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鐘 響徹惑星1


天空之鐘 響徹惑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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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追忆的天空,两颗星星
满天星辰照耀着夜晚的世界。
少年独自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
他逐一凝视闪烁的星斗,确认它们发亮的模样。
每颗星星都很相似,但仔细一看,颜色还是有些许不同——
据说光芒的颜色不同,是因为星星的岁数差异。
最多的是发出白色光辉的星星,这些星星以人来说似乎就是壮年期,偏黄色的星星是才刚诞生的小孩,而开始混有淡红或绿色的星星,则已经是老年人了——
街头的占星术师们煞有介事地如此说,其真假不得而知。
星群之中,有些星星某一天会突然开始强烈闪耀,在过了数年到数十年也许就会消失,那些星星可能就是突然死去了——
那每颗星星,不就是生物了吗?
幼年的菲立欧,呆呆地想着这些问题。
现在躺着的自己,背上也连接着一颗星——虽然也有人认为大
地是活生生的生物,但毕竟跟人类这种生物有明显的不同。就像小
鱼若聚集成群,也会化为——只大鱼。虽不能说星星不是生物,但把它
当作——条命来计算,却也是令人却步的——
从天空俯视这里,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菲立欧也想着这个问题……是跟其他星星一样发着白色光芒?
或是其他颜色?还是根本就看不出在发光呢——他不得而知。
根据占卜木师们的传说,天上星辰的颜色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
改变的,但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说是因为温度,环境的差异,或者
是因为距离的不同。
谁说的才正确,一点也不重要。远在天边的事情,对于生存在地
面上的人们而言,根本就不足挂齿。
对菲立欧来说也是—-样——光是眺望星空,并不需要知识或真相。
在星空下,今夜王宫正在举办大哥的庆生宴。
菲立欧溜出了宴会,待在这里——
他躺在设于宫殿中庭的假山缓坡上,眺望着星空。
这里距离欢宴中的大厅相当远,舞会乐队的演奏仅隐约可闻。
这个时候,正是父亲和几位哥哥、以及受邀而来的贵族们,在祝贺皂太子诞辰、进行无聊社交活动的时间吧!
虽然菲立欧一声不响地偷溜出来,但身为四王子,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才是。他甚至想,不管是溜出宴会,或是他永远离开这座城,都不会受到多人的关注。
菲立欧并不是在闹别扭,他很清楚,对哥哥和贵族们来说,他的存在不过如此。虽然他也是王室的人。但离政治利害关系很远,也没有人会想要拉拢他。
在这个名为阿尔谢夫的国家,菲立欧很明显是多余的人。反正将来也只是降为臣籍、成为贵族并仕奉哥哥们一途……虽然要是所有的哥哥都死了时,他还是有可能登上王位的,但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也不是他自己所希望的事。
对一个才九岁的少年来说,王位并不是那么具有吸引力,还比不上舍弃王子等立场、去外头世界看看的好奇心。
他觉得所谓的王族之类,就是因果的交易。
看着身为皇太子的大哥,菲立欧就觉得非常遗憾。
哥哥没有同样身份的朋友,从早到晚身边都跟着一群走狗或照顾者,连个人在街上散步都不被允许。菲立欧很喜欢剑术,常向骑士团的威士托学习,但哥哥却没有这么悠闲的嗜好。
二十五岁的皇太子维恩,虽然常被认为是没有大志的人,但他严以律己,相当听从父王和官僚们的话,应该也会是位很好的君王
吧!菲立欧虽然不明白怎样才是所谓的“好君王”,但他了解——哥哥对这个同家而言,是位很重要的皇太子。
夏夜——
菲立欧躺在草地上,感受着吹拂过脸颊的暖风。
过了几分钟,正当他开始有点睡意时,突然有人来到假山面对宫殿的一边——
“——菲立欧大人,您在这里吗?”
声音相当清脆,甚至给人一种清凉感。
虽然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但菲立欧还是抬起上半身,回过头去。
穿着神官服饰的小孩,伫立在小小的假山上,天蓝色的头发在星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什么嘛!是乌略可呀!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菲立欧朝着同年龄的朋友微笑,并招招手。
乌略可年纪虽小,却是神殿的神宫,在慎重地行了礼后,才走到菲立欧身边:“我正在寻找菲立欧大人……虽然失礼,但还是追到了这里,我还在夜晚的—-片黑暗中跟丢了呢!”
“是吗?反正先坐下吧!”
菲立欧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对方很快地坐了下来。
乌路可是距此很远的威塔神殿的人,因为父亲身为司教,所以才暂时留在这个国家。
菲立欧约一年前在宫廷里的社交场合认识了乌路可,两人年纪相近,也很投合,从那以来,就不时会说说话。
乌路可是个成熟而伶俐的孩子——不像同年纪的小孩一样在街上跑来跑去,总是静静地读着书。比起好动的菲立欧,虽然个性完全相反,但却奇妙地很“合得来”。
菲立欧和乌路可一起仰望星空——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连视线都没有交会,一起沉默着。
菲立欧心里很清楚,乌路可马上就要回威塔神殿去了。听说神殿高层已有政治动作,乌路可必须回去,似乎就是受到此事的影响.
就连神宫之间,也有跟贵族们一样的权力斗争。虽然这还不在菲立欧的理解范围,但他了解,这现实跟乌路可及自己倒不是毫无相关的。
他也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乌路可跟自己就会置身其中……
“——你什么时候回去?”
菲立欧先问出口。
乌路可吓了一跳,似乎以为菲立欧还不知情。只能以低低像是难以启齿的声音说道:“……我星期一后就会出发,菲立欧大人,多谢您的照颐。”
乌路可郑重地低头行礼,菲立欧则摇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像外人一样多礼了。跟你——起玩的这一年,一直都很开心,我才要谢谢你呢!”
“——真可惜,我本来以为还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年……”
乌路可的话虽然很世故,但其中确实含有悲哀的声调。
菲立欧与乌路可这一年来玩得很开心——虽说是玩,倒不是像街头的孩子般跑来跑去,而是菲立欧陪乌路可读书,乌路可也会去看菲立欧修习剑术,两人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交往的。在空闲时,两人也会聊聊关于国家将来的事和彼此的立场等等——这确实不像是孩子间的对话。
但是如今,两人可以说是彼此的知己。
对菲立欧来说,说分离不难过是骗人的,但是他对这件事也早就有所觉悟了。
像这样两人—起眺望星空,今晚将是最后——次了。从今以后,乌路可将会很忙,一星期后就已经踏上返乡的旅途……即使以后还有机会再相见,但说不定这就是两人可以好好说话的最后——次机会了。
只是菲立欧和乌路可都很少开口,倒不是因为没有要说的话,
而是两人之间,就算不用说话也可以相互理解。
在一阵凝重的沉默过后,乌路可取下自己佩戴的配饰,那是个
无色透明的小小圆形玉佩。
“菲立欧大人,您愿意接受——这个吗?”
虽然它看起来不过是颗玻璃珠,但菲立欧知道它是什么。
乌路可递出这配饰后说道。
“这是神殿赐给我的‘生命辉石’,希望它能保佑菲立欧大人的
生命安全——”
辉石含有从神殿产生的神力。虽然看起来不过是颗玻璃珠,但
其价值堪与昂贵的宝石匹敌,要是脱手卖出,可会是一笔不小的财
富。
菲立欧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它。
这是乌路可与他友情的证明。因此他并不想因其价值而不识相
地予以推辞,或是装模作样地拒绝。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菲立欧非常珍惜地将拿到的配饰握在手心里。
乌路可微笑着,看起来非常开心。
他把视线转向夜空,将与其头发一样颜色的双眼眯成细缝。
“菲立欧人人,有一天我一定会当上神师!”
听见乌路可的话,菲立欧点了点头。
“神师”的地位崇高,在神殿里掌握了最高权力,当然不是想当
就可以当的。然而乌路可身为神官,以这个地位为目标,也是再自然
不过的事,菲立欧可以理解他的动机。
“加油喔!乌路可。我不想说‘如果是你一定可以!’这种敷衍的
话,但是……加油!”
“是!”
乌路可点点头,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您将来想做什么呢?”
“我?我啊——”
菲立欧停顿了那么一下下。
“我还不知道呢,什么都还没决定,不过我想,可能我—辈子都会是这样吧!”
他回答后,又像讲给自己听似地再开口说道。
“如果能—直这样就好了……”
菲立欧躺回草地上。
身为四王子的自己,要是抱着权力的野心,很可能会使国土分裂。现在的菲立欧虽然不会被王位等吸引,但到了将来也可能会如此希望。
乌路可想说些什么,又闭口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菲立欧就是觉得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以及为什么不说的原因。
所谓的王族血统,往往会成为枷锁。就算坐上了权力的宝座,枷锁也不会消失,但却可以摆布周围的人。
然而,远离权力核心的人,就不太具有这样的影响力了。若是关于美食或女人这种程度的愿望,应该还是可以实现,但要说到更本质的部分……王族是受到血缘束缚的,只能以国王的亲属身份受保护,却没有靠自己力量出人头地的乐趣……
过了一会,乌路可小声地说。
“菲立欧大人,若是有机会,还请您到威塔神殿来,不管几年我都会等您的。”
“嗯,总有一天我会去的。”
菲立欧尽量以明朗的声音答道——
虽然他觉得自己以后并不可能离开这个国家,但他还是如此问答。
仰望天空的星星,正以近乎刺眼的程度闪耀着光辉。
乌路可今后一定会更耀眼的。
他觉得年纪相同的自己,却像老年的星星般,今后该会渐渐地改变颜色吧?
菲立欧甩开郁闷的心思,把眼光放远。
身边的乌略可,也默默地看着相同的方向。他俩的视线并没有交会,而只是仰望着伸手不可及的高空。
当天晚上,一直到宴会即将结束,两人都—-直如此。
前序 完 第一章 御柱少女

那年,即将举办夏季圣祭的佛尔南神殿,流传着奇妙的谣言。
不管真实与否,众说纷纭的谣言,大致可分为两种——
以只有真实性的臆测为根据,属于闲谈的遥言;脱出常轨的谎言,或只是单纯为使话题更有趣的谣言——
前者有时是接近真实的,也有时是误传……后者则十有八九是虚构的,但有时也包含极稀有的真实性。
今年夏天,佛尔南神殿里流传的谣言,就是属于后者。
“到了深夜时,‘御柱’的一部分,会浮现年轻女子的身影——
“我不相信幽灵故事。”
菲立欧·阿尔谢夫对这谣言一笑置之。
刚洗完澡的他,一边用毛巾擦着深紫色的头发,一边对带来这谣言的侍从、同时也是一位少年神宫报以苦笑。
神官艾略特却挺起身子、从喉咙挤出声音。
“菲立欧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我看到了呢!就在刚刚——”
艾略特的脸色很苍白,他是跑着来的,所以气喘嘘嘘、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菲立欧坐上起居室的椅子,用眼神示意艾略特也坐下来。
“艾略特,你先静下来吧!发生了什么事?”
菲立欧觉得很纳闷,催促少年把话说下去。
艾略特是个善良的人,同时也有着善良人常有的懦弱缺点——这点菲立欧很清楚。但是就算如此,怕成这样也是很不寻常的事。
艾略特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肩膀还发着抖。
“就、就在刚刚——我打扫完祭殿,回来时正好落单……正觉得
有股股寒气时,回头一看,就发现御柱的表面,有—个女人……”
艾略特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不是你的倒影吗?”
他拿少年宛如女孩般的容貌开玩笑,艾略特拼命地摇头。
“不,绝对没有错!虽然我没看到她的脸,但那是个短发的女人。
我眼睛很好的,绝对不可能把那个跟自己的样子弄错。”
少年一边发着抖,一边用双手做祈祷状。
负责照顾菲立欧的艾略特·雷文,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在十
六岁的菲立欧眼中,总有些如同弟弟般的印象。
艾略特是个地道的神官,出生以来就——直住在这神殿里,这里
就像他的家一样。这样的艾略特,竟为神殿里的某种事物而怕成这
样,看起来实在有点滑稽。
菲立欧就像安慰弟弟般地轻声说:“不过,幽灵都是在深夜出没
的,现在才刚天黑呢!”
虽然外面大色已暗,但离深更还有一段时间。
菲立欧才刚从房间附设的浴室走出来,正觉浑身舒畅,艾略特
却突然跑来,吵着说:“我看到幽灵了!”
艾略特频频擦拭冷汗,并小声地说:“一定是它们改变出没的时
间了。总之,我从来没那么清楚地看到过——”
“原来是作息不规律的幽灵啊!”
听到菲立欧超冷的笑话,艾略特一点也笑不出来——
“菲立欧大人,您是因为没看到,才说得出这种话!真的很可怕! ”
他生气地说道,并恨恨地瞪着菲立欧。菲立欧也只好苦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确实是没看到。”
菲立欧坦率地道了歉。
这几天,据说在好几个面向祭殿柱子的地点都有人目击谣传中
的幽灵,渐渐地,就连神殿的高层人员也无法将之视为“那只是遥
言”而不予理会。
菲立欧自己倒是认为,可能刚开始只是看错,某人觉得有趣而
予以加油添醋,才会演变成这种谣言。
然而艾略特气量虽小,却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连他也害怕地说
“我看到幽灵了!”这点让菲立欧开始产生了点兴趣。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艾略特,你带路。”
他才刚拿起剑以轻松的口气如此说着,艾略特就愣住了。稚气
未消的脸上,明显出现狼狈的神色——
“菲立欧大人!那可不行!不能这么做!”
虽然这反应在预料之中,菲立欧还是故意装傻。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因为很恐怖呀!我不想再问去了!”
面对真心害怕的少年,菲立欧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要是一直搞不清楚它的真面目,也没办法安心吧?”
“我知道它的真面目——就是幽灵,绝对没错!”
艾略特表现出令人意外的顽固一面。
“因为它是在御柱里喔!是在‘那个’御柱里——”
“要是这样,也许不是什么幽灵,而是女神降临呢!”
菲立欧本来只是开开玩笑,艾略特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地神佛尔南不像风神加鲁尼耶一样有人的模样,弛化身时会
变成树木的样子。而且,那种阴森森的影子——绝对不是女神什么
的!‘那个,要是女神的话,我们就变成邪教的教徒了。”
“阴森森的影子啊……”
艾略特夸张的措词,在菲立欧耳里听来有点可疑。要是一开始就认定是幽灵,就算是美丽少女的笑容,可能都会看成是恶魔的嘲笑。更有甚者,先人为主的想法会让人连墙上的污渍都看成幽灵。“总之先去看看吧!我想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你看错了。”菲立欧不由分说地先站起身走了出去。艾略特虽然还在发抖,也只好跟在他身后。两人离开房间,走进了约可容纳三人并行、天花板也很高的石造走廊。
通往通路之处设有玻璃窗,得以迎进星星和月亮的光辉。不过今夜天空的云层浓密,走廊要比平常来得暗一些……
在这可说是阴森的一片黑暗中,菲立欧一手拿着灯,向祭殴的某个方向走去。
从菲立欧的房间到祭殿的距离,走路约需几分钟。展现神迹的“御柱”相当巨大,而有如围绕着柱子建造的神殿,大小也足以与一座城池匹敌。
走在他身边的艾略特,还是相当不安,于是菲立欧轻拍他的肩膀:
“不要这么害怕。目前还没有人受到幽灵袭击,不是吗?”
“啊……我可不想当值得纪念的第一号牺牲者啊……”
艾略特用手在胸前做祈祷状,菲立欧笑了。
“身为神的信徒,怎么可以这样,消灭幽灵可是你们的工作啊!”
他这么一说,艾略特不满地嘟起嘴巴。
“那是菲立欧大人您误会了。根据佛尔南的教义,死者的魂魄会消失于冥界,绝不会留在这世界上的。认同世上存在幽灵的,可是西边加鲁尼耶神殿的教义呢!还有,关于消灭幽灵这类的事,是传说中的故事,其实——”
听到这种理由,菲立欧不禁一愣。
“既然如此,若不是幽灵,你又没看错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某人的恶作剧了。既然有人这么鲁莽,敢在神殿开这种玩笑,难道你要放任不管吗?”
艾略特的双眼因不安而闪烁了—下。
“这、这……可是——”
这话让少年神宫无言以对,菲立欧边摸着剑柄,边小声地说道。
“我们——起去查查看吧!要是查不出原因的话,就交给上面的人好了!反正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的。”
对于发生在不认同幽灵之神殿里的幽灵骚动事件,高层都尚未
有任何反应。或许,他们会对“扰乱风纪的奇怪传言”感到愤怒,即使其实还不曾造成任何实际的损害……
菲立欧快步地走在石造的走廊上——之前提过面对柱子的祭殿,就位于几阶楼梯之上。
艾略特似乎终于死了心,配合着菲立欧的脚步。
对菲立欧·阿尔谢夫来说,在佛尔南神殿的生活是平稳而令人心满意足的。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却比王宫更舒适,而且这里也较少有微妙的谋略气氛。
菲立欧在这种殿内的工作,仅只是“待着”就好。他的立场与其他信徒、司祭们不同,是真正“王室的人”,因此不会被要求遵守教义的规矩或礼拜。
阿尔谢夫王室与领土内独立自治且受到保障的佛尔南神殿——
两者间友好关系的证明,就是会有具王室血脉的人长期居留在神殿之中——这已经成了向来的惯例。
在过去,这样做还有警戒、监视神殿内风吹草动的目的,但因为双方长久以来维持着友好关系,原本的目的就形同有名无实了。
一个月前,菲立欧代替过世的远亲出任此一亲善特使之职,而神殿就派艾略特来照顾他。
虽说菲立欧身为王族,但却是庶出的第四王子,地位比哥哥们还要低。虽然因此而被赋予留在神殿担任亲善特使的闲职,但反正他待在王宫也没什么事可做,自然也没有理由感到不满。
虽然别人认为他是被“贬职”的,但对菲立欧来说,却因能暂时逃离于宫这座牢狱而有一种解放感。
这一个月来,菲立欧偶尔会被邀请参加神殿内的会议,但还是跟在王宫时一样,过着无聊而平静的日子。唯—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对菲立欧很友善的人们。
在这样的日子里,漫天乱传的幽灵传言,与今晚坚持传言乃为
真实的艾略特,为其平稳的生活带来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现在,两人离开了神殿的居住区域,站在通往“御柱”的祭殿
前——
横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扇坚固的铁制门扉,虽然这扇门虽然牢牢
地紧闭住,但旁边设有日常出入用的小门,而且并未上锁。
虽然一般人很少进入这座祭殿,但若是隶属于神殿的人,就算
是见习的神宫,也可以自由进出。听说也有很多人有空就会来这里,
许下自己的愿望——
这次的幽灵事件,就是由深夜来这里祈祷的人所传出来的。
菲立欧向比自己小三岁的照顾者使了个眼色,他的手早就握住
了插在腰间突刺钊的剑柄。要是幽灵事件是某人的恶作剧,有人再
次潜入这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艾略特明显地露出嫌恶的表情,点了点头,打开了铁门旁的小门。
“——我先进去比较好吧?”
艾略特怯生生地问。菲立欧摇了摇头。
“不,你跟着我,注意我后面的状况。”
毕竟让心生畏惧的艾略特正在前面,菲立欧也会觉得良心不
安。艾略特虽然老实地默默点了点头,但明显地松了口气。
菲立欧先弯下身子,以接近干趴在地上的姿势,穿过了狭窄的门——
祭殿就位于神殿的四楼。
石造的墙壁与地板虽然已年代久远,但特别的房间依然打扫得
很干净。
这里跟走廊不同,并没有窗户,室内自然陷入片漆黑。在当作祭
殿使用时,到处都有点亮的烛台,但今天因为没人,所以也没有烛
光。
菲立欧举手拿着灯,走进房间的深处。
靴子哒哒地踩出响亮的回声,令人产生这里有两个人以上的错觉。
艾略特紧紧地跟在菲立欧身后,战战兢兢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祭殿内的尽头就是“卸柱”——
它为神殿的中心,也被称为是神所完成的作品。
菲立欧举着灯,看到了它的一部分……
位于祭殿正面、有着圆滑曲线的黑色墙壁——只是柱子侧面极微小的——部分。
御柱是佛尔南神殿的象征,它是一根巨大的圆柱,直径将近一百公尺,浮在半空之中——佛尔南神殿就是围绕这根柱子所建造的,而这祭殿,只是为了让人能够亲手触摸这神圣的柱子所建造的房间。
菲立欧从祭殴斜眼看着这壮观景象的一部分。
接近柱子后,用灯—-照,散发着黑光的柱面,立刻淡淡地映出菲立欧的脸庞。
根据神殿的传说,这根柱子似乎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存在于此地。
人们的手得以碰触到柱子,是在几世纪之前——建筑技术发展、建筑物足以攀到其高度寸的事。在此之前,御柱一直浮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俯视着住在下面的人们。
这根柱子是何时完成的呢?建筑物又是出自何人之手,是身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抑或这正是神的神迹呢——没有人知道真相。
在大陆,与这相同的柱子总共有五根,东西南北与中央各有一根浮在空中,其周围也同样建有神殿。
有史以来,“御柱”集众人的敬畏于—-身,时而形成动乱的原因——
菲立欧边指着柱子的部分,边转向艾略特问道。
“你就是在这里看到幽灵的吗?”
艾略特大大地点点头。
“对,正好就是在这——带!我那时是在这祭殿中央附近,回头看;御柱时,就看到那女人……”
艾略特说话时,表情因恐惧而变得僵硬。
菲立欧还是无法相信他的话。
“这么暗的地方,真的看得见那种东西吗?”
要是没有灯光,那里就是一片漆黑了……
艾略特还是一脸紧张,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它看起来像淡淡地发着光。总之,我看到它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够了吧,我们回去吧!”
佛尔南的教义里否定幽灵的存在,死者的魂魄也“亳不例外,,地经由神的手获得拯救,不会留在这世上……
这位理应忠实遵守教义的少年神宫,却无意隐藏自己的恐惧。所谓的教义,是大方向的原则。多愁善感的少年,似乎并非单纯地信仰着教义而已。
对教义漫不经心的自己,并不相信幽灵的存在,而理应忠实遵守教义的艾略特,在现实中却害怕幽灵,菲立欧总觉得有点滑稽。
菲立欧轻轻地抚摸着柱子的侧面——
有点冰凉,一下子就夺去了掌心的温度。
菲立欧试着以拳头轻敲柱子的侧面,只传来如岩石般坚硬的触感,他对神所赐的御柱做这种轻率的举动,让艾略特不禁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考虑到身份的差异,艾略特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却投来责怪的视线,察觉到此的菲立欧,也只好回以辩解的苦笑。
“什么都没有啊!我也想看看那个幽灵呢,不管是恶作剧还是真的……”
“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艾略特毫不逞强、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菲立欧也只好耸耸肩说:“下次我要一个人在深夜时来……”
“请别这样。要是您有什么闪失,身为照顾者的我是要负责任的
“.....”
艾略特夸张地叹着气,却突然睁大了双眼——
那双眼眸中,映着与灯光不同的淡薄光芒。
瞬间,菲立欧迅速回过头——
与祭殿相连的黑色巨大御柱……
其侧面隐约出现了蓝白色的柔和光点,大小约与人相同,轮廓渐渐地愈来愈清楚。
艾略特发出不成言语的悲鸣。
菲立欧的双眼紧盯着这个光景,他不管已经腿软、跌坐在地上
的艾略特,急忙跑向发出淡淡光芒的那侧。
光芒并不是从外侧照进来,而是很明显地由柱子的内侧所渗出
来的,性质跟灯火的红色灯光、太阳的白色光辉都不同。硬要形容的
话,就像是从水中仰望明月般的淡淡光芒。
菲立欧正面对着发出光芒之处——
他并没有任何不可思议或恐惧感,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相信幽灵,另一方面,心里也为这第一次遇上的状况而激动不已。他一心想要找出事实的真相,完全没想到要逃走。
艾略特在背后呼唤。
“菲、菲立欧大人,快逃啊!快啊!”
虽然那声音颤抖到让人觉得可怜,菲立欧却头也不回,只是一直像在观察般地凝视着柱子的侧面。
光芒极为微弱,弱到要不是这里一片漆黑,就很有可能忽略掉了。在这层意义上,那就像月光一样……
这轮廓愈来愈像人的姿态。
身后的艾略特,已经开始快速地诵念神名。
那里隐约浮现的,是一位少女的身影。
菲立欧一直凝视着那个少女——
她弓着背、抱住膝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服装和表情虽然模糊
不清,但就像在水中一般,长而有光泽的黑发向周围展开。
淡淡的光芒从手腕附近流泄出来——她的两手手腕上戴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手环,正微微地发光。
从柱子内侧浮现的这个身影,就像雕像般清晰,因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幽灵。
明明是黑色的柱子,却只有这个部分给人半透明如水般的错觉。菲立欧反射性地伸出于,但是他所碰触到的侧面,却依旧像冰般冰冷坚硬,跟刚刚完全一样。
艾略特看到这蜷曲着身子的少女,不禁以发抖的声音说:“……咦、咦……好像跟我刚刚看到的不一样……”
菲立欧充耳不闻,把两手贴在柱子上,对里面叫道。
“喂!你啊!”
靠近一看,只看得出她应该是活生生的人。菲立欧一边叫,一边用一只手大大敲打着柱子。
他以手握拳,像敲门般向里面呼唤着。
坐在地上的艾略特慌张地站起身,跑到他背后。
“菲、菲立欧大人!您怎么可以对御柱——!”
这跟轻轻拍打的程度是不同的。在过去的战乱中,曾有人想破坏造成这争夺原因的御柱,而以剑或槌子加以激烈地攻击。这些人的攻击,虽然无法对坚固的御柱造成丝毫损伤,但无异是一种冒渎的行为。
然而,艾略特想要制止自幼习剑的菲立欧,只不过是自不量力,就算他压着菲立欧的背,也无法阻止他的举动。
菲立欧毫不在意地继续敲打着巨大柱子的侧面。
在菲立欧眼中,那个少女简直就像是被囚禁于柱子里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菲立欧自己也不明白,但眼前很明显地是她恐怕活着、却身处谈不上自由的环境。
“艾略特,你看清楚!她不是幽灵,而是人类,她就在这里面呢厂
“怎么可能!御柱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它又没有入口——”
艾略特虽然加以否定,眼神却因动摇而飘移不定。
菲立欧又强力地敲打着柱子。
“你要是听得到就回答啊!你是谁?为什么在那里?”
少女没有反应。艾略特也战战兢兢地从菲立欧的肩头窥探着。
“菲立欧大人,她听不见啦!就、就此放弃吧——”
“艾略特,你对这种情况一点都不在意吗,明明就看得这么清楚啊!”
菲立欧用严肃的语气说道。艾略特痛苦地皱着眉。
可是,我们又不能……而且,万一有什么危险——”
艾略特用因困惑而口齿不清的口气低声说道。
菲立欧不理会他的制止,朝柱子再次喊叫。
“喂!你听得见吗?”
把脸埋在膝盖之间的少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那发着淡淡光芒的手环,隔着一片墙就近在眼前,模糊的光芒渐渐地增强,比身影更鲜明地浮现出来。
这时菲立欧注意到她所穿着衣服的奇异处。
她的体型虽然纤细柔和,但曲线明显,很明显是个女孩。不过她却穿着像是男人穿的长裤以及没有任何装饰的长袖衬衫。上衣的下摆相袖子简直没有宽松之处,仿佛紧贴在身体之上。要是只看剪裁,可能会误以为她是一丝不挂,但实际上露出肌肤的部分,只有脸和手而已。

菲立欧无法想象,这样的衣服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布料和缝制方法所做的?
往菲立欧背后僵住身子的艾略特,突然在他耳边失声叫道。
“菲立欧大人!那是……?”
艾略特的手指出现在菲立欧的头部后方,直指向他胸口的衣服——菲立欧因受到他的指出而转移了视线,一看到那里出现的白
色光辉,立即慌张地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正在发光的,是小时候朋友送的配饰宝石。
对这第——次看见的光景,菲立欧和艾略特都——起屏息以待。
菲立欧手里抓着的“生命辉石”,有着像小太阳般的白色光辉,
然而即使如此,它并没有特别发热……
也许是接收到辉石的光辉,柱子中的少女身子突然颤动了一下。
少女把脸从膝盖处抬起来,与菲立欧的视线交会,她睁大了双眼——
……菲立欧也清楚地看到了这张脸。
毫无疑问,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虽然菲立欧不认识她,但她的年
纪应当跟自己相近,没有任何疑似神魔的要素。她身上所穿的奇妙
衣服,虽然稍微给人不可思议的印象,但却是一看就能了解的款式。
菲立欧感到背部发颤,并不是因为恐惧或惊讶,只是为了未知
的事态而颤动,而这颤动也传遍了全身。
菲立欧直凝视着她,少女也用大大的双眸注视着菲立欧。
少女似乎相当疲倦,她的双眸充满空虚,只有一瞬间因惊讶而
睁大,现在则正茫然地凝视着菲立欧。
在隔着柱子壁面的两人之间,“生命辉石”强烈地发着亮光。
少女从里面慢慢地伸出手,像是渴求那道光似的,菲立欧也跟
着少女的动作把手贴在柱子的壁面之上。
——壁面的触感在改变。
不知道是不是对少女伸出手有所响应,原本坚硬地拒绝了菲立
欧的壁面,竟滑溜地将菲立欧的手吞了进去,宛如积木般的感触,像
是连手臂都整个包裹起来。
菲立欧虽然吃惊,还是继续向少女伸出手……
过了一会儿,少女的手交叠在他的手掌上。
他身后的艾略特虽然惊恐地发出悲鸣,菲立欧却充耳不闻,用力握住了少女的手——柔软的肌肤有点冰冷,但确实有着人体的体温,她并不是什么幽灵。
菲立欧将握住的手一拉,少女就这么一点也没有抵抗地被拉出了外头,壁面完全地解放了她的身体。
少女的脚步不稳,菲立欧瞬间成了扶持她的支柱。
在他将倒下的她全身抱住那瞬间——少女的嘴唇稍微动了动。
“——不要杀——大家——”
少女用似乎要消失的微弱声音确实地这么说。
菲立欧不由分说地摇晃着怀中的她:
“喂!你没事吧?振作点……”
少女闭上了双眼,像是已经昏厥、没有醒转的迹象。
辉石的光芒消失了,少女的手环也失去了光芒,柱子突然又恢复成原本黑色坚硬的壁面。
周围被一阵寂静包围,祭殿陷入一片漆黑,前不久发生异状的残像早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菲立欧抱着少女摇晃的手臂,感到一股黏滑、令人不快的触感。
当他发现那是什么时,立刻冷冷地皱起眉头。
“艾略特!叫施疗师来!还有,把她搬到我的房间。”
“……咦?咦咦?”
不时何知又瘫坐在地的艾略特失声叫道。
菲立欧焦急地叫着。
“她受伤了!流了很多血,要是不快点处理……”
菲立欧抱着少女的身体,在黑暗中边找寻伤口,边如此说道。
弄脏菲立欧手的,是从少女体内流出来的温热血液。
菲立欧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奇妙的衣服脱下,只好找寻她伤门的大致方向。轻轻抱起她的身体,发现伤口好像在腹部,溢出的血将衣服染成了浅黑色。
在灯光照明下仔细看,少女的脸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他人溅出来的血,简直就像她刚刚正身处于战场上似的。
艾略特依旧动弹不得地发抖着,菲立欧瞪着他。
“……艾略特,不要坐在那里,快点!把施疗师带来我房间。还有,不要把在这里看到的事讲出去。施疗师那里也……我来讲,在那之前你什么都不要说。”
艾略特默默地点点头,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菲立欧小心翼翼地抱起昏厥的少女,快步走出去。
在他们离开祭殿的瞬间,有那么—“下子,他回头看了看灯。
那盏因为他抱着少女而无法带走的灯,微弱地照亮着柱子的角。
释放出怀中少女的御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恢复了原来的壁面。
那天,佛尔南神殿的神师雷米吉乌斯,比平常更早就寝。
就快到每年例行的圣祭季节了。一旦开始祭典的准备工作,神殿的所有人都会过着忙碌不堪的日子。雷米吉乌斯这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就只剩这几天了。
身为神师的他,身处佛尔南神殿的最高位阶——
他那慈祥老人般的稳重个性,在神殿内外都有相当高的声望。他担任神师一职已经五年了。
虽然已是高龄之身,但还是精神矍铄地执行着每天的任务。
即使如此,他也对自己的老化有所自觉,而执行任务的疲劳也愈来愈难以恢复。
雷米吉乌斯才刚上床不久,侍从就敲起了寝室的门。
“雷米吉乌斯大人,打扰您休息,真是抱歉。”
听到女神官的声音,雷米吉乌斯张开了闭上的双眼,他还没入睡,所以马上就坐起身说道:“有什么事吗?”
雷米吉乌斯以稳重而沙哑的声音向门那边说道。
特地将已经就寝的神师唤醒,可见事情非比寻常。
女神官在门的另——边抱歉地说。
“身为柱守的高司教现在紧急求见,他想见雷米吉乌斯大人一面——”
雷米吉乌斯皱起眉头。这名字是这神殿任何人都知道的高层圣
人,以职位来说,虽然是雷米吉乌斯的职位较高,实质上在此人面
前,地位却是相当卑微。
“高司教吗……我知道了。我马上换衣服,请帮我一下。”
雷米吉乌斯从床上起身的同时,房门也打开了。进入房间的女神宫梅雅,以熟练的手势开始帮助老神师换装。
她是雷米吉乌斯的侍者,也是他的孙女,今年才满十七岁,但已是正式神宫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之所以崭露头角.虽然出自雷米吉乌斯的影响力,但就算排除这个因素,她还是一个虔诚的佛尔南神殿神宫。
将闪耀的金发束在脑后的少女,灵巧地用梳子替穿好衣服的祖父梳理整齐头发。
“梅雅,高司教有提到是什么事吗?”
听到祖父的询问,梅雅机灵的眼神闪过—丝阴影。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内部机密,他吩咐说想先见见您。”
雷米吉乌斯完成换装,同时从容地点点头。
出了寝室,看见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流泻出灯光。神师所在的一隅虽在神殿之中,却拥有像是一户住宅般的格局,另一方面,要想进入办公室,也会遭到守候在走廊的卫兵制止。让高司教先行通过,好像是随从梅雅随机应变所做的指示。
雷米吉乌斯一进入办公室,就见到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伫立其
中。
将神官服的风帽压得低低的身影,慢慢地转向雷米吉乌斯。
“——雷米吉乌斯司教,打扰您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清澈而年轻的声音,虽然极为温柔,但却让人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威严。
雷米吉乌斯恭敬地行了礼,梅雅随侍一旁。
“不,我还没入睡——对了,请问有……么事呢?”
这身影——也就是高司教,依旧把面孔隐藏在风帽下,慢慢地
点点头。
“就在刚才,我感受到御柱的声响,恐怕是来访者到来了。”
“……来访者?”
雷米吉乌斯反问道,过了几秒,他才张大了眼。
“您说来访者?此事当真?”
他失声叫道,完全失去人生阅历丰富的老者风范。高司教刻意
地缓缓点了点头
“这可能性很高。我最近正在注意关于御柱幽灵的传闻——就
在刚才,我们族人感觉到了一般人无法察觉的声响和光芒。”
高像密谈般压低了声音。
“不过,雷米吉乌斯大人,请冷静下来。也许对您来说,这是破天
荒的第一次,但却是这世上理所当然之事——只要平静地依我所说
去做即可。我也是柱守族,一定会尽所能帮助您的。只是——”
“只是……?
雷米吉乌斯屏息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身旁的梅雅虽然不明白
原由,但以她的立场是无法插嘴的,只能保持沉默。
高司教以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重要的来访者现在在哪里。我一感到异状,就马上赶
往御柱,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燎火和血迹,似乎有人曾
在那里……”
“血迹……”
雷米吉乌斯呻吟着。
“那么,是某个卫兵向来访者挥剑……?”
高轻轻地摇了摇隐藏在帽子下的头后说。
我不知道。不过并没有尸体,来访者很可能是在神殿里迷了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留有灯火,也许是谁遗忘在那里的、或是来访者留下的——不论如何,希望能紧急请卫兵协助。”
听见高司教的请托,雷米吉乌斯神师用力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就请高司教在此等侯,我发现就立刻跟您联络。”
“拜托您了。”
高点点头。雷米吉乌斯向他行了礼后,就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梅雅小声地说:“雷米吉乌斯大人,呃——”
“梅雅,请你什么都不要问,我现在什么都无法对你说。”
雷米吉乌斯以紧张的声音说道。
“这究竟是神的心意,或者只是它反复无常……不论如何,这关系到神殿的机密。等你的地位再高一点,就会知道的,请你等到那时吧!”
听到祖父顽固的话,梅雅轻轻地点点头。
“是的,这是——从以前就很少见的事。没有必要特别声张、引起骚动……”
雷米吉乌斯像是自言自浯般地低声说道。
然后他走向值勤室,打算直接下令卫兵们对可疑人物给以“保护”。
菲立欧把来路不明的少女放在床上,首先确认她的伤口。她身上穿的白色衣服是由长裤与长袖上衣所组成,但在腰部却没有分开,而是上下连起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脱下。
材质虽然很像丝绸,表面却像可以防水,不太沾染血。因此血不被衣服所吸收,而立刻流到外面,染黑了床单。原本积蓄于衣服中的血,似乎正因少女的躺下而向外流淌——
把少女抱进来的菲立欧,身上也沾了她的血。
少女的双腕戴有在柱子中发光的手环,靠近一看,是没有任何装饰、样式非常简单的白色手环,虽然有着金属般的光泽,却看不出它本身会发出光芒。
被叫去请施疗师的艾略特还没回来。
菲立欧一边注意手环,一边取—卜房间里的—-盏灯,照着少女的身体。
他的视线停留在少女仰躺着的身上,找寻着可能受伤之处。
找到流血特别多的腹部,立即发现那部分的衣服被浅浅地划开来,被利刃划了一道之处,看得出肯定是出血的源头。
菲立欧用短剑慎重地将衣服裂口再割开一道,并小心不让伤势扩大。将灯火放在一旁,一边用布擦拭血污,一边在微暗中找寻伤
少女雪白的肌肤,光滑得教人惊讶。
——太过于光滑,以至于完全找不到“伤口”。
菲立欧皱起眉头。
虽然他找过衣服有无其他裂开之处,但就算染上血迹,也很难说除了腹部外还能有什么大伤口。然而实际上,少女身上并没有类似伤口之处。
菲立欧把衣服再割开——些,凝视着她的肌肤。
侧腹有着极细的旧伤痕,但伤口愈合已久,应该不可能再流血了。
正当菲立欧纳闷不巳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菲立欧大人,我把施疗师库娜大人带来了。”
艾略特的声音响起,他带来的是菲立欧也认识的神殿施疗师。
菲立欧马上回答:“好,把她带进来。”
“是。库娜大人,这边请。”
艾略特打开寝室的门,女施疗师点点头,跟他一起进门。
她是个满脸温柔笑意、人见人爱的女孩。
她身上所穿雪白洁净的服饰,是施疗师的工作服,跟神官所穿的法衣不同。上半身虽为长袖,但为’了让手臂方便动作,有露出肩膀的部分,下半身为裁成左右两半的裙子,是重视容易活动与清洁感的独具匠心之作。
曲线和缓的胸前,衣服上缝有点缀着十字星的徽章,那是施疗师的身份证明。
被叫来的施疗师库娜·里多亚尔,在优雅地瞥了菲立欧一眼后,快速地走到床旁。
库娜虽然才二十五岁左右,但已是个医术高超的施疗师,在神殿内深获好评。
菲立欧让出位子,让施疗师坐在少女身边。
库娜很快地开始借着灯光诊视少女的身体。
“受伤的人就是这位吧,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呢?”
库娜一边探查着伤口,一边问道。艾略特似乎听了菲立欧的话,什么也没告诉她。
菲立欧不慌不忙地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谎言。
“我发现她倒在神殿外,才把她带回来的。虽然想送去街上的施疗院,但已经这么晚了,她又流了很多血,才紧急请你——”
菲立欧在艾略特面前讲话虽较为不拘小节,但在年纪较长的库娜面前,就不得不意识到自己身为公职人员的守场,自然采取相符的语气。
库娜点点头,同时也跟刚刚的菲立欧一样纳闷。
“原来如此。她确实流了很多血,不过——”
她移动着灯火,手指从少女衣服的裂口慎重地抚摸着肌肤。
“……却找不到最重要的伤口。”
她疑惑地嘀咕道。
库娜把手贴在沉睡少女的额头上,接着把脉再用灯光确认瞳孔的状态。
菲立欧一直在旁边看着诊疗情形。
“她似乎是失去意识了,这血是她吐出来的吧,身上完全找不到像伤口的地方呢。”
施疗师库娜下了这样的结论。
菲立欧依旧困惑地指着沾染床铺的大片血迹:
“不,库娜,这血是积存在她衣服里的……”
库娜又感到不解。
“没错,衣服里还积存着血,可是找不到伤口,脉搏也正常,简直
就像……把血注入到衣服里一样。”
菲立欧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他本来以为少女受了重伤而大为惊
慌,但这重要的少女既然没有受伤,叫施疗师来就没有意义了。
即便如此,菲立欧还是不相信她没有受伤———要是没受伤,她
为什么会失去意识?其中的原因也让他很在意。
库娜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少女被菲立欧割开的衣服。
“菲立欧大人。这血虽然很不可思议……这衣服也很教人惊奇
呢!实在是很罕见,这到底是哪里的织品呢?”
菲立欧也有相同的疑问——少女所穿着的衣服,很明显地不属于这里的文化。
这广大的索里达帖大陆,有各式各样的文化混杂其中,但就菲
立欧所知,她的服装并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种。
应该也有很多菲立欧不知道的异文化,但少女的衣服很明显地
是从高超技术所制成,虽然那会是交易商人们所乐于交易的布料,
但菲立欧和库娜却都没有见过。
听了库娜的疑问,艾略特从身后窥看着少女,但他被血迹吓得
双脚发抖,又马上退到了房间一角。对胆小的艾略特来说,大量的血
似乎太刺激了。即使是因剑术修行常受伤而见惯了血的菲立欧,也
觉得不大舒服。
“艾略特,不好意思,你可以帮她准备更换的衣服吗?”
菲立欧注意到温柔的神官怕看到血,故意叫他去办事。
“是、是。那我马上去。”
艾略特不知是不是被血腥味“吓坏”了,走出寝室的步伐显得有
点不稳。
菲立欧重新端详起沉睡少女的脸庞。
她的肌肤非常白皙,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头黑发光滑柔顺,连发尾都保养得很好,恐怕她从没有在大太阳底下做过农活吧!
是身份地位相同?还是哪个商人的干金小姐?又或者——她不是人,而是女神吗?
菲立欧马上在心里否定了自己脱离现实的幻想。他原本就不相信神的存在,而且少女的身体确实看起来像活生生的人。
一道光洒上少女的脸庞,房里随之突然大放光明——
窗外,隐藏在云层后的月亮,恰好在此时露脸。
这星球的卫星,是纯粹的蓝色、相当接近干天空的蓝,它温柔地照壳了暗夜。马铃薯形的变形月亮,在这个国家自古被称为“天空之钟”,每年有那么—次,恰巧在举办圣祭时,月亮会发出钟声般的响音。
当然不可能是月亮真的在响……虽然谁也不明白其原因,但这不可思议的响音每年一定会从天而降。因此,自古即传说月亮会变成钟而发出声响。
在这蓝白色月光与柔和灯光融合的房间内,菲立欧转向库娜。
“受伤一事好像是我判断错误了。库娜,卒苦你了,不好意思。”
“哪里,一般人看到流这么多血,都会以为是受伤的。”
库娜柔柔地微笑答道。
“那么,在她恢复意识前,就待在佛赠南施疗院吧!让她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库娜带着温柔的笑容如此提议。
神殿所经营的施疗院,也为贫穷的人施以便宜的治疗。这一方面是为了守护神殿的权威,赢得民心、但在现场实际治疗民众的施疗师们,也有许多是真心为病患担忧、人格高尚的人。库娜虽然是在在神殿里、“属于神殿”的施疗师,但她却是以“佛尔南施疗院外派医师”的身份留在这里的。
即使相交不深,但在菲立欧眼中,她是足以信赖的人。
“若能这样,就帮了我大忙!”
菲立欧回答时配上了社交性的柔和微笑。
“我会发现她,也是某种缘分。请用我的名字让她住进施疗院
吧!治疗费也由我来负担。”
这也含有某种“托付”的意味。
库娜有点疑惑——王族成为“病倒路边的人”的保证人,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
菲立欧在这神殿里本来就是做客的身份,这样做可说是太过火
了。
“不,还不需要这样……”
抢在库娜委婉地拒绝之前,菲立欧接着说道。
“我不认为她只是个病倒路边的人,她的衣服虽然奇特,但是从
外表看来,我想是相当有地位者的干金。”
菲立欧暗示的是女孩的头发或肌肤没受过日晒一事。再说,她
那纤细的四肢与突出的五官,怎么看都不像劳动阶层的人民,这也
是事实。
库娜的眼里有着微妙的动摇,像是敏感地察觉出菲立欧话里隐
藏的意思。
这少女说不定有政治上的利用价值——菲立欧的话里有着这
样的意味。
就算没有利用价值,王族帮助人民的“慈悲”善行,也会成为一
段佳话。不论如何,对菲立欧都是有益无害——虽然不太令人愉快,
但菲立欧是以这种形式说服库娜的。
老实说,他只是在意少女的身份,不愿在此把她交给别人。若说
她是从御柱中跑出来的,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若是少女醒来后如
此说,很难不被人当作是神经病。
所以菲立欧认为,当她醒来时由他先把事情间清楚,是自己的
责任。因此才利用自己的地位,就算被库娜误会,也必须坚持己见。
先把少女交给库娜,她一醒来,库娜定会马上跟菲立欧联系。另
外,在面临该怎么处置她的问题时,菲立欧的想法应该也有—定的
影响力。
库娜没有反对,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这样安排的。”
声音里带有些许不快。
她恐怕是曲解了菲立欧的本意。然而此时对他来说,这样反而
比较好。菲立欧在心里苦笑着,她把我当作庸俗的人了啊,但他的反
应也仅是如此而已。
菲立欧只是出于好奇心,才追查艾略特的幽灵故事。他对这个少女虽然也感到好奇,但却有更确实的感觉……
菲立欧有预感,这不仅只是不可思议的现象,应是某事的“契机”——这并非空穴来风。在看见柱中少女时,艾略特曾说:“跟我看到的幽灵不一样……”之类的话,虽然有必要再问个清楚,但一般来说,应该是指柱中还有其他人。
而且少女在失去意识前,把菲立欧误认为某人,低声说了“不要杀”、“大家”。既然是“大家”,那少女应该还有其他同伴才对。“不要杀”这种话,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和平的说法,那柱中也许还会有其他像少女一样的人出现,这可能性是无法否认的。
菲立欧在心中这样想着时,库娜对他说道。
“菲立欧大人。我先帮这女孩脱掉衣服,把她身上的血擦干。可以清您到房外去吗?”
不知是不是为刚才的对话,她声音里多少带点凶恶。
“啊——说的也是。我都忘了!那就拜托你了。”
菲立欧也赶紧以此为借口,迅速退出。这里虽是他的寝室,现在却是昏睡少女的寝室。而且此刻库娜正感到不快,菲立欧也无心反抗她。
他走出寝室,关上房门,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
不管怎么样,在少女恢复意识前,他也不能问她任何事。
不久,门另一边传来衣衫悉索之声。
菲立欧闭起眼睛。
——遥远的从前,儿时。
那时他也同样不被允许进入房内,只是在门外听着衣衫悉索之
声。
他突然回想起那时的记忆。
那是在即将举办圣祭典礼、正忙于准备时的事……
三兄弟为了出席典礼,各自在不同的房间更衣。
当时菲立欧没有玩伴,只是独自在门前等待着哥哥们——
就仅仅是等待而已。
哥哥们出来后,菲立欧也没有跟着前往,就这样等在门前——这次则是等哥哥们参加完典礼后回到家来。
菲立欧虽然是王族的人,但并不被允许出席典礼。
表面上的理由是他尚年幼,而且是四王子,但其实他身为王子,亲属却并不认同他是王族的一分子。
居于侧室末席的母亲,在生下菲立欧之后就立刻过世了。母亲娘家是式微的贵族,而她的双亲——也就是菲立欧的外祖父母,早在菲立欧出生前就因为马车翻覆事故而丧命。
因此在王宫中,他没有可以当后盾的母方亲人,又因为身为四王子的立场,遭到贵族们的轻视,在王宫中并没有容身之处。
父亲拉巴斯丹王,虽然怜惜菲立欧而将他留在王宫,但记忆中父王很少跟他说活。兄长的母亲们,基于他母亲是夺走国王宠爱的婢妾、便心生嫉妒而加以疏远,甚至曾当面侮辱他,叫他“下贱之子”。
将菲立欧抚养成人的,是负责照顾他的奶妈,以及目前身为骑土团之首的重臣威士托·贝赫塔西翁。
正当幼小的菲立欧无事可做,只是在门前茫然地等着哥哥们时...
一双粗壮的臂膀突然从背后将菲立欧抱起来。
那是正值壮年的威士托。
当时他还只是王宫骑士团的小队长,虽然他的剑术一流众所皆知,但并未位居要职。菲立欧也认识他,但在此之前倒不是特别亲密.
然后他就在典礼正盛大举办时,将菲立欧带到高塔上。
到现在,菲立欧还清楚记得从那里俯视典礼的情景。

典礼相当豪奢——王宫的中庭里,身着华丽衣衫的王族与贵族聚集,在乐团演奏中,仪式以意义不明、过分拘泥于形式的方式进行着。
其中也有哥哥们的身影。
大哥并不曾和菲立欧说过话,他是正式的皇太子,每个贵族无不另眼相待。
二哥则以有放荡习性与贵族嗜好的洒色之徒而闻名。他虽然跟菲立欧说过话,但对话的内容非常无情。他明白地说,菲立欧的存在是王上“玩乐”的结果,没有人希望他来到这世上。
三哥是唯一会跟菲立欧玩的哥哥。一方面他们都离王位继承权很遥远,一方面也是因为年纪相仿,对菲立欧而言,他是唯一的“哥哥”。即使如此,三哥的母亲也疏远菲立欧,而他也因顾虑到这一点,在人前并不太与菲立欧亲近。
对幼年的菲立欧而言,王宫并非令人愉快之处。他总是被人疏远。也习惯寂寞的日子,渐渐地变成一个不笑的孩子——
恰巧出现的威士托带菲立欧来到塔上,正是此时之事。
“菲立欧大人,请看那边。”
威士托说着,将手臂伸出窗外,越过中庭的典礼,指着远方的街道。
各色屋顶之间,有几条小略纵横交错,人们及马车忙碌地穿梭其中。
从塔上的窗子所在的城市街道。对菲立欧而言,就像是故事里的异世界。即使他知道那里居住着许多人,但还是很没有真实感。
将他抱在胸前的威士托粗声说道。
“——现在人多数的贵族、官僚们,满脑子只想要让典礼顺利完成,您的兄长们恐怕也是如此吧!不过,对这个国家人多数的人来说,王宫里各种典礼什么的,只是非常微小、不重要的琐事而已!”
威士托的眼神非常温柔,简直跟他壮硕的体型不搭轧。他用那
双眼睛自塔上凝望这个国家,然后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这个国家很辽阔吧?”
菲立欧点点头。自塔上所见的全部范围,都属于这个名为阿尔
谢夫的国家。更远处还有不曾见过的其他国家,以及广阔的海洋。
威士托低声说道。
“官僚们并没有把这光景看在眼里,您的兄长们恐怕也……菲
立欧大人,请恕我无礼,希望您与其注意王宫的事,不如以这个角度
来看这个国家。”
威士托说着,以厚实的手掌抚摸着菲立欧的头。
“王宫只是这个国家中封闭的极小世界,世界不应被锁在里面,而是应内外拓展——希望您别忘了这件事……”
对当时的菲立欧而言,威上托的话有一半以上他都听不懂,但他把这番话牢牢记住,也许过了几年,他多少可以了解话中的含意。
这几年间,菲立欧为了防身而向威士托学习剑术,迅速地成长起来。
而今他离开了威士托、并独自留在佛尔南神殿。
菲立欧好歹也是个王子,而威士托是个骑士,由旁人看来,两人为主从关系。然而,菲立欧却这么想——若没有威士托照看自己,自己也不会成长为今天的样子吧!
到这神殿来以后的日子里,菲立欧偶尔会这么想。
菲立欧被请出寝室后不久,面对走廊的另一扇门即响起敲门的声音.
这间分配给亲善特使的房间,以面对走廊的起居室为中心,设有办公室、寝室和浴室。
听见起居室的门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菲立欧轻轻走近。
“菲立欧大人,打扰您休息,真对不起。”
响起的是他认识的卫兵声音。
菲立欧放心地打开门,亲自走到走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么间,年轻卫兵惶恐地低下了头。
“是,其实神殿里可能出现了可疑人物——神师大人刚才亲自下了搜索令。”
菲立欧吓了一跳,脑海里虽然浮现沉睡少女的身影,但脸上还是假装平静。
“可疑人物?有小偷进来了吗?”
“不,详情我也不清楚,但神师大人指示,要是发现奇怪的人,一定要尽力加以小心保护。菲立欧大人,若是您发现什么人……”
尖锐的女子惨叫声突兀地打断了卫兵的问答——
声音来自菲立欧的寝室。
菲立欧和卫兵对望一眼,呆了一会儿。但下一秒钟,两人一起有所反应,冲向寝室。
菲立欧踢开房门,眼前所看到的光景,跟他听见惨叫时所联想到的画画一模一样,不禁咬住了嘴唇——
浑身血污的半裸少女,从身后制服库娜、紧紧地压着她的脖子。被控制在床上的库娜,只能一脸困惑地发出惨叫,却无法抵抗。
上半身赤裸的少女似乎被库娜脱了一半的衣服。她以怯懦的眼神看向菲立欧等人,以沙哑的声音喊叫着。
“请、请你们不要动!要是动的话,我就把她……”
看也知道少女压在库娜脖子上的手指是很用力的。
菲立欧以手制止正要采取行动的卫兵,努力地轻声说。
“等等,虽然我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但如果你想要人质,那
就由我来跟她交换吧!这个人怀孕了,现在正是重要的期,所以不能
太过粗暴……”
菲立欧隐藏了内心的焦急不安,语气非常温柔,希望可以削弱对于的气势。
听到他的话,少女双眼瞠大。同时,库娜和卫兵也睁大了眼——
说库娜身怀六甲,是菲立欧急中生智所想出来的谎言。若对方
是坏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但若是有良心的人,就无法做出粗暴
的举动了。
果然,少女很明显地非常惊慌,匆匆地观察四周后,视线停留在窗口。
连菲立欧也看得出来她想做什么,但碍于库娜在她手土,还不能轻率行动。
少女押着库娜,从床上站起来,急急地靠向窗边。
她确认过外面的情况后放开了库娜,转瞬间她就自己打开窗、在月光下纵身一跃。
菲立欧倒抽了一口气——这里是二楼,窗外还有沟渠,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响亮的水声。
菲立欧不管呆立着的卫兵,取下腰间的配剑,追向少女。
“菲立欧大人,不行啊!”
虽然听见库娜在身后惨叫着,菲立欧还是纵身跃向沟渠。
他在黑暗中落下,身体立刻掉进冰冷的水面,背脊瞬间结冻。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迷失了方向感。
在蓝白色的月光照耀下,菲立欧找寻着少女。在发现她的踪影之前,耳朵先听见了她游泳的水声。
仔细一看,少女游得出乎意料地快。
菲立欧游泳追在她身后,心中暗自咬牙切齿。
要是少女表现得很乖巧,在怎么样也可以先安抚她。然而她似乎在害怕什么,竟然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
少女游到沟渠边,开始攀爬钉在石头上的铁梯——神殿内的沟
渠就像画圆一般包围内部,只是用来做为小规模的运河,并没有什
么防备的意义,因此到处都设有通往岸上的梯子或楼梯。
“——真是的,我才刚洗过澡!”
浑身湿透了的菲立欧一边叨念着,也跟在少女之后握住梯子。
在月光中,少女从上方回过头说道:“不要过来!请你不要靠近我!”
听到她的惨口U,菲立欧有种矛盾感。声音虽然很清脆,但音调却
略显疯狂。当她从御柱中出现寸,虽然他也想过她并非这个国家的
人,但此刻更确信了这一点。
菲立欧向少女喊道。
“你为什么要逃?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佛鲁南神殿周围被高耸的墙壁所包围。除了四个方向的门以
外,没有别的出口,若不依程序出入,要入侵或脱逃都非易事。
显而易见地,如果就这样让少女逃走,事态将会变得很复杂,为
了她好,菲立欧心想稳健地处理此事,于是追在她身后。
少女越过包围沟渠的石垣,逃入了中庭的树林中。树丛枝叶茂
盛,连月光都足以遮蔽。虽然眼看着菲立欧就要追到,但在树根盘根
错结的森林中,少女也似乎无法跑得很顺利。菲立欧趁隙追到了少
女的身后……
少女发觉他追过来,背靠在一根树干上,面向菲立欧。
“请你不要过来!”
她再次以悲痛的声音叫道,那声音给菲立欧——种忍无可忍的感
觉。
“——请冷静一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菲立欧以沉稳的声音说道。
“你为什么突然逃走呢?我们并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啊!”
“不行……别、别靠近我……不要……”
少女的声音颤抖着。
“……求求你。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请不要……管我了……否则,否则,我…”少女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菲立欧不禁背脊一阵发凉。
在森林笼罩的一片黑暗中,他有种仿佛野兽潜入的错觉。而给人野兽般错觉的,很明显的是眼前的这名少女——现在的她浑身湿透,穿着破损的衣衫,披着肩长发,理应给人相当凄惨的感觉才对——
然而,她却散发出切换成“什么”了的氛围。
应该是与自己年纪相近的少女,令他直冒冷汗。
菲立欧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部,那里通常挂着一把突刺剑,但在眺下沟渠前却放在房里,这时他真是悔恨不已。
“……我对你没有任何加害之意。”
菲立欧低声说道。
少女没有回答,他下意识地在手脚使力。
对手只不过是个少女,自己究竟在怕什么,菲立欧也对自己的胆小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在脑中敲响了警钟。
少女不知从何处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声。
菲立欧记得听过这种声音,他小时候扮成一般百姓外出时,曾经看过那只老虎虽然是驯养的,但还留有许多野性,来自深山的老虎——少女的声音非常像那只老虎的吼声。在表演场地的帐篷里,简直像看到饵一样地看着菲立欧。如今在一片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少女的脸,但在感觉上则非常相似,彼此依旧看不见对方的脸,却焦急地互相瞪视着。
终于,从神殿内传来通报异常状况的高亢钟声,连续响了三次,一再重复——
那是通知有可疑人物入侵的暗号。
少女对那声音出现反应而有所行动——她朝着远离菲立欧的方向,——溜烟地跑进森林里。
那像弹眺般远离的脚步声,让菲立欧无力追赶,双脚变得僵硬。
怎么也无法相信,刚刚还在此处的那个可爱的黑发女孩,一瞬
间,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或者,换成别的“生物”——般,感觉完全不同。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菲立欧嘴角浮起微笑。
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会笑,只是自己刚刚确实“感觉到恐惧”,而现在则有种从恐惧中解放的安心感,才会有微笑的表情。
菲立欧大大地深呼吸,再度开始追逐消失在黑暗中的少女。
他找到了方向,加快了脚步,总之要先快点穿过中庭的森林才行!
菲立欧有所自觉……
刚刚在感觉到恐怖的同时——内心也稍微有所跃动,那是对未知的好奇心,在他心中大大地膨胀起来。
“那只不过是个女孩,不是吗?”
菲立欧轻轻地自言自语,在树下的黑暗中加快了脚步。
通报有入侵者的钟声响起时,神师雷米吉乌斯·巴尔多雷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明明告诉值勤室的卫兵,不要把事情闹大,并且要保护神秘入侵者的。即使如此,他们却还是敲响了警钟,那就表示有什么紧急状况发生了。
在另一个房间等待的高司教,听了钟声,也若有所思地把头转向窗外。高就算把风帽拉得很低。从雷米吉乌斯所在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他困惑的心情——
“雷米吉乌斯司教,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啊!”
对于深谋远虑、沉稳持重的高司教所说的话,雷米吉乌斯点点头回应。“可能是因为联络不周……”雷米吉乌斯这么一说,高就轻轻地叹了口气。“从‘那边’来的,有各式各样的人,以前也来过粗暴的人或坏人……虽然并没有留下纪录,但应该也还是有一些被处理掉的人才是——这次的来访者若是个危险人物,那么很遗憾地,为了自卫——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措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雷米吉乌斯接续的未尽之声。
“上一次的来访者,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来的……当然啦,那时我们都还没出生,不过根据纪录,是——位很正派的有识之士呢!”
雷米吉乌斯提出从书本看来的模糊记忆。高司教也在风帽下点点头。
“是的,那位是埃鲁交易的创始人。他所带来的知识,虽然也有危险之处——但他个人似乎很巧妙地跟这世界的人相互妥协。至于这次的来访者会是什么样的人,那就不清楚了……不管什么样的人物,应该要紧急于以保护,而且我们必须视情况,负起神殿的责任来加以处理。”
“正是。要是让他逃走的话,可是有点危险——”
雷米吉乌斯说到一半,办公室门上响起敲门声。
雷米吉乌斯以预期最糟状态的声音回应。
“请进。”
应声而人的是年轻的卫兵。雷米吉乌斯隐藏起内心的不安,用平常的衷情间道:“有什么事吗?”
“是.刚刚在西边一角确认了,疑似可疑人物的是一位年轻女孩。”
声音因紧张而僵便:“现在她正在逃亡中……呃,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卫兵的话变得含糊。
雷米吉乌斯的表情变紧张了。
卫兵困惑地继续说道。
“其实在我们之前,菲立欧大人似乎就已经在保护这位可疑人物了。后来这个可疑的女孩利用施疗师当人质想逃亡,现在她已经释放人质,而菲立欧大人也独自去追她——”
听到报告的瞬间,雷米吉乌斯的脸色转为苍白。
菲立欧。阿尔谢夫,是与这神殿关系最深厚的阿尔谢夫王国的王子,也是这两个国家间友好的证明。
拥有自治权的神殿,原本就具有接近一个小国的体制。要是菲立欧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就会演变成国际问题了。
不顾部下就在面前,雷米吉乌斯不禁发出呻吟。
“菲立欧大人…竟然……刚刚的钟声就是因为这样吧?”
“是——”
卫兵恭敬地回应。
雷米吉乌斯皱起眉头。
他无意责怪卫兵将这当作是足以鸣钟的现场判断。不过,没有阻止菲立欧主子单独去追可疑人物,就成了令人懊恼的问题。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很在意菲立欧在保护可疑人物这件事。
卫兵退出后不久,雷米吉乌斯与高沉默相对。
高终于在风帽下发出清澈的声音。
“偏偏是身为王族的菲立欧大人在保护来访的女孩——”
“是——这么一夹,真的很伤脑筋。”
雷米吉乌斯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虽然一方面担心追逐女孩的菲立欧之安危,但还有一个问题——“来访者”的存在,是神殿的重要机密。在神殿内部深处的史书编纂室里.沉睡着这些纪录。知道其详细内容的,虽然只有雷米吉乌斯或高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但在他们之间,也有人将“来访者”等解释为一种童话。
雷米吉乌斯自己从未想过,在自己任职神师的期间会发生这样的事。前例只有过去的纪录,那也是他出生之前的事了。要是没有身为‘柱守”一族的高司教这么说,他一定无法掌握状况。
不——即使是现在,他也无法掌握状况。现在连柱中会有个定期来访者的事,都还没有明朗化,因为那是取决于“那边”世界的状况。
而从柱子里“来”的人,不但再没有从这里到别的世界去,在来
这里以后,也不曾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这也是传说与纪录中才
会提到的事。
过了——会,雷米吉乌斯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道。
“如果菲立欧大人眼那女孩说过话——事情似乎会变得有点棘
手。”
神殿的机密泄露出去,是令人最不乐见的.但高仅仅笑了笑。
“菲立欧大人是个重情义的聪明人。只要我们诚心诚意拜托他,
相信他是不会置之不理的。还有——就算泄露出去,世上的人也不
会相信。万———要是有人相信,过了几百年,也只会变成‘童话’而已,
并不会改变什么。”
听到高司教乐观的话,雷米吉乌斯深深地点点头。
他稍微释怀了。正如高所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住在另
—个世界的人擅自——迷路到这边来而已。而且,如果只是个年轻
女孩,应该就没有必要那么神经质了。
只可惜,理智上虽然明白,雷米吉乌斯还是一直毫无根据地感
到心惊肉跳,这可说是有预感的直觉。
仿佛是证实他的心慌似地,敲门声又高声响起。
“爷爷,不得了了!”
身为侍者的梅雅惊慌的声音,把雷米吉乌斯吓了一跳。虽然他
们约好在工作时要以雷米吉乌斯之名相称,但孙女的声音听起来完
全无法顾及这点。
“请进,什么事?”
打开门的梅雅,似乎是拼命跑来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雷米吉乌斯因不好的预感而皱起眉头。
“不,不得了了!可疑的少女躲过卫兵、穿过门,到街上去了!”
听了梅雅的报告,雷米吉乌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感到一阵晕眩。
高司教立刻从背后扶住他踉跄不稳的身体。
雷米吉乌斯语调茫然。
“她穿过那道门了?到底是怎么——”
在高司教提出有可疑人物的可能性时,雷米吉乌斯最先处理的就是门口守卫问题,他应该已经配置大量卫兵、并要他们确实锁上门才对。
梅雅迅速地回答。
“还没有收到详细的报告,虽然难以置信,但总之是被她逃出去了——”
她自己也似乎藏不住满脸的困惑。
“似乎没有卫兵受害,但少女跑到街上去是千真万确的——该怎么办才好?”
梅雅用向神祈祷般的声音如此报告。
雷米吉乌斯踌躇了一会以后,深深地点点头。
“让她跑了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把神殿骑士团召集起来,借助他们的力量吧!”
虽然他眼中充满某种决心,但还是叹了口气。
佛鲁南神殿所拥有的神殿骑士团,是由以特殊战斗力见长的骑士们所组成的。若是少女加以反抗,可能难以手脚完好地回来。但也不能因此就眼睁睁让她跑走。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动用骑士团——虽然他们同样隶属于神殿,却是不好对付的一群人。
“梅雅,清你以我的名义,对他们下达出动的指令。以捕获可疑者为第一优先——请他们‘尽可能’别杀人,把人抓回来。”
听到雷米吉乌斯的话,梅雅说了声“是”,点点头后,快步地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来的雷米吉乌斯与高司教,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高终于以空虚的声音小声说道。
“能够突破那扇门——难道来访者是拥有优异战斗技术的人吗?”
“我想这可能性很高,最严重的状况是——无法避免知识的流出。”
雷米吉乌斯如此回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菲立欧在落后可疑少女许多之后,终究平安地穿过了中庭的森林。
虽然途中数度因黑暗而迷失方向,但他总算是来到了接近自己所想的地点——
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卫兵的喊叫声回荡在包围神殿的石壁上。
“她突破包围了!逃到街上去了!”
听到这喊叫声,菲立欧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封闭的神殿之门,不是靠少女个人的力量就可以突破的。这铁门的大小以供马车通过为前提,是以极为沉重,即使是熟练的卫兵们,也需要好几人才能移动。若是上了锁,也需要对应的钥匙才能开启……
菲立欧走近门附近的那一片骚动中。一位年轻卫兵在看见了浑身湿透的菲立欧后,不禁惊讶地说:“菲立欧大人,您没事吧?”
“恩,没事。那女孩呢?”
卫兵愤愤不平地说。
“您相信吗?那女孩——”
卫兵指着那道“门”。
菲立欧将视线移往灯火照耀下的铁门——
铁门的高度有成人身高的好几倍,而且因为可供马车通过,所以相当宽阔沉重。现在几个卫兵们正拉着绑在门把上的绳子,慢慢地打开门。
看了他们的样子,菲立欧不禁皱起眉。
“喂,如果门刚才——直没有打开的话……”
“那个女孩是飞越过去的啊!”
年轻的卫兵回答。
菲立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眼光移向他。
“……飞过?这扇门?”
“不是飞过这扇门,是旁边的石壁!简直就像背上长了对翅膀一样……”
仔细—,看,卫兵指的是就在门边、比门还高的石壁。包围着佛尔
南神殿的石壁,比——般的城堡外墙还要高上许多。这样的高度在神
殿里虽然被说成会遮蔽阳光、毫无意义,但此处是生产贵重辉石的
重要场所,所以防备比碉堡和城池都还要坚固。
菲立欧仰望着月夜下耸立的石壁,摇摇头。若不是鸟,根本难以飞越这样的高度。
“就算她是——”
“我没有说谎。那个少女突然用很快的速度跑过来,把手脚贴在
行壁上往上爬,就这样消失在对面了。”
听了卫兵的话,菲立欧背脊一阵发冷。即使是老虎,恐怕也做不
出这种事。石壁下方虽然有点角度,但上方却是几近垂直,顶端还设
有防鼠板般的突起物。另外,就算越过石壁,也非得在对面跳落下去
才行。
不过,现实是少女不在这里,卫兵们为了追上她,正拼了命地想
把门打开。
菲立欧放弃以常识判断,他对那少女还一无所知。也许对她而
言,穿越这道石壁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菲立欧快步地走向渐渐敞开的门。门已经开启至可容人通过的
程度,追上的的卫兵们也拥向狭窄的出口。
卫兵挡住正要走出去的菲立欧面前、快速地包围住他,神情相
当严肃。
“菲立欧大人,由我们来追可疑人物,请您回房间去。若是您有什么不测,对神殿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这又不是神殿的错,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
菲立欧笃定地如此说道。虽然他也害怕要是发生什么事,会使神殿与王宫之间的关系恶化,但要是从王宫的角度来看,应该也不想为了菲立欧“这种人”,而结束与神殿之间的蜜月期。对王宫而言,菲立欧本来就是碍眼的人。
比起双方龌龊的政治考虑,现在的菲立欧只在乎少女的安危。
“我不会要你们许可,是我自己要去的。为了那个女孩,我还特地潜入水里。要是就这样空手而归,岂不是傻瓜吗?”
“但是要是菲立欧大人发生什么事——”
菲立欧伸手制止企图说服的卫兵。
“而且,我还记得她的长相,让我来帮你们忙吧!”
卫兵无言以对。那女孩在一瞬间逃走,他们也确实无法确认她的面容。
菲立欧不理会踌躇不定的年轻卫兵,通过了分隔神殿与街道的铁门,其他卫兵们也迅速跟了上来。
神殿外头有着范围辽阔的外沟渠包围着,虽是引自街上的流动河川,但越过石壁的少女一定曾掉落在这里。其后逃往哪个方向,就有赖直觉判断了。
穿过门、渡过桥的卫兵们,单手拿着火炬分散至街上各处去了。
菲立欧从神殿与街道的交界,凝视着被黑夜所包围的街道。
这里被称为“神域之街”,住在此地的居民虽然跟其他街道没什么两样,但在拥有高度经济实力的神殿影响下受惠良多,街道也更加蓬勃发展。
少女此刻一定在这广大街道的某处。
菲立欧再次大大地吸了口气,眼神变得有点严肃。
还有件事让他十分在意——
要追的“只是个可疑人物”,神殿的对应也未免太快、还有动员的卫兵人数也未免太多了。
对神殿而言,菲立欧是个外人,就算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
内情,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但还是有些令人费解之处。
菲立欧略为察觉到事有蹊跷,但还是浑身湿透地跑进了夜晚的
街道。
梅雅·巴尔多雷正身处佛尔南神殿一隅、神殿骑土团的宿舍内——
背后还跟着几位护卫她的卫兵。
“咦?你找团长有事?团长已经就寝,你明天早上再来吧!”
如此说着迎接梅雅的,是不知名的年轻骑士。
梅雅以尖锐而厌恶的眼神看着这笑得猥琐的骑士。骑士一听到
这样无礼的言语,侍立于梅雅身后的五个卫兵脸色。
“要是你是他的女人,我就放你进去,小姐?”
但是梅雅静静地用手制止他们,一点也不为所动。
“我是自接受到神师雷米吉乌斯的指示,要是你不让我通过,我
就先去办理稍嫌繁琐的手续再来拜访——”
听到雷米吉乌斯的名号,年轻骑士用“没办法”的表情耸了耸
肩。
“进来吧!不过,团长在睡觉是真的。他喝得大醉后才睡着的,所
以不能把他叫起来喔!他说过‘谁敢吵醒我,我就杀了他’!我可还不
想死。”
年轻骑士如此说道,侧过身让一行人通过。
梅雅也不多说什么,毫不客气地往里走。
神殿骑士们的宿舍位于神殿内部,是独立房舍般的格局。不过,
在这里起居的众多骑士们,绝非为佛尔南神殿工作的人们。
被称为神殿骑士的他们,基本上隶属于中央的威塔神殿,而以
从那里被派赴任的形式,成为各神殿的守备队。指挥权虽交给各神
殿的神师,但骑士们早已习惯仗着中央的威势我行我素。另外,正因
为他们是具有特别强化战斗力的严谨组织,有许多人生明显地背离神殿教义,也曾为此和其他神官们之间产生磨擦。
但是,令梅雅生气的是——这些人确实颇具实力,他们拥有就算所有卫兵联合也无法匹敌的力量,其勇猛果敢更胜王宫骑士团。还有,他们过去的丰功伟业,也让人不得不默许他们的少数无赖行径。
宿舍内实在非常杀风景,在没有任何日常用品的粗糙石造走廊尽头,有间当作餐厅的大厅。
——梅雅与卫兵们先在这里等待。比大厅更深处则应该是一间间团员们的寝室,但梅雅自己并未进去过。
过了不久,立刻出现了一位年轻骑土——
他一边用于梳理着光亮的褐色长发,——边向梅雅微笑,就像见到老朋友一般地举起一只手。
面对这样亲切的男子,梅雅却整个绷紧了脸。
他并不是骑士团团长,而是副团长里卡德·巴杰斯。虽然才二十五岁左右,但家世相交游都不差,因此位居骑士团要职。
在梅雅眼中,他是个把人生赌在欺骗女人、宛如恶魔般的生物。本来她连跟他说话都不屑,但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里卡德用夸张的手势展开双手,表示出欢迎的态度。不过,他的没有把梅雅带来的卫兵放在眼里
“哎呀!美丽的梅雅·巴尔多雷。这么晚了,你来到这简陋之处有什么事呢?”
那口气之亲呢,仿佛若是梅雅不管,就会亲吻她的手背似的。
梅雅声音僵硬,尽可能地用事务口吻说明本意。
“这是神师雷米吉乌斯的指示,请神殿骑士团的各位紧急出动。” ·
里卡德淡淡地微笑。
“这样啊!既然是‘梅雅小姐的’请求,我当然乐意舍命陪君子啦!”
她都还未告知正式的内容,里卡德就做了如此戏剧性的回答。
梅雅无视对方轻薄的态度,冷冷地继续说道。
“我再说一次,不是‘我的,请求,而是神师雷米吉乌斯的指示。就在刚才,有可疑人物侵入我们神殿,虽然现在这个人物已经逃往街上了,但希望你们抓住她,把她带回来。”
里卡德轻轻地点点头。
“对方只有一个人吗?”
“应该是。”
“是小偷吗?”
“不,她什么都没偷。”
“容我失礼——”
里卡德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为什么需要劳动我们呢?”
梅雅冷冷地盯着正在笑的里卡德,看到她的眼神,里忙德慌张地摇摇头。
“不不,我并不是不想为了你出动。只不过,神殿骑士团再怎么说也是防卫用的集团。仅仅是追捕一个可疑人物,那是卫兵们的工作吧?要我们逾越本分、抢别人工作——”
听到里卡德的借口,梅雅强挤出微笑。
“是说你没办法决定是吗?那我就直接跟贝里耶团长谈吧!”
里卡德耸耸肩。
“不行。团长要是被人吵醒,心情会很差的,这是为了梅雅小姐你好,刚睡醒的团长跟野兽没什么两样,不能接近他啊!”
“我会祈祷我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要说野兽,其实里卡德也蛮像的。贝里耶团长只是单纯在暴力意义上像野兽,但眼前的男人,却是在女人之敌的意义像野兽。梅雅所认识的女官,也曾经被他骗过。
里卡德压低了声音。
“要是把团长吵醒的话,你们会被赶出这里喔!不过说也奇怪,
不是我在自夸,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为什么要为这种小事借助我们的力量呢?我想你们应该尽可能不想要借用我们的力量才对……”
梅雅心想,你还有点头脑嘛——但是却没说出口,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因为可疑人物不单只是可疑人物,她知道神殿的机密。而且根据卫兵回报,她已经‘飞越’这神殿的外墙了——”
里卡德笑了:“飞越外墙?这是某种比喻吗?”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个少女在瞬间攀上高耸的石壁,降落在另一边,往街上逃亡去了。”
“少女?你说是少女吗?”
里卡德的双眼定住不动。
“有一位少女侵入这神殿,接触到机密,然后越过外墙逃出去了?”
“正是如此。”
梅雅深深地点点头。
“所谓的机密是?”
“非常抱歉,这连我也不知道。”
梅雅这么一回答,里卡德的嘴边浮现了痉挛般的微笑。正因为他还算是美男子,一旦显露出来,就给人一种非常凄惨的印象。
里卡德岣声音透出一种寒气。
“这样啊——那你们的订单是?”
“订单?”
梅雅不解。里卡德一边站起身,一边重新问道。
“死的也没关系吗?”
这问题引起梅雅明显的不快。
“——请你们尽可能抓活的回来。”
“那么,要是抓回来是死的,或是让她活着跑掉,哪一边比较好呢?”
单卡德一睑微笑地问道。
“——请你们‘尽可能’抓活的回来。”
梅雅重复相同的话。
她背上一阵发凉,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里卡德·巴杰斯这个男
人的本性。
里卡德笑了,那是打从心底愉悦的笑声。
“那么,我就用我的权限出动骑士团吧!明大我再向团长报告,
啊!”
他回过头,好像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逃掉的那个女孩,是个美女吗?”
“——我不知道。现在正请目击者帮忙画出她的肖像。”
“是吗?那我就自己亲眼确认好了。”
里卡德笑了。
从里卡德往深处消失的背影,梅雅似乎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
味。


二 月下的逃亡者


少女独自隐身在夜深的街道一隅一一
在照不到月光的黑暗小巷后,充满着人们生活的气息。少女对这种味道产生奇妙的怀念感,同时顺着墙壁跳上了屋顶。
她悄悄窥看周围,发现稍远处有人正在搜捕自己。
少女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人追捕。
她之所以逃跑,纯粹只是因为被追捕,并没有其他理由。
以后要往哪里去呢?少女茫然地想着。
她没有特别要去或想去的地方,硬要说想去哪里的话,只要能安心睡个好觉、有丰盛食物的地方就好了。
少女掀动鼻翼,嗅着街上的味道。
混在酒香之中,抹遍辛香料的鱼或兽肉,正渐渐飘出烧烤的香气……
少女被香气所吸引,飞越过几个屋顶,最后落到地面。
桌椅被摆在街上的吊灯下,有许多男人对饮着。
少女自暗处凝视着他们。
她本能知道他们是危险的生物。
不一一少女的本能是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几乎所有生物都是“危险”的。虽然她对眼前的男人一无所知,但应该还是尽量不要与他们接触比较好。
可是,肚子饿了……
少女慢慢地蜷缩起身子,一溜烟地从暗处飞跃而出。
有几个男人注意到少女,但她的动作比他们的反应还要快。
少女穿梭在桌子之间,抓了离自己最近盘子上的鱼类料理,就衔在口中跑开了。
不一会儿,响起了不明所以的愤怒之声,但少女带着猎物拼命逃跑,也不特别在意,有几个男人自位子上站起,但少女早已跑到附近的屋顶上去了。
她从高高的屋顶上回顾酒铺,男人们都呆住了,愣愣地仰望着少女。
看来他们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
她转过身,开始沿着屋顶奔跑,过了一会儿是有听到些人声的话语,但她还是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在飞越过几个烟囱,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来后,少女停了下来。
她坐在屋顶一角,慢慢地大口咬起还冒着热气的猎物。
加了一点辛香料、以水果酱汁调味的烤鱼,相当圆滚肥硕。
这是她久违的一餐一一少女吃得满嘴都是,沉醉地把鱼吃个精光。
她吸吮着最后剩下的硬骨头,终于心满意足地在屋顶上蜷曲起身子。
过了几分钟,沉重的胃让她躺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只猫来。
少女以怀念的感觉看着它们,她稍微移动了一下,几只猫就坐在她啃鱼的地方,开始吃起掉落的酱汁及鱼肉碎屑。
少女稍稍眯起眼,把地方让给它们,自己跳到别家屋顶之上。
这里似乎是它们的地盘。要是打起架来,少女应该会赢,但她现在不想留在这里。肚子也很饱,比起受无谓的伤,她比较想要认真寻找今天要睡的地方。
抬头仰望天空,变形的斗大星球透着蓝白色的光芒,表面上还有三条看起来像是被爪子划过的线条。
那是她没看过的星球一一她所看惯的黄色正圆形月亮,不在这天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少女略感困惑,不过也仅只于如此……正当她仰望月亮时,某个男人的脸又重叠在月亮上。
自己确实是被那个男人所饲养的,但她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也可以回去找他,只是她不想这么做。她记得在男人身边时,是很难被带出来在外面走走的……虽然已经记忆模糊。但就算饲料再怎么丰盛,待在男人身边就是没有自由。
少女想要好好享受一下在外面的生活,从屋顶飞落到小巷之后一一
就在那一刹那一一
一张大网当头罩下。
它紧紧缠住想要逃跑的少女,让她动弹不得。在挣扎和喧闹中,少女的脚踢倒了立于小巷边的铁棒。
铁棒撞到石壁后反弹回来,撞倒了一旁堆得高高的鸟店鸟笼。
正在打盹的几十只鸟儿受到了惊吓,一齐鸣叫起来。
少女以不同于鸟儿声音的低沉吼声向周围威吓.在坚硬网子的包覆下,她拼命地找寻着敌人。
在微暗天色中的踪影一一
火炬被点亮了,眼前出现了穿着黑色铠甲的男人们。
另一侧的火炬也立刻被点亮,少女在一瞬间被包围了。
少女这才知道自己的轻率,她习惯了街上的纷杂气味,竟没有发现男人们已然逼近。
少女一边以吼声威吓敌人,一边拼命地挣扎,想要自网子逃脱。
其中一个男人,将抽出剑鞘的剑打在肩头,边嘲笑边俯视着少女。
“真让人吃惊啊!听说你飞越石壁,我还以为你是像只猴子一样的女孩呢!哪知道一一竟然是这么一个上等货色啊!”
喜不自胜地如此说着的,是一位行着深褐色头发、年约二十五岁的青年。他似乎在男人中的身份特殊,只有他的铠甲周围镶着银边,装饰也比较讲究。
少女并不是很明白这个男人话中的意思,然而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也引起她强烈的厌恶感一一那是接近野性的直觉。
少女在网中蜷曲起身子,想要伸出“爪子”。
两只手腕上所戴的手环开始隐约发出淡淡的光芒,那光芒就像具有自我意志的水般,包围着双手。
但是那光芒不久就像蜡烛的火被吹熄般,一下子就消失无踪。
少女困惑了,她平时总是得以伸出“光之爪”的一一刚刚她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越石壁时也是一样,竟无法随意地伸出爪子。她觉得很奇怪,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再一次加强气势,手环终于出现了一点反应,再次发出光芒。
这爪子纵向撕裂了网子,划出只容头和身体穿过的裂口。与此同时,光之爪又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一来,举着火炬的男人们紧张起来。
“怎么可能?她把用神钢编的网子撕裂了?”
“这家伙是妖怪吗……”
褐色头发的青年像是为了制止男人们的骚动,静静地发号施令。
“不要让她跑了,抓到的人有赏。”
男人们听到指示,随即有所反应,从街道前后举剑蜂拥而上。
少女瞬间跃起。
她跳得比人还要高,在男人们的头或肩膀上一蹬,穿越了他们的包围。
少女轻盈的身子飞舞在空中,咚咚咚咚,就像是拍打着节奏一样。
她穿越过高举的剑林,身形移动之快,有如狂风乱舞。
等男人们回过神来,她已落在数步之外的街道上。
看到这杂耍般的华丽动作,唯一做出响应的,只有褐色头发的男人一一
男人在少女飞跃时,拔出了插在腰间的一把小刀。
他算准了少女着地的瞬间,射出锐利的刀子。
刀子化为一道闪光掠过少女的脚,划伤了她。
在落地瞬间遭袭的少女,就这样扑倒,发出不成言语的惨叫,倒在石板跑上。
比膝盖稍高处立刻流出鲜红色的血。
一头褐发的男人跑向少女,朝她的腹部用力一踢。军靴尖端所包覆的铁片部分,深深陷入胃部一带,少女的身体瞬间弹跳起来。
一一那是毫不留情的一击。
一记闷响伴随着少女的呻吟声,她弓起背部、差点昏了过去。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吐,一边不断颤抖着,一边以锐利的眼神抬眼看着男人。
男人嘴边浮现微笑,那是令人毛骨陳然的冷笑。
“看看你的对手吧!他会让你逃掉吗?你也不想要疼痛吧?”
少女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认定了对方是有意加害自己的敌人,因此带着反抗之意瞪着他。
男人轻轻耸耸肩。背后的其他男人们,默默地凝视着他的举动。
“真伤脑筋,看到你那种恐怖的表情。”
男人的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动了,随着一声钝响,军靴再次陷入了少女腹部。
少女因冲击而瞪大了眼,反射性地鼓起两颊。
男人以深深踢入少女腹部的脚,将她翻身仰躺,再以脚跟踩在她的腹部上。
少女纤细的身躯承受着他的体重,发出低低的慘叫,把刚吃下肚子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她哆嗦着,身体有如弹跳般颤抖着。
她用两手抓住男人的脚,拼命地想要逃跑,但男人一脸笑意地俯视着她:
“你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岂不是让我想使你更痛吗?反抗我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喔,但要是你‘想更痛点’,那又另当别论了一一”
少女眼眶里因痛苦而蓄满了泪.以奋不顾身的表情瞪着男人。
男人依旧踩着少女,把手上的剑以剑尖处朝向脚边:
“我先切断你的脚筋,应该就会比较乖一点了吧,之后再慢慢地——”
男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舌头舔湿嘴唇。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正渴求着对暴力的扭曲欲望。
少女还想挣扎,虽然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一一但她接近本能的部分,认为自己“会被杀”。
男人高举起剑。
少女立刻闭上了眼。
接着下一瞬间,高亢的剑击之声冲击着少女的耳朵。


菲立欧人在酒铺。
这里距离繁华街道相当近,少女似乎稍早曾在此处现身,她以猫般的灵敏动作偷走了鱼类料理一一醉客是如此说的。
听分散街道的卫兵们说,找寻少女有了重大的成果,由路人的话推出方向,并向附近的人家询问,确定了少女的所在地。
在卫兵群中,穿着黑色钢铁制铠甲的男人们也在附近走动。卫兵们像是顾虑他们,不太接近他们。
他们的步伐,在菲立欧眼中看来也是杰出战士的表情。他们体格健壮,给人的感觉跟一般的卫兵就是不同。
菲立欧叫住了身边的卫兵。
“那些人是你的同僚吗?”
年轻的卫兵压低了声音问答。
“怎么可能!‘他们’是恶名远播的神殿骑士团呢?”
菲立欧皱起眉头。
他只听过谣传,那是以守备各神殿为名的所设置的军队,其战斗力受到极高的评价一一
不过,其实他们是中央的威塔神殿所派来的“监视者”。
为了使各神殿与各国不会对中央威塔神殿出现奇怪举动一一或是为了防止有人煽动各种形式的动乱,他们会负责台面下的工作,这“台面下”的工作,也包含了暗杀对神殿而言不顺眼的重要人物。
很久以前,所谓的“骑士”似乎是对忠贞不二、有名誉的戳士之称号。然而今日只是单纯指称骑乘马匹的士兵,或是像神殿骑士团一样,被滥用为部队的名称。
菲立欧抱着些许兴趣及更大的不快感,看着这些骑工们。
“他们就是神殿骑士啊一一”
负责照顾他的艾略特也警告过他:“要是遇上他们的话,別跟他们交谈。”当然,菲立欧也不是那种会掀起无谓争端的人。
卫兵继续嘀咕。
“说来奇怪,就算非比寻常,要动用骑士团来追捕一个区区可疑人物一一应该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吧!”
卫兵边发牢骚般地说道,边回去进行搜索作业。
菲立欧环顾四周,利用卫兵们的搜查网。
穿着黑色铠甲的男人们并没有协助卫兵,而是独自进行搜索,其中也带有与卫兵们比赛谁先找到目标的意味。
菲立欧有不好的预感一一若是神殿骑士团先对少女施以保护,就很有可能由神殿骑士们来安置她。要是由他们来进行调查,对少女只能说是大不幸。
不管如何,他有必要先找到少女。
菲立欧略为感到焦虑,抬头仰望天空。
夜也深了,凹凸不平的蓝色月亮更加耀眼。
她应该就藏身在这月下的某处。
根据酒铺客人的话,她似乎是飞上了屋顶。
菲立欧自己也想到屋顶上搜索,才刚这么想之际一一出乎意料之外的鸟叫声就打破了深更的寂静。
那不是三两只.而是好像有数十只鸟一起鸣叫。
菲立欧在街道上四望,找寻鸟叫的方向。卫兵们也有所行动,各处都响起呼叫声:“喂,好像出现了!”
“被骑士团抢先一步了啊!”
菲立欧从卫兵们的声音听出了不甘心的感觉,他也感到不安。他只听过神殿骑士团作风粗暴的传言,而且,这些传言中没有一件是好事。
菲立欧朝卫兵们移动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不久他就来到了穿着黑色铠甲的男人们一一神殿骑士团的人群旁。
他们在街上稍窄的小巷更高举着火炬。
在鸟店鸟笼散落一地的街道,有位少女蹲在地上,好像是脚受了伤,只看到一点血迹。
先赶到的菲立欧,在下一瞬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一个像是神殿骑士的男人走到蹲着的少女身边一一顺势用力地踢向少女的腹部。
少女不自然地蜷曲的身体,瞬间像是弹跳了起来。
少女挣扎着差点昏过去,倒在石板路上。在菲立欧赶到前,男人再次踢了少女,这次还踩在她身上。
少女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鼓起双颊,当场把胃里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即使如此,男人却笑了。
过了那冲击的一瞬,少女的眼睛再度出现强烈的光芒,但那双眼眸中,确实闪着泪光。
像是在诉说疼痛的激烈,少女的身体数度稍微弹跳了起来。
面对这令人不忍的光景,菲立欧无法思考。
他从呆立一旁的卫兵手中抢了长枪,有如燕子般飞跃到少女身边。
神殿骑士的男人边踩在少女身上,边拔出剑,正要挥向脚下的猎物。
跑上前的菲立欧在千钧一发间,以长枪枪尖挡住了剑尖。
尖锐的金属声响起一一
骑士挥下的剑,被菲立欧插入的枪所阻止。
周围的骑士们,因这出乎意料的程咬金而纷纷嘈杂起来。
让少女痛苦不堪的男人,慢慢地回过头看着坏了好事的菲立欧。
那是个有着褐色头发、端正五官的青年,虽然看起来很文雅,但菲立欧已经把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不会被外表所欺骗。
在男人开口之前,菲立欧从喉头挤出因愤怒而发抖的声音:
“一一你在做什么?!”
那是极为沉静的声音,但光是那股气势,就可以教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用以威吓对手的声音,骑士青年报以柔弱的微笑:
“你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吗,为了让这不断反抗的女孩安分一点,我只不过稍微‘教育’了她一下。”
“也不需要这么过分吧?她又没做什么。”
“我可是有注意别伤到她漂亮的脸蛋哦!”

他笑嘻嘻地说道,突然把剑一转,想用剑柄敲击菲立欧的头部。
菲立欧侧身避开攻击,并挥枪引开骑士。菲立欧也会使枪,只是不像快剑那么厉害就是了,他的枪术基础是在王宫骑士团长威士托训练下奠定的。
骑士睬了个空,后退了几步,他似乎现在才发现对手不是个普通少年。他的眼里出现了蠢蠢欲动的光辉,手举着剑等待时机。
周围的骑士们想把菲立欧团团围住,但年轻骑士出声制止。
“你们不要出手。这孩子好像想跟我一决胜负。”
骑士看似开心地笑着。
“我也不讨厌这种事,就接受你的挑战吧!”
他低声地自言自语。
看到骑士的样子,菲立欧只觉一股寒气。
他曾听威士托说过,在持剑者中,也有沉迷于战斗本身、以蛮横无理的暴力为乐的人。
身为菲立欧剑术老师的威士托非常讨厌这种人,认为他们是在“侮辱剑”。剑的存在意义依使用者的心态不同也会有所改变。持剑者若居心不良,他的剑只会变得丑恶。
对菲立欧来说,剑是用来防身的,同时也用来锻炼虚弱的心灵。
但是对眼前的骑士而言,剑似乎是用来让他人屈服,并满足自己对暴力的欲望。
两人仅只是对峙,菲立欧就清楚地感受到这件事。
他一边感受到喉咙刺痛般的紧张感,同时不敢大意地持着枪。
少女还躺在脚边,为了解救、保护她,一定要对眼前的骑士做些什么。
两人对峙了几秒,有一个还身陷突发状况、慌乱不已的卫兵,终于首次发出了声音。
“菲立欧大人,不行啊!里卡德大人也请收起剑吧!”
被称为里卡德的骑士,斜斜瞥了一眼叫唤的卫兵:
“菲立欧一一‘大人’?以前没见过你呢!你是身份地位崇高的人吗?”
抢在菲立欧回应之前,卫兵就先回答了。
“这位是来自阿尔谢夫的亲善特使菲立欧大人!您不能以剑相向一一”
哼,骑士点点头。
“先出手的可是这位菲立欧大人啊一一要是不希望我对他出手,就请带他离开吧!我们要带回去的只有这位少女而已。”
骑士缓下剑气,以下巴催促着菲立欧。
这种表面客气、实则无礼的样子,让菲立欧感到不快。既然他无意把少女交给这些人,当然也就不可能说句“这样啊……”然后就此离开。
菲立欧保持着防卫姿态,瞪着骑士。
“对不起,她已经预定由我来照顾了。我会向上面报告是你们抓到她的,不过在此希望你们把她交给我。”
菲立欧这么一说,里长德就眯起了眼。
“你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吗?”
“不知道!不过,我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
菲立坚决不退让,他只在谣言中听过神殿骑士团的粗暴,现在才亲眼目睹。要是就这样让她接受他们的“调查”,他会良心不安的。
见菲立欧不离开,里卡德再次加强了剑气。
“为了一个女孩?既然这样,就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吧。”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但眼里却毫无笑意。
神殿骑士团则相反地偷笑出来。有一个认真的贵族小孩,正在对抗他们的同僚一一他们似乎是如此认为。旁人看来,这确实只是菲立欧在耍任性而已。卫兵们则是困惑不已,也有人跑去叫小队长。
菲立欧动也不动一一
因为他手上的武器是长枪,一挥动起来,就会出现很大的防守漏洞。先动对自己不利,但要是被对手洞悉自己的想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要对手一动,在那一瞬间一一他打算趁机举枪挺刺。
里卡德似乎也察觉到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地移动,像是在等待时机般地一步步移动着,并逼视着菲立欧的双眼。
“一一你是叫菲立欧没错吧?”
里卡德说道。
“你的武艺是跟哪位学的?”
菲立欧没有回答,要是无谓地开口,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就白费功夫了,若里卡德想趁隙攻击,他也没有道理自投罗网。
然而,这样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
突然间,身后的少女扭动着身子,正想离开现场。
菲立欧有一瞬间分散了注意,里卡德趁机一跃而上。
菲立欧转瞬间以长枪挡住了刺过来的剑,但反应稍慢了些。他侧身向一旁逃开,总算是闪过了最初一击,但整个防备也随之瓦解。
里卡德将挥下的剑趁势一转,瞄准了菲立欧的手横扫过去。
菲立欧把长枪竖直,好不容易才挡住他的一击,但是已转为守势、枪尖朝上没有余欲化守为攻了。
“你先逃!快跑!”
菲立欧不加思索地朝少女叫道。虽然他自己也是一路追着她来到此的,但希望她至少可以避开神殿骑士团的追捕。
卫兵们有所行动,想要包围少女。
菲立欧灵巧地挡开里卡德的一道道攻击,同时等着少女站起身来,但她的动作却很迟缓。
里卡德不耐受阻,剑招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最初数击的力道只是想要伤害对手手部,但菲立欧出乎意外地高明,让他的想法有了改变。他以杀害对方的气势挥剑出招,但这样正顺了菲立欧的意。对手一旦加重力道,空隙也随之变大。
受了里卡德强力的一击,菲立欧的枪大大地弹跳起来。
骑士的嘴边总算浮现了满意的一笑。
但那正在菲立欧的计算之中一一
随着弹跳之势,菲立欧将枪一转,以与枪尖相反端的枪柄部分对准骑士的侧腹,瞬间锁定没有刺中防御之部位,竭尽全力地突刺。
里卡德满意的笑容,变成了惊愕。
菲立欧随着这一记攻击得手,飞跃到里卡德的身后,并顺势丢掉了长枪。里卡德还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神殿骑士们对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起了一阵骚动,随即拥向菲立欧,跟同样向少女逼近的卫兵们混在一起,使得不太宽阔的街道陷入一片混乱。
舍弃长枪的菲立欧,顺势用两手抱起少女。
“抓住我!”
他朝她耳边叫道,并把附近堆积如山的木桶朝路中央踢倒,让它们散落一地。
散落石板路上的木桶使得情况更加混乱,而惊恐的笼中鸟还在呜叫不已。
菲立欧趁隙抱着少女跑进狭窄的小巷里。
与其说这里是道路,不如说是建筑物之间的空隙。
换做是体格稍微粗壮的男人就会当场动弹不得。
菲立欧灵巧地穿梭其间,但神殿骑士们就办不到了,他们钻进小巷后,因为肩膀的宽度与护肩的关系,只能横着走路、追赶着菲立欧两人。想当然耳,他们连抱着少女的菲立欧都追不上。
少女刚开始还扭动着身子,但在菲立欧抱着她的继续奔跑中,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穿过小巷,来到另外一条路,那里虽然没有卫兵们和神殿骑士,但他们应该随即就会追上来才对。
菲立欧找寻着相似的狭窄小巷,跑过通道。腿受了伤的少女,乖巧地环抱着他的脖子。
在奔跑着的菲立欧面前,有一只纤细的于从小巷伸出一一
一个以风帽遮住脸的女子向菲立欧招手。
因为不知对方是何许人也,菲立欧想无视于她、快步通过,但女子所在的小巷正好相当狭窄,而后方又有神殿骑士们的怒吼声逐渐逼近……
为了混淆逃脱方向,也只好逃进那条小巷里了。
菲立欧抱着少女进了小巷。招手的风帽女子,走在他前方,像是在引导着他。
看不出她是谁,只知从背影看来是个年轻女子。
进入小巷后,菲立欧忍住不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小巷确实很狭窄,而前端被其他建筑物挡成了死巷。
女子溜进尽头旁的一扇不显眼的门里,又向菲立欧招手,菲立欧早已有所觉悟,反正他现在也不能回头了。
他钻进这扇小门,女子锁上铁制门锁,将菲立欧引进屋里。
到目前为止,女子仍是不发一言。
眼前是房中狭窄而微暗的楼梯,菲立欧在女子背后开口。
“一一谢谢你的帮忙。不过你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帮助我呢?”
女子爬上楼梯,同时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是被神殿骑士们追捕吧?那么对我来说,你就不是敌人。”
声音听起来是年轻女子,但用字遣词就像男人般地有条不紊。
菲立欧在楼梯上,一直仰望着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背影,在楼梯垂吊的灯光下,女子看起来就像幽灵般令人不快。
这时菲立欧还不知道能否信任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一他们已经暂时摆脱了神殿骑士们的追捕。
女子取下灯,头也不回地又向菲立欧招手。
“我叫做西瓦娜,有话来楼上谈吧!我不会对你不利的,上来吧!”。
那是有如歌唱般行云流水的语调。
菲立欧默默点点头,想先在楼梯下把少女放下来,但她还是抱着他的脖子,无意离开,虽然力道不大,却是全身依偎在菲立欧身上。
“……你站不起来吗?腿上的伤这么严重啊?”
菲立欧问道,但少女还是不发一言。她应该并非不能说话,在神殿里也听过她的声音、有过对话。她所穿着的奇特服饰,还留有菲立欧割开的痕迹,就证明了并非弄错人。
菲立欧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抱着她上了楼梯。
名叫西瓦娜的女子上了二楼,用灯光照亮狭长的走廊,轻步走着。
那里似乎是集合式住宅的走廊,左右依一定间隔有门相连,是菲立欧几乎不曾涉及的空间,但四处都有人生活的气息。
“我是这间公寓的房东,住的人都像伙伴一样,你可以放心。”
菲立欧明明没问,西瓦娜却这样自言自语。虽然她要他放心,但换个角度想,也就是说菲立欧两人已被西瓦娜的伙伴所包围。
“你是什么人?伙伴指的是一一”
“告诉你也没关系,但先进我的房间吧!反正在明天早上以前,你们都不能离开吧,外面全都是神殿骑士与卫兵,等到早上,他们就会离开了。”
西瓦娜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那里似乎是她的居所,比其他房间的门要大,脚边还设有可供猫出入的小门。
进门闻到的是某种香水的独特甜香,这种香气绝非引入不快的那种味道,但却足以蛊惑人心,让菲立欧不禁有某种联想。
一一炼金术师一一
或者是被称为魔术师的人们。
据说他们多数忌惮着人们的眼光生活,时而使出奇怪的巫术来蛊惑人心。
神殿将这些人视为“异端”,以前也曾激烈地加以镇压。如今镇压行动已是过去的事了,但他们还是不被视为正规居民。
这些异端的人们,一般来说有着形同地下组织的联系方式。菲立欧心想所谓的伙伴,就是指这个吧。
他们被引进的房间,正符合了菲立欧的预感一一
那是个极为杂乱、堆放着各种东西的房间,一面墙被书架所包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看起来相当怪异的水晶球。
一只长毛的白猫将堆在地板上的书当仆床、睡在上面。依然抱住菲立欧脖子的少女,像是吓了一跳。
白猫也因被来客所惊扰,而一溜烟地逃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西瓦娜请菲立欧坐在椅子上。
“你可以坐在那边的椅子上。还有,那女孩受伤了吗,我去拿消毒药跟绷带来。”
说着就消失在其他房间了。
菲立欧浏览着周围的书架。
魔术、历史、科学一一有几个类似单字映入眼帘。
神殿不论书的内容,虽然不禁止“持有”书籍,但对贩卖还是有某种程度的限制。女子房间里有好几本书,似乎都在限制范围之内。
他回顾进来的出人口加以确认,并靠向窗户。
桌旁的窗户相当大,若真的想逃走,应该还是可以轻松办到。正巧邻居的屋顶就在眼前,也不必担心落脚处。
正确认过紧急状况时的逃脱路径后,菲立欧想先让少女坐在椅子上。
他把怀中的轻盈身躯放在椅面上,但少女就像是紧紧缠住他一般不肯放开。
菲立欧想叫唤她的名字,这才发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呃一一你可以放手了哦,坐着谈吧!”
菲立欧以为她还在害怕,尽量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少女的脸庞就在他的头旁边,菲立欧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根本没有想要逃出去的意思。
不只如此,他想让她坐在椅子上,她却一点都不想离开他。
她并非昏厥过去,菲立欧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开。
此时,他的脸颊突然接触到濡湿的物体一一
菲立欧一边纳闷地放开她的手,一边用手摸脸。一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一你做什……”
在茫然地说了这话后.菲立欧总算弄清楚少女在做什么。
她紧抱着菲立欧,简直像只幼犬般,用舌尖舔着他的脸颊。
菲立欧对这意料之外的发现显得狼狈不已。
“你、你在做什么一一住手一一哇……等……”
他失声叫着,想要把脸转开。
但少女的脸还是追过来。凑到他眼前。
她开心的微笑近在眼前。
那纯洁的一一甚至让人觉得奇异的纯真眸,正面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似乎从那对眼眸中看见了奇妙的光辉,她的表情也太过纯真了,纯真到让看得人都忍不住纳闷起来。
少女不发一语,用脸颊摩蹭着菲立欧的脸颊,向他撒娇。
菲立欧初次感受到女孩身体柔和而温暖的触感,在逃离神殿骑士包围的过程中,他没有余裕来想这种事,仔细想想,才发现今晚自己一直抱着她不停奔跑。
少女边摩蹭着菲立欧的脸颊,边安心地依靠在他身上,菲立欧也只能就这样腿软地坐在倚子上。
脑袋里真是混乱到极点,他也知道自己双颊在发热,但同时也冒起冷汗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正好变成将少女抱在腿上的姿势。
“你在想什么呀一一还舔起我来了!放开我一一”
菲立欧抗拒时所说的话,少女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若是菲立欧想对她凶一点,少女就会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凝视着他,稍微歪着头,像是不懂菲立欧在讨厌什么。
门开了,女炼金术师回到房里,手上还带着消毒药与绷带。
看到菲立欧与少女的姿态,名为西瓦娜的女子笑了起来。从旁人眼中看来,两人一定看起来像在谈情说爱吧!
“你们的感情真好呢!不过,这里可不是做这种事的地方,等你们独处时再说吧!”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这女孩有点奇怪呢!”
菲立欧以沙哑的声音辩解着。
其实很明显地,少女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寻常,她不说话、以喉头发声向菲立欧撒娇的样子很接近动物表示亲昵的动作。但其实他们的关系尚浅,连对方的底细都还不清楚。
菲立欧此刻已不是纳闷,而是感到有点不舒服了。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女子边问道边取下风帽,露出自己的脸。
年纪约在二十四、五岁一一清澈的眼神与白皙的肌肤相当引入注目。
菲立欧见到她的容貌,觉得她不像成人,倒给人少女的印象。
女子利落地拢一拢剪短的银色秀发,向狼狈不堪的菲立欧走近。
她一靠近,抱着菲立欧的少女迅速转过头,把身体更往他身上贴近,抬眼瞪着这位疑似炼金术师的女子,发出低吼。
是个银发的美丽女子。
明显表现出敌意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只野兽,至少这并不是人类的“威吓”方式。
西瓦娜可能是被吓到了而停下脚步。连被少女抱住的菲立欧也开始冒冷汗,不过冒冷汗的原因跟刚才不同。
他想起了少女跳下神殿沟渠、来到了中庭后一一在被黑暗包围的森林里,当时那少女的喉头发出与那时相似的吼声。
表情也跟刚刚向菲立欧撒娇时完全不同,变得非常凶恶。
菲立欧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一一
据说在阿尔谢夫以外的某个国家里,有着兽人的传说。
兽人在白天虽然是人的姿态,但到了黑夜就会变成狼人,并吃掉人类……当然这只是个自古流传的故事,还无法确定其真伪。
菲立欧并没有把少女想成“那个”故事中的兽人,连外表也会变得宛如野兽,但她依然是个美丽的黑发少女,只有像野兽一样不自然的举动。
虽然令人费解,但不管是从御柱现身、还是飞越石壁的身体能力,可以肯定的就只有她是个充满谜团的人。从他自神殿骑士们的手中救下了她,她就不发一语,一直是这个样子。
虽然搞不懂的事太多了,但唯独她对自己抱有好感这件事,从她露骨的态度表露无遗。
菲立欧轻轻地抚摸着威吓西瓦娜的少女头发,像是在安抚她一样。
少女把视线转向菲立欧,刚刚那瞪视着瓦娜的凶恶眼神就像开玩笑般消失,变成了微笑,又再次摩擦起菲立欧的脸颊。
菲立欧哄着撒娇的少女,同时露出伤脑筋的苦笑。
站在正对面的西瓦娜则是不断地眨眼。
“一一看来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她就是‘来访者’吗?”
西瓦娜用澄澈的声音问道。
“一一来访者?”
菲立欧反问。这是来自其他国家的意思,她确实不像这个国家的人。
西瓦娜一脸温柔地微笑道。
“你不知道就算了,先治疗这女孩的伤吧!我接近她会很危险,这是你来吧!”
西瓦娜把消毒液的瓶子和绷带放在地上滚过去。
菲立欧伸出手接住,将怀中的少女稍微挪动了一下,探视她的脚。在被神殿骑士袭击时,她确实受了伤。菲立欧找寻伤口,确认她的衣服。
触摸少女时,她怕痒地发笑,像猫般扭动着身子。
他立刻找到了衣服割裂之处,以指尖将裂口撕开,
菲立欧用绷带擦拭着少女的肌肤,抹去血污。
湿黏的血濡湿了手指,但出血量并不多。
他从衣服的缝隙间观察她的脚一一那里有着已愈合的白色伤痕血已止住,肌肤也已光滑地再生。
菲立欧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一一
那脚伤应该是刚刚才造成的,虽只是被抛过来的小刀划伤,但再怎么快,伤口也应该要花好几天才能复原一一人体就是这样啊!
但少女的伤口已经没有用消毒液或绷带包扎的必要了,也找不到其他的伤口。
菲立欧吞了一口口水。
少女在他脖子一旁嬉闹着,轻轻咬着他的耳朵。

菲立欧再次确认了应出现伤口之处,大大地叹了口气。
“一一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以单手抵住额头。
西瓦娜在稍远的位置微笑着。
“似乎没错,这女孩应该是我们保护的人物呢!”
西瓦娜在胸前交迭双手,轮流看着菲立欧与少女。
“‘来访者’中,似乎偶尔也会有这种人。依照过去的纪录,他们的体质好像多少跟我们有点差异,小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一一我本来也很怀疑到底是真是假,总之现在是用不到绷带了。”
“等一下,‘来访者’究竟是什么?”
菲立欧粗声说道。正在撒娇的少女,被他的气势吓得直眨眼。
西瓦娜一动也不动。
“你到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吗?这样啊……”
西瓦娜眯起了双眼。
“等你以后出入头地,一定会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明白这意思的。”
“若是可以,我现在就想知道。”
菲立欧以认真的眼神凝视着西瓦娜。
她似乎误以为他是个年轻的神官,他正好将错就错,试着问出情报。
西瓦娜微微一笑。
“好吧!就当作是你救了这女孩的奖赏,告诉你也无妨,但我可以先问你的名字吗?”
听她这么一说,菲立欧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报上姓名。
一瞬间有些疑惑,该报什么名字好呢?但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
“一一艾略特。我叫艾略特·雷文。”
匆忙间报出的假名,是菲立欧未经照顾者同意所擅自借用的名字。

哈啾一一少年神官大人地打了个喷嚏,随即纳闷起来。
这又不是感冒的季节。
“失礼了。”
在高司教与神师雷米吉乌靳面前,艾略特·雷文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在协助画出逃脱的少女肖像后,艾略特对这两人说出了事件经过一一
包括他与菲立欧两人前往御柱祭坛的事。
那时少女白柱中现身的事。
还有将少女搬到菲立欧的房间……
虽然菲立欧要他“有人问起,什么都別说,先来告诉我!”但菲立欧自己却又不知去向。
再说,身为神殿最高指导人的神师当面要求他。“为了菲立欧大人,你应该说实话!”他自然也无法再隐瞒下去。
艾略特已经有被人痛骂一顿的觉悟,要是他自己听到从神圣的御柱中出现少女,也不可能会相信这种鬼话的。
但是神师雷米吉乌斯与高司教的反应,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样……
两人听完他的话后,几乎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彼此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高司教自风帽下以清澈的声音对艾略特说道。
“你看到的并不是幻影,不过一一请别泄露出去。菲立欧大人想把她藏起来,这么做是正确的。虽然他什么都不知情,但一定也有某种感觉吧一一”
高司教感触良深地喃喃说道。
“艾略特,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必须保密。所谓的真相,确实‘有其保密的价值’,但是有时真相也包含了残酷的危险,这会使世界濒临灭亡一一我们应该要保守秘密。与其探求、追究真相,不如克制肤浅的欲望与好奇心,才是智者的选择。”
艾略特不大明白高司教话中的含意,不过,他严肃的表情让人不敢插嘴,因此也只好默默地站着不动。
“……我们必须对世人隐瞒她的存在。”
高司教低语的同时,响起了敲门声。
神师的办公室今晚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响起梅雅的声音了一一
“打扰了!”
随着爽朗的声音,一位明艳的金发少女走进门来,那是在年轻神宫们间有“梦中情人”美誉的梅雅·巴尔多雷。当然,艾略特也包含在这“年轻神官们”里,他突然间心跳加速。
梅雅带着灿烂的微笑,以愉快的声音说道。
“好消息。高司教手下的柱守大人们刚刚通报,守护者西瓦娜大人抢在神殿骑士们之前,已对这次的可疑人物加以保护。”
听了这个报告,雷米吉乌斯浮现安心的微笑。高司教也在风帽下深深地点头。
“希望骑士们和卫兵能在早上之前回到神殿来。若是他们继续留在街上,路上行人也无法好好走路。”
“没错,那就这么吩咐吧!”
雷米吉乌斯站起身来。
梅雅继续说道。
“另外,有一位名叫艾略特·雷文的少年跟这少女在一起。他武艺高超,甚至击退了神殿骑士里卡德大人……”
从梅雅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艾略特吓了一跳。
站起身的雷米吉乌斯也皱起他原本就满布皱纹的脸孔。
“——你说艾略特·雷文?”
“是的,他自称此名一一”
梅雅有点纳闷,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艾略特没有当场表现小伤脑筋的表情,而只是摇晃了一下,犯人只有可能是那个人。
说到神殿骑士里卡德一一那就是神殿骑士团副团长。
虽然艾略特和菲立欧相处时间不长……身为照颐者。他很了解
王子的个性,但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高司教苦笑了。
“是菲立欧大人用了假名,应该是在西瓦娜面前,他无法透露自
己是王子的身份吧。”
听到善于推测的高司教的话,雷米吉乌斯也“原来如此”地轻轻
颔首。
“这样啊一一的确,菲立欧大人身为亲善特使,还亲自去搜索可
疑人物,神殿对阿尔谢夫太失礼了。菲立欧大人年纪轻轻,却是机智
过人……”
他绝对没有考虑这么多一一艾略特在心里如此确信,但嘴上什
么都没说。只要菲立欧没事,他就安心了。那位王子的个性不符合自
己的立场、有着先做再说的特色,说好听是临机应变,但也可以说是
行动先于思考的个性。
要是身边没有人给出建议,那只会让自己身陷危机。
艾略特觉得比自己年长的菲立欧是个头痛人物,但在内心某处
还是松了口气,再怎么说,他就像是一位令人无法讨厌的兄长。
看到不明就里的梅雅,雷米吉乌斯笑了。
“梅雅,艾略特是这边这位的名字,他负责照顾菲立欧大人。”
梅雅听了雷米吉乌斯的话,终于明白来龙去脉,她对艾略特轻
轻地点头示意,微笑以对:“这样啊,真是无妄之灾呢!”
“不。知道菲立欧大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了。”
雷米吉乌斯也点点头。
“那么.我去向神殿骑士们下达指令一一艾略特,你也可以回去
了。不过,不可以把这里的事说出去。”
“是。我明白。”
艾略特对神师、司教和可爱的女神宫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仔细想想,被菲立欧带着东奔西跑,这还真是个漫长的一夜。
这时艾略特突然兴起某种遐想。
拜菲立欧所赐,心仪的梅雅。巴尔多雷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艾略特这是很担心菲立欧与少女,但唯独对这点还是充满
了感谢。


三 月亮、星星与钟的夜晚


当天早上——阿尔谢夫政务则达斯堤亚.卡洛司,在读了来自
威塔神殿的信后,叹了口气,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达斯堤亚今年已六十岁了,早就养成老人早睡早起的习惯,但
今天早上怎么都睡不好,那令人费解的信就是在此时送到的。
阿尔谢夫及其领土内的佛尔南神殿即将迎接圣祭时期,偏偏在
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信上说,大陆中央的威塔神殿要派特使
前来。
今天早上才送到的信乃是急件,说特使本人已出发,再过几天
就会抵达本地。
从中央的威塔神殿到位于东方的阿尔谢夫,并不是可以轻松移
动的距离。要是搭乘慢吞吞的马车,就算天候良好,也要花大约一个
月才到得了。
一行人舟车劳顿地来到此处,应该有什么重要的目的,但信中
却一个字都没提。他们的目的就是拜访佛尔南神殿,对阿尔谢夫这
个国家似乎没什么要事。
威塔神殿在大陆所有神殿中地位最为崇高,同时也掌握了最大
的权力。若将拥有自治权的各神殿比喻为一个个小国的话,威塔神
殿就相当于治理他们的大国。
其力量不只影响各地神殿,更能影响诸国。从各种意义来说都
扮演着中枢角色。
从送到政务9即达斯堤亚手中的信看来,特使一行人似乎将停留
布佛尔南神殿。
虽说神殿是完全独立于阿尔谢夫的自治组织,但仍位于阿尔谢
夫领土内,特使一行人必然路经其领土,其间阿尔谢夫要将他们视
为宾客,因此必须交代各单位不可出差错。
达斯堤亚把王宫骑士团团长威士托.贝赫塔西翁叫到办公室
来。
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骑士,他向达斯堤亚行礼
后,朗声说道。
“政务卿阁下,您找我吗?”
“一早就找你,真不好意思,是为了公事。”
达斯堤亚以眼神示意他就座,威士托也顺从地坐下。他虽然有
着骑士的壮硕体格,动作却像贵妇人般地柔和。即使已满头白发,但
举动却一点也不显老态。
达斯堤亚以公事公办的声调向这五十多岁的伟岸男子说道。
“最近可能会有几位威塔神殿特使前来,包含神官与护卫在内,
总共有十几人——在他们进入阿尔谢夫领土之前,会有邻国的士兵
护送,但从国境到佛尔南神殿就是我们的领土了,我希望请骑士团
加以护卫。”
“啊,我明白了,可以告诉我详情吗?”
威士托立刻答道.关于工作上的事,这个男人一向不说多余的
废话。
达斯堤亚详细解说了来信的内容。
“特使中地位较高的有卡西那多司教,维尔吉妮司祭、还有乌略
可司祭——都很年轻呢!嗯,他们似乎打算穿过榭卜拉兹山地——
要是不年轻,哪有这种体力呢?”
将大陆南北分隔的大山,一向以陡峭险阻闻名,连接威塔神殿
到阿尔谢夫最短距离的路径尤其险峻,被称作是会让旅人哭泣的难
关,商队等都会有意避开这条路径,宁可多花时间绕远路。
听了达斯堤亚的话,威士托沉思地说。
“看来他们相当急切呢!”
“似乎是如此……不过,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用意。”
达斯堤亚嘴上不说,但还是以某种眼神暗示威士托。
威士托默默地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找出他们来访的理由。”——达斯堤亚传
达此意后相当满意,深深地陷进椅子里。
眼前的硬汉威士托.贝赫塔西翁,口风相当紧,唯独温柔的眼神
恰恰成了对比。
他是阿尔谢夫的军务核心人物,原本是个流浪剑客,但因剑术
受到年轻时的君王欣赏而步上仕途,现在则位居王宫骑士团团长之
要职。
自古即侍奉国王的贵族们,对其功成名就虽不免妒忌,但他获
得现场士兵莫大的信赖感,身为指挥官的能力也很强,加上身为平
民,非贵族出身这一点,也增加了士兵们对他的信赖感。
相对的,达斯堤亚生于自古即侍奉王家的纯正贵族,跟威士托
等人的血统完全不同,但达斯堤亚对威士托并没有怀恨之心,虽然
他并没有非要重用他的打算,但文官和武官级域不同,接触的机会
本来就很有限。
讨厌威士托的,主要是代代守护武官职务的贵族们——对达斯
堤亚来说,这些纷争并不关他的事。
“威士托,来客就是来客。为了避免有所疏失,我们还是派懂礼
节的人去迎接吧!”
达斯堤亚想着不需说出口的话,同时如此嘱咐道。
威士托嘴边微微浮现了微笑。
“请您无需操心,我会亲自前去。”
“什么?”
达斯堤亚皱起眉头
“这可不需要身为骑士团团长的你特意出迎,无论如何,也不该
让骑士团单独去。为了行礼致意,也派了其他文官——”
“政务卿阁下,其实,在被派遣来的司祭大人之中也有我认识的
人,我想借此机会跟他打个招呼。”
达斯堤亚吃惊了。
身为骑士团团长的威士托几乎不曾离开过王宫,而他竟然会认
识威塔的年轻司祭,大部分的人一听到,都会百思不得其解吧!
“怎么会——是哪位呢?”
威士托的眼神柔和。
“是乌路可司祭大人。他小时曾留在这阿尔谢夫约一年左右,因
此我曾稍微照顾过他。
听着威士托粗犷的声音,达斯堤亚眯起了眼。
“哦——是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位跟你真是有缘啊!
原来如此——”
达斯堤亚想到某种政治立场上的考虑。
——作为威塔神殿与阿尔谢夫之间的连系管道,这位司祭将来
很有可能发挥作用。
“这样啊,那么就交给你吧!拜托你了。”
他将护卫的重任交给威士托,并要他退下。
接下来,达斯堤亚立刻指示,将预定出迎的文宫改为层级略高
者。
从嵌着木格的窗户洒落了细碎的日光——
耀眼阳光晒到紧闭的双眼,让菲立欧微微张开了眼。
一醒来,马上感到身边人的体温。
菲立欧看了一眼,那光景正如预料,他不禁叹了口气。
同一张床上,少女正睡得安稳香甜,她紧紧地将菲立欧的手臂
抱在胸前,简直是不想放开,似乎一整晚都把它当做抱枕。
在阳光下一看,黑发少女端正的五官相当醒目。
菲立欧也到了思春期,要是更“正常的状况”——这种想法只在
脑海中闪过一秒,他就慌张地打消了念头。
他是因习惯而醒来,不过昨晚并不怎么好睡,所以还有点昏头
涨脑。就算想马上起床,也得先把手臂从少女怀里抽出来。
昨晚,他看着少女入睡,好几次想把手抽出,但这时少女就会在
半梦半醒间重新抓紧他的手,菲立欧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到凌晨
也就睡着了……
菲立欧就这样一直看着身旁的少女。
漆黑的长发相当滑顺,保养得很好,肌肤就像是未经日晒般地
白皙,虽然因前一晚的骚动而有点脏污,但还是近乎透明般的美丽。
若是下层阶级的女孩,一定不可能如此的。但另一方面,考虑到前晚
发生的事,也无法认为她是上流阶级的女孩。
简单地说,她是来自异世界的“来访者”——似乎是这么一回
事。
炼金术师西瓦娜说了。
除了“这个世界、也就是以索里达帖大陆为中心的这个星球以
外,还有其他人所居住的不同世界。而偶尔会有那个世界的人,为了
某种理由来到这边……
她是从御柱现身的!
还有她表现出不像人类的身体能力、以及伤口的痊愈能力——
西瓦娜说这就是证据。
据说神殿会保护很少出现的他们,并引导他们在这世界生活,
同时也因某种理由而向世人隐瞒其存在……西瓦娜只愿意透露这
些,无法自她口中问出更多事了。
西瓦娜是为神殿搜集情报、隶属于某特殊组织的人。她虽然不
是神官,但却是为佛尔南神殿卫作,神殿也相当倚重她。
简单地说,她就像“间谍”一样。虽不知其组织规模有多大。但却
是直属于拥有大于一国权力的佛尔南神殿,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西瓦娜说,到了早上就要带菲立欧和少女去神殿。
菲立欧心想差不多该起床了,却没有坐起身,就这样一直凝视
着少女安稳的睡脸。
现在她在这世界上应该是孤独的。
据说“来访者”是很少出现的,似乎是好几百年才有一次的频
率。
一一说不定这里并没有她的同伴。
菲立欧对孤独这个字感到厌恶。不只是对自己,他也对他人感
到孤独这件事抱有疑问。如果是自己想要抛弃世界也就罢了,但若
是无关本人希望与否而变成的“孤独”,那就太没有道理。
菲立欧也曾经很孤独一一
他的亲哥哥不太理他,家臣们也不站在他这边……
而将这样的菲立欧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的,就是骑士威士托,还
有他的部下们,渐渐懂事以来,他透过威士托知道有足以信赖的家
臣存在,也交到少数朋友,方才拓展了他的世界。
菲立欧把自己的童年影像重叠在少女的睡脸上。
正因为知道孤独的恐怖,他才想要帮她。
在她刚从御柱现身时,菲立欧只是觉得很有趣,但看到她害怕
的样子,又听了西瓦娜的话,让他的想法有所政变。
在晨光的照耀下,少女微微动了动——
“——嗯……?”
她小声呻吟着,用纤细的手掌遮住眼睛。
菲立欧以为她总算醒了,但下一瞬间却又发现自己错了。
少女放开菲立欧的手,像是压在他身上般翻了个身,这次是用
两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少女的气息吹拂在他耳边,垂下的秀发轻抚着他的脸颊,女孩
特有的甜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菲立欧被这温热柔软的身体覆盖住,不禁慌张叫道。
“喂——起来!求求你!”
他用手推着少女细瘦的双肩,用力推开了她的身体。
少女这才总算醒了。
“嗯——呼啊——”
双眼还闭着,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她被菲立欧的手支撑着抬起
上半身,用指尖揉着眼睛。
被她当作垫被的菲立欧动弹不得。
揉着眼睛的少女,迷糊地张开了双眼。眼睛似乎还无法对焦,她
俯视着菲立欧,还有点摇摇晃晃。
“……你醒了吗?”
菲立欧战战兢兢地小声问道。少女睡眼惺忪地歪着头。
当那双眼睛觉醒时,歪着的头回到正确的位置,表情也僵住了。
少女原本垂下的手,遮住了自己的嘴。
过了两次深呼吸的时间——尖锐的惨叫声响遍了整个房间。
菲立欧立刻捣住耳朵。
少女惨叫的同时,跳下了床靠在墙边。然后用凶恶的眼神瞪着
菲立欧,大声叫道:“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虽然被骂得莫名其妙,却让菲立欧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
离开神殿以后,这还是少女第一次说起正常人的话。虽然他还
是很在意昨晚她“那样”是怎么回事,但要是语言不通,什么事都无
法问。
为了不要刺激到心生恐惧的少女,菲立欧慢慢从床上下来,背
靠着与少女所在墙壁相反方向的窗边。靠在墙边的少女,则用手抱
住了身体。
“我的名字叫做菲立欧——啊,不,只有在这里,我用假名艾略
特……我什么都没做。放心吧!你呢?”
少女没有回答,倒是提起另一个问题。
“你……是昨晚在‘那个’房间的人吗?”
菲立欧点点头,她似乎还记得在神殿的事。
“是.不过这里跟那里是不同的地方。那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
吗?”
少女摇摇头。昨晚她没有说话,行动也宛如野兽般,种种这脱常
轨的奇异举止,似乎都是“另一个”她所做的。
在菲立欧提问之前,少女又发问了。
“这里是哪里?军事设施?收容所?还是——”
少女滔滔不绝地说着。相较之下,菲立欧则是慢条斯理地回答。
“这里是很接近佛尔南神殿的神域之街,名叫西瓦娜的人的家
里。你大概不知道吧——”
听到这回答,少女眨眨眼。
“——呃,嗯……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这似乎出乎少女的意料之外,声音听起来很空虚。
菲立欧再次答道。
“离佛尔南神殿很近的神域之街,一位叫做西瓦娜的炼金术师
家里。”
“神殿……神域?炼、炼金术师?咦?咦?”
她重复着菲立欧的话,同时环顾四周,看起来非常不安。
菲立欧尽可能用稳定的口气对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肩膀颤抖着,跟刚刚有点不同,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啊……我叫做丽、丽莎琳娜……丽莎琳娜.耶里尼斯……”
她的双眼闪动着不安。菲立欧刻意微笑着说。
“丽莎琳娜,你一定很不安吧,我没有想要对你做什么,要是我
意图不轨,昨晚就可以做了。我想我可以成为你的同伴。所以放心
吧!我们先来整理一下状况。好吗?”
名叫丽莎琳娜的少女,清澈的双眼颤抖着。身子稍稍僵硬了一
会儿。
她虽然疑惑,终于还是对菲立欧点了点头。菲立欧接着问道。
“你昨晚为什么要逃?甚至还跳下沟渠——”
丽莎琳娜以颤抖的声音回答。
“思——我只一心想要被军事设施抓到了……因为那个女人胸
前有军事徽章——”
“军事徽章?”
菲立欧皱起眉头。施疗师库娜身上所穿的衣服,确有缀有十字
星的徽章刺绣,但这徽章是表示她身为施疗师,并非故意让人看成
是军人的设计。
“她所戴的是施疗师的徽章啊,你好像误会了。”
菲立欧指出这点后,凝视着站在墙边的少女双眼。
“丽莎琳娜,我们先来把重要的事弄清楚。现在你所在的世界,
跟你所在的世界好像是‘不同的’世界。”
莉莎琳愣住了,纳闷不已。
“对不起,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就是这个意思,你过来这边。”
菲立欧坐在外推窗户的窗边,对黑发少女招招手。
少女颤抖着脚,战战兢兢地靠近。
菲立欧站在阳光照耀的窗边,手指向窗外。西瓦娜的家并不高,
视野多被道路对面的房子所遮蔽。而其上可看见高耸的佛尔南“御
柱”——
御柱飘浮在半空中,早在菲立欧不知道的遥远从前.就已经存
在于那里,俯视着住在下面的人们。
神殿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而它也仅只跟御柱底面接触.其
上有不管怎么伸出手也摸不到之高度的柱子。
少女的黑色双眸映出沐浴着晨光的黑色御柱。
丽莎琳娜手扶窗框,凝视着御柱。
菲立欧看着她茫然的侧脸,继续说道。
“佛尔南神殿——你就是从那大柱子现身的。正好我在现场,你
记得这件事吗?”
少女轮流看着菲立欧与御柱,屏息说道。
“那是——‘魔术师之轴’……?”
这次换菲立欧纳闷了,那是他没听过的名称。
“我们不叫这个名字,在这里叫做‘御柱’,你所在的世界也有相
同的东西吗?”
“我所在的世界——那,这里是——这里真的是……?”
少女茫然地说道,无力的双眸浮现出近乎绝望的困惑。
这让菲立欧感到心疼。也难怪她无法相信,就连他也无法完全
相信西瓦娜的话,但他已经把她从御柱现身那时的光景深深烙印在
脑海里了。
然后少女自言自语般说道:“真的吗?爸爸所说的事……”
这引起了菲立欧的兴趣。他继续沉默地听着。
伫立着的丽莎琳娜,无言地看着柱子。
终于,她像是为了消除紧张般地叹了口气,结结巴巴地开始说:
“——我父亲约在两个月前就行踪不明,不,除了我父亲以外,还有
好几个人——都是研究专家——他们在失踪前也不断地说,在那个
世界也有跟我们世界的那个相似的‘东西’……几乎没有人相信,但
真的——”
少女的双眸蓄满了泪水。菲立欧默默地把视线转向御柱。
少女开始无声地哭泣着,与其说是因为哀伤,不如说是因为受
到太大冲击,她的感情过于激动,应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哭
吧!
菲立欧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只能把房间里的毛巾放到她手里。
少女擦干眼泪,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她脸
上的不安减轻了许多。
“我父亲说不定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丽莎琳娜的声音里有求救般的意味。
菲立欧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在这个世界,少女应该是感到孤独的。如果可以为她找到什么
“目的”的话,那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对现在的她而言,最重要的恐
怕就是这份希望。
在深入思考之前,菲立欧已说出心里想到的话。
“如果你要找你父亲,我可以帮你,要是你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也许也有办法——虽然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后才想起自己的立场,反正他无事可做。在立场上,他无法
离开这个国家,但相反地,也有只限于国內的做法。就算要搜集情
报,菲立欧的立场也可以发挥作用。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菲立欧这么问,丽莎琳娜稍稍开了口.
“名字是——拉米埃尔斯·卡契斯,或是埃尔西翁。耶亚尔、吉
克.斯皮亚.多雷克.哈库曼、兰多留.欧奇思——”
少女摇摇头。
“其他还有很多我不知道、或记不得的名字——他为了某个原
因,分别使用好几个假名,所以要用名字去找他可能很困难。”
菲立欧轻轻呻吟。
他略略察觉到状况并不单纯。她自柱中现身时的呓语,又在耳
边响起。
菲立欧问起这件事。
“或许我不应该问——不过,我可以问有关你‘同伴’的事吗?”
“同伴——?”
少女一脸莫名其妙。
“虽然你好像记不得了,但你离开柱子之后,曾经这样呓语……
不要杀大家——”
菲立欧这么一说,少女的表情冻结了。
他立刻发现,这确实如他预料的说错话了,但话已出口,后悔也
来不及了。
“那——可能是我在做梦吧!”
丽莎琳娜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所在的地方,战争还在持续——我幸运得救了,不过大
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起。”
菲立欧道歉。他好像碰触到了她昔日的伤痛,虽然他很想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看到少女的脸,就无法再问下去了。
听见菲立欧的道歉,丽莎琳娜报以带点哀愁的微笑。
“——艾略特,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还是菲立欧?”
“我的本名叫做‘菲立欧’,艾略特是我朋友的名字,在这里拿来
当做假名。”
在对丽莎琳娜的误解做出解释后,菲立欧再接着说明——
“还有,我并不是特別温柔,可能只是因为我的个性是对任何事
都想一探究竟,还有,这一定也算是某种缘分吧!”
就算把他的嘴撕裂,他也不会说出是因为不想让她感到孤单,
又不是在搭讪。只会招来奇怪的误解。
“那,我现在是要叫你艾略特吗?”
丽莎琳娜微笑问着。她露出与年纪相符的表情,就产生了一种
明朗的气氛。
菲立欧正要回答时,墙的另一边突然响起女子的声音。
“不,没有这个必要。”
这出乎意料的西瓦娜美妙的声音,让菲立欧打了个寒颤。声音
是从极近之处所发出来的,当然,刚刚的对话也全都被偷听到了。
虽然是自己太过轻率.但对菲立欧而言还是相当意外。在修行
剑术的过程中,多少也学到如何察觉他人的存在。而这样的自己,竟
然在她出声时才发现她就在附近……
又或者,她可能拥有某种可以隐藏声息的技术。
分隔寝室与走廊的木制古门开了——
炼金术师西瓦娜摆动着一头银色秀发现身。
“丽莎琳娜,你好!还有——菲立欧大人。真是被您骗得好惨
啊!”
西瓦娜带着一脸柔和的微笑如此说道,口气跟昨晚完全不同。
菲立欧苦着一张脸,丽莎琳娜也困扰地轮流看着西瓦娜和菲立
欧。
“……西瓦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门外的?”
“从听到这女孩的惨叫声开始,我就一直在那里了。这里跟神殿
不同,墙壁是很薄的。”
美貌的炼金术师微笑看着冒了一身冷汗的菲立欧.
“不过我真正确认您的身份,是在昨晚——我派去神殿的特使
问来后,才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我昨晚不知情,做了许多无字隧
事,请原谅我,我衷心向您道歉。”
西瓦娜恭敬地说道,并深深地行礼致意。
“别这样,跟昨天一样就行了。要是正式场合也就算了,在这里
突然用这种态度对我,感觉很不好呢!”
菲立欧像发牢骚般的说道,西瓦娜扑哧一声笑出来。
“哎呀,我是故意试一试你的,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这是
对你骗了我的回礼。”
她干脆地恢复原本的口气,菲立欧又再次吓得不知所措.西瓦
娜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不过你匆忙间能想到用假名字这点,我倒是很欣赏你的机智,
原来王子中也有想你这样机智的人啊!’’
听到这样公然侮辱王室的说法,菲立欧眨了眨眼,虽然他对这
话的内容并不感到生气,但一般市井小民敢在真正的王子面前说得
这么坦白,还是很少见的,就算这里是神殿的自治地区,但若要以侮
辱罪将其移送法办,她也应该没什么好怨言的。
西瓦娜眯起眼睛:“听好,艾略特,就当我不知道这件事,你的立
场比你想象的更微妙,昨晚打败神殿骑士的不是你,而是一个住在
街上,一个叫艾略特的少年,跟神殿的艾略特是不同的人,请记住
‘这件事’,神殿骑士好像也是这样讲的。”
她说完后,似乎又感动地叹了口气。
“我都听说了,真是的——不管你再怎么想保护这个女孩,竟然
跟神殿骑士打起来,而且还打败那个里卡德,这太惊人了,那个人可
是只疯狗呢!以后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
听到西瓦娜的话,菲立欧点点头,事实上,他也不想跟这样的人
决斗,这个男人的剑术是极恐怖的。
丽莎琳娜一脸困惑地插嘴。
“呃——为了保护我,是指——”
“是啊,没错。”
西瓦娜报以意味深长的笑。
“因为他不小心让你跑掉了,所以才追捕你。正当那群王八蛋差
点伤到你时——”
丽莎琳娜脸红了。
“伤、伤到……啊!”
仿佛现在才第一次想起来,她唐突地高声叫起来。
“我.我……呃——果然还是大闹了一场吗?”
听到她的问话,菲立欧和西瓦娜面面相觑。
像是察觉他们的神色有异,丽莎琳娜用力地低头道歉。
“对、对不起!我眼别人有点不一样——呃,到了极限状态,也就
是危险时、呃……就会变得像动物一样——对不起!”
少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停地低头致歉。
“我不记得变成那样时发生了什么事……呃,我该不会让谁受
伤了吧——”
菲立欧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早就发现她不记得了。昨晚她是那
样地对他撒娇,到早上却发出惨叫声——这并不寻常。
菲立欧把视线转向其他方向。
“没有人——受伤喔!嗯。”
“是啊,我也没听说有人受伤。硬要说的话,只有身份不明的‘艾
略特’,让神殿骑士的自尊心受伤了吧!”
西瓦娜的回答中也带有苦笑的意味。
丽莎琳娜听到后,也像是放心了。
“那、是菲立欧把我驯服的吗?”
“不,与其说驯服——不如说没有驯服的必要。”
菲立欧说着,寻求西瓦娜的帮叻。
炼金术师笑了,转过脸不回应。
菲立欧没办法,只好试着详细说明。
“也就是说,不知为何你就抱着我——一整晚都没放开,如果我
硬要拉开,你还会不高兴,所以连睡觉都在一起——看你睡着后,我
也想离开,但你又醒来……最后我也睡着了……”
菲立欧一边尴尬地回答,一边观察少女的表情。
少女的表情明显地充满怀疑,她眨着眼,像是难以理解话中含
意般地凝视着菲立欧。
“……‘抱着你’,是……我吗?”
菲立欧点点头。
没有其他的说法了。虽然她还舔了他的脸颊和嘴唇、咬他的耳
朵,但老实说,他觉得连回想起来都对“现在的”她很失礼。
少女茫然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以自己的手遮住嘴,向菲立欧投以惊讶的眼神:“——你
是在开玩笑吗?”
“要是开玩笑的话,我应该会睡在另一个房间……”
尴尬的气氛降临在两人之间。
“但是怎么可能——”
丽莎琳娜止不住困惑地自言自语。
“变成‘那样’的我,怎么可能会抱着别人呢?请你说实话。”
丽莎琳娜的口气比刚刚更强硬了一点。
这次轮到菲立欧感到困惑了。
西瓦娜静静地代替菲立欧回答。
“他说的是真的。似乎是因为菲立欧大人救了你,那时你就把他
当作是‘同伴’了吧!我稍微靠近一下,你就以低吼来威吓我,但你抱
住他的样子很夸张喔!连我看了都有点难为倩呢!”
两瓦娜并非夸大其词。少女的双颊开始泛红。
“那、那是……真的吗?”
“你今早醒来时是什么情况呢?”
被西瓦娜这么问,丽莎琳娜变得难以启齿.
菲立欧虽然困扰,还是安慰她。
拾眼瞄了菲立欧一下,但立刻又低头不语。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是不要太在意了!我也没放在心
上啊!正常的你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嗯.嗯——”
虽然如此回答,丽莎琳娜还是没有把脸拾起来。
看了她那纯真的样子,西瓦娜笑了。
“你不记得了吗——穿过柱子、来到这边时的记忆也没有了吗?
西瓦娜这么一问,丽莎琳娜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是的——我不太记得了。到底是不记得,还是本来就没有好好
掌握状况……我可能在那边发生过什么事,不过那前后的事——似
乎就像昨晚样‘切换’了。”
菲立欧想起昨晚的她——那种状态下的她,跟目前状态下的
她,记忆是不能并存的。这么说来,她的记忆里应该有许多空洞才
对。
西瓦娜自以为是般地点点头:
“我想你的身体可能经过加工吧,我听说那边的世界里有这种
技术,受伤会很快复原、具有某种身体能力——像你是在濒临危机
等的紧要关头,身为人的理性会消失无踪吧?”
丽莎琳娜点了点头,瞬间对菲立欧投了个道歉的眼神,但还是
什么都说不出口。
西瓦娜点点头,声音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丽莎琳娜,真对不起,我们可能要暂时限制你的行动。请你先
学习这个世界的事,我们要先确认你是不是危险人物。以你的情况
来说,没有什么特別的问题,所以应该不会很不自由,不过规定就是
如此。要找你父亲,就要等以后了——”
西瓦娜拉起少女的手。
丽莎琳娜不再僵硬,终于有所反应。
“我不打算让你讨厌,现在请你相信我们吧!”
听到西瓦娜这番诚恳的话,丽莎琳娜轻轻地点点头。
那细瘦的肩膀相当弱不禁风,其实应该是具有柔韧的力量,但
光从外观来看,会给人轻轻一推就会倒下的印象。
她对这个世界应该是一无所知,随之而来的不安也表现在外。
菲立欧想成为支持她的力量。
换个角度来看,也许菲立欧所做的一切只是多管闲事。而他对
自己想要帮助她,到底是出自对她的兴趣还是单纯表示亲切呢,他
也没有把握。
不过,他只清楚一件事——
就是他不打算就此抽身不管。
既然已经参与此事,他就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至少直到自己
明白为止。
“‘那小子’绝不是普通的孩子。”
听到神殿骑士里卡德.巴杰斯以愤愤不平的口气如此说,骑士
团长贝里耶不禁失笑。
他以手指梳理着用发油打理整齐的黑发,摇晃着肩膀嘲笑道。
“里卡德,输了就是输了,认了吧!”
“我承认。团长,但我还是有话要说。‘那小于’绝不是普通的孩
子,至少那不是在王家温室长大的少爷所用之剑招。”
团长贝里耶一边听着比自己年轻的副团长愤怒之声,一边以早
上的红茶润润喉咙。
他很清楚里卡德.巴杰斯的剑术。虽然他才二十五岁,相当年
轻,但即使在卧虎藏龙的骑士团中也算是十分优秀。
贝里耶今年三十二岁,要是里卡德与二十多岁的自己交手。应
该也会有一场恶斗吧7
这样的青年才俊,昨晚竟然败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下?
而且这位少年还孤身一人逃出其他神殿骑士的包围,帮助可疑
人物逃脱。
里卡德会抓狂也不是没道理的。虽然不知道这少年在打什么主
意,但神殿骑上们就形同被耍了一样。若是贝里耶在现场,今天早上
肯定也没办法好好享用红茶了吧!
只不过——要是由他亲自迎战,他有自信不会让两人逃脱。
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倒是提起另一件事。
“别这么激动。我们的本分本来就不是追捕可疑人物,而是力与
力的正面对决——简单说,就是适合战场的战斗集团。你所面对的
对手虽然很强,但追捕逃走的对手,毕竟这是其他部队的工作。”
他边打呵欠边发牢骚。
“算了,只要不向威塔神殿详细报告,什么都好啦!反正我们是
被贬职的嘛!”
如此敷衍地搪塞过去。
里卡德像是还怒气未消般,眼里充满蠢蠢欲动的光芒。
贝里耶微微一笑。里卡德缠斗不休的气质,跟他的剑是相通的。
黏性强到近乎执拗的剑,在一对一单打独斗时最能发挥实力。而在
一对一决斗中输给比自己年纪小的人,里卡德看来似乎相当心有不
甘。
“阿尔谢夫王子也被发现是不好惹的啊……”
贝里耶像是事不关己地想道。
表面上,反抗骑士团的是一位街上的少年——那是考虑到为了
避免神殿与阿尔谢夫的关系产生无谓的裂痕,而放出的假风声。
虽然如此,但在现场的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在里卡德败下阵
来的瞬间。不只是骑士们,连卫兵们也看到了。
若只是把玩剑招,里卡德是不会输的。那少年要不是具有相当
的才干,就是经过不像贵族会接受的严格修行,不然就是两者兼
具——无论如何,他多少引起了里卡德的兴趣。
有机会的话,贝里耶也想跟他“过一下招”。
对,至少“过一下招”……
不管从剑术和激烈的个性,即使是对自己人来说,贝里耶都像
是无赖或野兽,令人畏惧。但过了而立之年的现在,他也自觉变得圆
融许多。心情不好时还是会大为光火啦,不过,今天早上就算听到骑
士团丢脸的事,倒是听听就算了。
贝里耶原木就并非深爱着他所领导的骑士团,对他来说,只要
有让他可以尽情挥撒剑招之处,那就足够了。
以这个意义而言,自从他到地处偏远的佛尔南神殿赴任以来,
实在是无聊得不得了。这里不是大陆另一边——也就是北方、西方
民族斗争不绝之处,也非内乱不断的南边,偏偏是最和平的“东边”。
他甚至想过要赶快闯祸,就可以被调到前线去,但威塔神殿的
长官却威胁他:“你要是闯了什么祸,就让你去带兵训练。,’要他每天
跟“毛头小子”耍弄剑招,那日子会比现在更难过。
所以他现在也只能乖乖等待,只要在本国的朋友升官,应该就
会把贝里耶召回去。
正当贝里耶敷衍地看着暴跳加雷的里卡德时,办公室的门响起
敲门声。
开门出现的,是身为部属的年轻骑士——
“打扰了,团长。威塔神殿有信来,是由使者送来的。”
骑士在极力不去看副团长里卡德的情况下递出了信。与现在的
里卡德视线相交,确实并非明智的选择。
“喔!辛苦了。”
贝里耶从骑士手中接过信,信封上的蜡油封箴,确实印有威塔
神殿的徽章。
贝里耶粗手粗脚地撕破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他傲慢地仰躺在椅子上,冷眼读着信。
过了一会儿,他在椅子上更新坐好。
两次、三次,他反复地确认着信的内容。
里卡德对他的样子投以奇异的眼光。
贝里耶让年轻骑士退下后,对副团长微微一笑。
“什么事啊?这么可怕。团长你这种笑法,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呢!”
里卡德以惊讶的表情说道。贝里耶笑得更开怀了:“里卡德,这
几天会有有意思的事发生哦!说不定会有我们出马的机会。这‘似
乎’更像是任务呢!”
贝里耶以蠢蠢欲动的声调低声说道。
野兽的休息时间,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在接近圣祭的早晨,佛尔南神殿比平常更加强了戒备。
施疗师库娜从二楼的窗户俯视着在大门待命的卫兵,悄悄地叹
了口气。
她很清楚为什么要戒备——
那是因为昨晚逃出去的少女,预定中午前要回来。
库娜身为施疗师,受命诊察她的身体有无异常,并视情况治疗
伤处。
她在昨晚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成了少女的人质。
神殿方面似乎不太想让世人知道少女的事,为了让知道的人数
降到最低,才选择已经清楚情况的库娜担任她的施疗师。
眼下门口的卫兵们有了动作,接近中午的当下,沉重的铁门完
全开启,自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
坐在里面的,恐怕就是那个少女,以及保护少女的少年——
那应该是有着紫色头发、太过年轻的亲善特使。
库娜对这位名为菲立欧.阿尔谢夫的少年印象甚佳,不知道是
不是为他有着吸引入的特质,几乎不曾听过神殿里有人说他的坏
话。
负责照顾他的艾略特神官,似乎也与他相当亲近。
她回想起昨晚的事——
他表示是出自“政治意图”,希望由自己来保护这位少女。
她也不是不明白其根据。这些贵族、王室或是称之为官僚的人,
之所以如此珍惜缘分,都不是以人情为着眼点的。
但菲立欧似乎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保护少女。甚至还与神殿骑
士有所牵扯。再怎么珍惜缘分,要是赌上自身安危,就可得知其优先
顺序了.
再说,他的立场可是阿尔谢夫这个国家在神殿的代表人,他自
己虽然似乎不太有所自觉,但要是听到“神殿骑士’’在场,为了明哲
保身,应该也会置身事外才是吧!
究竟他只是个笨蛋、这是本质上是个好人呢——
不论如何,可以说他身为负有外交之责的王室一员,是有失职
守的。神殿骑士与王室,以接近打架的形式了刀剑相向,这可是前所未
闻的事,更何况——若是胜出了,神殿骑士应该也会有所憾恨吧?虽
说年轻人莽撞无知,但他们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库娜又叹了口气。
——但这次也不得不允许了。还好结果没事,真是万幸,要是出
了什么问题——一想到这个就令人不快。
库娜为了出去迎接他们,离开窗边,下了楼梯。
正好在下楼梯时,遇见了从内部通道走出来的高司教。
将风帽拉得很低的高层司教,向库娜轻轻点头致意。
“辛苦了,库娜小姐,你也要去迎接他们吗?”
他以澄澈的声音说道。其实,高.夏尔帕司教已经是个七十多岁
的老人了,就连遮蔽容颜的风帽,也因年代久远而相当陈旧,但却更
添不可思议与高贵的印象。
“是的,我受命诊察菲立欧大人与那位来访者女孩。”
库娜周到地回应,高司教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将戴了手套的
手贴在下巴上。
“容我问件无关的事……库娜小姐,你知道‘来访者’存在的这
件事吗?”
库娜摇摇头。
“不,我昨晚第…次听说。神殿高层人士似乎知情,不过我只是
低层的人。”
“是吗——是这样啊!”
高一脸苦笑。
“在高层的人士里,也有人误认为这只不过是个传说。这是对外
保密的,而且原本就是很少见的事,因此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我想以后继续保持如此比较好。”
从高的声音中,库娜感觉到悲叹的意味。
“关于为什么会从柱中出现异世界的人,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若
是一两个人处理——不过要是将来有更多人大举出现——”
高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摇了摇头。
“——说不定多想也无益,是我多言了。”
“哪里——”
库娜并不是很明白高心中所想的事。
高.夏尔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神殿的机密,在众司教之间也如
同长老一般。从库娜眼中看来,他就像是云端上遥不可及的人物,并
非她可以推测其内心的人。
他们穿过神殿一楼,一起站在面对中庭的正面入口。
佛尔南神殿是包围御柱、像画圆般地建筑而成。虽然四面都有
出人口,但正面的入口是其中最大的,铺设了大面积的石板,在祭典
时可当作广场使用。
一辆马车停在石板的一端。
几位卫兵以挺立的姿势包围着这辆马车。虽然有前来参访神殿
的民众在四周稀稀落落地走动,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辆马车。
第一个从马车下来的是菲立欧。
其身后是穿着全新神官服饰的黑发少女,菲立欧扶着她下了马
车。
昨夜攀上包围神殿石壁的她,在阳光下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女
孩,至少她不是虎背熊腰,背上也没有长翅膀。
库娜与高司教就站在神殿人口等着他们。
少女像是对神殿的雄伟感到惊讶,一边与菲立欧亲密地交谈
着,一边环顾着四周。卫兵们包围着两人,将他们引导至库娜与高司
教所等待的人口处。
先站住的是菲立欧——
他站在宽广而平缓的楼梯下,对站立上方的高司教深深地行了
一礼.
身边的少女也慌张地学他行礼。
库娜身边的高司教慢慢地点了点头。
“菲立欧大人,辛苦了。你们两人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高以澄澈的声音高声慰问两人,菲立欧恭敬地说道。
“我为前一晚的擅自行动道歉,非常对不起。”
高司教在风帽下笑了。
“你还年轻,趁年轻时做些莽撞的事也好。不过——也请你不要
太过卤莽,若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阿尔谢夫与我们之间将会产
生裂痕。”
“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菲立欧坦率地答道。
库娜稍微感到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着从窗外跳出去的菲立
欧。
“那位小姐就是来访者吧?你的大名是?’’
高这么一问,少女以紧张的表情回答。
“我叫做丽莎琳娜.耶里尼斯。呃——昨晚真是对不起,也麻烦
到了各位卫兵们……”
“我都听西瓦娜的使者说了,先请进来吧!”
高以温柔的声音说道——然后拿下了遮蔽容颜的风帽。
名叫丽莎琳娜的少女突然屏住呼吸。
高的容颜对库娜等人而言一点都不稀奇,少女却是浑身僵硬地
看着他。
她颤抖着身子,从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
“……蛇、蛇……蛇——?”
少女嗫嚅着这个字眼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冻结。
“咦……蛇……?笨、笨蛋!”
一旁的菲立欧慌慌张张地捣住丽莎琳娜的嘴。
库娜也打了个冷战,她身边就是高.夏尔帕那知性的侧脸。
散发美丽绿色光泽的鳞片,左右两边小小的金色眼眸,裂至大
大的头旁的嘴,还有嘴里隐藏的尖锐牙齿——
不管哪一部分,都是神殿的人们早已看惯了的。
高司教并非人类,他属于名为“夏吉尔”的稀有种族。
其外表酷似“蛇”,只看头与身躯的话,说是大蛇也不为过,虽然
生有手脚,但跟人的不同,而是长了三根不灵活的纤长手指。
他们“夏吉尔”族被视为神圣的民族。

根据神话,夏吉尔负有保护人类的使命,不知何故,他们自己生
来也有此自觉。
温和而知性的他们,自古即常帮助人类并与之共存。人类相互
争战,在历史上所在多有,但几乎没有夏吉尔族与人类之间起纷争
的例子。
他们拥有无关乎权力欲望或功成名就的精神性,以及比人类更
澄澈的心灵。虽然并非没有任何势力厌恶他们,但大多数人民都对
夏吉尔族心存敬爱之意。
高司教也以神殿之司教一职广受众多人民的爱戴。
神殿内绝对不会有无礼的人,敢向地位如此崇高的人说出“蛇”
之类的话,那就像是叫人“猴子”一样带有侮蔑之意。
听到少女的失言,菲立欧和库娜都变得脸色苍白。包围的士兵
们也露骨地表现出一脸不快。
唯独——被这样称呼的高司教,眼中带着笑意。
“没关系,菲立欧大人。刚刚的话正是她身为‘来访者’的证据。”
高司教说着,重新把帽子戴好。
“根据过去来访者们所说的纪录,他们的世界好像没有我们夏
吉尔族呢!”
听到高司教的话,库娜吓了一跳。不只库娜,对这个世界的人来
说,夏吉尔族是人类生来就习惯的伙伴,对人类而言可说是祖父母
一样,根本无法想象这世界没有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来访者看到我们,几乎没有例外,第一声都会叫出‘蛇’,并表
现出非常吃惊的样子。真是失礼,我只是想试试看你的反应——丽
莎琳娜大人,让你吓了一跳,真是抱歉。”
高司教对说出无礼言语的少女,郑重地低头致歉。
少女也似乎发现自己的措词失当,老实地缩着身子。
“对、对不起,呃——”
菲立欧急急地对少女耳语道。
“高司教是夏吉尔族的人,你可不能再对他说出失礼的话了。”
“是、是——”
像是为了包庇一脸沮丧的少女,高出言相救。
“菲立欧大人,请不要再责备她了,要求她注意她所不知道的
事,是有点强人所难。从现在起,她要学的事还有很多呢!只要她能
在这过程中慢慢理解我们就好了。”
高司教以一贯的清爽声音说道。
“丽莎琳娜大人,从今天起,就由我们神殿来照顾你,也请你把
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还有今后的事,请在此后几年之中慢慢地思考
吧!你还年轻呢!”
高司教说着眯起了眼,在风帽下露出蛇脸的微笑。
从库娜眼中看来,那跟人的微笑没什么两样。
少女则是笨拙地致歉:“我说了奇怪的话,真是对不起,还
有——谢谢你。”
高司教点点头。
“欢迎你,丽莎琳娜大人。虽然昨晚你有点粗暴,但我想我可以
了解你的理由。”
高以手指向神殿内部。
“来,请进,雷米吉乌斯神师在里面等着。”
菲立欧和丽莎琳娜开始跟在高身后走,库娜也在旁边走着。
菲立欧迷走边向库娜致歉。
“库娜,昨晚真是不好意思——好像连累到你了。”
“不要紧,这也是命运吧!”
库娜爽朗地答道,并微微一笑,内心多少有点感谢菲立欧。对于
来访者这种奇怪的存在,她也有跟一般人相同的好奇心。
在菲立欧另一边的少女也向库娜道歉。
“对不起,你就是昨晚被我当作人质的人吧?”
“是的,不过我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在意。我叫做库娜·里多
亚尔,以后请多指数。”
库娜友好地向年纪应该比她小的少女打招呼。
少女似乎准以启齿,但还是忍不住不安地喃喃说道。
“呃,请问——你肚子里的宝宝还好吗……?”
高司教听到这话,惊讶地回过头来。
“库娜小姐,这是——?”
一旁的菲立欧按住自己的额头,库娜随即绷紧了脸。
在她成了少女的人质时,菲立欧所说的谎言,到现在似乎还留
有影响。
库娜叹了口气。
“我没有怀孕——那是菲立欧大人为了避免我受到伤害而说的
谎。”
库娜用力地否认着,像是要说给周围的卫兵听见一般。
高司教似乎也察觉到了,微笑着把视线转回前方。
少女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红着脸低下了头。
库娜看了她的样子,不禁苦笑起来。
真是个可爱、让人无法讨厌的女孩。
从今以后,这女孩还要多花一些时间学习关于这世界的事,而
库娜则是被神师委托担任她的教师。
因为她还有施疗师的职务在身,曾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若是诊
疗的任务,她一定会亳不犹豫地答应……虽然这是特殊状况,但当
老师又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不过,在跟少女对话过后,她开始觉得这份老师的工作也不坏。
在身为人质时虽然觉得她有点粗暴,但像这样接触过后,就觉得她
只是个非常平凡的乖巧少女。
丽莎琳娜靠近库娜身边。
“呃、呃,对不起,虽然那时我也觉得很奇怪,你的身材明明纤细
又漂亮,但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真对不起!”
她道歉的声音给人真挚而诚实的感觉。
库娜微笑着。光听这句话,就知道她是个温柔的人。
据说她是异世界的人……
即使如此,这件事也不会有所影响,她觉得应该可以跟少女处
得很好。
佛尔南神殿周围的神域之街上住着许多人。
其中虽然也有神殿的相关人士及其家属.但多数是跟这国家没
什么两样的一般人民。
在神殿生产之辉行所带来的经济效果下,神域之街大致上是丰
饶而活力充沛的,神殿也是地方上的一大据点,许多交易商人们会
顺路一游,还有前来参拜的信众也络绎不绝。
结果,街道因川流不息的人潮而蓬勃发展,至今仍每天都在持
续变化中。
街道一隅,小巷里难以引入注目的角落,有家连招牌都很小的
便宜酒铺。
酒铺周围有许多不甚富足的人们的居所,不论日夜都很少有人
走动。
在这人烟罕至之处,有个穿着微脏长袍的女子快步地走着。
女子擅自打开挂着准备中告示牌的酒铺大门,踏进微暗的店
內。
店内响起老人沙哑的声音。
“还没开门做生意哪!大白天的就要喝酒啊?晚上再来吧!”
女子笑笑地回应。
“别这么说嘛!给我一杯牛奶总行了吧?”
老人依旧未露面。
“这里只有做菜用的牛奶。”
“那就行了。”
“要是给你喝,今晚就不能煮饭了。”
“那我什么都不喝了。”
西瓦娜脱下帽子,坐在柜台前。
过了一会,老人缓缓地自厨房内现身,把装有牛奶的杯子放在
桌上。
“喝完这杯就回去吧!小姐。”
他冷淡地嘟嚷道。
西瓦娜边把杯子凑近唇边,边低声对老人说。
“昨天那两个人已经平安回到神殿了!那个跟神殿骑士打架的
男人,听说是阿尔谢夫的四王子,原来王室中也有危险人物啊!”
西瓦娜以毫不客气的口气如此说道。老人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幅
度轻轻点头。
“我听说了。对手好像是里卡德,那家伙很会记仇的!”
“对手可是王室的人,哪那么简单就有机会报复。比起这个——
西瓦娜自长袍怀中取出纸片。
“高司教有传言来,本国的人似乎有了动作。”
“来得正是时候。我这里昨晚也接到別处来的相同联络。还不知
道目的为何,但使者似乎是为了急事来的。”
老人看着接过来的纸片,没什么兴趣似地说道。
“不过啊,卡西那多这小于也当上‘司教大人’啦,时代真是变
了,就算他是库格家的少爷,不过也才二十六七岁吧7”
神殿的排序自最下层之见习神官学士起,向上则依序是神官、
司祭、司教,大司教。虽然并非没有其他特殊立场,但大致分为这五
个阶层。担任司教一职后,就已是身处关系到神殿运作的高层。
“是二十六岁,不过,我想你叫他小子是有危险的,他似乎相当
精明能干。”
“哦?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我只是听人谣传。”
西瓦娜笑笑地岔开话题。
在弄清楚这一行人的目的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隐
藏自己的行踪比较好,我也会暂时消失一阵子。”
她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
酒铺的老人点点头。
“小姐毕竟还是必须常常出来露面,这样也比较危险吧?”
“还好啦,谢谢你的招待。”
西瓦娜站起身来,离开了还在准备中的酒铺。
酒铺的老人在她身后出声问道。
“小姐,昨晚跟骑士打架的,是名叫菲立欧的王子吗?”
“咦?”
西瓦娜只转过头。
“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个孩子。”
西瓦娜立刻回答。
“有个女孩毫无防备地睡在身边,他也完全不会出手。与其说是
绅士,不如说是太过年轻,简单来说就是太嫩了。”
“那孩于好像就是‘那个’威士托的爱徒喔!”
西瓦娜被这名丰吓了一跳,老人继续说道。
“这是我从王都的伙伴那里听来的——那个‘剑圣’威士托不知
为何收了四王子为徒,每天教他剑术,贵族似乎都加以嘲笑。身为四
王子,是无缘继承王位的,那位王子也没有母方家的人可以做后盾,
而且连王室和其他侧室也对他疏远。仔细想想,要拍马屁也是找错
对象啦!”
老人边收拾杯子边说。
“该说威士托是怪癖、同情,还是——不论如何,既然是‘那个
人’看中的男人,加以信任也似乎未尝不可。你还是别把他当个孩子
会比较好。”
西瓦娜浮现微笑。
“这样啊——他是威士托的……不过,我应该没机会再见到他
了。‘那个人’对我们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人物。”
西瓦娜只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酒铺。
白天的日照虽强,但酒铺前正好有巨大御柱所制造的阴影。
西瓦娜边以风帽遮脸,边抬头看着那柱子——
那柱子的高度接近云端,自远古起就飘浮在那里。其间陆续生
产包含了不可思议力量的辉石,直到现在仍然持续着。
司地的佛尔南辉石可让土壤肥沃。
司水的涅迪亚辉石可净化水质。
司火的札卡多辉石可强化火力.
司风的加鲁尼耶辉石则可召唤风。
不同的辉石各有相异的用法,但主要用于农耕、净水、制铁以及
动力源。辉石的力量并不是永续的,石头本身也会因使用而愈来愈
小,最后化成粉末而消失。因此,生产石头的神殿也得以受益。
这些被以高价交易的辉石,为神殿的生命线,同时也是这个世
界的生命线.而要灵活使用辉石,则少不了夏吉尔人的协助。
他们有某种人类所没有的特殊感觉器官,这种感觉器官可以察
觉御柱的异状,或是在检测辉石品质时发挥功用。
数量远不及人类的他们,主要是住在中央的威塔神殿周围。佛
尔南神殿也以高司教为首,住有二百名左右的夏吉尔人。
西瓦娜跟这些族人的关系良好。夏吉尔人比起人类更为温和良
善,几乎所有成员都有一颗纯洁的心。
一般说来,他们的欲望极少。他们因没有性欲而不会使种族繁
盛,因没有金钱欲望而高风亮节,因没有支配欲而可消除他人的戒
心。
他们的食欲也很小,只摄取维持生命所必须最低限度的水果或
蔬菜,因此每个人的体型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虽然外表看起来
像蛇,但他们不吃肉食——并非绝对不能吃,而是他们自己讨厌肉
食,他们喜欢苹果之类的食物,但这并不表示对此有过度的执着。
要说对什么有强烈的欲望——那只有渴望保护同伴,永远抱着
一颗博爱的心与人类接触。
他们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有史以来,他们对待人类就像其祖父母一样地温柔。
确实有人讨厌这样的他们,但是西瓦娜与其相信人类,更宁可
信赖他们。
酒铺的老人也这么认为。
有点可惜的是,几天后将以使者身份来访的卡西那多司教,并
不是这么想。
身为神殿人的他,与夏吉尔人绝非敌对的关系。然而——他想
要将夏吉尔人所拥有的知识及人们的信赖,利用在自己的野心上。
而夏吉尔人则是站在想要阻止他这样做的立场。
——他们是不太受欢迎的客人。
西瓦娜一边摸索着藏身之处,一边独自走在神域之街。
那是在有关少女的诸多事宜大致底定之后——
菲立欧回到自己的寝室,等着他的是艾略特的说教。
在听了一大堆怨言之后,菲立欧精疲力尽地垂下肩膀。
“……我完全了解了,是我不对……”
菲立欧以完全没力的声音嘟嚷着。
“所以你就饶了我吧!”
看到菲立欧认错,艾略特报以软弱的笑容。
“那可不行。请菲立欧大人利用这个机会,把神殿的内规全都背
下来。别担心,不会很多啦!信徒用、神宫用加上司祭用的,总共大约
三册吧!”
表情虽然温柔,所说的话却是相当严格。这位年方十三岁的少
年神官,这次像是真的气到忍无可忍了。
“至少把内规记下来,今后您也就会了解自己的立场了。”
“……不要这么说嘛!好像我是个不明白自己立场的笨蛋一
样。”
“若您明白自己的立场,还跟神殿骑士打起来,那要不是笨蛋.
就‘危险分子’啦。”
艾略特的话让菲立欧无言以对。
“好,那就从明天开始背吧!幸好您大致上算是没事,时间很
多。”
“可是你看,就快到圣祭的时期了,你应该也会很忙吧——”
“不,我虽然不在,但晚上会来进行考试,所以请菲立欧大人利
用白天背下来.”
“……艾略特,你真的在生气啊?”
他想起在西瓦挪面前擅自借用艾略特之名的事,所以这样问
道.
艾略特稚气未消的脸庞,浮现慈悲的微笑。
“我哪有生气,菲立欧大人您没事,我可是打从心底开心,绝对
没有在心底胡思乱想些失礼的事。像是最好是您断了条手臂、得个
教训之类的啦。不懂人家的心情、早上才慢吞吞地回来、真是大牌得
可以啦。或是咒骂‘这个笨蛋至少也想想自己的立场吧!’之类的。”
“……艾略特,你好可怕哦——”
菲立欧稍微绷紧了脸。负责照顾他的艾略特竟然这么露骨地放
狠话,这也是很难得的事。
艾略特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非常抱歉,菲立欧大人,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大概是为了道歉,他又鞠了一躬。
“说真的,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不过,考虑到与阿尔谢夫的关
系,菲立欧大人您这次的行动确实有点问题。也许您是不得已的.但
您背负着‘阿尔谢夫’这个国家的招牌,请別忘了这个立场。这也许
是有点沉重、让人郁闷的招牌——但神殿诸位是透过菲立欧大人看
着这块招牌,请您千万要自重。”
听了艾略特真挚的告白,菲立欧深深地点头。
“……嗯,我明白了,对不起。”
听到菲立欧的道歉,艾略特却叹了口气。
“不过。要是再发生相同的事,菲立欧大人您一定会再做出同样
的举动吧——”
菲立欧也只有苦笑。
虽然他也打算想出更好的处理方法,不过,到现在他还是无法
接受神殿骑士的做法。
那个名叫里卡德的男人,当时想要切断少女的脚筋。以那个少
女来说,那种程度的伤应该可以很快痊愈。但即使如此,菲立欧却不
能袖手旁观。
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响起。
“请问——菲立欧,可以打扰一下吗?”
是那个少女——丽莎琳娜的声音。她似乎有点紧张,声音是僵
硬的。
“嗯,请进。”
菲立欧以轻松的声音答道。
艾略特一打开门,门外就站着身穿神官服饰的丽莎琳娜,白色
长袍更能衬出她长而有光泽的黑发。
“嗯——呃……”
丽莎琳娜略微低着头,有点困惑地轮流看着艾略特和菲立欧。
菲立欧这才发现到,丽莎琳娜还不认识艾略特。
“啊,这位就是负责监督我的艾略特.雷文。虽然他很年轻,可是
这里了不起的神官……艾略特,她就是丽莎琳娜……”
“我知道,昨晚我已经见过了。今后请多多指教。”
艾略特正经八百地回应道。丽莎琳娜虽然因昏过去而不记得,
不过在她自柱中现身时,艾略特也在场。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后,不知是不是艾略特机灵,而先离开了办
公室。
艾略特一离开,菲立欧就要丽莎琳娜坐下。
但丽莎琳娜不但不坐,还突然深深地低头行礼。
“虽然这道谢来得太迟——呃,谢谢你救了我——”
抬起头来的丽莎琳娜,露出坚强的笑容。
“你是专程来道谢的?”
菲立欧瞪大了眼。
“是的。因为今早一阵混乱,白天神师大人和高司教又问了我很
多事,根本找不到机会向你道谢——所以,现在——呃,你在忙吗?”
丽莎琳娜不安地问道。菲立欧报以苦笑。
“我在这里几乎没事可做,只要待在这个房间就好,所以大致上
都是有空的。”
这并非开玩笑,也不是操心,因为这职务其实本来就是遭到贬
谪的。
丽莎琳娜像是难以启齿般地继续说。
“我真的做了很多失礼的事,真对不起。今天白天我从雷米吉乌
斯神师那里听说了,你是围绕神殿周围国家的王子——”
“虽说是王子,也是四王子。”
菲立欧立刻答道。
“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如何,不过我们国家的四王子,不管是否
存在,特别是我的情况,还有其他原因——所以我并不是什么备受
尊敬的王子。”
菲立欧像是在安慰少女般说道。
他绝非自贬身价。虽然神殿里也有人对他有所误解,但这就是
“现实”,菲立欧自己也丝毫没有要反抗这现实的意思。若是硬要点
燃火种,那就意味着内乱即将发生,而菲立欧并没有引发火势的野
心。
丽莎琳娜微微探出身子。
“不过我还是做了很失礼的事,而且还——做了不少。”
“那很可爱啊!只要你没有恶意,我是不会在意的。”
菲立欧稍稍感到寂寞,说道。
“我确实是属于王室的人,但若其他人因为这样对我心生敬畏.
会让我有点寂寞呢!艾略特或神殿的人们,因为有其职务或立场,在
某些程度上是无能为力的,但你跟这种立场应该是无关的吧?要是
你用平常的态度待我,我会比较开心跟轻松的,请不必勉强。”
菲立欧打从心底如此希望。
对昨晚才刚见面的对象拜托这种事,他也觉得很奇妙。不过,要
是因为身份曝光,而态度突然转硬,那就会让人感觉不太好了。尤其
是他的地位并没有实质的权力,更是如此。
他在这神殿內虽然受到崇高的待遇,但一回到王宫,立刻就成
了受到排斥的人。
丽莎琳娜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菲立欧。
“菲立欧你——不喜欢自己的立场吗?”
菲立欧对这个疑问报以暧昧的微笑。
“倒也不讨厌。只不过,太过拘谨跟我的个性不合,你也别太拘
泥礼数才好。尊敬王族的人,都是想要利用其权威的家伙。还是你也
想要利用我呢?”
菲立欧用了有点坏心眼的问法。一如所预料的,少女慌张地摇
头。
“我怎么可能——”
“既然这样,你就跟平常一样跟我相处就好了。反正哥哥继位之
后,我就会被贬为臣籍,以后就是下级贵族的人了。”
“明明是王族……还会变成‘下级’吗?”
丽莎琳娜瞪大了眼。菲立欧坦率地点点头
“是啊!我母亲的家族早就灭绝了,哥哥的母亲们又把我当作眼
中钉。说是王族,也不过就是如此.”
菲立欧边笑边以极为世故的口吻说道.
丽莎琳娜好像不知该如何接话。
菲立欧很了解她的心思。要安慰对方也很怪,但又无法同
意——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似乎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孩。
为了转换气氛,菲立欧站起身,打开了通往狭窄阳台的玻璃门。
其正下方有沟渠,所以吹进来的风十分凉爽。
“丽莎琳娜,到这里来。”
菲立欧要丽莎琳娜到阳台来。
此刻正是落日吋分,天空被染成淡淡的红色。
面向中庭的一侧被高耸的石壁挡住,看不见神域之街,但其上
的辽阔夜空却是一览无遗。
两人倚在栏杆边,菲立欧手指着天空远处。
“坐马车往那个方向走两天,就会到达阿尔谢夫王宫。阿尔谢夫
虽然不是很大的国家,但佛尔南神殿是位于它的领土内侧,所以对
这地区来说,这国家是相当有存在感的。不过,这乡下地方,所以虽
然说存在感,大家也都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吧!”
丽莎琳娜一直倾听着菲立欧说的话。
他以遥远的眼神继续对她说道。
“这一带是和平的土地,在大陆的其他地方似乎是战火不断,但
这里一直过着悠闲的生活呢!虽然多少有些山贼或盗贼,但并不会
因此动摇到整个国家。”
菲立欧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你所在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他问道。
丽莎琳娜闪过一丝阴郁的表情。
“我所在的地方——很可怕,很危险——是个不太能相信他人
的地方。”
丽莎琳娜就像在回想遥远的记忆般说着。
“但它也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过,我想是在战争的影响
下——社会才会变成这样,人心也变了很多。”
菲立欧窥视着她的侧脸。仰望夕阳的丽莎琳娜,眼神就像在凝
视眼前所没有的某物一般。
菲立欧问了他一直很在意的事。
“你想回原本的世界去吗?”
丽莎琳娜摇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那声音相当细微。
“倒不是一点都不想回去,有很多让我挂念的事,不过……”
丽莎琳娜过了一会儿才答道。
“要是回去过去的世界,我想我一定会马上被杀,不然就是会长
期受到监禁。我知道一定会这样,所以——老实说,我并不太想回
去。”
听到这样的回答,菲立欧有种无以自容的感觉。
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菲立欧这么一问,丽莎琳娜浮现困惑般的微笑。
“高司教要我别多说,他说尽量不要说出那边世界的事——对
不起。”
菲立欧点点头。
他也不想勉强她回答。就算被下了封口令,只要她想说,也会马
上说给他听吧。
菲立欧又问了一件让他在意的事。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的力量,嗯——在现在的状态下也可
以发挥吗?就是飞越高耸的墙壁、以人办不到的速度奔跑……”
丽莎琳娜摇摇头。
“严格说来,那并不是我的力量。确实,就算在现在的状态下,我
也比一般人更可以轻松地办到,受伤也可以很快痊愈.不过——昨
天我的力量,是借助道具强化这些基础的结果。”
丽莎琳娜说着露出两手戴着的手环。
“是这两个手环的力量,虽然它们也可以当作武器——但现在
应该不行了吧?”
“不行?为什么?”
菲立欧感到纳闷,丽莎琳娜微笑道。
“能量——呃,发挥这个手环力量必要的能量已经用完了,它叫
做原料核心,在我们世界是相当贵重的物品——要是用完的话.这
就只不过是个手环而已。昨天好像已经到了极限,今天早上起已经
不能正式使用了。”
丽莎琳娜的声调与话语的内容相反,倒是有种安心的感觉。
菲立欧指出了这一点。
“为什么听起来你好像是松了口气呢?”
“我也不明白——要是我像昨天一样浑然忘我地大吵大闹,它
就变成危险物品了。不能使用也许还比较好,这里好像是个和平的
世界。”
丽莎琳娜如此一说,菲立欧却感到有点不安。
再怎么少有危险的场所,她也只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以昨天
的状况来说,若是她被神殿骑士们盯上了,难说哪天不会有受害的
可能性。
那时不见得是由菲立欧来保护她。
不管一脸困扰的菲立欧,丽莎琳娜看着浮在空中的月亮。
变成马铃薯形状的蓝色月亮——表面有着三条直线。
“这里真的是另…个世界呢——”
丽莎琳娜以无力的声音说道。
“从我以前所在的场所也看得到月亮,不过,要比这更小,呈圆
形,颜色也偏白或黄——只有浮在半空这点是相同的,但给人的印
象差很多。还有……星空也没有这么漂亮。”
天空的夕阳余晖渐渐转暗,满天星斗开始绽放光芒。丽莎琳娜
对这样的景色看得目不转睛。
“那月亮——虽然跟我所知道的月亮完全不同,不过非常漂
亮。”
菲立欧以聊天的心情看着她的侧脸说道。
“月亮啊——快到了天空之钟响起的季节了呢!”
听到菲立欧的话,丽莎琳娜直眨眼。
“天空之钟……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
在她的世界,这似乎是不存在的现象。
菲立欧以手指指着月亮.
“所谓的天空之钟,就是那月亮的别名。每年一到了这个季节,
宛如钟声的响声就会从天而降.倒不是月亮在呜叫,不过你看,那月
亮的形状不就像钟一样吗?所以人们自古就这么说。”
丽莎琳娜纳闷着。
“钟的声响……从天而降吗?”
“是啊!不知道它是如何响的,也不知道声响来自何方,不过确
实听得见声响,你第一次听见吋,可能会吓一跳呢!”
菲立欧仰望着蕴含耀眼光辉的蓝色月亮。
“今年一定也快要敲响了,还有几天呢?”
菲立欧边说着边看着丽莎琳娜,她站得直直地,凝视着他。
“怎么啦?”
菲立欧微笑着问道。
丽莎琳娜的眼角有点濡湿。
菲立欧从那对眼眸中,发现了她所隐藏的不安神色。
在旁人眼中,或许她表现得很开朗坚强,但孤身来到一无所知
的世界,怎么可能不会有所不安呢7
即使如此,她还是拼命掩饰住自己的不安,菲立欧只要看着这
样的她,就开始想要成为支持她的力量。
丽莎琳娜断断续续说道。
“其实我是——有事想问你,才来这里的。”
菲立欧沉默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丽莎琳娜以楚楚可怜的口吻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亲切呢?明明我们素未谋
面——而且,我还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少女用手贴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吐露心事般地说道。
一时之间,菲立欧不知该说什么好。
被她这样一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无意对她施恩,只是
他自己想这么做,并没有想太多。
但是又不能随便回答这问题,对丽莎琳娜来说,连菲立欧的盛
情也是让她不安的事。
菲立欧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选择适当的回话。
终于,他一边凝视着远方,一边挤出略显痛苦的声音。
“——我也不太了解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以及该做什么才好.”
声音自然而低沉。
“至少,我对阿尔谢夫这个国家而言是多余的人。不但可能会成
为内乱的原因,也被一部分的同伴视为危险人物。所以呢,我自己也
想不出什么是‘可以做的事’、‘想做的事’,以及‘做了也无妨的
事’?”
菲立欧自嘲般地笑道。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要多少为別人做一点事……就像
现在这样,我能成为支持你的力量——”
菲立欧说到这里,丽莎琳娜轻轻低下头。
“这是我任性的理由,对不起。”
丽莎琳娜微微一笑,也摇摇头。
“不,没这回事。我觉得你果然是个好人。”
她的声音里确实有某种安心的感觉,像是很喜欢菲立欧的回
答.
丽莎琳娜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中大石的样子,把视线转向空中。
“还有,这可能很失礼,说不定我跟你是很相似的。我也……我
在那边也是这样的。”
丽莎琳娜说这话的同时,肩头一震。
菲立欧马上察觉到了。
天空的另一头——
自遥远的天上,开始响起低沉而圆滑的钟声。
起初是极为微弱的,像是拍打着的细碎波浪,渐渐加强了音量.
接着就清楚地响起来……
然后全世界都降下了钟声。
两人一起把视线转向天上的月亮。
丽莎琳娜一脸惊讶,专注地听着这声响。
菲立欧也听着这一年一度的天空钟声。
比神殿钟楼振幅还长的声响.一边震动大气,一边响彻大地。
从阳台眺望,天空转瞬间改变了颜色。
配合着大气的震动,类似极光的光带,覆盖了整片天空。
那光景——就像自透明的海底仰望纤细而柔和的光降临水面
一般。
菲立欧眯起眼仰望着这光景。
丽莎琳娜只是茫然而着迷地看着这景象。
光带仅仅数秒就失去颜色,视野所及又恢复为原本的夜空。
蓝色月亮再度绽放光辉、满天星斗闪耀。

只是几瞬之间的景色变化——被这样的美景惊吓到的丽莎琳
娜,依旧还茫然呆立着。
丽莎琳娜晃了一下,菲立欧慌张地从背后扶住她.
“啊——对、对不起。”
“还是吓到你了啊!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景象,有很多人都会错
过,能在这么好的地点看到,算是运气很好呢!”
菲立欧似乎心情很好地说道。
天空之钟,以及随之而来的天空变化,是在索里达帖大陆几乎
整个区域都会发生的现象。但是钟响多在夜深入静时发生。若是在
白天响起,光带的光芒会被太阳光遮盖,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漂亮了。
这光景虽然每年都会发生,却并非一定见得到。
——今晚的钟,简直就是在最理想的状况下响起的。
光是因为这样,就令人心情畅快了。
过了一会,回过神的丽莎琳娜才欢叫起来。
那声音与其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来访者”所发出的,不如说是
非常有女孩味的、纯粹的欢乐之声。
那是在天空之钟响起后约四天的事。
佛尔南神殿因预计有两组人马来访,几乎是忙得不可开交。
所谓两组人马,就是来自威塔神殿的使者们,以及阿尔谢夫王
室的贵客。
往年阿尔谢夫王家都有在“天空之钟”响起后到神殿礼拜的惯
例。神殿与王宫之间距离不算短,所以虽然不可能当天到达,但只要
没有政治方面的问题,最迟也会在两个星期内前往礼拜。
另一方面,威塔神殿使者的来访,简直就像突袭一样,结果佛尔
南神殿陷入必须接连迎接两组人马的窘境。
更糟的是,举办圣祭的日期也迫在眉睫了。在圣祭期间前来神
殿礼拜的信众将会激增,这期间也有许多必须进行的祭典,要花相
当多工夫准备。
佛尔南神殿陷入这几年间最忙碌的混乱中。
在这混乱之中——只有菲立欧一人还是一如往常般闲着没事
做。
虽然他想要帮神殿的忙,但依照内规规定,不允许“神官’’以外
的人插手祭典的准备工作。
像搬运或杂役等工作虽说可以委请领曰薪的零工来做,但以菲
立欧的立场,更不被允许帮忙这种事。
连艾略特都一口咬定说:“您什么都不做,就是帮最大的忙了。”
就算想练剑解解闷,神殿里也到处都是人,不太适合。而周遭的
人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他一个人在练剑,也蛮格格不入的。
菲立欧在办公室闲着没事,只能憋住呵欠。
他在想自己还有没有其他嗜好——
菲立欧的三哥对编织很拿手,这事只有随从知情。菲立欧突然
想到,如果他有这类嗜好,这时候就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了。
不过,这种嗜好是不可以公开的。王子的兴趣是“编织”,从政治
判断来说似乎不太妥当。
菲立欧伸着懒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要是艾略特在,至少可以陪菲立欧聊聊天,不过他也正为圣祭
准备而忙碌。另外,丽莎琳娜现在应该正在向施疗师库娜学习一般
社会常识。
她以见习神官的身份在这种殿中生活。知道来访者这事实的人
极为少数,表面上,她是雷米吉乌斯朋友的女儿。她也正为适应新生
活而忙碌中……
无事可做的。就只有菲立欧。
他正迷迷糊糊地在椅子上打着盹。
“啊——请进,门没锁。”
突然间响起敲门声——
菲立欧边打呵欠边说道。
“失礼了.菲立欧。”
听到这几天已经听惯的少女声音,菲立欧站起身来。
门开了,现身的是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
丽莎琳娜带着腼腆的微笑,一手端着盘子,上面是一套茶组与
飘着甜香的烤饼干.
“丽莎琳娜,你来得正好,我正无聊得不得了呢!”
菲立欧苦笑着说。丽莎琳娜浅浅一笑。
“我想也是这样。今天库娜去施疗院,不用上课。所以我就到神
殿的厨房帮忙烤待客用的饼干——想让你尝尝看。”
丽莎琳娜把一种叫做克鲁思坦烤饼干放在办公室的桌上,这是
用面粉做的、有着酥脆口感的小饼干,里面还加了干果实。
菲立欧拿出一片还温热的饼干放进口中,怀念的甜味在舌头上
扩散开来。
“嗯,很好吃哦,这是你做的吗?”


四 逝者与来者

“是的,是梅雅教我的,不过大部分都是她做的就是了。”
丽莎琳娜边倒香草茶边回答。
菲立欧也听过梅雅这个名字,她是雷米吉乌斯的孙女,年纪与丽莎琳娜相仿,她也知道丽莎琳娜是来访者。
从样子观察得知,她似乎已成为丽莎琳娜的朋友。
菲立欧开心地想着,丽莎琳娜正在点一点地适应这个世界。
一一她一定也稍微有所感觉到。
“没有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一一在三天前,菲立欧知道了这事实。
依高司教所说,纪录上并没有来访者回到原来世界,虽然也有可能有人回去,只是没有留下纪录。依现状来说也不可能知道回去的方法,这是不争的事实。
丽莎琳娜看起来并没有很消沉的样子。
究竟是切换得很快、个性坚强,或是还没有实际感?又或者是因为对原来的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呢一一她心里应该还有种种纠葛的情绪才是,至少在表面上,她在顺利地适应这个神殿。
丽莎琳娜把冒着热气的杯子送到菲立欧面前。
就在他把接过来的杯子凑到嘴边时,敲门声又再度响起一一
咚咚,声音之强,以神官来说似乎太用力了点。
“菲立欧大人,您在吗?”
一听到这粗犷的声音,菲立欧差点拿不稳手上的杯子。
他像从椅子上跳起来般起站起身,在冲去开门之前,已先高声问道:“威士托!你为什么一一”
沉重的木门打开,出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巨汉。虽然他一头白发,但表情却十分年轻,充满着活力。
拥有这不可能认错堂堂仪表的,就是阿尔谢夫王宫直属骑士匠团长威士托·贝赫塔西翁。
看到菲立欧慌乱的样子,丽莎琳娜直眨着眼。
威士托打开门,看到室內的丽莎琳娜,略为点头致意。
“您现在有访客啊?那我等会再来。”
菲立欧慌张地叫住正要转头离去的威士托。
“不,不,没关系。正好趁这个机会帮你们介绍一下一一啊,在那之前一一”
菲立欧慌张地想起某事,跑到门边。
他抬头看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威士托,与他正面相对。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一一王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他不安地问道。五十多岁的剑士笑了。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受命护卫威塔神殿来的使者,顺道过来这里而已。”
他眯起蔚蓝而澄澈的双眼,仔细端详着菲立欧。
“嗯,您果然又长高了呢。看起来很有精神,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也看起来很有精神呢!骑士团每个人都还是老样子吧?”
“他们跟我的唯一优点,就是身强体壮啊!”
威士托呵呵笑道。
“我部下黛梅尔和莱纳斯迪也来了,等一下再带您去见他们吧!”
这两人都是跟菲立欧相熟的骑士团团员。
虽说是骑士,但他们不像神殿骑士那样恶名昭彰,就算因为国家长治久安,而没有什么功绩,但说到阿尔谢夫的王宫骑士团,可是盛名远播。
威士托·贝赫塔西翁自年轻时即有剑圣的美誉。身为骑士团团长,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菲立欧转向丽莎琳娜。
“丽莎琳娜,这位是王宫骑士团的团长,也是我的剑术老师一一威士托·贝赫塔西翁。威士托,她是一一呃,我的朋友,是在这神殿见习的神官一一丽莎琳娜·耶里尼斯,是个很好的女孩。”
菲立欧简单地做了介绍。
丽莎琳娜再次向威士托行礼。
“我叫做丽莎琳娜,受到菲立欧一一嗯,不少照顾。”
威士托瞪大了眼。
“菲立欧大人照顾你?”
威上托苦笑着点点头。本来,以丽莎琳娜这种身份的女孩,应该要说“承蒙照顾”才对,若她是贵族之女,刚刚那样说虽然没错,但身为王室的菲立欧照顾一位见习的神官,这在王宫并非合理之事。
威士托好像把这当做是少女因紧张而说错话,所以微笑着听过就算了,向丽莎琳娜回礼。
“这样啊!我是威士托·贝赫塔西翁,是菲立欧大人的一一怎么说呢,就说是心腹好了。”
听到威士托的措词,菲立欧又苦笑了。以在王宫的辈分而言,身为王室血亲的菲立欧虽然身份较高,但说到影响力跟存在感。则是远不及骑士团团长威士托。
因为威士托是相当杰出的人物,国王欣赏其剑术、并希望他为官,而他也深受骑士们信赖仰望,他的名声甚至凌驾于其上司,也就是军务卿之上。
皇太子和二王子虽然也想把威士托引进自己的派系,但他却选择了与政争无关的菲立欧。
菲立欧自己觉得威士托是抽中了一支下下签,但威士托认为,地位和名声等都是其次。
在互相打过招呼以后,威士托问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关于我所护送来的神殿使者,您已经知道了吗?”
“啊?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基本上是局外人啊!”
关于神殿使者的往来等事。并不会一一告知菲立欧。
威士托稍稍压低了声音说。
“就是‘那一位’喔!”
还微微一笑。
“‘那一位’来了,菲立欧大人。虽然有公务在身,但想在非公务的场合见您一面,并吩咐我带您过去。”
菲立欧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说到他在威塔神殿所认识的人,想当然耳只有那一个。
“威士托,是真的吗?那家伙来了?”
虽然菲立欧知道威士托不会撒这种谎,但还是再确认一次,这实在太突然、太意外了。
“你们已经七年没见面了吧?‘那一位’现在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司祭大人了喔!你们要不要见一面呢?”
威士托笑着问。菲立欧立刻点点头。
这七年来他们偶尔会通信,但若有机会,当然希望能见面。
“那当然,他在哪里?”
“是,对方在住宿的房间等您。”
听到威士托的回答,菲立欧转向丽莎琳娜。
丽莎琳娜开心地微笑道。
“是你的朋友来了吧?请去跟对方见面吧!我要回厨房去了。”
似乎也看出菲立欧兴奋不已。菲立欧点点头。
“对不起,他难得来。我去去就回来一一”
“好,那就晚点再见面。”
丽莎琳娜向威士托和菲立欧行了礼,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威士托目送她的背影,确认她听不见后,才小声地说。
“菲立欧大人,那个姑娘是一一”
菲立欧摇摇手。
“我们可没发生什么喔!威士托。她来神殿才第五天呢!目前的状况有点复杂,我也很在意,不过一一算了,下次再说。”
威士托小声地说。
“那么,她是您未来的新娘候选人吗?”
“我跟雷吉克二哥不一样,怎么可能会跟见面才五天的女孩有那种关系?”
菲立欧惊讶地说道。雷吉克是阿尔谢夫国王的次子,在四个兄弟中排行第二的他,生性放浪,极好女色。
威士托一脸正经。
“但是。菲立欧大人,只要有机会,会变成那样也是很自然的。菲立欧大人也到这年纪了,就算与某人见面当天就同床共枕,我也不会惊讶。当然啦,我相信如果您没喝醉,是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菲立欧不禁绷紧了脸。
威士托只是随口打个比方。但其实菲立欧跟那女孩见面当晚就已“同床共枕”,虽然她并不记得就是了。而那晚对菲立欧而言,除了困扰还是困扰。
威士托似乎误会了菲立欧表情的变化。滔滔不绝地开始说教。
“虽然雷吉克大人是太过极端了,但如果您对女人完全没有兴趣,那也很伤脑筋,将来就算您贬为臣籍、成了贵族,还是必须延续血脉,就算现在开始物色对象也一一”
菲立欧慌张地打断他的话。
“这种话等到我实际被贬为臣籍再说好了,我会考虑找对象的,总之先带我去找乌路可!让他等太久不好吧?”
“啊,说得也是,那我们走吧。”
菲立欧跟着威士托走到了石造走廊。
他下了楼梯,快步走向分配给使者们使用的另一栋建筑物。
神殿之中,神官们比平常更忙绿地奔走着。在这圣祭时期,万物都活络起来。街道因来参拜与观光的游客变得更热闹,神殿也疲于接待信徒与贵族们。
对一个月前才刚来赴任的菲立欧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从內部观察圣祭。
两人边斜眼看着忙碌的神官们,边穿过中庭、往宾客使用的宿舍移动。
宿舍的厨房门口一一翠绿浓密的树荫下,站着一位女神官。
她的年纪与菲立欧相仿。宛如透明的蓝色头发在发旋处扎成马尾,虽然相貌优雅,但有种英勇不凡的气质。
威士托对她行了一礼,看来在此要换人带路了。
“我就不陪您进去了,因为我想早点向神师大人致意。”
“我知道了,那就晚点再聊。”
威士托向菲立欧略略行礼,又回到来吋的中庭去。
匆匆目送威士托离去后,菲立欧走向洋溢透明美丽的少女。
“我是菲立欧·阿可尔谢夫,我想见乌路可。”
少女微笑着。
一一我曾见过这微笑?菲立欧搜寻着记忆,但在他想出来前,少女已经打开了厨房的门。
“这边请,我带您过去。”
菲立欧在少女身后,保持几步的距离走着。
她的背影也让他想起什么。
少女边走边以澄澈的声音问道。
“菲立欧大人,您跟乌路可司祭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喔!恕我失礼……那你跟乌路可是什么关系呢?”
少女浅浅一笑。
“我呢一一这个嘛,硬要说的话,应该可以说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吧!”
这句话的意思,就连迟钝的菲立欧也听得出来。
菲立欧不禁提高了声调:“乌路可的?你吗?”
少女笑眯眯地点点头。菲立欧瞪大了眼,接着又苦笑道。
“这样啊……我记得小时候的他发育比较慢,不过一一那时他才九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七年了啊!”
说着说着,菲立欧也为自己的傻话笑了起来。
那时真令人怀念。
乌路可是个沉稳的少年,聪明伶俐,而且有着一颗温柔的心。
过了七年的岁月,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呢一一
菲立欧抱着不安与期待交错的心情,跟在少女身后。
在前引导的少女,停在一间房间门前。
她连门都没敲就打开门,将菲立欧引导人内。
这里是客用房间,比起一般神官所住的房间更大,眼前有张大桌子,前面面对着阳台,寝室则在隔壁。
“乌路可,你在吗?”
菲立欧对室内叫着,但没有回音,而且房里看来空无一人。
菲立欧一头雾水地转向引导自己进来的少女。
一头蓝发的少女,带着一脸明亮的笑意转向他。
“菲立欧大人,好久不见了。”
她以愉快的声音说道。
菲立欧困惑地凝视着少女。
“我还在想您什么时候会注意到呢,最后还是没发现啊。”
少女边以手遮住嘴笑着,边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菲立欧益发混乱了。
“咦?那乌路可是……”
“不记得我的脸了吗?”
少女对他微笑着。
一一不会吧一一菲立欧一边这么想,一边拼命地搜索记忆。
童年时一起游玩的乌路可,明明是个少年一一他记得是这样,至少他当时是如此认为。
但是,这房里除了自己与少女,没有其他人了。
菲立欧认真地凝视着少女。
那优雅的脸庞,与幼年好友的面容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他茫然地问道:“一一你是乌路可吗?”
“是的,菲立欧大人。”
少女听到菲立欧叫自己的名字,就开心地回答。那优美而澄澈的声音,确实跟以前乌路可的声音很相像。
“菲立欧大人果然也把我当作是男生啊?”
少女一一乌路可稍稍拾眼瞪着菲立欧,恶作剧般地笑着。
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菲立欧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呃,可是一一咦?”
他被搞胡涂了,不禁发出愣愣的声音。
乌路可有点羞怯地羞红了脸,菲立欧将脑中误以为是少年的乌路可回忆,重叠在那可爱的表情上,感觉十分微妙。
“我以前常被人误认为是男生,因为我的头发剪得很短,又穿着父亲的旧神官衣……而且,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有趣,才会学男生的举动。”

她稍稍歪着头,凝视着菲立欧。
“虽然久未相见,但我还以为菲立欧大人一定可以认出我来的,真是可惜。”
乌路可说着笑了起来。一副像在说“我很厉害吧?”似的,向菲立欧眨了眨一只眼睛。
菲立欧不敢置信地僵在当场。
但是,眼前有着一头蓝发的少女,确实还隐约留着幼时乌路可的面容,虽然淡淡化了点妆、很有女孩味,但他还记得她那端正的五官。
一一她确实是乌路可“要共度一生的人”没错,因为她就是乌路可本人,怎么可能分开呢?
乌路可向不发一语的菲立欧问道。
“如果我是女生,就不是菲立欧大人的朋友了吗?”
“不,没这回事。”
菲立欧立刻否认,随后苦笑着用手指顺了一下头发。
“虽然没这回事一一老实说,我真的吓了一跳。说认不出来也许有点奇怪一一不过,就是认不出来。嗯……”
菲立欧响应着,同时也嘲笑起自己的胡涂。
幼时的乌路可确实看起来像个少年,不过那也许是她故意配合菲立欧的结果。虽然菲立欧对于她是女生非常惊讶,即使如此,她一一乌路可还是他重要的好友,这是不会错的。
菲立欧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向乌路可伸出手。
“乌路可,能见到你真是开心。虽然有点惊讶,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看到你很有元气,我就放心了。”
“我也是,菲立欧大人。”
乌路可轻轻地回握着菲立欧的于,那是柔细的、少女的手。
菲立欧苦笑着叹了口气。
“不过,我还是很惊讶,威士托早该先告诉我一声的一一”
“在这次见面之前,威士托大人好像也是一直都把我当作男生呢!”
听到乌路可的话,菲立欧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前浮现他们见面时的情景。
“见面时,威士托大人说,来赌赌看菲立欧大人见到我时,会不会发现一一不过我赌输了,都是您害的。”
乌路可笑着说,边用指尖梳理着头发,边请菲立欧坐下。
菲立欧坐下时,内心也同时埋怨着威士托。现在想起来,才发现那“找对象”的话就是威士托独特的促狭方法。
他一边感受到与再相见的乌路可之间七年的岁月,边喃喃自语。
“你已经当上司祭啦!这么年轻,真是了不起。”
“是靠父亲与姐姐的力量,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乖乖听他们的话而已。”
乌路可用稍稍寂寞的声调回答。菲立欧窥视着她的眼睛。
“现在也许是加此,不过将来你一定可以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一一你总有一天会当上神师的,不是吗?”
乌路可端丽的容颜浮现微笑,深深地点头.
“我也是如此打算。所以一直在鞭策自己。”
菲立欧也点点头。
那是乌路可的野心。说野心听起来也许有点孩子气,不过比起梦想,又更逼真了一点。
乌路可一直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您将来要做什么呢一一决定了吗?”
菲立欧笑了。
“不,什么都还没决定,我真是一点都没长大啊。”
“……不,我不这么想。”
乌路可以温柔的声调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明白您的心情,我也一一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不过,菲立欧大人!”
乌路可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
“如果您必须有所行动,我一定会从威塔神殿支持您的。不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了解彼此目的的知己身份。请您记住这件事。”
“一一谢谢你,乌路可。”
菲立欧微笑着。
“不过,我可不希望有这一天到来。”
菲立欧心想,自己必须有所行动的那一天,只有在国家陷入危难的时候。
若国家维持长治久安,就没有四王子出场的机会了。而菲立欧宁愿永远不需要自己出场,平安无事地终此一生。
所幸,皇太子和二王子都很健康,皇太子也已生有长子。虽然唯独三王子身体稍弱,但不久皇太子即位后,王位继承权就落到其长子手上,菲立欧的继承权应该就会变得有名无实了。
他想,这样也好,若是这个计划破局,对这个国家将是不幸的事。
乌路可心疼地看着这样想的菲立欧。
她终于犹豫地开口。
“菲立欧大人,如果一一您有这种想法,我将来想请您到威塔神殿来担任神官一职。”
这提议让菲立欧大吃一惊。
乌路可充满诚意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王宫里的事。在七年来的通信中,我也了解您现在的立场。所以若您在王宫感到不自由一一”
菲立欧举手制止她说下去,乌路可便闭上了嘴。
“谢谢你,乌路可。不过我无法当神宫,我并不相信神一一”
“在神殿里,像您这样的人也不少啊!”
听到乌路可率直的话,菲立欧苦笑着。
“我是这个国家王室的人。没错,我如果出家,就算身为王室也可以当神官,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么一一将来呢?”
乌路可问道。菲立欧摇摇头。
“将来的事还不知道,不过一一乌路可,若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如果有必要因此而出家,到时我也有可能这么做。但若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我想我是不会当神官的。倒不是因为讨厌神官,怎么说呢一一”
菲立欧沉默着,找寻适当的说法。
“……我很喜欢这个国家。也许身为四王子,什么都不能做,但我想要在近处守护着它的未来,以防不测。我想这就是受人民‘奉养’的王室所应尽的责任吧!”
听到菲立欧的话,乌路可有点寂寞地笑着回答。
“果然,您一点都没变呢!那么这件事以后再说好了。”
“嗯,不过,乌路可,将来若是你遇到危险,不必有所顾虑,就通知我吧!不管是保护你或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
菲立欧说着,取出挂在胸前的配饰,那是小时候乌路可送他的。
在配饰一端摇晃着的,是威塔神殿所生产的、贵重的“生命辉石”。
菲立欧一取出这个,乌路可脸上随即绽放微笑。
“我好高兴,原来您把它戴在身上。”
“是啊,我很珍惜的。”
看到乌路可开心的样子,让菲立欧有点不好意思。
“每次看到这个,我就想起那时的事。我们那时都还是小孩子不过当时说过的话,我到现在都还没忘记。”
听了菲立欧的话,乌路可也点点头。
两人共度的吋光,只不过是幼时的短短一年,但这一年对菲立欧来说,密度足以左右他的生存方式。
菲立欧问乌路可。
“你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还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同行者一一我想,等卡西那多司教的事情办完了,就该启程回去了,也许要花一个星期左右吧!”
“这段时间会很忙吗?”
乌路可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似乎难以启齿。
“不,我是因为想见到您,才硬是要求司教带我来的。所以关于卡西那多司教的事,并没有计划要我帮忙。”
菲立欧微笑道:“我在这里也是无事可做。那么,暂时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聊天了。”
乌路可笑着点点头,用比刚才更细微的声音说:“好的。”
菲立欧没发觉到,当她回答时,白皙的双颊微微地泛着红晕。

对年轻的司教卡西那多.库格来说,所谓的“信仰”就是“工具”。
这是为了说服人,保护自己,以及为了掌握权力,而可随意使用的有利工具。虽然处理时要稍加注意,但只要掌握诀窍,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他出身库格家,那是代代在威塔神殿位居要职的名门。身为名门的长子,卡西那多也自年少时就顺利地平步青云,年仅二十五六岁就高升至司教之位。
他晋身之快,可说是特例。只要是家世清白人家的子女,十多岁就升至司祭者不算少见。然而“司祭”与“司教”之间有一大段距离,即使血统再优良,最早也要到二十五岁以后才能升上司教,若是能力不受到认可,往往就停留在司祭一职以终此生,卡西那多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地位,是出自“神姬”的推荐。
所谓神姬,就是整个大陆有关辉石信仰的所有象征。
整个大陆的信仰绝非只定于一宗。各神殿拥有各自的信仰,在佛尔南神殿为佛尔南教,在加鲁尼耶神殿为加鲁尼耶教,各自有着类似而不完全相同的教义,其下更因对教义的解释不同而衍生许多派別,就算是神殿的人,也无法完全掌握具全貌。
但是,这些分歧的教义和派系,共通点就是都认同“神姬”的存在。更因为如此,拥立神姬的神殿才被其他神殿称为“中央”或是“宗主”。
卡西那多就是得到神姬近卫者之信任,才早早就荣升司教。
目前他担任威塔神殿的信教监察院院士一职,简单说来,也就是谍报部的首领。
卡西那多如今正以神姬使者的身份,访问靠近边境的佛陶南神殿。
他向担任神师、名为雷米吉乌斯的老者行礼后,平安递上亲笔信,再告知自己将暂时停留此地一事。
然后一一在结束行礼后,他立刻前往神殿骑士团的宿舍。
在眼前的圆桌对面,是骑士团团长贝里耶·弗米利恩。
来访的卡西那多,先是挺直背向他行了优雅的一礼。
“好久不见了,贝里耶司祭。”
留着头乱糟糟黑发的男子,微笑着迎接卡西那多。
“好久不见,你已经高升为司教了呢!先容我向你致贺。”
贝里耶以傲慢的口气低语道。
“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上司了,那我就更拾不起头了啊!”

他改变语气,大声地嚷嚷着。
卡西那多嘴边还留着微笑,慢慢地落座。
他五官英勇而端正,受到众多女神宫的仰慕,同时也让同辈或部下们感到恐惧。而年长的司祭、司教们,则认为他是“可恨的小子”,或以“不可轻忽、精明能干的人”之眼光看待。
但是,对贝里耶这个伟岸男子而言,卡西那多最多只像个“盟友”。
在以危险暴动知名的男子面前,卡西那多也不改微笑。
“虽然我已位居高位,但并未忘记近卫时代你对我的恩惠,我了解你的希望。关于职务异动,现在正在调整中,请你再等一下。”
“嗯,我很期待呢!”
骑士团团长贝里耶的措词看似无礼,其实包含了亲密与敬畏主意。
卡西那多对此感到满足。贝里耶的措词虽然不佳,但他确实很赏识卡西那多。
先切入正题的是贝里耶。
“我看了你的信,虽然不太明白一一确实这里有奇怪的人,虽然没做什么事,但是却偷偷摸摸地四处刺探,我本来还以为那些一定都是你的间谍呢!”
贝里耶边扬起下巴边说道。
“嗯。其中应该也有我的手下,不过那是为了探查‘他们’的动向喔!”
卡西那多低声道。
“嫌犯的名字就像在信上提到的,他牵涉在内是错不了,这是由威塔神殿抓到的人口中逼问出来的。不过一一没有相关证据,连目的也完全不知道。”
“要说目的,我倒是知道。”
贝里耶轻声回应道。卡西那多皱起眉头。
“他们是为了他人而行动的,所以这也是‘为了他人’吧?不过——却不是‘为了掌权者’,这才是大问题。对你们来说呢?”
卡西那多点点头。
“原来如此一一是‘为了他人’啊,也许因为这太简单了,才会变成盲点。我还在想会不会有更多内幕呢!”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个谋略家,这世上有许多家伙可是为了无聊到难以置信的事情丢掉性命的,就我所知,‘那个’也是这样的呢!”
贝里耶淡淡地笑了。
“不过,民众最没办法的就是这个了一一这太容易获得人心,要是走错一步,如你所担心的,那就会变成‘火种’了吧!”
“是的,我是打算在引发大火之前,就把它扑灭……”
卡西那多边叹气边说道。
“不过,我光是对付北边与西边的火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南边的内乱也还没解决。要是连东边也不平静,整个大陆就会陷入一片混乱了。不论如何,就算赌上威塔神殿的权威,也一定要避免让神殿卷入战争的事态才行!”
“我倒是很喜欢战争呢!”
贝里耶嘲弄似地说道。
“不过,我也明白你所说的,我会帮你。相对地,你也要让我到前线去一一”
“我明白,我会继续疏通军部的,只是这要花点时间才行。”
卡西那多以几乎要把贝里耶看穿的眼神看着他。
“贝里耶司祭,只要想到你‘以前所做的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豪气干云的贝里耶一瞬间也全身僵硬一一
“嗯,大概吧!”
贝里耶苦笑着抓抓头。
贝里耶曾经无视于某司教的命令,擅自出动部队。其后还殴打了怪罪他的上司司教,结果遭到被贬职的下场。
卡西那多站起身来。
“我会先搜集情报,再等待时机。毕竟这对手若是用正面攻击,还是有点麻烦……”
“我知道了,如有必要,你尽管动用这些骑士,不必客气。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帮你护卫。”
“我虽然会动用骑士们,但护卫就不用了。因为我要是与你太过接近,可能也会引来佛而南神殿方面的警觉。”
“没错。”
卡西那多离开满脸笑意的贝里耶,走出神殿骑士的宿舍。
宿舍外有心腹的女司祭在等着他一一
她年方二十二岁,还很年轻。这美貌的司祭摆动着栗色的秀发,看了卡西那多一眼:“事情都谈完了吗?”
“嗯。维尔吉妮,我可能要暂时留在这神殿,你就说理由是想观摩一下圣祭吧!叫那些派到街上的人快点报告。还有,绝对不要被抓到把柄一一”
名叫维尔吉妮·拉堤亚思的司祭,轻轻行了一礼,接受他的指示。
她是卡西那多的远亲,负责辅佐他的工作。相当能干,所以卡西那多也视她为秘书。
“那接下来的预定计划呢?”
“今天只有雷米吉乌斯邀请的晚宴。不过,明天阿尔谢夫国王一
行人会到神殿参访一一既然我们在这里停留,就有必要向其致意。”
“阿尔谢夫国王?”
卡西那多觉得很奇怪,国王总不可能是亲自来见我们这些人的吧?
“是的,天空之钟响起后,国王会在几天内亲自前往神殿参拜,这是惯例。迎接他们的准备工作与圣祭的准备工作重叠,神殿的诸位也变得极为忙碌……”
维尔吉妮以冷静而透澈的声音做出事务性的回答。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国王亲自前往神殿,也可以证明神殿的权威.佛尔南神殿与周围国家之间的关系据说还不错,由此例可窥见一般。
卡西那多一边漫步在石造走廊,一边透过镶嵌的窗户眺望太空。
纯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卡西那多淡淡地笑了.
卡西那多不久后,就要在这晴朗的神殿降下雨水一一降下猜疑、失望与困惑的雨,以得到他所希望的结果。
目前还没有必要着急,必须先掌握神殿与城镇的内幕,再伺机演练对策。
卡西那多渴求的是力量。
有许多人对这种行为感到不快一一为了击溃其势力之一,卡西那多来到这神殿,这一切都是既定的布局。
既然来到这里,他就不打算空手而返。
卡西那多眼中蕴藏着危险的光辉,漫步在走廊。
天生之钟响起后第五天一一

阿尔谢夫国王一行人在这天下午抵达了佛尔南神殿。
菲立欧为了迎接父王一行人,在神殿入口附近等待着。
从王宮到神殿的路程,以马车缓慢行进大约需要两天。若考虑到旅行的准备工作,一行人可说是到得早了.
菲立欧的父亲拉巴斯丹王是一位瘦瘦高高、面容温和的国王。虽然他才五十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脸上皱纹很深,整体看起来苍老无力。
虽然他一副穷酸相,却是个善良的君王,即使有点懦弱,但因为处事公正、思虑周全,深受臣子的信赖。
走在他斜后方的皇太子一一维恩王子,面貌跟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但个性则是像母亲一一
也就是猜疑心重、以身为皇族而自傲,看不起其他人,而这种个性也表现在表情上,所以他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老,但那却跟他父亲的意义不同。他年方二十,比菲立欧的年纪要大上一截,已经娶妻,若是拉巴斯丹王引退,已确定他会立刻登上王位。
菲立欧跪在神殿的宽广人口,低着头迎接父亲与兄长。
四周有其他神官恭敬地随侍,菲立欧身旁还有骑士团团长威士托。
从门口引导国王入内的神师雷米吉乌斯,在菲立欧面前停下脚步。
父亲拉巴斯丹王的声音在菲立欧头顶响起。
“菲立欧吗?你在这里生活这习惯吗?”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菲立欧保持跪姿、低着头回答。
“是的。神殿的诸位都对我很好。”
“是吗?”
国王从容地点点头,把视线移向威士托。
“威士托,护送使者前来,辛苦你了。”
“是。”
这五十多岁的剑士以粗犷的声音简短响应。也没有抬起头,这是对国王的应对方式。
兄长维恩没有对菲立欧和威士托说一句话,就经过他们面前。
菲立欧甚至不曾跟他说过话,因为维恩对他“视若无睹”,且维恩对偏袒菲立欧的威士托印象也不是很好。
维恩讨厌菲立欧的理由,也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身为正妃的她是嫉妒心极强的人,讨厌其他侧室。特别是菲立欧年轻貌美的母亲,更被她视为眼中钉。就连其子菲立欧,正妃也继续以凶恶的态度相待。
兄长确实继承了母亲这种气质。
听着国王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菲立欧依然跪着。
不久,周遭的人都纷纷站起身来。
威士托向菲立欧伸出手。
“菲立欧大人,我们也走吧!”
“好。”
菲立欧点点头,扶着威士托的手站了起来。
“我还是不习惯这种气氛哪!”
“我也对这种事不行。”
威士托笑着说道。
国王一行人走向与御柱相接的祭殿,那是几天前丽莎琳娜现身的房间。
威士托俯视着菲立欧,小声地说。
“我会直接前往护卫国王,菲立欧大人您怎么办呢?”
“在参拜结束前我都会陪着你,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好做。”
菲立欧答道。
乌路可身为来自威塔神殿的使者,预计将参与国王的参拜,在典礼结束之前,菲立欧也无法与她见面,至于丽莎琳娜,现在也正接受库娜的授课。
菲立欧环顾四周,找到了跟随着国王行列的乌路可背影。
走在她几步之前的,似乎是跟她一起从威塔神殿来的两位神官。
两人都很年轻一一
一位是眼神相当锐利的青年,另一位则是给人冷静印象的女子,两位让人觉得都很符合中央神官高洁的感觉,同时也予人难以亲近之感。很明显地,他们跟被视为乡下的佛尔南神殿神宫们格格不入。
菲立欧想起从乌路可那里听过的两人名字,男的名叫卡西那多·库格,女的是维尔吉妮·拉堤亚思。
库格这个姓氏,就连不通晓政情的菲立欧也曾耳闻一一这个家族世世代代位居威塔神殿要职,在历代的威塔神师中,也有许多人是出身于此家族。
这位年纪轻轻就当上司教,名叫卡西那多的青年,不愧为其家族的菁英,举止英姿飒爽,让人一看就觉得相当精明能干。
菲立欧、威士托及其部下,就跟在行列的后面。
菲立欧身旁与他相熟的骑士,悄悄地在他耳边说。
“我们的皇太子还是老样子,我一想到‘那个人’要当下一任国王,还真是‘害怕’啊!”
莱纳斯迪,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骑士,夸张地耸耸肩说道。他是个中等身材、没有特别引入注目之处、一头金色短发的青年。他自年少时就是骑士团团员,跟菲立欧也认识很久了,虽然脸蛋还给人不太可靠的印象,但他也是威上托的爱将之一。
“喂!莱纳斯迪,你这么说对王室太失礼了.”
一位女骑士责骂莱纳斯迪的多嘴,轻轻地给了他一拳。头上挨了一记的莱纳斯迪,以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同辈的女骑士。
这位是轮廓紧实、身材纤细的女孩,有着光亮而微黑的肌肤和南方血统。
她那漆黑、且剪得短短的头发与微黑的肌肤相当调和。其容貌具有种温柔的美。让人联想到山鹿.
“黛梅尔也真是的,你上次不是也才发过一样的牢骚吗?”
“……我是说你要看场合说话,这里可不是便宜的酒铺。”
女骑士黛梅尔压低声音说道,又轻轻打了莱纳斯迪一下,狠狠地看了看周围。一同护卫使者的其他骑士,包含威士托在内,都笑嘻嘻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而神宫们则似乎听不到。
菲立欧对着这两个他所熟识的骑士苦笑,也小声地说。
“莱纳斯迪,要是被听到,你就惨了,会影响到你的升迁喔!”
“反正我们是平民出身,能升到什么位阶,大家都心里有数啦。”
莱纳斯迪回答:“第一,要是突然升了好几级,就会变得跟团长一样辛苦。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尽量活得轻松自在。为了达成这神圣而崇高的目标,我什么苦都可以吃喔!”
他挺着胸说道。
女骑士黛梅尔嗤之以鼻。
“你这个笨蛋,总有一天会因为不敬罪被处刑的。”
听到女骑士的毒舌,莱纳斯迪耸耸肩。
“我这是戏谑的反骨精神,你不懂吗?”
“你这叫墙头草的利己主义吧。”
莱纳斯迪被黛梅尔说得无言以对,只好朝菲立欧苦笑。菲立欧看到他一脸“好可怕哦!”的表情,也只能报以苦笑。
莱纳斯迪与黛梅尔总是如此说说笑笑。两人在骑士之间都是数一数二的实力派,说他们是辅佐团长威士托的年轻左右手也不为过。
菲立欧等人跟着国王一行人登上神殿的楼梯一一与飘浮空中御柱相接的祭殿,就位于神殿的四楼。
神官或骑士们人多留在走廊,只有菲立欧与威士托进入祭殿中。
没有窗户的祭殿,在白天也是一片漆黑。在黑暗中,有许多烛台并列,迎接国王的参拜。
菲立欧再次感受到这祭殿的宽广,以面积来说,似乎可以容纳一整栋贵族的居所。
在司祭们的围绕下,穿着长衣的国王与皇太子,慢慢地走向御柱。这被蜡烛所照耀的光景虽是每年的惯例,却仍有着庄严的气氛。
菲立欧静静地在后头守护这光景。
父亲及兄弟总是这种祭典的主角,虽然幼时他也曾觉得自己被疏远了,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他明白,前方的两人与他虽然有血缘上的联系,但所住的世界却是完全不同。
也许这差距不如贵族与平民来得大,但两者之间的鸿沟,也并非靠他自已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填平的.
身旁的威士托,悄悄地把手放在菲立欧的肩膀上。
菲立欧什么放都没说。
突然间一一
映入他眼帘的烛台之火,像是起了变化。菲立欧轻轻揉揉眼睛,重新确认微暗室内的状况。
烛台之火因微微的风而晃动,将国王等人的脸照成橙色。
菲立欧透过烛火凝视着御柱。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在烛台的橙色光辉中,似乎又混杂着其他光芒,让人有种不协调感。
他肩上威士托的手,稍微用了力。
菲立欧再次定睛凝望。那是极微小的变化一一
御柱的中央附近,也就是国王与皇太子正要接近的正面,有块模糊而淡薄的光影。虽然因烛台的灯火快消失而看不太清楚,但若是仔细看,那一带的颜色确实与柱子其他部分不同。
菲立欧身子突然变得僵硬。
那渺小而微弱的光芒,看起来正一点一点向“这边”靠近。
国王等人身旁还有高·夏尔帕司教,这位高司教突然把眼光从国王身上移开,转往柱子。
菲立欧感觉背上冒出讨厌的汗水。
“菲立欧大人一一是我多心吗?柱子的颜色一一”
威士托小声地说道。
高司教举起一只手,正要制止国王,就在这时一一
御柱起了异常的变化。

维恩·阿尔谢夫是阿尔谢夫国王拉巴斯丹的长子。
他自幼即被视为皇太子养育,身负母亲、亲戚及身边官僚们的期待,如今已届而立之年。
父亲拉巴斯丹已经表示了即将退隐的意愿。
不只阿尔谢夫,很少国家的国王会在位至终老,大多是到某个年龄,就会把王座让给后嗣。
这虽然也出自避免无谓王位争夺战的智慧,但拉巴斯丹王年方五十多岁,要退隐也太早了。
他并非身患某种疾病,当他说出想让位时,维恩的感想是怀疑大于喜悦。
当维恩询问原因时,拉巴斯丹回答。
“我当国王已经累了。”
这让维恩相当愤慨,虽然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也未免太没出息了。同时,他也觉得不能把国家交给这么软弱的父王。
虽然退位的日期尚未确定,但等这次参拜过后,回到王宫就会详加讨论。
维恩来到这神殿,看到弟弟跪着迎接,他是阿尔谢夫的四王子,但维恩并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菲立欧诞生时,维恩已到了懂事的年龄,也很清楚这个四王子是“不受欢迎的”。
他的母亲虽然貌美,但是已式微的贵族,而且刚生产过后就香消玉陨了。
本来以她的家世而言,就不配成为国王的侧室,而且其他贵族曾向她求婚,国王却硬是介入,将她纳为侧室。
维恩还记得,原本个性温和的拉巴斯丹王当时做出这种事,受到了许多人的责难。被横刀夺爱的贵族也拥有相当的实力,王宮气氛一度相当紧张。
身为正室的维恩之母、以及二王子、三王子的母亲们也都很生气,她们将小妾夺走国王宠爱的嫉妒,转向了生下来的小孩。
维恩绝不会把这小孩当作是自己的“弟弟”一一但以一个小孩来说,多少让人有点惋惜,因为他一出生就注定了遭入排斥的命运。
如今这小孩也长到十五六岁了,维恩不太确定正确年龄是多少。
等维恩正式即位后,他应该会被贬为臣籍吧!
这样也好,把他留在某处,给予适当的闲职,眼不见为净。像是这神殿的亲善特使等职,可说是最恰当的。
虽然拥有实力的威士托就有如其监护人一般,但至少若是将菲立欧贬为臣籍,他就会远离王位继承权了。
维恩来到御柱的祭坛前,心不在焉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拉巴斯月王很疼爱菲立欧,虽因顾忌正室和其他侧室而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一有机会就会跟他说话。
父亲心中所想的,维恩也推测得出来,
维恩的个性中有猜疑心强、缺乏决断力的一面,他自己有所自知,也知道这样的个性不受父亲喜爱。
二王子雷吉克则生性极为放浪,再加上个性冷酷无情,并不受臣子喜爱。他身边全都是不忠诚、只为利益而联合之辈,完全无法期待他登基后会有健全的施政。
三王子布拉多懦弱多病,并不具有足以担任国王的资质,过着来回病床与阳台之间的生活。
而离王位理应最遥远的四王子菲立欧一一继承了母亲的端丽容貌,还拥有剑圣或士托所传授的剑术。虽然尚显得稚气,但也曰渐成长,可看出相当具有可以成为国王的资质。
最近他已到了懂事的年纪,也慢慢地开始吸引了一部分家臣的注意。因此母亲们害怕他受到臣子的信赖仰望,而特意把他赶出王宫,让他担任亲善特使。
他能成长成今天的样子,很明显是出自威士托的教导。
如果他继续这样吸引家臣们,并以其力量为后盾而觊觎王位……这么一想,维恩就感到不寒而栗。
父亲说不定在心中也是如此期盼的,但要是以拙劣的方式进行,就有可能使国土分裂。
虽然父亲嘴上不说,但他一定是有监于以上几点,才会这么早就开始考虑退位。
维恩认为,在菲立欧长大成人、成为危险的火种之前,有必要以国王的身份完成坚如盘石的体制。而且必须封锁菲立欧,以绝内乱之忧。
维恩跟在父亲身后,站在御柱之前。
在烛台之森照耀下的佛尔南神殿御柱,散发着类似黑曜石的光。
这柱子虽位于阿尔谢夫领土内,但并非为阿尔谢夫所有,是由拥有自治权的佛尔南神殿管理,透过贸易商人们将辉石流通至大陆各国。 /../
阿尔谢夫在购买辉石方面受到优惠待遇,对国家来说,这是相当重要的权利之一。 ’
因此在维恩眼里的御柱,与其说是“神圣之物”,不如说只不过是一棵摇钱树。
这棵摇钱树泛着黑色光芒的表面一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一一看起来像是散发着极淡的光芒。
维恩以为那是反映烛台的光才会如此,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身边的夏吉尔人司教则有了点反应。
“一一这是一一”
司教以清澈而微小的声音说着,举起一只宽松长袖包覆的手,想要制止国王与维恩。
就在那之后一一
位于正面的柱于一部分变得透明。映出某种庞然巨物的影子。
维恩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在瞬间判断下往后退。
“某物”从柱中飞跃而出。
这“某物”一出现,眼前的拉巴斯丹王随即颓然倒下,下一瞬间,“那个”便向维恩逼近。
维恩首当其冲地面对着速度快如野兽的“那个”。
他很像人一一
他的头上戴着开有眼鼻、类似南瓜的东西,极为细长的手脚弯成奇怪的形状,飞跃而来,他手边发光的某物,遮蔽了维恩的视线一一
然后维恩什么都看不见,那一瞬间之后,所有的思考都中断了。

“陛下!殿下!”
雷米吉乌斯宛如惨叫般的声音大大地响彻祭殿。
对这从柱中飞跃出来的某人,菲立欧很快反应过来,当他正要奔上前去,这某人已经从国王和皇太子身旁跑开。
烛台照耀的祭殿中一一皇太子眼部以上的头盖自头部分离、飞舞在空中。
血与脑浆四溅,神官们大声地惨叫。
比皇太子先倒地的国王尚还生死未卜,菲立欧立即拔出腰间的突刺剑,奔向这突然出手袭击的家伙。
这男人头上嵌着类似南瓜的绿色头套,配上极度纤长的手脚,形成头部特大的剪影。
他的手上没有武器,但确实有某物切开了皇太子的头,那是足以将头盖骨一分为二,锐利得不可思议的“某物”。
袭击者接着攻击的,是附近的神官。
几个司祭就成了那看不见刀刃下的牺牲品。
几个头颅一起在空中飞舞,嘴巴犹自张成惨叫的形状,简直就像只是在丢石头或什么般,几个人头咚咚落地。
菲立欧激愤不已。
他以跟附近烛台灯火消失的相同速度穿过微暗之中,以突刺剑剑尖向南瓜头刺去。
这是尽全力的一击,被对方以野兽般的动作闪过。
南瓜头的脸上刻有眼鼻和嘴巴,看来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慨。
那嘲弄般的脸出现在菲立欧眼前。
菲立欧突然坐下,当场低下身来,南瓜头的手腕如疾风般自他头顶上扫过。
“菲立欧大人!”
威士托的剑伴随着充满气势的喊叫穿过其上,南瓜头为了闪避,冷不防飞至身后数公尺。
在其动线上的神宫们,头颅飞舞在空中.
就在这一瞬间,又有好几条人命殒落。
菲立欧发出近乎惨叫的呐喊。
“快逃!逃到外面去!”
留下几个腿软站不起来的人,神官们有如雪崩般地涌向出口,与正要进来的卫兵们撞个正着,一瞬间挤成一团。但也仅止是一瞬间,原本在祭殿内侧的就只有高层司祭和卫兵们而已。
神师雷米吉乌斯惊魂未定,还跌坐在地上,高司教帮助他站起身,才开始行动,乌路可与其他司祭们看到他起身后,也加快了逃跑的脚步。
菲立欧为了吸引南瓜头的注意,再次举起突刺剑冲向前。
不知南瓜头是不是料到其突刺剑的一击,又跳了开来。
正以为他消失了,他却经过远离头顶的上方,再度转回。
菲立欧转头看见稍远的南瓜头背面,他的手腕这次挥向高司教等人。
那是追也追不上的距离,菲立欧心想这次完了,威士托也因要保护菲:立欧而无法赶过去。
但是在高司教等人与南瓜头之间,还有一位阻挡者。
“你这奇怪的一一到底是什么人?”
这举着剑、以凶恶的声音大叫的,就是前面提过、名叫卡西那多的司教。他高举适合携带的突刺剑,威吓般地盯着南瓜头。
卡西那多、菲立欧与威士托,正好形成三角形、包围住南瓜头。
南瓜头迅速地环顾周围,高与雷米吉乌斯趁机冲向出口。
以室内用短枪武装的卫兵们也慢慢聚集过来。
菲立欧一边举剑刺向南瓜头,一边看着倒在视野边缘的拉巴斯丹王的身体。
倒下的烛台之火,引燃了国王的衣服,开始渐渐地燃烧起来,但是国王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其周围,紫黑色的血水范围正在扩大。
从出血量来看一一那伤势应该是来不及治疗了,或者国王已经气绝一一菲立欧咬着唇,狠狠瞪着南瓜头。就算他想确认国王的伤势,要是被眼前的敌人趁虚而入,立刻便会送命。
南瓜头突然仰望天空。
卡西那多趁隙挺剑刺去,南瓜头往正上方一跳,从容不迫地避开了这一击。
他跳得非常高,飞跃到石砌的天花板附近。
菲立欧两眼追着他,但烛台的灯火照不到天花板,那一带是一片漆黑。
一一南瓜头没有落下。
菲立欧边警戒周围,边高声叫道。
“这么暗的地方对我们不利!全员边戒备边退到外面去!”
卫兵们对这指示有所反应,快步跑到走廊,菲立欧等人也慢慢
地跟在其后。
眼界所及,国王的身体正被烈焰所包围。
虽然想救他,但又无法背负着他逃离此处,血迹的范围愈来愈
大,看来这条命是没救了。
威士托咆哮着。
“下来!恶徒!我要替陛下巷陛下报仇!”
烕士托变得像恶鬼般凶狠,这也是菲立欧第一次见到威士托如此狂暴。
南瓜头还未落下,他一定是贴附在天花板上,虽然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法办到的就是了。
在退离神殿时,菲立欧又看到柱子隐约发出光芒。
这次的光芒极为强大。
就在转移注意力的那一瞬间,南瓜头降落在地面。
菲立欧半似跌倒般地躲开。
“咻咚”随着轻轻的落地声,南瓜头大大地张开了细长的双手。
他的手腕一一嵌着一对手环,跟丽莎琳娜所戴的很相似。
手环淡淡地延伸出光芒,把南瓜头的双手完全包覆。似乎就是那光芒形成刀刃,而切掉神官们的头颅、杀掉国王和皇太子的。
从走廊赶过来的威士托属下骑士们和神殿骑士们,一起堵住了祭殿的人口。
女骑士黛梅尔发出尖锐的喊叫声。
“菲立欧大人!威士托大人!请快点来!”
神殿骑士团团长贝里耶也不甘不弱地叫道。
“卡西那多,那家伙就交给我!你到外头来吧!”
贝里耶一边厉声叫道,一边冲进来。
南瓜头四处跳来眺去,退到柱子旁边。
柱子所浮现的、发出庞大光芒的身影,正好就在此时现身。
所有人都一齐紧张地看着新访客的出现。
慢慢通过柱子出來的,是让人必须仰视的巨汉。他全身包覆着类似黑色铠甲般的东西,还用类似鸟的奇妙头盔遮住了脸。
南瓜头慢慢地移动,坐到黑色巨汉的肩膀上。
巨汉的手腕抓住了南瓜头的细脚。
“轰!”随着强劲的声响,巨汉手腕一甩,被丢出的南瓜头身轻如燕地飞在空中。
位于其抛射线上的卫兵、骑士们,发出身体被砍伤的惨叫声,其
中有人幸运地仅受擦伤,但有人则是被斩首。或是被斩去手臂。
南瓜头正想落在对面墙壁停下,但又有短枪来袭,便再次跳上
天花板。等到其他人发现时,他已再度回到巨汉的肩上。
菲立欧再次确认状况不利,边逃出祭殿、边再次高喊。
“关上铁门,把他们关起来!趁这时候准备弓箭!”
听到这号令,卡西那多也叫道。
“神殿骑士团也准备神钢武器!‘他们’不是正常人!”
在南瓜头再次飞跃前,菲立欧等人已逃到走廊,骑士们和卫兵
也合力快速地将铁门板上。
祭殿的墙壁虽然一面与御柱相接,但其正面则是厚实坚固的石
孽,只要关上铁门,他们应该就不可能脱逃了。
旁边的小门,不弯腰低身是无法通过的。黑色巨汉原本就无法
通过,就算南瓜头想勉强挤出来,也会当场成为枪靶。
神师雷米吉乌斯苍白着脸,伫立在走廊上。
“那、那——那到底是——”
高司教以悲痛的声音响应。
“似乎是——来访者。不过他们很明显地跟以往的来访者不
同——是像野兽般危险的人——”
四周弥漫着血腥味。
卫兵们受到菲立欧稍早的指示,纷纷前去拿取弓箭,神殿骑士
们也暂时消失无踪。
他们手上拥有由威塔神殿所配给的贵重“神钢”武器,这种远比
铁还要强韧的金属,是神殿骑士团强大的关键。
剩下的人在威士托的指挥下,开始在铁门前布起阵来。
菲立欧边喘气边擦汗,环顾着四周。
乌路可就在不远的地方——这个发着抖、像是没能逃离成功的
少女正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跑到她身边说道。
“乌路可,这里很危险,你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乌路可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但眼看着当场就要跪倒。
菲立欧慌张地扶住她轻盈的身子。
“振作一点,你不舒服吗?”
“没、没事,我可以走。”
乌路可以无力的声音答道。
有那么多人在眼前被杀,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菲立欧自己
也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光景而想吐,全靠一股气势在支撑。
菲立欧用两手抱起乌路可。
乌路可吓了一跳,“呀”地叫了一声,
她轻盈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乌路可,我们要快点!”
菲立欧在她耳边说道,抱紧了她,开始快步走。
他穿过四处乱窜的卫兵们和骑士们,跑下楼梯。
他经过自己房门、最后停在丽莎琳娜的房门前。
乌路可被他抱在怀里,动也不敢动。
菲立欧用力地敲着门,高声叫道。
“丽莎琳娜,库娜,你们在吗?”
“菲立欧,我们在啊!”
马上就有了响应,那是丽莎琳娜的声音。
菲立欧放下乌路可,开门进了屋内。
库娜和丽莎琳娜正坐在张小桌子旁,一起看着一本书。
身为丽莎琳娜老师的施疗师库娜,以惊讶的表情看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您怎么这么惊慌?”
“发生大事了,你们快点逃离这里吧,还有也把她带到安全的地
方——”
丽莎琳娜浮现困惑的表情。
“菲立欧,是什么——”
菲立欧简短地回答重点,
“又有来访者通过柱子来了,不过这次来的人不由分说地就袭
击大家——我父亲被杀了,还有兄长与神宫们——现在上面是太混
乱,大概马上就会下达避难的指令了——”
菲立欧说话时,钟楼就敲响了通知紧急事态的警钟。
库娜和丽莎琳娜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菲立欧大人的父亲——是国、国王吗?”
库娜的声音沙哑。
丽莎琳娜也站起身来。 ,
“来访者是——是什么样的人?请告诉我!”
菲立欧皱起眉头。
“一个是顶着南瓜头的家伙,另一个是全身包着黑色铠甲的巨
汉,卫兵完全抵挡不住他们两个人。”
丽莎琳娜瞪大了眼。
“……是邦布金(注:Pumpkin,南瓜之意)和迦古伊(注:Gaegoylc石像鬼之意)。啊,啊……”
丽莎琳娜呻吟着当场跪倒。菲立欧跑到她身旁,用手扶着她的
背。
“丽莎琳娜,你认识他们吗?”
“他们是——是来抓我的……一定是……怎么办?为什么会这
样——”
丽莎琳娜以两手遮住脸。
“……来抓你?”
听到菲立欧这么一问,丽莎琳娜哭丧着脸点点头。
“对不起,都是——都是我害的!”
丽莎琳娜想往外跑,菲立欧早已料到她会这么做,及时拉住了
她的手腕。
“冷静点!对方不是普通人,他们是突然来袭的,要是有什么方
法可以对付他们,就请你告诉我吧!”
丽莎琳娜激烈地摇着头。
“不可能的,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赢得了他们两人!”
“丽莎琳娜。”

菲立欧静静地叫着她的名字,正面凝视着她的双眸。
“你只要说出你所知道的事情就好了,我现在不能让你离开这
里。”
丽莎琳娜不去看他的眼睛。
“……如果他们是突然来袭的,大概就像以前的我一样,现在是
处于失去自我的状态。那两个人是以镇压据点为目的,完全的实战
型——因为他们应该是受到指示,要把没有持有识别证的人全都杀
光——”
丽莎琳娜飞快地说着。菲立欧不解。
“……识別证?那是什么?”
“可以发出特殊的电磁波——不,简单说,就是这东西可以分辨
对方是不是不可杀害的伙伴。要是没有这个,他们一定会继续无差
别杀人的,所以——”
“所以,要是你出现的话,会变得怎样?”
菲立欧以稍稍严厉的口气问道,丽莎琳娜噤口不语。
“也没有用吧?这手环——虽然你说可以成为武器,但也说过不
能用了。这个叫做邦布金的家伙,用的就是相同的东西喔!”
菲立欧用力握住丽莎琳娜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你快逃吧!这两个家伙就由我们来想办法——”
“不可能的!既然他们来了,说不定其他人也——”
丽莎琳娜发着抖叫道。
要是还有其他宛如怪物的人出现,那就更加无法对付了。
菲立欧觉得背上冒起冷汗,握住丽莎琳娜肩膀的手更用力了。
“现在那两个人已经被关在祭殿里,那铁门不是轻易就可以打
破的,周围还有弓箭兵布阵,这样还不够吗?”
丽莎琳娜点点头。库娜和乌路可则是茫然地听着菲立欧与她的
对话——
“穿着黑色铠甲的——迦古伊,用弓箭是伤不了他的,另一个邦
布金虽是活生生的肉体,但行动很快——虽然我记不得了,但我的
伤应该就是他造成的。”
菲立欧回想起丽莎琳娜刚从御柱现身后的事,他记得她的确是
腹部受伤,而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衣服里却还积蓄了大量的血。
“若是他们来到这里,其他特种部队的人也一定……菲立欧,请
快逃吧!还有神殿的人……不然大家都会被杀死的!”
丽莎琳娜眼眶含泪地拼命叫道。
菲立欧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丽莎琳娜,镇定下来。我们已经关
上铁门,把他们关在里面了,祭殿的周围是石壁,若他们出不来,过
几天就会衰弱……”
“不行!”
裙莎琳娜突然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焦躁的神色。
“铁这种东西,只要给他们时间,再多也可以破坏的。”
“——啊?”
菲立欧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同时一声轰然巨响从楼上传来。
这时间点也未免太准了点,让一旁的库娜身子发起抖来。 ,
“刚、刚刚的声音——”
“库娜!丽莎琳娜还有她——乌路可就拜托你了!先到神殿外
面——”
菲立欧只说了这些,就快步地走出去。虽然他听到留下者的制
止声,但并不打算理会。
威士托等人应该还在楼上。
途中,菲立欧顺道走进自己的房间,从为数不多的行李中取出
一把剑——
那是剑柄略长、剑身细长的剑。
并非携带用的突刺剑,而是被称为“刀”、北方人所使用的剑。
刀刃纤细,容易缺损,绝对不适合与一般骑士们所使用的大剑
对战。但也正因为如此,它非常锐利,若是剑术高手,甚至可以用它
斩断铁器。
菲立欧所持有的这把刀,曾为威士托所使用,刀刃的部分是用
“神钢”做的。即使用来劈砍铁器也不会有所缺损,以刀来说,是高尚级的利刀。
菲立欧带着这用惯了的武器,急急跑上楼。
他一跑上石阶。上面就传来震动。就算不想,也可以清楚知道发
生了一场大暴动。
菲立欧在三楼与退下的卫兵人潮擦身而过。他们一边自口中发
出怒吼声。一边宛如雪崩般地跑下来。
“让路!让我上去!”
菲立欧高声叫道,穿过人潮,跑上楼梯。
一上祭殿的某段阶梯,就闻到强烈的血腥味。
狭窄的走廊上,王宫骑士团以威士托为主布阵,形成夹击从门
口出来之两位敌人的形势。
较靠近菲立欧这边的莱纳斯迪与黛梅尔正与黑色巨汉相斗,另
一边则是威士托与南瓜头相斗。其周围满是已然气绝的骑士和卫兵
的尸体。
去取神钢武器的神殿骑士们还没有回来。
威士托独自一人和南瓜头斗了个势均力敌,绝对剑无虚发,一
边避开对方被光所包覆的手刀,一边再以剑反击,这时南瓜头会退
开。结果两人就持续着一进退的攻防战。
威士托所施展的剑术与身形,以某种意义来说是艺术性的。昔
日的剑圣即使已五十多岁,却仍宝刀未老。
南瓜头遇上威士托,实在是左支右绌。
在有窗户的明亮走廊一看,他的姿态就有如个滑稽演员。服装
是丽莎琳娜曾穿过的、上下相连的长袖上衣与长裤,但脚上却穿着
变形的、金属制的靴子。
另一方面。以黑色巨汉为对手的莱纳斯迪等人,也从两人变成
一人一组,在狭窄走廊上反复攻防。
黑色的巨汉很明显地动作缓慢,也没有携带武器,单纯以包裹
黑色铠甲的拳头作战。其每记拳头虽然足以威吓四周的人,但就像
挥动着打不到对手的榔头一样,不太具有攻击效果。
其举动给人很强烈的印象——让人感受不到知性,只是什么都
不加思索地蛮干。但是,对全身都包覆坚硬铠甲的他来说,刀刃是伤
不了身的,因此战士们也陷入苦战,巨汉简直就是个全身都是盾甲
的男人。
菲立欧接近战场一看,铁门的门栓已被劈成两个,那肯定是出
自南瓜头之手。虽然可以切断头盖骨的锐利度不算什么,但一想到
铁门的厚度,恐怕已经超出削铁如泥所形容的范围了。
菲立欧跑向前去——
他在奔跑时握住刀柄,低身穿过骑士间的间隙。
黛梅尔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但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装作没
有发现他。
莱纳斯迪吸引了巨汉的注意。他用长枪边保持距离,边逗弄着
巨汉。
菲立欧趁隙飞身跃向巨汉死角的一侧,用力拔刀出鞘。
他以左手握住的刀鞘调整切人的角度,一口气转腰抽刀。
拔刀。一闪——
菲立欧心存斩铁之意,挥下一击,
锵!瞬间响起刺耳高亢的声响,手里传来剌击的沉重触感。
菲立欧挥出一刀后,直接大大向后跃出。
挥出一击的刀,此时责任已尽,被收进了刀鞘。
确实有手感——虽然对菲立欧来说,是令人“讨厌”的手感,但
他想这应该会是致命伤。
黑色铐中的巨汉,慢慢地转过来,身体不自然地摇晃,侧腹溢出
鲜血。
地面一声轰然巨响,他跪倒在地。
全身包覆着黑色铠甲的男子发出野兽般的呻吟声。想要向菲立
欧伸出手。
但菲立欧已经不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南瓜头回过头来——
他抛下迟迟分不出胜负的威士托,像蚱蜢般地眺着飞跃到巨汉
身边。
菲立欧为了迎战,将手放在刀柄上,放低了身子。
眼前的南瓜头男子,简直就像野兽一样,他正在散发一种气息,
就像那天夜晚丽莎琳娜在森林中给人的感觉一样。
然后——菲立欧突然感到杀气从南瓜头之外的方向传来。
“菲立欧大人!”
黛梅尔的惨叫声响起,菲立欧立刻向后退。
前不久脑袋所在的位置,掠过某种看不见的“某物”。
这个“某物”,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耀眼的白色闪光。
一瞬间,眼睛被闪光照得张不开眼。
菲立欧马上把注意力转回南瓜头。接着又看向飞出“某物”的源
头——祭殿的深处。
菲立欧当场身子僵硬。
那里有着这几天来看惯的“少女”身影。
同样有着纤细的身材、光亮的黑发,是跟菲立欧差不多年纪的
少女。
菲立欧倒吸一口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是——“丽莎琳娜”,那姿态就像是映照在镜子上一样。
但是,让人怀疑是否她本人,也仅仅在这一瞬间而已。
菲立欧所认识的丽莎琳娜,现在正在楼下,身穿神宫服饰。而眼
前的这位少女。穿着跟初见的丽莎琳娜一样、那种上下相连的奇妙
服饰。
还有一点——少女跟丽莎琳娜不同,黑发剪得短短的。
在这位少女的背后——又有几个身影从耸立的御柱出现。
菲立欧不禁绷紧了脸。看着这光景。
首先滚出来的一个人——
那是一位娇小、不满十岁的金发少女,她跑到神似丽莎琳娜的
少女身边。
下一个落到石造地板上的,是一位有着白皙肌肤、身材瘦削的
青年。他的眼神不带有感情,给人宛如雕像般、极为冷漠的印象。
再接下来是体格健壮的秃头壮汉,背上背着大大的行囊。整个
眼睛都被黑色板状物所覆盖,看起来就像是眼罩一样。
最后出现的是——看不见的“某物”。虽有脚步声、气息和影子,却看不见最关键的身体。也许是心理作祟吧?其周围的空间就像是
在水中般地盘曲,给人那里有“某物”存在的感觉。
菲立欧发现,丽莎琳娜的预感正往不好的方向实现。
南瓜头跳了起来,可能是发现有伙伴来援助,他退出祭殿,与新
人会合。
几乎与此同时,与御柱和反侧的走廊,传来大批人马的脚步
声——
那是以神钢装备加强防卫的种殿骑士团。
菲立欧慌张地阻止高声呐喊、正要冲人祭殿的团长贝里耶。
“等一下!敌人的人数增加了。”
“别阻挡我,好久没遇上这么强的对手了。你想剥夺我唯一的乐
趣吗?”
贝里耶在黑色铠甲下笑得十分开怀,看到他那目中无人的表
情,菲立欧里欧只觉一阵凉意,当场呆住。
团长身后响起副团长里卡德的声音。
“你做的已经够了,辛苦了。”
听到他那嘲弄的声音,菲立欧身旁的黛梅尔皱起眉头。
贝里耶又以狂妄的口气说道。
“接下来由我们来帮国王陛下与皇太子报仇?”
听到这话,王宫的骑士们大大地骚动起来。
威士托大声喝止他们的嗜杂。
“不要吵!陛下的仇。由我们来报!”
威士托威猛的声音里,渗有自责与懊悔之意。不管是什么突发
的状况自己理应保护的国王与皇太子,就在他眼前轻易地被杀了。
他心中的沉痛,就连菲立欧也可以感受得到。
这件事必定不会就此结束。
威士托是存心对国王与皇太子见死不救的——
菲立欧或神殿设下了暗杀国王和皇太子的陷阱——
现在就可以预见。世上会流传这种谣言。
不过,比起今后的事,必须先对付眼前的敌人。
自柱中现身、神似丽莎琳娜的少女,以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神殿骑士们正由祭殿入口突击而入,在威士托的号令下,王宫
骑士们和菲立欧也随之进入。
在敌人中,混着一位相当幼小的孩童。为了不让孩童送死,菲立
欧先向他走去。他想尽可能地让她与神似丽莎琳娜的少女会合,并
加以保护。这个孩子一脸胆怯看起来与他人不同。
神殿骑士们手持大量的火炬,作为临时的照明。只要有了照明,
宽广的祭殿比起狭窄的走廊,更能活用人数上的优势,
然后——微暗的祭殿里,战乱就此展开。
少女感到迷惑。
这里是最初所见到的地方。
被墙壁所包围的微暗大厅,充满血腥味,无数的尸体就散落在
自己脚边。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她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环顾四周。
这里有识别证的反应。
这里有同伴。
前方数十公尺——同伴一边让疲劳的身体休息,一边瞪着手举
武器的少年。
少女想要支持同伴,便以手环对准少年,并抛过去一个形成的
“天球”,那可以暂且牵制对方的一击。
攻击虽然被挡下,但少年如她所预料的退开了,少女趁隙飞跃
到注意到她出现的同伴身边。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少女——依莉丝又再度想道。
这里可以感受到“她”的味道,她并不是凭嗅觉捕捉到。她就是
“知道”。
“她”是自己的分身,她可以用宛如野兽的感觉掌握她的气息。
对——少女奉命来追捕她。追赶、寻找、捕捉——再加以杀害。
她也受命在这过程中,也要杀害没有持有识別证的人。
她很清楚这就是自己肩负的使命,其他同伴们应该也一样。
她不太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只要使命没有改变,她必须
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未持有识別证的人潮,一波波涌向眼前。
仔细…看,这些人别说没有携带特殊兵器,连一般的枪类都没
有。敌人在这样的状态下上阵,让依莉丝有点困惑。
不可能的——这些人是想来送死,她下了这样的结论。
回头一看,其他同伴们也穿过奇妙的墙壁,来到了这里。
依偎在自己脚边的,是有着金发、琥珀色眼睛的小孩“西亚”。
两旁是肤色白皙的贵公子“凡尼斯”与威猛无比的“穆司卡”,看不见的刺客“卡多尔”也在身边,还有距离较远的“邦布金”也已过来会合。
似乎已先投入战局的“迦古伊”,在大厅出口附近动也不动。
他是完全停止活动呢?还是受了伤、完全动弹不得呢?从远处
看,实在看不出来。
先不管他的事,少女开始对付一拥而上的敌人。
自手上的手环做出叫个浮游的银球后,依莉丝将拳头大的球排
成三角锥形,自眼前飞出。
跟球形成三角锥的顶点,创造出一边两公尺的三角锥空间。
敌人冲进这空间,依莉丝就发动“领域力”。
银球所形成的三角锥空间——只有在这里面,发生了伴随着耀
眼白光的爆炸
这对少女而言,是极为常见的光景,而毫不知情而冲入三角锥:
中的男人们,便纷纷在其中化为肉块。
惨叫声与怒吼声交错。
少女立刻重新展现银球——也就是天球。
敌人的动向有所改变,依莉丝从中看出了敌人的迷惑和恐惧。
守在两旁的同伴也开始动了。
他们也使用被赋予的力量,陆续开始屠杀眼前的敌人。
人如其名,会让被其手指抓住的部分“消失”的“凡尼斯”——
驱使超乎人力的怪力,将抓住的对手在半空挥舞,再扔向敌人
的“穆司卡”——
还有舞动着看不见的身体切入敌阵,以剑刺人对方要害的“卡
多尔”——
他们以各自拿手的战技,确实地将袭来的敌人加以击溃。
这行为伴随着动物般的快感,在每夺走一条命时,狩猎成功的
喜悦会让脑子麻痹。虽然了解这种“天性”,但还是难以抗拒这种诱
惑。
天球所包围的领域爆炸,又再次让几个敌人在眼前烟消云散。
少女敷抖着身子。
在脚边的小孩西亚,则以不同的意义发着抖。幼小的她,对狩猎
还是会感到恐惧。琥珀色的眼眸里泛着泪,双脚不停地发着抖。
让她同行,并不是要她协助这次任务,而是为了让她自己习惯
任务。
奉命照顾她的依莉丝虽然有点不快,但她想,自己也有过跟这
孩子一样幼小的时期……
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邦布金在身后休息,虽说他是瞬间攻防的强袭要员,而欠缺持
久力的类型,但想必也已经历过相当激烈的战斗。
天球的领域更为开展,又再次爆炸。在大厅中连续发生的爆炸,
应该可以有效地重挫对手的战斗意志。
然而,敌人虽看起来心生胆怯,却像是豁出性命的样子,无意退散。
在依莉丝眼前,一位紫色头发的少年飞跃而出。
少女正要展开“领域”,但犹豫了一下。
少年的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有某种令人怀念的味道。
是“她”的味道——
少女立刻发现这件事,那是她要杀的人的味道。
她就在这附近——少女更加确定这一点。
转移到少年身上的味道虽然微弱,但那就是她的味道,绝对错
不了。
要这样杀了他,还是要把他当成诱饵、先活捉他呢——
少女经过一瞬间的疑惑后,选择了后者。
要杀随时都可以杀。当下最重要的是杀了“她”,否则就不算完
成任务。眼前的少年说不定知道她在哪里。
依莉丝展开火球的领域,包围住少年四周。
她将爆发的威力调到不会杀伤他的程度。正要发动的时候——
少年的右手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刀出鞘。
少女想以野兽般的动作避开,但少年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刀刃
前锋划过她的胸口,划开了衣服,并在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之后,她就发动了天球。
在她眼前,发生了威力远比之前微弱的爆炸。受到天球所做出
的“领域”所阻,连爆风都没有吹到少女处。
少年当场颓然倒下。
少女的心脏因瞬间的恐惧而狂跳。
接下来。一想到要是他的刀再砍近一点点——冷汗就流个不
停。
“菲立欧大人!”

怒吼声响起。
一位体格壮硕的老人以与其庞大身躯不相称的速度冲过来。少
女打算在他周围放置天球。
但是——球发不出去。她焦急地往手腕一看,重要的手环已经
一分为二。
依莉丝战栗了。
少年挥过来的刀。似乎层掠过她的手腕。虽然他应该不是瞄准
手环而砍过来的,但要说是凑巧砍坏手环,也未免太厉害了点。
若是不能发出大球,就只能用自己的敏捷身手当作武器。
邦布金发现到她正有危险,站到前面来。
在突击而来的老战士面前,邦布金手环上所发出的光芒飞舞
着。
难以置信的是。战士一边以单手边抵挡其攻击,边还以另一只
手举起少年的身体。
“撤退!撤退!暂时撤退!”
那位战士以惊人的巨大音量叫道,他似乎在叫喊着什么,但少
女却无法理解。
抱着少年的老战士一退,其他战士即为其守住退路,挡在邦布
金身前。
那是有着金色短发的男子,以及肤色微黑的女子。
两人起举剑刺向邦布金以牵制他,并慢慢后退。武器恐怕很原
始。但其动作以战斗者而言,是相当熟练的。
环顾四周。新的尸体增加了。另外,也有人被凡尼斯的手抓住、
因失去身上的部位而昏厥,也有人被穆司卡丢出、因冲击的力道而
站不起来,因此伤者的人数相当多。
依莉丝在这一带找到良机。
每个人的手环力量并非能永久发挥,若是滥用会消耗能源,一
旦没有补给,就无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她知道“她”就潜伏在附近。
暂时脱离战线与总队会合,经过补给后再度进攻——在敌人退
却的此刻,时机正好。
能发出天球的手环既然损坏,那么继续留在这里就很危险了。
依莉丝回顾自己所来的奇妙墙壁那边。
跃近一看,硬质的墙壁抗拒着少女。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少
女连自己一行人是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寻其他通道。
正面有出口,敌人虽然有点多,但只是要突围而出,并不成问
题。那里恰好有迦古伊在,确定其生死后,应该就可以逃出重围了。
少女吹起暗示撤退的口哨。
以穆司卡和凡尼斯为前锋,在对其气势心存畏惧的敌阵中杀出
条血路。
依莉丝抱着幼小的西亚跟在他们身后,卡多尔和邦布金则在左
右护卫。
出了大厅,就发现走廊上迦古伊颓然倒地,他似乎已失去意识,
伤势也很重。
穆司卡轻轻抱起他的身体,却立刻放下。
——已经死了——
依莉丝察觉这件事,便放弃同伴的身体,在走廊奔跑,从最近的
窗户飞跃而出。
她一边将手脚轻点在途中的墙壁或窗户,一边自四楼的高区落
下。
怀里的西亚虽发出惨叫声,少女却沉醉在破风而下的感觉。
耳边听着身后敌人战上们的声音,少女及其伙伴们一溜烟地跑
向这片不熟的土地。
总队到底在哪里呢——依莉丝也不知道。
但是,自己一行人既然出现在这里,表示总队应该就蛰伏在附
近吧!
总队一得知我们撤退,应该会发出指示的信号弹吧——
少女抱着这样的期待,向前奔去。
黑暗世界中,少年独自躺着,仰望着夜空。
看不见星星。
简直像是墨水流过般,天空的颜色漆黑一片。
(真是讨厌的天空啊——)
少年纯粹出自感官地如此想道。
这黑暗看了并不会让人的心得到舒缓,反而更添不安——
背后有着人的气息。
虽然他想起身,身体却非常疲倦。再加上有如发烧般闷热,少年
就这样躺着。
天空没有变化。
他突然想到:这是梦境吧。
“对,是梦。”
头上传来澄澈的女子声音。
这声音是谁的呢——少年思考着。
“你知道‘现实’与‘梦’的分界吗?”
女于的声音响起。
“醒来时是‘现实’,睡着时是‘梦’——这是错的。就算睡着时。现实也就在身旁。只是因为自己是睡着的,所以才无法有所知觉。”
女子的声音继续说道。菲立欧茫然地听着这声音。这是重复在
某处听过的话。
“那么,醒来时就是‘现实’吗?不,这也很奇怪。有人无视于现实、逃避现实,要是对现实有错觉的话,那也可以叫做梦。也就是说,不管是梦或现实,其分界也是非常曖昧的。不——可能根本就没行分界吧!所有的现实都跟梦相连,所有的梦也都跟现实相连,人虽然拥有区别两者的能力,但也可以说这两者是表里一体的。”
女子喃喃自语地说道,看着菲立欧。但菲立欧却想不起她的脸。
梦与现实——也许用这种说法会让你觉得奇怪,但我觉得,告
诉你每件事都是现实、每件事都是梦,这不是也很好吗?并非说何者
是梦,何者是现实。也可以谎是依个人主观,来改变现实与梦境的分
界。”
女子继续自言自语。
“那么——‘这个世界’‘其他世界’的关系又是怎么样?”
女子问道,少年无法回答。
“对‘那女孩’来说,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对你来说,这里是你的世界。对‘那女孩’来说,那边是‘自己的世界’,对你来说,那边是另一个世界——”
“那女孩”——少年被这么一说,迷惑了那么一会儿。
他突然间看向自己沉重的身体,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少女。
雪白肌肤与黑色长发的对比相当美丽,她靠在少年身上,睡得
正热。
“你认为她所在的世界是另一个地方,我们为了方便,也确实是
如此称呼。但是这种想法看似正确,其实有点错误。不管是这里还是
那边,只要把视野放大,都是在同一个世界里,而且两者是密切相关
的世界。不过——只有一点是大大的不同。”
女子叹了口气。
“那就是‘御柱’的存在——她所在的地方,只有一根御柱呢,而这里有五根。这意味着什么?追究其真理,也就是我的‘炼金术’。”
少年问道。炼金术的目的不是为了制造黄金吗?
女子笑了——
“你觉得黄金是什么呢?”
少年不懂她话中的含意,纳闷着。
“黄金就是不会生锈的金属。所谓黄金,就是对时间有超强耐力
的金属。炼金木本来确实就是以‘黄金’为目的之一,其他依个人研
究内容而有各种面相,但事实上,几乎所有研究,都是简单以炼金术
概括。只是我们所思考的正统炼金术,是为了解释‘时间流逝’的相
关关系。你看,以前就有‘时间就是金钱’的说法,不是吗?”
少年分辨不出女子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时间——就是使两个世界产生关连的一个要点。现在我无法
跟你说更多,就算说了你也无法理解。等那女孩跟你之间产生信赖
后……那时我再继续跟你说吧!”
女子说着转过身去,依旧没有露脸。善良的银色秀发飘动着。菲
立欧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
说穿了也没什么,这是前几天记忆的反刍。
“西瓦娜——这太难了,我不是很明白,你说以后要说的话,是
很重要的吗?”
少年问道。女子稍微想了一下。
“对我来说。是很有兴趣的问题。”
“那对她来说呢?”
女子淡淡地笑了。
“若只是要活下去,知识是不见得必要的,只要有最低限度的知
识就够了。而我所研究的知识,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无用的废物。不
过——”
女子离开:“我想那女孩将来可能会想知道‘这件事’。”
女子边说着边远去。

少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胸口感受得到少女的体温。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却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只是伤
口很快就会复原、身体能力很强,还拥有来路不明的手环,但不会让
人觉得是异质的存在。
她会哭、会笑,作为一个人,这样就很充分了。
少年边看着漆黑的夜空。边找寻着星星。
他想要光明。
就算只有一个也好。
少年觉得,只要有照明的东西或是目标,那就会连接到他所追
求的答案了。
在梦中,少年将视线从夜空移到沉睡中的少女。
她的身体隐隐约约地发着蓝白色光芒。
他所寻找的星星,不在遥不可及的天空——而是近在眼前。
菲立欧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睁开沉重的眼皮,所隐约看到的是阴暗房间里的天花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记忆有点模糊不清,但唯独父王与皇太子
被杀害的那一瞬间,他却记得很清楚。
在那之后,他与从柱中现身的人们战斗,然后——其后的记忆
就中断了。可能是受到什么攻击,昏过去了吧。
他想坐起身,身子却很沉重,菲立欧无法出力,只能重重地叹口
气。
特別是胸口很沉重——
拥有温度的某种东西,让人感觉有点热。
菲立欧将视线慢慢从天花板转向胸口,终于发现沉重和热的理
由了。
黑发的少女将裹着毛毯的菲立欧当作枕头,睡得很沉。
她坐在菲立欧身旁的椅子上,只有头靠在他胸口。
环顾四周,艾略特也睡在床边。
骑士莱纳斯迪和黛梅尔也睡在他床边,可能是要保护他。
菲立欧在心中苦笑着没人醒着吗?
——这就表示昨天的战斗及后续处理很费事。
虽没见到乌路可、库娜还有威士托等人,但丽莎琳娜、黛梅尔等
人睡在这里,大家应该也都平安吧!乌路可应该是碍于立场。才无法
前来照顾他。
他也很在意雷米吉乌斯、高司教,还有其他人的安危,现在把其他人叫醒,应该可以从他们口中得知才是。
“重点在以后——”
菲立欧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模模糊糊地这样想着。
事态将会加何发展,还很难推测,但要想这样平安落幕,那是不
可能的。
为了国家后继者的人选,阿尔谢夫很可能会爆发内乱。
关于国王和皇太子同时身亡,菲立欧终于有了真实感。
以现况来说,继承王位的候补人选有三位。
继承的候补并不包含菲立欧。首先是他不受到贵族们认同,而
且二王子和三王子都健在,菲立欧应该表明支持哪一位,并追随他
才对。
菲立欧边思考今后的事,边回想起昨天的灾难。
到底死了多少人呢——死亡的光景在脑海里扩大,让他觉得悲
伤。
被杀害的人之中,应该有很多是菲立欧也见过的司祭、神宫、卫
兵和骑士们。
突然遭逢祸事,菲立欧还没有悲哀的真实感受,他只觉得昨天
的事,全都像场梦。
但是,国王的死和皇太子的死,都不是梦。
若是就此引发内乱,会有更多人丧生——他想要避免这点。
为此,自己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才好呢——菲立欧还不知
道。
菲立欧大大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他肺部的起伏,让丽莎琳娜动了一下?
“……嗯——”
少女发出沙哑的声音,揉揉自己的眼睛。
“早安。”
为了不吵醒艾略特等人,菲立欧小声地说道。
丽莎琳娜身子抖丁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菲立欧……?”
“早安!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菲立欧微笑着说道。
从父亲、兄长还有许多人的死亡所感受到的冲击,绝对不小,只
是他也确实为她及其他人的不安而松了口气。
拾起头来的丽莎琳娜双眸里蓄满了泪。
“啊……菲立欧……你醒了……太……太好了……我好不安
……”
丽莎琳娜边流着泪,边浮现安心的笑容,可能是昨晚哭过了,脸
颊又红又肿。
她用手压住正要起身的菲立欧。
“啊——请躺着,还不能起来。”
丽莎琳娜一边制止,一边打从心底感到安心似地凝视菲立欧。
朝阳升起。窗外开始微微透着光。
阳光照耀着少女的黑发,闪烁柔顺的光辉。
菲立欧以还不清楚的脑袋,凝视着她的姿态。
——突然间思考到国家的前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等起
床后、跟人家讨论,再仔细想想好了。
所以。现在——
首先希望她在这世界不会不幸——
菲立欧决定了当前的目标,对着眼前的“星星”,在心中如此立
誓。
一待续一
后记
我记得去年底,当我的责任编辑提议下一奉要不要来写类似战
记的奇幻作品时,我确实还发了一番牢骚。
不好意思、这只是我自己在耍耍任性。不过老实说,这并不是我
很喜欢的题材……不,我喜欢看这类的作品。但是看跟写是完全不
同的。就像我喜欢吃荠麦面,但并不是那么喜欢做荠麦面。
再单一个例子。不管再怎么喜欢牛肉的人,要是有人说:“那你
自己养条小牛就好了”,大概也会再三犹豫吧!
虽然有接下来方向可能会有些偏差的预感,但在经过一阵子的
任性后。还是被强力说服。
“就往这个方向吧!”因为我本性单纯,不知不觉就说出“原来是这样啊!”而加以认同。最后这一年来花了一些时间,做了许多推敲研究。
刚开始,我还不太习惯,努力地写还是没被采用,再写又还是没
被采用,但即使如此,还是愈战愈勇,矛盾感也随之消失了,于是就完成了这样的形式。
起初将类似“奇幻文学”感觉的东西纳入考虑——但在经过讨论与尝试失败后,几度改变了方向,最后得以这种形式呈现。虽然经过了一番迂回曲折,总之是平安完成第一集了,实在很开心,也非常感谢一直很有毅力地鼓励我的o先生。
还有关于插画,这次请到岩崎美奈子老师帮这部作品画图,我
从以前就是老师的粉丝了。百忙之中,真是感激不尽。
再来——关于这个故事的世界,并不会出现龙与魔法。(大概
吧!)
虽然出现最近流行的字眼“炼金术”,但跟一般所谓的炼金术,
多少有不同的解释。
背景类似当今的欧洲,但今后未必会是如此。
虽然这世界不像植物会讲话那种奇妙的世界,但我想应该总会
有些让读者说“奇怪!”而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例如——本作所谓的“辉石”,是现实中也存在的矿石。但是现
实中,它是种很脆弱的岩石,一碰就碎,所以并不是价格昂贵的矿
石,也就是“透石膏”。
所以,在本作中出现的辉石,只有名称相同,实质上却完全不
同。
故事才正要开始——
今后漫长的日子,还希望各位读者继续守候着我们。
2003年 秋渡濑草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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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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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jeff1028 公爵
太強大了!!!!!!!!!!!

13 年前 0 回復

尽头之眼 騎士
正统的王道故事,下一卷王位争夺战就要爆发了吧

13 年前 0 回復

nnzsz 子爵
乌路可竟然是女的...太意外了

15 年前 0 回復

天堂草 公爵
这小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呢~
原来是超级好看的说呢~

15 年前 0 回復

gf256mx 騎士
终于有本像小说情节的样子了

15 年前 0 回復

xanavt 伯爵
名子给人的感觉不错耶 虽然还没时间看 但还是先推了

15 年前 0 回復

ZERO371 騎士
好棒的新書,謝謝您的辛苦分享,收下了

15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那个.难道又是一大后宫吗.

15 年前 0 回復

zjsky 伯爵
这本的剧情还是很不错的,貌似出到4了

16 年前 0 回復

corgen 伯爵
没看过的书呢,看插图不错的样子...
感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fu_fanny 平民
看完個序好似幾好看喎, 遲一陣子再看埋餘下的

16 年前 0 回復

kamimanmi 騎士
闲来没事重温旧书 想想丽莎琳娜 乌路可进后宫是必然的事了 不知道够邪恶不 梅雅是不是进后宫了

16 年前 0 回復

xiaoxiao134 伯爵
好...很好...
除了说好之外没别的了..了..

16 年前 0 回復

xiaoxiao134 伯爵
好...很好...
除了说好之外没别的了..了..

16 年前 0 回復

qwedsazxc 侯爵
好长还没读完但感谢LZ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blooddevil 伯爵
总算看完了
内容还蛮感人的
感谢版大

16 年前 0 回復

十月十日 子爵
看了两章~~~是我喜欢的类型呐~~~

16 年前 0 回復

shiron 平民
这作品非常值得一读  在下有收入

16 年前 0 回復

shorthair 平民
多謝你的努力, 我正在copy中

16 年前 0 回復

entewr 騎士
为什么标题是繁体的?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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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王 伯爵
其实如果你真很希望有人翻译的话,不如把小说封面贴自己签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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