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出租魔法使][魔法师的记忆][三田诚][自翻]完整【顶楼TXT下载】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3-12 18:47 编辑


  补完了后面的,现在来补前面的啊,翻看了下,发现这一卷其实还是蛮有内容的,和后面几卷还是蛮有联系的,不说了,赶快补完吧。出租魔法使系列第13卷,为大家献上……

声明:关于版权,虽然鄙人不是很在意,但不希望有人做出将其用于商业上的行为。转载的问题,在全部汉化搞完后再行讨论。暂时就只打算在轻之国度发布这个在线版,未完成前请勿随意转载。

汉化版制作成员:阿波灵 LeeW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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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4-04-424918-2
C0193 ¥552E
定价:书本体552日元(不含税)

简介:在静静燃烧着的火焰前,手结咒印,口念咒文的男人——他的名字是猫屋敷莲。进行的仪式是最为恶毒的魔法“诅咒”。为一己之利而诅咒他人——在染指这一禁忌的猫屋敷面前,来自〈协会〉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现身了。两位强大的魔法师激烈冲突,你来我往的魔法光芒撕裂夜晚的黑暗!猫屋敷放出的符中所包含的是信念,还是执迷不悟!?猫屋敷和“那个男人”的因缘终于浮出水面,惊天动地的异种魔法格斗战,堂堂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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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田诚
本人是目前居住于兵库县的小说家。
动画正在热播。我也不能输,要好好写原作,旖旎从第二部也到第三卷了。这次的主题是记忆。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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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魔法师的记忆

魔法师的审查!
魔法师的代理授课
魔法师的约定
魔法师的相遇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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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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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的审查!

1

  五月——
  薄桃色的樱花尽数散去,即将置换为耀眼的新绿之时。
  道路上,常绿树换衣后的落叶随风起舞,不时徘徊在商业街的小巷里。
  如果落叶是人的话,会为在这种地方竟然有洋馆,而难以置信地揉搓眼睛的吧。
  似乎一直受居住者照顾的外庭树木生长得郁郁苍苍,甚至都无声无息地侵入到了别家的空地。而且,从栅栏间窥见的中庭更是不同寻常。生长在中庭的植物对常人来说虽然未必少见,但很少有人能想到,那种植物是冠名曼陀罗草或槲寄生,魔女术所使用的秘草。
  没错。
  这就是,魔法师的宅邸。
  在严重磨损的古旧看板上,写着作为其证据的文句。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写着以上这些。
  接着,宅邸里正好传出了异常悲壮的哭喊声。
  「——等、等下、慢着!不可能!都说不可能了!光上周就读了二十本,考试也考过了,不管怎么说再来三十本的话脑袋肯定会坏掉的——!」
  举高上臂,摆出投降姿势的,是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
  短短的黑发,黑色的西装。
  有些年幼的脸庞,散发着每班至少都会有一个的受欺负者所特有的、战战兢兢的气场。就连遮住右半边脸的海盗般眼罩,也没法将其掩盖住。
  名字是,伊庭树。
  相对于他,
  「说什么啊。都还只做好一半而已。而且,基础课本上的〈阿尔伯特(Albertus)之书〉的完整翻译版的精读,现在都还没弄完吧?」
  轻而易举就驳回了树的,是带着眼镜的混血少女。
  棕褐色的头发,和澄澈的冰蓝之瞳(Iceblue·Eye)。
  肌肤如雪花石膏般洁白,美丽得让人入迷。但是,傻乎乎地接触的话,一定会被她所刺伤的吧。
  因为她正是,身为〈阿斯托拉尔〉骨干的凯尔特魔女。
  〈阿斯托拉尔〉凯尔特魔法课正社员,穗波·高濑·安布勒。
  「不、不过在那之前,那、那个……〈魔法的诸要素(Heptameron)〉和〈弗拉维乌斯的宪章〉的考试也考过了……」
  「红灯高高挂啊」
  「诶、啊、那个」
  「而且,虽然魔法相关知识是有一丁点的进步了,但社长职业的学习却令人绝望。去年的年末起就没一次考试及格过」
  穗波把树战战兢兢的反驳,说得一溃千里。就像是猫把小不点老鼠的反抗给一爪子拍飞似的。
  ……算了,这些风景也都是老样子了。
  第二代的少年社长,被随身秘书兼教育指导员严厉批评,在这一年中都是〈阿斯托拉尔〉的日常风景了。桌上的课本堆得比少年的脑袋还高,而旁边的参考书籍也是同样的高度,这些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
  从不久前开始,在他旁边,还有两位少女并排坐着。
  「不,不行了!」
  「我,我也是,记不下来了~」
  两颗脑袋嗙地一声倒在桌上。
  一边,是连黑发和套头衫都是半透明的幽灵少女——黑羽真奈美。
  另一边,是把双肩书包放在身旁,身穿巫女装的双马尾少女——葛城美贯。
  「有可能记不下来吗?」
  然后,冷言冷语的,是把书籍摊开在手边的男孩子。
  年纪,大约是十四岁。
  明明是五月的室内,他却穿着厚实的大衣。头上戴着盖耳的帽子,双手戴着手套。男孩子的身躯很小,以至于他那一身就像是骑士的盔甲似的。
  奥尔德宾·葛劳兹。
  他是上个月才进〈阿斯托拉尔〉的新社员。
  「再说,魔法结社的成员,怎么能背不下咒物和魔法书的内容和列表。所有管理者都要把这种东西死装进脑袋里。本应该是只以口耳相传的东西,我都特意打印出来了,光这点你就应该感谢我的,废物(langsamer Mensch)们」
  他拍了下书籍,以德语咒骂道。
  那些书籍,是奥尔德宾一周前拿来的。
  也就是说,要定居在这间屋子的话,美贯和黑羽就应该管理好主要的咒物和魔法书……当然这些意见都无可厚非,但欣然同意的两人,却被奥尔德宾提出的课题弄得是焦头烂额。
  写有咒物和魔法书的名称,制作年份和作者的打印资料将近两百张,光是简单地温习下各自的内容,参考文献就轻松突破了百册。
  「不、不过管理一直都是猫屋敷先生负责的……我们只负责辅助,是不用学这么多的」
  黑羽好不容易,才提出反驳。
  只过了片刻。
  男孩轻哼了一声。
  「就是那个猫屋敷,委托我监督你们的」
  「诶?」
  目瞪口呆之后,黑羽把视线移到旁边。
  两眼一对,在划分事务所区域的隔板对面,银发青年看起来有点不舒服地背过脸去。
  「不……那个,能有人帮忙下那种事,我就也能专心写作了……对吧?这个月一堆要立刻截稿的……趁此良机,公司能变得我不在也能顺利运作的话,就谢天谢地了」
  「喵」
  「喵」
  「唔喵」
  「喵~~~」
  响应着他吐露的苦水,像是赞同,又像是责备,四只猫在猫屋敷的膝下鸣叫着。
  「啊啊,你们会理解我的吧!对!就是的!这是作为同一公司前辈的,必要的爱之鞭策!啊啊,如果世界的鞭子都是用肉球做的,那份疼痛也一定会很甜美的吧!不如说我好想被那鞭子抽打,忘记那些一片空白的原稿纸!」
  一如既往带着三分玩笑歌颂着猫的赞美言辞,青年的身影渐渐消失于隔板的另一方。倒不如说,他只是一个劲地逃跑吧。
  「猫、猫屋敷先生——」
  「猫屋敷先生,背叛了我们~?!」
  嗯地一声,奥尔德宾点点头。
  「——那么,也获得了监护人的同意,可以继续背书了吧笨蛋(Dummkopf)们。完成不了定额任务,别以为就只是扣三个月薪喔?」
  管理那两人的魔鬼教师,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接着,三个学生的悲鸣声响彻四野之时,
  「……喵」
  黑猫玄武好像很困似的再一次发出鸣叫。

2

  「……终、终于完了啊」
  美贯终于完成定额任务,回到事务所的三楼,已经是在几小时后的黄昏时分了。
  她瞟了一眼桌子。
  混在游戏中心的布娃娃和庙会商贩买到的面具里,书本乱七八糟地排列着。
  弄完了的,只是『今天的定额任务』。
  就算把这一周的时间全都用上,奥尔德宾所布置的功课量,也只能消灭掉五分之一。也就是说,得花上一周的五倍时间——足足一个月以上都会一直是这样的地狱。
  「古、古文书的话,明明还是小菜一碟的~……」
  「没、没事的。拉丁语和古英语的话,穗波小姐也教过我入门的……」
  在旁边,黑羽摆出胜利的手势鼓励着她。
  话虽如此,她也是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半透明的身体一下子淡薄了许多。
  黑羽灵体的维持,主要是靠她的精气,因此疲劳度会跟活生生的身体一样——或者是更加严重地——反馈显现。
  勉勉强强算是在飘着,但她一下子落到美贯的床上。
  「……我稍微有点……那个……不行了。奥尔德宾先生布置的功课,我不休息地从早学到晚……」
  「我呢,一回来就跟说『赶快弄完额定任务』,逼我到桌子!一直期待着的电视什么的都没戏了!」
  美贯,鼓起脸颊。
  当然,〈阿斯托拉尔〉是不可能有预算购买录像机和硬碟式录放影机。节目一旦错过,就永远没机会了。
  「他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终于在〈阿斯托拉尔〉我也有后辈了!在学校老师也说要善待后辈,风纪委员粕川同学也总是这样说!所以我也是,还想开个那种会的!」
  「啊啊,就是啊……」
  黑羽看向远方。
  为了庆祝奥尔德宾·葛劳兹的加入,美贯和黑羽两人想过一个方案的。原本,他入社时就发生过些纠纷——奥尔德宾险些杀掉树什么的,的确都是些危险十足的事——结果就提议,想个主意想方设法将不快气氛给一扫而光。
  桌子上拉上丝带,准备好亲手制作的蛋糕,美贯和黑羽用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工资)准备了礼物。
  但是。
  看到那些的男孩子,一句话就顶了回来。

  ——『别做无聊事,赶快回去工作』

  「真是的~!」
  美贯嗖嗖地挥舞着小手,怒火四溢。
  接着,突然竖起食指。
  「不论是黑羽姐姐,还是社长哥哥,都太宠他了!」
  「是、是这样子的吗……」
  「我说,我们是前辈吧!你想,电视剧的话,后辈总是一开始先被欺负的吧!」
  「诶,是、是那样子吗!不过,这就跟刚才老师说的话相反了吧……」
  「这是这!那是那!你看,我们……明明是前辈的……却一直被他……欺负着……穗波姐姐……猫屋敷先生也是……也不……理解我们……」
  少女的眼角,浮现出泪花。
  她泪花闪闪,仿佛撞上去似的,一把抱向黑羽。
  「呀」
  在瞬间以骚灵现象接住她的黑羽怀中,
  「……感觉……」
  吐露一句。
  听到后,黑羽忽的俯视着少女。
  一直低着头,美贯的表情看不清楚。相对的,紧握的床单折起皱纹。在一片洁白的床单上,滴落一滴液体。
  「感觉……好、好过分……!」
  「美贯酱……」
  轻轻地,黑羽喃喃道。
  「那个,不论是树君还是猫屋敷先生,并不是讨厌美贯酱喔?所以,美贯酱,不用哭的……」
  「人、人家才没有哭呢!」
  少女猛然抬起头。
  她以巫女服的袖子擦擦眼角。尽管肌肤上还留有泪痕,但少女丝毫不在意地擦着。
  「那个……」
  「人、人家真的没有哭!而且,我——必须要一个人生活也没问题才行」
  她一脸认真无比的表情,如此宣言着。
  所以,黑羽也沉默了。
  两人都沉默时,美贯却站起身来。
  「差不多……要走了。今天,是那个日子来的」
  「啊。——已经,到那种日子了啊」
  黑羽也点点头。
  一副好人相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紧张。美贯说的事情,具有着相当的意义。
  「对了!」
  突然,美贯探出身子。
  「美、美贯小姐?」
  「这一次,让奥尔德宾好好见识一下就好了!」
  「好、好好见识?」
  「你想啊,这也算是出租魔法师的『工作』嘛!我们处理顺利的话,他就无话可说了!」
  少女紧握双拳述说道。连可爱的双马尾都因为那份气势而大幅度地晃动着。
  「也、也许是那样的……」
  黑羽,也被她的气势压住,眨着眼。
  「那就决定了!让他好好见识我们这些前辈的风采!好了,马上走吧!现在就走,好事不宜迟」
  少女的号令,勇猛无比,一瞬间仿佛幻听到了宏亮的喇叭声。
  葛城美贯被骚灵现象的手轻飘飘地抱起,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

*

  结果,被一直留到最后的是树。
  可以说是一如既往的结果。
  是穗波和奥尔德宾和差别呢,还是他比不过黑羽&美贯的适应性呢,在这为期一周的学习地狱里,果然还是树弄得最晚。
  他处理好被要求弄完的最低限度的书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有着少年之名的干货。
  顺带一提,穗波在回去前去了占卜中心,猫屋敷在编辑部指定的旅馆里闭关写稿。就算无人监视也不会偷懒,这点却也显示了少年的一本正经。
  「……果、果然好累啊」
  他拖着步子,一面想着一面走向事务所的入口——中途却停了下来。
  隔板间里的灯光依然明亮。
  奥尔德宾,在自己的桌边面对着笔记本电脑。
  「哎……奥尔德君,在干什么啊?」
  盖耳的帽子转向树,简短地告知道。
  「我在审查」
  「审、审查?」
  「既然是个公司,自然是要审查的吧」
  奥尔德宾,目不转睛地盯着树。
  液晶显示屏上,银发阴阳师——猫屋敷莲映照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查到的,在照片的旁边还标着简单的履历和擅长的魔法,从其魔法特性到最近业绩的明细都列了出来。
  「当然,关于猫屋敷是没什么可说的。就〈阿斯托拉尔〉目前的状况,大部分的财务收入都是靠那家伙。下个月预定会发售单行本,估计也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
  噼里啪啦地,少年敲打着笔记本键盘。
  跟光是接触电源就会破坏精密仪器的穗波不同(实际上,她有着去年在学校破坏了三台仪器的不俗记录),这个少年似乎能够使用现代科学的产品。
  「说、说起来,好像说过要出书……」
  「版权税有一半都给了〈阿斯托拉尔〉。蛮为公司着想的嘛」
  奥尔德宾一副吃惊的样子,耸耸肩。
  画面马上就切换掉了。
  这次,是棕褐色头发的少女——穗波。
  「穗波先辈也没问题。投标的贡献度就不用说了,占卜中心和杂志专栏也赚了不少。考虑到她还在上学,能维持这么高的效率确实令人吃惊。魔法书的解读也算评定的,那方面她也是常客啊」
  「因为穗波她……总是很花心思在〈阿斯托拉尔〉的经营上」
  树,轻轻地呼了口气。
  这么审查一番后,就深刻体会到了两人的过人之处。
  不仅仅是单纯的一流魔法师,适应了〈阿斯托拉尔〉这一特殊环境,还能把那份能力毫无保留地发挥出来。树再次认识到,能拥有他们两位社员的自己是何等幸运。
  「……那,之后还有两人」
  画面再一次,切换了。
  这次,一共显示了两人。
  也就是,黑羽真奈美,和葛城美贯。
  「事先问一下,到底有什么缘由,怎么会有幽灵加入公司?」
  「啊、不、那个是」
  树狼狈不堪。
  奥尔德宾看了一眼胡乱挥舞着双手的少年,无可奈何似地闭上了一只眼。
  「……也罢,无所谓了。多半理由说不清楚吧」
  「谢、谢了」
  「但是」
  男孩子对着放下心来的树,严厉批评道。
  「进公司的理由就不说了,但两人的审查情况我难以认同」
  「诶、诶诶!?」
  树惊讶地仰起头,小声说道。
  「不、不过,黑羽和美贯酱都很努力的,〈龙〉的时候和鬼那次事件的时候要是没有两人在的话,就举步维艰了」
  「啊啊,遇到麻烦会有不俗表现是吧」
  奥尔德宾轻易地认可了这一点。
  在极为理所当然地点头之后,他嗖地指向画面中业绩审核附近。
  「但是,投标的贡献度很低,除此之外几乎就没别的什么业绩了。美贯的像是副业的制作护身符,黑羽的看家人身份,都是难以重整〈阿斯托拉尔〉经营不善的因素……对这一点有什么异议吗,社长?」
  「…………」
  哑口无言。
  嘴巴一张一合的树,
  「那个,这个……」
  也只能回答成这样。
  奥尔德宾,嗖地竖起食指,继续说道。
  「相对的,让她们学些技能,就算不是魔法集团,而是出于公司考虑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这番话毋庸置疑是正确的。
  树在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反问道。
  「那么,之后对黑羽小姐和美贯酱展开特训?」
  「比起技能成熟的猫屋敷和穗波前辈,加强些她们不足之处我觉得会比较快出效果吧。那两人,也要尽快让她们学会些必要的能力」
  语气严厉。
  单纯而明快的理论。
  对症下药,西洋式的想法。
  「后悔了吗?」
  奥尔德宾歪着嘴。
  「我稍微挑了点刺就这副惨象了啊。你先不论,其他的社员可能在想,我要是没进公司就好了吧?」
  「才没那种事」
  「…………」
  奥尔德宾的表情,第一次发生动摇。
  是因为树,反驳地很坚决的原因吧。
  「奥尔德君进公司后,的确各方面情况都发生了些变化。〈阿斯托拉尔〉也不再和以前一样了,新的麻烦比比皆是。不过,绝不会因此觉得你是个麻烦的」
  少年最后特意,强烈地否定道。
  「就算大家不能立刻理解,日后也一定会理解的」
  树直视着奥尔德宾,断言道那些话。
  在片刻间,沉默笼罩了室内。
  奥尔德宾微微地咋舌。
  「……麻烦的家伙」
  「诶?」
  「没什么」
  他摇摇头,看回画面。
  从帽子盖耳部分的缝隙间,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是可以窥见他两耳通红的样子。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继续工作,现在好像正在把一些各种各样用于审查和考证的书籍输入电脑。
  树也不想继续打扰他,就悄悄地离开了。倒不如说,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考虑到还有学校生活的事,眼下还是尽快回去睡觉比较好。
  「……这是什么?」
  正在此时,奥尔德宾眉头紧锁。
  他回过头来,举起一本书籍。
  貌似是在输入数据库途中的,『工作』的书籍。
  「未处理……的样子,负责人是神道课契约社员·葛城美贯。好像委托还没结束」
  「……啊」
  树捂住嘴。
  「你知道?」
  「不,那个……」
  「…………」
  可能是奥尔德宾估计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嗖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样的话,直接去问问本人看吧」
  他说完那些话后,悠哉地向着三楼——〈阿斯托拉尔〉的美贯房间走去。

3

  「……………………………………………………………………………………逃出去了啊?」
  空荡荡地飘荡着这个声音,是几分钟后的事。
  夜风中,窗帘随风而舞。
  房间中的动静仅此而已,美贯的身影无处可寻。
  「不,怎么会」
  「黑羽的气息也没感觉到」
  奥尔德宾没有理会身后社长少年的话,轻微地环视了下四周。集中下注意力的话,还是可以识别出房间内有没有特定的灵体的。
  之后,他耸了耸肩。
  「逃出去了的话,倒也无所谓。从我的角度来看,不用教育那种人反倒比较轻松些。如果是小孩子的离家出走的话,半天那样就会回了吧」
  (有够无聊的啊)
  一瞬间,奥尔德宾脑中甚至闪过那种想法。
  他在潜意识中,在期待着些什么吧。
  又或者,他自作多情地做梦了吧。
  不论是哪方面,都不像他自己的风格。
  碰巧还逃掉了,实在是有够蠢的。
  「奥尔德君……」
  「赶快回去吧。那些家伙的审查结果愈发不利了。以〈阿斯托拉尔〉的现状来说,不好断言是好是坏,倒蛮麻烦的」
  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说道。
  接着,目光忽然移到一旁。
  是窗外。
  「奥尔德君?」
  树的声音,没传进他的耳中。
  相对的,
  「什么东西,那个?」
  喃喃自语着,奥尔德宾已经自行采取了行动。
  他揭开随风飘舞的窗帘,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诶诶?!」
  树大喊道。
  是三楼啊。
  虽然〈阿斯托拉尔〉事务所每一楼都不算很高,但也不是一般能说跳就跳的高度。
  但是,奥尔德宾轻而易举地落地后,跑到小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什么啊,这个!」
  小巷子里的黑暗在蠕动。
得益于平日的锻炼,少年在发现到异常的同时,条件反射地疾速挥动手腕。
  他从口袋里摸出数颗石子,撒落在地。
  石子上刻着奇怪的文字。

  Γ(译者注:符文图)

  「汝乃水。汝乃海。汝乃女人。——发掘吧,LAGUZ!」

  奥尔德宾的魔法,被称为如尼文。
  凭借少年的咒力,蕴藏的文字立刻生成意义。那是,使被隐藏的魔性狂暴起来的文字吧。
  黑暗被撕裂。
  「啊……!」
  在一瞬之间,树也窥见到了那对面。
  是灵。
  野兽的灵。
  而且还不止一只,是由老鼠、猫或小型犬这种比较小的动物,群聚起来生成的模糊灵体。
  没有立刻被树的右眼看见,不是因为拥有魔性的能力,而是因为灵体实在太过稀薄。
  而且,仅仅出现了一刹那而已。
  「消失了……!」
  正如树所言,动物灵在被发现时当场消散,溶入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之后,什么都没留下。周围没有一丝气息,就算说刚才看到的只是幻想,也不是不能相信。
  「奥尔德君,刚才的,是……」
  「鬼知道」
  奥尔德宾瞟了一眼三楼的树,冷言冷语道。
  「低级的动物灵这一带也能见到。但那种东西,是很少会特意到魔法集团的地盘附近来的。而且现在是特意地,来〈阿斯托拉尔〉的话……原因似乎就是那些家伙吧」
  「诶?那些家伙是指……那个,是指美贯酱和黑羽吗?」
  「虽然不知道惹了什么乱子」
  然后,他舔了下舌头。
  「不过……正好现在有点焦躁,好像可以消磨一下时光了」
  嘴唇,化为得意微笑的月牙形。
  那笑容,与狰狞的野兽有几分相似。

*

  五月。
  此时正值春末。
  等待着炎热丰饶、新绿萌发的时节。
  常绿树也即将完成换装,再过一个月夏越大祓式就会开始的、生命的季节。
  所以。
  “那些存在”,也许全都在等待这个季节吧。
  消除气息,隐藏身姿,到最后连自我都忘得一干二净——那样的存在,正在布留部市的四处等待着吧。
  偶尔,在这个城市的某处闪烁的咒力。
  极为虚幻,却也极为温暖、安详的光芒。

  ——不禁令人觉得,帮助了自己的正是那份咒力。

  被呼唤了。
  自己这些人……不,正是自己被呼唤了。
“那些存在”中,无论谁都是那样认为,而一个劲地奔走着。
彼此从未相见,亦素不相识,却不约而同、几乎要口吐白沫般地狂奔着。
  咒力的源头里——有个人影。
  娇小而纤细,却威风凛凛的白色少女。

  是葛城美贯。

  「来、来了好多,美贯酱……!」
  在她旁边,轻飘飘浮着的黑羽说道。
  「……嗯」
  美贯,轻轻点点头。
  就算是在这两人看来,聚集来的灵群也不是很清晰。即便拥有与惯于视认灵体的魔法师同等程度的知觉,眼中所映照出的也只是像雾气般模糊的东西罢了。
  盯着那些雾,黑羽询问道
  「真的,行吗?不应该再慢一点,多花些时间的吗?」
  美贯露出牙齿。
  「呒,信不过我啊?不是说好了要让奥尔德宾刮目相看,顺带让被他拉拢过去的社长哥哥和猫屋敷先生和穗波姐姐,都通通大吃一惊的吗!」
  她挺起胸膛说道。
  「而且……」
  她补充了一句。
  在那一瞬间,符合年龄的恶作剧般表情消退了。
  相对地,浮现出的是充满平静觉悟的正经神情。葛城美贯作为魔法师的神情。
  「反正……总有一天非做不可。因为,我……非得一个人办到才行」
  「…………」
  黑羽,什么话都没说。
  所以,美贯笑着说道。
  「要开始了。黑羽姐姐,麻烦你来引导他们」
  「啊,是!」
  黑羽用力地点着头回答。

4

  奥尔德宾,奔跑在夜晚的街道上。
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相信他穿的是大尺寸大衣。脚程堪比短跑运动员的冲刺。
他这样持续奔跑超过了十分钟,却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就算是这半年来一直由支莲指导进行修行的树,都差点跟丢奥尔德宾的背影。
  「原来如此。四处都有气息」
  奥尔德宾看了一眼小巷子和墙壁的阴暗处,喃喃道。
  树也同样移动视线,按住眼罩。
  「好痛……」
  「右眼痛啊?」
  奥尔德宾歪着嘴角,说道。
  「不过,不算很痛。反正是杂灵。而且还都是些,会躲避强烈光线照射的低级灵。虽然不知道集结这些东西起来想干什么,不过作为审定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的」
  他放出这些话,轻微地呵呵笑着。
  「不,仔细一想,也有魔法使用这种级别的灵。东洋的话蛊毒比较普遍吧。不过,如果那个美贯竟然会做这种事的话,我也稍微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以爽朗的声音,说着有些可怕的话。
  所谓蛊毒,就是在闭锁空间——比如壶或地下室等里面把动物关起来,让它们互相厮杀的咒术。据说尤其以蛇和蜘蛛等有毒生物最为适合,最后存活下来的一只动物不仅可以作为魔法的触媒,还能当成强大的使魔。
  树也知道,那种毛骨悚然的咒术造成的结果。
  奥尔德宾·葛劳兹,说出了那种魔法,却还看似喜悦地笑着。
  「那种东西……美贯酱她……!」
  「你敢断言她不会做?那家伙,原本就是因才能不足而逃进〈阿斯托拉尔〉的吧?」
  「…………」
  听到这话的内容,树哑口无言。
  「等……等一下……!」
  树颤着肩膀呼吸着,光是说出这话就用了好几秒钟。
  「干嘛?」
  「那……那个……」
  树看着稍微放慢速度的奥尔德宾背影,问道。
  「奥尔德君……对美贯酱的事情,调查了多少?」
  「神道的龙头老大……葛城家的千金之类的,大概的情况」
  奥尔德宾,冷淡地回答道。
  「我之前也说过,我在进公司前大致都调查过了的吧。不然我怎么搞审定啊。——如果是葛城美贯的履历,可能比社长知道得多点。不论是被誉为神童的姐姐,还是跟随姐姐和美贯两人的守护人,还是现任当家祖母,甚至连二月发生的鬼的事件我也知道。……啊啊,也不用太惊讶。因为这半年,〈阿斯托拉尔〉在业界蛮引人注目的。那种级别的重大事件的话,想要调查一下还是蛮简单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微微耸肩。
  正如他所言,简单不简单树是不知道。
  但是,这个少年掌握到的,有关美贯的情况超乎树的想象,这倒是真的。
  「那么……」
  树说道。
  「美贯酱她……逃进〈阿斯托拉尔〉是指……?」
  「应该没错吧?在魔法世家这种事是家常便饭了。她才能那么低,待在家里也很痛苦的吧。魔法世家是只会以魔法来看人的。纵然有些人文关怀,但无才无能的事实是本人最难以忍受的吧」
  话说到那份上,奥尔德宾对自己的话表示同意。
  「啊啊,那样的话会勉强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怎么说,除了〈阿斯托拉尔〉外,就没别的可逃之处了」
  「…………」
  树,也回想起来了。
  一年前的事情。
  少年当上社长没过多久的时候。
  树还在犹豫要不要当社长的时候,美贯就开始依靠树了。
  她紧紧地抓着树的西装的袖子,眼泪汪汪地仰望着树,

  ——『社长哥哥……我,不想回去的?』

  她小声说道。
  (那就是……最初的时候……)
  伊庭树,负责的最初『投标』的事件。就是以那为契机。
  那样的话,也就是说奥尔德宾的考察和推理应该都没有错是吧?
  「嗯,也许会意外地获得成功,美贯那家伙。那种劣等感和状况,会把人类极限提高一个级别」
  奥尔德宾没有停下奔跑,只是哼地笑了下。
  「赶快去看看吧。不看一看是什么样的术式,不好写审定」
  「……不是的」
  树喃喃道。
  「?」
  「奥尔德宾说得都对。不过弄错了」
  「在说些什么啊,你」
  奥尔德宾没有转向树,只是以吃惊的声音回话道。
  「哈哈啊,生气了?蛊毒什么的怪渗人了。不过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相似的东西,不管是哪的魔法都会有——」
  「不是的!」
  这一次,少年强烈地否定道。
  「其实……美贯酱她……」
  但是。
  少年的话,却停了下来。
  突然,少年跑步的姿势乱了,直接前倾蹲了下去。
  「社长——?」
  奥尔德宾大喊道,目光追着树的身影。
  在视线的延长线上,出现了“那个”。

  低矮、古旧的神社。

*

  鸟居上写着,布留川神社。
  过去,它也曾辉煌一时吧。
  虽说占地不大,但鸟居建造得十分庄严,墙壁和交叉长木的样式别具一格,颇具从前的风味。
  ——也仅仅是风味而已
  别说没有神主了,就连追忆昔日的参拜客都许久没有来参拜过的事实,也一目了然。
  在神社的中央。
  「……这样子,好吗?」
  黑羽,浮在用地的上空,俯视着自己拿来的东西。
  本来,她是无法进入神社的领地的,但这里几乎没剩下多少拒绝灵体的『力量』了。剩下的只有些许遗迹,作为不存在神明的悲哀证据。
  「……嗯。谢谢,黑羽姐姐」
  美贯点点头说道。
  在两人之间,有个大锅咻咻地冒着热气。
  从热气的情况来看,里面的水已经沸腾了。
黑羽用骚灵现象从神社后面拿来的,就是这口锅和清水。
沸腾着的临时灶里,烧的是神社的破碎木材。
  对着那锅的边缘——美贯,把细竹靠了上去。
  「…………」
  她闭上眼睛,嗖地撤回细竹。
  理所当然地,锅中热水溅到了身上,美贯因那份滚烫而咬紧嘴唇。
  「……!」
  这也是『垢离』的一部分。
  巫女和修行者从头顶接受浇水的行为,称作水垢离。
  以清水驱除俗世的污秽,净化自身的行为。名为神道的魔法,是种特别注重这个『垢离』的体系。
  所有的生活,都是为那仅仅一个目的而汇集起来的。
  醒,食,行,睡……就算是在睡眠中,也离不开遵循固定规则的斋戒。就连烧饭用的火焰,也不允许使用特别准备的斋火以外的东西。
  比一切事物都要纯清。
  比一切事物都要净洁。
  人类为了接触名为『神』的存在——为了获取本不可能达到之领域的清净,为此而生的魔法体系。
  这也是,其中之一。
  以热水和细竹,把巫女从俗世隔绝的『垢离』。
  这就是滚水除秽。
  「美贯酱……」
  对着担心美贯而靠近过来的黑羽,
  「不行!」
  美贯出言制止。
  因锅的滚热,而一脸通红,即便如此她还是微微一笑。
  「很危险的,离远一点。被泼到热水的话,黑羽姐姐也会被牵连进来的」
  「……好的」
  黑羽没有再说些什么,后退了些。
  然后,
  「……要来了」
  她看着鸟居方向说道。
  倾斜的鸟居对面,正有雾不断涌现出来。
  是黑羽引来的低级灵所生成的,淡薄而虚幻的雾。

5

  「美贯酱——!」
  树到达神社后,低声叫道。
  他一直按着眼罩。
  和平时不同,是一阵阵的作痛。
  但是,跟平时的疼痛比起来,这疼痛也绝不轻松。灼烧眼窝的剧痛,逐渐变为侵蚀细胞的钝痛,仅仅是这样,不适感就一口气剧增。
  然后。
  少年的视野里,是正把细竹靠在大锅上的美贯。

  「夫神者,先于天地而定天地,越阴阳而生阴阳——」(译者注:出自神道大意词)

  美贯咏唱着祝词,轻快地舞起细竹。
  锅里可能是热水的东西洒了出来。每次洒出,雾都会震动。
  在此之前只是一味聚集而来的行为为之一变,灵体渐渐被吸纳进名为祭祀的仪式里。模模糊糊的灵体被赋予了一定的形状,缓缓变化为某种存在。
  「——看吧。没什么变化嘛」
  在旁边,奥尔德宾微微一笑。
  「那个是,请神」
  「请、神?」
  「是啊,穗波前辈的课程也说过的吧?」
  请神。
  那个也可以称之为『神』。
  招来新的『神』,作为那个神社的祭神而祭拜。因为祭拜毫无关系的神比较困难,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通过从别的神社转移分灵,来完成请神的。
  奥尔德宾说,现在,美贯是以更为原始的方法——在制造新的『神』。
  「总而言之,她想把低级灵聚集起来,将之变成『神』。说是『神』听起来蛮风光,但那种低级别灵的集合体,跟体面的使魔是一样的吧」
  「使魔……」
  看着低鸣的树,奥尔德耸起肩膀。
  「这下不得不表扬她了。虽然不知道社长是怎么看的,但我认可她了。那种做法作为魔法师而言是无比正确的」
  少年像是把一字一句咬碎了似地说着。
  他呵呵地笑着,这么补充了一句。
  「当然,趣味恶俗度不及蛊毒,倒是让我有些遗憾……」
  如紧密地残留于耳中一般,宛如诅咒的声音。
  但是,
  「我说,奥尔德君」
  树小声说道。
  「那个……是在制造使魔……你说的是那意思吧?」
  「诶……?」
  听到树的疑问后,奥尔德宾抬起视线。
  在那里,异变发生了。

  泼洒热水的美贯,这次举起的不是细竹,而是玉串。
  挥舞着玉串,直接拍响双手。
  拍手。
  「——拔除吧,清净吧!」
  被那音色和祝词的的清净所推动,被赋予形体的灵,嗖地消失于虚空。

  「什……!」
  奥尔德宾憋住声音。
  「等、等下慢着!为什么“不完成祭祀啊”!」
  强烈动摇的少年,无数次地眨着眼。
  「那样子,就只是净化灵而已吧!都聚集了那么多的『力量』,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美贯酱她……没把那些灵当作是『力量』」
  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在那之后,他像是怀念过去似的看向远方,喃喃道。
  「那个……曾今是这里神社的『工作』」
  「那个……?」
  「就是奥尔德宾说的,未处理的委托」
  平静地,为避免妨碍到仪式而悄悄地开口——树娓娓道来。
  「是我们去年接受的委托。〈阿斯托拉尔〉成名是在半年前,奥尔德君是这样说的吧。这『工作』,就是在那更之前接受的」
  树的表情,变得苦涩。
  「我们……在真正的意义上无法完成的『工作』」
  「……什么意思?」
  听到这提问,树淡淡地笑着。
  「很久以前,美贯酱说过。寂寞的话,神明大人也会变为恶灵的……」
  这是,极为自然的事。
  也叫做荒魂。不被祭祀的神,会引发异变,作祟周围的现象。
  「这里的神明就是,变成那样了。所以,有委托要我们来镇神。……不过啊。对那时的我们而言,没法子全部拯救。至少,变成恶灵的神明,只能以武力击飞」
  嘀嘀咕咕地,树说着。
  也许那过去,对这个少年社长而言,是个留下了不好的回忆的事件吧。
  「所以……就跟委托人的孩子说好了」
  少年继续说道。
  「说定了由我们来代替这里的神明。这个神社里有神明且被好好祭祀的话,我们就一定会这样做……把凝聚于这个城镇的灵,以我们的手来归还。不会再让这个神社里,诞生出悲哀的荒魂之类的东西了」
  让某种东西,继续维持自身原有风貌。
  把山的东西归还于山,海的东西归还于海。
  仅仅把凝结于城镇的一切都净化,归还于虚空。
  那就是,名为神社的场所的——名为神道的魔法的,本来用途。
  「哪有这种蠢事啊!」
  叫喊着的奥尔德宾,指着鸟居的方向。
  在那里,大量的雾如云霞般涌现出来。规模比之前的雾要大出数倍。
  那些全部都是,被招来的灵。
  「看吧!不契约就净化的结果,在那里面想获救的低级灵接二连三地聚集起来。看那情形,不管是多优秀的魔法师,都会轻易爆裂而亡的。难得来了却得不到净化的灵,也会怒火冲天地袭击术者的吧」
  「…………!」
  树的脸上,充满着紧张。
  「哼。亏我刮目相看,又浪费我表情。连个像样的计划都没有,就开始动手,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即便如此……」
  树咬着嘴唇说道。
  「而且美贯酱她……至少,现在的美贯酱她……不是逃进〈阿斯托拉尔〉的」
  「什么?」
  对着回过头来的奥尔德宾,树说道。
  「你说你调查过美贯酱的事对吧。多半,奥尔德君是只看到了发生的结果,才会产生那种想法的吧。不过,那个鬼事件所发生的事,不只是有结果而已」
  树那样说着,忍受着疼痛,坚定地盯着美贯。
  「现在的美贯酱她……想回到那个家去,所以才会这么努力的」

*

  ——『不会再……让这里的神明寂寞了』

  这就是,葛城美贯许下的约定。
  在这个神社,最后许下的约定。
  若这里有神明的话,若神明被好好祭祀的话,就一定能够办到的事,由自己代替来办到。
  当时的自己办不到的事,现在,美贯想要办成。
  同时,树回想起来了。

  ——『超过身体负荷的咒力会毁灭自身』
  ——『美贯的才能,相对于那孩子的血统太过贫乏了。随着她的成长,那孩子会变得无法完全压制力量的吧』

  那是,祖母说的话。
  葛城美贯的,致命性缺陷的暴露。
  对魔法师而言,血统是最大的条件。
  但是,优秀的血统,不一定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反而,有时就是因为继承了优秀血统,才会引发悲剧。要算数字的话,也许悲剧还要多上数倍。要是没有能控制那份咒力的才能和技术,失控的咒力迟早会毁灭术者自身,引发咒波污染。
  葛城美贯,也是那一类。
  (我……没有才能……)
  所以,祖母想要夺走美贯的魔法。
  就算她被认为是魔鬼,也想要帮助美贯。

  这些情况,就是鬼事件。

  (好想见)
  美贯现在,强烈地思念着。
  思念到小小的胸膛都要裂开似的。她以肺和心脏都被抓住了一样的心情思念着。
  (好想见)
  想见的人,有好多。
  自己的姐姐——葛城香。
  她的守护人,将近两米的巨人——紫藤辰巳。
  同样是守护人,如自己三人的兄长一般的人——橘弓鹤。
  还有。
  一直疏远自己,冷淡自己,却其实是关注着自己的祖母——葛城铃香。
  (好想见啊……)
  美贯抹去渗出来的眼泪,心想着。
  〈阿斯托拉尔〉是很好的地方。
  毫无疑问,它对美贯而言是个宝物。无论是穗波,黑羽,还是猫屋敷——当然社长哥哥也是,他们对美贯而言都是无可替代的人。
  但是。
  在此之上,家人要更为特别。
  (所以……)
  所以,自己必须就算一个人也没问题。
  战胜这血统的宿命,不屈于无才无能,一定得要变强不可。
  “即使代替这里的神明,也一定要办到”——!

  「欢迎到来」

  美贯说着。
  仿佛永无止境地,灵聚集而来。
  想要被谁救赎的灵,对这个世界不再留念的灵,依靠着少女——依靠着过去应该在这的『神明』——聚集而来。
  美贯回应着那声音,挥舞着玉串。
  禊。

  「问其从否,曰不从,遂逐之。有岩石树木、抑或草叶欲言者,使其不言——」(注:出自大祓词)

  美贯在去秽。
  一点点,一点点地,灵渐渐消失于虚空。
  残留着感谢的思念,埋藏着“终于升天了”的感慨,缓缓地消逝而去。
  不过,来得及吗。
  相对于美贯有限的咒力,聚集而来的灵看上去无边无尽。
  「…………!」
  身体,立刻就变沉重了。
  脑袋有点发呆,视野朦胧不清。脊背一阵阵地发凉。
  仿佛发烧超过了四十度一般。拿着玉串的指尖颤抖着,光是不让玉串掉落就竭尽全力了。每过一秒意识都会越发淡薄,就连自己在干什么,都越来越不清楚了。
  「——美贯小姐!」
  不知是谁的声音,听似遥远。
  可以看见半透明少女的身影。
  明明叫她别靠近的,她为什么会离这么近呢。啊啊不,话说她是谁啊。
  极度接近泯灭的意识,就连自身的记忆都无法搜寻了。
  如神明驱使一般,只是自动地动着身体,操纵着咒力。
  就连自我意识都被削弱到几近消失,化为用于祭祀的装置。
  不过。
  这样子……好吗?
  用这种方法……自己就能满足了?
  就连那种疑问也变得稀薄,即将溃散之际。
  远远地,能听见另一个声音。
  「美贯酱——!」
  有个弱小的人影,跑了过来。
  竭尽全力地,奋不顾身地,一个少年冲着自己大喊着。竟然想对神明驱使的巫女搭话,他也有够违背魔法师的常识的。
  (……社长、哥哥……?)
  仅此一瞬,意识——和『力量』恢复了。

  「拔除吧,清净吧——!」

  那一瞬间,美贯以充斥全身的『力量』向上挥舞着玉串。

6

  灵的气息消失,和美贯一屁股坐倒在地,几乎是同时发生。
  在仍然冒着热气的锅前,
  「……怎、怎么,为什么社长哥哥会在?」
  「树、树君为什么会?」
  抬起头的美贯和落下来的黑羽,两人通通圆圆地睁大眼睛。
  树,看似为难地挠着脸颊。
  「……这个,那个啊,稍微……」
  他对自己是追来的事实感到难以启齿。
  但是,先于他,美贯就把视线移向了少年的旁边。
  「啊,奥、奥尔德宾!」
  她突然发出抓狂似的声音,胡乱地挥舞着双手。
  「私自外出是要罚款的」
  「跟、跟那才没关系呢!因为我,是来『工作』的!我一个人——虽然黑羽姐姐也稍微帮了下忙——也能没问题了!」
  他嘟着嘴,想挺起小小的胸膛。——但是,没使上力,就软绵绵地手撑地面。
  奥尔德宾看着少女的那个样子,小声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种事是指?」
  「没必要的吧。委托你的人……“应该早死了”。就算你这么勉强自己,也没有什么报酬,也不会有谁会高兴的。你所做的事……没有意义」
  对奥尔德宾而言,的确如此。
  没有报酬的举止。
  毫无意义的行为。
  所以……她不能理解葛城美贯。
  但是,
  「没关系的」
  美贯回话道。
  「因为……说好了的。是我接受的『工作』嘛。所以,当然要善始善终了」
  「不惜为此,拼上性命?」
  奥尔德宾,语气严厉地询问道。
  那提问包含着,不容有马虎回答的意思。那份严厉连美贯都退缩了,但是,她立刻回看着男孩子。
  「……即便如此,还是没关系」
  想是要说给奥尔德宾——和自己听似的,美贯说道。
  她坚定地回看着,吐露心中所想。
  「因为我……是〈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嘛」
  「…………」
  这次,美贯的视线没有偏转。
  目光之强烈,反倒是要逼迫奥尔德宾错开视线似的,年仅九岁的少女正气凛然地鼎立于此。
  (……这样啊)
  奥尔德宾悄悄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想,这就是出租魔法师啊。
  他心想,就算不符合魔法师的作风,但他们毫无疑问都是〈阿斯托拉尔〉的出租魔法师。
  「……这审定真是麻烦啊」
  他隔着帽子挠了挠头,说道。
  「什、什么意思?」
  「闭嘴,笨蛋(Dummkopf)!」
  「啊—!,刚才,又说粗口了!德语我也听得懂的!」
  美贯大喊着,鼓起脸颊。
  但是啊,紧张的空气缓解了。
  「……对不起,树君」
  「哈哈,算了……似乎还蛮顺利的」
  无精打采垂着头的黑羽,和松了一口气的树互相对视着,微微一笑之时,
  「哎呀……?」
  少年摸着眼罩。
  微微地,有些古怪的感觉。
  「树君?」
  「——!」
  刹那间,树飞奔出去,抱起美贯向上猛地一跳。
  异常的产生,就在那瞬间。
  嘟!
  之前美贯还站着的地方,忽地落下一道雷鸣。那股冲击打碎了冒热气的锅,撼动着神社,使地面产生了巨大的裂口。
  「雷——!?」
  黑羽喊道。
  在空中,雾气再度滚滚卷来。
不是之前的,稀稀薄薄的雾。那雾稳定地保持着实体,与其说是雾,更像是柔软的粘土。
不,所构筑出的是会令人误以为是实体的致密灵体。
  「啊……」
  美贯,感慨了一声。
  「失……失败了……」
  在树的手臂里,美贯按住胸口。
  「美贯酱!」
  「我……果然还是不行啊……所以失败了……没能净化彻底……」
  少女颤抖着。
  灵在发狂。
漏过集结的灵,因没能获得拯救而迷茫着。
没有被净化,也没能完全化为『神』而狂暴肆虐着。
  雷。
  或者说是神鸣(译者注:雷和神鸣日文发音类似)。
  大量的落雷,击向地面。
  有如五雷轰顶般的荒魂怨怒。
那是惩罚无礼之徒,切分阴间和这个世界的神剑。
就算是灵体的黑羽,吃了那一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一直躲避下去。以与思考同等的速度落下的雷击,有谁能躲避啊。
  (不行啊……!)
  众人,都因死亡预感而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雷即将击中众人之时,却在中途被弹开了。
  滚落地面的小石子——正确地说是刻在小石子上文字,弹开了不完全的『神』之咒力。
  小石子上,是这样刻着的。

  ψ(译者注:符文图,图形已经尽量接近了)

  ALGIZ。
  象征麋鹿和庇护的,二十四如尼文之一。
  「所以才说……她不成熟」
  身着盔甲般大衣和帽子的男孩子,语气有些急躁,站在灵的面前。
  「奥尔德君……」
  「奥尔德宾——」
  在树的胳膊里,美贯睁开眼。
  「赶快弥补吧。难得灵主动集结来了。重点是,再一次重新净化的话,就能完事了吧」
  从奥尔德宾的口袋里,向着灵的四方——神社的用地投出小石子。
  每一颗小石子上,都刻着如尼文。

  │。(译者注:符文的图)

  「汝乃冰!汝乃冻结!你乃停止!阻止吧,ISA!」

  那是,能够封印灵的秘文字。
  只不过是偏僻地方的不完全之『神』,在那文字面前就好像毫无力量一般,奥尔德宾傲然地吟唱着。
  片刻间,四周竖起了夹着小石子的冰壁,像要牵制住『神』似的伸出冰柱。
  「怎么了?」
  男孩子问道。
  「还是说,只会在社长的胳膊里发抖?那样的话,我就要降低你的审定成绩了喔」
  「——我、我来!」
  少女站起身来。
  树微笑着,伸出胳膊。
  「美贯小姐!」
  同时,黑羽扔出来的玉串,漂亮地被那双手接住了。
  咕!
  灵在怒吼。
  大量的雷落了下来,但是,这次却被冰壁阻挡了。
  美贯注视着那边,挥落玉串。

  「阿知女」

  称作,阿知女。
  释放拥有神明威严的灵言。

  「——のほりますとよひるめかみたまほす、もとはかなほこ——たまはこにゆうとりしてて、たまちとらせよみたまかり、たまかりまししかみは——」(译者注:出自神乐歌的阿知女作法片段,具体含义已经无处可查了,大致意思是唤回游离出身体且死掉的日神的灵魂,并使其复活)

  这是古老而久远的,镇魂之歌。
  每唱一句,灵都会变得薄弱,都会为之动摇。但是,它试图逃走的行动,都被奥尔德宾的冰壁阻止了。
  虽说是不完全的『神』,但竟然连神都能封住,由此可见,少年的咒力压倒性的强大。
  (……这样啊)
  美贯注视着那边,再次注意到了。
  这一周的事。
  自己所讨厌的东西的真相。
  尽管知道自己还不成熟,却还是拿出去年的委托,想要强行完成的理由。
  她感觉到了……变化。
  曾今最喜欢的〈阿斯托拉尔〉,因这个少年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美贯在潜意识中讨厌这个样子。
  在这局面下目睹了少年的实力,美贯终于领悟了自己的心情。
  同时,她心想。
  (……误会了,也无所谓)
  是啊。
  就是这样。
  就算发生了变化,也不是意味着自己喜欢的〈阿斯托拉尔〉就不在了。
  再说,发生变化的,也不只是〈阿斯托拉尔〉吧。
  不论什么,都跟一年前不同了。
  自己也不同了,黑羽也不同了。
  不论是社长哥哥,还是〈阿斯托拉尔〉都不同了。
  这个男孩子——奥尔德宾·葛劳兹,也是其中之一。
  接受就行了。接纳就行了。就算讨厌,就算排斥,也必须要一点点地,接近互相寻求的东西就行了。


  所以。

  ——美贯,不可能会再输了。

7

  「——请问,果然还是得要这些啊?」
  黑羽看着堆叠到自己胸口的打印资料,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当然了。虽然你们的审定稍微提高了一些,但该做的还得做。高效的经营需要提高人才的素质」
  奥尔德宾拍了下那堆打印资料,肯定道。
  当然,这是在〈阿斯托拉尔〉事务所。
  美贯和黑羽两人,在学习并管理这个屋子的主要咒物和魔法书——这些课程没有结束。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
  做仪式而疲劳了的美贯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就要接着上奥尔德宾的课。
  顺带一提,那个神社周围的灵都华丽地消散了。对那么大的范围做了净化,估计好几年灵都不会在凝聚起来了。期间,也会有新的神主到来的吧。
  「那么,要重新开始了喔」
  奥尔德宾把追加的打印资料,咚地一声堆了上去。
  「追、追加啊?!」
  「在那之后,又发现了几个新的咒物和魔法书。虽然有些凌乱,但数量很多且种类齐全,这里的书库蛮不简单的嘛」
  「啊,在那之前!」
  美贯猛然举起一只手。
  「干什么?」
  「这个,我今天上课得到的。奥尔君,想要哪个?」
  一脸兴奋的美贯递出来的,明显是在小学获得的玩具徽章。恐怕是班主任或市政府之类的兴趣吧,徽章的表面装饰着漫画人物。
  但是,奥尔德宾吃惊的,是别的东西。
  「奥、奥尔君!?这种称呼是怎么回事!」
  「诶,有什么奇怪的吗?」
  呆然若失地,美贯歪着脑袋。
  「你看啊,和社长哥哥的『奥尔德君』就差了一个字吧」
  「就那一个字差远了!」
  「不、不过你看啊,高效的经营的话,容易亲近的昵称也是很有必要的吧?你看,团队合作什么的」
  这次黑羽也加了进来,三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席卷事务所。
  在那,稍微远一些的桌子上,
  「感觉……气氛有些变化吧?」
  看似不解地说着的人,是穗波。
  「是、是吗?不是从之前就这样的吗」
  果然有大量的课本摆放在桌子上,树眨着眼。
  关于三天前的事件,他没有详细说明。也因为美贯累了,所以虽然有提及那个神社的事,但奥尔德宾的介入和那时的经过就没有说到。
  为什么会那样做,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他觉得,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应该会渐渐融入事务所的吧。
  她哼地一声,眯起眼睛,
  「算了,无所谓」
  穗波微微苦笑道。
  她以有些淘气似的笑容,如此补了一句。
  「不知什么时候,社长也学会玩小花招了啊」
  「诶?什、什么?!」
  树按住扑通响着的胸口,嘴巴可疑地一张一合。
  「好好。行了,社长专心学习吧。之前的考试很失败,今天要考魔法和社长职业两方面」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对着发出悲鸣的树,穗波再次微笑了下。
  (小树也……变化了啊……?)
  悄悄地,少女心想着。

  到底,是变化了还是没变化呢。
  还是说,虽然看起来没变,其实变化了呢。

  这些都不清楚——只是,在安稳的午后,出租魔法师的时间缓缓地流逝着。

〈阿斯托拉尔〉业务日志17

  这就是,〈阿斯托拉尔〉的业务日志啊。
  我是符文魔法课正社员,奥尔德宾·葛劳兹。因为正式加入了公司,所以我被委任负责这次的日志。

  那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交换日志。
  这个的哪里是业务日志,哪里是社员的报告,哪里是在为〈阿斯托拉尔〉的经营改善做贡献?虽然啊,〈阿斯托拉尔〉的业务是不受社会法则约束的,但怎么可以因此就不注重细节!不论是公司经营还是魔法结社,对于要巩固组织的理念,基本上都是从留下记录开始做起的,笨蛋(Dummkopf)!

  ……算了无所谓了。
  总之,关于审定我来做个报告。
  黑羽真奈美,葛城美贯的审定暂时维持现状。两人的积极性我姑且是认同的,但松懈的话下次审定就给我做好觉悟吧。两人的成长不是很理想,我会加倍今后的课程的。还有,社长会喋喋不休的样子,我就再添一笔吧,不管是什么组织,首要的是弄清上下关系。

  还有,关于之前的那次事件。
  存在于那个神社周围的杂灵,基本上都净化完了。以防万一,我花了半天时间做了调查,没有发现残留的痕迹。虽然这个地区的灵脉相当发达,再过一年就又会有杂灵集结起来,但这次还是可以说干得不错。
  ……啊啊,就每一年都可以审定美贯的能力的意义而言,这样也许不错。今后再有相似的情况,我会一同出席进行审定的,不要私自溜走。
  因为我老是要到处找人,怪麻烦的。
          Ortwin=Grautz  
徽章,特意给你的,要好好珍重喔!美贯留(译者注:此行为美贯手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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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为第1章初版

PS
附个日方小说出版情况 供大家参考下——截止于2009年12月29日
1 ~魔法使い、貸します! 2004年8月初版 【有汉化】
2 魔法使いV.S.錬金術師! 2005年3月初版 【有汉化】
3 魔法使い、集う! 2005年7月初版 【有汉化】
4 竜と魔法使い 2005年11月初版 【有汉化】
5 魔法使いの宿命 さだめ)! 2005年12月初版 【有汉化】
6 魔法使い、修行中! 2006年6月初版 【有汉化】
7 鬼の祭りと魔法使い 上) 2006年10月初版 【有汉化】
8 鬼の祭りと魔法使い 下) 2006年11月初版 【有汉化】
9 魔法使いのクラスメイト 2006年12月初版 【有汉化】
10 吸血鬼V.S.魔法使い! 2007年7月初版 【有汉化】
11 妖都の魔法使い 2007年10月初版 【有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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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滅びし竜と魔法使い 2009年7月1日初版 【有汉化】

然后……收到消息,新作《银骑士与魔法师》将于2010年2月1日上市
简介:人员更新换代,〈阿斯托拉尔〉又重新找回了以往的热闹。但是阿斯托拉尔的各人,看着树作为社长而奋斗着的身影都担心不已。树会如此努力,是有某种理由的——。终于第3部要开始了!
大家一起拭目以待吧……

更新为校对版 附上卷首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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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3-12 18:50 编辑


魔法师的代理授课

1

  英国首都·伦敦。
  在其东南方向,有一片被称为格林尼治的土地。
在过去,那里建造了一个标定世界标准时间的天文台。
在以子午线来划分地球的那里,还存在另一栋鲜为人知的建筑物。
  它的名字,被称为〈学院〉。
  只要是踏足西洋魔法,接触世界另一面的人,谁都知道那个名字。
  校舍由七座塔和十二个公馆组成,平时都隐蔽于雾中。
  空气中混有稀薄的第五要素,长着鸟翼的鱼从喷水池一跃而起。四处的烟囱中缓缓冒着七色的烟雾,仿佛在述说着,唯有这校舍才是不会败给现代的魔法师要塞。
  那些塔的其中一座。
  那是一座,被三原色粉饰得五彩缤纷的砖塔。
  在它的地下室里,有一个擂钵形状的小会场。
  桌椅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平缓的斜坡上,在最里面的讲台上,如黄金工艺品般的长发在晃动着。
  凛凛的天籁之音,在狭窄的地洞里传播着。
  「……因此,所罗门的魔神虽然有着各自的独立性,但有时还是可以产生共鸣·共振的。这些共鸣现象差不多可以根据四大元素的分类来进行预测,召唤的地点·时间,或者是顺序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也就是说……」
  若是第一次见的话,比起那些内容,更会对滔滔不绝的少女本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吧。
  洁白的肌肤,加上漆黑的礼服。
  编织着讲义的嘴唇宛如深红的花瓣。
  连举手投足间都不忘显露专属于贵族的优雅礼节与翩翩风度,仿佛是世界上唯一的、会动的宝石雕像。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然后。
  「……呜哇啊,安缇莉西亚小姐真的在讲课」
  在会场的最后列,阿斯托拉尔社长·伊庭树眼睛睁得圆圆的。
  小会场里全是魔法师,一个日本高中生混在里面显得很是诡异,但可能是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又或者是不关心别人的事,在小会场里没人转头看向树。
  (两方面原因……都有吧?)
  树苦笑了一下,挠了下脸颊。
  虽然这一年左右耳濡目染了魔法师自我中心的作风,但这里正是那些魔法师们学习的地方。
  之后,目光落到手边。
  手掌上放着的名片上,刻画着五芒星和眼镜组成的社章和墨色文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一如既往,魔法师出租公司〈阿斯托拉尔〉的宣传语句。
  但是,唯独这一次,添加了新的语句。
  (就算来到了这种地方……也有工作啊)
  树呆呆地想着,继续念道那些语句。

  〈六月X日现在,正停留在伦敦!若有委托,请拨打以下旅店的电话号码!〉

*

  按照名片的提示,昨晚有委托人上门来了。
  在树他们停留的〈缎带旅店〉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很符合伦敦黑暗的人影。
  头戴常礼帽,一把科尔曼式胡子的老绅士,就算是这历史悠久的都市也很少见吧。
  「马库雷瓦老师」
  「呀啊,树君」
  取下常礼帽,笑眯眯打着招呼的人,就是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恩师,他也是个魔法师。
  顺带一提,〈缎带旅店〉的客房很少,现在几乎是被〈阿斯托拉尔〉给包下来了。
  出现在前厅的,除了树他们之外,也就只有在服务台打哈欠的一脸枯瘦的旅店负责人了。
  「请问,为什么您会来这里?」
  「你看,因为我拿到了这个嘛」
  马库雷瓦递出的,是几天前,树亲手交给他的〈阿斯托拉尔〉名片。
  「诶?鄙公司的名片?」
  「我想借用出租魔法师。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安静地敲了敲套着皮套的扶手。
  老绅士,一直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对、对不起……」
  树不禁低下头。
  老绅士之所以会受伤,就是因为牵涉进了树他们的事件里。
  就是上一周,〈阿斯托拉尔〉访英后不久发生的〈协会〉事件。就是由于那,老绅士才会不得不坐着轮椅行动的。
  「没什么。不用道歉的。这都是我的好奇心导致的结果。而且这不是外伤,是神经上的轻微麻痹。这个轮椅才用了一周,就要没用了」
  「啊,这样啊!」
  树的脸,立刻绽放出光彩。
  可能是对那种直接的表达方式还没适应吧,马库雷瓦浮现出微微的苦笑。至少,这是个超越魔法师常识的少年。
  「您说想借用出租魔法师,不知是什么事呢?」
  这是穗波,从旁边插嘴道。
  〈阿斯托拉尔〉凯尔特魔法课正社员——穗波·高濑·安布勒,当然也陪同访英了。
  「呼呒,都不询问下恩师的身体安康与否啊?」
  「因为我很清楚老师的性格嘛」
  穗波冷淡地说道。
  眼镜深处的冰蓝之瞳,冷静地映照出老绅士的身影。记得穗波跟随马库雷瓦学习的时间,应该是从她十岁左右到来〈阿斯托拉尔〉这期间吧,也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们构筑了什么样的师生关系。
  总之,
  「算了,那些事就不用管了」
  马库雷瓦教授干咳了一声,如此说道。
  「我想请出租魔法师,来代理授课」
  「请代理……来授课?!」
  树睁圆了眼睛。
  「不、不过,马库雷瓦老师的学生,都是魔法师吧?!怎么可能给魔法师讲课啊!」
  「哎呀。当然,我是相信我弟子的能力的」
  马库雷瓦教授淘气般地,竖起嘴。
  一会儿,穗波用手指抵着额头,叹了口气。
  「老师……这有意思吗?」
  「呼呒。这种事还是蛮有趣的。人生到了这个年纪,但全新的经历还是蛮有趣的」
  在老绅士和穗波之间,飘过一丝既非尔虞我诈也不令人生厌的浅浅紧张感。
  「…………」
  树沉默了,交替看着两人,
  当然,虽然说两人都有点紧张,却不是愤怒或愤慨的情形。
  也许两人从以前起就是这个样子了。还是说,魔法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穗、穗波,没事吧?」
  「当然……正式授课就不用说了,只要是自己的魔法系统,当个代理讲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穗波闭起一只眼,嗖地转向旁边。
  「猫屋敷先生出马的话,给学生上个课什么的还是很轻松的吧」
  「——呼诶?我来啊?」
  「……喵」
  「喵」
  「唔喵」
  「喵~~~」
  带着四只猫,下来到大厅的银发青年——猫屋敷莲惊讶地歪着脑袋。
  「关于当〈学院〉讲师的事。放任猫屋敷先生不管的话,多半会在伦敦全城到处转宠物店的吧」
  「好好好好好过分!穗波小姐,太残忍了!伦敦的宠物店可是和日本的天差地别的喔!?从宠物商品,到猫咪服饰等最新装饰品,当然让猫咪穿衣服就我个人而言,感觉是损伤了些猫咪本身的美感的,但这些好东西让人眼花缭乱啊!啊啊,在那之前我光是被那么多的猫咪围着,我的幸福度就一路直线上升冲天了……」
  「驳回」
  「怎么可以咿咿咿咿咿咿!」
  听到穗波冷淡的回答,猫屋敷鬼哭神嚎。
  接着,从他旁边,朝气蓬勃地竖起了只手,双马尾飘然跃动。
  「诶?老师,老师?我也要来!」
  这是葛城美贯一边蹦跳着,一边请缨。
  「美、美贯酱也?!」
  「这个嘛,阴阳道和神道对〈学院〉而言都是比较罕见的,只是一人代理一个科目的话,授课是不会受人非议的。英语方面可以由我或猫屋敷先生来翻译」
  穗波没有理会树的惊愕,帮打保票。
  实际上,美贯对算数和理科都不擅长,但古文书籍的阅读则是游刃有余。话虽如此,那跟魔法师的授课是毫无关联的,树一直不安地眨着眼睛。
  「那个……那么,真的要接受这委托?」
  「社长?有什么拒绝的必要性吗?」
  冰冷之瞳,把目标转成树。
  「不,那个,我也不是反对的意思的……」
  「那,就这样定了」
  穗波果断做出结论。
  当然,树根本就没有机会反驳。
  〈阿斯托拉尔〉的经营情况,还是一如既往地持续超低空飞行中。事实上与其那么形容,倒不如说是好不容易勉强避免坠机的状态比较形象。
  「——哎呀?」
  树回过头说道。
  「我说社长——」
  穗波话说一半,也僵硬了。
  在大门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响声很优美。
  明明只是敲门声,却明显地与众不同。声音中蕴含着,令听者不得不回首的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而且,那敲门声还带来了这一句话。
  「听说马库雷瓦老师来这了」
  大门打开,伴着一身漆黑礼服,另一位登场人物现身了。
  「我有些遗憾呐。本以为老师的代理,就只有我而已的」
  「安缇莉西亚姐姐」
  在美贯把手抵住嘴唇的同时,穗波也猛然转向别的方向。
  「你说只有我……难道说,安缇也被委托了啊」
  「好了好了。人多好办事对吧?」
  马库雷瓦忽悠道,耸了耸肩。
  他悄悄坐轮椅去到了房间的死角,是觉得情况不妙吧。
  「这个嘛。觉得不高兴的话,也可以拒绝的……」
  「……没有,怎么可以拒绝老师的委托呢」
  穗波的眼睛,嗖地细眯起来。
  然后,安缇莉西亚也点点头。
  「这一点我同意。既然是恩师的委托,就是不能拒绝的」
  「虽然老师和学生,立场是相反的——但跟安缇一起上〈学院〉的课,时隔一年半那样了啊」
  「正确来说是一年六个月十三天。那时的期末考试……对了对了,第二名是谁来着」
  「又来了,还不是因为我外出考察去了,不能参加全部的考试!」
  「——好痛」
  这是树,按住眼罩。
  从两人的身体,咒力宛若熊熊燃烧般涌出。
  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树。
  穗波·高濑·安布勒和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两位魔女,都绽放着极致甜美的微笑,只注视着对方。
  「随机应变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说考试是魔法师的实力,我很为难的」
  对着淡然说着的安缇莉西亚,穗波回话道。
  安缇莉西亚的唇边浮现出愉快的浅笑。
  「倒也是呢。不过,这次可不是那样了吧?把正确的知识传授给后人,可是非常重要的」
  「呼嗯。〈盖提亚〉的首领要亲自讲述所罗门王的魔法啊?」
  「有必要的话。为了确保有才能的弟子,负责一定程度的知识普及,也是首领的职责呢」
  「要说的话,〈阿斯托拉尔〉也是一样」
  「是啊。无论是作为股东,还是作为魔法师,我都非常期待穗波小姐的授课」
  她专门地,加了个“小姐”来强调了下。
  「…………」
  树的脊背嗖嗖发凉。在这里的两人之间,气氛终于变得仿佛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就连美贯和猫屋敷先生,都无法介入她们的对话,只是嘴巴一张一合的。

  「——那么,后天〈学院〉见」

  最后甩下这句话,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优雅地捏着礼服裙摆行了一礼。

2

  「——然后,这些因素的结合,对于不仅只靠魔神来守护的护符魔法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也就是说,七大行星的角度和……」
  安缇莉西亚的授课还在继续。
  当然,由于授课的内容都是英语来的,树是一点都听不懂。
  少年的英语水平顶多也就是可以进行半生不熟的日常会话,而且前提还是,树不会当着外国人的面忘乎所以。
  ……再说,就说这堂课,就算是用日语说的,树也不可能跟得上吧。
  (如果是穗波……一定会怒喝我,这个样子怎么行的吧)
  树浮想起了她平时教育者的脸庞,苦笑了下。
  她,一定在准备这下一堂的课吧。
  她所负责的课题叫「关于人称凯尔特民族变迁和凯尔特魔法的关联性」。为了仅用一天就整理出讲课资料,穗波几乎是以通宵达旦的势头蹲在自己的房间里。

  ——『要是授课输给安缇,就是我一辈子的耻辱。也会给〈阿斯托拉尔〉的经营造成影响』

  穗波是这么辩解的。
  仔细一看的话,安缇莉西亚的眼睛下面也浮现出了淡淡的黑眼圈。
  估计,那个马库雷瓦教授会领安缇莉西亚来,也期待有这种两人互相激励效果的吧。他个性也蛮损的啊。
  (不愧是……那两人的老师啊)
  感慨程度之大,以至于老实的佩服之情胜过了愤怒。
  同时,莫名地担心。
  有个小小的刺,扎在内心深处。
  不协调感弱到不刻意留心就根本注意不到的程度,但是,像这样看着安缇莉西亚的话,就感觉那不协调感在慢慢膨胀。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小姐他们……在这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树呆呆地想着。
  她们会跟什么样的人们邂逅,会怎样微笑呢。
  他们会跟什么样的朋友交谈,会怎样成长呢。
  两人并没有隐藏过去,但也没有特意去谈论过去。就算是身在这个〈学院〉,也很少提及当时的事。
  即使是树,也没有理由亲自询问。
  (…………)
  然而,为什么呢。
  变得像这样担心那两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在这样胡思乱想着两位少女之时,极为少有地,树的心中填满了甜醋的味道。
  (怎么回事……啊?)
  他扪心自问。
  他都想叹口气了——突然地,旁边传来一个发问声。
  「你是,伊庭树吗?(Are you Itsuki Iba?)」
  「呼诶」
  太突然了,就算连内容都没明白,但至少听清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树没见过这个人。
  一头呛鼻的金发,还有充满挑战性的双眼。穿着粗糙却做工不错的夹克与牛仔裤,让人觉得他应该很有教养。
  他是西洋人所以不太好猜年龄,但应该也和树一样吧。
  「诶……你,是?」
  「哼。不会英语啊(Shit,you can't Speak English.)」
  年轻人歪着嘴,
  「那么,这样的话听得懂了吗?」
  他切换成了日语。
  跟安缇莉西亚和马库雷瓦相比是有些毛病,但那语言也可以称得上是非常流畅的级别了。
  「好、好厉害啊。日语……你会的啊」
  「如果是厉害的魔法师,能掌握六国语言。日本语太复杂了,我还不会读写」
  说起来,树在英国遇到的魔法师也是,有很多人都蛮会日语的。本以为只是个巧合,原来那也是成为优秀魔法师的条件啊。
  「请问……你是?」
  树的提问,没有得到年轻人的回答。
  相对的,他则是说出了,连马库雷瓦教授都会光着脚丫逃掉的话。
  「你色诱了那个穗波·高濑·安布勒和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让她们鞍前马后是吧?」
  「……嘿?」
  树没读懂意思,眨着眼。
  不如说是停止了。
  冻结了。
  每一个脑细胞都僵硬了,树胡乱挥舞着手脚,大声喊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话啊!误会误会误会,超级大误会!」
  「明明实际上,在这之后,还有那个穗波的讲课喔?」
  年轻人逼问道。
  「不,都说了,那是为了〈阿斯托拉尔〉,不是为了我」
  「你是〈阿斯托拉尔〉的首领是吧?」
  「话话、话是没错啦……」
  被说到痛处,树结结巴巴。
  「别想用无聊的借口敷衍过去」
  年轻人下结论道。
  「我……」
  年轻人话又说到一半,转向旁边。
  「树」
  亮丽金发翻飞舞动,
  不知什么时候,少女从讲台上走到了这里。
  「想干什么?想破坏我的授课吗?」
  平静却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在小会场中扩散开来。
  周围的人,也通通注视着这边。
  接着,少女的眼睛,嗖地转向年轻人。
  「是谁啊?你」
  「…………」
  年轻人,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也是啊」
  他轻轻挠着脑袋。感觉他那表情,就像是淘气小孩被盘问惨不忍睹的考试成绩一样。
  然后,嗖地低下头,
  「对于妨碍了讲课一事,我道歉」
  在那之后,他如此继续说道。

  「相对的,在明天的讲课,我想以展示魔法决斗演习来表达歉意」

  「哈?」
  「诶?」
  〈学院〉骚动震天。
  因为真正的魔法决斗什么的,不是可以寻常见到的。虽然在前些天,在〈学院〉发生了并非演习的大事件,但出席的许多学生都没看到现场的情况。
  因此,年轻人的突然发言,点燃了〈学院〉的学生们不一般的期待和兴奋。
  还是以,连安缇莉西亚,都无法瞬间否定的气势。
  「我叫,杰克·奥康纳(Jack·O'Connor)。〈阿斯托拉尔〉首领树·伊庭。我要求和你进行魔法决斗」
  金发年轻人说完这些话,就转身离去。

*

  「我说安缇!我家社长要魔法决斗是什么意思啊?!」
  在授课结束后不久,穗波就闯了进来。
  这次,是在为讲师准备的休息室。
  不愧是只有〈学院〉才能这样,连平时不怎么使用的房间,都建造得极尽奢华。
  不仅仅是单纯的富丽堂皇,从窗户投入的光照、吹入的徐风,和随意放置的水瓶与典雅的家具相得益彰,散发着妙不可言的气息。
  甚至仿佛浮现出了坐在美观的椅子上,闭着眼,在这个房间里悠然度日的数位魔法师身影。
  「哪还有什么心情上课。学生们几乎都在谈论这话题!」
  「什么什么意思,我也是莫名其妙」
  安缇莉西亚摇摇头说道。
  之后,她嗖地看向房间的角落。
  「——树,到底,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树,在沙发的角落卷缩着。
  他一边四处游走着目光,一边把手顶住胸口,扭扭捏捏地开口道。
  「这个,那个,也许,不要问会比较好……」
  「哈?」
  「什么意思?」
  安缇莉西亚和穗波,一同皱起眉头。
  穗波,率先逼问道。
  「不知敌情怎么拟定对策啊。不用顾忌,放心说吧」
  「是啊。虽然不知道他对你恶言相向了些什么,但那种事,在魔法师的世界是理所当然的」
  安缇莉西亚也给与肯定。
  这两人联手的话,树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迫于绚丽而冰冷的压力,树死心了,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那个,我说了啊……」
  树战战兢兢地,说出了那个年轻人——杰克跟他说的话。
  立刻,

  「「什……!」」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色色色色、色诱……」
  「竟然说被我和穗波被树,色、色、色、色诱了」
  连耳根都通红通红的。
  仿佛被热昏了头似的,两人的身体都直挺挺的僵住了。
  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
  炎热的沉默时间流淌着。
  三个人,都没能正常地出声。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热得连思考都完全发软了,树当着那样两人的面,心想着果然应该不说的,品味着惊悚的恐怖。
  时间又过了一会,
  「……不,不对,这是侮辱!」
  安缇莉西亚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如果是那样子的话,树就没必要决斗了!侮辱我的一箭之仇,我来奉还给他」
  连拳头都颤抖着,少女如豪气冲天的女骑士般站了起来。
  放任她不管的话,看她那势头就直接跑出房间,召唤七十二柱的魔神都是有可能的。
  在这时候,
  「——慢着前辈。这样子会真的流传出去说被色诱了的」
  打开了的门后,响起了话语。
  转身一看,身披深红大衣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比树还年轻,估计在十四、五岁吧。从盖耳的帽子露出亚麻色的头发,白而细的双手上戴着厚实的皮革手套。明明季节是初夏,但身着厚重行头的少年肌肤上,连一滴汗都看不见。
  「奥尔德君」
  「好像被卷进了无聊的麻烦里了啊,笨蛋(Dummkopf)」
  少年厌恶地说道。
  奥尔德宾·葛劳兹。
  他是两个月前才进公司的,〈阿斯托拉尔〉符文魔法课正社员。
  在〈阿斯托拉尔〉里面,就只有黑羽和奥尔德宾没有做代课讲师。原本黑羽就不是魔法师,奥尔德宾前些天还是登记为学生的身份,所以就回绝了这次的工作。
  闲话一下,貌似黑羽被一脸枯瘦的〈缎带旅馆〉的负责人看中了,正被灌输着大扫除和做饭菜的技巧。树都不禁无意义地担心起来,她会不会就这样变成职业女仆呢。
  「那个……已经,也听说了魔法决斗的事了?」
  「是啊,不错嘛决斗。打就打呗」
  奥尔德宾立马回答道。
  「杰克·奥康纳。他可是有着一定历史的卡巴拉结社的得意门生。他年纪轻轻就地位不俗」
  「连、连那都知道啊?!」
  「已经是路人皆知了。因此,想打听下对方的名字和评价还是不难的。事已至此,最低限的情报可以马上事先调查清楚的」
  奥尔德宾哼了下鼻子。
  「不、不过,竟然说打就打呗……」
  「有什么不服吗?」
  对着胆怯的树,奥尔德宾反问道。
  「千载难逢对吧?连点像样的经历都没有,一次魔法决斗都没经历过的首领,根本就毫无威信。更何况是在伦敦的〈学院〉。要想打响名号,没有比这更好的舞台了吧」
  「等、怎么可以!我怎么可能会魔法决斗啊!」
  「那么,找人代替好了」
  奥尔德宾轻描淡写地说道。
  「结社的首领是会被允许那样的。不论是穗波前辈、猫屋敷,还是美贯,都可以随便上。要不然,我上也行」
  「这、这样子好吗?」
  「你想亲自出马的话,当然我无所谓」
  「不想不想不想!」
  「那不就得了。说到替角的话……哼,比起穗波前辈和安缇莉西亚前辈,果然还是日本的魔法比较美观吧。如果是猫屋敷或我的话,打完也不会有人说我们骗人的吧」
  奥尔德宾,露出犬牙笑着。
  看他蛮开心的样子。
  这种时候,这个少年极具攻击性。
  他又在想,只要能利用,不管什么情况都得利用了吧。
  (…………)
  就算是树,也无法否定那种做法吧。
  「前辈们,觉得这样行吗?」
  奥尔德宾询问道。
  「差不多,就这样吧」
  「虽然要拜托贪婪阴阳师,我是有点不舒服的」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勉勉强强点头了。
  三人想法一致的话,那就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吧。就算是奥尔德宾的嗜好优先,舍弃那种结论也毫无意义。
  不过。
  「那个……我再稍微,想下行吗?」
  树,说道。
  「社长?」
  「树?」
  两人转过头去。
  「……喂,什么意思?废物(langsamer Mensch)」
  接着,奥尔德宾以凶恶的声音问道。吱吱作响的声音不会是幻听吧。实际上,奥尔德宾的牙齿在互相摩擦,发出让人联想到锯子的怪声。
  「对、对不起!」
  他如遇到了猛兽的乌龟一般,缩着脖子。
  「不过,那个」
  「不过?」
  「我想再稍微,想一想看……莫名地想这样」
  被两位魔女茫然的,一位魔法师杀气十足的目光盯着,树缺乏自信地低语着。

3

  「——啊,有了!」
  树在〈学院〉的散步道路上,发现了那个年轻人。
  在散落于七座塔和十二个公馆周围的庭院兼散步道路上。
  当然,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庭园。
  很符合英国风味的泥煤庭园,自豪地盛开着在初夏不可能会有的丹桂和水仙,甚至偶尔还能看见混杂其中的天仙子和东莨菪等毒草。
  似乎这些植物的一片叶一朵花都是魔法的触媒,还兼作庭园和散步道的魔法象征。
  「…………」
  在散步道路上,年轻人停下脚步。
  「干什么,你?」
  年轻人——杰克·奥康纳,不悦地板着脸。
  「你来找等下要进行魔法决斗的对手,到底有何企图?」
  「没、没有,那个……我想一定要问问缘由的」
  「…………」
  杰克陷入了深重的沉默,挠着闪亮的金发。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你」
  「这、这哪是突然找别人魔法决斗的人该说的啊?」
  树回话后,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嘛……倒也是呢」
  他好像不高兴地,闭起一只眼说道。
  「怎么了?」
  「没什么。这种乱来的行为,仔细一想的话,我觉得是那家伙的擅长招数」
  「那家伙?」
  「…………」
  年轻人,又沉默了。
  即便如此,但这次的沉默很严肃。
  「难道说,是安缇莉西亚小姐?」
  「…………」
  年轻人,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他开始慢慢迈出步伐。树也跟着他向前走。鲜艳的花朵过往两人的身边,微风徐来,花儿轻轻随风摆动。看上去就像是在两人打招呼似的。
  「虽然那家伙,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苦年轻人内心苦笑地,说道。
  「当然,那也是正常的。原本,那家伙和我就只探险过半天而已。而且还是十年前,才刚满六岁,会记得反而才奇怪吧」
  「六岁……」
  「是那家伙,第一次召唤出魔神的时候的事了」
  年轻人看起来十分愉快地谈道。
  他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太过分了。一次就被支配二十九军团的侯爵——弗内乌斯(Forneus)所选中,却严词拒绝——『这种程度的魔神不配我』?」
  他一副吃惊的样子,叹了口气。
  虽然话说得别扭,但年轻人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温柔。
  「结果,还不是在破旧城堡里被怪物追着跑的时候,觉得需要那魔神,而强行开始再契约。就给了我一把小刀,让我去争取时间。她到底有多么任性硬骨气啊,一起逃跑的我真是大跌眼镜了」
  「……啊……」
  树,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前,他听说过这事一次。
  安缇莉西亚第一次把所罗门的魔神——弗内乌斯给召唤出来的日子。
  安缇莉西亚说过,她被奇怪的男孩子所怂恿,在探险笼罩咒波污染之中的城堡时九死一生。结果,变成咒波污染「核心」的怪物追逐着安缇莉西亚和男孩子,她终于召唤出了魔神。

  ——『所以,总之我就拿弗内乌斯先将就下好了』
  ——『你想要什么魔神才满足?』

  被穗波反问道,那时的安缇莉西亚低着头。
  其实,她是想一开始就挑战阿斯莫德让父亲大吃一惊的,树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害羞地回答道的。
  (那么……)
  树心想道。
  那时的男孩子,如果就是杰克的话。
  如果他就是跟安缇莉西亚一起探险,见证安缇莉西亚初次召唤魔神的男孩子的话。
  「你……对安缇莉西亚……」
  「别误会了」
  年轻人没有让树把话说完,擦了下鼻尖。
  他那样子,就和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似的。
  「我说过在十年前,也就一起度过了半天的时光的吧。这样子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就有一点点,觉得那样子也不错嘛而有点向往罢了」
  杰克歪着嘴角,如此继续说道。
  「向往的人能不能走出一条符合那种向往的道路,我在意点这而已没什么不对的吧?」
  「……也是呢」
  树也,点点头。
  只能认可。
  因为伊庭树,也是向往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那过于清高作风的一员。树会下定决心当〈阿斯托拉尔〉的首领,也是因为接触到了安缇莉西亚作为首领的坚定信念。
  所以,树明白年轻人的心情。
  他明白,迷上那位少女帅气之处的心情。
  「…………」
  年轻人俯视着那样的树,微微眯起眼。
  「……我收回说你色诱她们的话」
  「诶?」
  「不过,魔法决斗我不会取消的」
  年轻人傲然地宣言道。
  「方法由你和安缇莉西亚来定就好。跟我决斗吧。就算,你没有色诱,你也要证明给我看,你是适合当那家伙的搭档的」
  「…………」
  树没能立刻,做出回答。
  面对这强加的挑战书,树不能说不。
  因为年轻人的话语,直直地贯穿了树的内心。
  「那么,我就好好期待明天吧」
  年轻人没有理睬僵硬的树,加快步伐——中途快速地回过身来。
  「还有……你别对那家伙说,那时的人是我喔」
  年轻人腼腆地笑了下,补了这句话。
  「…………」
  树,什么话都没说。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即便都看不见年轻人的身影了,少年还是那样矗立了好一会儿。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社长哥哥!我的讲课完了喔~!」
  「呜哇哇哇哇!」
  正好从身后跑过来的美贯,直接撞上了树。
  被撞着腰而前倒的树,好不容易才护住美贯,面朝下倒向地面。
  「呵呵,击坠社长哥哥了!」
  哎嘿地一声,骑马姿势的美贯挺起胸膛。
  「讲、讲课顺利吗?」
  「当然!从线条画到涂鸦,大家都在干瞪眼!」
  少女气势磅礴地,猛点着头。
  树认真地心想,决定不要去想授课情况。当然,也不能否认,有可能会意外地真的是堂好课。
  一会儿,一直是骑马姿势的美贯,歪着脑袋。
  「社长哥哥?怎么了?」
  「啊……没有,没什么」
  树摇摇头,微笑了下,握紧胸口。
  ……为什么呢?
  他感觉,那拳头非常热。

*

  数小时后的,休息室。
  「果然……还是我上吧」
  对树的这番话,奥尔德宾·葛劳兹比谁都要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
  他气势十足地逼问道。
  说夸张些,那气势就算要吓死人都是轻而易举的。实际上,就这个少年的情况来说,甚至不需要比喻。
  「那、那、那个……这很不妙……不能这样子这些我都懂」
  树一边杂乱无章地回答着,一边苍白着脸继续说道。
  「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长……我,伊庭树接受了魔法决斗」
  「…………」
  休息室一片寂静。
  不论是穗波、安缇莉西亚还是奥尔德宾,都一直注视着少年,哑口无言。
  一会儿,
  「笨蛋(Dummkopf)」
  奥尔德宾吐了一句。
  「不过也罢,这样的话就随你的便吧」
  他不悦地说道。
  「可、可以吗?」
  「啊啊,你想怎么就怎么吧。不论你一败涂地,还是胃吐血溅沙场,我都不会管的。好好展示愉快的临终样貌吧」
  他一直抱着胳膊,移开视线。
  「那……那样子我可不想的」
  「——社长。为什么,你突然做出这决定?」
  这是穗波在询问。
  少女冰蓝之瞳,认真地映照着树。
  「那个……」
  树沉默了。
  理由,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那番话一直回响于耳边。

  ——『就算,你没有色诱,你也要证明给我看,你是适合当那家伙的搭档的』

  ……啊啊,对了。
  自己,不适合。其实自己连〈阿斯托拉尔〉的社长一职,也完全不称职。只是迫于形势,才当的。就连跟安缇莉西亚的〈盖提亚〉联手的事,也全都是偶然。
  不过。
  (不过……)
  他握紧拳头。
  拳头还残留着热度。那份热度从树被说,证明给我看吧,那时起就一直没有消散。
  注视着树的那样子,
  「……没法子了」
  穗波肩头一松,说道。
  「不过,虽然社长要魔法决斗,可什么魔法都不会啊……」
  她吞吞吐吐的时候,最后一人插话道。
  「姑且,有一种,树也能办到的魔法决斗」
  安缇莉西亚,静静地说道。
  「有吗?!」
  「我就觉得,会变成这样子,所以我想过了」
  她泰然自若地说道,摸了下金卷发。
  过了一小会。

  「不过……你要做好觉悟」

  以极度平静的声音,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说道。

4

  就连那室外授课,也在地面上刻画着好几个魔法圆。
  这是〈学院〉用于魔法实验,而设置的场地。
  为了防止咒波干涉,还周全地在周围严实地设置了结界,用来隔离魔法。这是据说甚至可以经受准二级咒波污染,〈学院〉中也属强度格外高的结界。
  然后。
  在结界内部刻画着最为巨大的——半径十米左右的魔法圆的外侧不远处,安缇莉西亚站在那里。
  「规则很简单」
  可爱的嘴唇宣告道。
  她说话的对象,是等候在结界外的许多学生,还有正坐在魔法圆内侧的树和杰克·奥康纳。
  「…………」
  咕噜一声,树吞了口唾沫。
  在少年和杰克的脚下,刻画着各自不同的小魔法圆。
  那些不是用于召唤魔神的魔法圆。
  反而,是用于保护不受魔神侵害的魔法圆。
  不知为什么,在两人之间,雄壮的银鲛悬浮着。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最为信赖的魔神——弗内乌斯,正睥睨着树和杰克两人。
  「只限此结界内,现在开始我会暂时性地,解除我和弗内乌斯的契约」
  安缇莉西亚静悄悄地说着。
  手中优雅握着的是,使七十二柱魔神顺从的咒物——『所罗门的五芒星』。
  「自由后的弗内乌斯会在魔法圆内发狂肆虐的吧。简易支配那弗内乌斯,打破对方结界的人,就是魔法决斗的胜者。当然,就算作为其结果而被弗内乌斯所杀害……事到如今没有人会后悔吧?」
  安缇莉西亚轻飘飘地微笑着。
  这就是,支配生与死的女王的笑容啊。
  「——等一下」
  听到那番话,年轻人举起手。
  「怎么。有什么意见吗?」
  「啊啊。是有些。“这样子对我太有利了吧。”至少有调查过我的魔法系统的吧?」
  杰克以拇指,指着胸口说道。
  虽然话的内容很傲慢,但只有树把握到了他的真意。
  他想合理说服自己。
  正因为如此,他才接受不了太有利的条件。因为情况不正当地过于有利的话,就算获胜了,杰克·奥康纳也接受不了那结果。
  但是,安缇莉西亚的微笑,反而更加深了。
  「当然了。在此基础上我说一句」
  她保持着微笑,嗖地动起手指。
  「树·伊庭,是我缔结了盟约的人。——没必要再多做说明了吧?」
  听到那话,树睁大了眼睛。
  参观的学生们也,一片哗然。他们不知道伊庭树是何等人物。他好像是最近传闻颇多的〈阿斯托拉尔〉的第二代首领,他们也就听说过这点而已。
  此情形下,谁都认可的AAA级别——〈盖提亚〉首领安缇莉西亚押上了保证。
  一边哗然,一边发出快活的笑声。
  这人是杰克。
  「原来如此。这是我错了。竟然做了无聊的抗议」
  「不用在意」
  安缇莉西亚捏着礼服下摆,弯下脊背。

  「——那么,开始吧」

  伴随着少女的声音,突然,空气一凉。
  回应着安缇莉西亚的意志,世界的咒力也为之一变。
  这就是,魔法师一人连结向世界系统本身,奇迹般现象的副作用。

  「I say thou art welcome unto me,because I have called thee through Him who hast created Heaven and Earth,and all that is them contained,and because also thou hast obeyed.By that same power by the which I have called Thee fourth……」

  如诗一般,如歌一般,咒句流淌着。
  像是要重写世界、改变世界般激荡人心。

  「——基于王命,只限此地,只限此刻,解除与汝之契约。解放吧,支配二十九军团的侯爵!」

  接着。
  弗内乌斯巨躯一震。
  痉挛甚至波及到了每一片锐鳞,尾巴反复胡乱舞动着。那样子,就像是穿着数十年的束缚衣终于被解脱了的囚犯。
  但那痉挛,也就是数秒间的事。
  下一瞬间,银鲛就狰狞地露出利牙,向着树的方向落下。
  「呜哇啊啊!」
  来自别处的尖锐响声,掩盖了树的悲鸣。
  脚下的魔法圆闪着淡薄的亮光,弹开了弗内乌斯的巨体。
  但双眼充血的魔神没有死心,开始在树的周围转来转去。
  「为、为什么,就只攻击我」
  「是它觉得你比较好轻易吃掉吧」
  在对面,杰克耸耸肩。
  当然,年轻人的脸色,也是有着几分苍白。
  弗内乌斯的猛冲,年轻人也得捏一把冷汗。的确,虽说是魔法师,但那东西也不是一下就能适应的。
  「不快点的话,会被从头开始吃掉的喔」
  「…………」
  树的喉咙僵硬了。
  实际上,少年的右眼视见了。
  光是刚才那一击,脚下的魔法圆的咒力就大为消退。不仅如此,刻画的花纹一部分都有些许裂痕,显示着弗内乌斯的猛冲有着何等强大威力。
  (这样……的话……)
  也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几分钟。
  在视野的一端,一直转着圈的弗内乌斯感觉就像是在嗤笑似的。

*

  看到那情形而战栗的,不单单是树。
  「社、社长哥哥,要被吃掉了!」
  在结界外面,美贯胡乱挥舞着四肢。
  虽然是混入学生中显得分外惹眼的打扮,但也没人转身看少女。
  这说明,这公开魔法决斗是如此地扣人心弦吧。宛如存在于古代罗马的斗技场一般,年轻的魔法师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情形。
  「没事的。小小一击,是打不破那个魔法圆的」
  穗波在旁边说道。
  虽然美贯听到那话,松了口气,但反而是冰蓝之瞳藏不住担忧,她轻轻咬紧嘴唇。
  (……如果只是,一击的话)
  她在心中嘀咕着。
  原本这魔法圆,就是用于保护不受所罗门魔神侵害的。还没有脆弱到一击就能打消的程度。
  但是,只要树用不出魔法,那结果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迟早,弗内乌斯的利齿都会残忍地咬碎树的全身吧。
  (安缇……有深思熟虑过的吧?)
  穗波,看了一眼结界内侧的——好友兼劲敌的少女。
  ——但是。
  从身着漆黑礼服少女的侧脸上,什么答案都读不出来。

*

  「……哼」
  杰克·奥康纳一直看着少年,歪着嘴。
  看来,弗内乌斯把最初的猎物锁定为树了。
  但是,不能有丝毫大意。魔神稍微心血来潮,被吃掉的就会是他自己。
  那么,趁现在不得不出招了。

  「吾,乘于梅卡瓦,尽握万物演化」

  好几张卡片,摊开在他的手中。
  卡片,就是年轻人的魔法系统的护符。
  魔法系统的名字叫做卡巴拉,每张卡片的名字是这样称呼的。

  ——王国(Malkuth)。
  ——础(Yesod)。
  ——尊严(Hod)。
  ——永远(Netzach)。
  ——调停(Tiphereth)。
  ——法(Geburah)。
  ——慈悲(Chesed)。
  ——理解(Binah)。
  ——智慧(Cochma)。
  ——以及,万物之源的王冠(Kether)。

  古代,犹太预言者摩西,被神赐予了这些智慧。
  神之力量的王冠,是可以抵达象征人类存在的王国的第十阶段。
  所谓的卡巴拉,就是把万物演化都区分为这十个阶段,用于管理咒力的魔法系统。
  一言以蔽之,魔法制御魔法。
  杰克会说『对自己太有利了』,这也是原因。如果是这样的魔法决斗,他就能发挥出力压全场的『力量』。
  如此浅显的道理,安缇莉西亚不可能不懂。
  (不过……)
  既然如此,杰克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是不由得他犹豫。虽说是授课的模拟战,这也是正式的魔法决斗,对年轻人而言也是第一次的经历。
  「我就来,挑战一番吧……」
  杰克咬紧臼齿,说道。
  ——十年前。
  年仅七岁的自己窥视到的,向往的魔神。
  向着弗内乌斯,年轻人把卡巴拉的护符扔了出去。

5

  砰、砰地响着,弗内乌斯猛撞着。
  每一次撞击,树右眼里映照出的魔法圆,都在大幅度地“晃动”着。流淌于花纹上的咒力眨眼间就被削弱,其强度正逐渐降低。
  (这样、子……)
  树的右眼——和胸口都在阵阵作痛。
  不仅仅是右眼,恐惧甚至都让心脏感受到了疼痛。
  就因为视见了咒力,恐惧才会膨胀无边。让树不得不认识到,魔法圆消失之际,就是少年小命不保之时。
  魔法圆,又在砰砰作响了。
  「…………!」
  右眼剧痛无比。
  差点就被恐怖占满大脑了,树咬着嘴唇。
  (……不行、了)
  他握紧,拳头。
  变得冰冷的拳头,恢复了些许的热度。
  他维持住那份热度,意识恍惚,以必死的意念抬起头。
  回看着,银鲛。
  「……弗内乌斯」
  他喃喃道。
  那是平时,陪伴于安缇莉西亚身边的魔神。
  那般可靠的身姿,化为敌人时竟是这般惊悚。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惊人咒力的奔流。
  不。
  不是第一次。
  (哎、呀……?)
  曾今,有两次。
  有两次弗内乌斯化为敌人的经历。
  一次,是跟安缇莉西亚邂逅的时候。在咒波污染的冰海上,安缇莉西亚的魔神和〈阿斯托拉尔〉以彼此的魔法为刀刃相向。
  然后,还有一次是——
  (那个……是……)
  树在搜寻记忆。
  伊庭树,一边胆怯于这一瞬间也在被削弱的魔法圆,一边继续查找着自己的记忆。
  应该是有的。
  安缇莉西亚说过。

  ——『姑且,有一种,树也能办到的魔法决斗』

  既然那个少女那样说了,毫无疑问,应该是有办法的。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个少女也不可能会说谎。
  (…………)
  快思考。
  有一个办法就好。
  一种当不上魔法师的自己,也能办到的方法。
  (…………!)
  在大脑某处,某个记忆一闪而过的瞬间。
  好几张卡片,插向弗内乌斯周围的地面。
  「诶……?!」

  「神之心因王冠而知觉——!」

  刹那间,卡片延伸出来的巨量咒力线,系向弗内乌斯的身体。

*

  「神之心因王冠而知觉——!」

  回应于杰克的咏唱,无数的线系住了弗内乌斯。
  魔法制御魔法的卡巴拉,对所罗门的魔神,产生了干涉。
  但是。
  代价也是很大的。
  「……咕……啊」
  从年轻人的喉咙里,发出了呻吟。
  (那家伙……在六岁……就跟这种怪物签下了契约啊!)
  要是可以说得出话,他肯定会诉苦的吧。
  年轻人就连这点程度的从容也没有,某种意义上而言可算是幸运的。
  从系着的线逆流而来的咒力,从内部折磨着年轻人的身体。
  (咔……啊嘎……!)
  甚至从嘴角,吐出了泡沫。
  喷灼内脏的炙热,绝非虚幻。实际上,年轻人的内脏在此瞬间也在开始溃烂。
  光是系上线,就是这般情况。
  所罗门的魔神,的确是怪物。
  压倒性的咒力,不论驱使什么样的护符都不能完全控制住。就〈盖提亚〉而言,本来的话基本上都要以十多个术者才能驱使一柱魔神的。
  安缇莉西亚跟那种魔神,六岁就签订了契约。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天才,杰克·奥康纳理解了。
  (……即便如此)
  思想,在脑内吱吱作响。
  即使如此,年轻人也想要抵达。
  就算自己不是天才,就算自己无法学会,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想追赶上曾今见过的那番景象。

  「被王冠所认识的的光芒,传达着智慧,流出至理解」

  分割了弗内乌斯的咒力。
  以卡片上描绘的顺序流动着咒力,年轻人渐渐把咒力以可能驾驭的形式注入。

  「慈悲流至法,注入调停」

  即便如此,咒力依然失控了。
  就像是在说不论如何注入,不论如何耗费魔法,都是毫无意义似的,在年轻人的体内肆虐。

  「岂有此理(Je————sus)!」

  倾注所有咒力,杰克·奥康纳扔出剩余的卡片。

*

  和弗内乌斯相连结的,无数的线。
  树看着那线,想起来了。
  (对了……!)
  “只有这个魔法,树也经历过”
  弗内乌斯化为敌人的,另一次事件。
  〈盖提亚〉的得意门生叛变,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被夺走了全部的魔神之际,少年和少女一起施展了某个魔法。
  阿斯莫德。
  树和安缇莉西亚连结了线,跟那个魔神再次签约。
  调节咒力的是安缇莉西亚,但是,树也一定是有经验的。
  正因为如此,安缇莉西亚才会选择这当魔法决斗的题材吧。
  (那么……要怎么办呢……)
  我要像杰克扔出的卡片一样,把自己跟弗内乌斯连上线,该怎么办呢?
  「…………」
  弗内乌斯的动作,逐渐变得弛缓。
  杰克的魔法,慢慢地控制住了魔神。
  就连那咒力的流动,树的右眼也能视见。
  (实在是……强大啊……)
  仿佛连咕噜咕噜的声音都能听见似的脉动。
  那就是,年轻人长年千锤百炼的『力量』吧。
  竭尽全力地,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修炼的成果。无数次挫折,反胃吐血的时间,虽然仅限此时此刻,却也在慢慢地降服所罗门的魔神。
  那么。
  自己能交出来的东西是——
  「……我」
  坚硬地,树握紧拳头。

*

  「永远填补慈悲之功能,尊严填补法之存在。则万物之演化因礎而形成,化汝之一切为王国」

  伴随着咏唱,线发生脉动。
  强烈的感觉远超之前。就连树的心脏,都传递到了。
  (把握住了……!)
  杰克感觉到了,舒心的感觉。
  他确信驾驭住了,弗内乌斯的咒力。
  要想随心所欲还有不足。尽管如此,把魔神的破坏冲动,诱导至一个方向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是杰克的成果。也是极限。
  (别跟我说饶命,树·伊庭——!)
  既然是魔法师,就应该做好了觉悟。
  就算结果丢了性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悲哀的。
  他向上挥舞着,从怀中取出的用于魔法的小刀。含入全部剩余的咒力,刺向地面。

  「——顺从吧,弗内乌斯!」

  咆哮直接化为咒文,撞击着弗内乌斯的背部。

*

  (我……!)
  树抬起头。
  几乎是同时,弗内乌斯开始猛冲。
  势头有刚才的数倍之多。
  虽说是暂时性的,但也获得了主人,魔神的咒力增强了许多。
  对这魔神来说,魔法圆已经当不了盾牌了吧。
  (我,也能办到的事……!)
  加固的是拳头。
  反正,能办到的事就一个。
  虽然不及杰克积累至今的时间,但树自己下定决心,以自己的身体磨练出来的东西。
  伊庭树把那东西,化为拳头。
  也就是说,五行拳之一。
  崩拳。
  「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叫喊,踏出震脚。
  从地面向上螺旋状地扭曲着『力量』,通过膝盖,转动腰身,顶起胸口,回转肩膀,流过手肘,抵达拳头,在所有地方增幅那份能量。
  连同从体内溢出的咒力一起含入,竭尽全身力量的拳头,扎向猛冲过来的弗内乌斯。
  (抵达吧……)
  拳头扎了进去。
  手传递来的触感,像泥潭一样。
  向着弗内乌斯的内部。向着更内部。
  (抵达吧啊啊啊!)
  最后——那只手,抵达到了。
  树抓住了个,什么柔软的东西。
  同时,惊人的信息雪崩般注入少年的脑内。
  (诶……?!)
  视野反转了。
  世界变样了。
  不论是魔法决斗还是什么都变得淡薄,那是在古旧城堡的里面。

  ——『跟你签约的代价……?』
  ——『用我的“时间”怎么样?』

  (那个,是……)
  那是,年幼少女的样子。
  无所畏惧,倾慕伟大父亲的,小魔女的过去。
  当着弗内乌斯的面也不退缩一步,堂堂正正进行契约的年幼少女的背影。

  ——『也就是我的未来。我会,将它连一瞬间都不遗漏地奉献给你们』

  ——『接受』

  那个肃穆的声音回应了。
  如泡沫般,影像扩展开来。
  (啊……!)
  有安缇莉西亚的影像。
  有日本的景色,英国的景色,还也没没见过的异国景色。
  许多魔法圆映照了出来,那些魔法圆的意义和应用被压缩了。在闪过七十二柱魔神,历经昼夜,几十年的时间中,安缇莉西亚只身一人始终站立着。
  然后。
  然后……
  (那个……是……)
  「——小树!」
  感觉在某处,听见了穗波的叫喊似的。

6

  「小树!」
  「社长哥哥!」
  两人的声音,回荡于〈学院〉的用地。
  在那对面,粉碎了魔法圆的弗内乌斯,漂游于虚空中。
  没有树的身影。在让它吃中崩拳的瞬间,少年的身体就被银鲛魔神吞了下去。
  「…………」
  观看的学生们,也几乎都是哑口无言。
  说是因为结果太惨烈,不如说是因为第一次亲眼所见所罗门魔神的强悍吧。离开了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这位稀代魔女的手,弗内乌斯也能发挥出那般咒力。
  那么,本来的『力量』,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再有,除了弗内乌斯之外,其他专精于战斗恶灵又会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那个安缇莉西亚,嗖地举起手。
  「……结束了啊」
  就算到了这个时刻,少女也没有动一下眉毛。一如既往地优雅,一如既往地冷淡,只是地注视着那番情形。
  然后,
  「是啊」
  年轻人回答道,一屁股坐下。
  他就一直那样坐着,动也不动。仿佛全身突然,变成了岩石一样。
  实际上,就支配了短短十多秒,年轻人的精气就几乎通通被耗尽了。稍有松懈的话,倒在这的就是木乃伊了吧。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仰望着青空。
  然后,
  「……是我输了」
  他说出口。
  「杰克·奥康纳输了。是这样的吧?」
  「哎呀,明明形式上是你获胜了啊」
  「你也是同一立场的话,能接受吗?」
  「死也不想」
  安缇莉西亚,呵呵地微笑着。
  「虽然我降服了魔神——」
  年轻人回过头去,弗内乌斯的样子突然变得淡薄。
  啵嘡一声,“有什么落了下来”。

  「那家伙——竟然和弗内乌斯融为一体了」

  「好痛痛痛痛痛……」
  抱着头,眼泪汪汪呻吟着的,是伊庭树。
  「社长!」
  「社长哥哥!」
  穗波和美贯踏过外侧的魔法圆,跑了过来。在宣告魔法决斗结束的同时,那些魔法圆就失去了效力。
  「对、对不起……我有点……动不了」
  树以完全麻痹的身体,淡淡地笑着。
  很不可思议,好舒服。
  像这样把全身投出去不管,直接躺下,有着不可言传的心情舒畅。
  「……哼」
  年轻人哼了一声。
  一言以蔽之,就是线连结方式的问题。
  杰克·奥康纳是技术上从外部进行连线。
  然而,伊庭树,是不顾一切地踏进弗内乌斯的体内,直接把线连接至它内部的『核心』。
  那一瞬间,弗内乌斯和伊庭树,融为一体了。
  「吾即全,全即吾——是吧。可恶,东洋魔法思想就是复杂啊」
  年轻人胡乱地挠着脑袋。
  「哎呀。是更为简单的喔」
  「哈?」
  「因为,树只能办到那事」
  在树的右眼,可以看见咒力的流动。
  所以,少年只是向着那最为根基的地方,伸出了手而已。
  当然,这也是个危险的赌注。树只要有片刻的犹豫,少年的身体就会被惨绝人寰地撕裂。
  即便如此安缇莉西亚,还是坚信着,少年一定能行的。
  「你相当地,信赖他嘛……」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他是和我缔结了盟约的人。没必要再多做说明了」
  她捏着礼服下摆行了一礼。
  「而且……那把小刀,请归还给我」
  「?!」
  对着少女手指着的东西,年轻人睁大了眼睛。
  那是在命令弗内乌斯前不久,插在地面上的用于魔法的小刀。
  「那个,是我的吧?竟然随便拿走了,偷东西可不好。就因为如此,没教养的家伙就是麻烦」
  「————」
  那语气和内容,让年轻人仓皇失措。
  因为,那是十年前,一起探险破旧城堡时的少女的——
  「你,记得我——」
  「哼,随便拿走别人东西的小偷,有什么记得的价值?」
  「那、那小刀是你这家伙自以为是强塞给我的吧!说什么抵挡住怪物,争取时间!我都命悬一线了!」
  「你保护了淑女应该感到开心吧。再说,那个时候在大喊“妈妈我绝对会回家”的人又是谁啊?」
  「竟然还鸡蛋里挑骨头!那么、你忘记别人,一下就闪人了又算什么!我可是找你找了一个晚上的啊!」

  ——这个样子。
  十年后再相会的淘气伙伴,互相直抒心中所想。

*

  树呆呆地注视着,在对面的魔法圆喋喋不休的两人。
  「这样啊……安缇莉西亚小姐,还记得的啊」
  虽然对话基本都是英语,但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明白了这一点。
  他明白那个少女,没有忘记跟自己有关的事物。
  莫名地很开心,有温暖的东西在心中。
  (……太好了)
  他这么想到。
  他以疲劳不堪的身体,微笑着。
  再来,有着跟那不同的,从脑中消不去的记忆。
  刚才,树跟弗内乌斯连上线时窥见到的情形。

  ——『跟你签约的代价……?』
  ——『用我的“时间”怎么样?』

  ——『也就是我的未来。我会,将它连一瞬间都不遗漏地奉献给你们』

  过去,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第一次和魔神签约时的情形。
  被她献出去的未来化为泡沫,被吞入弗内乌斯的体内。
  (不过,那个未来是指……)
  树知道。
  作为跟魔神签约的代价,安缇莉西亚献出了未来。
  “在那被献出去的未来之中,仅仅一瞬间,树感觉映照出了自己的身影。”
  (我在……安缇莉西亚小姐的未来里……?)
  不明白。
  那到底,有着什么意义么。
  名为伊庭树的存在,会给安缇莉西亚带去什么影响,献出的那未来会怎么影响结局呢。
  最为关键的是,最后的一刹那所听见的话。
  难道说也许是连安缇莉西亚都没有听见的『声音』,记得,是这样说的吧。

  ——『终有一日……你……』

  ——『要再次……选择时间……』

  (…………)
  胸口奇怪地痒了起来。
  「社长,怎么了?右眼,又不舒服了吗?」
  「啊,不,没事!右眼完全没事!」
  他对着穗波点点头,慌忙地抬起上半身。
  「树」
  接着,安缇莉西亚靠了过来。
  「辛苦了。非常感谢,你能配合我的授课」
  「真是的啊。我都想索取社长的租借费了」
  「哎呀。钱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支付喔?」
  「啊啊!两人,不要在这种地方吵架!」
  树挥舞着双手进行仲裁,把脸转向金发少女。
  「安缇莉西亚小姐……」
  「是?」
  少女惊讶地歪着细脖子。
  她没有注意到树在弗内乌斯的体内,窥见的东西吧。
  少女只是确信,树能碰触到弗内乌斯的『核心』。仅此而已。
  所以,
  「……没有,没什么」
  树摇摇头说道。
  (总有一天,可以问的吧……)
  树那样想着,再一次,让在决斗中疲惫不堪的身体横躺着。
  「啊,树」
  「小树」
  两人的声音都远去了——清爽的风,拂过脸颊。

  伦敦的,初夏的风。

〈阿斯托拉尔〉业务日志18(译者注:原文此句有删除线)

安缇莉西亚的〈盖提亚〉出差日志3

  我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魔法决斗,辛苦了。
  就算是一同负责代课的〈盖提亚〉,也很满足。就算真的支付报酬也没关系……但那样的话穗波好像会生气的。
  不管怎样,恩师马库雷瓦老师也接受了,所以作为报告就写进了这片日志里。
  顺带一提,貌似代课中人气最旺的,是美贯的课。
  到底,她教了些什么呢,真让我在意。虽然本人说教的是线条画和涂鸦……

  ——我就再多一点点,写些多余的东西可以吧?

  树。
  你……看到了什么?
  和弗内乌斯融为一体的你,某种意义上,会连接至比召唤时的我跟为深入的地方。那么,我也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我也听不见的什么东西,就算只有你才知道也不奇怪。
  比如说,我所奉献出去的……

  ……不好意思。
  果然我觉得,还是没有必要写。请忘记吧。时不时,这样子笔滑就是我还不成熟的证据吧。作为首领,作为一名魔法师,我深知自己的不成熟。
  即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才得非要变强不可吧。
  那么,各位,希望你们有个美好的魔法。
        Adilisia=Lenn=Mathers
————————————————————————
更新第1节初版 大家新年好啊
更新第2节初版 这里出现了人名翻译上的问题 年轻人jake译作杰克,而在后面的剧情中螺旋之蛇的那位干部也是杰克(jack),虽然英文不同,但根据世界人名大辞典中文译名都是杰克(虽然jake也有雅克,但英国人名是译作杰克),特在此说明一下
更新第3节初版 今晚动漫社去看电影通宵k歌啊
更新第4节初版 嗓子崩溃了
本章初版更新完毕 呀 事有点多 接下来更新的进度可能会放慢一些了 见谅
更新为校对版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3-12 18:52 编辑


魔法师的约定

1

  ——列车,穿过布满雾气的草原。
  钢之车轮,碾压着铁路。
  低声呻吟般的断续之音,响彻绿色的大地。
  那让人联想到列车呼吸的声音,是柴油火车头的特征。
  这一带的铁道还没有完全电气化,就算是特急列车一般也是柴油型的。虽然看起来十分古老,但强力的车身与其外观相反,时速可接近一百公里。
  然后,
  「……好宽广啊」
  傻乎乎地低语道的,是乘坐在那列车上的,一位少年。
  名叫伊庭树的少年,靠在车窗边。
  雾气淡如轻纱,绿色草原宽广无垠。
  在那另一头的大地被更为广大的森林所覆盖,一眼望不到边。
置身于这种地方,就算讨厌这类说法的人,也不得不深感人类之渺小的吧。
虽说欧洲的中世纪是开辟森林的历史,但这些森林还残留着那之前的远古时代的印象。
  (……跟人,战斗的森林啊)
  树呆呆地心想到。
  自然绝不是只会对人类温柔的东西。
  就本质意义而言,反而算是跟人类对立的东西。
  人类在获得智慧的瞬间,就不可能与自然和谐相处了。总而言之,这两者的道路天差地别,尽管偶尔会有彼此靠近的时候,但作为天敌而互相仇视的情况是无法避免的。
  简直就像是,科学与魔法一样。
  一阵微风,从窗户吹了进来。
  「——越过国境后,好像连风都变了啊」
  穗波按住头发,穿着平时的水手服说道。
  「欢迎来到,威尔士」
  「呼诶?国境?」
  对着眨着眼的树,穗波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多半社长,觉得威尔士和伦敦都是同一国家的是吧」
  「唔……嗯。我觉得都是英国的」
  「是都在英国。但是,在英国里面,有四个国家」
  「诶?」
  在发出愚蠢声音的树面前,穗波嗖地竖起食指。
  她描绘着一个大大的圆,并把圆分成四份。
  「英国正式的名称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也就是说,是个把分散的国家统一起来的联合国家」
  她再次把手指,放在下半个圆上。
  貌似那里就是,刚才她们所在的伦敦。
  她缓慢地移动着手指,直至圆的中心区域。
  「那么,伦敦属于英格兰。现在我们来到的是威尔士。虽然是联合国家,但却是不同的国度。这下明白了吧?」
  「那个……差不多懂了。我记得,安缇莉西亚小姐的〈盖提亚〉本部所在地就是在这里对吧?」
  「因为不仅仅是凯尔特魔法,在英国也算强大的灵地也都在威尔士。〈盖提亚〉和其他蛮多魔法结社也是把据点设置在威尔士的。正值夏至,安缇也在忙着弄各种仪式吧」
  穗波,简单地做出结论。
  前些时候,安缇莉西亚就回去了威尔士的〈盖提亚〉本部。太阳力量在最大值的夏至,似乎对魔法而言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基于同一理由,也把猫屋敷和奥尔德宾作为租赁魔法师而派遣去了〈学院〉。
  「我也希望社长,差不多该明白那种魔法的微妙之处了的?」
  「……我会努力的」
  树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自信地晃着脖子。
  看着他那样,穗波的冰蓝之瞳眯细了起来。
  「你这种地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她吐了这么一句话。
  「对、对不起」
  「明明没有变的……啊」
  突然地,少女望向远方。
  「怎么了?」
  「没什么」
  穗波摇摇头,马上笑眯眯的。
  「明明一开始,社长是一直在逃避的啊」
  「唔……」
  听到穗波的话,树沉默了。
  他想起来了。
  在去年的这时逼迫他就任社长一职的猫屋敷和美贯,一个劲强迫他学习魔法和社长知识的穗波,还有无限制四处逃避的树,一直都是这种基本定式。
  那情况为什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呢。
  「一有缝隙就逃跑,稍生惧意就打退堂鼓,再说明明是魔法师派遣公司的社长,却对魔法和经营一窍不通。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丢人的废物社长啊」
  「你……你不用说得这么过分的」
  半眼泪汪汪抗议的树,屏住了呼吸。

  「——不过,变了」

  少女笑容的性质,变了。
  淡淡的微笑。
  绽开的樱桃小嘴,再加上让人联想到雪花石膏的洁白肌肤,仿佛是盛开的美丽花朵一般。
  「你对尤……尤戴克斯先生说过,自己要做自己是吧」
  「唔……嗯」
  他说过。
  尤戴克斯·特罗迪
  对在刚才的伦敦,再次相遇的自动人偶炼金术师,一年前,树是那样说的。

  ——『我,不是家父……我不会变成,像父亲一样的社长』
  ——『不过,我,会做我自己』

  对着回想起来后红着脸的树,穗波慢慢地告诉他。
  「要做自己这件事,难如登天。只要是魔法师谁都明白。不如说,这才是最强的魔法」
  那声音,柔软地敲击着少年的耳垂。
  不知为何,少女的声音令人不禁觉得她内心里好像正刮着暴风雨。
  「不过,社长跟随支莲先生学习武术,和辰巳先生互相竞争,通过龙的事件、鬼的事件和吸血鬼的事件,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连那种魔法决斗也参与了」
  一点点地,回想起至今为止的记忆,一直追溯至前些天的魔法决斗。
  「那、个……」
  树带着本以为会被她骂的意外抬起头。
  接着,少女如此告诉他。

  「所以……小树好厉害」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仿佛时间被夺走了。
一直柔和地注视着树,冰蓝之瞳像是射穿了树的心脏一样。
少女这般稳重的微笑,在一年多一点点的时间中也许是第一次。
  不。
  曾经,有过一次。
  那是……穗波喝下勿忘草熬的药的时候。
  忘记了常年戴着的面具,少女在一瞬间,展露出了年幼时的本来面目的时候。
  「那个,穗波,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
  话还没说完,穗波就肩头一颤。
  「社、社长!刚才,你在胡思乱想了是吧!」
  「呼诶。不是、那个……不是那样子的——」
  「……哼」
  穗波没有理睬开始辩解的树,转向窗外。
  流过的雾气和绿色的景色,与这个香草少女相得益彰。少女藏着有点通红的脸颊,这么喃喃道。
  「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稍微想向社长学习……我只是也想……变得更强而已」
  「…………」
  树还记得,上周发生的事件。
不仅仅是魔法界,还波及了整个伦敦的大事件。
即便是在〈学院〉里也以盖世天才之名著称的两位魔女——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一败涂地的一幕,树还记忆犹新。
  那也是,上周发生的事。
  穗波想要变得更强的心情,是理所当然的。
  「我……」
  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另一个麻烦来了。
  前面的车厢突然传来一阵叭嗒叭嗒的脚步声。
  随着那脚步声,深红的头发和款式古老的黑色礼服出现在视界中。
  外观看去大约十二岁的少女,睁大通透的碧眼,紧紧地握着树的衣袖。
  「树,拉碧丝回来了」
  回来的是,随自动人偶炼金术师一同和树再会的,人造人少女。
  此外,
  「真是的,拉碧丝!」
  连美贯也带着怒气现身了。
  一如既往的巫女装束,和异国铁道之间酝酿出惊人的不协调感,但当事人少女却不以为意,逼问着人造人。
  「怎、怎么了!」
  「拉碧丝把我在餐车买的点心随意吃掉了!」
  「拉碧丝没有错。是美贯吃得太慢的错」
  少女一直捏着树的衣袖,贴紧树的身旁。
  这个少女,除了创造她的炼金术师以外,唯一亲近的就是树了。会变成这样有着各方面的原因,但总之少女对树抱有的是倾慕之情是不会有错的。
  「啊啊!不准随便向社长哥哥撒娇」
  可能是她愤怒到了极点吧,她呒啾地捏着拉碧丝的脸颊。
  拉碧丝也呒啾地,回捏着美贯的脸颊。
  一边是嘴歪成へ字,眼泪汪汪的,另一边是面无表情,两人互捏着脸蛋,激烈地互瞪着。
  「啊啊啊,你们两个!做那种事脸蛋会拉长的啦!」
  在那样的两位少女中间,树大喊着。
  一边看着把身体转来转去的少年,
  「……你这种地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穗波一脸为难地,微微苦笑着。

2

  在这里,有一本书。
  外观上,是本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大学笔记。
  带着几分古旧感,好像很厚实,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征了。就算翻阅书中内容,也尽是些看也看不懂的记录,不用多少时间就会被扔进垃圾箱的吧。
  但是。
  若知道它的出处,一定会有很多魔法师大吃一惊。
  不会用魔法的魔法师——伊庭司。他所留下来的源书,就是这本笔记。
  「……所以,尤戴克斯兄长的修理,需要威尔士的栎木」
  拉碧丝嗙地一声闭上笔记,做出结论。
  「那么,就是这里啊」
  树环顾四周。
  在与初夏完全不符的冰冷雾气之中,少年一行被蓝色与绿色的色彩所包围。
  传到鞋子里的地面触感,和刺激着鼻孔的臭味,都混入了泥土与芳草的气息。坚硬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回响着,仿佛在述说你们是这个森林的异物一样。

  没错。
  是森林。
  从那车窗可以窥见到的森林,现在,树他们进来了。
  「竟然特意来威尔士来索取部件,制造尤戴克斯先生的人,貌似也真是个有够怪异的炼金术师啊」
  这么吐露道的是穗波。
  在轻轻抱着胳膊之后,
  「……当然,文艺复兴时期的炼金术师是比较倾向于凯尔特文明的,也没什么不自然的」
  她如此自言自语道。
  记录于源书中的秘术之一,就是对自动人偶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的构造和术式的分析。
  在上一周的事件中再次相遇的尤戴克斯,命悬一线。
  之后,因猫屋敷的应急措施而恢复了意识,但破损部件的修复据说需要特殊的材料。
  据说那些材料,就在这威尔士里。
  「穗波姐知道吗?」
  美贯,轻轻地歪着小脑袋。
  「不过,这个森林就像是我的故乡一样。只要是这个森林的东西,我认为我都能找得到」
  「……嗯。兄长也说过,穗波的话能行」
  拉碧丝,轻轻点点头。
  「不过,美贯就不需要了」
  「胡说!只带拉碧丝来的话,社长哥哥会焦头烂额的!」
  美贯猛地吐出舌头,背过视线去。
  顺带一提,两人的脸蛋上都还留有红红的捏过的手指印,这倒是很有意思。
  「那个,都说了两人好好相处吧」
  对着做出仲裁的树微微一笑,穗波向着森林的那一头前进。
  「总之,往这边走」
  接着,三人跟着她。
  (……果然,不一样啊)
  树一边走着,一边呆呆地想着。
  当上〈阿斯托拉尔〉的社长后,也有在日本的山里或森林行走过,但这个威尔士的森林,却飘散着和那些地方不同的气息。
  不是日本独特的——尤其是葛城家——强硬而沉重地笼罩着的咒力。
  取而代之地,是有着要将人推开般的压力。
  拒绝人类,以至极清冽的意志。
  那也是当然的。
日本的山和森林,即便位于相当深的山中也大多能被人类干涉的。
让人居住,受人尊重,和人共存就是日本的自然。
  相对的,欧洲的情况截然相反。
  排斥人类,对人类利牙相向的土地。
  因此,是圣域。
  「…………」
  右眼一阵疼痛。
  树木间的黑暗,感觉就像是在注视着他们一样。渗入肌肤的空气,孕育出异界的冰冷。仿佛要是停下了脚步,就会永远迷茫下去似的。
  在旁边,拉碧丝吃惊地歪着脖子。
  「树?」
  「啊啊,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解读那个回答的,拉碧丝加快了步伐,叫住前面的穗波。
  「穗波,要去哪里?」
  「就在,那里了」
  少女轻轻地扬扬下巴说道。

*

  就这样在郁郁苍苍的林间小道上,走了十分钟左右。
  突然地,空间敞开来。
  「哇啊……」
  「好厉害……」
  树倒吸一口凉气,美贯也睁圆了眼睛。
  在大约有体育馆那么大的空间里,一棵巨树顶天而立。
  树顶越过了森林的天盖,都看不见了。树干之粗大就算是十个成年人敞开双手,也围不起来。地面上歪歪扭扭的树根,如数十条大蛇般爬伸着,在满布青苔的地面上呈现出漩涡状。
  大概原本是栎树吧。
  但是,树龄到底会有多少年呢。
  不止一百年或两百年。光是那厚实地堆叠了好几重的树皮,所显示出的岁月就能追溯到遥远的昔日。
  到底,是五百年,还是六百年呢。
  又或者,跨越了一千年或者两千年呢。
  「也许比我家的神篱还要古老……」
  美贯茫然地喃喃道。
  「这里是……我学会凯尔特魔法的地方」
  然后,穗波果然是一直仰望着老树说道。
  「穗波姐姐吗?」
  「嗯。因为凯尔特魔法的仪式基本都没怎么留下了。这里,是为了给曾今的特洛伊一族进行仪式的地方。凯尔特魔法的线索一点都没有掌握,所以最初的一年一直都在调查这棵树的周围」
  少女看起来十分怀念地眯细了眼。
  然后,轻轻地苦笑了下。
  「——就像是让我在现场找出两千年前杀人事件的犯人一样」
  「…………」
  树,哑口无言。
  实际上,这的确是毫不逊色于穗波所举例子的难事。
  从各地的历史和传说中,寻找几乎风化了的凯尔特魔法的线索,再次将之构筑出来。更何况需要的东西,在书本和博物馆是绝对获得不了的,只能不断积累琐碎的信息。
  因此,穗波无数次地来过这种地方了吧。
  (……她到底,付出了多少才能达到这一步呢)
  无尽的努力和无尽的时间,让树感到头昏目眩。
  至少,少年也学习过魔法,知道那工作量有着何等规模。
  没有理会那样的树,
  「我回来了,爷爷」
  穗波摸向树,说道。
  「诶,你说爷爷?」
  「只是我这样称呼罢了。上次的〈活手杖(Living·Wand)〉,也是从这位爷爷分离出来的」
  「〈活手杖〉……」
  穗波·高濑·安布勒的,可以称之为杀手锏的咒物。
  曾今在葛城的土地上阻挡了鬼、支配一整座山的大魔法,就是靠了这颗老树才得以施展。
  「那么……尤戴克斯先生的材料也……」
  「嗯。要从具有这种咒力的树来分离出来。为了不引发它和尤戴克斯先生之间的咒波干涉,必须要尽可能小心地采集」
  穗波话说到那,回过身来。
  「美贯和拉碧丝也来帮帮我吧?」
  「嗯」
  「……嗯」
  两人几乎同时点头,然后立刻露出牙齿互相对视着。
对此一笑置之的穗波再次转向少年的方向。
  「另外,社长也过来吧」
  「诶?」
  「我要先给你,治疗眼睛」
  她认真地,盯着树的眼罩。
  「据我所知,这里的咒力是最适合治疗的。自从被叫来伦敦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想来这了。……所以,快站到那去」
  「……好、好的」
  树按指示走了过去,将腰板挺得笔直。
  「不要乱动……社长」
  穗波嗖地伸直手。
  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穗波维持住右手抵住眼罩,左手抵住老树的姿势,闭上眼睛。仿佛,是把老树本身看成是一只巨大的手杖似的。
  (……感觉,超“相配”啊)
  树呆呆地想着。
  这个少女,尤其是使用魔法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格外地美丽。
  被魔法所喜爱的少女。
  树在跟安缇莉西亚不同的意味上体会到了,,果然这个少女也是如此。
  在这片土地上,她获得了多少东西呢。在这颗老树下面,经历了多少修行,品尝了多少挫折的滋味,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呢。
  (我……)
  自己,能办到些什么呢。
  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长,要怎么做才能回报她呢。
  和其他的社员不一样,只是迫于局势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向前迈进呢。
  (…………)
  一个小小的声音,打破了树内心的沉默。

  「我乞求……」

  回响,宛如歌声。
  「……」
  眼罩里面好痒。
  穗波的咒力,影响到了比以往的治疗更为深远的地方。
  借用可以说是凯尔特魔法原点的老树的力量,少女的力量比以往纤细数倍,强烈数倍,朝着树的右眼贯穿而去。
  (……呜、哇)
  仿佛是以指肚,向上抚摸眼罩里面一样的感触。
  脊背上的汗毛倒竖。每个细胞都起泡并染上了穗波的魔法。

  「我乞求……」

  又是,穗波的声音。
  听到这一句,树的身体一颤。
  右眼好热。每次少女的声音回响,冲击就会蹂躏眼球。
  与其说是治疗,更容易让人错认为是以压倒性的咒力强行再生眼球。仿佛是少女以接触着的手,把树的身体重组了似的。
  就这样,随着咒力的增高,穗波的声音也高昂起来。

  「我向力之圆锥乞求,借用古老凯尔特之民和至亲之灵树的力量,于此地,于此时,治疗吾友之肉体的病痛——」

  从少女的嘴里,传出歌声。
  在这一术式,即将化成纤细而丰润之形的前一刻,

  【不·准·看】

  右眼呻吟道。
  「————!」
  热度反转了。
  治愈转化为剧痛。
  从最深处,喷涌出和树不同的叫喊声。

  【不准看,不准视,不准观——!】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保持着接触的、树体内的『力量』一口气逆流而出,狂乱咆哮般发出巨响。
  「社、长——?!」
  被弹开了似的,穗波一脚踏空。
  少女,按住手掌。刚才咒力的反转甚至化成了物质性的热量,灼烧着少女柔软的肌肤。
  但是,穗波甚至连这一惨事都没察觉到,只是睁大双眼。
  「小树!」
  「穗、波……」
  树的身体,一颤一颤的,不自然地后仰,那只眼散发着红光。
  (红……光……?)
  穗波倒吸一口凉气。
  对,少年的眼睛,接触到了外面的空气。
  覆盖树右眼的眼罩自然地脱落,落至地面。
  「社长哥哥的,眼罩竟然……」
  美贯蕴含着绝望的声音回响着。
  因为那眼罩,对伊庭树而言有何等着重大的意义,美贯也是深有体会的。
  而且,怪现象不仅如此。
  「……穗波」
  拉碧丝小声说道。
  瞬间,咂地一声,卷起大风。
  老树的叶子剧烈地摇晃着,雾气突然变浓,包围了穗波她们。
  在那雾气中,混杂着某个声音。
  这是个从远方响彻传来,猛烈而素朴的声音。仿佛都震撼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声音。
  那个是,牛角号的声音。
  「…………!」
  穗波的表情上,锐利的紧张一闪而过。
  「大家,都过来!」
  她展开斗篷,把手伸入其中。

  「我乞求!以非天非地的灵树之护佑——」

  她想要向上扔出槲寄生——但咒文又一次地中断了。
  仅比她快些许,惊人的雾气怒涛般地盖过穗波她们的视野。

3

  ——突然,穗波她们置身于嘈杂之中。

  「这个、是……」
  穗波,环顾四周。
  不知何时,在老树的不远处,燃起了鲜艳的火焰。
  围着那火焰,有很多人在笑着。
  估计,有十多人吧。
  有小孩。
  有老人。
  不论男女,都穿着款式相近的宽松衣服,大声说笑着。
  有的在跳舞,有的在歌唱,有的在拍手,还有的在吹着破旧的牛角号。
  「好美……」
  美贯,眨着眼睛。
  有时,是阳光的节奏。
  有时,是雄壮的牛角号之音。
  每当有声音响起,火粉都欢快地跳跃着,与周围的石柱撞出火花。
  以火焰为中心,排列着数个足有成年男人大小的石柱。
  从地面上拖拉的痕迹来看,那些石柱是这一天才运来的吧。为了庆祝这个祭典而不惜辛苦,仅靠人力来搬运巨石的吧。
  神圣的,树木和岩石之民的祭典。
  「凯尔特的,夏至祭……」
  穗波说道。
  那声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
  没有察觉到自己一行的存在,而一直持续着的梦幻祭典,让穗波无法移开目光。
  对穗波·高濑·安布勒这位魔法师而言,这个祭典具有那般重要的意义。
  「的确……今天是夏至的夜晚没错……」
  夏至的祭典。
  又或者,如此称呼。
  也就是说,魔女的安息日(Sabbath),这么称呼。
  但是,这个情形比那更为古老,是穗波只在文献中见过的一幕。
  堪比沃尔帕吉斯夜(译者注:瑞典传统的节日。第一个是在四月三十日到五月二日之间举行的狂欢节。人们称四月三十日的晚上为沃尔帕吉斯夜,据说在这个晚上,生命和春天的力量将战胜死亡和冬天。),魔法庆祝和祭祀——凯尔特的夏至祭。
  「为什么,会这样……」
  「……穗波」
  一个僵硬的声音,叫住后退的少女。
  「……树的眼睛,停不下来」
  在跪着的拉碧丝旁边,树还倒在地上。
  尽管痉挛已经停止了,但少年的意识还没有恢复。他只睁开着右眼,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社长!」
  穗波,把手伸入斗篷怀中。
  「我立刻,给你治疗……」
  但是,为时已晚。
  少女跑近他的时候,又响起了别的声音。
从遥远的远方向着这里逼近的,猛蹬地面的声音。
这是连穗波也只在电视或电影中才听见过的,久远至极的声音。

  那是,尖锐的马蹄声。

*

  ——咂啊啊
    咂啊啊
    咂啊啊啊啊啊

  起风了。
  是阵极其强烈的风。
  到刚才为止,还是最多也只能摇动树叶的微风,如今仿佛化为暴风一般响彻森林之中。
  不。
  那里,已经不是森林了。
  「这次,又是什么……!」
  穗波环顾周围,哑口无言。
  那里,是荒野。
  别说祭典了,只留下了巨大的老树,森林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视野中四处举起了火把。原来就不算茂密的森林被这火焰焚烧殆尽,化为一片惨淡的荒野。
  燃起火焰的缘由,立刻就明白了。
  「穗波姐姐,那个……!」
  美贯握着少女的斗篷,竖起食指。
  在那里,出现了地狱。
  军马嘶叫。
  战车车轮扬起尘灰。
 不计其数的剑与枪交击着溅出火花,贯穿肉体的异响消失于响度更胜数倍的惨叫声中,流出的血如雨水般击打着地面。
  震耳欲聋的怒号。
  呐喊声。
  「这个是……」
  几乎就快哭出来的美贯身边,拉碧丝静悄悄地呢喃道。
  「战场……」
  她说道。
  成百上千的兵士在互相厮杀。
  一方的军队,只拿着原始的剑和盾,各自散乱地冲入敌军。
  另一方的军队,是打磨加工过的盾牌和铠甲,从受着统一指挥的密集阵型中,伸出数百支枪猛冲着。
  光看数量的话,前者是后者的好几百倍。
  但是,战况的变化明显倾向于后者。
  密集阵型,如墙壁般推出紧密排列的盾牌,弹飞靠近的敌军。当敌人胆怯之时,落下的枪就化作暴风雨趁机刺杀。
  机械而井然有序的动作,把战场化为单纯的杀戮场。
  以蹂躏的势头,驱赶着敌人的军队。
  「……这个,是凯尔特的历史……」
  穗波,茫然地喃喃道。
  听到那声音,美贯回过头来。
  「凯尔特,的……?」
  「凯尔特的军队,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败给罗马军队的。祭祀的森林被一烧而尽,村落饱经蹂躏。能提供庇护的森林被烧毁了的话,凯尔特的战士就毫无胜算了」
  这是,在名为战争的文化上有着显著差距的缘故吧。
  相对被灌输了“战争是征服行为”的罗马军队,凯尔特人的战争不过是一对一决斗的延伸罢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勇者,也无法颠覆这种局面。
  不仅仅是威尔士,在大不列颠岛的所有地方,凯尔特人民都战败了。以那个凯撒大帝为首,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罗马的旗帜飘扬在凯尔特的土地上。
  这片圣地也并无例外,仅此而已。
  「‘回归’的,咒波污染……!」
  美贯,这么说道。
  把在这个空间过去发生过的事,再现出来的咒波污染。
  就连美贯自己,也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咒波污染好几次。但就算这么想,也还是留有疑问。
  「不过,虽然这里咒力很强,但竟然会发生咒波污染……」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圣域,是没有理由发生咒波污染的。
  原本所谓的咒波污染,就是那片土地上没有完全净化干净的咒力进行凝缩所产生的现象。在这么多年都一直风平浪静的地方,发生咒波污染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更何况,要把现在的夏至祭和这个战场,和其他的过去相连接,虽说是咒波污染,也太机缘巧合了吧……!
  「比、比起那些,快给社长……」
  回过神来的穗波想继续治疗树,看了一眼脚下。
  那个瞬间,一声低鸣破空斩风。
  「好热……!」
  流矢,撕裂了穗波的两只胳膊。
  回归的咒波污染,不是单纯的幻影,还影响到了现实世界。水手服的破裂处随风舞动,瞬间让荒野多了几分色彩。
  「啊……」
  就在这时,幻影好像注意到了穗波她们的存在。
  罗马军队在击溃那些凯尔特人之后,把目标转变为这边。
  一名战士脱离密集阵型跑了过来。丢下长枪,双眼充血地拔出剑。
  那把剑对着少女们挥落而下——

  「拔除吧,清净吧!」

  那个声音,弹飞了战士的身体。
  美贯的〈禊〉,拒绝了过去再现出来的战士。
  「穗波姐姐!会被打中的?!」
  「…………」
  但是,穗波没有回答。
  少女抚摸着倒地的树,一动不动。
  「不是普通的咒波污染……也就是说」
  穗波在思考。
  就连双臂受伤的事,也从少女的脑海里远去了。
  为了查明这怪现象发生的理由,她拼命地转动着脑筋。把痛楚、惊愕和恐惧都抛诸脑后,一个劲地致力于思考。
  刚才的夏至祭。
  这个战场。
  还有,少年发生的异常。
  将所有情况综合起来,与自己的所知信息进行对照。
  「难道说……社长他……」
  穗波的表情,闪过一丝茅塞顿开之情。
  同时,
  「穗波姐姐?不快点逃的话……!」
  美贯一边挥动着玉串,一边呐喊道。
  结界,几近崩溃。
  在之前的伦敦就知道了,在异国神道的能力会大幅度地减弱。
  就算有被称为绝对结界的魔法特性——〈禊〉,也不可能一直击退这般庞大的军队。
  罗马军队,改变了行动。
  可能是看到胡乱猛冲会被弹飞吧,有许多战士们都拉开弓箭,向着这边搭上了箭。
  「啊啊!」
  雪崩般落下的箭矢,简直就是暴雨。
  盖尽战场的天空,如同百道落雷,接二连三地直击着美贯的结界。即便每一支威力都不大,但累计这么多的量,美贯减弱的〈禊〉也有够吃不消的。
  没有完全顶住,有几支箭穿破了结界。
  不偏不正,正好射向背着身的穗波。
  「——穗波姐姐!」
  叫喊声,碎于风中。

*

  ——右眼看到了。
  ——右眼视到了。
  ——右眼观到了。

  一直都在感知着,那情形,那发展。
  没有放过任何一瞬间,没能放过任何一瞬间,从所有的角度来认知所有的情形。
  明明是在认知,却无能为力。
  尽管知晓一切,他却不比一只蝼蚁更有力。
  (总是这样……)
  有谁那么说道。
  (反正,谁都不会获救的吧……跟平时一样……因为你会……)
  回响着的声音,悠远而令人心疼。
  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没有时间思考。
  就这样,他的视野变暗了。

*

  毫厘之差。
  罗马君的箭矢贯穿穗波的身体,和她背后升起红莲的火焰,时间之差仅有一瞬。
  「穗波……没事吧」
  拉碧丝小声嘀咕着。
  少女洁白的手上,直到刚才还握着两个烧瓶。
  那是炼金术制造的触媒。
  那两个烧瓶互相拼撞,混合内部溶液之时,火焰就铺天盖地地升起,把飞来的箭矢悉数燃尽。可能是害怕那火焰的厉害吧,军队的动作瞬间停止了,浇落下来的箭雨也停了。
  「……我懂了」
  穗波站起来说道。
  「穗波?」
  少女柔软的手指,嗖地摸着树的脸庞。
  摸着还在继续散发着红光的眼睛。
  「社长的眼睛……从一端视见了这片土地的记忆……」
  妖精眼。
  这魔法之眼,既是伊庭树的杀手锏,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魔法,说到底,认识就是一切。只要认识所有魔法,就能按原样构筑·再现出咒力。如果是这般历史悠久的咒力,不论是夏至祭还是古代的战场,什么东西都能再现出来。——原本妖精眼,就是这样的东西」
  以悲痛的声音,穗波说道。
  认识,会规制现实。
  只在原子层级成立的歪曲理论,在魔法上是成立的。
  穗波断言,树的眼睛看见了一切,才会把现实由夏至祭替换为古代的战场。
  「那、那么,把眼罩……戴回去的话?」
  美贯一边维持着〈禊〉,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眼罩。
  少年的眼罩,被拉碧丝捡到了。
  因为平时都被那眼罩覆盖着的缘故,树的妖精眼才得以封印至今。
  但是,
  「不行」
  穗波摇摇头说道。
  「强行戴回去的话,眼罩这次一定会坏掉的。就算是尤戴克斯先生,没有材料是制造不出新眼罩的吧?」
  「……我觉得制造不出」
  拉碧丝点点头。
  「…………」
  穗波沉思了下,再一次叫到两人的名字。
  「拉碧丝,美贯」
  「啊,嗯」
  「什么?」
  对着反问的美贯和拉碧丝,穗波抬起头。
  「我,会进入社长的“里面”。期间,社长的身体,能帮忙守护下吗?」
  「进入里面?」
  穗波不等回答。
  「麻烦了」
  说后,就抱住了树的身体。
  急促的呼吸,吹向胳膊。
  (…………)
  仅此而已,少女的胸口就为之震动。
  呼吸声痛苦而散乱的少年身影,仿佛在切碎少女的心。
  (…………)
  她咬紧嘴唇。
  按住胸口。
  集中精神,进行统合。
  现在开始要做的事,严格说来不是魔法。
  但原理和〈活手杖〉的时候一样。进入别人的意识里,而且不能迷失自身的存在。
  「社长」
  少女以双手捂着少年的脸,强而有力地诉说道。
  (……小树)
  注视着丧失了意识的少年的脸——和红得悲壮的那只眼睛,穗波·高濑·安布勒高喊道。

  「看着……我吧!」

4

  穗波无力地垂下了头。
  昏迷不醒的身体,跟树的身体相重合,倒在老树的根部。
  「进到了……树里面了?」
  慢了一步,拉碧丝盯着倒下的两人。
  她小心翼翼地不与两人发生碰触。从两人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一次轻微的接触都会让他们小命不保。
  穗波的行为,严格说来不是魔法。
  说简单些,算是认知的共享吧。
  在以前的魔法结社,为了栽培门生,也经常实施这仪式。
  通过共享使用魔法的师傅的认知,来把握实际的魔法感觉。魔女安息日的印象中,经常会有奇怪的药出现就是起因这个的。就这样,通过使用模糊理性的药,而比较容易共享互相的认知。
  但是。
  这些仪式,现在几乎都不怎么使用了。
  与别人共享认识,肯定会伴随有迷失自我的危险。
  如果是潜入正在使用妖精眼途中的树的意识里,那份危险必定会增加数倍。
  「我们……一定要守护好」
  美贯紧闭嘴唇,摇着玉串。
  罗马军似乎重振旗鼓了。
  可能是看到箭矢有一定的效果吧,许多战士都为准备第二次齐射而拉开了弓。
  (至少……我要是带了幣(译者注:献神用的币帛)的话)
  一丝悔意,闪过美贯的脑中。
  用于强化〈禊〉的咒物,也基本都在上周的事件里用光了,在异国的伦敦不可能有办法补充咒物。
  下一次齐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防下来。
  就算现在是全防住了,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行……)
  美贯有点不安地摇摇头。
  (撑到什么时候早就决定了。当然要撑到穗波姐姐……回来为止了!)
  她对自己说道。
  因为她发过誓,要变强。
  强忍住泪水,盯着军队拉上弓的箭矢。
  她静静地等待着,百箭齐发之时。坚定了绝不会让任何一支箭通过的决心,刚毅英勇地举起玉串摆好架势。
  那时。
  新的声音三度回响在雾中。
  「诶……?」
  不论是美贯还是拉碧丝,都眨着眼睛,转头看向那声音的方位。
这是个听上去从远方传来的,极为悲哀,极为微弱的声音。
蕴含着忧愁和苦恼——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的歌曲。
  ——对。
  这次,是歌声。

*

  时间,有多少呢。
  不论是区区一瞬,还是长达十年,感觉都说得通。
  倒不如说,就算时光逆流,在此情形下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总之,就是带着这种认识。
不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不过只是精神中的一个概念。
如果可以将一段时间认知为任何长度的话,那只要认为是用这么一段时间移动到了某处,就可以在产生这种认知的瞬间完成移动。
  (首先是……自己的样子……)
  穗波,以想象描绘出自己的身体和衣服。
  棕褐色的头发。
  冰蓝之瞳。
  水手服,还有暗色的斗篷。
  魔女术不可或缺的,扫帚和尖帽。
  化为人形的『自己』,降临于黑暗的世界里。
  「这里就是……社长现在看见的情景?」
  妖精眼所看见的情形。
  空间模糊不清,一直隐藏着其内部的事物。
  「不对。这还只是表层」
穗波在轻轻叹了口气之后,为自己的习惯得到完全再现而感到了些许安心。
所谓的自我,就是由这类细微之处积累而成的。
  「还要……更加深入啊」
  穗波,嗖地把扫帚立在眼前。
  以那扫帚为起点,让意识扩展开来。
  她想把树看见的东西和自己连结起来。
  那是将,名为穗波·高濑·安布勒的线,编织进名为伊庭树的布料之中的行为。若是稍有差错,不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会灰飞烟灭,永远无法苏醒。
  (不过……没时间了)
  她回忆起了刚才的战场。
  虽然不知道那之后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至少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因此就算有些硬来,也必须要更快、更深地切入。
  「…………」
  静静地,静静地,穗波的意识潜行着。
  将意识敏锐地集中于扫帚的尖端。
  把感觉高度集中为一点。构筑出没有实体感觉的自己,进一步沉入少年的深处。
  (……把握到了!)
  少女带着确信睁开眼睛。
  在认知到的同时,周围的空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大家……!连我也?!」
  包括另一个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在内,〈阿斯托拉尔〉的所有人都站在那里。
  然后——

  ——下一瞬间。
    那个穗波的,胸口裂开了。

  「诶……!」
  在失声的穗波面前,怪事继续着。
  猫屋敷的头掉了下来。
  美贯的喉咙支离破碎。
  黑羽的身体熊熊燃烧。
  奥尔德宾的脑袋炸开了。
  安缇莉西亚的身体被斜向斩断。
  「…………!」
  穗波捂住嘴。
  恐怖心很容易击溃自我。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自我崩溃就绝不可能再回去现实了。但无论再怎么想保持平常心,眼前的情形也太过于冲击了。
  虽说是魔法师,可目睹这些的十七岁少女,所感到的只有绝望。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不论是猫屋敷,美贯,黑羽,奥尔德宾,还是安缇莉西亚——甚至连穗波自己都在死去。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她吐出虚弱的话语,拼命地站立着。
  〈阿斯托拉尔〉成员的尸体,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在最里面,还有一个少年蹲在那里。
  「小树!」
  但是。
  树——没有注意到穗波。
  他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低头握着拳,两肩轻微地颤抖着。
  「我……」
  少年喃喃道。
  伊庭树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看起来很痛苦似地按着胸口,如此诉说着。
  「我……太弱了,所以大家才会死……」

5

  荒野消失了。
  军队消失了。
  取而代之,再次从大雾中出现的是,最初的苍翠森林。
  「恢复了?!」
  美贯慌忙环顾森林。
  虽然在一瞬间激动地认为,会不会穗波的仪式起效了——但是,关键的穗波还是一直倒在地上。
  不。
  不仅如此。
  另一个新的出场人物,正哼着歌。
  枕着胳膊横躺在老树根部的金发年轻人,呼啊~啊的打着哈欠抬起上半身。
  「哎呀」
  看向这边,微微出了声。
  那看起来很温柔的脸庞,在美贯的记忆中清楚到令人生厌。
  「冯!」
  「美贯,是熟人吗?」
  对着后退的美贯,拉碧丝问道。
  「他是之前说过的……〈螺旋之蛇(Ophion)〉的人……是穗波姐姐的学长……」
  冯·库鲁达。
  隶属于黑暗结社〈螺旋之蛇〉,另一个妖精眼持有人。
  这位魔法师曾在过去的那次龙的事件之时,现身于布留部市,展现出深不可测的『力量』。
  「嘿,我明明不认识你,你却是个百事通啊」
  年轻人面朝这边笑着说道。
  他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明明不论是枯草色的头发,还是小孩般的茶褐色眼睛都一点都没有变,美贯却莫名地觉得他看上去有些不同。
  「不认识……我吗?」
  「不……好像我也不是真正的我」
  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说道。
  过了一会儿,
  「啊啊,对了。我也是幻影啊。是跟回归的咒波污染是同种类型的吧?明明是幻影,却知道自己是幻影,是有点讽刺啊。明明再蠢一点的话,人生会比较轻松的」
  他以好像真的很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
  年轻人也像刚才的夏至祭和军队一样,是树的妖精眼所认知的幻影吗。
  是啊,就某种意义上这是当然的。
  因为这个地方是凯尔特的圣地——和穗波一样,冯也是在这片土地上习得了凯尔特魔法。
  若这个奇异现象是由妖精眼所引发的话,最终会选择这个年轻人存在过的时间,也是必然的吧。
  修行时代的,冯·库鲁达。
  不论是对伊庭树自己而言,还是对妖精眼而言,年轻人都是渊源最为深厚的人。
  「嗯。看这个情形,我的寿命也就剩十多分钟了吧。怎么都安定不下来。所以,我就趁现在问一声好了」
  他呼吸了一口气后,问道。
  「有什么,愿望吗?」
  「…………」
  美贯没有回答。
  她深知,这个年轻人的性质。
  他是无私无欲地实现别人愿望,自动的愿望机械。
  自修行时代起,冯的那种性质就没有改变过吗。
  「呒,没有吗?那样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要做的……」
  冯说着,瞟了一眼别的方向。
  他看的是和树一起向下倒着的少女的方向。
  「不过,我已经知道了穗波的愿望」
  他好像很开心地,嗖地迈出一步。
  「治愈妖精眼。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在旁边倒着的是……对了,这不是伊庭树君吗?嗯,样子跟穗波说的一样。看来,就是因为那只妖精眼我才会被叫出来的啊」
  「——不准对社长哥哥出手!」
  美贯像是要庇护似的,摊开手。
  「不许你碰树」
  拉碧丝也跟着说道。
  年幼的巫女和人造人——两位少女,为了守护树而一同阻挡着他。
  「那么……」
  冯注视着那两人,点点头说道。
  「要和我,打一架吗?」
  年轻人的笑容,因纯洁无垢而显得毛骨悚然。

*

  「我……太弱了,所以大家才会死去」

  听到树的话,穗波体内的某个疑惑解开了。
  不论是恐怖还是绝望,都烟消云散了。
  她甚至忘记了眼前的惨剧,捂着嘴角。
  (啊……)
  穗波倒吸一口凉气。
  (我懂了……)
  树,一直都在烦恼。
  在之前的伦敦的事件中,〈阿斯托拉尔〉战败了。
  虽然穗波她们总算是保住了小命,但也只能说是侥幸,单纯的幸运积累罢了。本来在这里的就算是尸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后。
  树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
  因此,那种意识才会反映出眼前的景象。
  「不变强……不行」
  少年一直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我……不变强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他握紧拳头,颤抖着。
  对怎么也变强不了的自己感到痛苦,感到不甘,而持续地、反复地自责着。
  穗波觉得,那样的少年很可悲。
  「明明小树……正在变强了的」

  ——『所以……小树好厉害』

  在穿越国境的列车上,穗波是那样告诉树的。
  但是,树却没有相信那句话。
  学习如何做社长,知道魔法的意义,虽然是刚起步但也开始修行武术了,接着在一对一的魔法决斗中取胜——纵然如此,少年也没能相信自己。
  不。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件事。
  也许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烦恼,在悔恨自己的弱小。
  (……他就是,那种性格啊)
  穗波,心想。
  树一定,是相信〈阿斯托拉尔〉的社员的。
  不论是猫屋敷,美贯,黑羽,奥尔德宾,安缇莉西亚,还是穗波,他都相信。
  不过,他唯独不相信自己。
  那是,也许,连那个安缇莉西亚也不懂的心思吧。
  过于完美的魔女不会懂——正因为如此,穗波理解这份感情,理解到了会感觉疼痛的地步。
  (真是的……)
  穗波心如刀绞。
  「小树……」
  她向树搭话道。
  少年没有动。
  一直被〈阿斯托拉尔〉成员的尸体围着,伊庭树一动不动。
  「小树……真是个笨蛋啊」
  半哭半笑的,穗波微微开启嘴唇说道。
  果然,少年还是没有动。
  「竟然想就自己一个人……变强啊」
  简直,跟自己一样。
  跟去年穗波在龙的事件里犯错一样,伊庭树也在犯错。
  那一定是因为,变强了。
  就是因为变强了,可以看见的世界变宽了,树才会想要肩负一切,其结果就是独自烦恼。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下定决心。
  在脑中再次确认,某种魔法。
  只要这里是树的深层意识,自己的肉体还在那棵老树的根部,“那种魔法就能够施展”。
  她举起左手。
  据说与心脏相连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枚小小的指环。
  是枚以槲寄生做成的戒指。
  「我要……给小树,战斗的『力量』」
  她把手,伸了出去。
  仅仅片刻,变化就开始发生了。
  蹲着的树,抬起头。
  「……小安……?」(译者注:安布勒的昵称)
  是个极其年幼的声音。
  穗波知道。
  那是个连树自己都忘记了的,穗波的小名。这里是树的意识的深层的话,那个被忘却的名字会出现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穗波,淡淡地微笑着。
  她一直伸出着手,如此低声细语道。
  「我给你力量。所以……走吧,小树」
  「穗、波……」
  这一次,少年所表现出的表情,是属于原本的伊庭树的表情。
  少年和少女手牵着手。
  碰触到少年手指的指环,诞生出新的线。

6

  「——我命令」

  咒文,仅此而已。
  不论是用于激活咒文的咒物,还用于构筑自身体内的名为魔法的系统的暗示,他都不需要。
  从年轻人的手上流出来的,是怒涛般的树藤。
  这是凯尔特魔法。穗波也会使用的,失传的『树与岩与歌的魔法』,这个年轻人也很精通。

  「祛、祛除吧,清净吧!」

  瞬间,美贯挥舞起玉串。
  看不见的结界于少女的周围再次展开,驱除敌对的咒力。
  但是,冯所释放出的常春藤,轻而易举地击破了那结界,把少女的全身吊起束缚了起来。年轻人看了一眼被吊起数米高、无力反抗的少女,耸了耸肩。
  「虽然幻影的我没有妖精眼……但这点程度还是办得到的」
  从那么说道的冯旁边,掠出一个影子。
  是指向死角的攻击,攻其一瞬破绽的炼金术烧瓶。

  「我命令」

  而且,冯也作出了反应。
  左手于即刻间制作出槲寄生之枪。
  那支枪切裂烧瓶的瞬间,烧瓶里的溶液粘在抢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冻结了。
  「嘿」
  他颇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冻结的胳膊。
  在他被封住行动的一瞬间,拉碧丝乘胜追击。
  「……视吧!」
  以那只眼睛,盯着年轻人。
  强烈的诅咒,沿着名为视线的线传导着,但是冯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邪视啊。蛮罕见的。如果我是真身可能会有些效果……的吧」
  年轻人从容地微笑着。
  基本上,诅咒只会对生物产生影响。
  现在的冯,不过是重现了过去的『现象』而已,因此才没有中拉碧丝的邪视的吧。
  他轻轻动了下胳膊,冰就破碎了。
  「……唔」
  拉碧丝,也停止了动作。
  她体认到就算没有妖精眼,这个年轻人和自己之间也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魔法强度,灵力加护,咒术技术,不论是哪一点自己都远远不及。
  甚至连唯一可依靠的邪视,如今也在这被破了。
  「好了,能不能让一下呢?」
  「……我不要」
  不是拉碧丝,而是美贯摇了摇头。
  就算被吊起绑住,少女的眼睛也没有失去光辉。
  受其鼓舞,拉碧丝也停住了后退。
  「……拉碧丝也,不会让的」
  「这样子啊」
  一瞬间,冯的表情沉痛地动摇了。
  「可惜」
  如治罪一般,他高高举起槲寄生之枪。
  另一个名字是米斯特汀(Mistilteinn)之枪,刺杀了凯尔特神明的魔枪。美贯的〈禊〉,在它面前连纸糊的盾牌都不如。
  美贯坚毅地,闭上了眼。
  在那一刹那,

  「——美贯,拉碧丝。社长命令」

  声音,击打着鼓膜。
  「……诶?」
  「美贯,瞄准前方五十三度上方八十二度使用〈禊〉」
  那个声音在回响。
  本应用尽了的咒力,从美贯的体内滚滚涌出。
  听从命令,身体自行运作。以绝不可能的速度组成术式,以无法认知的方法编织着咒力。
  那么,那魔法的『力量』,是超越常规的道理。

  「问其从否,曰不从,遂逐之。有岩石树木、抑或草叶欲言者,使其不言」(译者注:出自大祓词)

  「!」
  新的结界,弹飞了槲寄生之枪。
  高强的冯一脚踏空,没有放过那一瞬间,继续命令道。
  「拉碧丝,右前方三十七度,投掷万能溶剂至前方五米」
  拉碧丝,也被那声音带动着。
  尤戴克斯让她带上的,但自己却无法控制的烧瓶上,有巨大的咒力通过。
  被淋到那烧瓶的溶液之时,撕开所有魔法的枪,在冯的手上粘粘糊糊地融化落下。
  「你……」
  冯扔掉溶解了的枪,转向发出命令的方位。
  是老树的根部。
  在那里,浮现着之前不存在的颜色。
  那是在人类当中绝不可能会有的,深红如焰的红玉之眼。
  「……不准出手」
  静静地,声音流动着。
  「不准对我的社员……出手」
  伊庭树。
  眼睛染上象征勇猛之深红的少年说道。
  然后,看着那样子,冯好像很开心地浮现出笑容。
  「啊哈哈哈,初次见面呢……这么说有点怪吧。应该是和真身的我见过面的」
  「是啊。……我也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在这个地方,你和穗波修行凯尔特魔法——那过去的片段因为我的原因而被重现了」
  树,缓缓说着。
  看尽一切魔法的妖精眼。
  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么正好。反正你也醒了,我也就只有几分钟的命。能不能陪我练一下?」
  「…………」
  树没有回答他。
  「……树」
  树对着小声说了句并想要动手的拉碧丝,
  「拉碧丝,美贯,别出手」
  叮嘱了一句。
  两人缓缓地缩短着彼此间的距离。
  隔着几米的距离,冯的手里再次出现了槲寄生之枪。
在某些地方相似,而有着关键性不同的少年和年轻人,在这里面对面。
早于总有一天会来的战斗,这是名为过去的重现的舞台。
  年轻人说,只剩几分钟的命。
  那么,分出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哦哦哦哦哦哦!」
  树踏稳步子。
  这是瞬间达到最高速的步法。
  从那开始呈螺旋状地转动膝盖,经过增幅的力道从腰部传入胸口。
  就连呼吸都蕴含着技巧,同时激活物理性能量和咒力,从胸部到肩膀,从肩膀到手肘,从手肘冲入拳头。
  让人联想到火箭的,击穿天空的拳头。
  五行拳之一。
  钻拳。
  「嗤——!」
  落向那里的,是魔枪的一闪。
  描绘螺旋的拳,和直线轨迹的枪,两者速度不分上下

  时间经过了数秒钟。
  「嘿……」
  冯喃喃道。
  「你竟然会使用拳法,没听穗波说过啊。我有点吃惊了。而且竟然还是五行拳——是谁啊,竟然把这种危险的套路教给你」
  悠哉的语气,很符合这个年轻人。
  数月来已有所小成的树的拳,埋入了冯的胸膛。
  「后会……有期」
  随着那声音一同,年轻人轻飘飘地烟消云散了。
  就像沙制的人像被风吹散似的。
  「……!」
  树也是,弯下着膝盖。
  从按着右眼的指缝间,流出了滴滴鲜血。
  「社长哥哥!」
  「树!」
  美贯和拉碧丝跑了过去,但是,树半蹲着发出悲痛的呐喊声。
  「不、行……」
  少年的身体一阵阵地痉挛着。
  「过去……又要……」
  周围的光景,发出怪声而扭曲了。
  无法控制的妖精眼,想要挖掘出新的过去。
只要树停不下妖精眼,过去的重现就会持续不断。
不过,若是树本人死去的话……
  「快点、跑……」
  如此想着举起手的时候。
  突然,从右眼滴流的血停了,红光自然地变得淡薄。
  「诶……?」
  「趁现在,快戴上眼罩——!」
  在老树的根部,镶嵌有以树木做成的指环。从那延伸出来的看不见的线,和树的无名指相连着。
  然后。
  从穗波的右眼,流出了鲜红的血。
  「——穗波?!」
  慌忙捡起眼罩,盖住右眼。
  一会儿,从少女的眼里流出的血,也缓缓地停止了。不仅如此,和少年的手指相连的线,也一起消失了。
  「这情形……难道说」
  「嗯……把线跟社长的眼睛相连,妖精眼的代价,我……稍微地……承受了些」
  「…………!」
  少年的脸变得苍白。
  所有的魔法,有会有代价。
  魔法越是强大,代价就越是巨大。
  就树的情况而言,每次取下眼罩使用妖精眼,树自身就会被逐步侵蚀。
  那个代价,虽说只是一点点,但确实由穗波代他承受了。
  「本来……我是想承受一半的……但不太可能。我就承受了这么一点点……社长,原来都是这么痛的啊……」
  「为什么,这么乱来……!」
  对着跑过来,精神充沛的树的脸颊,洁白的手指嗖地伸了出去。
  拭去了粘着的血之后,
  「……社长说过的吧」
  穗波微笑着说道。
  「这是……两个人的伤」
  「啊……」
  树曾经告诉穗波的话。
  树的眼睛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穗波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而悔恨着。
  对着那样的少女,少年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这本来……就不只是我的伤』
  ——『是我们的……两个人的伤』

  他说这只眼,是两人背负的伤。
  「那么……反过来也对吧?那个伤……也是我的伤。只让小树一个人来承受……是犯规的」
  穗波,温柔地说道。
  「不过——!」
  对着刚反驳一半的树,少女叹了口气。
  「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诶?」
  心中,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
  「穗波?」
  「我要稍微……休息一会……小树」
  在少年的怀抱里,少女极其安详地睡着了。

  这时,老树的森林也变回了最开始的——严肃的圣域。

7

  ——列车,奔驰在夜晚的草原上。

  雾气,已经无影无踪了。
  森林远远地,消失在黑夜的彼方。
  入夜后,就连柴油火车气势磅礴的引擎声,听上去也有几分安稳。
  「…………」
  在眼前的包厢座位上,美贯和拉碧丝互相依偎着熟睡着。
  醒着的时候,两人都坐在靠窗处大吵大闹,但不到十分钟,就互相靠着睡着了。
  「真是的,就会添麻烦」
  穗波看着那样的两人,哼了一声。
  话虽如此,好像穗波也在好久没去了的威尔士收获了许多槲寄生和其他咒物。她还是蛮开心的。拉碧丝寻找的用于修理尤戴克斯的材料,似乎也顺利找到了。
  「……为什么」
  在旁边的座位上,树呆呆地喃喃道。
  他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右眼的眼罩。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
  过去的重现。
  明明只是让穗波帮忙治疗,少年的眼睛却引发了超过咒波污染的怪现象。
  虽然眼睛至今为止置少年于险境无数次了,但这次的事件却比平时更为不可思议。
  「凯尔特魔法的治愈,是先作用于心再作用于身体的」
  对着少年,穗波喃喃道。
  「所以,首先碰触到的是社长在烦恼的事。社长因自己的弱小而烦恼,所以一开始就要治愈那一点。问题是,那会直接影响妖精眼」
  「我的烦恼……会影响这只眼?」
  「普通的眼睛也是那样。人类会看见想看的东西。更何况,如果是社长这样的魔眼,“就算是重塑现实也想要看到想看的东西”」
  静静地,穗波说道。
  实际情况是,认知侵蚀了现实。
  正因为如此,可能才会被迫注视了失败的历史。
  除了以那个地方为源头的夏至祭之外,不论是战场,还是冯,通通都跟失败有关联。
  战场是,那个地方——凯尔特人民的失败。
  冯是,伊庭树自己感受过的失败。
  那份烦恼,被妖精眼原封不动地映射出来了吧。
  「……对不起」
  穗波花了几秒钟才注意到,树是在向自己道歉。
  「不……不用道歉的。我要是不做多余的事,也不会变成那样子」
  「即便如此……对不起」
  树,注视着她,真挚地道歉。
  这就是,他的本质。
  这个少年,想要背负很多东西。就算现在背负不起,他也会为了今后能背负起,而拼命地超额努力。
  可能他是觉得,社长就是这样的吧。
  「小树」
  穗波叫到少年的很旧的小名。
  「不用一个人变强也行的……」
  缓缓地,她也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似的说道。
  「不用只有小树变强……大家都……我也一起变强。这样好吗?」
  「……嗯」
  轻轻地,树点点头。
  「那,一言为定」
  少女竖起小指头。
  害羞地,两人的小指头相勾。
  一边那样,少年忽的,看了一眼少女的另一只手。
  「……那、那个,要到什么时候?」
  嵌套在无名指上的,是个小型的槲寄生戒指。
  「暂时一直都要这样的?又不知道社长会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地取下眼罩」
  「不、不过感觉看着怪害羞的」
  「呼~嗯……害羞啊」
  好像在恶作剧似的,少女嗖地眯细了眼。
  「那么,暂时非要这样不可了。难得的和社长相连的戒指嘛」

  「——哎呀,这可不能听过则已啊」

  冷不丁地,优雅的声音从车厢的通道传来。
  明明是条极其狭窄的通道,这位少女光是立于此处,就让人联想到宫殿的一处角落。
  「……安缇莉西亚小姐?」
  少年茫然地说道,穗波瞪圆了眼睛。
  「为什么,安缇会在这?!」
  「我处理完了盖提亚本部的事情。就在刚才的车站坐了这班车,刚好听到了树的声音」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流畅地说着。
  「……唯独这种事你还真是顺风耳啊。而且,安缇也可以用自家的直升机或飞机的吧?」
  「难得的回乡旅途,我当然想慢慢享受了。也多亏这样才遇到了树」
  那样说着,金发少女,瞟了一眼穗波的戒指。
  「这个,那个……」
  「放心吧,树。那是作为魔法所必要的仪式对吧?」
  她优美地投以微笑,捏起礼服的裙边。
  「对此,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那跟穗波行为的对错是两回事。魔法结社的门生,竟然自以为是地跟首领连结线,越权也该有个度吧?」
  「啊,安缇还不是,自以为是地跟社长连结了线!」
  「那、那和这是不同的!再说首领之间的线有着希望双方结社繁荣的意义,有什么不好!」
  「那么,我也是,提前跟社长连上线,能保障安全!」
  两人的声音,慢慢地增加着敌意。
  这情形早已看惯,但就算是看惯了,这情形也不由让人感觉生命的危险。
  「那、那个,两位……」
  树想要做出仲裁,刚举起手的时候,
  「哎呀,安缇莉西亚姐姐?!」
  「安缇莉西亚?」
  吃惊跳起的美贯和拉碧丝,同时醒了——尽管如此,拉碧丝是紧紧地抱住树的。
  「拉、拉碧丝?!」
  「树,是拉碧丝的」
  毫无表情,她稍微嘟起的嘴主张道。
  「树!」
  「社长!你要稍微说说拉碧丝了!」
  「你、你们看,我什么都没做啊!那个什么啊,拉碧丝酱,稍微离开点?!」
  「……不要」
  「社长哥哥,最差劲了~!」
  美贯小小的拳头,噼里啪啦地猛击向树。
  一瞬间,车厢内就变得喧闹震天。在同一节车厢里看不见其他乘客的身影算是一丁点的帮忙吧。
  (不过算了……)
  树被四个人摇来晃去,暗自地微微苦笑着。
  不久,就要回伦敦了。
  之后,立刻就是回日本。
  (……出租魔法师,要正式再营业了啊)
  他呆呆地回首着,不知何时变成了日常的时光。

  然后,列车搭载着那样的五个人,开回有其余〈阿斯托拉尔〉社员在等候的伦敦——

〈阿斯托拉尔〉业务日志19

  穗波·高濑·安布勒。
  现在,我在从伦敦回来的飞机上在写这篇业务日志。
  这次的旅行,还真的都是些瞬息万变的事啊。不论是在那个〈学院〉的大事件,在其后的代理授课,还是昨日的事件……

  首先,我来做个事后报告。
  总算是把修复尤戴克斯先生的材料,基本上都找齐了。再过些时日,好像就要使用它们在伦敦进行整备和修缮仪式了。也有拿着源书的拉碧丝陪同,应该会有办法的吧。此外,据说马库雷瓦老师和拉碧丝,还可以继续解读伊庭司的源书。

  也很感谢奥尔德宾的业务报告。
  虽然我觉得各方面情况都有不同,但你能适应〈阿斯托拉尔〉的状况的话,我会很开心的。要能别太欺负美贯和黑羽小姐的话,我也会很感谢的。
  而且——安缇所在意的东西,也许跟我一样。
  这次,虽然是仅仅一瞬间,但我看到了社长所看见的世界。我接触到了社长品尝的痛楚。说不定,那是连社长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东西。虽然我无法顺利说明出来,但社长视见的东西,真的都是些底层的本质……所以,就像是舍弃了“重要而多余的东西”一样。
  啊啊真是的,感觉烦心事又多了。

  下次,花些时间,慢慢谈吧。

  ……我也是。
  我也是,想要变得更强。
  不是像以前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接受一切的做法,而是想真的一步步地,弄清楚自己想要的强大,向前进。
        穗波·高濑·安布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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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第1节初版 貌似上章是安缇 这章就是穗波了啊 左右逢源啊
更新第2节初版 考试都完了 准备回家去
更新第3节初版 傍晚的火车 回家了 昨天手机莫名丢失 大家也多加留心吧 关于第《毁灭龙与魔法师》的TXT进度 LW大大赶到一半多了争取月底弄完吧
本章初版更新完毕 在家了 也开起网了 基本恢复正常了 《毁灭龙与魔法师》的TXT进度马上了 争取本周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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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3-12 18:55 编辑


魔法师的相遇

1

  ——稍微说说以往的故事好了。

  比方说,名为〈阿斯托拉尔〉的小型魔法结社的过往。
  聚集了多种魔法系统,被称为异端的结社,迎来其黄金时代前不久的时候。
  比那结社迁移至名为布留部市的土地,更为久远的故事。
  比因果车轮的转动更早,很久以前的故事。

  ——说一说在那里发生的,小小魔法的故事。

2

  递出到面前的,是一张名片。
  「〈阿斯托拉尔〉密教课……?是说,那个〈阿斯托拉尔〉吗?」
  「哦哦,知道的啊」
  「起码,名字还是知道的」
  如此回答的,是个稚气未除的,学生服少年。
  年龄,大约是十五、六岁吧。头发是亮丽的银色,细长而清秀的眼睛细眯着。里面的瞳孔看不清楚,从而无法窥知少年的感情。
  但是,给人带来的锐利印象,与那份年幼一点都不符合,。
  简直就像是,收起时连刀鞘都会斩断的,过于锋利的刀刃一般……
  「……那么」
  缓缓地,少年抬起头。
  「那个〈阿斯托拉尔〉的……支莲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需要说明吗?」
  递出名片的男人——支莲,抚摸着下巴。
  他的体格并不高大,身体却很结实。
  身穿黑色僧衣,头发剃得很短。虽然是一副典型的僧侣打扮,但就这个男人而言,他看上去比起僧侣更像是来自遥远国度的旅人。
  「很遗憾,我还是一头雾水」
  少年说道。
  爱理不理的语气。
  「没法子了。小僧就单刀直入地说吧」
  支莲,嘎吱嘎吱地挠着头。
  「汝能否停下正在进行的诅咒呢?」
  「是说,诅咒啊」
  「唔呒」
  「话题蛮惊悚的,但我没什么印象」
  少年缓缓摇头。
  头一摆动,银色的头发就轻盈地飘散在大厅的空气里。
  这是在酒店的大厅。
  是家离市中心很近的高级酒店。柔和的朝阳照射在有着相当品味的家具上。客人不多,只有门卫以有些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在那样的一处角落,少年和支莲面面相觑。
  嗖地,支莲提起腰一点点。
  「呼呒。既然如此……」
  「动武?想动武,这地方不是很好吧。就看上去的感觉,你是属于人比较好的一类。我觉得在这里的话,不论怎样都会波及伤害周围人的喔?」
  少年轻飘飘地挥着着手掌。
  「所以,汝才选择了这吗?」
  「不。只是,能跟这些家伙一起住的酒店只有这罢了」
  接着,从那身体的四处,孤高地出现影子。
  「……喵」
  「喵」
  「唔喵」
  「喵~~~~~~~~~」
  四只猫,各自鸣叫着。
  黑猫、白猫、斑点猫、三色猫。每一只,都是比幼猫大一点点的样子。有的占据少年的肩头,有的在胳膊一带稍稍探出头,还有的靠着他脚下悠哉地叫着。
  「…………」
  像是吃了一惊,僧侣回到了沙发上。
  之后,他惊讶地问道。
  「所以,你才会叫那名字」
  「很多人都问过我,但这其实是我的本名。原本我就是遗弃儿,后来就自己取了这个名字,难得取个名字,当然是取个好记的比较方便对吧?」
  「原来如此」
  支莲接受了这一说法,点点头。
  一直让猫咪们缠在身上,嗖地,少年竖起手指。
  「看来,有人来接你了啊」
  「……噜?」
  支莲回过身去,皱起眉头。
  从酒店的外面,有个影子在躲躲闪闪地窥视他们。
好像是想至少隐蔽起来的,但行为太可疑了,反而引人注目。
稍微误会一下,恐怕都会直接被警察带走。
  「是新人吗?」
  「不这个嘛……姑且,说是与小僧同期,不如说是早小僧一段时间的先辈」
  一脸难以言表的样子,支莲挠挠头。
  「为了今后,能专业地侦察,好好教育他一番比较好吧。——那么,我差不多要去学校了,失陪」
  扣上立领的别扣,少年站起身来。
  对着那背影,支莲问道。
  「我就问,一个问题」
  「请说」
  「汝,对杀人做何想法?」
  询问简短,而真挚。
  接着,少年轻轻点点头。

  「人要活下去,这行为就是不可或缺的吧」

  宛若刻画般露出淡淡的微笑,身着学生服的少年——猫屋敷莲那样说道。

*

  几分钟后。
  「——那、那个,怎么样了支莲?!」
  出迎走出酒店的,是个西装打扮的男人。
  大约,二十五左右吧。
  深色西装四处褶皱,膝盖和手肘都微妙地出油了。
  脸庞还算端正——但很难给人留下美型的印象。一副老好人的表情,把本来的容姿都冲走了。
  「柏原……」
  支莲以手指抵住额头说道。
  「……下次起,别偷偷摸摸地,正大光明地来好吗?」
  「那、那个,我本来就是想正大光明的……这个,不巧错过了时机……」
  「时机啊……」
  那样说道,支莲回看着他。
  柏原代介。
  这男人和支莲一样,〈阿斯托拉尔〉创业时就被司社长邀请入社了。必然地,他和支莲相识了数年,但支莲本来就是经常去修行旅行的临时社员,所以也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
  (算了,这种人际关系,也算是〈阿斯托拉尔(那个公司)〉的风格吧)
  思考着那些,支莲释然了。
  「总之……那个少年啊」
  他抱着胳膊说道。
  「猫屋敷莲,是吧。年纪轻轻,却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好像是的」
  柏原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垂下肩头。
  打开手上的文件。规规矩矩记录着的报告里,还夹有刚才那位少年的头像照片。
  「猫屋敷莲。现在是十五岁。于十二岁习得阴阳道。之后,就一边走遍各种流派,一边以自由灵媒师的身份从事工作中……情况就是这样」
  「好像对某些丧尽天良的委托也是来者不拒啊。虽然仅靠传言无法做出判断,但实际上,看那样子他至今应该做过不少恶事了吧」
  「呜哇啊……」
  柏原,咕噜一声地吞了口唾沫。
  作为他不只是“外表”,而是发自内心在害怕的证据,皱皱巴巴的深色西装微微颤抖。那西装好像是便宜货,颤抖时都可以看见西装的肩膀地方绽线了。
  「果然……是诅咒啊」
  ——诅咒。
  总之,就是毒咒。
  术式就魔法系统而言形式是有所不同,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害对方,最严重时可致死。自古以来,就一直屡试不爽地用于牵制政敌,暗杀敌国干部等,可以称之为魔法之暗了。
  从支莲的调查来看,那个少年——猫屋敷,在这半年里实施了超过十次的诅咒。
  「年仅十五岁……啊。才能出类拔萃呐」
  轻轻地,支莲叹了口气。
  「哈啊。不过,支莲先生也是,十多岁就专研密教了对吧?」
  「虽然说是十多岁,但小僧大致学习术式是在十七岁的时候。那家伙习得阴阳道是在十二岁,那年纪我光是守护佛相关的真言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更何况,运用诅咒遍走地下社会什么的」
  「……原来如此」
  柏原挠挠太阳穴,嘴成へ字地皱着眉。
  没出息的表情爬上了脸似的男人。
  之后,再一次,惊讶地歪着脑袋。
  「支莲先生?怎么了?」
  「没有」
  支莲摇摇头说道。
  「那家伙,说过自己是遗弃儿」
  「哈哈啊,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吗?」
  对着眨着眼的柏原,支莲问道。
  「对魔法师而言,血是不可或缺的。要是继承了那般程度的血,想弄清楚血统什么的就简单得多了」
  「啊」
  呆呆地,柏原张开嘴。
  要想成为优秀的魔法师,比起才能和努力更需要『血』。历经数代而一直异常着的历史,才是决定魔法『力量』的东西。
  因此,如果猫屋敷是遗弃儿,问题就来了。
  故意不承认,本应能简单弄清楚的血统,其理由是什么呢。
  「……那家伙在各方面都很麻烦啊」
  支莲吐出这么一句。

3

  这是座建造于高级住宅地,威严十足的日本宅邸。
  不是单纯地说房屋巨大,而是说性质特异。
  只要是居住在附近的人,大家都知道那宅邸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和自己一样长相的慈祥老爷爷,大家都熟知他是不同世界的生物。
  一言以蔽之,以暴力为职业的那种人。
  「…………」
  在那种宅邸的里面,一个身穿学生服的少年静静地坐着。
  光是少年的身体所营造出的正座这个行为,仿佛就产生出了一种艺术性的品格。适度地紧张、适度地放松的姿势,原封不动地表现出了一国的文化。
  就连从庭院听见的“竹筒敲石”的声音,都因少年的身姿,而让人觉得更有意境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猫屋敷莲。
  「……不好意思,劳驾您前来舍下」
  在少年的面前,穿和服的老人低下头。
  「不,客气客气」
  少年,悠然一笑。
  差不多都有孙子和祖父的年龄差距了,少年却在与老人的对话中掌握了主动权。
  五五之分。
  意思就是构成了平分秋色的关系。
  实际上,猫屋敷的委托人,不只有眼前的这位。
  有许多是地下社会的人和组织——尽管不是直接性的,但就连跟这个老人敌对的人,有些也是他的委托人。
  他反而就得这样做。
  为了保持平衡。
  为了不让他们勾结起来。
  然后,所有人,都需要猫屋敷莲。
  正因为如此,就连这老人都不得不对少年以礼相待。
在他的引导下,大家都觉得只要拉拢了少年,自己就不会被施加诅咒。
因此,是不是发自真心暂且不说,至少眼下不得不尊重这位少年。
  (……哈)
  那一点,对猫屋敷而言很是可笑。
  因为老人拼死想要死守的尊严,和这间宅邸,只是个装饰品罢了。
  少年嘲笑的,是固然经历悠久却毫无意义的岁月。
  当然,这种感情是不会流于表面的。
  「目标,就是之前跟我说的那位是吧」
  以恭恭敬敬的语气询问道。
  「……唔呒」
  「要怎么样的?打碎胳膊?让内脏溃烂?还是说,要腐烂得连个眼珠都不剩?」
  以含糊不清的声音,少年问道。
  老人看到那他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以防万一地说道。
  「不下……杀手啊」
  「是的」
  「那么……让其暂时无法走动就差不多了」
  「知道了」
  少年点点头。
  并不是说,猫屋敷天真。
  只是因为,要到咒杀这个程度的话,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
  单纯地只是诅咒的话是可以轻松了事的,但要到致死程度的话,就会跟其目标结有坚固的线。也可以称其为“因缘”。一份缘两份缘就不说了,要是结有很多这种因缘的话,施术者的咒力也会有大的偏差。就猫屋敷的情况而言,那会极度降低自己的能力的。
  正因为如此,猫屋敷才会慎重地排除那种因素。魔法世界和地下社会,少年一边在这两者间如履薄冰,一边如小丑般开心着。
  「那么,准备好地方了吗?」
  「哦哦」
  「那就,赶快开始吧」
  「唔呒」
  老人拍了拍手后,拉门对面就出现了好几个男人。
  「带贵客去那边」
  「……遵命」
  众人一边表示明白,一边对猫屋敷的外表倒吸一口凉气。
  吃惊是由于恐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是猫屋敷自身就散发出那种令人恐惧的气氛。
  在家丁的带路下离开宅邸,坐进一架高级轿车后,猫屋敷开口道。
  「啊啊,你」
  他对男人们其中一人,搭话道。
  「请吩咐」
  对着紧张回过头来的男人,少年点点头。
  「稍微,想麻烦你个事」
  「人、人类的手指……是吧」
  听到那胆怯的声音,少年呵呵地笑着。
  (说起来……我说过要那种东西啊)
  实际上,不是魔法需要那些。只是,就通过要那张东西,来会加剧了他们的恐怖。
  不仅仅是对老人,就连对其部下,少年也做了些工作。就像各自的恐怖更唤起了更多的恐怖一样,束缚了对方的精神。就算少年什么都不做,恐怖也会一步步地建立起来。
  恐怖,正是独自一人少年的后盾,也是威慑力。
  「不,如果附近有人和野兽,请清赶一下,我不想被分散注意力。啊,以防万一我说一句,不论如何都请别伤害猫咪。要是,发生了那种事,我会把你们也算进诅咒对象里去」
  「遵、遵命!」
  以脖子都会断掉似的气势,男人嘎吱嘎吱地点着头。

  不一会儿,高级轿车就到达了附近的后山。
  「……就在这前面」
  「有劳了」
  少年对男人们那样说后,就向前发出步伐。
  作为市区的私有地,这座后山惊人的宽广。
  栎树和榉树的叶子纷纷飘落,散发出临秋的气息。弯度平缓的小道,好像是被建造成最容易享受风景的形状。
  少年沿路爬上后,就立刻看到了古旧的仓库。
  「……喵」
  「喵」
  「唔喵」
  「喵~~~」
  「你们,也在这等着」
  说给四只猫咪听后,猫屋敷就踏进了仓库。
  穿过大门后,干燥的空气就触摸到了脸颊。硬邦邦的土墙里面,有红色的光芒在晃动。
  是火焰。
  是篝火。
  在仓库中央,摆成一个端正的井字,在井字中央真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四溢的气味,是猫屋敷选择的香木的结果。火焰和香气两者可以净化场所,作为诅咒的舞台而具有最大作用,从而备受青睐。
  嗖地,少年从学生服怀里,取出一包纸。
  里面,是头发和指甲。
  当然,都是诅咒对象的东西。
  既然要进行诅咒,猫屋敷对那个人就要连细微经历都了如指掌。
  只说结论的话——几乎跟统管刚才宅邸的老人一样,是个身陷暴力和犯罪之中的那类家伙。不论他在哪里倒下,欢喜的人会都会悲伤的人要来得多吧。
  (……算了,这方面谁也都一样)
  少年心想着,把头发和指甲放进去燃烧。
  一瞬间,火焰高高卷起。

  「欲逆之,则逆之」(译者注:咒语出自不动王生灵回返)

  抬起手指。
  展开握住的拳头,伸出食指和中指组成刀印。
  诅咒,开始了。

  「破碎化微尘」

  就算被夺去了五感,猫屋敷也能继续这个仪式。
  虽然实际上作为诅咒而使用的次数只有十余次,但仪式本身是反复进行过几百、几千次了。
  从早到晚都与那术式为伴,就是他的每日惯例。
  用于加害他人的魔法,也是他自己。
  无限接近魔法,而不被魔法所吞噬——无限接近禁忌,而不被禁忌本身所夺去——逼迫自己到自杀边缘的工作,猫屋敷却也习惯下来了。
  因此,思考中混有疑惑。
  (……“那些家伙”,也是受雇于这个诅咒的对象吗?)
  白天遇到的,奇怪的两个魔法师。
  那个〈阿斯托拉尔〉的事,一直没有离开少年的脑子。

  「四方尽碎化微尘」

  (…………)
  作为知识的话,他是知道的。
  〈阿斯托拉尔〉。
  这是个吸纳了好几个普通、单一或同系魔法系统的异端集团。在这几年里,那群家伙在魔法界四处惹事生非。
  但是。
  少年,不清楚那个结社的性质。
  为什么〈阿斯托拉尔〉,会牵涉到自己的诅咒呢。
  再说……在名为魔法结社的组织里会有那种好人的类型在,这点就超乎少年的想象了。
  (……不)
  少年打消了,那种想法。
  (反正,是魔法结社……)
  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魔法师就不会有什么变化。
  即使是稍微正常点的理论,最后在魔法的理论面前也会歪曲的吧。不然的话,就不会在现代选择魔法师这种生存方式了。
  那么。
  (…………)
  问题——就是吃还是不吃了啊。
  猫屋敷至今对魔法结社做过的事,通常有这两种选择。
  (吃——)
  那张嘴的嘴角静静地浮现出笑容。
  细长而清秀的眼睛欢喜地颤抖着,却冷静地继续着诅咒的仪式。

  「无意知彼。颇知己」

  随着猫屋敷的咒文一同,火焰翻滚着。
  火粉以更胜平时数倍的规模飞舞着,在暂时稳定下来的火焰表面,映照出了不可能的容颜。
  这是,诅咒的对象。
  (……来了!)
  又是拉线,又是扯线地,把诅咒对象和这火焰系上。只要这个连接成功的话,什么术式都能通过这火焰成功施放。
  令其死,令其活,都随心所欲。
  就连想让一条胳膊断折,内脏一点点的腐烂也是办得到的。
  对这种摆布人命的事,少年事到如今已经无所畏惧了。
  (那么,首先是——)
  他只是,机械化地要完成诅咒。

  「即刻花微尘——」

  就在他想要完成咏唱,的前一刻。
  咕!
  突然,火焰卷起漩涡。
  膨胀起来的火焰,抹消了表面映照出的容颜,胡乱失控了。
  作为施术者猫屋敷都没有预料到这一情况的证据,少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神情。
  「诅咒反噬……!」
  随着苦鸣声一起,响起了啾的一声不祥的声音。
  学生服的袖子烧着了。
  「…………!」
  他以敏捷的动作,抖去火焰。
  一次抖不灭,火焰反而如嘲笑般爬上少年的右胳膊。
  「咔……咕嘎……!」
  眼前染得一片白。
  眼珠子翻转着,从嘴角喷出泡沫。
  疼痛如裸露的神经被烧红的火筷子针扎似的。从指尖窜走至双臂的剧痛,支配了少年一切的思绪。
  猫屋敷想施加的诅咒发生反弹,直接侵蚀了少年。
  断绝了一切思维,但是,只有猫屋敷的手下意识地取出某张灵符。

  「镇星——消灾——急急如律令——!」

  吐露出来的呐喊,使得灵符获得了意义。
  马上靠着除火的『能力』,好不容易把火焰压住了。
  即便如此,疼痛也没有立马消去。他以一只胳膊撑地,数次大喘气。他紧咬着臼齿,到思考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是我……小看了……)
  他屈辱地心想着。
  他没有想到,竟然把他的诅咒,如此漂亮地反弹回来了。
  但是,是谁呢?
  (……〈阿斯托拉尔〉,吗?)
  诅咒,已经中断了。
  线断了,篝火也失去了咒力。无法寄望失败过一次的触媒,能有同样的作用。
  「既然如此……」
  以新的术式,来阻止施展了诅咒反弹的对方才是当务之急吗。

  ——就在那么思考的瞬间,在土仓库的外面,响起了悲鸣声。

  「什——?!」
  此外,
  「喵!」
  「唔喵!」
  白虎和青龙的叫声,划破夜空。

4

  猫屋敷飞奔出去的时候,叫喊声已经停了。
  理由很明显。
  刚才的男人们,都倒地了。既然没有人赶过来,恐怕所有人都被干掉了吧。尽管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也在平日里以暴力混饭吃的这些家伙,竟然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被打倒了。
  「…………」
  按住作痛的右手,猫屋敷搜索着线索。
  周围都是黑暗。
  虽说是市区,但山里的夜晚跟街上还是截然不同的。电灯的光芒什么的连影子都没,只有粘糊的黑暗覆盖着周围。
  但是,少年的眼睛看见了。
  在一大串枝叶的那边,有人影矗立着。
  「……喵」
  「喵」
  「唔喵」
  「喵~~~」
  四只猫咪,包围了那个人影。
  「玄武,白虎,朱雀,青龙——过来这边」
  猫屋敷叫到后,四只猫咪立刻靠向少年的身边。
  然后,人影说道。
  「哼,蛮有趣的嘛。那是你的使魔?」
  「你……是什么人?」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声音悠悠然地笑了。
  片刻后,接近过来的人影,其身姿清晰地映射在少年的视网膜上。
  是女性。
  是位正值妙龄的女性。
  优雅的肢体上穿着蓝色旗袍。性感的嘴唇涂着会吓人一跳的口红,把没有道路的山坡当做表演的舞台般悠然地走下来。
  盯着那样的女性,少年问道。
  「……〈协会〉的……审判者啊」
  「你的诅咒弄得很夸张嘛。光这半年你就把约二十人弄废了喔?」
  女人,边笑边说。
  只是,那声音没有蕴含丝毫对被诅咒者的怜悯和同情。
  「…………」
  「你还真的是,能接受委托啊。拜你所赐,都闹到我这里来了。我叮嘱你一句。你的情况是,不正式归属任何一家结社,我只能亲自动手的呢?」
  「所以,特意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极东方面,〈协会〉的人手不怎么够」
  女人的笑容,混有苦涩。
  「你也想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
  是的,没错。
  他预料到了,总有一天,会有这种人出现的。
  在地下社会的人里面,有许多都是非常迷信的。
  就是因为在生死之间游走,才会很依赖神佛这种不可见的保佑。
  因此,只要是有一定程度的组织,就会有与魔法界保持联系的人存在。
  那么。迟早一天会知道猫屋敷的所作所为,通报给〈协会〉。所谓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就是〈协会〉雇用的断罪者之名,她会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啊。
  「能否告知下芳名?」
  「刘芳兰」
  女子告诉他了一个风雅的大陆之名。
  鲜艳盛开的,一朵花。
  是个很适合这个女性的名字。
  「死心了?我调查了下,也没有发现有死者,〈协会〉一方也可以放你一马」
  只从言辞上看还包含几分慈悲心,女人说道。
  但是,
  「……终于来了啊」
  颤抖的声音继续道。
  「什么?」
  女人皱起眉。
  面对那样的女人,少年像是要撕开嘴唇般笑了。

  「……终于来了啊。来自〈协会〉的真家伙」

  「……你」
  女人——芳兰,领悟那意义,茫然地喃喃道。
  「你……难道说,在等我这样的人来吗?不,是为引我这样的人出来,而一直从事诅咒是吧?」
  「…………」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微笑着,把手指伸入学生服的怀里罢了。
  「要动手吧?想惩罚我是吧?因为,你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吧」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少年估算着距离。
  芳兰也变回锐利的眼神,厌恶般地说道。
  「你已经不正常了」
  「当然。魔法师有哪个是正常的?」
  猫屋敷,反问她。
  两位魔法师,隔着几米的距离僵硬着。这是,动一根手指头,哼唱一句咒文就可致死的,死亡距离。
  「……随时,都可以的喔?」
  猫屋敷,捉弄般地说道。
  一眼看去,仿佛攻防逆转似的了,但实际上少年一方仍然很不利。
  他掩藏住,伸入怀里的手的烧伤。
  湿痒的疼痛,现在都没有消退。
  并不是单纯的烧伤。诅咒被破时的反弹——反噬之风,在侵蚀着少年的手。不集中注意力的话,疼痛立刻就会让他陷入昏迷。
  这个烧伤,能隐藏多久呢。
  如果是以〈协会〉的直属断罪者当对手,这副身体要怎么与之对抗呢。
  (…………)
  再思考,也得不到答案。。
  只有喷涌而出的喜悦才是事实。
  (这一时刻……)
  少年心想。
  (我一直都在渴望这一时刻……)
  一跳一跳作痛的指尖里,蕴含着力量。
  提升体内的咒力,把自己的意识压缩至一瞬间。强行把自己推至,名为魔法的异形领域。

  就在——那刹那间。

  强烈的光芒,包围了山中的夜空。
  「?!」
  「怎么——?!」
  两位魔法师,一同发出感慨。
强烈的光压灼烧着视网膜,芳兰和猫屋敷都一脚踏空。
两人同时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光芒,而是注入了咒力的爆光。
  但是。
  用的是什么术式,是谁用的?
  快于闪过脑中的疑问,某只手抓住了陷入动摇的少年的身体。
  「来、来这边!」
  猫屋敷的学生服,被拉向山坡下。
  敌不过那力道,少年的身体滚落山坡,被带往了黑暗的深处。

  ——然后。
  忍耐着剧痛的少年的意识,又再次被关入黑暗。

5

  某处,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一直回响于耳边的声音。
  一直没有离开少年的脑海,想忘也忘不掉的话语。

  ——『太过于优秀了』
  ——『因为是怪物的孩子嘛』
  ——『要是他没出生,就好了』

  一言一句,又低又细。
  悄悄地,像是忌讳这边,却又故意大声地说出来的声音。
  不管怎么塞住耳朵,不管怎么拼命远离,那回响还是追逼着少年。
  「啊啊啊啊啊……!」
  伸出手。
  想要把一切都撕裂,把所有人都大卸八块,为此而立起指甲。
杀掉就好。把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用自己的手切碎,揍碎,碾碎就好。
是啊,没错。本来说自己有那份『力量』的,不就是那些家伙吗。
  那么,变强就好。
  只要变强的话,只要变强的话,只要变强的话,自己就无人可挡了。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是啊,就算是“那家伙”也别想阻挡我。如果是身为怪物的自己的『力量』,应该是能达到那个程度的吧。
  (不然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他思考到此为止。

  ——少年注意到了,自己在一间不认识的房间里。

  「……这,里是?」
  迷迷糊糊地,视力恢复了。
  从躺倒的床上,抬起上半身,握紧使不上力气的膝盖。大大地吐了口气后,勉勉强强能站起来了。
  房间很狭窄。
  好像是公寓或类似地方的一个房间,除了自己躺着的床铺和小桌以外就没有再看到什么家具。虽然是间很煞风景的房间,但却意外地没有一丝寂寞的感觉。
  他才发现,右手甚至还包着绑带。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了一眼那绑带,少年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回想起来了,自己的家人。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少年以含着焦急的声音喊道。
  结果——立刻有了回应。
  「……喵」
  「喵」
  「唔喵」
  「喵~~~~~~」
  从旁边的房间,四只猫咪伴着一如既往的叫声探出头。
  「你们!」
  少年慌张地,跑过去。
  接着,同样地门对面,有个西装打扮的男人蹲在那里。
  「啊啊,好怕好怕好怕。啊啊,千钧一发啊。啊啊,我还以为会死掉……」
  那男人气喘吁吁的抱着头,嘎吱嘎吱颤抖着。
  「你……」
  少年抱起四只猫咪,话说到一半的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醒来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以惊人的势头站了起来,男人伸出手指,惨叫道。
  「是、是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啊!那人,可是〈协会〉的直属魔法师啊!可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啊!可是强得一塌糊涂又吓死人的啊!」
  「……那种事,我知道」
  少年,叹了一口气。
  他本想询问蛮多东西的,但不巧错过了时机。
  如果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应该有两下子。但是,就看见的这个情形,完全看不出他有那种意图。
  「这绷带也是你帮我包的?话说,你,是什么人啊?」
  「啊,是的,是我。那个,我是〈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名叫柏原代介……」
  「…………」
  的确,对他有印象。
  是那个在自称支莲的和尚的身后,东张西望的男人。
  不论是挺直的鼻梁,还是看似无精打采的眼神,相貌差强人意,似乎很温柔的笑容就算去当杂志的凹版相片也不奇怪。只是,最终只留下了『看似温柔』的印象,可能是因为魄力实在是太弱了吧。
  「那么,这里是〈阿斯托拉尔〉?」
  环视了下房间,少年问道。
  「啊啊,不是,这里是我自己的家里面……这是因为,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把你搬到哪好……」
  「…………」
  接着,他想起来了。
  「猫、猫屋敷先生,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方?不,那个时候,多手多脚的就是你吗?」
  少年严厉地逼问道。
  柏原一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一边低下头。
  「对、对不起。呀你看,我想能不能请你别下诅咒才来的……虽然接着反弹了诅咒……那个啊,看你好像因反噬之风受伤了,要是你因此打输了的话,反而我会被噩梦惊醒的……」
  「什?」
  少年眨着眼。
  他以为只有最后的光芒,是这男人弄的。
  但是,反弹自己的诅咒的,不是那个〈协会〉的人,而是这个柏原代介的男人的吗?
  而且……
  「那么,你就是觉得会被噩梦惊醒,才破了我的术式,把我从〈协会〉那人手上救出来的吗?!」
  「是、是这样没错……对、对不起。好像情况很不好!」
  男人——柏原,彬彬有礼地拼命道歉着。
  看他的样子,打破了自己诅咒的魔法师的实力,就算是假设也一点都感觉不到。尽管不具备顶尖魔法师的威严,这也实在是太那个了。
  (……到底)
  到底,可以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几分呢。
  「柏原先生……对吧?」
  「是、是的」
  对着点点头的男人,少年再一次叹气。
  「算了。你救我一命的事实是不会变的。关于那我就不过问了」
  「哈啊。非常感谢」
  没有理会挠头的男人,猫屋敷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着那样的少年,男人战战兢兢地搭话道。
  「请问……为什么,要施加诅咒呢」
  「…………」
  「那个的〈协会〉的人说过。她说你是为了引诱那种“真家伙”出现而一直从事诅咒。那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都听见了啊」
  「啊啊啊,是的!对不起!」
  对着道歉的柏原,少年游叹了口气。
  真的是,不在状态。
  要是没有累计这般的疲劳,他会早早就离去了吧。不,如果是平时,应该都不会进行这种对话的。
  办不到那,是为什么呢。
  「……喵」
  猫屋敷一边抚摸着玄武的头,一边握紧右手。
  就算绑了绑带,还是会痛。是被反弹了诅咒的疼痛。自己是对反弹了自己诅咒的这男人,涌起了兴趣吧。
  他莫名地,叹了口气。
  见到这男人后,这已经是第三次的叹气了。
  「我想变强,来的」
  「变强?」
  柏原惊讶地,歪着头。
  甚至想要不理睬那,少年继续说道。
  「在现代,与真正强大的人进行魔法决斗,是最快的捷径。结果,就没有比实战更能使人变强的方法了」
  「那,不过,魔法决斗的强度,又不是指魔法师的强大吧?反而,那样子实在是太单方面了……」
  柏原的意见,很正确。
  如果是普通的魔法师,首先就会那么说的吧。
  原本,只是对杀的话,是不需要魔法的。用枪用刀反而比较简单。因为不管能使役什么样的怪物,魔法师本身都不过是区区人类罢了。
  如果杀人就是目的,那交给专家士兵就可以了。
  魔法师,是解读世界存在方式的知识探求者,仅此而已。
  ——但是,
  「我不用你的理解」
  猫屋敷摇摇头说道。
  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
  「喵」
  「喵~~~~~」
  白虎和朱雀,听似担心地叫着,跟在他后面。
  「……去哪?」
  柏原对着那背影说道。
  「留在这里的话,好像会增加无谓的破坏」
  「诶?」
  「好像已经追上来了啊」
  少年,从公寓的窗户,俯视着小巷子。

  在夜晚的漆黑之中,鲜烈地浮现出来的是——蓝色的旗袍。

6

  「让我好找啊」
  女人——芳兰说道。
  这是夜晚的小巷子。
  柏原的公寓处于人烟稀少的工业地区。原来是填筑地,不柔和的海风中时不时混有酸腐垃圾的臭味。
  在芳兰的脚边,有什么东西跳动。
  是个平平的,纸人偶。
  猫屋敷的知识告诉他,这是被称作纸兵的中国魔法。总之,就是临时的使魔。就是那个纸兵,把女人带到这来的吧。
  「刚才的公寓,就是你的隐匿处?要是没有调查,就要费些工夫了」
  「…………」
  看来,她没有察觉到柏原的存在。她以为,猫屋敷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到这来的。
  (……既然如此,正合我意)
  悄悄地,猫屋敷握紧右手。
  比起在那山里的时候,手的感觉恢复了些。如果是在短时间内,也能结下小型的术印吧。
  那么,就只能选择速战速决了。

  「——疾!」

  放出的,是在深红色的纸上以取自水银的朱砂写成的灵符。
  此为,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飞在半空中,唤出地狱的火焰,埋葬敌对术者的灵符——但事实却是,符咒本身反而发出啾的一声燃尽了。
  「——什……?」
  并不是对方,发动了什么魔法。
  比那还快,这个地方本身对猫屋敷的符起了反应,抑制了符。
  于是,猫屋敷注意到了。
  在巷子里,布满了绵密的咒力线。
  虽然特意为不让人看见而隐藏了起来,但在四处的墙壁和电线杆的后面,都可以感觉到贴有许多的灵符。那些灵符互相干涉,形成魔法的意义,构筑出独特的结界。
  (这个……是……)
  猫屋敷都是第一次见这术式。
  极其古老而纤细的咒力流动。对猫屋敷的魔法起了反应,那些咒力涌动着。
  芳兰,开口道。
  「禁咒——知道吗?」
  「知道」
  古老的,中国传说中的魔法。
  据说本来,是在山里修行的道士,为了避开毒蛇而用咒语进行束缚的术式。
  但这个术式若是到了顶峰,就可逆转万物的性质。也就是说,禁火则不燃,禁水则于严冬而不冻,禁犬则不吠。这魔法在『三国志』里出场的仙人·左慈的文献中也有记载,像眼前这种情况,明显是被禁了吧。
  也就是说。
  禁魔法——则魔法也不能显现。
  「当然,魔法什么的宽广概念,不会被轻易所禁。不过,在极其有限的时间与范围里,并且限定为阴阳道的话,还是可以抑制的。现在,在这巷子里想要用阴阳道是难于登天的」
  说着,芳兰轻轻环顾周围。
  结界就是为那而存在的吧。
  为了应对猫屋敷的出人意料,她预先出招的结果,就是禁止阴阳道的结界。
  这就是,人称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协会〉的断罪者的『力量』啊。
  「如何?」
  芳兰问道。
  「呵呵……」
  少年,抿嘴一笑。
  「怎么了?」
  「嗯……没错。不这样……就能不算认真啊」
  静静溢出的欢喜。
  刚才的,在山里一战也见到了的少年的疯狂。
  「…………」
  芳兰,嗖地眯起眼睛,把手横举。
  那手指间夹着好几张灵符。是和刚才的禁咒一样,中国的魔法——以道教为基础的灵符吧。就算是相同的符,只要不是阴阳道的范围,就可以发动。
  「那么,为能遇到我,并能终了一生而欢喜吧」
  咒力从指尖向灵符集中。
那是连猫屋敷,都没有见过那种级别的咒力。
若是作为魔法而改变现实的话,会化为怎样的『力量』而肆虐呢。
  明明对面的猫屋敷,被夺走了所有用于抵抗的魔法。
  「来吧……」
  「请、请等一下」
  伴随着令人着迷的回响,响起了一声制止的叫声。
  从公寓的入口,滚落着向芳兰的背后,新的人影出现了。
  一副不符合这战场的,斯文相貌。
  是柏原。
  「那人是〈阿斯托拉尔〉的——」
  「——哼,你还有后盾的啊?虽然流转于各个流派,但我听说你现在是自由人」
  听到芳兰的问题,猫屋敷摇摇头。
  「那是,没有关系的人」
  「那样子啊。那么,“这样也行吧”」
  「————?!」
  转过身去,女人的纤细手指划出一道弧线。

  「斩!」

  放出的符化为连钢铁都可斩断的利刃,切裂了柏原的身体。
  响起咚的一声,男人倒下了。
  明显,那是丧命之人的倒地方式。
  「哎呀哎呀……怪可怜的。要是跟你无关就好了啊」
  女人以高昂的声音说道。
  (……要是,不跟我扯上关系)
  那是,感觉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语。

  ——『要是跟你,没扯上关系就好』

  那话语在猫屋敷的脑子挥之不去。
  少年无力地跪下了。
  「……呵呵」
  可能是看他那样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吧,女人悠哉地确认着,倒在巷子里的柏原的尸体。
  看到翻起的脸之时,芳兰大吃一惊。
  「怎么会,“你是”——?」
  愕然的回响,蕴含着什么意思吗。
  但是,连那惊愕都忘记了——下一瞬间,芳兰转向少年。
  「…………」
  少年,用力地握紧右手。
  膝盖对向倒下的柏原的方向,垂下头的样子,就像是是在祈祷。
  「还想,动手啊?」
  「……阴阳道的术式貌似是不行了」
  一直低着头的猫屋敷说道。
  表情隐藏在银发里看不清楚。但只有嘴角毛骨悚然地歪着,少年的身体里凝缩起无穷的咒力。
  响起“哔哩”一声。
  那是右手绑带破裂的声音。
  少年把柏原帮他包扎的绷带弄破了。碎裂的绷带从学生服的袖子,乘风而飘,在一瞬间点缀着巷子的黑暗。
  然后,少年喃喃道。
  「那么……“用别的就好”」
  嗖地手指竖起。
  立起食指和中指的刀印,缓慢地划破虚空。
  与此同时,
  「……喵」
  「喵」
  「唔喵」
  「喵~~~~~~~~~」
  响起四只猫咪的叫声。
  「!」
  芳兰僵硬了。
  不知何时,她被少年的猫咪们围住了。而且,每只猫咪们所站的位置,都是以少年为中心,正确地处于东南西北的方位。
  刀印,慢慢地划破虚空。

  「玄武——镇压黑之北方」
  位北黑猫,玄武。

  「青龙——流淌青之东方」
  位东斑点猫,青龙。

  「朱雀——燃烧红之南方」
  位南三色猫,朱雀。

  「白虎——奔驰白之西方」
  位西白猫,白虎。

  「猫屋敷莲……!」
  「设置了机关的,不只有你」
  抬起头,猫屋敷莲,如白银之花一般微笑着。
  「今晚的节目,是四神相应之一的——森罗万象之阵」

*

  就连芳兰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但是,她还没有那么蠢就在那干等着对方发动魔法。

  「——斩!」

  从女人的嘴里,迸出了口诀。
  把匹敌几分钟咒文的术式,把咒力压缩进仅此一句,来发动灵符。
  编织成与猫屋敷的符咒是似而非形状的魔法,立刻划破夜晚的黑暗,如刚才的柏原一样想要斩断少年而迫近。
  然后,

  「祓除吧,清净吧——」
  少年用的——〈禊〉,把那阻断了。
  「竟然是……神道」
  芳兰的声音高了几个音调。
  不,就算是阴阳道,也有兼用神道的术式。
  由于渊源比较接近,名为净化和地镇祭的仪式,还有天文学的知识都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但是,像这样,变成神道的基础的魔法特性——〈禊〉都被重现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做了什么……!」
  「……只是模仿罢了」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
  「原本,阴阳道就是综合咒术。由于是最强的咒术,是由神道,道教,咒禁道中可用的术式继承并集合而成的。所以,追根起思想根源的话,也是可以重现其他咒术的」
  「哪有那种道理……」
  「就是因为可能,才会有现在这情形吧。我自己,在实战中使用这也是第一次」
  少年的笑容愈发加深。
  在站桩似的女人面前,少年举起双手,一边额头和胸口一边这么喃喃道。
  「力量,与繁荣赐予汝,与国家,以永远(Ateh Malkuth ve-Geburah Ve-Gedulah le-Olahm)」
  然后,咒文继续着。

  「拉斐尔于吾前方(Before me Raphael),加百列于吾后方(Behind me Gabriel),米迦尔于吾右手(On my right hand Minchael),乌列尔于吾左手(On my left hand Auriel),五芒星熊熊燃烧于吾周围(For about me flames the Pentagram),屹立六道星光(And the Column stands the six-raiyed star)」

  那简直就和原始的神殿一样,是真挚而神圣的祈祷。
  庄严的诗句流过后不久,巷子里就卷起了暴风雨。
  「天使召唤术……?!」
  女人的低语声,消逝于风中。
  这次,几乎是跟阴阳道没有任何关系了。
  地、水、火、风。
  把自希腊时代就传承至今的四大元素比作天使,在自己的体内构筑出神殿,从而进行支配的西洋魔法。卡巴拉十字所选择的东之天使(Raphael)的暴风雨,肆虐于狭窄的巷子。
  蕴含咒力的那暴风雨,把贴在墙壁和地面上的灵符都剥掉了。
  「这下子……把禁咒也消灭了啊」
  「……啊啊!」
  值此混乱之中,芳兰仍可以称之为一流。
  拼命集中精神力,把新的灵符夹于手指。注入竭尽全力的咒力,女人投放出那张灵符。

  「到来!」

  「——疾!」


  同时,描绘出强力的五芒星,从其一个顶点猫屋敷的符被释放出来。
  在漆黑的纸上,以取自水银的朱砂,写着急急如律令的咒符。
  此为,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符咒,如黄河般吐出大量的水,形成龙的样子,咬碎芳兰的符。
  「……猫屋敷莲……你……!」
  女人的叫喊,也被那激流所吞噬。

7

  夜风,吹过巷子。
  一时的激烈散去了,剩下的是风的冰冷,和大喘气。
  「……哈啊,哈啊,哈啊」
  猫屋敷,也弯着膝盖。
  本来就白皙的容貌,苍白得几乎透明。身着学生服的肩头也大幅度地上下抖动着,从太阳穴到脸颊流淌着不祥的汗水。放任不理的话,就这样在柏油路上变成冰冷尸体也毫不奇怪。
  (那也不错啊……)
  他稍微心想。
  无意义魔法战斗的终点就是死亡。
  自己,很适合那种死法。在无聊的争斗中,毫无价值地死去就好。
  就在他,那么思考的时候。
  「刚才的……就是你的杀手锏吗?」
  响起一个询问的声音。
  「柏原……?」
  猫屋敷很吃惊。
  俯视着少年的,毫无疑问,就是本应倒在芳兰灵符下的柏原。
  「————!」
  把伏面倒地的尸体,翻起来。
  于是,尸体就变成了一张纸人偶。
  纸兵。
  刚才,跟女人展现的一样的术式。不,考虑到是仿效成柏原的身体,进行了替换,这术式就有着非一般的水平。
  「你……」
  「不入流的术式啊」
  对着话说一半的猫屋敷,柏原说道。
  (…………?)
  听到那话,少年疑惑了。
  因为有什么,跟至今为止的不同。
  与一味胆怯乱窜的的男人不同的气氛存在于那声音里。
  「——森罗万象之阵,是吧?」
  「效率太低,代价也太大了。这种东西会起作用,顶多也就是魔法相克的对决,特殊的魔法决斗才行吧。——你看」
  柏原的手,抓起少年的胳膊。
  轻轻吹了一口气,被污染的咒力就啵地一声被吹飞了。
  「好痛」
  「看吧,身体到处都发生咒波污染了」
  柏原,这次看似有些生气地说道。
  猫屋敷,哑口无言了。
  吐息,是东洋中魔法的基本。但是,竟然能净化这么严重的咒波污染,就算是猫屋敷这个天才也得惊叹一番了。
  到底,世界上有几个魔法师,能再现刚才的技术啊。
  然后,柏原继续说道。
  「虽然你想完美模仿别的魔法,但不论怎么说,你自身的咒力都是阴阳道的。发动术式的咒力和阴阳道的咒力,在你的身体里引发了咒波干涉,那份『力量』也达到正常发挥的阴阳道的一半。这样子,在接触真正的魔法的深奥之前,你就会因咒波污染而亡了」
  那是,魔法的必然。
  拥有其他系统的——其他的天理的魔法太过接近的话,就会理所当然地互相排斥,引发咒波干涉。
  即使是猫屋敷的杀手锏,也无法颠覆那个事实。
  「你说过想要变强是吧。一直从事诅咒,引诱〈协会〉出来,进而连这种术式都用了,也想要变强的话——」
  柏原安详的目光,凝视着他。
  就那样,柏原问道。
  「“你……想要杀谁吗?”」
  「…………!」
  听到那话,猫屋敷全身僵硬。
  可以称之为自己核心的事实,被一语击穿——那份震惊导致的僵硬。
  「说起来……你(〈阿斯托拉尔〉)也是,想要阻止我是吧」
  猫屋敷忘记了。
  阻止了自己的诅咒的,原本就是这个柏原。
  那么,意味着他们〈阿斯托拉尔〉,就是被敌对的谁给雇用了吧。
  「既然如此……要在这动手吗」
  「不,怎么可以!话说想要阻止你的诅咒倒是真的,但和你动手什么的,我才没有那么想过!」
  「那么……为什么要和我接触——!」

  「因为原本,就是来『发掘人才』的」

  突然,响起个回答。
  「支莲」
  「支莲先生」
  猫屋敷和柏原,同时转过头去。
  在巷子的一头,身着黑僧衣手拿锡杖的僧侣站在那。
  「小僧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蛮多的事嘛」
  以锡杖咔啦咔啦地敲击着肩膀,支莲向着倒下的女人——芳兰走去。
  「所谓的发掘人才,是什么意思」
  没有放松紧张,猫屋敷问道。
  因为对少年而言,相当于潜在的敌人增加到了两人。
  但是,支莲轻描淡写地这么答道。
  「是社长的爱好啦」
  看似嫌麻烦地眯着眼,哼了一声。
  「因为好像有个名为猫屋敷的有趣阴阳师,就啰嗦地要小僧来发掘下人才。要接受移植从事诅咒的人是不可能的。于是乎,就想先让你把工作停掉」
  「……为什么,要那样……」
  闻所未闻。
  少年自己,游走于各种流派,但那说到底也只是四处推销自己罢了。就算不是这样的话,魔法师是封闭的,不会轻易接受多余的人。
  然而,魔法结社一方,主动对都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人进行人才考察……
  「他就是那种怪人。不,与其说他是怪人,那只是怪癖罢了。附带和别人有些不同罢了」
  支莲嘟起嘴。
  听上去不觉得是批评,是因为从僧侣的话里面,好像可以穿透看见有像是关怀之情的东西吧。

  「归命药王菩萨——」

  轻轻地咏唱着真言,把活力注入倒下的女人。
  以良药救济人们的药王菩萨的保佑起效了吧,女人立刻苏醒了。
  「……」
  恢复意识的芳兰,首先把手伸入旗袍。
  但是,那手指握取灵符之前,支莲就阻止了她。
  「你……!」
  「望汝勿动杀气。怎么说,都救了汝了。不然小僧,也许是会杀汝的喔」
  「……!」
  她咬紧嘴唇,盯着猫屋敷。
  立刻,那目光移到旁边的柏原。
  然后,女人把这次事件的最大惊讶,这么说道。
  「为什么……“前辈会在这……?”」
  「这个嘛,形势所迫」
  暧昧地,柏原笑了下。
  「哈?」
  猫屋敷茫然地,听着那对话。
  「前辈?柏原他?」
  「影崎……来的」
  「影崎?」
  「那家伙的,真名。原本他就是隶属〈协会〉的我的先辈——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
  惊愕,如电流般,从猫屋敷的头顶窜走至脚底。
  柏原,和影崎。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傻笑着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谋求一战的术者之一啊。
  「现在我是〈阿斯托拉尔〉的柏原来的」
  男人好像很为难地挠挠头。
  「…………」
  少年,无话可说了。
  心情就像是在做噩梦。
  就算是喜剧,也没有这种恶劣的事吧。
  到了最后的最后,到底,有多少故事发展要发生逆转啊。
  与其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如说是在从世界隔离出来似的少年面前,柏原对着女人这么继续道。
  「关于他……如果由我这里来接收他,我觉得〈协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的」
  「是的……只要亮出你的大名,啊」
  「我会想想办法的」
  以一如既往的,看似为难的笑容,柏原说道。
  之后,
  「你说过,想要变强的吧」
  他对猫屋敷说道。
  「那又……怎么了?」
  「说不定,能帮你一把」
  以真挚的声音,柏原说道。
  本应可恨的是——现在的猫屋敷,知道那话不是谎言。
  「姑且,留个联络给汝。想来的的话打声招呼就好。当然,诅咒什么的工作还是希望汝别做了的」
  「……那是我的自由」
  从支莲手上揪下名片,猫屋敷转身就走。
  「啊,猫屋敷先生!」
  「吵死了!」
  他大喊着,拒绝道。
  向疲惫不堪的身体注入力气,拖着身子离开了巷子。
  好不容易到了条新大路后,确认了那三个人没有跟上来,少年无力地跪下了。
  「……喵」
  「喵」
  「唔喵」
  「喵~~~~~」
  相对的,只有四只猫咪依偎在少年的脚边。
  一边忍住要倒在原地的冲动,猫屋敷一边用力握紧拳头。只有诅咒反弹的疼痛,才维系着自己的意识。
  (……实在是)
  他心想着。
  自己实在是弱啊。
  虚张声势,得意忘形,为了与最强的魔法师切磋而一直从事诅咒——这样的自己是何等的井底之蛙啊。结果,这次的事件,不就只是让自己再次确认了这一点而已吗。
  强烈的自我厌恶。
  同时,柏原留下的疑问,仍然残留于少年的耳边。

  ——「你……想要杀谁吗」

  击穿少年的核心的,那句话。
  「…………」
  猫屋敷一直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很久很久的时间,他一直那样。夜晚的黑暗散去了,朝阳刚刚露头的时候,少年还是没有动。
  然后,
  「……啊啊,就是啊」
  吐露这么一句。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自己能接受的方法什么的,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那么说着,取出折皱的名片。
  印有水晶印的名片上,以墨色的文字这么写道。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8

  结果。
  猫屋敷,正式进入〈阿斯托拉尔〉,是在这两周后。

〈阿斯托拉尔〉业务日志 壹

  那个,好的!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哎呀?日志的问候该怎么写才好呢……?!话说,看这日志的人会在一天的什么时候看呢……?
  那个,我是柏原代介。
  司社长叫我写业务日志,但我,就是不擅长这种文献的东西啊。虽然叫我自由地写,但结果还是在日语的框架内,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地写了,以至于那种自由也微不足道了,我想写的东西,怎么都没个头绪,不论过多久都没有整理出来,啊啊怎么办啊!

  对、对了。
  猫屋敷先生,谢谢你加入公司。
  暂时就先安排为,阴阳道课临时社员。
  哎呀?该说恭喜?还是说,欢迎?哎呀,啊呀呀?又头脑混乱了?!
  啊啊啊啊,总之,我,真的是为你的到来感动高兴,请务必了解这点……!

  〈阿斯托拉尔〉,和其他的结社还是有蛮大不同的,也许你会混乱,但我认为你能马上适应的。不论是支莲先生,黑泽尔小姐,司社长,还是尤戴克斯先生都一定会——这个嘛虽然尤戴克斯是板着脸的,但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欢迎你的。
  既然来到了这,不论是想法,还是心中所藏,我想你都会有很多的吧。即便如此,你能慢慢喜欢上〈阿斯托拉尔〉这个地方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可以的话,要是诅咒什么的能收敛些我就更开心了……!啊啊啊,请不要因为我刚才的话,就连我也诅咒了啊!)

  然后,还有……
  能忘记影崎这个名字的话,我感激不尽,好的。
        柏原代介
————————
更新到第2节 呀这两天又是要看零使的小说 又要出去陪同学逛街什么的 拖稿了呀……
本章初版更新完毕 小师妹呀小师妹
更新为校对版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3-12 18:57 编辑


后记

  本书作为第二部·第三卷,是久违了的短篇集。
  上一次的短篇集『魔法师的同班同学』也是在一月面市的,因此正好是一年整啊。
  这次的主题是过去。进入了第二部,出场的人物也变多了,带着再一次重新看各个人物的感觉写出了本书。那么,按照惯例对每一个故事进行点评。

·魔法师的查定!
  奥尔德宾进公司后的,第一个短篇。
  所以呢,就是以因奥尔德宾而发生变化的〈阿斯托拉尔〉,和美贯的过去为中心写了这个故事。可能也有读者注意到了吧,书中的『布留川神社』和部分设定都有在广播剧CD第一弹『魔法师的宴会』中出现过。
  就时间顺序而言,是在『妖都的魔法师』之后不久。

·魔法师的代理授课
  在上一卷以伦敦为舞台写了个长篇,但难得来到了魔法的发源地,于是想之后写一个、两个短篇的。
  于是乎,舞台是穗波和安缇的母校·〈学院〉。主题是安缇的过去。此外,安缇莉西亚第一次召唤弗内乌斯的经过,是从姐妹作品MAKOTO2号的『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from SOLOMON』中搬过来的。
  顺带一提,这个『from SOLOMON』,设定上是以动画版为基准的(魔神的样子,安缇莉西亚的触媒是戒指),树的性格也被设定为方便漫画而稍有不同,但我三田认为『就算细节不同,基本感觉一样的故事也算是原作吧』。MAKOTO2号竟然写了这么有趣的东西,那我也得全力以赴华丽反击,以决胜负!
  当然,我不会写些大家不看漫画就看不懂的东西的,只看小说追剧情的读者们请放心。

·魔法师的约定
  本书的新文·其之1。
  既然来到了英国,就非得去穗波的另一个故乡·威尔士不可。如果前面的短篇是安缇,那这就是穗波的过去——而且紧逼现在的树的短篇。
  这片土地的故事,我想找机会,再以别的形式写一次的。

·魔法师的相遇
  本树的新文·其之2!
  嗯,是的。这次的新文有两篇呢。插画精选集「魔导书大全」也有新文,还有平时的连载……累死我啦……(远目)。
  终于打破封印,试着踏入了过去——上一代的〈阿斯托拉尔〉时代,但看过后的读者会在各种意义上「诶!」地大吃一惊的吧。希望大家能觉得有趣而吃惊。

  本书发售的时候,动画应该也播了一半了。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设定信息量太大了,要影像化我认为很不容易,但工作人员们都很厉害。多亏魔法考证的三轮先生也全面地进行了协助,每次第二次、第三次重新看动画都会有很多的发现。
  就算是,仅仅看那在美丽的作画下动来动去的树他们,也看得我心花怒放了。
  作为多元化的常见现象,会存在有「我喜欢动画」「我更喜欢小说」「我动画小说都喜欢!」「不,我觉得漫画比较……!」等等各种各样的粉丝。
  每个平台,都这么火热,不禁想到这个作品是何等的幸福啊。
  至少,作为原作,我会好好加油不输给他们的。
  那么在最后,对为插图精选集和DVD的新画包装与连载中小说作画的pako先生,爽快接受动画和漫画的考证工作的负责魔法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对繁重工作不低头并艰苦作战的责编难波江同志和U同志表示感谢。
  下一次是在春天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以跟平时有些不同的形式与大家见面啊。

    二〇〇八年六月         此刻在看『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动画

P.S. 啊,还有一个要说的。动画『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下集预告里出来的『老师』,是魔法考证的三轮先生,不是我喔。要是有人弄错了,对不起啊。

〈初出〉 魔法师的查定!『The Sneaker!』2007年8月刊/魔法师的代理授课『The Sneaker!』2007年12月刊/魔法师的约定,魔法师的相遇,〈阿斯托拉尔〉业务日志17~19,壹 都是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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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页]
角川Sneaker文库☆三田 诚的书  (2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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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魔法师出租中!
         魔法师VS炼金术师!
         魔法师,集合!
         龙与魔法师
         魔法师的宿命!
         魔法师修行中!
         鬼之祭与魔法师(上)
         鬼之祭与魔法师(下)
         魔法师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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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夏白 王爵
树还真是受欢迎啊,先为女人和别人决斗,再和其中一位戴情侣戒。

13 年前 0 回復

落落落 騎士
话说影崎是这种角色么,还是说我记错了?!谢谢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mqliqing 王爵
这个系列还更新吗,以前的剧情都快忘光了。

14 年前 0 回復

maiklin88 平民
每次都做不上沙发。郁闷~~~


















是要先哭 還是先忘記 m18.com 麦考林首页 名鞋库 伊莎贝尔 乐友购物网 兰缪内衣

14 年前 0 回復

和道一文字 勳爵
楼主效率真是高啊,一下就把这本译完了,真是速度,第二部完结了,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不管那边都是。

14 年前 0 回復

liyj_004 平民
LZ,您太神了!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学园上课时遭遇的杰克后来爆出关于金发小时的事情。看来金发女小时候也是个了不得的女王性格,对杰克也太残忍了。有点同情他。后来在决斗中又败北。叹气。树取得胜利,不简单呢
蓝眼魔女借着威尔士之行跟树连上线了,跟金发魔女站到相同位置了呢。辛苦了。
猫爷原来是个如此的恶棍,反差也太大了。影崎原来那样个装弱像,想来实在好笑

14 年前 0 回復

幻痕神殇 騎士
支持LZ啊~~~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却没多少人来翻呢~~再顶一次LZ!

14 年前 0 回復

欧尼酱 勳爵
真悲剧啊,前面的回复还是我的。难道真没有txt吗?

现在都看到猫大叔和穗波被调走了。虽然小loli回来啦。但还是很期待大家聚在一起啊。

14 年前 0 回復

欧尼酱 勳爵
又一次过来看下有没有下载版。我真的不是过来催你啊。真的

14 年前 0 回復

crawd 公爵
谢谢楼主无私的自翻了,支持一下。等下载版了。

14 年前 0 回復

liu449063040 子爵
好东西,不过前面几集还没看先看了再说。

14 年前 0 回復

powerxii 騎士
楼主动作真快...很期待= =

14 年前 0 回復

闪耀之星 子爵
只有继续膜拜了...已经翻了好几本了,好厉害的LZ..

14 年前 0 回復

欧尼酱 勳爵
我想问txt下载在哪里啊?我一般不在电脑上看的。

14 年前 0 回復

ry512726789 子爵
魔法啊 我发现这一类的理论都很多

14 年前 0 回復

feelmyself 王爵
太感人了,对翻译者的感谢真是无以表达啊,在以前本以为要变成大坑了,现在却连连出来了,真的是感动啊,嗯嗯
不知道为什么对新人拉碧斯很看好,期待

14 年前 0 回復

hayato 勳爵
膜拜LZ大大
第二部的结尾看得稍微有些郁闷,正好这本短片集可以解解闷
期待第三部的到来

14 年前 0 回復

jy01891329 騎士
话说这是相遇而不是对决吧。。

14 年前 0 回復

32165421 公爵
真快啊,最后这样感叹。
话说就登录的晚点,居然就在交流区被剧透了,最后的悬念,影崎的力量(虽说没有展现),就这样被透了,怨念。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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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灵 王爵
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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