烈:「你说它叫迷途之猫?」
「喔?」无玄看向恕宇。
「妳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不是。我没听过……」
的确,恕宇没有听说过「迷途之猫」这个名字。
她只是在最近因为「消失的猫」一事,从冬月身上尝到了挫败感。事情已经发生一个多月了,这份挫败感还是没有消去。
……我不可能忘记。
——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那是CIA给它取的代号。」无玄开始说明:「妳知道CIA吗?就是美国的中央情报什么的……」
「中央情报局,对吧?」
「聪明。」无玄点头说道,彷佛是在赞赏恕宇果然了解自己的意思。「咳咳,妳听好,『迷途之猫』就是由他们的特务命名的……啊啊,恕宇,我的爱女啊,我一直都被那些特务追杀呢。」
「辛苦你了。」恕宇点头回答:「但是你可别将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他们会侵入这个秘密基地的。」
无玄语重心长地说:
「妳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我说的是实话。CIA一直在搜寻这样东西……而且它确实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好强喔——」
「强个头啦!」无玄似乎解释得不耐烦,喊叫出奇怪的语词。「那我直截了当告诉妳!恕宇,妳听好,那个『迷途之猫』里面——」
「里面?」
「封印着天津瓮星啊!」
「那是什么东西?」
无玄当场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到头,无力地跪下。
他抱头呻吟:
「啊啊……恕宇,我的爱女,我说妳啊……」
「又怎么啦?」
「——妳至少该记住自己家的神社,祭祀的是哪位神明啊!」
啊啊,恕宇击掌。
「你说的天津瓮星就是那个装饰在庭院,长得很像树木的外星人吗?」
「外星人……」无玄再一次感觉无力。
「恕宇,我告诉妳,天津瓮星是金星神、是日本最古老的逆罪神,同时也是最初的……算了,现在先不提这些。」无玄摇头作罢。「总而言之,基于这些理由,妳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里……就算是那位冬月日奈也不例外。」
「为、为什么你要提她啊!」
「妳明白吗?」
「好啦。」恕宇点头答应。
「妳真是太散漫了啊。」无玄叹道。
「恕宇,妳要记住『迷途之猫』里面真的封印着天津瓮星,所以CIA才会对它虎视眈眈。妳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要吗?」
「好啦好啦……无玄你很啰唆耶。」
「啊啊——恕宇,我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妳理解……」
无玄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开口:
「恕宇,妳是见鬼,所以可以看见『鬼』。」
「是啊……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
可是——无玄继续解释:
「世界上有些鬼……即使不是见鬼,也能够看见。」
「你说什么?」
一般人也能看见的鬼?
恕宇瞠大眼瞳,看着无玄。
她的反应似乎让无玄觉得很满意,露出微笑。
「没错……有些鬼可以让空间产生强烈歪曲,即使不是见鬼也能看见他们——不,是不得不看见他们。请妳别搞错,这并非指感觉,而是如同字面上所述,人会亲眼看到鬼怪!」
「看到鬼怪?这怎么可能……」
无玄点头。
「他们是拥有足以被称为『神』之力量的『鬼』……这样妳应该明白他们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吧?因为谁都能看见他们,代表他们可以对任何人行使力量。」
「谁都能看见的鬼……」
恕宇将无玄所说的话都当成耳边风。
谁都能看见(就算是冬月日奈也可以)的鬼……
无玄见到恕宇陷入沉默。
「很好。」他点了点头。
「这样妳了解了吧?像这种危险的鬼——不,该说是神明,就被封印在里头……因此,妳对待『迷途之猫』时务必要小心慎重。」
「好。」恕宇随口回答。
「妳要记住喔。」无玄压低声量。
「因为以上的理由……即使是面对身分清白的冬月日奈,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当天CIA有可能假冒成她的模样出现。」
「……」
「不只如此——」无玄将声量压得更低。
「『迷途之猫』其实上了电子锁,一般人是无法打开的。所以……如果冬月日奈突然在键盘上输入圆周率,那她无疑就是『CIA派来的密探』。」
「圆周率?」
「是的。倘若她在这个键盘上输入罗马拼音『OHYOHSOH·SUN』(注:音同「近似于3」)这个她绝对不可能得知的密码,啊啊,那她肯定就是『CIA派来的密探』。恕宇,妳不需要犹豫,直接阻止她……不管用什么方法。」
「好,我知道了。」近似于3吗……
「但是就算妳来不及阻止她,也不需要太紧张。即使她输入密码,企图打开宝箱。妳也不必管她,让她去做。」
「为什么?」
「因为这个宝箱设有两道关卡。」无玄露出清新灿烂的微笑。
「如果在没有解除第二道关卡的情况下开启宝箱,那么宝箱就会连同里面的物品自行毁坏……如何?这个机关不错吧!」
「真精明。」恕宇在内心暗暗咒骂。
然而无玄又立刻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
他轻轻挥手并跳起诡异的舞蹈,同时还大声喊叫:
「给给零零给零零,喔呸呸,呸波——!」
「你怎么了!」恕宇忍不住叫道:「无玄,你没事吧?」
「这就是第二道关卡的钥匙。」无玄注视恕宇,一本正经的发言:「妳记住了吗?要不要我再做一次?」
「咦?不……那、那个……」
「圆周率这种东西,总会有小学生知道的。」无玄煞有其事的点头。
「或者有人在无意间输入这个密码,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因此第二道关卡的钥匙,这把钥匙绝对不可能会让人偶然知晓。
……但即使如此,如果冬月日奈突然跳起这个舞蹈——
恕宇,妳要冷酷的面对现实,她无疑是『CIA派来的密探』。」
「你、你说得对……」恕宇勉强点头。
无玄正经八百的轻拍恕宇肩膀,然后说道:
「到那个时候……不论使用什么手段,妳都要阻止她。
『迷途之猫』绝对不能落入坏人手中。
……它真的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我会的……」恕宇也一本正经的点头回答无玄。
「真教人担心啊,妳要记好喔。」在那之后,无玄还是表演了好几次解除第二道关卡的舞蹈。甚至还说:「我很担心啊,我看当天我还是陪着妳们好了。」「可是我下个礼拜要出差,恕宇,妳们能等我有空吗?」将这个大好机会告知恕宇(好,我要在下个礼拜实行计划!)。因此恕宇和无玄约好(如果不打算遵守的约定,也能称得上是约定),「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对待它。要我等你回来也可以。」接着还请无玄告诉她天津瓮星的详细来历,讨无玄欢心。
之后,恕宇则针对天津瓮星做了一番调查。
恕宇在心中——
想象着连冬月日奈都可以看见,长得像外星人的「鬼」——
以及因为见到鬼而害怕的日奈——
还有自己在恐惧的日奈面前,潇洒击败鬼的模样——
——我必须去芜存菁。
那就是起因吗?恕宇心想。要不是无玄那么详细地说明「迷途之猫」,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追根究底来说,要是无玄不提起,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打开宝箱的方法……而且这也要怪「迷途之猫」这个名字取得不对。就是因为它的名字对恕宇来说太过有缘,才会让她感觉这件事命中注定。在消失的猫所吃下的闷亏,要靠迷途之猫来还以颜色,这听起来多棒啊?恕宇是这么以为的。
(……迷途之猫……)
……没错。恕宇心想。
再欺骗自己也没用。
结果,不论是事先对宝箱输入了「OHYOHSOH·SUN」的行为也好、在墙壁贴出写有「给给零零给零零,喔呸呸,呸波——」的纸条,让日奈念出来的行为也罢……甚至当日奈念出字句时,自己在背后跳着不可思议舞蹈的理由——
(这些都不是无玄、更不会是美幸的错。)
(一切的原因都要归咎于我自己。)
(我以为自己本事过人,得意忘形到以为连神都能打倒,结果引发了这场灾祸……)
我现在明白了。
在碰上邪神这个「真正特别的存在」之后,因为压力过重,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现在的我,很清楚这件事——
——我必须去芜存箐。
那一天,小鸟游恕宇因为自己的愚昧行为,使憎恨现世的异形邪神复苏了。
——我必须去芜存菁。
「拜托妳们帮我。」日奈说道。
「我们让邪神复活了,请妳们帮助我。」
而恕宇藐视至今,且视为必须去芜存菁的对象们,竟非常干脆地——
相信她,而且答应伸出援手——
2
天津瓮星看起来像是动物化的植物。
从下方开始描述。首先,他有五只像树根一样的脚,以星形朝五个方向延展伸出。然后是橡木桶般的躯体,躯体中心以一定的间距围绕着五个突出物。在形似橡木桶、或者树木的躯体最上方,理所当然长着头颅。可是那说好听一点,是拥有五片花瓣的鲜花,说得更直接一点,就像是顶着巨大海星的星形头颅。在海星正中央有颗带有眼皮的巨大眼球,清澈的眼瞳(很明显不是人的眼睛)给人可爱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外貌大约有两公尺高,感觉像是勉强自己变身为可爱的布娃娃一样,仿佛体内充斥着棉絮般的不可思议。
天津瓮星文风不动地矗立在「内院」深处,岩层下的洞窟内。见到恕宇等人之后,他发出足以撼动大气的声音:
『嗯,妳们来了!』
「哇!」亚绪惊恐出声。
『哇!』天津瓮星也跟着惊慌叫道。
『她们是谁啊……妳到底带了什么人来?』
日奈行了个礼,引荐两人。
「她们是我的朋友,新见亚绪和二叶亭由真……。妳们听我说,这一位就是天津瓮星大人。」
「我是新见亚绪!」亚绪低头为礼。
「我是二叶亭由真。」由真没有低头。
『……我是天津瓮星。』天津瓮星悠悠地说。
天津瓮星瞇起海星正中央的大眼瞳,看向日奈。
『她们了解状况吗?知不知道我是……那个——』
「她们知道。」
『真残忍啊。』天津瓮星闭上眼。『妳这样恶作剧只会使她们更加恐惧。直到死亡降临的那天为止,让她们安心地过日子就好了啊……』
由真喃喃抱怨:
「真不想被企图杀害我们的人这么说啊。」
「呦啊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哇?』
「要叫你天津瓮星大人啊。」亚绪喃喃念出对方的名字:「好难念喔……我可不可以叫你小星呢?」
恕宇吓得魂不附体,看向亚绪。
『不行。』瓮星有点心动的答道:『我是神,而妳们是可憎的人类,绝不能建立起友谊的桥梁。妳可以叫我瓮星大人,或是按照这间神社的习俗,叫我御星大人。』
「御星大人啊……」亚绪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小星这个名字很可爱耶。」
『妳让神的名字变得那么可爱,有意义吗?嘿嘿。』瓮星挺起胸膛(?)说:『神就是应该要让大家敬畏。』
「可是你的外型很可爱耶?又挺会说话的。」由真这么说。
「这是因为那个女孩拜托我,我才变身为这样的。如果我展现真身,妳们一定会吓昏过去喔?很可怕喔!真的非常可怕喔!』
「他说的是真的。」日奈点头附和:「小鸟游同学看到瓮星大人的模样就吓昏了……所以我才开口拜托,请大人变为可爱的模样,让小鸟游同学不会昏倒。」
「冬月同学不会害怕吗?」
「我也很害怕,但不至于昏倒。可能因为我是一般人吧?可是身为见鬼的小鸟游同学,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事物……」
「是啊。」恕宇点头。其实就连现在,她也害怕得不得了。即使瓮星改变了外貌,从他身上流窜出来的力量根本无法隐藏,而且见鬼的眼瞳可以清楚看见——足以将恕宇在一瞬间轰飞的力量奔流。因此恕宇现在仍不敢直视瓮星,甚至不敢相信大家能和他有说有笑。
「啊!」亚绪开口。
接着大声叫道:「太过分了吧!」
「难道小鸟游的头发会参杂白发,不是因为改变造型,而是神的所作所为吗?太缺德了!神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瓮星神急忙辩解:『那是因为我刚复苏不久,无法控制力量啊。当时我已经拚老命抑止自己了,所以另一位女孩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那还不是一样!」亚绪依旧愤怒的叫道。
(哇!妳这笨蛋,别说了!我的事情不要紧,别惹他生气啊!)恕宇紧张地想……可是天津瓮星却好像有些沮丧,语气相当内疚: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几时会复活啊。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我又想要帅一下。而且我根本没想到见鬼会在附近啊……』
「……」亚绪默默地搔了搔头。
然后看向恕宇说:
「虽然他的理由不是很充分……但他好像真的没有恶意呢?妳就原谅他吧?」
「我哪有立场原谅他啊……」恕宇支支吾吾。
真不敢相信。恕宇心想……这家伙了解状况吗?对方是神,而且还是打算杀死我们、毁灭世界的破坏神啊?她竟然完全不在乎?如果是我就算了,对方可是……
……原来如此。事到如今恕宇才发觉——
对这位叫做新见亚绪的少女来说,对方不管是见鬼还是神都一样。她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向对方讨回公道。不论对方的立场是什么,拥有多大的力量,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恕宇顿时想起——
以前亚绪挺身站在恕宇面前,阻止她对日奈下诅咒的情景。当时的亚绪紧握双拳,抿着嘴唇,一边承受恐惧感,一边阻止恕宇走上顶楼……而恕宇只要碰上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就变得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
「……小鸟游?」
「啊,没什么……」恕宇急忙转移视线。
亚绪重新面对瓮星:
「神啊,你听我说……」
『什么事?妳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可以……」亚绪一阵脸红。「摸你吗?」
(天啊——?)
恕宇一瞬间快要晕倒。她改变了观感,这位叫做新见亚绪的少女,说不定只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迟钝少女而已。
瓮星无言以对。
『妳在胡说什么?对神不敬也该有个限度吧?』
「因为我一直以为神是想象中的产物啊……」亚绪害羞地喃喃说道:「所以想触摸看看,确认神的存在……」
……神叹了口气之后说:
『随便妳吧。』
亚绪怯生生地靠近神,伸手触摸。
接着——
『哇?』
「哇啊!由真,不好了!」亚绪抱紧由真,大声叫道。
「怎、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呦啊?」
亚绪解释:
「他摸起来温温的!而且好像有心跳耶!」亚绪感慨万千地吶喊:「神是有生命的!他是生物啊,由真。」
「这、这样啊……」
「真、真的吗?」日奈瞪大眼珠。「那、那个,神啊,我也可以……摸摸看吗?」
『随妳们高兴吧,真是……』
日奈慢慢的、渐渐的脸红,开始拥抱天津瓮星。
「真的耶……」日奈压低声音:「感觉很像……生物呢。」
「是啊,我没说错吧?」
『妳们别搞错了。』瓮星闭上眼,隐藏自己的感情。『我只是因为现在的力量适合以这种生物的状态出现罢了,真正的我是全然不同的存在。』
「可是……感觉真的像是有生命呢。」日奈从瓮星身上离开。
她仰望瓮星悲伤地说道:
「你能够理解我们的语言,可以和我们沟通,身体又温暖……
但是却要杀光我们……」
『我、我是因为……』
「妳说得对!」二叶亭由真取代吞吞吐吐的瓮星,大声回答:「亚绪和冬月同学大概搞错了,他可是敌人啊!他是企图毁灭我们还有世界的敌人!这无关是非善恶……总之他是我们的敌人!
……亚绪,妳要是听懂了,就快点离开他!」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恕宇很难得、甚至可以说是头一次听到这位少女大声嘶吼:「别说了,快点离开她!亚绪,妳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唔唔……」亚绪十分惋惜。她一边表现出遗憾的模样,一边离开瓮星的身躯。
神对由真致谢。
『谢谢妳。』
由真叹了一口气回答:
「我总觉得你的模样很诡异啊……你真的是天津瓮星吗?」
『那当然。』
「虽然我不想承认……不,或许是我不该对你抱持先人为主的印象……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啊。」
『妳好像愈来愈没自信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神明啊?』瓮星说道:『想不到神的威信在现代会跌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好人。」亚绪也点头附和:「神,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妳这次又要问什么!』
「没、没必要发脾气吧。」亚绪鼓起腮帮子,但是又追问:
「你为什么会想要毁灭我们呢?」
天津瓮星用大大的单眼球看向亚绪,接着将视线轮流转向恕宇和日奈。
哈哈……瓮星瞇起眼角。
『原来如此,我懂了。妳是想叫她们来拖时间吗?』瓮星的语气带有几分嘲笑。
『也罢。看来妳们真的什么都不懂,我就和妳们解释,我到底是什么人,过去又曾经发生过什么吧……
还有我憎恨人类的原因。
人类啊……妳们对于我——天津瓮星知道多少?』
亚绪叫道:
「从来没听过!」
『这句话很毒喔。』瓮星转而看向由真。『妳知道什么吗?或者是,有人知道吗……』
「我知道一部分的来历,因为我来这里之前就调查过了。
——天津瓮星:别名天香香背男。是在日本神话天津神平定苇原中国(日本古地名)时,率先反抗他们,并当国津神都投降时,直到最后仍没有屈服的神明。被视为逆罪神,同时也是日本少有的星神。由于他忤逆日照大神,因此被视为瓮星(金星)神——另有一说指出他是单眼单脚的神明,也就是案山子之神或是铁神的祖先——大概就这样?」
『嗯,够充分了。』瓮星很高兴。『……虽然这是错误的认知,但有人知道这些事,还是很令人高兴。』
亚绪不解地歪过头。
「铁神?反抗的逆罪神?糟糕,亚绪不擅长数理科目,所以听不懂啦。」
『妳不擅长的科目只有数理吗?小鬼。』
「也就是说——」由真简单扼要的说明:「天津神——天津瓮星是太阳神企图征服日本时,战斗到最后仍不屈服的金星之神。但是因为战败,最后被杀了……」
「原来如此。」亚绪点了点头。
「所以你才会气得想要报仇……」
『不是!』天津瓮星怒吼:『那是妳们的父母的父母的更加好几代以前的父母所捏造出来的历史!真正的事实是——』在他停止说话的瞬间——
「——呜哇!」「什么?」「哇啊?」
地面突然开始摇动。
洞窟因为瓮星的愤怒轰轰震动。
『我被他们背叛了!』天津瓮星叫道。
『是我啊!是我歪曲空间创造了这个星球,是我不断累积歪曲,创造了你们的根本「众合素」——还有八百万众神中的天津神和国津神!是我创造了一切!我创造了所有,并达成了众多的愿望!可是——
你们却背叛我,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洞窟——「内院」再度轰轰轰的引起剧烈震动。
天津瓮星的愤怒和力量,足以撼动整个大地。
那是足可破坏世上万物的力量——
「你、你冷静一点!」亚绪叫道:「灰、灰尘沾得满身都是啦!」
『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冷静!』天津瓮星怒吼:『除非将一切都破坏殆尽,消去背叛我的所有歪曲,否则我的愤怒无法平息。因此我要毁坏一切,之后再度创造新的世界!这次我要创造一个不会再被背叛的世界——
然后我要成为新世界的王者!』
洞窟以惊人的声势开始震动。
「难道——」恕宇战栗。
……难道他现在就要下手吗?不顾和日奈的约定,想要立刻毁灭世界吗?
「好、好厉害喔!」亚绪发出不像是欢呼也不像是哭泣的叫声问道:「你、你有这么强的力量,怎么还会输呢?」
洞窟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但是气氛却充斥着令人畏惧的愤怒。
恕宇在不停震动膨胀、几乎要爆裂的大气中,被教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感笼罩。日奈、由真、还有亚绪也都被即将濒临爆裂的大气束缚,动弹不得,说不出话来。天津瓮星的眼瞳在可怕的紧张气氛中发出耀眼的红光,仿佛是闪耀红色光辉的凶星,悠悠说道:
『小女孩,妳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亚绪不该如何回答,但是邪神仍旧继续愤怒的细语:
『妳问我为什么会输?那我就告诉妳吧……那是个笑话。』瓮星露出戏谑的笑容。
他伴随着笑声,道出一字一句:
『……我在此创造了这个星球,让天津神在外,国津神则是留在地上守护星球……但是我并没有强迫他们。我尊重所有人的意愿,让他们贯彻自己的自由意志,并评估他们的能力,适材适用的给予他们机会,努力达成许多人的愿望。
然而天津神们却背叛袭击我。
……可是真正的背叛者——』
瓮星自嘲的笑声在空间内回荡,接着哽咽的吶喊:
『是国津神!』
如同陷入狂乱的笑声——
不,那其实是哭泣声。
遭受背叛的神明叹息,以及嗟怨的眼泪像暴风般席卷大气……天津瓮星正在哭泣。他一边用巨大的躯体引起暴风撼动大气与大地,一边却又像孩童般的啜泣,悲痛哭喊。
就像个孩子一样——
『真正的背叛者是国津神!』瓮星再一次吶喊。『在代表树木、青草、石块等等的众多国津神战友之中——最得我信赖,让我将其视为手足至亲,称为朋友,且将大地交托其守护的国津神,竟然背叛了我!啊啊!』瓮星叫道。
『——大己贵神!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大己贵神——以大国主之名受到众人知晓,并在正史中将国家让给天照大神的国津神领袖。
『小女孩,妳刚刚问我为什么会输……』
天津瓮星半哭半笑的回答:
『因为我绝望了。当我被最信赖与最深爱的人持刀相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如果一生都要在被他背叛的状况下活下去,那不如让我死了吧……我如此心想,被对方亲手打倒了……』
大气持续脉动。
在短暂的寂静中——
瓮星仍继续说道:
『可是我在长期封印的黑暗中,恢复了理智。在那片黑暗中,从不曾忘怀的憎恨带给我复活的意志;而和无尽黑暗的深邃接触,更让我唤回了力量。在那之后——
我发誓要报仇。
只要有朝一日复活,我就要将可恨的「众合素」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破坏殆尽,完成我复仇的目标。我一定要报仇雪恨,然后再创造新的世界。
……如果不那么做……』
叩……叩……大地的震动逐渐转弱。当紧张的气氛逐渐转为平缓时,天津瓮星有如喃喃自语般说道:
『如果不那么做,我就无法告别深邃的黑暗……这股憎恨永远都不会消失,我也无法踏出新的一步。』
所以我必须毁灭这个世界——
天津瓮星在逐渐转为平稳的大气中,看向日奈。接着又看向亚绪、由真,并对神秘生物瞥了一眼。
然后说道:
『不管妳们想使出什么计策,我的憎恨都是不会消失的。这股恨意已经连我自己都无法自主。到了最后——
我会毁灭世界——』
——破坏神于是降临。
片刻之后——
彷佛是要改变沉重气氛似的,天津瓮星主动开口:
『好了,已经够了吧?说故事的女孩。』天津瓮星询问日奈。『我知道妳在打什么主意。』
「……咦?主意?」日奈一脸狐疑。
『妳想利用这群新来的孩子拖时间,打算再多活一天吧?要这种无聊的把戏,甚至让这群孩子因为妳的恶作剧担心受怕……不过妳这招可不管用。』
「那、那个,我……」
『妳就快说吧。』魔神用单眼狠狠地注视日奈。『还有……妳继续拖泥带水也没用,接着说昨天没讲完的故事,让故事在今天完结吧。』
「故事?」由真走到恕宇身旁开口问道:「说故事?这是怎么回事?」
「就跟妳听到的一样。」恕宇没有面对由真直接回答:「那就是昨天这位邪神在复活之后,没有立刻毁灭世界的理由……」
「妳的意思是……」
恕宇点头回应。
「冬月说故事给天津瓮星听,为我们拖延出今天的时间……她故意中断故事……对天津瓮星卖关子,让故事延续到今天……」
就这样,日奈区区一个平凡人——
站在因为恐怖而颤抖不止的见鬼身旁,成功拖延世界末日的到来。
「那、那不就像是……」亚绪和由真的说话声重迭——
「那不就像是故事书的情节吗!」亚绪放声大叫:「就是那个……『天方夜谭』吧?」
「笨、笨蛋!」恕宇立刻瞪着亚绪。
亚绪遭到见鬼的眼瞳恶狠狠瞪视,突然昏了过去。
由真见状大叫:
「喂!妳太过分了啦!」
「可、可是……」恕宇十分狼狈。
『妳没必要急着隐瞒。』瓮星笑着说:『我早就发觉,妳们是在模仿『天方夜谭』的技俩了。』
「真、真的吗?」恕宇非常惊讶。
「你昨天才刚复活……话却说得这么好,而且博学多闻啊?」由真嘲讽地问道。
天津瓮星笑着回答:
『妳很惊讶吗?因为我是神,可以自由操纵重力——也就是扭曲空间。只要我有心,甚至可以接受目前世上的所有信息。所以我自然知道『天方夜谭』的存在……那个故事里的国王为了听故事,不惜让本来应该被杀的王妃活了千日之久,最后甚至洗心革面,可是……』
瓮星对日奈露出笑容。
『我给妳的时间只有今天一天,故事也只能说一则……不管妳的故事再怎么精彩,我也不打算再多听一则。而且我没有必要听——因为取回原本能力的我,即使不听妳说故事,也能知晓世上所有故事的内容……所以我根本不需要知道在妳脑海里的故事是什么。』
「毕竟你打算毁灭世界啊。」日奈微笑回答:「区区的故事怎么能阻止你……」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天津瓮满意的颔首。『说穿了,我要毁灭世界,那这个世界的故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昨天只是因为刚复活,对信息很饥渴,再加上妳说故事的声音悦耳、技巧又高明……才会忍不住听下去……』
「谢谢夸奖。」日奈低头说道。
『而且故事题材也不错……王子遭到弟弟背叛,被国家追杀的复仇记……』天津瓮星瞇起眼瞳。『那是一则和我的遭遇极为相像的故事……妳应该是事前和那位巫女打听过关于我的神话吧?真正的神话应该有流传在这间神社。』
日奈微笑以对。
天津瓮星继续点头说道:
『因此我被妳的故事吸引。女孩啊,妳真了不起……我承认我想听故事的续集想得不得了。
……我想知道境遇和我相像的男子,最后到底面临了什么结局——
所以我才会聆听妳的『天方夜谭』。
那么,说故事的女孩啊——
妳就继续将故事说完吧。』
顿时一片寂静。
『怎么了?女孩?』
停顿了一会之后——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请求。」日奈怯生生的发言。
瓮星表情一阵扭曲。
『又来了……妳这次又有什么问题?』
日奈轻快的转过身。
望向恕宇、由真,以及被由真抱在怀中、现在总算醒来的亚绪。
日奈看着她们开口:
「我希望这两人也能听我说故事,请你准许。」
『妳是指……要让她们一起待在这里吗?』
「是的。」日奈点头回答。
「我也想听我也想听!」亚绪举手喊道:「日奈很会朗读故事啊!我也想听!」
「我也想听日奈说故事……」由真点头附和。
『我无所谓……』天津瓮星表示首肯。
等等,天津瓮星再一次怒瞪日奈。
『难不成妳要为了这些女孩,将昨天的部分重新再说一次吗?』
「那、那个……我……」日奈支支吾吾,最后点头回答:
「是的。」
在点头之后,日奈又立刻说:「可是——」
「可是我会改变说故事的方法!就算是同样的桥段,也不会让你感觉无趣的!所以——」
『不行!』
天津瓮星的怒吼响彻洞窟:『原来妳是打这种如意算盘!真是卑鄙的家伙!只为了多活一天,妳就利用这些女孩,恶作剧让她们尝到死亡的恐怖,太过分了!』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日奈难得的涨红了脸,大声澄清:「我、我只是想——」
『住口!我不想听妳说借口!反正妳今天带这两位女孩来,明天又会带别的孩子过来吧?然后说如果不让他们一起听故事的话,就太不公平了!妳想借着孩子当挡箭牌,不断拖延时间!』
「——我没有那么想!」
日奈再度嘶喊……恕宇吃惊的看着日奈。从见鬼的眼瞳可以清楚看见日奈真的很恼火。就连恕宇坦承自己将邪神复活的过错嫁祸给日奈时,她也完全没有生气。从来不曾高声怒骂,总是和蔼可亲的她,现在竟然会愤怒吶喊。
日奈似乎被自己的叫喊吓到,脸色一片苍白,低头对天津瓮星致歉:
「求求你……我真的想说这个故事。我想好好将它诠释清楚。」
『不行。』天津瓮星冷酷地摇头。『给我从昨天结束的地方开始说,而且要在今天之内说完,否则我绝不允许。』
「真的……不行吗?」日奈喃喃问道。
『对,没错。』天津瓮星笑着回答。
『说穿了……我根本……我根本没有必要听妳说故事。妳以为那个「和我遭遇雷同的故事」,可以让我放弃复仇吧?就像『天方夜谭』里的反派国王被王妃说服一样,妳也打算说服我……
然后拯救自己的性命、
还有这个世界,对吧?
……我可是特地给妳机会啊?
所以妳现在就从昨天结束的部分继续说下去,并且要在今天说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机会,懂吗?了解的话就快点开始,要些无聊的小计谋让我生气,只会害死妳自己而已——没错,我现在很生气喔!』
——日奈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
『喂,妳怎么了?再不开始的话——』
仿佛呼应天津瓮星的说话声一般,日奈轻轻动了动嘴唇:
「那个……天津瓮星……大人……」
『什么?』
「或许我一开始就应该先告诉你。」
『怎么了?』
日奈回答:
「我要说的故事,包含今晚、必须花上五天才能说完。」
『五天……妳是傻瓜吗?没听懂我刚刚说的吗?』
「如果不花上五天,那我会精疲力尽,说不出话的……」日奈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我想要在万全的状态下,说这个故事。」
『妳说什么——』
「铿!」一声。
「——!」恕宇大吃一惊。
日奈的手上握着一把绽放白色光芒的物体,那是——
(是小刀?)
日奈用右手握住已开锋的小刀,当众人还来不及阻止——
她就将小刀划向自己的左手臂。
「呜哇,冬月?」「冬月同学?」「呦啊?」「——日奈!」『哇,妳做什么?』当场内响起三人一神和一只(?),共五种叫声时——
日奈举起白皙的手臂,笔直向左方伸出。
她张开口有如低吟般——
「关于疼痛——其实伤口并没有可以明确感觉到疼痛的地方。」
『什么?』
日奈凝视左臂,马不停蹄的继续述说:
「伤口尚未感受到痛楚……只是传来一股让人难以忍耐的燥热。那是一种栩栩如生,不停脉动的热度。热度一步步扩散至全身,最后——」
「日、日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她为什么要突然这么生动地描述自己的伤——」亚绪如此问恕宇。
不,不是的。恕宇心想。
日奈并不是在说明自己的伤口状况,或者做出解释。她现在所说的其实是——
『妳、妳们几个!女孩们啊!快点——哇?』伴随着魔神的惊叫声——
日奈白皙的左手臂微微浮出红色线条。
「日奈,妳的手!」
正当血滴陆续浮现于突然窜出的红色线条上时——
「——那就宛如窥探黑暗一般。」日奈依然继续述说:「那片黑暗并非夜晚的黑暗。如果要譬喻,那像是深邃海底的黑暗,于森林中树木蓊郁处诞生,并非接受不到阳光,而是被层层屏障覆盖而衍生的无尽黑暗——」
『妳、妳现在说的是——』
「我就像是在窥探黑暗一般,全身被炽热侵袭……对,没有一点痛楚——有的只是热度……啊啊,好热。那股炽热在脉动。一点、一滴的,仿佛像热病涌现的那股炽热,让我感觉到在不久之后、甚至是不远的将来,会有什么事发生。」日奈一脸苍白,用大大的眼瞳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色线条。「——最可怕的是那股预感。那道炽热得超乎痛苦、有如生物般脉动的伤口,一直让我感觉到即将会有什么事件到来——啊啊!」日奈的表情扭曲。
『喂!等一下!等等!』
血滴已经化为水流。日奈一边流下足以覆盖左手臂的鲜血,一边叫道:
「好热!好热!在灼热的尽头,我可以确实感觉到——」她的表情愈是扭曲挣扎,声音就愈是强而有力。「好痛!好痛!痛楚终于袭来了!痛楚如海浪般涌上。就像海水涨潮退潮一样,痛楚时而强烈、时而轻微——好痛啊!我的心脏好像就在那里不停地跳动,想要传达『我在这里』这无可奈何的讯息——」
日奈将视线自左手臂移开,环顾四周。
她依序望向恕宇、亚绪、由真以及「神秘生物」,最后面对天津瓮星宣告:
「那正是如今流浪男子所背负的内心创伤,一道名为复仇的伤口——」
『妳……』
「还有——」
日奈不理会天津瓮星,径自不停地说着。现在每个人都能理解,日奈是借着左手臂的剧烈伤口来述说故事。她让词语配合伤口的痛楚,诠释为了复仇而疯狂失控的男子心境。什么是复仇?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寥寥可数。但如果是伤口的痛楚,大家就能去想象。她用言词为本来茫然且不具体的情感,赋予了明确的型态。而日奈的每一句话,都确切地让恕宇等人在心中清楚勾勒出复仇的情感。那是一种炽热、带来预言的痛楚,同时也是充满着毁灭却又甜美的诱惑。日奈道出了飞蛾扑火的悲痛。她的声音成功表现出有如冰块融化在日光之下的寂寥。所有人都成为她话术下的俘虏,忘我地聆听故事……啊啊,最可怕的是,大家都动弹不得。站在眼前的朋友手臂正大片的淌血,神情扭曲,可是却没有人能去救她。姑且不论首次听到故事的由真和亚绪,就连第二次听的恕宇也无法活动。
——甚至连天津瓮星这位神明也不例外。
言词的海浪撼动大气,包围全身。那些词句充满感情,并非单纯的言语。台词从耳际传达进心扉,即使曾经听过一次,恕宇也无法踏出一步——
日奈脸色苍白,继续朗诵故事。左手臂的出血愈严重,她的脸色就愈惨白。(不可能啊!又不是划破了动脉!)但脸色愈是惨白,朗诵的声音就愈充满力量、气势逼人,彷佛是牺牲自己生命一般——
过了不久。
「这是感觉重现。」日奈说出属于「日奈」的语词。
众人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大脑理解她说的话。
率先开口的是——
『妳、妳说什么?』
「这是感觉重现。」日奈再次说道:「上次小鸟游同学告诉我的。神道的极致就是借着冲冷水,如同字面意义般淋浴净身,使自己纯白清洁的内心重现——」
『那是……』
「说故事也一样。」日奈看向不停滴血的左臂。「光是一般的语词是不行的。要在自己说出的词句中附加自己的感觉,才能让语言拥有生命。而能够将自己感觉过的事物再现到何种地步……那正是融入情感的关键。」
『我、我懂了。』
「因此我要用我的一切来说这个故事。我并没有遭遇过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内容,但是我会用我所有的经验……曾经受伤、生病、痛苦……或是觉得伤心、愉快的种种——
如我所说的,我将用尽一切来述说这个故事……因为这可能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说故事了。」
日奈抱住血流不止的手臂。
「所以我绝不会让步,就算你不允许也一样。」
『……』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全力说故事。」日奈承诺:「但要做到这点,就必须……照我自己的步调说故事才行。如果硬要我配合别人的步调,我就无法融入自己的经验,言词变得枯燥无味。所以——」
日奈看着天津瓮星——狠狠地注视神明然后说:
「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要照自己的步调说故事。就算因此发生不幸,我也无所谓。这是没办法的事……」
『妳、妳这是……』
「并非因为事情攸关我的性命,我早就将性命赌上了。」日奈再次重复刚刚的话语:「这可能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说故事了,所以——」
对着天津瓮星——
日奈说道:
「我也一定要让亚绪和由真她们听这个故事。」
「日奈……」
「冬月同学……」
恕宇什么都没说。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我明白了。』天津瓮星首肯。
「你、你是说……」
『算妳赢了。好吧,随妳高兴。』天津瓮星点头。『还有我要向妳道歉。看来我太小看妳了。』
「那、那我可以……」
『照妳喜欢的方式说故事吧。』
「真、真的吗?」日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高兴。
天津瓮星则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
『反正我都已经等到今天了,就算要我再多等个五天……哼,我也不会在乎。』可是,他接续话题:『那是在故事引人入胜的前提下。如果故事在途中变得无趣,我就不会客气了。绝不会等妳喔?』
日奈点头回应:
「好的……我知道。」
『还、还有,不能再做出像刚刚一样的事了。懂吗?』
「咦?」
『我、我是叫妳不要再像刚刚一样拿小刀伤害自己!』天津瓮星大喊:『不、不要以为每个神明都是喜欢见血的!』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日奈急忙收起左手臂。
然后环顾四周。
「我好像吓到妳们了……」
「嗯,很可怕耶。」亚绪点头回应:「老实说,我真的吓死了。我觉得日奈好像会直接变成妖魔鬼怪呢。」
「我也是很拚命在诠释故事啊。」
「嗯,不过——」由真点头回应:「妳说得很棒喔,十分有魄力,让我真的开始想听故事了。」
「谢谢,我很高兴喔。」日奈随后面对天津瓮星。「我、我一定会努力说出让你觉得满意的故事!」
『嗯,我了解。』天津瓮星喃喃道:『对于这件事,我不会再怀疑了。』
日奈的表情豁然开朗。
「那我立刻——」
『等一下,妳先将左手伸出来。』
「咦?」日奈一边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边伸出尚未停止流血的左手臂。接着天津瓮星伸出躯体上五个突起物的其中之一,从前端再分出五只触手,当触手覆盖上日奈左手臂的瞬间——
「啊……」日奈瞪大眼睛。
「哇,好厉害!」亚绪惊叫:「伤口复原了耶!真不愧是神!」
『因为我是神啊,做这点事不算什么。』神明摆出一副伟大的模样。
「那你能将小鸟游的头发颜色也变回来吗?」
「我、我无所谓啦……」恕宇急忙摇头婉拒。
天津瓮星看向日奈,一边治疗她手臂的伤口一边说:
『我帮妳治好伤口……所以我要妳老实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咦……?好的。」
『妳为什么要带那些女孩过来?为什么要和她们解释我的事情,让她们因此担心受怕?我能理解妳赌上的尊严。所以我想问妳,如果妳一开始就决定故事要说上五天……既然不是要拖时间,那带她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妳应该不是单纯想让她们听故事吧?』神明问了。
……日奈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拾起头回答:
「那是因为我害怕。」
『害怕?』
「嗯。」日奈微微抬头,胆怯地看向天津瓮星。「我很怕世界会被你毁灭……还有死亡,以及我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讲故事。就是因为我会害怕,所以……
我希望她们能帮助我。」
『妳傻了吗?』神明哑口无言。『妳说妳希望她们帮助妳……这群小女孩能做什么?这群小女孩待在这里,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像她们这么无力的孩子……』
日奈抬头看向天津瓮星,反问:
「曾经被背叛的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
『妳说什么?』
「光是待在身旁,就能带来非常强大的力量……或是得到帮助。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天津瓮星沉默不语。
亚绪插话:
「不要担心,日奈。我会陪妳到最后的。」
由真也跟着发言:
「冬月同学果然是千金小姐啊……竟然可以这么坦率地向我们开口寻求帮助。」
「对不起。」
「啊,不,我不是在责备妳啦。我很羡慕妳的个性。」由真微笑做出结论:「我也会陪妳到最后的。」
「日奈。」
「谢谢妳。」
两人注视彼此——
恕宇将视线从互相微笑的日奈和由真身上转移开来。
天津瓮星有些不满意地开口:
『来,治好了。』收回触手的同时说:『接下来就随妳高兴吧。反正我要做的事是不会变的。
……开始说故事吧。』
「好的!」
就这样——
日奈对邪神与三人(再加上一只神秘生物)述说遭受背叛的国王所展开的流浪与复仇之旅,世界末日又再延缓了一天。恕宇一个人像足旁观者般看着日奈的表现。当然,她深受故事吸引,可是她也不时会发现自己正在冷静的观察周遭环境。这种方法真的可以拯救世界吗?尽管恕宇心中存疑,却束手无策。亚绪专心听着故事,为现场带来不可思议的气氛;由真的态度虽然冷静,可是也不时倒吸一口气,她低调的动作让现场增添不少刺激感(她们毕竟还是九岁的孩子)。接着恕宇看向仿佛受到两位听众影响,被故事深深吸引的天津瓮星,同时心想:「我什么都做不到。明明是见鬼,却比这两个小鬼还要没用。而真正在这里战斗的人是——」
恕宇一直无法集中精神听故事
第一天就这样平安落幕了。
3
第二天也发生了流血事件(?)
当恕宇等人走进洞窟时,天津瓮星露出教人一目了然的嫌恶表情(他也真的只有一目就是了)而且一见到恕宇等人,就立刻从躯体的突起处伸出触手,接着将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向四面八方,不对,是五方甚至二十五方,威吓众人。
亚绪又惊又伯的问道:
「神、神明,你怎么了?」
『别叫我神明!我是邪神、破坏神、代表灾祸到来的大凶星!从现在开始,妳们要叫我千草振蝇声瓮星天香背男!』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次。」
『要叫我千草振蝇声……瓮星天香背男!』
「再一遍!」
『叫我千草振蝇……这么长的名字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啦!』
「你自己都讲不好的名字,不能要求人家叫啦。」面对亚绪的问题——
天津瓮星静静的用单眼瞪视着她并回答: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们之间应该要有分际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毁灭妳们,而妳们也将会被我摧毁……所以不应该这样来往。』
由真击掌说道:
「神这句话说得没错。亚绪和日奈,妳们要牢记下来。」
「可是……」亚绪正要开口。
「呦啊!」神秘生物大叫。
「妳听我说——」由真伸手搭上亚绪的肩膀,注视对方。「那个人……神明很憎恨我们啊。而且是恨到想要将我们杀死,毁灭一切的地步……也就是说,他很恨亚绪,恨到想要杀死妳耶。妳明白吗?」
「可是,我不懂什么是憎恨啊?」
「所谓的憎恨,就是比讨厌更强烈一百倍的讨厌啦!」
「比讨厌更强烈一百倍。」
「对啊。」
「他讨厌我到……想杀死我……」
或许是受到言词震撼吧——
亚绪的双眼开始泛出泪光。
邪神急忙回应: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讨厌妳喔。』
「可是,她说你讨厌我到……想杀死我……」
『不是的,那是指对人类全体的想法。我憎恨的是人类这个种族,不是针对妳个人。我是因为讨厌人类,才要毁灭他们,不是因为讨厌妳。』
「真的吗?」
『真的、真的!』邪神点头。
「你是笨蛋吗?你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你真的有自觉自己是邪神吗?如果你会害怕被讨厌或是伤害别人,早就该放弃当邪神了!」由真不客气的骂道。
『就、就算妳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亚绪说道:
「由真,妳不能欺负神啦。」
「我没有欺负他!」
「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妳、妳们别争了。」恕宇打圆场:「二叶,不要过度刺激神。就算看起来像布娃娃,他可是邪神啊?」
『见鬼,我听得见喔。』
「他让我觉得很火大啊。」由真冷哼一声:「像这种大傻瓜,当然会被大国主背叛。假如是我,也会背叛他的。」
——洞窟内顿时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
亚绪发难:
「由真,妳太过分了……妳不该讲这种话,快跟神道歉。」
「为什么!」由真不满地别过头去。
恕宇脸色惨白,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天津瓮星。
「由真。」亚绪叫了出口。
「我不要!我不要跟这种家伙道歉!」由真重新面对天津瓮星,瞪视对方。「妳听好,这家伙可是要杀光我们耶!为什么我要跟这种家伙道歉啊!」
亚绪看着天津瓮星致歉。「……神,对不起。由真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只是她从昨天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不,没关系。』天津瓮星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并露出微笑低声补充:『我想她的反应应该算是很平常吧?再者,她所说的或许都会成真啊。』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
不久之后——
「要我跟你道歉也可以。可是你必须答应我,放弃毁灭世界。」由真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这我办不到。』
「那我绝对不道歉。」
「由真。」
「呦啊!」
「二叶,妳冷静一点……」
由真依序看了一下亚绪、恕宇以及日奈,最后叹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走到天津瓮星身旁。
然后……
『哇啊?』
「哇啊?」亚绪叫道。
「喔哇?」亚绪也叫了出声。
众人看到眼前难以置信的情景,纷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二叶亭由真竟然突然扑上天津瓮星,然后拿出偷偷带来的菜刀朝天津瓮星猛刺!
『哇啊?哇啊?哇啊?』神明发出惨叫声。
「呦喔呦啊!呦喔呦啊!呦喔呦啊!呦喔……」由真头上的神秘生物不断鸣叫,由真继续面无表情的拿刀刺击。
「由由由、由真?」
『住手!住手!谁快来让她停手啊!』
听到天津瓮星的叫声——
恕宇总算回过神,急忙制止由真,从她手上击落菜刀。
附带一提,菜刀上并未沾染鲜血。
由真见状,不满地咋舌。
「果然没用。」
恕宇叫道:
「妳妳妳、妳在想什么啊!」
「我想要打倒他啊!」由真叹道:「因为妳们昨天说他感觉很像生物,所以我才想试一试。」
「真拿妳没办法。」
「因为——」由真别过头去。
「再怎么说,只要有机会,就应该要尽力尝试吧?可是日奈又办不到这种事,小鸟游同学也伯得要命……那就只好由我来做啊。」由真口气坚决地说:「他可是打算杀掉我们的敌人啊!」
「就算如此……」
亚绪看到恕宇对由真所说的话无言以对。
接着她跑到天津瓮星身旁。
担心的问道:
「神!你、你不要紧吧?会不会痛?」
『我我我、我不要紧!』天津瓮星对由真大喊:『妳、妳、妳是白痴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杀得了神!下次再犯我就不饶妳!』
「反正你本来就会毁灭我们吧?」由真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怕哩。」
「由真。」
『我、我的心情还无法从惊吓中恢复啊。』
「你在生气吗?」
……天津瓮星看向亚绪,然后回答:『不,我没有生气。嗯……』
接着再看向由真。『因为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
『妳是想保护她吧?』
由真冷冷的别过头去。亚绪以为天津瓮星是在对自己说话,颔首回答:
「因为我和由真已经认识很久了啊,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请你要原谅她喔!」
『嗯……』天进瓮星点头答应,可是又急忙补充:『但是我要毁灭世界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喔!』
「嗯……」亚绪露出丧气的表情。
『总、总而言之,刚刚的事我不会在意。』天津瓮星面向恕宇开口:『我的巫女啊,妳不用担心她,所以——』
「是、是的!」
『妳先将那女孩手上的菜刀夺走……我不懂她想做什么,非常吓人啊。』
恕宇大吃一惊,低头一看。
刚刚击落的菜刀已经消失无踪。而现在——
落入刚刚静观其变的冬月日奈手中。
「冬、冬月……?」
「呵呵呵呵……」日奈笑着注视菜刀的刀刃,然后缓缓迈步。
「冬月?」
在天津瓮星的反方向,昏暗洞穴的微弱灯光流泄而出,溶入外侧的黑暗。
黑暗中,出现阴暗不明的人影。
冰冷的刀刃不时发出冷光。
『剑为什么这么美呢?』
日奈以持剑姿势拿着菜刀,开始述说故事。
什么,今天开始得这么突然?
亚绪也开了口:
「啊,日奈好像开始说故事了耶……哇?」
刀锋——
朝向众人。
在昏暗且朦胧的人影中,确实有某种事物正在注视这里。日奈举剑指向众人,目光同时打量着大家。
然后她继续低沉有力地朗诵故事:
『剑的光辉会唤来野兽。人或许会为了保护别人,或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拔剑,但是剑的刀刃光芒会在不知不觉中引来野兽。而人也终将——』
刀刃划过一道绽放白光的轨迹。
『为了剑而拔剑。』
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日奈自然地从黑暗中出现。原本在昏暗处闪耀光芒的刀刃,到了光线下更是亮度倍增。日奈右手持刀,所有人的视线都离不开刀刃画出的闪亮轨迹。她仿佛踏着舞蹈现身,优雅地转了一圈。乌黑亮丽的秀发披在身后,轻轻地在空中飞舞。然后她用左手抓住随身体转动而轻舞飞扬的黑色秀发,将它握成一束,接着黑发与白色刀刃,有如暗夜的黑色和闪耀的白色轨迹相互交错——
「——!」
宛如黑天鹅羽毛的影子,突然飞散开来。
可以听见叹息声。
恕宇也跟着倒吸一口气——注视少女。
——少女?
少女已经消失于获得自由而缓缓飘落的黑发之中。斩断自己头发的那个人,已经不是说故事的女孩。她年幼稚嫩的脸庞虽然还很年轻,却流露出孤独且浪迹天涯的王者氛围——她正是一位四处流浪的年轻人。流浪的王者高举刚刚斩断秀发的白色兵器,在飞舞于空中的黑色漩涡中喃喃自语:
『这就是我决心的证明。我要和这把剑同行。在我体内的野兽啊,与我同行吧。我会掌握你的缰绳。你只要跟随我的前进方向,尽情张牙舞爪即可。我会替你选择猎物——直到有朝一日,你想用爪撕裂我的头颅为止。
我要和你同行——』
那是被国家驱逐的王者决心。一度遭受背叛,选择死亡却依然生存、最后在异国土地醒来的王者的新誓言。同时也是——
日奈的决心。
日奈亲手将自己乌黑亮丽的秀发斩断,扮演流浪的王者——扮演?不对,王的决心已经等同于日奈的决心。日奈表现出来的觉悟,正是王自己的觉悟。她用言词说出自己的觉悟,并用身躯展现决心,如今已经完全掌握了现场气氛。日奈开始述说受到国家追杀导致落海,最后在异国醒来的王者经历。那是起始的故事。王在那个国家得知公主遭到背叛,并因此被幽禁的消息。王对公主的境遇感同身受。为什么人会背叛他人呢?为什么会遭人背叛呢?王曾经试图舍弃过去,迎向新的生活,然而被弟弟背叛、夺去王位的这段过去却不肯放过他。结果这段令王内心纠葛的过去,以及遭到幽禁的公主,最后还是将王拉回复仇的道路——
日奈是负责说故事的女孩。
但她同时也是王。她有时化身成公主,有时又化身成幽禁公主的大臣述说故事。用言词与肢体诠释故事内容。如果她昨晚的表演是朗诵,那么今天就是戏剧——一场独脚戏。日奈使用多种声线、比手画脚演出故事。高举至空中的手有时是剑、有时是火炬,甚至会动手拥抱贤淑柔弱的公主肩膀。望向虚空的日奈双眼,正是愤世嫉俗的王之双眼;也是民众因为好奇而打量王的眼睛;更是公主深情款款注视王的双瞳。
「真了不起。」恕宇暗暗佩服。
——她并非只靠说话,而是将故事表现成戏剧,让大家不会觉得厌烦——
(……她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
(为什么她可以——)
就这样——
『公主终于自幽禁得到解放,沐浴在阔别三年的阳光下——』
第二天也顺利结束了。
世界再度多存活了一天。
日奈在从「内院」返回的路上——
突然坐倒在地。
「日奈!妳没事吧?」
日奈抱住自己的肩膀,不停地发抖。
「日奈?」
「日奈?妳怎么了?」
「冬月,没事吧?」
「嗯,对不起。」
刚刚剪断头发,予人印象大大改变的容颜,流下一道泪水。
「日奈,妳怎么了?妳在哭吗?妳是不是在害怕?还是因为割断头发——」
「……?啊,不是的,不是那样。」
日奈微笑回答。
她的双眼泛着泪水,注视着与黑夜同化一般的漆黑地面。
接着说道:
「我了解了。」
「理解什么?」恕宇询问。
日奈注视着更前方的地面,开口回答:
「我至今看过的、听过、经验过、所知道的一切——不,就连摸过、吃过、闻过、或是听过的声音——这数不尽的种种、无关紧要的闲聊、曾令我哭泣、欢笑的一切、还有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觉得有趣的——觉得无趣、或是在学校无意义的求学,这一切——的事物,现在都成为我的助力。」
「冬月……」
「所以,我——」日奈接续下去:
「就算要面对神,也不会输——」
「妳好像醒悟了呢。」亚绪叹了口气。「虽然我觉得妳很可靠……可是有时候我也觉得妳像是危险人物呢,很可怕!」
「呃……是吗?」
「嗯。」由真附和。
「呦呦啊!」神秘生物也不甘寂寞。
恕宇什么都没说。
(我……亏我还是见鬼……)
(为什么?为什么?)
众人继续走了一会儿——
看到社务所的灯还亮着。
日奈开口问道:
「啊,对了,小鸟游同学。」
「……什么?」
「我们从今天开始要住在讲堂,妳知道吗?」
「咦?」小鸟游看向日奈。「是这样吗?妳说我们……那么新见跟二叶没有要回家啰?妳们家离这很近吧?」
「是啊。」由真回答。
「因为这种时候不能回家啊。」亚绪插嘴:「总觉得只要看到妈妈,就会想哭呢……」
「这样子啊。」
「所以我请美幸小姐帮我们安排房间,亚绪和由真都会和我在这过夜。小鸟游同学要不要一起过来?」
「啊?」恕宇瞪大双眼。
「对啊!小鸟游也穿睡衣来和我们一起睡嘛!一定很有趣喔!」
「呦啊!」
「可、可是……」恕宇十分迟疑。
「什么嘛。」由真摇摇头。「妳不想参加吗?我还以为妳会因此高兴呢……」
「不,我不是不想参加……」恕宇喃喃说道:「我总觉得我不方便加入。」
「不会啊。」日奈否定。
「怎么会呢?」亚绪说道。
「呦啊呦啊!」神秘生物呜叫。
「自从神出现之后,小鸟游同学就变得很客气耶。」由真叹了口气。「妳没必要那么耿耿于怀啊。」
「那、那我就参加吧……」
「太好了!」亚绪使力击掌,接着对其他人大喊:「这是我们这群死党第一次举行睡衣派对喔!」然后叹了一口气说:「总算有暑假的感觉了呢。」
恕宇问道:
「妳们暑假都会做这种事吗?」
「嗯,对啊。」亚绪深深点头。「我和由真每年都会外宿,和日奈一起外宿过一次。」
「是这样吗?」
日奈有些脸红,点头承认。
「亚绪真是的,突然跑来我家……」
「妳家好大喔!而且还有很多女仆,还有位叫做源五郎的管家,告诉我很多有关日奈的事。」亚绪得意洋洋的看向恕宇。「而且我跟妳说,日奈她啊——」
「——不可以!」日奈慌慌张张的捂住亚绪嘴巴。「不可以说啦!我们说好不能讲出去的啊!已经说好不能讲的事,不可以毁约!绝对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说吗?」由真的眼神闪耀光辉。「那个秘密不能说吗?我不知道耶。不说怎么可以呢?我看今晚就把这当作主题吧。」
「呦啊呦——啊!」神秘生物附和。
恕宇看着三人嘻笑怒骂的模样。
心想「原来如此」。
就许多层面来说,这样的暑假的确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4
第三天,四个人中午就先去见天津瓮星。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天津瓮星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要说故事可以等到晚上啊……』
「神,你很困吗?」亚绪问道。
『很困。』神回答:『应该说,神一年到头都在睡。』
「对不起。可是——」日奈怯生生地说:「我不是来说故事的。」
『那是为了什么事?』天津瓮星看向日奈。『妳该不会是想要找我去约会吧?』
「答对了!」亚绪拍手叫好。「不愧是神!真了不起。」
天津瓮星将单眼瞪得老大。
『妳、妳说什么?』
「不、不是要约会啦。」日奈羞红了脸。「不、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暂时……应该说到晚上为止,都先离开这里?」
『为什么?』
亚绪代替日奈回答:
「因为日奈想为今晚的故事做准备。这样一来,你会空闲一段时间吧?不如跟亚绪们一起约会啊!」
『为、为什么我得和妳们约会啊?』
「有什么关系。」由真冷冷的看着天津瓮星。「我们可以为你导览大城迹……你就清楚看看自己要毁灭的城市吧……如果你有那个胆子。」
——天津瓮星面向由真。
然后说道:
『好啊。』
「真有胆量。」
『我就好好看看,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做出了什么无聊的东西。』
「好,那就这样决定啰!」亚绪叫道。
『可、可是……我要保持这个模样喔?我不打算变成背叛我的人类模样,这样不要紧吗?』
「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想到你是名为天津瓮星的神,而且正打算毁灭世界。」由真于是回答。
『但是……』天津瓮星迟疑了一会儿——
接着他看到神秘生物答腔,总算理解状况。他一边看着神秘生物,一边遭到亚绪拉扯,被由真踢飞。就这样一步步前往洞窟外。
恕宇对日奈问道:
「妳将神赶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准备?」
日奈笑了笑。
「不是要做什么大事啦……更何况也做不了。我只是装设一些简单的音响和灯光设备而已。」
「那么,我来帮妳吧。」
「没关系。别在意我,妳还是和瓮星大人一起外出吧……」
「我想帮妳。」恕宇语带呜咽。
恕宇看着日奈,觉得自己十分落魄。可是她没有转移视线,依然正视日奈大大的眼瞳。「拜托妳。」恕宇在内心细语:因为我犯了错,事情才会变成这样。是我害世界……不,是我害冬月日奈、新见亚绪、还有二叶亭由真陷入攸关生命的危险。我明明……我明明是见鬼却无能为力,只能胆怯地躲在一旁。现在就连由真和亚绪也比我能干。
大家都在帮助我。
所以——
日奈开口说道:
「小鸟游同学,我跟妳说……」
「什么事?」
「最重要的对象虽然是瓮星大人,但是对我来说,亚绪还有由真……。以及小鸟游同学都是观众……
……就像为我捧场的客人一样,我希望你们能好好享受。」
「……」啊啊。
「所以……」
「我知道了。」是这样啊。
(我不可以打扰冬月。)
(既然我帮不上忙……至少要避免造成困扰。)
恕宇没有再多说,转身迈步追赶天津瓮星等人。
「小鸟游同学。」日奈对她的背影招呼道。
恕宇转过身。
「怎么了吗?」
「那、那个……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妳。」
「什么?」
「我、我啊——」日奈缓缓说道,脸颊愈来愈红。
「什么事啊?」恕宇催促。「只、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什么都——」
「那、那我想请妳……那个——」日奈满脸通红。
接着开口说:
「我希望……我的朋友都叫我日奈……」
陷入一阵沉默。
面对沉默不语的恕宇——
日奈随即补充说:
「对、对不起。忘了这件事吧。我、我只是想试着拜托妳而已。」
小鸟游转过身背对日奈。
接着说道:
「那——」
「咦?」
「妳也……直接叫我恕宇吧。」说罢,她立刻向前飞奔。
恕宇不希望让现在的日奈看到自己的表情。
约会(亚绪是如此形容,但是天津瓮星坚决否定,因此由真改称此事为「接待」)还满开心的。除了让满腹经纶却没有经验的天津瓮星看到许多事物,这点很有趣之外,最重要的是,恕宇自己也是第一次体验大城迹。恕宇是见鬼,日夜都忙于修行。她虽然在大城迹定居将近十年,可是却不怎么了解这座城市。因此就算只是走走逛逛,她也十分高兴。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打保龄球和唱卡拉OK。她以前一直认为像这种娱乐是凡夫俗子会做的事,见鬼不应该参与……但是现在她承认,这真的很有趣。因此到了最后,恕宇其实比天津瓮星还更不想回家,但是亚绪和由真似乎还有其它打算。
回到新鹰神社之后(她们碰到了美幸,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美幸看到天津瓮星却没有任何反应),众人再次享受日奈的「说故事表演」。日奈今天的表现远远超乎从前,或许是昨天掌握到了诀窍吧。第一天是朗读、第二天是独脚戏、第三天则是舞台秀?当然地点是在洞窟内,而且布景是由十一岁小孩所设置,自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顶多只有声光和烟雾而已——可是日奈拥有足以弥补设备不足的想象力、声音中蕴含的力量,以及尽管不强势、却足以控制场面氛围的演技。三人加上一位神祇以及一只生物(?)都沉迷在故事之中。或许是上午一群人参与游戏的团体意识有推波助澜的效果吧,他们团结在一起享受故事的乐趣。场内所有人都一起配合由真惊讶的情绪,亚绪的兴奋也传达给众人。王的愤怒正是天津瓮星的愤怒,而恕宇也和众人感同身受。他们一起分享相同的情绪,并乐在其中。所有人都和流浪的王共同体验冒险——
——最刺激的是,第三天的故事内容是教人热血沸腾的冒险故事。
……也或许是舞台效果和故事内容配合得恰到好处。就像描写主角内心层面的故事适合第一天的单纯朗诵,独脚戏也适合用来演出主角展开新旅程与陷入浪漫恋情的模样,以战斗和冒险为主的第三天故事和舞台剧正可说是如鱼得水。日奈一吶喊,白烟便实时起舞,光线随着日奈的视线跃动。日奈在爆炸声中,用毫不逊色的宏亮声音发声——
让众人陶醉在故事之中。
当然,天津瓮星也没有在中途要求停止。
第三天的故事在盛大的成功中落幕了。
「日奈,妳说得好棒喔!」亚绪拥抱日奈。「比那些三流的——不,比大多数戏剧都还要有趣呢!今后我要称呼日奈大师啦!」
「妳不要说这种像是武术在用的称谓好不好。」日奈被自己开的玩笑逗笑。
可是她又突然一本正经的看向大家。
由真说道:
「真的很有趣啊。亚绪说得绝不夸张。」
『嗯。』天津瓮星也表示同意。『不过,对龙和不死魔法的喜好应该就因人而异了。妳的故事说得不错,所以我可以接受。但基本上我不喜欢那些。』
恕宇一脸正色看向神明。
可是却什么都没说。
取而代之的是神秘生物的叫声:
「呦啊!」
日奈依序看向众人。
「……那个,天津瓮星大人、还有各位。」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了?」恕宇问道。
日太不开口:
「我原本说,讲故事要花上五天对吧?」
『嗯。』
「其实关于这件事……」
『妳该不会想说妳要加长到六天吧?』天津瓮星揶揄般地说。
日奈摇摇头。
「正好相反。」
『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减成四天……明天就是最后一次。」
——众人共同倒吸了一口气。
一阵沉默之后——
『妳是傻瓜吗?』天津勉强挤出话来:『好不容易让妳能够存活五天,妳却要自己减少一天?』
「我、我不是刻意减少的。」日奈沉痛的说:「可是,我今天发现明天就得是最后一次。如果不在明天说完,故事的完成度会不够。」
日奈环顾众人。
然后低下了头,脸色惨白。
「各位,对不起……」
没有任何人说话。
天津瓮星叫道:
『妳是白痴吗!这样做是本末倒置啊!』
「本末倒置?」
『妳说故事是为了争取存活时间吧!然而妳现在却要为了说故事舍弃生命?』
——日奈的声音响彻洞窟:
「我……什么都还没有放弃。」
『放弃?』
「只要天津瓮星大人听了明天的故事……或许你就会放弃复仇。我是认真这么想的。」
『这……』
「没错。」恕宇心想。这才是说故事的最大目的。
日奈继续说:
「因此我一定要好好说完这个故事,所以非得在明天结束不可。
如果刻意延长,这个故事可能就会变得乏味……
当然,如果我说的故事结局乏味,导致明天世界毁灭……那我就浪费了一天。但是跟那一天比起来,我还是赌看看……所以,各位对不起。」
天津瓮星没有再多说什么。
亚绪开口:
「妳不必道歉。」
「亚绪。」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亚绪跟由真直到最后都会和日奈在一起。所以日奈就尽力去做吧。」
「是啊。」由真也点头附和:「我很敬佩日奈。如果日奈办不到,那其它人也不可能办得到。」
「呦啊!」神秘生物叫出声。
日奈面对恕宇。
恕宇也看向日奈,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日奈。」
没有必要再多所赘言。
一阵沉默后——
天津瓮星开口:
『说故事的女孩,看来我是真的太小看妳了。』
「……」
『说故事取悦我,其实是妳的战斗啊。』天津瓮星颔首。『我不会再小看妳了,我很期待明天。』
「谢谢你。」日奈低头道谢。
「那么今天就不过夜了。」亚绪喃喃说道。
「嗯,麻烦妳们。我今天也会回家,我要去见妈妈、还有爸爸……」日奈这么说。
「呦啊!」神秘生物回应。
——明天世界就有可能毁灭。
众人面对这件事实,渐渐准备离去,就在这时——
『我的巫女,暂且留下。』
神的声音在恕宇脑内作响。
天津瓮星目送其它三人离去,然后对恕宇开口:
『我的巫女啊。』
「是的。」
『妳发现了吗?她的故事有一个致命性的缺点。』不等恕宇回答,天津瓮星又说:『那位说故事的小公主,为了勾起我的兴趣,选择和我遭遇相同的故事……因此我被故事吸引,但是……但是这故事有一个致命性的缺点。
那就是……』
「……」恕宇保持沉默。
天津瓮星不带感情的对她说:
『结局可以预料得到。』天津瓮星的声音大且宏亮。『如果这是和我全无关系的故事,却仍然能将剧情带入「不应该复仇」的理念,那么靠她说故事的本领或许真的能打动我……但是,既然故事内容和我的遭遇相同,那么纵使最后导向「不应该复仇」的结尾,妳以为我、就会接受吗?
——当然不可能!
我想这故事的结局应该是为了用来劝导我。她认真的说出故事,以便最后劝我向善。这样一来,感动就会消失。没有感动的故事,怎么会有说服力呢!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妳。
如果这个遭遇和我相似的故事,最后结局是放弃复仇获得幸福、或是复仇之后变得不幸等等——只有这点程度是可以预期的结果,那么不管她再怎么高明地诠释故事,也依旧无法打动我。然后我就会毁灭这个世界。
然而,既然这个故事是要让我放弃复仇,那还会有其它结局吗?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致命缺点。』
天津瓮星看着原本;口不发的恕宇。
『巫女,去告诉那女孩这件事。如果她没发觉,就叫她快点修正。
当然,前提是办得到才行……
……妳在哭吗?』
恕宇摇摇头。
她露出笑容说:
「我怎么……能说呢。」
『……』
「冬……日奈她……她对自己的故事抱持自尊。这点我们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
……不管我有没有把这个缺点告诉她,她也早就决定好了,怎么可能会去改变故事的结尾呢!」
『可是……』
「所以,如果她察觉到缺点是最好。可是如果日奈没有察觉到……我却告诉她这件事,那她将会尝到有如坠入地狱般的痛苦。
所以我不能说。
……我要相信她。」
天津瓮星征询:
『相信她察觉到了缺点吗?』
恕宇回答:
「我要相信她所相信的一切。」
『是吗……』
「混帐!」恕宇突然大吼。
她放任自己迷失于愤怒之中,扑向天津瓮星——扑向神。她一口气扑上去殴打叫骂:
「混帐!混帐!混帐!混帐!」
『巫女……』
「要杀就杀我啊!」恕宇吶喊:「她……她们并没有错!错的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啊!为什么——」
天津瓮星任凭恕宇殴打。
接着说道:
『这点我办不到。』
「你这家伙……」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硬要说的话,我才是最根本的错误吧。』
「……」
『可是……』天津瓮星无奈地说:『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无法回头?」
『对,无法回头。当妳们离开后,我也曾在黑暗中思考过,是不是应该放弃复仇。因为妳们并没有错……
可是……我无法回头了。
就像没有人能阻止一加一等于二,我也不可能被阻止。我心中冰冷的复仇公式,已经连我自己都无法改变——』天津瓮星颤抖着身体。「这份复仇的情感,已经不是我自己能掌控的了……因为这已经萌生太久、太根深蒂固了——』
「……」
『妳应该要将我放在墙壁不动的。』天津瓮星笑道:『只是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
「嗯。」
『我不会道歉。』不带感情的说话声响起。
『明天我就会毁灭世界。说故事的女孩恐怕无法阻止我……所以巫女啊……妳可以回去了。然后趁着今天去见想见的人吧。』
「我没有那种对象。」恕宇笑道:「如果是她们,明天还会见面。」
『真的一个都没有吗?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虽然有养父,可是他正在出差。」
『总金额样子啊……』神说道:『原来妳没有父母……妳应该很想见他们吧?可以用我的力量替妳寻找亲生父母啊?我也没有那么冷血,帮这点小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不用了。」恕宇笑了。「他们是将子女视为怪物看待,将其舍弃的父母。」
『……』
「可是我依然像这样成大长人,成为了见鬼。让我被舍弃的这份力量……使我成为了特别的存在……」我哪里算特别的存在?
「要说我特别,那只是因为周遭的人刻意那样对待我而已……为什么我至今一直没有察觉呢?」恕宇心想。就像一加一等于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周遭的人……
『巫女啊,妳的力量……』
「啊啊,对了,瓮星大人。」恕宇露出笑容。「我想去见一个人。」
『嗯。』天津瓮星回以微笑。「这样很好……』
留下神一个人。
恕宇独自走到外头。
当恕宇造访时,美幸已经睡着了。她不忍心吵醒累得睡着的美幸(如果是以前的恕宇,肯定会兴冲冲地将她吵醒),悄悄钻进被窝到她身旁,就此进入梦乡。美幸隔天早上见状,随即被强烈的幸福感包围(同时她最近也对自己的性癖感到烦恼「我该不会出柜了吧?」)。当然恕宇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无法察觉美幸看到她的睡脸时(恕宇小姐未来一定是一位美女!),像被雷劈到一般动弹不得(话说回来,她和无玄先生真是太相似了,很难想象她是养女)。当然也不会注意到美幸内心不可思议的情绪。
就这样……
有可能会成为「世界最后一夜」的那个夜晚到来了。
5
在有可能成为世界末日的夜晚——
首先造访天津瓮星的是日奈。
其次是恕宇,然后亚绪和由真一同前来。当然,神秘生物也和她们一起。
没有人缺席。
她们对此本来就不曾怀疑过。
亚绪首先发难:
「我有带土产来喔!」
「土产?」恕宇等人惊讶的问道。
「你们看!」亚绪拿出二十个装有泡芙的袋子。
「哇,这很贵耶!」由真惊叹。
「妳为什么要买这个?」日奈问道。
「这是我用压岁钱存款买的!」亚绪故意挺起胸膛。「可以尽情吃泡芙到死,这很棒吧?很棒对不对?简直是梦想嘛!」
「哈哈。」日奈微笑。「原来如此。」
「对亚绪来说,大概是如此吧。」由真说道。
亚绪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接着递出一样东西给由真。
「哇~」由真几乎要晕倒。「是纳豆!」
「如何?亚绪很棒吧?我知道由真在世界末日,一定很想要这个!」
「嗯!」由真大力点头。
接着用同样的表情告白:
「亚绪,我最喜欢妳了。」
「好好好。」亚绪笑着拍手,将泡芙分给大家。「一人四个喔!」
……日奈默默看着两人的模样。
一旁的恕宇看着日奈。
她默默看着日奈。
天津瓮星计算泡芙。「原来一人四个,是连我都有吗……」喃喃说道。
然后所有人(连神秘生物都分到了泡芙,所以真的是「所有人」)吃完泡芙之后(也并未全部吃完就是了)——
放弃舞台设备和演技的日奈,开始单纯的叙述故事。
故事从昨天——王打倒龙,获得不死之身和公主的国家,却为此苦恼的地方开始。
王得到了妻子与子女,照理说应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剑却在呼唤他。
剑的呼唤会假借夜里的梦境出现。朦胧不清,以幻影的模样出现。就像被锐利刀刃划开的伤口一样,它仰赖炽热与脉动向王宣示自己的存在。国民愈是爱戴王,剑的呼唤就愈常浮现在脑海。每次妻子诉说爱意,它就像闪电般闯入自己脑中。
他曾经深受自己国家的国民爱戴。
他的弟弟也是如此。
他们两人过着心满意足的日子——
(……我被背叛了。)
(……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现在应该是幸福的。妻小都陪伴在他身边。他是王,而且拥有不死之身和强大的力量,深受国民爱戴,还有——
(我的国家,我的故乡在追杀我!)
(我被自己的同伴……誓言共度未来的人给杀了!还有!)
(我被背叛了!)
日奈完美地说出王无法享受幸福,百般痛苦的心境,同时也高明地呈现出希望能让王幸福的公主内心。因此恕宇和在场所有人都能理解王无奈的心情。他们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故事并未以这种幸福的状态完结,因此可想而知,现在愈是幸福,往后就愈容易不幸。公主的爱愈深,就愈让人觉得这是场悲剧。现今,眼前这个国家所产生的和平面貌。并不是属于他的。尽管那是他创造出来的局面,可是却不属于他。他曾经高举的剑,如今还没有放下来。在他手中追求猎物的暴力猛兽,至今还不曾流血。日子过得愈和平,他就愈容易受愤怒所苦(为什么?)。
(为什么我无法放弃!)
有一天,他知道了。
往日追杀自己的国家,经由背叛自己的弟弟双手,成为了和平且欣欣向荣的国度。这个和平的国家远近驰名,邻近各国都知道它的美好——
王的心中有某种事物觉醒了。
于是他从自己创造的国家消失了。
为了不让那个国家和深爱的人卷入自己的疯狂——不,或许那只是借口。因为复仇的剑是无法轻易放下的。而他为了拿起那把剑,选择舍弃了一切。
就这样,不再是王的男子——
再度回到了曾经追杀他的、自己的国家。
「……经过了二十年,他再度回到那里。」日奈马不停蹄的说着:「昔日追杀自己的故乡,即使历经战乱,也还是拥有不变的气息……对,那就是男子的故乡。夺走他的一切,将他放逐的故乡。愤怒、憎恶,以及比那些情绪更强烈的乡愁,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喃喃说道:
『现在的我可以独力毁灭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有什么罪呢?
『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让这个国家陷入永无止境的战乱中——』
这个国家的国民,做错了什么呢?
——这么做明显是错的。
『那么——』男子心想。
我不再当人,我要成为只以复仇作为粮食而生的怪物——
『弟弟啊,被你夺走的事物,我要再夺回来。你所给予的事物,我要还给你。一切就像当时一样——
复仇的时刻到了。』
男子向前踏出一步。
就在这时——」
一瞬间,恕宇和天津瓮星互相对看了一会儿。
恕宇的脑里重新浮现天津瓮星说的话。
(……如果这个遭遇和我相似的故事,最后结局是放弃复仇获得幸福、或是复仇之后变得不幸等等——只有这点程度是可以预期的结果,那么不管她再怎么高明的诠释故事,也依旧无法打动我。)
(然后我就会毁灭这个世界。)
……然而,既然这个故事是要让我放弃复仇,那还会有其它结局吗?
不,不行。
至少我想不到。
恕宇濒临绝望,可是她听到了——
冬月日奈的话语——
「就在这时——
男子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的脚动弹不得。
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什么?)
恕宇和天津瓮星再度面面相觑。日奈没有理会错愕的两人,继续说道:
「只要再踏出一步,男子的复仇就会在瞬间开始。所以男子拚命想要踏出那一步。
然而他却一动也不动。
只要踏出一步就够了——虽然如此,男子的脚就是无法移动。
其它方向呢?男子心想。往侧边移动可以吗?或者,可以后退吗?
……不行。
脚完全动不了。
——但即使能动,男子也不打算后退吧。男子拚命想抬起动弹不得的脚。他死命想踏出一步,即使只有一点距离也好,他想要移动双脚。
可脚就是不动。
在一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下,男子感受着故乡的气息。他嗅着故乡青草、微风、太阳的味道,想要跨出——迈向复仇的一步。然而脚依然不听使唤。
白天降临、夜晚也降临——
然后当白天再度到来的时候,男子的脚——化成了石块。即使如此,男子依旧想让无法活动的脚踏出一步。
……接着当男子回过神来,他已经全身都化为石块了。」
呼,亚绪叹了口气。
由真则是专注地听故事。
(……咦?)
日奈不理会一头雾水的天津瓮星和恕宇,继续诠释故事:
「……过了很久。
男子虽然成为石块,可是他依然想要踏出一步,而在这段期间中,他的弟弟死了。
离奇的命运,让男子与雕刻工人邂逅。
雕刻工人受人委托,必须雕刻出死去国王的雕像。他一看到化为石块的男子,便灵机一动:『就是这个!』拚命想要跨出一步的男子石像,正符合他需求的造型。而且男子与弟弟的长相就像双胞胎兄弟一样相似。于是雕刻工人将化为石块的男子稍做修饰,便当成自己的作品提交。
于是化为石块的男子,在企图踏出一步的期间,成为了弟弟的雕像。
……又过了很久。
即使改朝换代,甚至连国家都灭亡之后,化为石像的男子仍依旧想要跨出那一步。有时在地面上、置身于强烈的日光下;有时在城内被贵妇们包围;有时在海底;甚至曾经被丢在屋顶的储藏室里积灰尘。但不管在哪里,男子都只想踏出唯一的一步。
然而他的脚……现在就连心脏也不会动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天津瓮星用眼神对恕宇问道。
可是恕宇也无法回答。
日奈的故事还在继续。
「经过许久……男子终于和一位少女相遇。
那时男子被放在博物馆展示。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太久。男子的——石像的资料根本不可考。所以导览数据上写的是与男子全无关系的故事。即使如此,男子也丝毫不在意,只想要向前踏出一步。
这时有一位少女前来。
少女眺望了化为石像的男子一会儿,然后开始阅读导览数据上的故事。
接着她说了:
『对不起。』
嘶——亚绪倒抽一口气。
故事还没结束。
「男子无法得知导览数据上写的是什么故事。因此男子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少女要说『对不起』。但即使如此——
男子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碎裂。
结果男子开始崩毁。
少女大吃一惊,发出低低的惨叫。少女想必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可是男子自己却很明白现在的状况。
男子终于发觉了,
原来自己一直想要听到这句话。
他一直以来,就只是想要听到这句话罢了。
而当他领悟的瞬间——
男子的身体开始化成沙。
沙沙沙……男子的身体在少女和其它游客眼前,逐渐化为粉尘,形体崩溃。之后,男子终于可以踏出期望已久的一步……可是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最想听的话。
少女似乎自责自己害男子溃散,立刻奔向他不断地道歉。她所说的话、地点、时间、甚至对象都搞错了,却是男子一直想听到的话。少女一直说对不起,流下像宝玉般的泪水。泪水融入沙中,仿佛让沙化成了土。少女从那些土中,闻到潮水、青草、还有像是太阳一般,教人莫名怀念的气息。这股教人怀念的气息充斥于周遭。
男子从不死之身成为了泥土——平凡无奇的泥土。
——男子的复仇之旅就这样落幕了。
残留下来的只有潮水、青草、以及像是太阳一样,充满莫名怀念气息的泥土。」
在沉默之中——
日奈深深一鞠躬。
亚绪和由真大力拍手。
「呦啊!」神秘生物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
恕宇和天津瓮星才大喊:
「——妳在说什么啊!」
6
『那、那是什么结尾啊!』
由真听到天津瓮星的说话,代替紧抿双唇,让嘴唇都泛白的日奈说道: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因、因为——」恕宇回答:「这样的结局……和复仇的因果根本没有关系嘛!」
「啊?」由真一头雾水。
「……因果?什么意思?」亚绪问道。
「所谓的因果是……总、总之这故事根本无头无尾嘛!」
「无头无尾?」亚绪问道。
「没那回事啊。」由真生气的反驳:「小鸟游同学,妳有认真在听吗?故事明明就有很多伏笔啊。在得到不死之身时,龙说过:『你会为了一步,只为了前进一步,使用这不死之身。』还有卖苹果的少女,在土里埋下种子等等——」
「对啊!快说『对不起』!」亚绪跟着叫道:「原来当时得到的泥土与种子,是这个意思!」
「嗯。」由真也跟着点头。「所以雕刻工人才会将兄弟雕像——」
「还有那个桥段是——」
……咦?咦?咦?
「因、因、因为这个故事——」恕宇反问:「应该是为了让天津瓮星——不对,是为了让复仇者放弃复仇的故事啊。」
「为什么?」亚绪问道。
「……」由真看向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和恕宇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视线交会,然后一起看向日奈。
天津瓮星问道:
『难……难道这不是要让我放弃复仇的故事吗?』
缓缓地……
日奈点头。
「我是这么打算的。」
『那、那么……可是,这种结局……什么都……』
……日奈不发一语,紧紧抿着唇看着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再次问道:
『妳、妳真的觉得这种结局可以吗?妳要用这个结局……告诉我什么吗?』
「是的。」
『可是,光靠这样妳要怎么说服我?如果妳不让我觉得复仇是一件恶事,那我就不会放弃复……』
「从我出生至今也才活了十年。」日奈说道:「像是复仇或是别人的是非善恶,我没有资格论断。所以……」
『但、但是,这样的话……我知道了!』天津瓮星大声说道:『一定是有什么伏笔我没有注意到吧?妳一定准备了能够让我放弃复仇的伏笔对不对?我现在特别给妳机会,快点告诉我那是什么!』
然而——
「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日奈的说话声冰冷且不带感情。
『可是妳这样下去……真的会——』天津瓮星的声音几乎转为悲鸣:『妳以为这种故事真的可以阻止我吗?就算听起来很有趣,可是这种故事……!』
「别说了。」亚绪静静地说:「神,拜托你……」
『啊……』
日奈在哭泣。
她边哭边说:
「大家,对不起,我……」
「不。没关系。」亚绪温柔地安慰日奈:「亚绪觉得日奈说的故事……真的非常有趣呢。」
「我也是。」由真也跟着点头。
恕宇默默搂住日奈的肩膀。
她瞪视天津瓮星说道:
「别说了……」
『可是……』
「是我们想太多了。对,是我们想太多……结果将日奈最后呕心沥血构思的故事彻底糟蹋了。」
『……』
「对不起,日奈。」恕宇说道:「我……我怎么会这么惹人厌啊。到了最后还搞不清楚妳的苦心……啊——」
……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天津瓮星说道:『可是我不明白……说故事的女孩,妳真的……』语气转为强硬。『老实说吧!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讲的?妳再不说,这个世界就——』
「我叫你别说了啊!」恕宇怒吼。
——天津瓮星的话被打断。
在不停的啜泣声中——
日奈缓缓吐露出:
「我的故事……真的就到此为止。
如果这样不行……
各位,对不起……」
「没关系。」亚绪说道。
由真也点头。
「呦呦,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亚绪伸了个懒腰。
「那么……世界就要毁灭了吧……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妳们……妳们……』
「日奈表现得很好。」由真温柔地安慰哭个不停的日奈。「所以……妳真的不要在意。没关系……而且世界很广阔啊?既然很广阔,就代表它很强吧?那世界应该要自己保护自己。就算日奈无法办到,也没有人能责备妳……再说妳还只是个小孩啊。」
「是啊。」恕宇心想。
实际上,日奈一直面对神孤军奋战。虽然是用说故事这种幼稚的手段,但她还是拚尽全力——
恕宇不会允许任何人责备日奈。
她默默地瞪视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依旧喃喃说道:
『妳的确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他压低音量继续说:『可是……能够诠释人类故事到如此地步的妳,为什么要……』
「你还没说够吗?」由真笑道:「该适可而止了。我们已经说没关系了啊。」
『……』
「那个,神……」亚绪说道。
『嗯?』
「请你不要让我们觉得痛。」
『好。』天津瓮星大力点头。『妳会连自己已经死亡都察觉不到。』
「是吗?」亚绪露出微笑。「不过这样好像也有点寂寞呢……」
『对不起。啊啊,不对……』
「神,我跟你说——」亚绪笑了:「你没必要说对不起。亚绪……虽然很害怕,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听过日奈说的故事之后,我明白了。如果那个王的心情和神一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神也有无可奈何的事。我想世上的确有连自己都无法抑止的心情。」
「是啊。我不太想承认,但是的确理解了这点。」由真也跟着露出笑容。「你要感谢日奈喔,都多亏她说了这个故事。」
……天津瓮星的单眼突然瞪得老大。
『原来如此……』
「咦?」由真问道。
「呦啊?」神秘生物提出疑问。
天津瓮星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吗?』
(……?)恕宇感觉到天津瓮星传达出来的波动改变,内心十分讶异。(……发生什么事了?)
「总而言之,你想要毁灭世界就快一点啊,不过——」由真瞪着天津瓮星。「如果你有胆,就正视我的眼睛动手吧。」
……天津瓮星豪爽地笑了。
『不,我办不到。我实在没有那种勇气啊。』
他将目光从由真身上移开,轮流看向众人。
接着说道:
『那么,我打算就此毁灭世界……』
日奈紧握恕宇的手。
恕宇回握住日奈的手。另一手用力搂住亚绪肩膀。亚绪抱住恕宇和由真,由真则是抱住亚绪和日奈,四个人紧紧相拥,合而为一。天津瓮星愉快、又好像有些落寞地注视四个人说道:
『在那之前……冬月日奈,妳这骗子!把妳的秘密武器给说出来吧!』
——什么?所有人齐聚目光,注视日奈。
「我没有什么秘密武器!」在日奈喊叫的瞬间——
天津瓮星伸出躯体部分的突起,做出宛如蝙蝠皮膜般的双翼。
紧接着——在下一秒。
「——呦啊呦啊?」by神秘生物。
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
就这样跳跃到宇宙空间。
7
满天的星海,闪耀于四面八方——
不可思议力量所造成的力场保护众人不受真空风暴侵袭,浮游于无重量空间之中。陨石遮掩住太阳光,亚绪在陨石下方眺望遥远的地球叫道:
「哇,你们看!好厉害!那是地球吧?」然后她又低吟一声:「几乎都是蓝色嘛。」
『那是我创造的星球。』天津瓮星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它了……』
由真环顾四周。
「这里真的是宇宙吗?还是我们的幻觉?」她瞪视天津瓮星。「你搞什么鬼?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种地方……是想捉弄我们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天津瓮星笑着看向日奈。『让这个女孩说出所有隐瞒的事情罢了。』
「你很烦耶!」恕宇怒骂。
「我没有隐瞒……」日奈澄清。
是吗?天津瓮星笑了出来。
他边笑边说:
『那妳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这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问题?」恕宇一头雾水。
『对,问题。如果妳的答案能让我接受,那我就放弃毁灭世界。』
「真的吗!」亚绪叫道。
「你是说真的?」由真问道。
「呦啊!」神秘生物附和。
……可是日奈却摇头。
「我……拒绝。」
「日奈?」
「日奈?」
「日奈……妳从刚刚开始就不对劲,怎么了?」
日奈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天津瓮星说道:
『我一直觉得不对劲……但是刚刚总算理解了……冬月日奈,妳对自己的故事抱有尊严,为什么还会——做出那种偷工减料的事呢?到底是在在意什么?』
……在意?
「偷工减料是什么?」亚绪问道:「偷偷摸摸的亲戚吗?」
『所谓的偷工减料……就是指事情没有彻底完成。』天津瓮星微笑解释:『不管什么事情,都应该要好好做到最后。』
「你到底在说什……」天津瓮星打断恕宇——
他继续说了下去:
『冬月日奈,妳的故事对主角的描写可说是无懈可击……那简直是重现了我内心的一部分。妳诠释了王、公主、大臣、龙、魔法师,甚至卖苹果的少女,完美的表现他们,可是对一个最重要的角色却避而不谈。
所以我现在要妳说。
关于那个最重要的人物——
为什么王的弟弟要背叛王?』
「!」恕宇看向日奈。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
日奈回答:
「我不清楚。」
『不可能。』天津瓮星笑道:『妳构思了这么完整的故事,绝对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个部分。
……把这部分的故事说出来吧。』
「……」日奈保持沉默。
「为、为什么妳不说话?」亚绪吃惊的问道。
「这样说起来,的确如此……亚绪虽然理解了王的心情,但对王的弟弟却是一无所知。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为什么会背叛王呢?日奈。」亚绪向由真寻求同意。
但是由真也保持沉默,静静看着日奈。
天津瓮星打破沉默——
他问日奈:
『妳认为……那就是大己贵神背叛我的理由吧?』
「……!」恕宇瞪大眼睛。
原来如此,恕宇在内心细语。既然王是天津瓮星,那么王的弟弟就是大己贵神。如果故事是以天津瓮星的故事为蓝本,日奈当然……
『妳认为这会让我受伤……所以才没有说这部分的故事吧?』天津瓮星微笑。『但是妳不用在意……说故事的小公主啊,这样做才是为了我们好。』
「……」日奈仍然不开口。
天津瓮星明确的意志传达过来。
『妳认为保持沉默才是对的吗?对我……对妳自己……还有,对这个故事来说。
妳是择善固执的孩子吧?
那就应该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不要偷工减料——』
不久之后——
……日奈看向恕宇。
恕宇伸出手,握住日奈的手。
终于,日奈开口说明:
「王的弟弟……背叛王的原因是——」
『原因是?』
「因为王很伟大。」日奈说出了关键。「天津瓮星大人……大己贵神背叛你的理由,一定是因为……」
『……』
「因为你是神、你是全知全能的神……就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打倒你……而且以后——」日奈留下了眼泪。
她看向天津瓮星的单眼,眼里泛着泪水,可是仍然清楚地述说:
「而且以后……也永远不会改变。只要你是神,拥有唯一绝对且万能的力量,而且确实存在的话,人们就会挑战你。人们会不断挑战你,试着打倒你。」
天津瓮星微笑。
这大概就是他预料到的答案吧,肯定没错,恕宇心想。
8
「什么?」亚绪问道。
由真依旧保持沉默。
日奈任凭双颊被泪水沾湿,继续看着天津瓮星。她注视异于人类的温柔单眼并说道:
「不管你是多么善良、温柔、公平——也无法避免。只要你是神而且确实存在,人们就不能不杀你……」
「日奈,这太残忍了!」亚绪叫道。
日奈正视不断展露微笑的天津瓮星,继续说明:
「因为你强大、万能——所以人们就不能不背叛,杀害你。只因为你是伟大的父母、独一无二的存在、或是造物主,就会成为必须打倒的目标。
因为这就是成长。
人无法和万能的神一起生活。
只要抬头仰望的天空中有你在,他们就看不到真正的天空——」
『所以大己贵神——人类才会对我……』
「对不起。」日奈哭着道歉:「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是个善良的人——神明。但尽管如此,只要你是神,人们就不得不打倒你。这是无可奈何的。不论大家如何信赖你、敬爱你,只要你是神,那就——」
『只要我是神,人们就会——』
「对不起。」日奈再度致歉,她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从眼中落下豆大的泪珠,小声说:「就算你毁灭世界,然后再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灌注数之不尽的爱情,人们……只要因为你是神,人们就一定会背叛你、杀害你……因为你全知全能,所以人们不能不打倒你。只要有你在……只要不离开父母,他们就无法真正独立……」
『离开父母……』
「在多神教的神话中,必定有弒神的故事。」日奈泛着泪水,笑道:「人类将神杀死,然后用他的遗体创造大地——我喜欢神话故事,所以我相信……你的状况一定也一样……」
『弒神……』
「这太过分了!」亚绪吶喊:「瓮星大人明明就是个好人啊!」
『我是神。』
「对啊!怎么可以因为他是神就……这太没道理了!」
『可是……』天津瓮星笑道:『事实一定就是如此吧。』
「神……」
『我觉得这件事挺叫人震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理解。』
天津瓮星望向浮在远处的地球。
『弒神啊……』他喃喃自语:『就算没有我,你们也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不需要我吧……』
「对不起。」日奈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妳什么都没做错啊。』
即使如此,日奈还是继续说对不起。
然而日奈却依然继续说:「对不起。」
『谢谢妳。』神笑了出来。『听到妳的道歉,就让我宽心不少……原来如此,难怪故事的结局会是那样啊。』
「……可是!」日奈吶喊:「那很可能只是我的胡乱猜测!说不定……到了下一个世界,就不会有人背叛了……那么神明大人就可以……」
『妳真的那么认为吗?』
……日奈陷入沉默。
她的双眼再度泛出泪水。
天津瓮星说道:
『所以妳才编出那样的故事吧……为了不让我受伤,刻意隐瞒这部分……直到一切都结束也一样……
但这是不对的。说故事的少女啊,妳应该很清楚,妳有必要说出真相。即使那会对我造成永远无法抹灭的伤害……』
「对不起。」日奈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对不起……」
『没关系。』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拥抱日奈。
『妳是个……温柔的女孩……』
少女的眼泪化为泪珠,宛若行星般反射光芒,浮在半空中。
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一只生物(?)没有再交谈。
静静地浮在那里好一阵子——
眺望着地球。
过了一会儿,由真发难:
「真是个壮阔的故事啊。」
『因为我是神啊。』天津瓮星笑着回答:『神……就是这么壮阔的存在。』
「……」
『话说回来,女孩——』天津瓮星面向由真。『除了说故事的女孩之外,也该轮到妳道歉了。』
「开什么玩笑?」由真回瞪瓮星。「凭什么要我向你道歉?」
『因为我们约好了啊。』
「什么时候!」
『第二天晚上。』
「……?」
『妳自己说的啊?』天津瓮星笑了。『如果我放弃毁灭世界,就跟我道歉。』
「!」由真。
「!」恕宇。
「!」神秘生物。
『没办法啊……』天津瓮星叹气,面向亚绪解释:『只要我是神,就算毁灭星球重新创造,最后我还是会遭到背叛。那么,我就算毁灭世界也没有意义吧。倒不如留在有妳们陪伴的世界比较好。』
「你说的是善意的方面吧!对吧?」亚绪问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恕宇高声问道。
天津瓮星点头回应。
「神明大人!太好了——!」亚绪欣喜地欢呼,扑上天津瓮星。
她一边高兴叫好,一边与天津瓮星紧紧相拥。
「呀——!」
『快、快助手啊。这里可没有重力!』
两人不停转圈。
「可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日奈问道。
『接下来……我想,既然有祭祀我的神社,那我就留在这边休养生息吧。』
「好主意!这样你就不会寂寞啦!我会来找你玩的!」亚绪大叫。
『嗯。』
「我也是!我下次会构思更有趣的故事!一定会想出来,然后再说给你听!」日奈这么说。
『嗯,麻烦妳了。』天津瓮星微笑。
那是有些悲伤的笑容。
至于由真到底有没有说「对不起」……就只有神才晓得了。
9
那件事——
发生在四个人、一位神祇,外加一只生物(?)一同分享世界获救的喜悦,回到地球的途中。
恕宇突然大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怎么了?」日奈征询。
「我的眼睛、眼睛——眼睛好痛!」
「眼睛好痛?她说她的眼睛会痛!怎么办?」亚绪担心的对天津瓮星问道。
『没关系,别在意。』
「什么?可是——」
『时候终于到了……我想是这次的事情让她内心产生某些契机了吧。』
「时候终于到了?」由真问道:「你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她的大脑……即将在这个时候成为大人。』
「大脑……」日奈很担心的看着恕宇。「……恕宇,妳没事吧?」
「好耀眼……好耀眼……这是什么啊!」
恕宇拚命遮掩强光进入眼帘,瞇着眼看向日奈。
(呜哇……)
(好漂亮……)
恕宇立刻闭上眼大喊:「……。混帐。这是什么?这是在干嘛啊!好奇怪!」然后又张开眼环顾四周。她依序看向宇宙、地球、行星和亚绪以及由真等人,然后说:「你、你们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明亮?你们都闪闪发光呢?」
「……闪闪发光?」由真一头雾水。
亚绪再度看向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微笑回答:
『我的巫女啊,那叫做「颜色」。』
「……颜色?」恕宇反复确认。「你说的颜色,是那个颜色?」
『对,颜色。』天津瓮星再次说道:『巫女啊,从今天开始,妳的世界将会添加黑与白,还有灰色之外的颜色。』
「什……什么意思啊?」……颜色?
「难不成——」由真说道:「小鸟游同学,妳以前的视觉都是黑白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懂妳的意思!」
『巫女,妳冷静一点。』天津瓮星温柔地向恕宇解释。『妳的大脑……即将发展成熟,而成人的大脑可以让妳看到世界的真正面貌。』
「什么……」
『见鬼的力量是孩童的力量……从孩童主观的角度,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事物……』
「孩童的……力量……?」
『是的。妳至今都是个孩童。但从今以后不同了,妳的大脑已经下定决心要成长。』天津瓮星的声音在脑中作响:『以后妳的见鬼之力会渐渐消失。』
「——!」
「可是——」天津瓮星继续说明。
『取而代之的是,妳将能看到更多事物。颜色还只是一开始而已。
……妳会很惊讶喔!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数不清的「颜色」……』
「颜色……」
恕宇缓缓睁开眼。
看到担心的日奈站在一旁。
洁白却又不单单只是如此的日奈,不禁让她喃喃自语:
「好美……」
「……妳在说什么啊。」日奈害羞的回答。
脸上渐渐泛红。
原来如此,恕宇心想。
红色……原来是这样的颜色。
是这么开朗、强烈的色彩。
恕宇觉得好美。
原来是这样,亚绪喃喃说道。
「难怪妳不管吃什么都不觉得好吃,因为妳一直都在吃黑色的东西嘛……」
……是这样吗?
日奈轻轻握住恕宇的手。
然后问道:
「妳会怕吗?」
「……咦?」
「不用担心。」她微笑着。「我……还有大家,都会陪在妳身旁。」
……是吗。恕宇心想。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
……突然一股睡意涌上。
(睡意会缠上妳好一阵子,直到大脑的变化结束。天津瓮星说道——)
恕宇一边将身心交托于安稳的睡意,一边看向日奈。尽管她试着说出「谢谢」二字,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说出口。然后她又轻轻试着再说一次。
看向日奈。
拯救世界——不,拯救恕宇的……对,当自己发觉时,其实自己非常高兴。为日奈的获胜而高兴、为日奈——成功拯救大家而高兴……本来觉得几时死去都无妨的这个世界,今后却能继续和大家一起生存,更为此匝局兴——
谢谢妳,日奈……
恕宇觉得日奈似乎在微笑。
然后恕宇这时才明白……不,或许自己始终明白,只是不肯承认,一直钻牛角尖…… 告诉自己很讨厌对方。
其实……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已经……
喜欢上冬月日奈了。
就这样——恕宇开始了解什么是「颜色」。
10
最后——
仍然应该要去芜存菁(只是如果问到她如何定义芜与菁,还是会让她困扰)。
之后虽然也发生了许多问题(譬如天津瓮星的安置场所,以及其它问题等等),但事情总算圆满结束。在数天后的夜晚——
恕宇总算能和无玄好好对谈。
她在无玄的房间端坐开口:
「无玄。」
「……怎么了?这么正式。」无玄挖着鼻孔一边说:「妳这么正经地跟我说话,让我很害怕呢。」
「无玄,你认真听我说。」恕宇说了下去:「我的见鬼之力……已经渐渐……减弱了。
……我想最迟在我上国中之后就会消失。」
……无玄也一本正经的面对恕宇。
然后回答:
「……妳能看见颜色了吗?」
「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四天前。」
这样子啊……无玄喃喃说道。
恕宇再一次调整姿势正坐,开口表示:
「无玄……我……」
「嗯。」
「如果见鬼之力会就此消失,那我……」犹豫一会儿。
无玄主动征询:
「如果力量就此消失,那妳要怎么打算?恕宇。」
下定决心。
恕宇说出答案。
「那我希望就让它消失!」
「我明白了。」无玄回答。
两人沉默。
片刻之后——
恕宇问道:
「……就这样?」
咦?无玄讶异的回答。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难道妳还有什么问题吗……?」
「哪有什么问题……你有听到我刚刚说的吗?我说我的见鬼之力已经在消失了耶!而且我说我希望让它就此消失喔?」
「我有听到啊。」无玄又开始挖鼻孔。「我听得一清二楚啊。而且也告诉妳『我明白了』,妳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恕宇大叫:
「我会变得不再是见鬼耶!」
无玄也吶喊:
「我知道啦!」然后顿悟般地击掌。「难道妳希望我挽留妳吗?妳希望我对妳说『不可以!』吗?」
「不是的!我是想说——」恕宇提高音量:「这样真的好吗?我将不再是见鬼了!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吗?」
「……妳到底在说什么?」
——恕宇陷入沉默。
无玄微笑回答:
「这又不是妳自己本身会消失,或是无法再继续当人类吧?那这就不算什么问题啊。妳太夸张了。」
「但是,我会变成……」普通人。
毫无价值的普通人。
无玄笑道:
「我大概可以猜想出来妳在想什么。不管妳是不是见鬼,妳就是妳啊……恕宇。妳是新鹰神社的当家巫女,也是我最宝贝的儿子。」
「……是女儿啦。」
「妳很清楚嘛。那这样就够了,恕宇。」无玄露出微笑。「不是见鬼也无妨,只要身体健康就好了,呵呵。」
由于恕宇没有笑,所以无玄干咳了一声。
「对了。」他拍打膝盖。
「妳等一下……嗯,就是这个。」无玄从抽屉取出的是——
「……眼镜?」恕宇歪过头。「我的视力很正常啊……」
「妳戴看看,这付眼镜是没有度数的。」
恕宇听从无玄所说,戴上眼镜。
「……啊。」大吃一惊。
一点都不刺眼。
光芒……眼镜抑止了本来让她觉得刺眼得受不了的光芒。
「……这、这是……」
「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所以特别订作了这付眼镜。妳看——」
无玄翻过箱子。
大大小小的眼镜纷纷掉落下来。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不过,没想到会拖到十岁这么久。」
「啊……」他早就准备好了。
「这些就当作是有备无患吧。妳就戴上眼镜,慢慢适应新的世界……咦?恕宇,妳怎么了?」
恕宇二话不说,跑出房间。
飞奔出去之后——
撞上了美幸的腹部。
美星吓了一跳。
「恕宇小姐?妳怎么了?」
但是恕宇没有回答,用力将脸压上美幸的腹部。
——因为她不想别人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我到现在到底忽略了多少事物?我身为见鬼的眼瞳,到底让我错过了多少事实——
恕宇就这样哭了好一阵子。
美幸也一直静静地陪在她身旁。
11
虽然有点啰唆,但之后的事还是要交代清楚。
又过了几天之后,大家和神一起召开了四个人、一位神祇、一只生物(?)的睡衣派对。恕宇此时再一次为了事件向大家道歉。
没有人生气。
尤其是亚绪说的话让恕宇印象深刻。
「妳不用太在意啦……而且要是没有小鸟游,亚绪和由真也不会和日奈还有神变成朋友啊。」亚绪表示。
对不起……正当恕宇打算这么说的时候——
咦?内心有所疑惑。
「新见应该比我更早和日奈成为了朋友吧?」
「妳在胡说什么?」亚绪歪过头。
「是小鸟游先的啊。亚绪是因为看到妳好像在欺负日奈,觉得这样不应该,所以才和日奈说话的。」亚绪得意洋洋地挺起肚脐。「只要大家都成为朋友,那妳就不能欺负日奈啦!」
可是那时候……恕宇本想这么说——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却笑了出来。
「小、小鸟游,妳怎么了?」
「没、没什么,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哈哈哈哈,恕宇的眼眶泛出眼泪,心想——
原来如此,亚绪那个时候阻挡在我面前所说的话,其实——
……那是对我说的啊!
「小、小鸟游,妳不要紧吧?」
亚绪担心地对笑个不停的恕宇问道。日奈显得一头雾水,天津瓮星则恰恰相反,微笑看着恕宇。由真似乎兴趣缺缺,径自轻抚「神秘生物」的头——恕宇看着四人各自不同的反应,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心想:
的确只要多用点心去留意这个世界,
就会发现是这么的有趣。
于是恕宇持续前所未有的欢笑。见到恕宇的笑容,亚绪、日奈、神,甚至连由真都一同笑了出来。就这样,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对,就连「神秘生物」也都发出「呦啊!」的笑声。
大伙都笑成一团。
终章/冬「迷途之猫」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妳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妳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妳自己。是妳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妳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妳,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妳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妳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妳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后记/堕落天使的闪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妳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妳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妳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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