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立!?三星学生会1[佐々原史绪][台/简]


本帖最后由 nogizaka 于 2010-4-2 19: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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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佐々原史绪
插画:大场阳炎
译者:徐旻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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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是不幸体质的向坂惠(男),才刚入学没多久,就在差点溺死的时候被金鱼模样的土地神·水穗大人所救。水穗大人要求向坂提出一个可以招揽学生的方案做为救他性命的回报,向坂也只好随便提了一个方法……而在一年之后,水穗的神力让三校合并为『三星学园』,其中两校的学生会长进出激烈的火花!为了搞定这两个人,暂定的学生会长·惠的第一份工作竟是爱情的丘比特!?一场让人心痒程度爆发的单恋爱情喜剧开始了!!












「没有任何表演会比恋情精采」……
听说以前的人唱过这样的歌。
如果是一场秀的话,那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可是,她和他和她和我。
我们这些不正常又奇怪的孩子们、
这段恋情算不上是挺好,也算不上是美妙。
这只不过是一场恋情。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这个世界总会这样,
有什么结束了,
有什么开始了。


序章


大大的水泡啵啵啵地划过眼前,消失在实在不能算是美丽的水里。
一想到这是自己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我就愈来愈想哭。
我明明就痛苦到快要窒息了——
『高中生,溺死于水深五十公分的池塘。
四月二日S县立星之一高中的高一生?向坂惠同学(15)被发现溺毙于该校的池塘中。向坂同学前一天才刚入学……』
但我却还是看到了报纸上这样的报导。
虽然后代子孙可能会说:居然可以死在那种地方,还真是不简单啊。但这可是有原因和理由的!
拚命挣扎的我,双手双脚上都被贴满了黑色的东西。
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黑色的寒天、药箬或是软糖果冻之类,那种很有弹性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黑色弹力物体四处出现在学校里。讲台、置物柜、大家的桌子、椅子上,到处都是。漆黑的黑影也盘踞在教室的四个角落,如果有人说只有那里黑黑的看起来像入夜了的话,大概也会有人相信吧。
而且,能看得到这东西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学生和老师都若无其事地地踩扁它们,不然就是坐在上面、走在上面,这些都让我愈来愈觉得不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放学之后,我试着把手指戳进那黑色的弹力物体里。
冰凉的感触。
接着,一阵像是触电般的刺激传达到我的手指上。这是什么?这是谁的恶作剧吗?就在我这么想的下一瞬间,我一阵晕眩。摇摇晃晃地,脚步一阵不稳。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有其他人目击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个注重面子的典型日本人刻意来到毫无人烟的后花园,在确认没有任何人看着我之后,我才把一切付诸实行。

然后,我滚着滚就滚到池塘里,唉呀,真糟糕。
再怎么哭,再怎么叫的我都发不出声音,一直到现在。
如果这是※童谣的话,泥鳅现在应该要出来说「你好」了吧……啊啊,不行了。我的意识愈来愈模糊了。(译注:日本有一首童谣名叫「橡实滚呀滚」,其中有一句便是『滚着滚,滚到池塘里,唉呀,真糟糕。泥鳅出来说你好。』)
像是在幼稚园开学典礼那一天,我从家里楼梯的最上面那一层滚到最下面,跌到淤青的我在毕业之前,整个幼稚园时代都被别人嘲笑是「单眼熊猫」;或是我这个微妙地难读的姓;还有我这个十个人里会有九个人认错性别的名字让我被分到女生班,之后整个小学时代都遭人嘲笑;国中时代,我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狠狠吃了个大螺丝,得到了不该有的注目,班上那个老大就因此盯上我,搞得我每次考试的时候笔记本都会被他抢走,这些事情都开始鲜明地在我脑里转了起来啊。
等、停!跑马灯快停!
不管是谁都好,我什么都愿意做,救救我啊——!!
就在我要死不死、疯狂挣扎的那个时候……
「余听到汝的愿望也。」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同时,我手脚上的黑色弹力物体,让我的身体随即浮起。冲出水面的嘴里不断有空气灌进来。
我用得到自由的双脚紧紧踩住池底,一边用力地咳嗽,一边试着要把水吐出来。刚刚看起来位在遥远彼方的水面其实不过及腰。就连小学生都不太可能会溺死。
「那么,这样一来,汝的愿望就实现了。这次换汝来回报余也。」
声音又再次响起。那算是一道非常清凉的女性声音。
「汝在看哪里。汝应当更谨慎地寻找余啊,汝会遭到天罚的喔。」


声音再次响起,我的意识转向脚边。

与其说是脚边——不如说是水面。
我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认真地盯着池面。
我原本想说,打死我都不想看到像恐怖电影那样,有个女人的脸从池子里慢慢浮出来,然而眼前的事态却比那样更加严重。
「嗯,真是个愚蠢的男孩。汝看得见余吧?那汝理应更加畏惧啊。」
我当然是会怕啊。
我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害怕啊。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机械化地点了好几次头。因为,这个从刚刚就一直跟我说话的东西,怎么看都是那个——金鱼啊!
拥有飘逸尾鳍的这只金鱼看起来很像是那个名叫流金的鱼种。不过,它和原本的流金之间决定性的差异就出在尺寸上。要打比方的话,它大概有一颗小型高丽菜的尺寸吧。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我完全,疯了。我真的疯了!
「啊啊,嗯。我是有想说我迟早有一天会疯掉的啦,真的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幼稚、纤细或是敏感明明只能在文学中或是走那种风格的电影里成为卖点,可是我的神经怎么会纤细成这样。跟鲤鱼一样大的金鱼在对我说话?我的脑袋是发生什么事了啊。还是说,这是在模拟『橡实滚啊滚』?那现在应该要出现泥鳅才对吗?还是说已经幻灭了?完全幻灭了?
「……余至今看了不少人类,才刚遇见余就转向自虐方向的这种反应还真是崭新也。」
「呜哇,而且我还被称赞了,我被幻觉称赞了喔。」
「谁是幻觉啊,汝是在说谁啊?
那只不可爱的金鱼唰地拍了一下腹鳍。
「真是个失礼的小毛头。余为守护这一带的土地之神,星之谷主水穗明神是也。」
在困惑的我的脚边,金鱼不断张阖着它的嘴。它每动一次,赤红的鳍和尾巴便随之摇曳,水面上扬起微微的涟漪。这个也挺逼真的嘛。
「汝的reaction太小了!
「咦?英、英文?
「余可是神喔?而且,余刚刚还拯救了汝,汝应该好——好地感谢的神!汝应该更夸张地大吃一惊啊!汝应该感谢余感谢到伏倒在地上啊!汝应该下意识地打开皮包,把汝所有的钱都丢进池子里啊!为什么汝做不出这种让人惊艳的performance?汝应当把entertainment而进生活!这才是二十一世纪人类生存下去的诀窍喔?汝给我好好记住啊!
performanceentertainment?」
自称是土地神的这个家伙突然做出这样的指责……这只会让您的可信度不断下降而已。
但在那之后,这只金鱼还是非常强硬地主张自己才是这一带的土地神。
仔细一看,我发现有一间小小小小的神社安在池边。那是用木材和石头盖起的贫弱……不,是一间非常朴素的神社。神社的四周长满了茂密的杂草,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奉祖着什么了不起的神明的样子,不过我刚刚受到金鱼帮助这一点也是不变的事实啊。我也只好试着表现得谦虚一点吧。
「为了确认眼前的状况,可以请问一下您的神体是?
我慢慢地爬到池塘边,一边扭着湿透的衣摆,一边朝金鱼问道。
「就是这面池塘也。」
金鱼挺起胸膛。看起来好像是这样(虽然说要分辨出它的胸部和腹部是非常困难的事)。
「是喔。」
「汝不相信!?」
「没错。」
就算我高估了池塘的直径,那顶多也只有三公尺。水深大约是五十公分,再深也只有一公尺左右。藻类和水草让池子的透明度变得极低,完全让人感受不到『神体』的神圣,说穿了,这根本就是一口水洼里长毛的井罢了。人要有多强烈的感受性,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神圣呢?
「这里原本是有十倍大的也!
金鱼神愤慨激昂地继续说下去:
「那些愚蠢的星之谷市道路建筑课的家伙!他们说什么测量量错了,结果就挖了不必要的土地,让池塘的水也跟着干涸,最后就落得这个下场!
「啊——这是……」
这间学校所处的星之谷市内有一条连接旧街道和新国道的道路。那虽然是一条相当重要的路线,但那条路线上却没有公车经过。这是因为道路建筑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所做的测量有相当严重的错误,因此道路宽度不足,公车司机每每经过都陷入生命危机……这是市民间的共识。
除此之外,市政府在做出「要盖市营游泳池」的宣言后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还有市府没能增建市政府大楼,结果被消防署骂到臭头等等。星之谷从来没少过这样的话题。这就是我们的故乡,星之谷市。我先说了,包括这种松散的精神在内,我非常喜欢这个城市,真的。
「汝能明白神权遭到粗糙地方行政蹂躏的这种悔恨吗!?」
我似乎能听到没有牙齿的金鱼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暧昧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这样的反应似乎不太好。
巨大的金鱼像是完全说上了瘾,它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它这么说……
这片土地原本就是非常容易聚集恶灵的地方。它用这块清凉的池子来守护着这片土地,但如今它却因为人类的粗心大意而失去了它。
它这么说……
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它只好让人在这里盖一所学校,聚集了许多血气正盛的年轻学生。它不时从学生身上偷走一些些些些的气,好不容易才守护住这片土地。
「可是啊,最近却因为少子化什么的,小孩子的数量不断减少。再这样下去的话,余将会失去更多力量,将无法好好地守护这块土地了。」
「啊啊。」
「必要条件只有两项。一,在这里聚集许多年轻人;然后,大家过着和平的日子。就只有这样而已!
「喔。」
「汝那没力的回答是怎么一回事。汝应更high、更真挚地回应余所说的话。看来汝也是体质敏感的人,居然会受到那么强烈的影响。」
「影响……」
它在说的是我能看见那个没人看得见的黑色弹力物体,然后差点被那东西害死的事吗?
「汝要是到毕业之前一直都这样的话,汝也会感到困扰吧?
「那是没错啦……」
「还有,再这样下去的话,在不久的将来,这间学塾将会被人嘲笑是『只要有交报名表就一定能考上的超级白痴高中』喔?汝不希望自己的母校变成这样吧?这样非常丢脸吧?
「啊,是啊。」


这间学校不仅离我家最近、可以轻松拿到我想去的私立大学的推荐名额,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勉强自己。因为这些极度消极的理由,我决定继续念书。说真的,虽说我根本不想去管我毕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是要是我这么说的话,这只鱼大概会全身胀红、气到爆炸吧。那样实在太麻烦了。

「那么!汝就想想该怎么增加这所学校的人数!
「怎么增加呀?
我在和一只震怒的巨大金鱼进行认真的对话。明明光这样就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异常事态了……
「我们只能多招一点学生了吧?
……无法背叛恩情或是义理的我只好顺着它这样回道。
「所以余才问汝要怎么做?余也知道这间学校的经营团队有在努力增加人数啊。」
这样是来不及的。这只金鱼不断张阖着嘴说要尽可能迅速地增加人数。我愈来愈想把它捞起来煎或是红烧了。
「那,呃……和其他学校合并之类的?
我随便说道。
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只要导出一个什么结论,我就一定能逃离这个状况。那我就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需要用到脑袋里重要的地方。
「……呵呵。」
我好像看到金鱼不怀好意地一笑。它红色的尾鳍又再次唰地扬起,弹起的水花让我皱起眉头,我短暂地闭上双眼。就在我再次张开双眼的时候……
一名少女站在水面上。
打扮得像是个※宫司的少女穿着红色的※水干,她长长的白发飞舞,呈现绝妙的对比,是一个十分让人心动的美少女。但说真的,不对劲的感觉更为强烈了。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她到底为什么能站在池塘水面上?(译注:宫司是神社中掌管神职人员及巫女的神社之长;水干为平安时代以降,奉仕朝近的下级官人所穿着的一种衣服。)
「余喜欢汝这个计策。」
少女笑了一声之后,作出如此的宣言。
「余也需要汝的帮忙,汝就尽情地好好发挥吧。」
——她用着刚才那只金鱼的声音说道。
我没有回答。
应该说,我发不出声音来。
我知道自己很胆小,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吓到腿软。
在那之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不断叙述着她自己的想法,但我的耳朵完全没接受到她所说的任何话。
之后,我对我这一连串的行动感到非常非常后悔。
要是我不在没人的地方把手戳进黑块里就好了。要是我没有一不小心踩进池里就好了。至、至少在我知道得救的那一瞬间,我就应该赶快逃走啊——!!
这一天,穿着红色衣服的金鱼神不停说着的玩笑话——其实都是不容错认的『神谕』,而这神谕将我往后的人生……不,是把这整间学校的命运给搞得乱七八糟!


一、新学期战线,有异常事态


时光飞逝。
一年后的春天。
我……向坂惠(16)站在同一所学校的校门前,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朴实无华的水泥制门柱上刻着母校全新的名字。

S
县立三星学园高级中学。

不,我并没有转学。这里真的是我去年入学的那间「县立星之一高中」的学校校舍喔。如果要证据的话呢,你看,只要把视线转向校门内,就可以看到那个漆黑的弹力物体呢(虽然说我是在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到的东西拿来当证据就是了)。
在众多以普通和直接为旨而取名的公立高中,只有我们的名称如此华美。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某餐厅排行榜的美食指南上会出现的餐厅一样,而它于今年四月一日创立。顺道一提,那不过是两个礼拜前的事。
学生总数九百六十四名。
校训是「刚健?自立?协调」。
从星之谷市的主要车站(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只有一个车站)星之谷站徒步到学校只要十分钟,而且除了这样的好立地之外,学校的总面积约有三一〇〇〇平方公尺(介绍手册上写说校地约为三分之二个东京巨蛋大)(这样更难懂了吧)。
不过一年,我去年入学时还是「S县立星之一高级中学」的学校就变成这副德性……这恐怕都是因为我的失言造成的。
穿不惯的制服非常沉重。从今年开始采用的这套制服胸口上缀了一个象征三颗星星的徽章,就连帅气的领带都配上了。这种非常符合时尚潮流的设计反而让我觉得全身不对劲,有种只有颈部以下会被带到青山或表参道的不安。这附近明明就还是一片清爽的田地啊。
「小惠,早!
「哟,向坂。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耶。」
「早安,会长。」
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接连出现。
男生是素色裤子、女生是格子短裙。男女的制服虽然有这样的差异,但每个人都穿着全新的外套和领带。然后,胸口皆有星星的徽章。大部分的学生都和我一样,原本就是星一的学生。明明就应该有很多人是看准了可以穿便服上学才人学的,但这一群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亢奋。唔,我也是试过了才第一次知道,穿便服上学其实意外地麻烦。
我看到有一群像是乌鸦的人们从道路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这群人全部都是男生。他们身上的中山装制服虽然是学生的标准配备,但也是老旧的流行了。唯一的改变,就是他们的胸口上别着和我们一样的徽章,那非常现代的设计在黑色制服上显得相当抢眼。他们原本是市内数一数二的男校?星冈高级中学(通称?星高)的学生。
看到那黑色人群中特别显眼的那个人时,我下意识地在喉咙深处叫了一声。他在我心里『现在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里可以拿到一、二名的成绩。
「鸟、鸟越征宏……!
清瘦的身材,还有相配的长手长脚。小巧的脸上是甜美到不可思议的五官,发色柔软的头发包覆住他完美的额边。不过是一件排着整齐金色钮拙的普通制服,却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贵公子,同时也让同性的同学抱有「明明就是个男人,居然长得像个小白脸,而且还装尊贵」的反感。
但相对地,他却大受女生好评。
「是星高的鸟越先生!
「好帅喔——」
「他现在好像没有女朋友喔?
「骗人!那我要去追他罗。」
穿着西装外套的女学生们欢乐地笑闹。
然而,他本人却完全不在意庶民的赞美,趾高气昂地准备朝这边走过来。
我蜷起背,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走到路边,以免被他发现。我不想见到他。至少,我在放学之前都不想见到他。我甚至收起刚刚连发了好几声的叹息,鬼鬼祟祟地前进。就在这个时候……
叽叽——!
扬起高分贝煞车声的巴士停在校门旁。车上写着KATSURAGI KANKO(葛城观光)的那辆巴士后面停着一样的巴士。那辆巴士的后面的后面也是一样。
车上是塞得满满的一群少女。她们原本是星村女子高级中学(通称?星女)的学生。
只见一个接着一个女生摇着满载着清洁感的百褶裙、轻快地踩着皮鞋走下了巴士。深蓝色的经典水手服配上白色的缎带,这是套非常可爱的制服,但她们左肩梢下方所佩戴的三星徽章看起来还是有点突兀,让我感到非常可惜。
「各位,早安。」
「日安。」
在这群毫无保留地放送着笑容的少女中,我找到了一个嘴角扬都没扬的人,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那就是我现在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里经常蝉联前几名的人物之二。
「这次换葛城圆……」
那种又黑又直的头发在现今社会上已经很少见了。她的发丝垂落背上,浏海也只用发夹轻轻夹起,看起来就是个才女的打扮。除了她这像是把理智两个字磨得光亮的美貌之外,甚至还戴上了银框眼镜。只有她嘴角边的痣美过了头、十分性感……应该说是那颗痣带给她这个已经不像是人类的人增添了更不可思议的艳丽感。真是绝妙的组合。
「葛城小姐今天也好漂亮啊。」
「冰山美人最棒!
「水手服也是……」
「那是让女生看起来会有三倍可爱的魔法服装啊。」
这次换穿着西装外套的男生一阵兴奋。
「今天星女那群人是包巴士来上学啊!
「她们以为她们是谁啊。」
「我承认她们是美人啦,可是她们的性格也太糟糕了吧。」
「嘘!要是被她们听到的话,我们就完了。」
女生们则是都把不满挂在嘴上。
葛城圆小姐毫不在意任何一方的反应,仍旧一脸平静地以让人会看到忘我的律动性脚步穿过了校门。其他穿着水手服的少女们恭敬地跟在她身后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欧洲还是哪里的修女在行进一样。
啊啊,我希望她们能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静静走过去。
然而,我的祈祷却一如往常地没能送到老天爷那里去。
葛城小姐眼镜下方的双眼倏地眯起。从其中所放射出来的眼神,仿若找到猎物的肉食兽。
接下她所发射出敌意的对象,就是中山装军团里的那个人。
给我闭嘴喔。
什么都不准说喔,鸟越征宏。
只是……
「唉呀呀,日安啊,星女的大将阁下。您今天也是一早就带着您的侍从出巡啊,这阵仗还真是夸张呢。」
啊啊,这家伙又去找她吵架了!
鸟越同学以异常恭敬的动作环起双手,一步步地朝她眼前走去。呜哇,这真的很教人火大,就连我都想揍他一顿了。
「你每天早上都让巴士开到校门的正前方,这算哪门子的常识?你迟早有一天会辗到学生的。唔,但如果是葛城家的话,应该是不需要为了慰问金拚死拚活啦。」
然而,面对他轻快的挑衅,葛城小姐却只是微微皱起眉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葛城小姐没有反应而让鸟越同学觉得爽快,接着他火力全开:
「我也知道喔?你们原本的学校在市内遥远遥远的角落,所以如果你们不硬是要开巴士过来的话,上学会变得很麻烦。可是,如果一介高中生动用家里的财力和政治力来让大型巴士运行的话,那我还真怀疑你的常识。我们星之谷市也是有公共乘车的。唔,只不过你们的站牌离这间学校要走个十分钟以上就是了。还有,新校甚至允许学生骑脚踏车上学。你要不要试试这种正常的方法呢?你总不会像上个世代的女生一样,说什么『人家不想弄脏裙子』之类的藉口吧。」
他骂起来根本就像是串连珠炮。
而且不是那种三两下就放完的连珠炮。他就像那种要从巷头放到巷尾的长长连珠炮一样拚命地说话。
葛城小姐静静地听他说了一会儿后,看准了鸟越同学闭上嘴换气的那一瞬间,哼地扭起珊瑚色的唇办回道:
「……星高的猴子头头今天也一样多话。」
……她的话十分地短暂。
……却非常地冷漠且残忍。
如果鸟越同学是没有准度的轰炸机,那葛城小姐就是精密细致的狙击手。前者虽然引人注目,但后者的攻击才确实。
鸟越同学当场冻结。头头被言语暴力狠狠痛殴一顿的中山装军团成员都露出苦涩的表情。水手服们仰望着一击击倒敌人的主人,脸上带着一些得意。
而我们这些西装外套组的则是窥探着两者的脸色,每个人都压低了声息。这一触即发的空气迅速溢满现场。认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我很快就决定要逃离现场,于是悄悄地往后退开。可是,我就晚了那么一小步……
「会长。」
同样穿着西装外套的人用力抓住我的肩膀。
「那个,你最好做些什么吧。」
「你要我做什么……」
「加油,向坂同学。你们都是学生会的成员对吧?
「就算我们都是学生会的……」
他们和我一样成为学生会委员不过是一星期的事。我从来不记得我的人生有轻松到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培养出连带感或是友情这种东西。基本上,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会听我说话。
然而,所谓的世间是非常任性的。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期待眼神一个接着一个增加,再也受不了的我只好下定决心,往前踏出一步。
「那个……」
接下来我准备了「不要再吵架了」或是「不要一早就引起骚动嘛」这些台词。
鸟越同学和葛城小姐回过头,气势强烈到几乎能发出「叽——!」一声。
「「星一的闭嘴!」」
他们朝我丢出了完全相同的一句话,你看吧……
特地去做这种我明知无谓的事所带来的疲劳感,还有在众人面前被骂的丢脸,各种负面的感情狠狠扫过,让我缩起脖子。为什么我没有甲壳?这让我想要诅咒上天。我想要就这样把我的脖子整个埋起来……
叮当叮当的预备钤恰好在这时响起。要赶在上课钤响之前进到教室、三种制服的学生群再次流动。
鸟越同学瞪着葛城小姐,而葛城小姐则是顶着把我和鸟越同学当成足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表情,跨步离开。
被留在现场的只有我一个人。
不。
很有弹性的湿润黑弹正盘踞在我脚边蠢动,夺走我所有想前进的意志。
接着……
「怎么了,惠啊。汝若是一早就如此疲累,那该如何精神十足地度过这一天?
从空中高处落下的自大声音传来。
我抬头一看,看见一张可爱的脸蛋上贴着可恨的笑容,一切的元凶正快活地飞舞而下。
「这都是您的错吧。」
我的低语声里自然带着恨意。
「没想到……您居然只用一年就整合了三校!
但金鱼神却丝毫不在意,轻飘飘地飞舞而下。
真是的,如果我现在可以把她拿来烤或红烧就好了。

2

「啊啊,真是的……一切都教人不敢置信……」
在校舍角落的那个池边,我对人生感到绝望。
第六节课结束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春季的太阳开始倾斜,让池边的小鸟居四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汝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并校是去年夏天就决定的事啊。我们静静地进行计划,才走到今天。这是可喜可贺的事啊!
和一年前一样,女子的声音在静静的水面上高声响起。今天也有一只大大的金鱼悠闲地在绿色池子里晃着它的鱼鳍和尾巴。
「可是啊,水穗大人。」
我很普通地回了一句话。
这个普通,对正常人来说,其实是很骇人的。在这一年之中,我的常识被磨损殆尽。如果只是金鱼开口说话的话,那现在的我根本不会有所动摇。我甚至还曾经一个不小心去找其他普通的金鱼说过话。
「没有什么好好可是的。这是只有汝能完成的战役。真要说的话,汝将成为这个星之谷的救世主。汝该好好谢谢余!
金鱼很认真地说教。
「如果您要说的话,应该是说『没有什么好可是的』才对。」
「罗嗦死了,白痴!不要只找别人说的第一句话来吐槽!你应该找到主旨来回答啊,你这个※KY!」(译注:KY意指不会观察现场气氛的人。)
突然改用粗鲁且现代化语调的金鱼用尾巴喷起水花。你是恼羞成怒喔。
我用双眼追着在夕阳余晖中发亮的水花,再次叹了一口气。
——如果人数不够的话,那从别的地方拉人来不就好了吗?
这个金鱼神很干脆地就认可了这个提案,而且还是立刻付诸实行。
三校合并案在四月底提出,夏天结束时就已决定,在考生提交报名表时已经完成大致的构想,一切以异常的速度进行。而星之谷市内的三所高中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学校。
当然,表面上是有其他理由的。

S
县星之谷市算是首都圈的北限。

星之谷虽然有挤上JRS县的主要私铁所发行的『首都圈路线图』,但东京地铁那些公司却完全无视星之谷的存在,根本不把它当首都圈来看。
即便如此,从这里到东京、虎之门那些办公商圈也只要一个半小时。星之谷车站附近的地价便宜,在高度经济成长期到泡沫经济垮台前,星之谷都还发展得不错。
然而,由于近来都心部的地价下降,人口逆流的现象以※波洛洛卡都比不上的速度进行,星之谷市的税收日渐减少。(译注:波洛洛卡意指巴西亚马逊河的河水因为潮汐而产生的逆流现象。)
接着,平成年间大幅度的市町村合并。我是不知道详情为何,不过听说这是因为市叮村的数量太多太花钱,所以政府才尽可能地把它们合并起来。大概是这样的政策。
当日本国内正四处进行各种市盯村统合、扩展行政区版图之时,星之谷市因此被埋葬了。
我再重覆一次。
星之谷市被埋葬了。
星之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观光景点,也没有高速公路的交流道,更没有乘客会大量下车的车站。星之谷只是一个悠闲田园风光和通勤城市同居、平凡至极的城市。光是在履历表上的个性栏上写「开朗活泼」、在嗜好那一栏上写「看书?听音乐」的话,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如果是体贴的面试官,那他应该都会略过这一点。
也因为这样,不管星之谷向哪个市盯村提出申请,它都因为「我们和你们搭不上关系」这种理由而被拒绝。
这种悲切的感觉就像是在马拉松比赛的起跑线上突然跌倒,又或者是所有同学都去嫁人了,只有自己孤单一人的感觉。当时的市长在所有交涉都决裂之后,病倒引退,而我也亲眼看到他最近在自己家花园里悲伤地抚着小猫的背。
而且,让事态更加恶化的,便是少子化。
现代的日本女生早已不再那么容易怀孕,各教育机关也进入争夺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之群雄割据的寒冬时代。
同一时期,历史最悠久的星高其木造校舍因为直击的台风而有部分墙壁崩落,整幢建筑物也被宣判差不多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说好听一点的话,是学生元气十足;说难听一点的话,对于这座校舍而言,要承担数百名粗鲁暴力的青春期男生和过去历史及荣光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足够的经费能进行大规模的修缮。
另外,说到我们星一,也就是一年前金鱼神所说的那个样子。
最后剩下的一校?星女以优越的成绩及大学及格率做为盾牌、进行抵抗,然而星之谷市及S县的教育委员会以在新校续聘星女老师为条件,让星女屈服……唔,事情就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啦……
「请您坦白地告诉我,水穗大人。您没有把星高的墙壁吹垮吧?
「那是当然的啊~
「您有动手对吧?
「汝那反抗的眼神是怎样?余感受到了些许的敌意喔。」
「我很庆幸您只有感到些许的敌意啊。」
我的回应里带着忧郁。
我的恨意和痛苦因太过深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明明就不想当学生会委员啊……!
大概是四个月之前,我坐上星一高学生会长的位子。
在新的年度开始后没多久,前任会长就突然住院,会长的位子也因而空了出来。照一般而言,副会长应该要升格来坐上这个位子,但不幸的是,他从去年年底就自行升任为半永久自宅警卫,连学校都不来了。
书记?会计这些专职人员拚了命拒绝接下这个位子,结果学生会就在大家都还没能从新年倦怠感里恢复回来的时候,第三学期一开始就进行了异例的补选。
当然,我没有成为候选人。我只是一如往常地缩在教室角落里而已。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班上的气氛开始集中在我身上。「我们班不找个候选人的话也不好吧。」 「唔,反正当选的一定会是其他班的学生,别担心、别担心。」班上同学是这么说的,而我自己也是这么相信的。
但等到一切揭开真面目之后,我才发现只有我们三班这么认真地选了一个候补人选,居然会有这种让人不敢置信的悲剧。结果,我就在没有举行投票的满场一致状况下坐上星之一高级中学新会长的位子……如果是这样当上的话,我觉得「学生会长」这四个字应该要念作「活人祭品」。
「反正把前任会长送进医院里的也是您吧?守护神怎么可以对自己土地上的人做这种事呢。」
「不得以人类的基准来衡量神的计划。西方的超主流同业者这么说过喔。」
「西方也是有很多神明的,请问您是在说哪位呢?
「在义大利拥有一大片一等地的家伙。我超羡慕弛的。」
是神就不要说什么超的。我很想用尽全力这样吐槽,但这只金鱼真的有人心无法推量的地方。为了实践自己的计划,她到底动用了多少大人的力量?光是想像就很恐怖。毁了学校的墙壁或许只是个开端而已。
「你这家伙又露出那种反抗的眼神。你到底把余这个救了你一条命的恩神当成是谁啊!要要神也不是这样要,余要诅咒你罗!?」
穿着红色衣服的金鱼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弹起,化做先前在校门上空飞舞的少女。她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曳,像是神官服装的下摆也随之跟着摇摆。
十分突然的无意义变形。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急忙往后跳开后,她果然用完美的旋风脚扫了过来,深深地刺进我刚刚所在的地面上。
「啐!
「呜哇,您是想踢中我!您真的是想踢中我吗!
「罗嗦,白痴!我看你这家伙超不爽的!『只要用「您」就算尊敬了吧,呀喔——!』你的这种态度超明显的啦!我把你剁成一坨油喔——!
「您怎么这么说话。您又擅自去用学校的网路去搜寻不必要的事了对吧……」
如果有人的信仰心会被这种拍动手脚、乱翻乱转的样子刺激到,那家伙绝对是个无可救药的超级被虐狂吧。
呈现少女姿态的水神转了一会儿后,像是终于满意了,她停在我的脚边,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水穗大人?
就在我观察她这次要玩什么把戏的时候。刹那间……
「畦啊啊啊啊啊——!!」
发出奇怪声音的她再次飞起,在用双手做出抓刮着空中的动作后,出现了一把巨大的戟。
同时,天空中的一部分爆开,黑色的物体落下。
刚开始,是像雨滴一样。
接着,变得像巨大的石砾一样。
那是一如往常的黑弹软泥。它平常都是在学校里到处弹来弹去而已,但偶尔也会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化做某种形状,朝水穗大人冲来。
「喝——!
水穗大人把手上的武器转了一圈,一口气把黑弹打飞。四散的黑色水滴随即化做鸟的形状,张开它锐利的嘴笔直飞来。
「去吧。」
水穗大人往前踏了一大步,斩断大明神鸟。不知道她这一击是产生了什么效果,飞散的水滴已是无色透明。水滴发出小雨般的声音,散落到眼前的池子里。
「呜哈哈哈哈,虽然这个水穗已经老了。但余是不会输给这种小喽罗的!
看着这个娇小的神挺起上身高声大笑的背影,我再度叹了一口气。
这一幕是怎样?是哪部电影还是漫画吗?
可是,在水穗大人这样击退黑弹之后,校内可见的黑弹的确地减少了。这是事实。
虽然这会让人不太高兴,但眼前这位的确不是一般凡人。而且,她是真的在守护这片土地。一年前那么沉重痛苦的学校气氛现在也得到净化,我也可以像平常人一样活动身体。这是毋庸置疑的。
即便如此,我说出来的话仍旧大多是抱怨。
「真是的……为什么您得到力量的必要条件是『聚集许多人』和『过着和平的日子』呢?只要聚集了愈多的人,纷争就愈有可能发生,这也算是自然的发展吧?而且您还是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完成这个条件的。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吗?
水穗大人倏地收起笑容,转了过来。她装饰着纤长睫毛的黑色双眼放出和平常不同的认真光芒。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迅速地达成这个目的也。」
我才把「那就赶快去做吧」这句话说到一半……
「余为水神——所以这方法当然就是※人柱。」(译注:人柱意指为了让堤防、桥梁等大型建筑物免受水害侵袭,而将人活埋在该建筑物之下或旁边的祈愿方式。)
「哇啊,我会好好努力加油的!
「你对要死啊、要灭亡啊这些事情总是在抱怨啊,那你干脆就做出神圣的牺牲,拯救这片土地和母校啊。」
少女神讽刺地扭起嘴角,不停戳着我的头。如果她要采用人柱案的话,那她是已经决定要活埋我了吗?是这样吗?
「自虐是现代年轻人代表性的修辞方式喔。请您不要每句话都当真。」
「真是个难搞的小鬼啊——」
您有资格这么说吗?
我可以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套用在您身上喔,你这个没用的神。

3

船夫多,船上山。
很多现代小孩都误把这句谚语解释成「只要有很多船夫同心协力,那原本只能待在海上和河上的船就连高山都可以爬上去了呢」。
然而,这句谚语真意却是「拥有复数领导者的组织会以惨不忍睹的方式撞上暗礁」,不容任何感伤或是坚定的意志插手。
然后……
三星学园高级中学的学生会现在正在将这句谚语实体化。
我的学校除了东西两栋校舍外,还有一栋横亘其中的特殊教室栋。从上空看下来的话,会是一个中间那一杠很高的H形,而学生会室就在这特殊教室栋的正中央。当然,在三月之前,这都是我们星一高在使用的地方……可是这惊人的客场感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室常见的事务用长桌在房间中央排出一个巨大的四方形。
四方形的右侧是一排表情认真的水手服。她们是前?县立星村女子高级中学学生会的成员。
前学生会会长,葛城圆小姐。
她身旁是前副会长?生岛香叶子小姐。
接着是书记四月阳菜小姐跟会计山冈纱由美小姐。
通称?星女。
星女创立于昭和初期。「若日本是足以与列强对抗的一等国,那女性理应接受和男性相同的教育」据说就是做出如此主张的地方名士设立了星女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先进的想法,除了书法、裁缝、茶道、花道等,这些标准的新娘课程之外,星女还加入了当时可以算是划时代的先进进修课程。
结果,在跨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开战、终战这波澜万丈的岁月后,星女的地位更是坚若磐石。基本上,不管是哪里的公立高中,男校的分数都要比女校高一点,但这间星女不一样。听说她们的分数要比星高稍微高上一点。
左侧是一脸严肃的中山装臭男生。
他们是前?县立星冈高级中学学生会的成员。
前学生会长鸟越征宏。
前副会长?吉见忠孝。
还有,书记和会记之类的家伙(臭男生的介绍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通称?星高。
星高创立于明治时代末期。坐镇在关东平原正中央的星高收了很多京都最高学府及※江田岛士官学校送进来的学生,是自古以来的名门高中。(译注:日本海上自卫队第一术科学校位于广岛县江田岛市,为著名军校。)
星高自创立时即为男校。中山装的设计自大正时代以来就几乎没有改变,听说以前这附近家里有女儿的父母只要一看到这件制服,就会送上「可不可以收下我们家女儿呢?」这种热切的眼神(不是本人这么做,而是父母这么做这一点让人感受到时代相当久远)。
接着,在入口边那一区,压低了声音僵在那里的,则是我和前星之一高级中学的学生会成员……不过除了会计三谷之外,每个人都用「肚子痛」或是「头痛」这种理由缺席。去死吧。
我们的星一创立于日本经济高度成长期。和前面那两所学校比起来,我们这所高中没有任何的特征,这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从我开始,这所学校没有笨到极点的笨蛋,也没有突出至极的秀才,只有普通的学生在这里过着悠闲松散的学生生活。
也就是说,这三所学校的类型完全不同。
我们就像是水、燃油和太白粉一样,完全无法融合。说真的,要合并这三校就像是要在仙人掌上接樱花树一样,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而且我们还一开始就注定要上场战斗,这教人该如何是好。
「那么……」
今天第一个开火的仍旧是鸟越同学。穿着中山装的他凛然地环起双手,像是在恫吓众人似地环视四周。
「三所学校已经合并了有两个礼拜。但我们学生会的活动却没有任何进展。你们不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态吗?
您说得完全没错。
他和我不一样,他是那种能够成为杰出先驱者的人。他看起来是那种可以像个男子汉勇于开拓自己的路、并且不惜任何努力的人。
「这样你们就能明白,就算三间学校的学生会待在一起也不能发挥效用了吧?接下来就由我们星高进行完善的营运,星女和星一可以回去了。」
!那个啦!如果你想要开辟道路的话,那先用尖锄和铲子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要突然就丢个炸弹下来呢?这根本是把所有能省略的过程通通省略的大陆型先驱者,而且并不适合要求细腻作业的日本社会。
让人难以自处的紧绷气氛因此一变,化做狂乱的暴风雪、穿越战场的风。
我一边咒骂着我因为这个气氛而颤抖的身体,一边窥探另一个集团的情况。
葛城小姐并没有受到这显而易见的挑衅所影响。她只是静静地眯起眼镜下那双被长长睫毛围起的眼睛。
我觉得她也是那种能成为先驱者的人。她能冷静理智地判断状况,该做事的时候会好好做事。我觉得她应该是那种可以依赖的领袖。只是,她就是像个独裁者,因为啊,在我所认识的女生集团中,星女学生会的集团是最安静的。我是不知道她们是刻意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但我想这是反映了她们的特色吧。
安静的女生集团很可怕。我一直以为女生只要聚在一起就会很吵闹,所以她们这样反而让我觉得害怕。如果她们能歇斯底里地对鸟越同学的挑衅做出反应,那我搞不好还能松一口气。
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察觉到我心中的愿望……水手服集团中的一个女生愉快地开了口:
「唔,我们是可以回去啊——」
那是副会长生岛香叶子小姐。
宽幅的缎带绑住她那用电卷卷的完美长发,一看上去简直像个洋娃娃。再加上她那甜美悠缓的语气,感觉就像是精品糖艺般地可爱。


只是……

「这样的话,您会帮我们去向职员室说明对吧,鸟越同学——?您不会不知道是谁提出三校联合学生会这个想法的吧——?
她倒是挺敢说的。
的确,『学生会要由三校联合运营』这一点并不是我们决定的。这决定是职员室做的。
从我能随便至极的就任闹剧也可以看出来,对星一而言,「学生会是帮大家打杂的人」。但是,其他两校并不一样。
学生会,也就是绝对的权力机关。
他们将经费分配给各部、各委员,营运管理各式各样的校内行事,成为学生的模范。这就是他们的存在意义。因此,学生会的成员必须经过严格的考核,成员不得无能。过程不得不民主,不得不公平。
因此,据说这两所学校的学生拥有相当严正缜密的选举。
然而,现在三所学校才刚整合,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判断谁才该坐上领导的位子。所以三校的学生会在第一学期要相互帮忙,完成学生会的工作。在暑假之前,学生会要以全校学生为对象,进行新成员的选拔。以上就是目前三星学生会的运营及构成方针。
「那基本上就是个错误!教师不应该插手学生的自治吧!?赶快把事情交给其中一校才能让事情进行的顺利啊。」
鸟越同学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我也有同感。
我也想放声大叫说「你们根本不懂我的心!大人都不懂我们的心情!
不过一讲到这所新设高中名称选拔的事的时候,我也只能说「啊啊,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并虚弱地点点头。
事实上,这个带着米其林风的校名是三校去年分别投票所选出来的名称。
但那个投票结果却教大家感到惊讶。
第一名?星冈(星高大部分的学生投这个。)
第二名?星村(星女大部分的学生投这个。)
第三名?三颗星或是三星(大部分星一的学生投这个。)
以下的顺位则是意见分岐。
星女和星高两校的学生最重视的就是要让自己学校取得主导权,其他都不千他们的事。
看到这毫无协调性的绝望数字后,三所学校的职员就确定说「啊啊,就算我们一开学就进行学生会委员的选举,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吧。」
而且,再加上职员室只有一个,很多老师都会被调到其他城市去。对他们来说,这深刻的事态和转换人生路线的烦杂要比我们这些学生难搞上数倍。他们根本没时间去管学生的自治这种事对吧。
啊啊,可是,如果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第一学期结束的话,我将不会是向坂惠(16),而是向坂惠(故)。我一定会因为压力而死掉。
「那个——」
在这紧绷的气氛中,坐在水手服集团尾端的女生悄悄地举起手。她是星女的书记?四月阳菜小姐。
她愉快地微笑着说道:
「不管是哪一所学校的学生会要成为中心,我认为我们都不该什么事都不做。应该说学生的心都还很浮燥吗?学校里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所以我们要不要提一个可以让大家感情变好的活动呢?
这真是个太有建设性的意见了!
虽然四月小姐不像葛城小姐、生岛小姐一样是个美女、美少女,但对现在的我而言,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女神。不,女神不好,女神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要把女神订正为天使。
「这真是太棒了呢!
像是得到救赎的我同意她的提案。说真的,只要能找到对话的开头,就算他们只是要跟我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也会很高兴地回话的。
「与其让我们来决定谁上谁下,不如把具体的策略交给各班的委员来决定。如此一来,委员们应该就会把这个案子带回班上和大家讨论吧?我认为这样应该也能促进班上的交流。」
就我个人而言,我已经很难得说这么多话了。
「蠢透了。」
鸟越征宏锐利地打断我的话。
「都已经高中生了,还要举办让大家感情变好的活动?要学生会来指示?你打算做什么?
冷淡的语气让四月小姐显得有些畏怯,但她还是立刻恢复过来。
「首先是一定要有的营火!请大家在放学之后留下来,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快乐地畅谈青春!
「现在又不是昭和年间。要是在校内架营火的话,消防署一定会立刻冲进来骂人的。」
「那,跳土风舞!我们先从基本的稻草里的火鸡愉快地牵起手,然后在水舞里高声合唱,最后在延卡舞中众人相连起来跳舞!那就有如九百人一千八百只脚的古马陆一般!顺道一提,古马陆是……请想像那是一只全长三公尺的娱蚣!
「要是有人被压死的话怎么办!而且你打的比方不只很宅,还很恶心!
「那么,大家可以一起愉快地玩水果盘!我们可以把要说苹果或是橘子的地方改成原本的校名。水果盘的规则明了,是个可以很多人一起玩的游戏!
「所以我就说了,这间学校哪里有这么大的空间?光是椅子就可以把操场排满,而且要是那么多人一起跑的话,一定会有人受伤。」
「呃——那就没办法了。那么,最后的手段,交换礼物!每个人最多可以买七百圆的礼物。因为我们是高中生!
「哪个世界的高中生会交换礼物啊,蠢毙了。最好是会有人在收到陌生人送的七百圆礼物之后感到高兴啦。」
四月接连提出的方案都很像小学生会做的事,而且她愈说、我就愈为她感到遗憾。但她那打死不退的精神和胆量很值得尊敬。就算鸟越同学可以从头到尾反驳她的话,四月小姐还一直歪着头在那边「嗯——嗯——」
「我说啊。」
然而,她的论战(?)敌手似乎已经没有要继续跟她扯下去的意思了。
「和班上同学取得协调的社交能力应该用不着靠别人办活动来学吧?只要自己去试,那就一定学得会吧?
鸟越用可恨的语调封住了她的反驳。
听到自己好不容易提出来的提案被全数驳斥,四月小姐困扰地低下头。
看着鸟越和四月小姐一来一往的生岛小姐,那有如洋娃娃般的可爱白色双颊扬起了一抹微笑,转而看向葛城小姐。
那是一个暗号吗?
「……四月的意见也有可取的地方。」
葛城小姐终于开了口。
蚕丝般的黑发自肩上洒落,葛城小姐艳丽的双唇悠然一动。
「喔,譬如说?
「我们多少可以减轻学生们对学生会在此时没有任何作为的不信赖感。」
「光是有弓有在做什么』的姿态也是不够的吧?这应该说是欺骗好呢,还是说是伪善才对呢?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意义。」
「它有。」
依旧毫无表情的葛城小姐以丝毫没有任何波动的沉静声音说道。
「至少它比起光找别人麻烦有意义。」
她丢出了这句话。
狙击结束,任务完成。我好像从那里听到这样八个字的旁白。是我多心了吗?是这样吗?
鸟越的脸色非常有趣地瞬间一变。
糟了,又回到一开始了喔!
噗吧吧吧吧吧吧!黑弹一同狂热。它们刚才都还一副很不好意思地缩在学生会室的四个角落里,现在却好像在吸了鸟越——葛城两者间的愤怒后膨胀了起来。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想死。
就在这个时候,四月小姐再次举起手。
怀疑她这次又想说什么的鸟越皱起眉头,我则是倒吸了一口气。
「呃——各位要不要喝茶呢?
她以牧歌般的语调这么问道。这是天使四月转职为勇者的瞬间。

4

「……茶?
鸟越征宏以呆愣的表情回问。
「茶。您想不想暍呢?
四月小姐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的话虽然是问句,但她的身体已经站了起来,手开始在托盘上排起数个马克杯。她好像是那种说到就立刻做到的人。
「唉哟,我说小阳菜啊,干什么要泡茶呢——这又不是上个世纪的企业——」
生岛香叶子以夹带了满满毒素的悠闲语气笑着说道。
「呃,并不是那样。因为我自己想喝茶,所以就顺便问问大家要不要。」
我在星女的时候也都是这样啊。她补充了这句。
「一楼有贩卖机。去那里买茶的效率还比较好吧,你并不需要去泡茶。」
鸟越也很烦地用下巴比了比门的方向。
「真是个干涸无味的意见啊。宝特瓶一点都不好暍吧?茶水间就在这层楼,而且人类在陷入僵局的时候,能暍杯热茶是最好的了。」
四月小姐毫不犹豫地回话。她以非常轻松的态度这么说着。
看到鸟越、甚至连葛城小姐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急忙站起身。
「真、真是不错呢!!刚泡好的热茶当然是最棒的!我也来帮忙,嗯。」
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不太自然,但我还是跟在四月小姐身后,急忙走向茶水间。
第一,我没办法继续待在这个荒野般的学生会室。
此外,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看来在这三校的联合学生会中,只有她,四月阳菜小姐是个能好好说话的人。我是觉得生岛小姐应该也会听人说话……可是我实在不太喜欢那种「我就是个美少女」的人。
在我多少拉近彼此关系之后,我要先让星女的学生会有所让步,为互瞪的成员带来融合。为校内带来和平,为那只金鱼神带来沉默。如此祈祷的我跟在四月小姐身后,走在走廊上。
太阳刚开始西斜的时候,校内还有许多人影。
有几个穿着水手服学生高兴地笑闹着,还有几个穿着中山装的快步冲向楼下。西装外套看起来之所以会占了最大的比例,大概是因为新进的高一生和前星一的所有二年级学生都必须执行穿着西装外套的义务吧。学校虽然已经对再一年就要毕业的星一高三生说「现在再买制服也太浪费了,你们不要买了」,但听说几乎有一半的高三生都因为「穿便服上学太麻烦了」、「制服也满可爱的」、「我想要穿制服参加毕业典礼」之类的理由买了西装外套。
去年已经买了制服的星高?星女的高二、高三生可以穿着现行的制服,也可以换穿新制服,但大家似乎都要贯彻自己学校的设计。因此校内目前是一片混沌,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模拟考的会场一样。如果要以这种状况来说明三校感情其实很好的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只会愈来愈强烈吧。
那些黑弹就是在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中蠢动。它们黏在窗框上、贴在天花板上,在走廊上不断颤动着身体。实在是——这真是一幕让人想哭的超现实光景。虽然说数量确实有在减少……
我忍住又快要掉出来的叹息、转回视线,看见四月小姐蓬蓬的头正要转向错误的方向。
「四、四月小姐,茶水间不在那里。它在右边,在右边。」
「咦?
四月小姐急忙回过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不习惯啊。」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以上,但四月小姐你们却只待了不到半个月啊。」
两人之间很普通的对话让我打从心里感到放心。同时,我打开茶水间的门。由于两手都拿着东西的四月小姐在物理上是无法开门的,所以这工作只能交给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个护花使者。
「每层楼都有茶水间的学校真的好棒呢,我是第一次看到耶。」
「咦,是这样子的吗?
这么说来,我的国小和国中都没有茶水间啊。我原本以为我的母校没有任何特色,但看来它还是有它特别的地方。
「嗯。星女只有家政教室可以用瓦斯,所以我想烧水的时候都只能用电水壶烧矿泉水喔。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用瓦斯烧啊。」
「这里用的不是瓦斯,而是电力喔。」
「难不成是全电力化?好厉害喔。」
「家政教室用的还是瓦斯,职员室应该也是吧。」


用瓦斯烧的水和用电水壶烧的水有差吗?

我是不太清楚,但四月小姐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把看起来没用过几次的水壶洗好后,放到老旧的瓦斯炉上。
「我们学校的学生是把在之前学校用的杯子带来,可是我都没有看到星一学生的杯子耶。呐,你们平常都是用什么来喝茶的呢?
「呃,其实我们学校也是买宝特瓶的人比较多,这里大多是拿来泡泡面而已。」
「那今天就只能请星一和星高的同学暂时用纸杯代替罗。」
她虽然说「你们」,但今天星一出席的就只有我和另一个人而已。我总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她。
「啊,我是不是不能碰这罐茶呢?上面写着美术社呢。」
四月小姐就像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她不断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打开、关上茶水间里的小门。她那柔软蓬松的头发配上大大的圆眼,看起来就像只小松鼠一样。她绝对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美女、美少女,不过,她还真是可爱啊。
「啊,学生会的柜子在这里喔。」
忍不住想露出微笑的我指向瓦斯炉旁的柜子后,整个人有点慌了。绿茶茶包和小小的咖啡瓶四散,让身为这柜子前主人的我感到非常丢脸。
「四月小姐也可以把您喜欢的茶放在这里喔。只是您要记得写上名字,不然可能当天就会被人摸走喔。」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收着柜子,一边打着圆场。四月小姐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她带来的两罐红茶罐上写下漆黑的「学生会的!」真不愧是书记,她的字真漂亮。不过风格很强劲,算是很男性的字吧。擅自以为她的字很纤细的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写字。
不知道我是不是把这种感想写在脸上了,四月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缩起脖子。
「那个,我之所以会被选做书记,是因为我打字很快。我不是很会在黑板上写字的。」
「您,很会打字吗?
我一说完,就立刻感到后悔了。四月小姐的眉头微微皱起。
咦,她的心情不好了吗?为什么?我刚刚那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吗?
四月小姐微微歪过头。
「星一同学。」
「我叫向坂。向坂惠。」
最近,我有发现前星高星女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叫我「星一」,但如果连我期待「可以对话」的四月小姐都这样说的话,那实在让我有点难过。
「对、对不起。呃——那个,向坂同学为什么一直用『您』呢?我们同年级喔?
「咦,呃,也不是因为什么……」
「你是个很含蓄的人吗?还是说,你原本就喜欢用『您』呢?
「呃,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后者吧。」
「原来如此,收到收到。」
四月小姐以奇妙的语气说完后,用顺从的表情点了点头。
「呃,大部分的打字软体我都可以用上级者模式一次就过关喔!还有,我也玩了不少射击游戏,所以这个我也有自信。」
接着,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她是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她那预料外的反应已经让我用尽全心全力去对应了。
「您喜欢打电动吗?
我急着重新构筑我们的对话。
虽然我完全没在碰这一块,但受到现代茶毒、成为重度电脑阿宅的水穗大人应该很擅长这个领域。
「我只玩打字和射击,有一段时间玩得很凶——」
「四月。」
低沉的声音让我们的肩膀一同跳起。
我转过头,发现吉见忠孝同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了,人就站在那里。
不管是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那庄重的模样都让「谎报年龄」这四个字划过我的脑海。他的横宽就已经让他给人的压迫威重如战车。为什么这个男人不加入英式橄榄球社或是柔道社?为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在鸟越征宏身边辅佐他?我是真的不明白。
「我们的头头快要抓狂了。抱歉,你可以快一点吗?
粗厚冷静的声音从比我高一个头、比四月小姐高两个头的高度响起。
「啊,抱歉,我立刻就去!现在就去!
四月小姐以熟练的动作将茶叶和热水倒进杯子里,并把温热的马克杯重新在托盘上排好后,便走出茶水间。我也拿起她留下的纸杯快步跟上。前来催促四月小姐的吉见本人像是要镇守最后面的样子,我的背上一直感到他的眼神。这样会让我静不下来啊!
三个人就这样很不协调地一路走过走廊尽头。

5

结果,会议在那之后也是不断地拖延耽搁,完全没有进展。
可是我的脚步却不寻常地轻快。找到最近的决议事项——对学生会委员攻略战线索的我,以凯旋的心情回到池边。
「射击~打字~
我甚至亢奋到改了一首奇妙的歌来唱。
四周开始暗下,圆圆的池面边缘亮起淡淡的橘光。
虽然这是一场综合了混乱和悲剧的三校合并,但至少有一些些的好事发生。由于星一要迎接来自两校的学生,所以校舍四周都有经过整理,这里也因而受惠。一年前随处乱长的杂草现在几乎不复见,杂乱的神社屋顶也做了补强并涂上漂亮的颜色。
「水穗大人。我有事要找您商量,水穗大人;—」
我在池边拍手祷告。如果是平常的话,那只巨大的金鱼会怒吼着「不要把余当成是在公园里等饵的家伙!」但她今天并没有出现。
「喂——水穗大人——」
在我的手拍了一打次数左右之后,我就放弃了。
那个没用神的行动范围非常狭窄。当她维持金鱼姿态的时候,只能在水里行动:变形成人的时候,也顶多只能在校内活动。听说她的神力能够运用到更广的范围,不过她本人好像也不清楚神力所能延及的具体数值。光是看她伪装成台风、吹垮星高墙壁这一点,似乎神力只能延伸到那边去吧。
「如果是这个时间的话……应该是那里吧?
我就这么走向我所推测的那个地方。
特殊教室栋的一楼深处,电脑室。
在六点之前,电脑社拥有使用电脑室的资格,但在那之后电脑室就没人。水穗大人一天到晚都泡在那个没有任何灯光的上锁房间里。
由于我懒得回到玄关去换室内鞋,所以我决定绕过后院、靠到电脑室的窗子上。
应该没有半个人的电脑室里果然有声音传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轻快地哼着歌的声音、喀喳喀喳敲着键盘的声音,从窗帘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一个打扮成神官的少女。她是有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但她的白皙双手却藏在长长的袖口里,键盘自动上上下下的。应该没有任何东西比这家伙更诡异了吧。
就算她能模仿人的姿态,也无法触碰物质,所以她本人是说她是用神力还是念力的在移动键盘。不过就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单纯地就像是一只喧闹鬼,有点恐怖。
「水穗大人,我说水穗大人啊。」
我敲着窗户叫她,摇曳着白色长发的少女神很不耐烦地转了过来。
「何事?余正尽情地享受浏览网路的乐趣啊。」
她很无趣地挥了挥右边袖子后,上锁的窗子喀喳一声打开。看到她招手要我进去,我跨过窗框进到教室里。
我看向她的荧幕,发现她开了一个视窗。黑色背景上写着不祥的红字,而且还贴满了骷髅头、玫瑰花和十字架的图片。怎么说呢,看起来就一副很有害的样子。
「……请您至少透过儿童GOOGLE来搜寻网页。」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汝把我当成中小学生了吗?如此一来,我就不能尽情在某大揭示板上相互煽动,或是在某影片网页留意见了。」
「我个人并不认为神明该做这种事。再说,您是在煽动哪里的谁啊!
「因为那些家伙立刻就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啊。十亿位元组烦?兆位元组火大?
「现在会这样说的,大概就只有让这句话流行起来的那个人而已吧……」


「要说自己是无神论者的话,你就不要去神社求签、不要在绘马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不要避开鬼门盖房子!

水穗大人就这么把我用尽全力的吐槽放水流。
「顺道一提,余也禁止这些人在圣诞节等耶诞老公公、在情人节吃巧克力!不过,余许可你们在佛诞那天喝酒酿也。」
「为什么您只对佛教那么好?
「※之前因为我们的关系,有很多佛像被丢到山里,余觉得这样超对不起他们。更何况弛们也算是余的邻居啊。」(译注:日本于明治年间进行打压佛教的『废佛毁释』运动,神道也随之成为国教。)
「是喔。」
我每次只要一跟这尊神讲话,头就会开始痛起来。「跟神说话」这种事本身就已经让我够头痛了,结果我们居然还在谈这个,让我的头更痛了。
「然而,余今天是为了要达成更崇高的使命,才在此和电脑相对的。」
「这、这次您打算要干什么?
「网路上有许多关于这所学校的情报。有许多电脑网页、手机网页上的揭示板及个人档案都跟这所学校有关,而余正在一一确认这些情报……」
指向荧幕的少女神愉悦地微微一笑。
「『朝三星学园里的池塘丢钱的话,恋爱好像会有好结果喔☆』余写了这个。」
……失望……
对方太过夸张的言辞让我的下巴掉了下来。这个没用的神像是把我的沉默当成了肯定,高兴地继续说下去:
「毕竟日本人有那种看到水就忍不住要丢钱进去的习性啊。汝有去过一个叫做『迪士尼乐园』的地方吗?那里有一座名叫『灰骨凉城堡』的巨大建筑物,听说它前面的池塘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丢满了零钱啊。那是个游乐园的水泥制的池子喔?看起来没有半点好处的池子喔?那把钱丢到余的池子里才更有价值。只要慢慢把这些谣言传出去,余明天一定就能收到堆积如山的零钱啊!
「你这个煽动家!
「哇,你居然把正式名称说了出来。你讲话真是又夸张又讨人厌啊!
「因为您这样太过分了啊。为什么要撒这种天大的谎?
「身为神的余怎么可能会说谎,你真是失礼啊。」
「咦?那,牵红线也是土地神的业务范围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能多少重新评价她。多方面经营,这样也无妨。
只不过……
「余可是有好好写上『好像』这两个字耶。余可是没有断言也。」
这个神完全在搞诈欺,真是虚伪,她只是个骗子。
「您怎么这样!您这样不就像是那种嘴上说着『我是自来水处的人』,结果是来推销净水器的人一样吗?
「哪间庙没有赛钱箱啊——余也是想要有现金收入的。」
「现、现金……」
……真是接连而来的冲击……
水穗大人不顾差点当场趴倒的我,接连把她那无聊的野心细细道来:
「余要派汝去帮我把现金换成网路现金,然后余要拿它来尽情享受线上游戏、重新得到大师的封号。还有,余也想试试看网路购物啊。毕竟,余无法离开这间学校,但好想吃吃看北海道的山珍海味和九州的水果啊——汝绝对要帮余的忙啊——」
「我、绝、对、不、要!
我都快哭出来了。
不过,我现在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多亏这个神的这种肤浅的部分。反正就算我再怎么吐槽,她也只会继续攻击我,我只能公事化地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个,事实上呢,星女的女生呢——」
「什么嘛,你已经要去把美眉了啊。你这家伙的动作倒是意外地快呢。你最好现在就把钱丢进我的池子里,祈祷你的恋情会有结果吧,话就留到之后再说。」
啊啊,真是够了!
我每说一句话,她就打乱我的步调,这教我要怎么把话说下去啊?她厚脸皮的程度跟那个鸟越征宏有得拚。比起我这个人,我更希望她能够参加学生会。
「不是!我在说的是学生会的四月小姐!
「你在叫我吗?
突然响起的轻巧声音传人我耳里。
当场僵住的我害怕地转看向背后。
蓬软的头发、有如小松鼠一般的可爱脸庞——那就是我们现在这个话题的主角?四月阳菜。
而且……

「向坂同学,请问这位是?她穿着很少见的衣服耶……她是星一的高三生吗?
大大歪过头的她笔直地看向水穗大人。

6

「「你、你看得见!?」」
我们一人一神首次同心回道。
我和水穗大人一起说出了同一句话。只是我整个人完全地狼狈,她则是有些讶异,我们两个面对四月小姐的态度有点不太一样就是了。
「看得见……意思是?
四月小姐大大地眨着眼,我仿佛能听到她眨眼的声音。
「跪、跪坐在这张椅子上,打扮奇特的cosplay白发女。四月小姐你也看得见她吗?
「咦?嗯,她长得很漂亮呢。」
她干脆地点了点头。几乎就在同时,金鱼神狠狠踹上我的后脑勺。
「真是个诚实的女孩也。余中意你!
水穗大人踩住滚了一圈后跌倒的我的背,牵起四月小姐的手。
「喔喔,汝不只能看见余,甚至还能碰触到余呢!真是教余太满意了。」
「那个,向坂同学,你怎么变得像片鱼干一样啊,你最好去一趟保健室吧?
「啊啊,汝毋需在意。这家伙早就习惯了。」
原来他习惯了啊……四月小姐低声说出的这句话让我的耳朵好痛。
咦,如果我现在保持沉默的话,她会认定我是个被虐狂吗?我把力量灌进腹筋,急忙站了起来。
「不是的,所以我就说了,那个——」
我用力地开了口,却怎么也接不下去。我该怎么说明这个状况才好?这个cosplay女是土地神兼水神,我是来帮她的……之类的吗?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神经病系的发言,可信度是零以下。
在困惑的我身旁,水穗大人还是维持着她一贯的步调。
「听好了,汝仔细地听好了。余为守护这一带的土地神,余为星之谷主水穗大人是也。」
神气活现的她表现极为夸张,报上我曾经听过的那个名字。四月小姐一脸呆惑地点了一下头。应该说,她是真的感到很困惑吧。
「汝不信?
「对、对不起。」
「那余就让汝看看证据是也!
发出锐利叫声的水穗大人浮到空中。然后她就转过身,让轮廓溶到空气中。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金鱼出现。那是一尾拥有美丽红鳍及白色身体的流金。
四月小姐称赞说好棒。
的确是好棒。不过,她毕竟是一只没有脚的金鱼。于是她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充满了困惑的沉默降临在我和四月小姐之间,只有水穗大人的尾巴和腹鳍拍打着地上的声音响起。
「余、余没办法呼吸——」
「您是笨蛋吗——!
我急忙用双手捧起金鱼,拔腿狂奔了出去。我和来的时候一样,跨过窗框、穿过后院,跑向那个池子。
「向、向坂同学向坂同学,茶水间比较近!
四月小姐的指正跟上了。我才刚想说这也是个方法,但已经太迟了。比起现在要回到校舍里,池塘还比较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体温的影响,每当我前进一步,这只比垒球还要大的金鱼似乎就变得更加疲累。
「呜哇啊啊啊啊,水穗大人!您振作点啊!
「嗯——嗯——」
「向坂同学,给我!
不知何时跑到我身边的四月小姐朝我伸出手。她大大的眼里充满着高扬的决心,那应该是写做认真,念做当真的感觉吧。我把金鱼放到她的手掌上。
不久后,那个池子出现在我视线的彼端。四周已是一片昏暗,只有月光将世界染上微微的白色。


四月阳菜眯起双眼。

「去吧啊啊啊啊啊——!
大声一叫的她挥下手。
手弯到几乎可以发出声音的四月以漂亮的过肩投掷姿势,把金鱼的身体给弹了出去。
无力甩着尾巴的巨大金鱼划出一道弧线,跟着往前飞去。它立刻砰地一声冲开水面,消失在池中。
「四、四月小姐,你好厉害!好棒的控球力!
「因为我小的时候都在玩接投球啊。」
我坦率的赞赏让四月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着,我们一同看向池中,然而却找不到金鱼的身影。
「……这个池子,有这么深吗?
「不,最深的地方也只有及腰而已。」
我曾经在这里被淹死?这怎么可能。
在我自问自吐槽之后,池子的表面啵地一声冒出水泡。
啵、啵啵啵啵啵……起泡的池子让我以为池水都被烧开了。不久后,水面啪地一声爆开。
「汝~!~~~~
总是以清爽之姿从水里现身的水穗大人,现在却放任湿濡的头发黏在额上、背上,拉着沉重湿透的衣摆摇摇晃晃地朝这边靠近。
她双眼充血、美丽的脸庞扭曲,整个人简直就是日本恐怖片的最高峰。
「噫咿咿噫噫噫噫!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我是真的吓到了,但四月小姐却只是一脸空白地瞪大了眼睛。
水穗大人在四月小姐的面前举起滴水的袖子、甩乱她的头发,拚了命地想要表现出鬼怪的样子,但在看到四月小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之后,她便好像放弃了。
「什么嘛,真无趣。汝不再多惊讶一点吗?
水穗大人发出砰的一声,解开人形。扬起红色尾巴的她又再次跳到水里。
「唔,就是这样。余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大明神是也。尊敬余,崇拜余。」
什么意思?
虽然我很不爽地觉得水穗大人的这些话根本就不像是说明,但勇者?四月就是不一样。
「哈哈——!
四月小姐发出不知道是哪出时代剧角色的声音,当场跪了下来、叩了一下她那蓬松的头。磕头。ㄎㄜ ㄊㄡ。她使出了连现代捏造企业的社长都不太会做的日本传统绝招!
而且——
「喔喔,真是个值得赞赏的女孩啊。汝就这样继续崇拜余吧!
完全就是个得意忘形的没用神居然开始说起了这些有的没的,我快受不了了。
「具体而言,汝可以把汝的皮夹丢进这个池子里,只要汝表现出汝的虔诚,就能事事顺心,大家从明天开始就能过得幸福!
「哈哈——!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四月小姐真的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了!我拚了命阻止她用她那黄金右臂以神速把皮夹丢进诈欺神池的动作。
「您不可以这么简单地就相信她啊,四月小姐。这已经不是什么适应能力很高的问题了吧!
「呃,因为我有听说过啊。」
四月小姐从头到尾都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我妈妈她们说,在她们还小的时候,这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池塘。那里面奉祀着一位很了不起的龙神,守护着这块土地。所以她说,星之谷的祭典第一天都会下雨。这是龙神大人没有忘记我们的证据。」
「龙神?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向金鱼。
虽然说尺寸的差异是无法改变的,不过那是普通的红色腹鳍。普通的红色背鳍。普通的红色尾巴。刚刚那场骚动证明了她的鳃功能正常。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生物完完全全是只金色。
「只要余好好累积力量的话,余迟早能恢复原状的。」
水穗大人以充满威严的声音答道。
「那您应该把现在的样子换成蜥蜴或是壁虎会比较好吧?金鱼和龙毕竟差了太远,而且如果是爬虫类或两栖类的话,您在陆地上也可以呼吸啊。」
「笨蛋,金鱼要比蜥蜴可爱吧!


「比起可不可爱,我觉得便利性高的会比较好。」

「便利性有时会毁了这个世界,但可爱却能拯救人心和世界。汝知道某家公司那绑着红缎带的白猫一年在这世界上可以赚多少钱吗?听说可以买一个小国是也。」
「是钱的问题吗?结果是钱的问题吗?
「并不是喔,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以笑容打断我们这一人一神之间愈演愈烈的论争。
「她的意思是说,就连神都比较喜欢被人称赞可爱啦。」
咦咦咦,不会吧?
意外的意见让我把双眼瞪得铜铃般大。
我……觉得……在这个像是溶了墨汁的池塘里,红色的金鱼变得更红了。
「可是,水穗大人。我绝对会选爬虫类?两栖类的,请您放心!
双眼亮起的四月小姐拍了拍胸口。
「应该说我想早点看到。我非常想看看您的龙神模样之类的。请问您长着什么样的鳞片呢?身高有多高呢?您是会被分类在※蜥臀目还是鸟臀目呢?」(译注:蜥臀目及鸟臀目皆为恐龙分类的方式。)
「蜥臀目?鸟臀目?
「有、有专门术语出现了呢!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啊。汝名为何?
水穗大人一边灵巧地动着露出水面的背鳍,一边向四月小姐问道。
「我叫做四月阳菜。四月念做WATAN UKI。这个姓氏来自以前的人到了四月就会把绵(WATA)从和服里拿出来(NUKI)的习俗。」
「美好的日本旧日时光啊。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温暖化之类的问题,到三月底不穿着厚重衣服就撑不下去,而且也没有人富裕到可以春冬两季全穿不一样的衣服啊——」
是这样的吗?
我是觉得她的姓氏念法很奇特,但是并不知道这个姓氏的由来。
「我的名字阳菜则是阳光的阳跟蔬菜的菜。我出生在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所以爸爸帮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来自前星村女子高级中学,现在是三星学园二年C班。目前临时学生会的书记。」
四月小姐非常认真地做完自我介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已经并拢双膝,跪坐在池边了。
这只凶暴的金鱼好像也很中意四月小姐这个态度的样子。只见她用比跟我说话时温柔上一百倍的声音继续对四月小姐说道:
「那么,阳菜什么的,汝就好好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吧。」
接下来,星之谷水穗明神就滔滔不绝地和四月小姐说起来事情至今的经纬。
面对水穗大人常常说到脱线的内容,四月小姐完全没有插嘴、没有开口嘲弄,只是静静地把水穗大人的话听完,三十分钟一下就过去了。
「也就是说,由于这片土地上的人口锐减,水穗大人的力量就跟着减弱,最后会危害到这附近居民的生命。」
「没错没错。」
「可是,就算有很多人在,大家也只是一直吵架,结果就带来了不好的气。」
「没错。」
「然后,身为神明使者的向坂同学成为学生会的委员,策划要让这个学校的所有学生感情变好。」
我们不停地点头。
「如此一来……两位希望我做的,就是让星高和星女的学生……应该说,就是要努力让圆和鸟越同学的感情变好,对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一人一鱼又感情很好地一起说道。
「嗯——!?」
四月小姐的双眼在空中漫游。
她的声音压低了一度,表情也有些阴暗。
「我是非常想这么做……」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向坂同学你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感情不好吗?
「这是因为他们各自背负了星女和星高的学生对吧?
「那当然是没错……但事实上,问题出在更深的地方。」
鸟越征宏和葛城圆。
事实上,这两人在这个时期,同时位居星高星女最高领导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偶然。四月小姐压低了声音说明:
从江户时代就开始担任地方行政官,现在则在经营市内最大的私人医院?鸟越医院。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背景吧,鸟越家代代有许多人以政治为志业,鸟越征宏的父亲也是同时兼任县议员和医院院长,听说他的发言在市政府拥有绝大的影响力。顺道一提,鸟越征宏好像是他的次男。
「那么,圆她呢。」
「啊啊……我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
说是这么说,但这也只是因为星之谷市内有许多冠上『葛城』这两个字的公共设施和公园。
「葛城本家前」这个公车站甚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市营公车的路线图上,由此可见葛城家的力量有多庞大。
「没错没错。然后,说到她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土地的话,那是因为葛城家原本是治理这
一带的村长。」
在江户时代,贤明的村长受到这片土地上众人的敬爱,所以即便历经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土地改革,村长家仍然拥有数不清的土地和建筑物,而这户村长就是葛城家。
「然后呢,他们两家祖先的感情很不好。听说一直到大正末期,他们都坚持不让对方的马或车通过自己家里的土地。」
「真、真幼稚!
「唔,这毕竟是地方官和富农的组合嘛,他们的感情是不可能会好的。在日本的传说故事中,也有很多这种争执啊。」
水穗大人一脸得意地这么说。她再糟糕也是个土地神,好像还满清楚这一带的事。
而一旁的四月小姐脸色则是愈来愈难看,甚至已经不敢直视着我们。
「他们之所以会交恶的原因是——」
她呻吟般地低语。
「听说那是因为在江户时代,他们在赏花时为了占位子而吵架的关系。」
「赏花……」
「占位子……」
实在太愚蠢了。
不过,如果他们能够因为这种蠢事而以一百年单位来吵架的话,那这应该要比理性的争执还难解决吧。
「还有……」
在呆住的我还有水穗大人身边,四月小姐更加虚幻地一笑。
「我……被鸟越同学讨厌了。比起圆,他大概更讨厌我。」


二、大明神,出击



1

对我而言,从去年四月开始,学校就是我的弱点。我每天早上都重覆着『我不想上学我不想上学』这句话,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上学。
爸妈威胁我说「这是高中喔?也就是说,这不是义务教育喔。这是要花钱的,你知道吗?」,姊姊则嗤笑着说「你不要给我窝在家里不上学喔,那样很碍眼」,所以我的心情打从一早就降到谷底,每天都过得非常黑暗。
然而,我觉得最近终于有些许的光芒照进这片黑暗。
我的意思是……
「早安,向坂同学!
在我来到离学校约一百公尺的地方时,开朗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我转过头,看见四月小姐正扬起一个精神十足的笑容。
住在车站附近的她,不是搭乘葛城观光的巴士,而是像这样走路来上学的。
「早、早安。」
「昨天晚上风吹得好大呢。你有睡好吗?
「托您的福,我睡得还不错?只是我家养的狗好怕好怕,我费了很多功夫才让它睡着。」
「咦,你有养狗喔?真好!你养的是什么狗?
「西施犬,灰的跟白的。」
「啊啊,西施犬好可爱呢!眼睛和脸都圆圆的,而且还蓬蓬的。」
我们对话的内容虽然无趣、甚至可以说是欧巴桑在说长话短,但有没有这段对话真的差很多。这么一想起来,我那为数仅少的朋友大多住在另一个方向,而且我还得对他们隐瞒那个没用神的事,让我费尽心力、累得要死。
可是,现在……
「然后,昨天水穗大人说的那件事啊。」
「咦咦,是吗?那还真难啊。」
我可以轻松地把这些事说出来。
我自己从来也没想过,光是这样的事情就能让我如此感激……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没错。
光是主张那种非科学?非理性?非现实的生物存在,我就会被别人怀疑我是不是疯了。更何况这三所学校还是因为那家伙而合并,我还得负责维护这其中的和平。如果别人跟我这样说的话,我也会觉得那家伙疯了啊。
只是……
「然后啊,我就思考了一下,该怎样才能让星高和星女的学生感情好起来。」
四月小姐是真的很认真地这么说。
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有个能帮自己分担烦恼的人,是如此如此值得我感激涕零的事!


我带着感动,悄悄地观察四月小姐梢低于我的侧脸。她额上的柔软发丝、平滑的圆圆脸颊、淡色的双唇总是愉快地在动作。

「我还是觉得有趣的事是最棒的!虽然鸟越同学说不行,可是我实在放不下营火。还有,就是在河边野炊之类的。就算没办法煮得很好吃,那也是青春的其中一页!如果时间再早一点的话,去干本堤赏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呃……那个,哈哈哈。」
嗯,唔,应该说她的提案还是有些超乎常识的范畴吗?她的提案果然还是有些脱线。
我和踩着愉悦脚步的她并肩走了一会儿。
「我总觉得四月小姐……是个主张性善说的人。」
这句话突然从我的嘴里流泄出来。
「咦?
四月小姐圆圆大大的眼睛变得更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我拚了命要找话接续这句我还没整理好心情就说出来的言语。
「那个,应该说你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纷争都可以靠讨论来解决吧。」
是这样吗?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嗯——」
就接续在早安这声招呼后的对话而言,这个话题实在过于沉重。然而,四月小姐像是真的很烦恼的样子。她或许是那种不能把事情置之不理的人。
「是啊,我觉得绝大部分的事都应该可以得到解决。应该说,我们不能不这么做。」
在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她开了口。
「可是,有些事也是没办法得到解决的。的确,是有这样的事。」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困扰的笑。
可是,她圆眼中的真挚色彩,还有那带着些严肃的表情,让我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消失在喉咙深处。
譬如说,像是什么时候?之类的;或是你真的有过这种经验吗?之类的。
我想要了解眼前的这个女生。
同时,我也不想了解眼前的这个女生。
奇妙的二律相悖虽然让我觉得尴尬,但我却不可思议地并不讨厌它。
在我们靠近校门时,交杂了三种制服的人潮增加。像是在其中看到朋友的四月小姐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啊,是理莎。那,向坂同学,我们放学后见罗!
四月小姐轻轻挥了挥手,便跑了过去。
与她同名月份的一阵风,打乱了水手服的衣摆。

2

然后,在那个放学之后……
我看向今天的资料,然后又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今天的案子是……呃,调整各社团间引发的问题啊……」
在社团活动中,源自统合的混乱也是相当严重。
尤其是出场人数有一定规矩的运动社团间,发生了各式各样的悲喜剧。
当星一棒球社碰上代代皆强的星高棒球社时,就算是星一的菁英兼四号打者也是无法排入星高的先发阵容。星一实力较强的足球部则是发生了完全相反的现象。
文化系的社团比较少有这些摩擦,所以他们得以完成相对和平的合并,这让我多少安了点心。
其中值得大书特书的,应该就是话剧部所展现出的友好了吧。
理所当然的,女校的话剧部里没有男生,男校的话剧部里没有女生。这次的整合让双方得以补足不同的部分,所以两者分别为了能摆脱※宝冢风及歌舞伎风的路线而心怀喜悦。顺道一提,星一的话剧部成员只有两人,所以一切都是致命性地不足。(译注:宝冢歌舞剧禁止男性登台,男役皆由女性演出,而歌舞伎则是相反。)
然而,就连这样的话剧部都提出了陈情。
那是因为每个社团的人数都为之暴增,一口气成了巨大社团的关系。社员塞不进社办、置物柜不够、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练习……刚开始完全没注意到,或是就算注意到也不敢说出来的抱怨全都涌到这里爆发了。
每个案子都是迫在眉睫,可是学生会却完全没有在运作……我好想死喔。
鸟越征宏和葛城圆小姐一如往常地坐在同样的位子上,静静看着手上的文件。
「呐,星一。」
率先开口的,果然还是鸟越。我以为他又要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这栋西校舍里的空教室指的是什么?
结果他居然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那是高三的备用教室,以前好像是拿来给急增的文组班级用的。」
「那么,我去跟职员室讲,要他们暂时把这些教室借给我们用吧。我们可以把一部分的文化系社团迁到这边来。这里面……这个嘛,英语社和落语同好会应该不错。对于那些要扛着道具走来走去的社团而言,这样的距离太累人了。」
他接连做出流畅且命中问题红心的指示。咦、咦?
「星一。」
接下来换葛城小姐冷淡地叫住我。
以为又要被绝对零度的言语暴力攻击的我,心里做好迎战的准备。
只是……
「我们的场地不够。再这样下去的话,光是些许的调整是绝对没用的。这附近有市营的运动场吗?
她眼镜下的睫毛一垂,非常冷静地这么问道。
「没有。市营的运动场要到五公里外的河岸边。不过这附近倒是有一些工厂专用的运动场就是了。」
「私立的运动场吗?公司名称是?啊啊,那间公司应该会答应我们的要求。他们的会长夫人应该是我们的校友。」
这是一段没有攻击性的普通对话。
这两个人的沟通成立了,真是个值得记念的瞬间。
在因为感动而不断颤抖的我身旁,星高和星女的头头正迅速确实地解决了报告书上所写的问题。
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和平常完全不一样!难不成是四月小姐做了什么吗?
我的双眼忍不住看向她。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充满着感激和惊叹吧。像是领悟了我眼神真意的四月小姐激烈地摇着头。我什么都没有做喔?
她的反应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么,关于无法调整人数的社团,就交由学生会暂时代管……」
「关于这个案子和这个案子,我们要先把社长叫过来,问个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在那之后,这两个人也是争先恐后地解决问题。
难、难不成,难不成之前的会议之所以会一片混乱,是因为学生没有提出具体的问题?如果没有什么「不知怎么地」要培养感情,或是「用某种方式」加油的话,他们和她们或许才会好好工作?
也就是说,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具体性地解决问题?
只要有个东西能让他们团结一致地投入,或许就能变得稍微友善一点?
就在我抱着这个希望的,那一瞬间……
「等一下,星女。我觉得你那个意见不太对喔?
「闭嘴,星高。这不是意见,这是决定事项。」
早已看惯的光影就这么你来我往,开始重覆了。
他们从来没有嫌这样过腻的重播,周围的黑弹跟着再次活性化。啊啊,我现在真的能明白在眼前看到※蜘蛛丝被切断的罪人心里有什么样的感觉。(译注:在芥川龙之介的作品「蜘蛛之丝」中,有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在地狱里饱受折磨。佛陀想起了大盗生前也曾经不忍踩死一只小蜘蛛,于是就轻取一根蜘蛛丝来救他脱离苦海。但是强盗在爬上光明的时候,因为一念之私,把跟他一起上来的恶鬼又踢下去,最后蜘蛛丝断裂,强盗又坠入原来的地狱。)
结果,那天的学生会会议就以进三步退两步的步调结束。
「能前进一步也算是可以了啦,我去跟水穗大人报告吧……」
我忍住想要直接回房大哭的打算,一个人走向后院的池塘。
「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从背后追了上来。
「你要去水穗大人那边吗?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有个东西想给她。」
「可以是可以,可是您要给那个没用神什么?
「这个这个——」
四月小姐很高兴地从包包里拿出白色的信封。
不,就信封而言,这个尺寸有些奇怪,而且上面还用朱笔写了字。
「……护身符?
「没错!池子缩水之后,水穗大人也失去了力量,所以她现在应该很辛苦吧?所以我就想说,要是有东西可以补充她的力量就好了。」
「所以,你买了护身符?
「那个啊,我听说千叶那边有一间很灵验的庙。要是弛能分一点力量给水穗大人就好了。」
「啊,啊。」
要拜托庙分点力量给神,有这种事吗?这不就像是鱼店去跟菜摊借商品一样吗?
看到我那大概变得很微妙的脸色,四月小姐急忙接连拿出一堆东西。
「呃,护身符不行吗?那,这是水天宫的护身符!还有,我也有太宰府天满宫的梅型钥匙圈。另外,我还有日光东照宫的护身符喔。」
安产之神加上学问之神,甚至连征夷大将军都出现了!
「还有这个。这个是我一个亲感送我的礼物,你看它闪亮亮地很漂亮吧?
我说你啊!这是念珠啊,念珠!这是义大利一等地系的东西啊,你跨越重洋了喔!
「还有,这个。这是我邮购买的,昨天送到的喔!
纸人!而且上面还清楚明白地写了诅咒两个字啊!这摆明了是背弃神佛系的世界啊!
接连拿出战利品的她散发出有如晨曦般的善意光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她的天真。怎么办?这个人的爱完全脱线了。
「您、您好厉害啊,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搜集到这么多东西。」
「因为啊,你看,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想做到啊。虽然说没有人能保证事情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可是这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吧。」
四月小姐轻松愉快地一笑。
说真的,我是有被吓到,但我同时也很敬佩她。
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什么都要做。
很多人都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真的能实践的人却很少。我觉得能够努力算是一种才能。很多人说只有努力这件事是谁都做得到的,这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唯一手段,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上,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不能期待会有一个好结果、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未来,我根本就无法努力。
我不想伤害做出如此眩目的努力的人,所以我在深思熟虑之后——
「我们到现在都还不清楚神与神之间的势力板块是如何取得平衡的。」
我以决死的心情这么说。她大大圆圆的双眼瞪得更圆更大了。
「可是他们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
这是个错上加错的误解。我用足以折断脖子的气势摇着头。
「那个任性的水神非常不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所以——」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听好了,跟余来往时必须留意这个报联商,报联商。报告?联络?商量,简称报联商!』她以为这是哪间公司的新人研习啊。」
「啊哈哈哈。」
四月小姐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但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我原本想说要买支预付式的手机给她,然后用简讯跟她联络,但我除了找不到百分之百的防水式手机之外,也确定她的帐单会出现天文数字,所以很早之前我就放弃了。
在淡淡的夕阳中,我们踩着已经开始长长的草,并排着走向池边。
那里难得地出现了先来的客人。
我下意识地躲到树后面,四月小姐也慌张地跟上。我不想被别人看到我在跟金鱼讲话这种蠢到最高潮的画面,而且最重要的是,伫立在池边的那两人之间充满着紧张的气氛,让人很难靠近。难不成这两个人要跳湖自杀吗?你们只会弄湿身体,绝对死不了喔?虽说我之前是差点挂掉就是了。
「……那……再这样下去……人家……」
「可是……我……你还……」
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也传达出他们深刻的苦恼。过了一会儿之后,女生从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朝水面丢去。铜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大概是五十圆或是一百圆铜板吧?铜板发出轻轻的砰一声后,便沉入池底。
「那个女生……」
四月小姐静静地指向那个女生。
「那个穿西装外套的女生,是香叶子的妹妹喔。那个男生是和我同班的松井同学。」
我一瞬间没能理解香叶子这个名字是在指谁,但我在看到女生的脸之后便立刻明白了。
生岛香叶子。
星女的副会长。
他们两个就一直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开始把身体靠向对……咦?
「咦、咦、真的吗……?
女生的脚跟微微抬起。男人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两人的脸就像是被彼此吸过去般地缓缓靠近……靠……近。
哔——!
水壶烧开水的声音在我自己的脑里高声响起。
亲吻?场面。
这是我、第一次、现场、看到、别人、不、我不能看!这不是我可以随便看的东西!不,可是,这是现场直播喔?现场直播喔?
错综的思考,无法栘开的视线。
两个人的影子从刚才就一直交叠,一动也不动。
在树后面的我一动也不能动。明明四月小姐也在,我该怎么办才好?这个状况!而且,那个也太长了吧?还是说,一般都是这么长?怎、怎么办。如果接下来的发展更惊人的话,我该怎么办……?
就连呼吸都有些顾忌的我就这么过了几分钟……最后两个人终于朝左右分开。
就在我终于放下心来的那一瞬间。
「哟,偷窥狂学生会长!
金鱼神充满恶意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我反射性地发出微弱的惨叫声……
糟了。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两人的视线笔直地朝我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很糟糕的东西一样。

3

我们四个人就愣在那边,任时间流逝。


其实我跟四月小姐背后还有一只金鱼的化身,但看得见她的就只有我们,所以那个现在不算。

在赤红的夕阳余晖中,池边被纯白的气氛包围。
「请!」
在失了魂的这群人当中,最先觉醒的是生岛美奈子小姐。
「请你不要说出去,阳菜小姐!我求求你,请你不要跟姊姊说。我、我我我我我会被杀掉……!
「怎么可能,不会吧。」
姊妹吵架怎么会扯上一条命,太夸张了。我是这么想的,但其他三人却以相当紧张的感觉一齐看向我。
「那个,向坂同学,难道你不知道香叶是谁吗?
「我知道啊。我十分钟之前才跟她在学生会室里说了再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
「北中的『蕾丝的恶魔』……你没有听说过吗?
不知道为什么,四月小姐说到一半就开始含糊了起来,美奈子小姐则是快要哭出来似地继续说下去。
蕾丝的恶魔。
最近只能在连续剧或漫画中看到的不良少年种族仍旧精神十足地存活这个星之谷市里。在小学毕业之后,他们的人数急速增加,在过了惊险的国中时代之后,大部分的人都选择进了星之谷市外的高中(因为他们连星一都考不上)。
在这之中,那个被称为『蕾丝的恶魔』的人物,她的传说跟其他人都不太相同。
她是不良少年中的超高等级。听说她挥舞着竹刀毁了其他帮派的头头、听说她骑的是偷来的摩托车、听说她曾经怒到把全裸的警察给撕成两半,各式各样的传说点缀了她的人生。
如果那家伙是个身高两公尺的昭和风猛男的话,这种消息应该是不会进到我这种无毒无害的普通学生耳里。
只是,那个『恶魔』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生,总是穿着有满满蕾丝的歌德萝莉装,她可以把眼前所有的敌人撕裂丢掉撕裂丢……咦?
「咦?难不成,生岛小姐是……不会吧?
我随口丢出的疑问让生岛美奈子小姐有如海岸上的蛞蝓一样萎缩。
「……就是那个……不会吧?
巨大的声音带着阴影,了无生气。
「咦咦咦咦咦!这、这种超级不良少女进了星女吗?
「所以我才更不能处理这个状况啊!
叫得更加激动的美奈子小姐双眼泪腺溃堤。
「她那么粗鲁又那么漂亮,头脑还好到根本不需要老师的推荐函,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跟那个人对抗啊!
的确。
美貌+暴力+头脑!!怎么看都是束手无策。
可是,是这样吗?
我之所以会觉得那个可爱到像个洋娃娃的女生不大好接近,是因为我这种想被长长东西卷住、想被强韧东西击垮的本能对生岛小姐的本性有了反应啊。
「虽然她现在已经温和了很多,可是要是她知道我在跟星高的人交往,是绝对绝对不会原谅我的。如果只有我就算了,可是搞不好会连松井同学都惨遭毒手啊……!
美奈子愈哭愈激动,那个名叫松井的星高男生便用很自然的动作把她的肩膀抱了过来。呃,这动作让我觉得有些不爽,但要是我现在吐槽的话,一定会被定义成是个没肚量的男人,所以现在无视他这个动作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我不认为你们会被杀掉,但男朋友可能会被揍个一、两拳吧……」
四月小姐完全就是在同情他们的样子。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美奈子小姐。她是很温柔没错,但手帕上的图案为什么会是翼手龙和禽龙?她之前说过她对爬虫类的爱,难道这就是那份爱的起源吗?
「如果我被揍就能让事情解决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
松井同学像个男子汉一样干脆地这么说。他虽然不像鸟越那样是个得意洋洋的美少男,不过他给人的印象很清爽,感觉起来就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可是,如果光是这样还不能解决事情,如果状况会危害到美奈子的话……我认为我们还是只能隐瞒这件事。」
「松井同学……!
少年和少女紧紧相拥。如果这是电影的话,大概会有一两片花办落下,然后配上悲壮的背景音乐吧。
哇啊,这个无畏四周的恋爱气氛是怎样?你们以为你们是罗密欧和茱莉叶吗!
无法溶人现场气氛的我不断后退。
「没事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
适应力获得高度评价的勇者?四月敏锐地做出反应,她在绝妙的时机向两位做出回答。
「谢谢你,阳菜。我……!
「不要哭,美奈子。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我会尽全力去做的!
「谢谢你!


两个女孩子就一直重覆着感谢和要帮忙的决心,结果美奈子小姐和松井同学到了太阳下山才离开。

「真是的,居然无视余的存在。」
变身成少女的水穗大人躺在池边。红衣和白发摊在绿草上的样子是很不错,但像个衣服没穿好的弥勒佛一样躺在那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如果我跟四月小姐对你做出了更大的反应,那我们完全会被当成是变态,不是去警局就是去医院。再说,如果你不在那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了。」
「那两个人常常来这里耶。」
没用神,根本就没在听。


她抛下我去跟四月小姐讲话,四月小姐也已经跪坐在水穗大人身旁了。

「你看,那边有个五百圆硬币对吧?那是那两个人丢的喔。他们昨天丢三百圆、之前是一百圆,他们也有丢过十圆,也有丢过五圆。」
「那、那么多吗?
「因为他们几乎每天都来啊。」
「请您多少有点忏悔好吗?
这都是因为他们相信了你的假情报好吗?虽然天色已经暗到我看不太清楚,但池子里好像还有其他硬币。也就是说,有那么多为恋情而苦恼的少年少女在这里祈祷过。真是太过分了。
「……好可怜喔。」
看着开始映照出月亮的池面,四月小姐低声这么说道。
「他们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啊,两个人都很喜欢对方。可是他们却必须偷偷藏起这份心意,真是太可怜了。」
「唔,或许是这样没错。」
水穗大人难得忧郁地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金鱼对四月小姐很温柔。
「我好想帮他们做些什么啊。」
四月小姐捡起落在池边的零钱,继续说下去。
「帮他们做些什么?您的意思是要去说服生岛小姐?
「这个……我已经答应过不能说了,所以我做不到。」
「那您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四月小姐沮丧地垂下头。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帮上他们的们。因为他们的恋情简直就像奇迹一样啊。」
「奇迹?
这太夸张了吧。我话才说到一半……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这其实不是太常见的事。漫画和连续剧里虽然常常出现这样的情节,但现实生活却完全不同。」
这是个奇迹啊。她又说了一次。
她的眼神痛切地认真,让我无暇插嘴开玩笑。她的语气虽然低沉平静,但我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这样的沉重让我心里有些烦躁。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为什么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明明就想这么问她,但我却还是没能把这句话好好地说出来。
水穗大人大概不懂我的心情吧?
「这种事很简单啊。」
她异常干脆地这么说。
「赶快让星女跟星高什么的结束那无意义的战争就好了也。」
如果我做得到的话,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我是很冷淡地这么思考,但四月小姐却深深地对金鱼的话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侧脸看起来像是很绝望的样子……而我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4

接下来……
我一直忘了说,我跟生岛香叶子小姐是同班同学。
在把学生分做文理两组后,这所新设的学校还依成绩顺序把学生分做A班、B班、C班……这种分班方法让我感受到S县教育委员会那样的嘴脸……「快乐学习已经迎向终焉!接下来是弱肉强食的时代!
在星一的时候,我可以轻松排进各科前五名,但我在这里却成了排名第二的文组B班内唯三的星一学生之一。A班当然尽是星女星高的学生,葛城小姐是文组A班的学生;鸟越和吉见同学是理组A班。顺道一提,四月小姐是文组C班的学生,但一个学年里光文组就有六班,所以我觉得她也可以算得上是相当优秀的学生。
不管怎样,不知道这算幸还是不幸,我跟生岛小姐是同班同学。秉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原理的我,决定要暂时观察她的行动。只要我走错一步,那我不需要百战,可能一战就会被她歼灭。我的初战就已经是背水一战了。但我现在要是一直盯着她看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变态,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偷偷地看着她。
第一天:她很少待在教室里。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跟踪她的时候,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第二天:生岛小姐几乎都待在A班……应该说我发现她一直待在葛城小姐那边。听说B班的女生认为生岛小姐「给人的感觉很糟糕」。
第三天:在早自习的时候,生岛小姐光是换脚跷,班级委员的远藤小姐(叫星女)就跳了起来,生岛小姐的事迹在之前那个学校好像也有传开的样子。应该说,不知道生岛小姐是『蕾丝的恶魔』的人,好像就只有我而已。就连跟我感情很好的人都嘲笑我说「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你们就应该要告诉我啊!
第四天:今天的生岛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在教室里。当生岛小姐泡在其他班级里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嫌她「给人的感觉很糟糕」,所以她们现在也不去找生岛小姐说话。其他没有什么特别好写的。不过,她像那样普通坐着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像个洋娃娃啊。而且应该会被那个什么监定团的估出让人吓到眼睛掉出来的价格啊。
第五天:生岛小姐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但我今天在走廊上和生岛美奈子小姐擦肩而过。她用一个「求求你!」的眼神跟我打了招呼,害我差点想当场趴倒。我真的没有办法承受压力,请你饶了我吧。
然后,第六天。
今天的生岛小姐也一如往常。她只要安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个饰品一样美丽。看来我只能在心里的笔记本上记下「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么想的我在放学之后快步走出教室。
虽然我常常被那个罗嗦的没用神牵着鼻子到处跑,浪费我的青春,但我也是有朋友的,那是我用这一年构筑起来的男生团体。由于大部分的人都被分到别班,我最近跟他们都没什么来往,不过今天我得去把我借来的游戏还给他们,并把我借给他们的书收回来。
我一边躲着偶尔会在漫长走廊上出现的黑弹,一边前进了数公尺。
咚铿!
超大声的声音响起,冲击打上我的腹部。在我发现那道完全不像是会从人体上发出来的声音源自我的侧腹之前,我已经在走廊上蹲下了,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接着,我的脖子被狠狠掐住。不,是有人抓着我的衣领拖着我前进。
我的视野一转。当我下次对上焦的时候,我已经来到茶水间,而那张瓷娃娃般的脸就在眼前……
微笑。
生岛小姐的嘴唇扬成弓形。光泽感十足的美丽粉红唇办绽开,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微笑。那动人的微笑让我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狂跳。她那甜美的香味和体温离我好近,吐出的气息划过我的脸颊,让我的脸颊一阵热。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艳丽的指尖。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不是个洋娃娃,但这让人脑髓麻痹的美甚至使我一阵晕眩。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样的姿势大概会让我当场拜倒在她裙下吧?
可是……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完全没在笑!而且,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拖把喔!拖把柄完全刺到我喉咙上了喔!
「你到底怎么了呢,星一同学?你为什么每一天都用那么热切的眼神看着我呢?
那像是溶了糖果的甜蜜声音夹带着大量的毒液注入我的耳朵。
「难不成,你看上香叶子了?那你的品味还挺不错的嘛?
「绝……!
绝对没有这种事!差点这么叫出来的我急忙封住自己的嘴。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否定跟肯定都是绝对不能说的答案吗!?
生岛小姐呵呵呵地笑了。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因为我还满喜欢星一同学的呢。」
冲、冲击性的告白!
可是,为什么我完全不高兴?我的心脏从刚刚就一直狂跳,可是那是因为拖把柄一直压迫着我颈动脉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我对她心动了!
她继续做出恐怖的告白。
「看到你这种孩子哭喊着要我原谅的样子,实在是数我心痒痒啊。」
嗯,这跟我预期的差不多!
我大大张开嘴试着呼吸,但氧气却一点也进不来。

生岛小姐的微笑愈来愈妖艳。
「你明明就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不过,要是你以为星女比星高好搞定的话……如果你以为你应该可以把到香叶子的话,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喔——?虽然说香叶子对学校的霸权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空出的那只手拿起马克杯。那好像是某个人忘记的普通杯子。一副就是赠品、一副就是怎样都好的样子。不过,它的尺寸和厚度倒是挺有份量的。
生岛小姐把它递到我面前。不,她是握紧了那个杯子。
然后,她又再次微微一笑。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打扰圆的人的。」
喀喳。
她指间的马克杯发出轻快的声音裂开、粉碎。
「噫——!
纤细的白皙指头接连张开。碎片喀啦喀啦地滑落地面。就连这微弱的声音都切刻着我纤细的神经。
生岛小姐倏地拉开拖把柄。要是她用力刺下来的话,我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
看到我下意识护住自己,生岛小姐非常优雅又可爱地歪过头。
「那,接下来就拜托你处理了!
她把拖把交给我后,便走到了走廊上。
我当场滑落地面,大口大品地喘着气。
「蕾、蕾丝的恶魔……」
这个名号终于有了真实感。穿着水手服的她就已经很有威胁性了,她要是穿着歌德萝莉装的话,魄力一定有一百倍之多。
真的是,我都缩了。我的蛋蛋缩了。是说我差点以为生岛小姐握碎的那个就是自己的那个!
要说服那么惊人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1

5

「然后,你就乖乖地收拾了碎片,然后逃到这里来?
金鱼用一副非常非常不可置信地张阖着嘴。我是想再丢一颗石头叫她乖乖摄取氧气就好,可是要是我真的这么做了,事情大概会变得更严重吧。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四月小姐和美奈子小姐,但我真的对那家伙无可奈何。」
我无力地这么说。
「你是真的被吓到了啊——」
金鱼也无力地低语。我原本以为她会滔滔不绝地吐槽,但她却只是不断转着圈,弄浊整池水。
「那就先别管了……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惠?
在夕阳已经西倾之后,金鱼神突然用异常的严肃语气这么说。池面因为夕阳而呈现一片橘色。
「呃,是昭和之日吧。一开始是天皇诞生日,接着是绿之日,然后才改成昭和之日,这是改名率第一的国定假日。」
「你只要说一句『明天是国定假日』就好了!真是个不直截了当的家伙!
「您、您可以这样说吗?水穗人人您不是说天皇家代代都是您的亲感吗?
「如果他们是余亲感的话,那猫和猫熊也都是我的远亲啊!这种事怎样都好!每次和你说话,余都会找不到原来那个话题,这样是不行的。」
「我跟您说话的时候,总是找不到我人生的方向。」
「罗嗦——!
啪唰啊啊啊啊!
巨大的金鱼跃出水面,水花大大扬起。
「也就是说!明天开始放假!连假!黄金周!没有人会来这里了!
「老师和警卫会来喔。另外还有运动社团的人之类的。」
「余是在说学生会的人,学生会的。」
「啊啊,是没错……」
在那之后,三校联合学生会都没有执行什么像是活动的活动,我们只是非常普通地静静完成我们的日常业务。鸟越和葛城小姐虽然会嫌东嫌西的,但他们非常优秀,结果我们不但不需要加班,也不需要在假日补班。我也用不着和这只金鱼面对面,可以在家里过着悠闲的日子,是的,这个假我等了好久。
不过,那个……
如果我不来学校的话……我就见不到四月小姐了……这样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最近我跟她很少说话。四月小姐似乎是为了生岛美奈子小姐的事在努力,但她那脱线的性格却让事情进行得不是很顺利的样子。因为这些事情,就算我偶尔在池边或是校内遇见她,她也总是顶着一张郁闷的表情。就我而言,我还比较担心她的心情。
「如果你不能在放假的时候让三校的学生感情变好,那你也不能让那两人的感情变好啊。」
金鱼激烈地左右摇着尾巴、拍动鱼鳍,用全身表达她的不快。
可是,我却无法给她一个有建设性的答案。
「具体来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要让三校学生感情变好一直一~~直是我很头痛的问题。可是,到最后我们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好方法。我今天不顾一切地和生岛小姐正面冲突,结果还是全灭。」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不顾一切了?什么时候?你还没来得及不顾一切就已经全灭了。」


金鱼沉重地这么说。

「要想软化生岛香叶子的态度,就必须先从葛城圆下手。」
「您说的是没有错……但我只觉得我们的目标变得更强大了。」
生岛小姐连在威胁我的时候,都把葛城小姐的名字拿出来了,我想她一定很中意葛城小姐吧。
所以我才更怕更怕那个冷酷的眼镜女会长。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蕾丝的恶魔』的老大。美貌+财力+头脑+人望!?我愈来愈不可能动手啦!
「别害怕,余已经不期待你这家伙了也。」
她红色的尾巴啪唰一声打向映照着月亮的水面。她的轮廓在昏暗的池中溶开,接着变身成少女。一如往常地,白发的她只有衣服和双眼是鲜红色的。
她倏地伸出手抓住我的双颊。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到她那大大的双眼,我全身寒毛直竖。她眼中那非人的冷酷,露出比刚才那个生岛小姐还要凶狠的光芒。
预料她会使出不当暴力的我准备把她挥开,但却晚了那么一步。
啾。
我的嘴唇感受到奇妙的碰触。我试着发出惨叫,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我的声音连嘴带舌,都被支配了。
——被这个没用神的嘴唇。
是我 第一次 别人 ?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
噗滋。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手脚瞬间无力。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会因为初吻被夺走就昏倒也太夸张,但意识却愈来愈模糊。我的脚步飘飘然地,站都站不稳。
还不只这样。我那原本应该离地上约一百七十公分高的视线倏地向上拔高,简直就像是从二楼窗户那边俯瞰下面一样。
映照着夕阳的池塘、石造的小神社,还有在一旁抬头仰望自己的女生。
那是个慑人心魂的美女。
她的双眼是深浓的琥珀色,睫毛长到似乎每眨一次就会发出声响。她那滑顺的脸颊、站在淡淡夕阳光晖中的身影,感觉都不像是这个世界会有的存在。
「是……女生?
仔细一看,那个女生穿的是三星的制服,但是她下半身穿的却是男生的长裤,而非女生的短裙。她的外套似乎也不太合身,肩膀的位置大幅垂落,手指从袖口微微探出来。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她的五官其实有带点中性的感觉,很难断言她是个女生,只不过这样的氛围更让她的美锦上添花。
那女孩大大地眨了好几次眼之后,微微扬起嘴角。
「没想到汝居然会被余弹出去,汝的自我实在太脆弱了。真是叫余感动啊。」
「水、水穗大人!?」
「喔。」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想说要钻进汝的身体里。」

「钻!?」

她、她居然这么干脆地就说出这么惊人的事!
「一般来说,肉体可以容纳两个自我,但汝却在我硬闯进来的时候自己掉了出去。就是这样是也。」
「什么叫做这样是也啊!您做了什么事啊!而、而且还是用亲的!
「汝希望余以金鱼的姿态跳到汝的嘴里吗?
这、这还真是让人痛苦的二选一啊。如果我坚持要以这样的方法守住贞操,我可能就必须和窒息而死搏斗了。
「余也不知道会这么顺利啊。」
甩着袖口的水穗大人扬起一个笑。现在的她看起来要比之前中性,这是因为她用的是我的身体吗?太糟糕了!
「唔,因为最近有很多虔诚祈祷,而且还带供品来的人啊。余的力量可能因此增加了一点吧?
没用神一边说,一边看向背后的池子。她那鲜红的双瞳现在也成了茶褐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带着些许温柔的光芒。
「力量增加?因为祈祷的关系?
「余等土地神是需要人类祈祷崇拜的存在。要是被人遗忘了,余等的力量就会减弱,就是因为大家没了信仰,余才会丧失力量,水域也才会被削减成那副德性。」


不然的话,余可是能撕裂天地、以天诛惩罚这个世界的。没用神小小地笑道。

「难、难不成您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网路上散布那种谣言吗?
「说真的,余一点都没期待那个效果啊。只是人类投注在恋爱上的精力实在不可小觑。如果可以用那个来发电的话,能源问题应该也就迎刀而解了也。」
「请您不要像那种娱乐系的新闻节目一样,碰到问题就先用生态学的角度来探讨,然后搞得一副似是而非的样子来混过去。」
「啐!
「您啐了一声对吧,您刚刚啐了一声对吧?
我悔恨地踩着地面,这实在太过分了。只是,一切都是无谓的动作。在空中踩地面,你教我去踩哪里啊。
水穗大人就这么环起双手,半笑着看我在空中痛苦挣扎。
「看着汝在那里挣扎是很有趣的事没错,但人的灵魂可是不能长时间离开体外的也。」
她朝我招了一下手。
光是这样,我的视野就又改变了。我被水穗大人拉到地面上之后,就这么进了穿制服的她体内。
以俯瞰角度所眺望的世界和平一样……不,是我多心了吗?我的视线被切换到比平常还低的位置。怎么说呢,这像是打电动时从广角切换到3D角度的感觉吧。
然而,那不对劲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就算我倒吸了一口气,也不觉得我的喉咙有在动。就算我试着要握紧拳头,也感觉不到手指有碰到自己。这明明是我的身体,但我却没办法控制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有东西不见了。我双腿之间那打从出生以来就有的感觉完全不见了!
「看来是因为余进到汝身体里的关系啊。那余就在这里脱给汝看吧?
像是在卖弄风情的水穗大人把一只手从外套里抽了出来。要说性威的话是很性感,但那是我的身体。我当下感受到一整个诡异。
『请不要这样捉弄我!那、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啊!
「不要闹了,难看死了。只要余离开后,汝就会恢复原状了,大概吧。」
细瘦的身子穿着过大的制服,没用神的化身不断前进。
『等、等、您打算去哪里啊?您不是不能离开这间学校吗?
「如果有了肉体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水穗大人一边说,一边干脆地穿过校门,走到车站前的大马路上,跟车流并排走在商店街上。呜哇啊,她是认真地在普通走路!
在经过书店的看板、地藏的头、桥上的栏杆后,再往前走一段,就会来到商店街的尽头。
那里就是无尽的田地。
在遥远的彼方可以看见黑色的富士山。虽然这会让人觉得有点看太远,但真的可以看得很清楚。这里是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关东平原,而且是还是一大片田地的中央,所以看得到也是理所当然的。比自己身高还高的大概就只有电线杆、红绿灯,还有民房的屋顶跟温室,眼前的景象非常简洁。
地平线上是混合了橘色及粉红色的鲜艳色彩。绿油油的繁茂田地旁,准备迎接插秧的田地水面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在绿野的彼端,是飞得斗高的云雀。朝云而去的云雀追着风,发出呼噜呼噜的鸣叫声。
「啊啊……」
水穗大人发出短暂的感叹声。
「这附近都没什么变啊……」


『我是觉得这样也有问题吧。』

你被关在星一的日子正好是经济高度成长期吧。可是这座城市却从那个时代就都没有改变了吗?
『然后呢?您践踏了我的人权和纯情要来做什么?难不成您是想悠闲地把星之谷逛一圈?
「余的目的当然是——」
呵。金鱼神的化身露出微笑。
「余要搞定葛城圆是也!
开朗笑着的她毫无畏惧,甚至到了让人觉得不祥的地步。

6

老旧的市公车停在写了葛城本家前的公车站前。
附身在我身体上的水穗大人以悠然的脚步走下公车。我以为我一下车就会看到超巨大的豪宅,但这一带却出乎我意料,是片杂木林。
「……余没有看到民宅喔。」
『不管了,请您先确认回程公车的时间好吗?我真的不想从这种偏僻的地方走回家。』
星之谷是一个面积很广的市。由于市町村合并让很多市的面积因为合并而增加,星之谷的面积排行也因此降了数名,但它以前在S县是数二数三的大。这个名叫葛城本家前的公车站位于星之谷的最北方,离我那车站附近的家有十五公里以上。
现在,还没有关系。在水穗大人使用我的身体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会热会累这种感觉好像都被带走了。虽然我的视野解放了,但由于不能自己动脖子,所以我也只能必然地跟着水穗大人一起看向她正在看的东西。
可是,在那个金鱼神「离开」的时候,拖着这沉重身体回家的责任将会落在我肩上。而且那个没用神一定会说什么要自己走很麻烦,所以一定会消失不见。
「喂,惠。」
突然被叫到的我寒毛竖起。糟了,她明明就有可能会把我的思考摸得一清二楚啊。
水穗大人不顾紧张的我,以无邪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里有个看板啊。」
她以一副就要走到跳起来的脚步冲了过去。太好了,看来我们的脑袋并没有被合并的样子。
「葛城家私有地。小心流弹!
走到看板前的水穗大人元气十足地把上面的字念出来。
接着,她微微歪过头。
「小心、流弹?这是什么?
『这个嘛……』
「这里盖了自卫队还是警察的训练场吗?余从来没有听过啊。」
『我也是。』
「还有,这个国家里会拥抢自重的,大概就只有黑道是也了啊。」
『不、不要这么说啦!
这个没用神在说什么啊。而且她把人恐吓完之后,就说了什么「啊,那里有路」,然后便立刻走了起来。
水穗大人走在逐渐暗下来的林间道路上。
那是一座并排了树龄数十年,不,是树龄数百年的树木。铺满了白色碎石的路上两旁虽然都是茂密的林木,但路上却没有一根树枝或一片叶子。每个角落都扫得非常干净。
自己在路上拉出的细长身影、在风吹下响起的树叶声、染上淡淡昏暗的世界,这一切都是我非常害怕的事物,但水穗大人却完全不害怕的样子。她很高兴地哼着歌,不断向前行。
我的心情愈来愈沉重。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一直拚命地阻止水穗大人。她附身在我身上也就算了,居然现在就要去找葛成小姐单挑。
不久后,我们走到林道的尽头。


像是会出现在时代剧里的石墙左右并排,我看不见它的尽头。这面墙真的是一直、一~~直绵延到视野的另一端喔。

而位居中央的,则是一面威风凛凛的大门。如果没有人说这是民宅的话,我大概会相信这是哪间庙的山门吧。
我既没办法看时钟,也没办法看手机,所以也不是很确定,但我们从公车站到这里大概走了有十五分钟之久。那片宽广到太扯的森林、这扇巨大的门,全部都是葛城小姐家的资产吗……
「不——好——意——思——」
仰望着这扇巨大门的水穗大人高声喊道,我急忙制止她。
『请用对讲机、对讲机。』
「这样就没有气氛了啊。」
『您这个明明就是个超喜欢现代机器的神,不要只在这种时候追求复古好吗!
我从刚刚就一直非常在意那个进入我视野角落的监视器般的东西。要是有一票扛着枪的恐怖家伙跑出来的话,您要怎么办啊?
但是,这个没用神根本没在听。
自以为是时代剧武士的没用神不断向里面大叫。
大概就这样过了四、五分钟左右吧。
叽、叽叽叽叽叽噫噫噫……
眼前的门一边发出很有气氛的声音,一边打开。
一想到门后面挤满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大哥们,我差点没昏过去。
「……请问是哪位?
只有一个人,站在那边。
那个人就是,葛城圆小姐。
我发出了惨叫声。
她比可怕的大哥还糟糕。我才打开第一扇地牢的门,结果就碰到最终大魔王,这样真的可以吗?
而且……
她穿了一套可以说得上算是十分古怪的衣服服装(我因为混乱而没能把话说清楚)。
上半身是花花的短衫。
我想那大概贵到不可思议吧?我从未见过的光泽似乎就要从布料纹理中滚落。花的种类应该是野玫瑰。真要说的话,这应该是国外品牌会在茶杯上画的那种笔触纤细纤细再纤细的花。
只不过,这件衣服的配色却和小老百姓想像的完全不同。那是超越白色、粉红色或红色这种一般论的特别颜色……而是绿色的。明明就是花,但它却是绿的。我继续补充,短衫本身的颜色是红色。英文名称叫做carmine。日文名称叫做韩红花,是正统的红色。凛然的圣诞节配色(而且这还跟平常的配法相反)。
然后,下半身。
下半身是条纹。
我再重覆一次。
下半身是条纹,也就是直条纹。那不是细到近乎无法分辨的条纹,那是很有可能会主张说「我!是为了今天这一天!而生做条纹的!」的超粗条纹,颜色则是蓝色。如果我说那是把囚犯装的条纹改成纵向的,应该就很好懂了吧?而且这条纹还分成三段,并以微妙的方式扩张,营造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味道。
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如果只有这样的话……那应该就还好吧。
除此之外,葛城圆大人还把她那美艳的黑发绑成一束。像这样,绑在后脑勺极高的位置。
而且葛城大人选用的是横幅大约超过七公分以上的超宽缎带,一条黄色的水珠花样缎带。
也就是说……
「现在除了动画和电动以外,没有女生会绑这种发型吧。」「要是绑了那种马尾,会从额头开始秃。再说,马尾会重到让我因头痛而死。」 「你是在哪里买的啊?那么粗一条缎带。你是硬用围巾卷成的吧?」这个把三次元及二次元搞得乱七八糟的发型一定会遭到一般女性如此的嘲笑。
圣诞节配色的短衫。
蓝色条纹的裙子。
柠檬黄的点点缎带绑起一条马尾。
我忘了说,她只有眼镜是平常那副银框眼镜。
我的眼睛好痛。
我的心也好痛。
葛城圆,你发生了什么事!?
您应该穿着白色清丽的开襟短衫、配上黑色的裤子,以高雅的姿态出现啊!
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穿有花样的衣服,那就请穿和服!花花的丝制和服配上条纹腰带就太棒了!颜色就等之后再讨论!发型就盘成一个小小髻,然后插一根发簪。就是这样的打扮!
啊啊,可是……
您却您却您却您却您却您却——!?
「你很吵耶,惠。」
水穗大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但好像只有没用神听到了我的惨叫。
听到我嘀咕着不好意思、对不起的水穗大人在怒斥完后,便以完全不同的声音说道:
「晚安。很抱歉在您这么忙碌的时间打扰,我叫做向坂水穗。」
她居然这么干脆地就用了别人的姓。真是个太夸张的骗肖神。
「向坂……啊啊,是星一的会长啊。」
微微歪过了头的葛城小姐像是终于想起我似地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您居然能想起我。
「我们的父亲是兄弟。」
没用神甚至还谎报身分。之后要是被人抓包的话怎么办!
「我有一件事一定要跟葛城小姐说。」
水穗大人真的是用很——普通的样子很——普通地打了招呼。她的用字遗辞也不像平常那样怪异,真的很——普通。
葛城小姐眼镜下细长的眼缓缓一动。她正冷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看你那身制服,你是星一的学生对吧?
「不。」
水穗大人愉悦但干脆地这么否定。
「我是三星学园的学生。」
她的回答让葛城小姐眯起双眼。
尴尬的沉默降临。
让人窒息的沉默使我痛苦地挣扎。虽然我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身体可以痛苦挣扎,但或许这样也好。这个右边是母卡美拉?左边是母哥吉拉的恐怖空间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我被逼去站在中间的话,一定会因为压力而死。
这样让人窒息的时间持续了片刻。
葛城小姐突然扬起嘴角。
这道我毫无防备的攻击让我停下挣扎的动作(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身体可以挣扎)。
她笑了?
刚刚、葛城小姐、笑了?
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她就倏地消失在门的彼端。
「进来吧。」
她只冷冷地朝我们丢出这句话了。

喀铿——
优雅闲逸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夕阳早已消失在森林的彼方,纤细的月亮挂在夜空低低的地方。
喀铿——
又一声响起。
声音来自院子里的※鹿威。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家里的院子会有这种东西。我只有在校外教学时去参拜的寺庙或超大旅馆才有看过这东西。(译注:日式庭院里常见的一种引水装置。引水流人可以摆动的半截竹筒之中,竹筒的水满了,便会立刻「叩」地一声向前倾倒。)
唔,再说,这个家本身就比很多旅馆大得多了。就连院子里都到处放着那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石头,石头的四周则种着修剪得很漂亮的松树和梅花。池子的形状虽然简单,但这院子里连小河都有,就连桥都架上了。
将庭园营造为山海,以双眼享受季节变换。日本特有的造园设计在这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是想再继续享受这样的风景,但这个厚颜无耻的没用神的意识一下就转到葛城小姐拿出来的茶和羊羹上。啊啊,你不要吃得像个饿死鬼一样啦。


葛城小姐一副没什么感觉地看着这一幕,不久后,她也开始用牙签戳起羊羹放到嘴里。光是这样的动作,就构成了一幅画。如果她的服装不是那不可思议的色彩大洪水,应该会更好看、更好看啊!

「贵公馆真是宽广呢。」
很快就把自己盘子扫空的水穗大人开始看起了四周。
镂空的楼间板上刻着细致的花鸟风月,纸门上则是以薄墨画的单色松林。我虽然不知道装饰在壁龛上的挂轴和壶值多少钱,不过我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就算放到我家门前也只能说是太过华美、太过突兀。
可是我最在意的是这平和文化饰品旁的两把黑长武器。上面的大概有五十公分,下面的大概是三十公分。微微上扬的线条和位在全长四分之一处的椭圆形刀锷。那个就是俗称的家伙……那不就是日本刀吗?
在我发现它们是日本刀的那一瞬间,握着那把刀的葛城小姐浮现在我脑海中。笔直的长长黑发、出鞘之剑握在她白皙的指节间,配上她那毫无表情的冷艳脸庞,看起来是如此地美艳,如此地艳丽。美过了头,反而让人有些害怕。不过,如果要她上身穿着白色的胴着,下半身要穿黑色的袴,这一点我绝不妥协。(译注:胴着及袴皆为日本传统服饰,胴着是上半身的防寒衣,袴则为下半身的褶裙。)
接着,那把刀旁边有个更危险的东西靠在那。那个东西的颜色是黑色和茶色,被钢铁和木纹覆盖着。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的枪。
水穗大人大概也没见过那东西吧,她兴味盎然地盯着它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房间里还有枪呢。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有看到一面『小心流弹』的看板,指的就是这个吗?
你突然就给我闲话家常起来了喔,你这个欧巴桑!
「打猎是我父亲和祖父的嗜好。」
葛城小姐倒是意外友善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冬天猎鸭,夏天则是猎雉。不过他们都只在私有地内打猎而已。」
「私有地?从看板那边到这个家这边都是?
「不。」
葛城小姐大大地摇了一次头之后,思考了片刻。
「要说得好懂一点的话……是从北盯不动的公车站到朝川附近。」
我在脑海中试着画出公车路线头。
这不是我常搭的路线,所以没办法立刻掌握到那个概念,但说到北盯不动那附近的话,应该是在『葛城本家前』的前四、五站才对。然后,朝川是星之谷市和隔壁城镇的分界河,所以……呃,意思是说,星之谷市的北侧四分之一全是葛城家的土地!?
水穗大人跟我好像有不一样的感触,她以对方听不见的微弱音量咒骂了一句「呿,赚这么多钱。」
「除了私有地之外的话……这个嘛。有人来拜托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去猎那些破坏田地的山猪。」
有山猪吗?它会去破坏田地吗?『我们这个城市只是有点乡下、有时候会放插秧假而已,不过我们还算是首都圈内、都会的边边』这份认知正发出崩解的声音。
「那么,你要跟我说的是?
葛城小姐看准了水穗大人把盘子扫空的时机开口说道。看葛城小姐对水穗大人如此体贴,应该说真金不怕火炼,还是说神不怕变成金鱼呢?现在的我们看起来挺了不起的嘛。
「关于今后的三星,我有一句话想说。」
水穗大人以非常完美的微笑开口。
「我个人认为星女和星高之所以交恶,是因为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传统了。你们位在同一个地区,不管是什么都被拿来比较。如此一来,你们不是会感情很好,就是会感情很糟,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可是,我最近发现葛城家和鸟越家是世世代代交恶。请问这是事实吗?
「是没错。」
「如此一来,状况能不能有些改变呢?
啪喳。
葛城小姐身旁好像出现了裂缝。表情倏地从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消失,眉毛微微弹起。
「你的意思是说,我跟鸟越是不是把我们家的恩怨带到学校里了?
就算她不这么做,她的美貌就已经够冷淡了,但真正的愤怒却暗暗涌上。她的五官愈完美,看起来就愈恐怖。真是超恐怖的。
可是……
「与其说是你们家的恩怨,应该说是私情吧?
水穗大人持续进行追击。
「两位还不需要背负家族的名声,何必如此勉强自己。」
而且她还以非常惊人的气势在向对方挑衅。
她在干嘛啊?
你们又不是两家的代表,为了这种事争吵根本是在胡闹。而且你们居然还把这种事带到学校来,这摆明了是自我意识过剩啊,白——痴、白——痴。


水穗大人的台词听在我耳里是这样的。葛城小姐绝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应该也是这样解释的吧。我已经做好觉悟,她背后的纸门会以一声巨响被拉开,拿着猎枪的年轻小弟会跟着跳出来。

不过,就算过了一分钟、两分钟,这种状况还是没有发生。
葛城小姐只是以僵硬的表情和水穗大人面对面。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滴滴答答的碍耳声音,就跟那间冻人的学生会室一样。
「不过两年而已喔。」
水穗大人像足在唱歌似地。
「不过再两年而已。到时候,你们就再也不是那间学校的学生。你们也必须和这套制服说再见。我想您大概会进大学,不过也有很多学生会踏入社会吧。」
葛城小姐一定是对突然讲起话的水穗大人感到讶异,眼镜下的双眼变得极为警戒。
「那么,您不认为在那之前,应该尽可能地让更多学生享受到快乐的学校生活吗?
「认为什么事情快乐,那是出自个人的判断。」
葛城圆小姐只是淡淡地这么说下去。
「基本上,我并不喜欢让他人来构筑自己生活的这种无能的想法。」
我觉得这很像是她会说的话。独立自主,能用自己双脚行走的人就前进,不能做到的人就倒下。她一副要这么说的语气就像个优秀的独裁者。
但水穗大人也完全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那么,请您把会长的位子让给惠或是鸟越征宏。」
水穗大人以比刚才更为严厉的语气干脆地说道。
「如果你要说快乐的学校生活是无能的想法,那我就换个说法。让现在四分五裂的三星学园众人同心,将它打造为『值得骄傲的母校』,这是您的责任喔。如果您做不到的话,退让也是另一条可走的路。我有说错吗?
葛城小姐第一次瞪大了双眼。
也可以说她是把眼睛睁得很圆。
沉默又再次降临。
比刚才还要长上许多。
这次一定会有一队军人从拉门的彼方跳出来。太惨了,我将被打成蜂窝。水穗大人或许没事,但我会死。这次我的名字前面真的要加个「故」了。
就在我暗自做好要和今生告别的觉悟时……
葛城小姐倏地站起身,指向拉门。我跳起身做好准备(我不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身体啦)。
「我明白您来的目的了。请从那边回去。」
但她只是静静地这么说。
水穗大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随即站起身。我并不需要告诉她现在再坚持下去也没用。
就在我们走过好长好长的走廊、穿过好大好大的前庭,终于来到那扇超大的门前。
「你可以到处去讲喔?
葛城小姐低声这么说。
「讲什么?
「我的衣服品味……正确来说,我知道我配色的感觉很奇特。在我念只能穿便服的小学时,大家常常笑我说是色彩白痴。」
色彩白痴!
我是有听过运动白痴和料理白痴,但我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色彩而为生活带来不便。我,向坂惠要改变我对世间的认知。
「所以我回到家里的时候都会参考书上的搭配,像这样做很多训练……」
她说书……
请问您到底看了什么书?我个人是觉得您超越了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走在时代的最前端啊!
「这样不也很好吗?
微微歪过头的水穗大人这么宣示。
「要在自己家里穿什么衣服都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啊,我认为这属于个人自由的范畴。」
「是、是吗?
「是的,而且您是个鹤立鸡群的美女,不管外包装再奇怪,您都能把它平衡回来吧。」

水穗大人根本就是觉得葛城小姐要怎样穿都好,所以才这么说的吧。葛城小姐明白她是个美人,所以水穗大人也这么说了。我很清楚这才是没用神的真意。
然而,葛城小姐却一副很喜欢这个答案的样子。
她一直紧紧抿住的唇边扬起,成了一个笑。
那是我之前从没见过的,一个自然又和蔼的微笑。
当她笑着的时候,她嘴边的痣看起来是如此地可爱……我也终于发现到这一点了。

8

隔天。
黄金周以清爽的晴天揭开序幕,晴朗到让人起疑的蓝空在我头上拉开。
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少女正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在这片蓝空之下。
不知怎地,总是有许多发出巨响的大型卡车来往的国道上并没有什么车子,反倒是有很多穿着要像是来这座城市野餐的人让车站前一片热闹。欢迎来到星之谷,很抱歉车站前什么都没有。很抱歉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当做是名产卖的东西。轨道对面住着野生的兔子,请大家夸赞它们「好}可爱」。
进到我身体里的水穗大人一边侧眼看着脸上带着笑容的大家,一边加快了脚步。
如果是我独自一人的话,大概会拖着像是灌了铅的脚沉重地走着吧;但现在多亏了这个握有我身体主导权的没用神,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半跳半走。
『啊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那样去哪里玩,不然就是在家里睡大头觉啊……!
我情不自禁地如此低语。
「一个好手好脚的年轻人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毫无生产性的话。」
水穗大人冷冷地回应。
看来我心里只要有一点点想要让对方听到的心情,水穗大人就能听到我说的话;如果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想法就能一直留在我心里,我们两个现在正呈现目前这种状况。虽然我也为自己无法画出一条清楚的界线而感到痛苦,但我知道要是我用我的真心话去骂她,我的下场绝对会更加凄惨,没错。
昨天,在离开葛城家之后,那个没用神就主张说要直接冲进鸟越家。
我拚了命地说服她,硬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我也因此被迫答应隔天(也就是今天)要跟她一起出门。
早上,当我在自己的被窝里醒过来时,非常想要无视她的存在,继续睡回笼觉……不,你知道我有多想就这么永眠不起吗!
「打破与神的约定之者会有很凄惨的下场喔2~你可能会被变成虫、你可能会死也死不了、你可能全身的皮都会被剥掉喔~
金鱼那惹人厌的低语在我耳边回响,我根本想睡也睡不着啊。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在愉快的假日去参见鸟越不可啊?对方一定也不想看到我们啊。』
「对方看见的是余的脸也。汝可以放心。」
她自信十足地这么说,这让我加倍地不爽。
的确,如果只看外表的话,这个没用神的确是很完美。她现在穿着我的衣服……PUMAT恤和UNIQLO牛仔裤,她的打扮虽然随便到不行,但我很清楚从刚刚开始,大家的视线就一直集中到她身上。
「这感觉挺不错的也——呐,余记得汝有个姊姊对吧?下次余也想打扮成女生,汝去借个一套给余吧。」
『您、您不要做这种无理的要求好吗?我要用什么理由去跟她借啊?
「『我最近开始想穿女装。』」
『您是白痴吗您真的是个白痴吧,您打算要怎么处理今后我在我人生以及家里的立场呢?
「那么,汝可以擅自进去拿啊。」
『您要我进姊姊的房间,擅自开她的衣柜?然后连内衣一起带走?那完全就是个死亡预告了好吗?
「咦——」
你咦什么咦啊。你为什么想不到要自己去买这个方法呢?你明明就存了那么多零钱啊。我们市里可是聚集了S县人的好朋友?※岛村流行中心和廉价超市罗杰斯!(译注:岛村流行中心为日本著名的廉价服饰店。)
我在心中握紧无形的拳头,要水穗大人进到车站前的西点店去。昨天葛城小姐用羊羹招待我们的时候,我才想到去别人家里(而且我们的关系还算不上是朋友)的时候,应该要带着一份伴手礼才对。
「鸟越明明就比葛城好解决的样子,汝根本不需要做这种讨人欢心的事。」
『咦咦,是这样的吗?
「至少他的手下不是恶魔吧?虽然那是名很巨大的男子。」
『啊啊,嗯……吉见同学的确是要比生岛小姐更有常识的样子。』
仔细想一想,他也是个谜样的人物啊。他像是个把质实刚健这四个字具像化的人,可是他却跟到了一个这么夸张的头头啊。
水穗大人以轻快的脚步走向车站前的蛋糕店。她嘴上虽然在抱怨,但她玩得倒是挺起劲的嘛。
以美味蛋糕在这附近闯出名号的这家店的展示箱里,今天也放了各式各样的蛋糕。虽然水穗大人想买那种豪华的派和美丽的蛋糕,但她露出一副要花我钱的样子,所以最便宜的泡芙就是极限了。我们根本不知道鸟越他家有多少人,所以就随便包了五个,接着朝鸟越家而去。
和葛城家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们立刻就知道他家在哪里。
毕竟那是市内第二大的医院(而且因为第一名是县立医院,所以它是民营医院的第一名)。医院后面有一栋挂了「鸟越」门牌的时髦房子,环绕四方的树篱总是修剪得非常漂亮,院子里朝天空伸展而去的树木也都十分高大。这栋将和洋折衷四个字表现得有如一幅画的宅邸,看起来就是很适《旦刚地方行政官的一族。
「请——开——门——」
站在这栋宅邸前的水穗大人高高举起装着泡芙的盒子叫道。请用对讲机,对讲机。你这次一定会被抓走的。
「请问……水穗大人?
一道畏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像是被吓到的水穗大人转过头,眼前的人就是勇者?四月小姐。
「咦咦,您真的是水穗大人对吧?您怎么了啊?您不是不能离开学校吗?
「余用了一点法术啊,啪啪两声就解决了。」
「哇,好厉害喔!真不愧是大明神。」
就四月小姐而言,这句话好像就解释了一切。我真的很担心这个人将来会不会被诈骗集团给骗了。
这个比诈欺师还要糟糕的土地神异常亲切地问道:
「汝在这里做什么?汝要去医院吗?
「啊啊,呃,我家,就在那边。」
四月小姐一边说,一边指向梢远的地方。就在医院围墙的尽头,老旧的红色屋檐正啪嚏啪畦地翻飞着。我仔细一看,发现屋檐上突起的看板上写着『水果杂货?四月堂』。
「店面前好像有花嘛。」
「是的,去探病的人常常都会在我们那边买花。」
「看板上写着有水果嘛。」
「是的,去探病的也会在我们那边买水果。」
「杂货指的是?
「很多东西。我们有卖医院贩卖部没在买的杂志、书还有文具跟一些食品。」
「那不就算是间便利商店了吗?
「不。我们在医院开始挂号的三十分钟前开始营业、然后在医院结束挂号的一个小时之后关门,所以算不上是便利商店。」
带着微笑的她很乖巧地回答金鱼神的疑问。
「汝等要不要立刻把店家搬到那个空荡荡的车站前呢?只要放个名产品就很完美了。」
「咦咦咦,四月堂在鸟越医院旁已经五十年了喔。何必现在再做这种事呢?
咦咦,等一下等一下。
这里是鸟越家,那里是四月小姐家,他们已经当了五十年的邻居……也就是说,鸟越征宏和四月小姐理所当然地会认识彼此。是喔,他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吧?他们国小、国中的学区也一样吧?
『鸟越同学他很讨厌我的。』
不知何时听过的那句话重新出现在脑内。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心一意地传达我的念力。
水穗大人,请您把这些事情问清楚啊。
可是这个没用神却完全无视我的想法。
「五十年了,真是间历史悠久的店家啊。」
她居然在感叹这种有的没的事。
「是的。刚开始是我们的曾祖父先认识……」
话讲到一半,四月小姐的表情就僵住了。
水穗大人讶异地转过头,发现鸟越家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而我曾经看过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
那个穿着白衬衫和原色长裤、打扮地非常休闲的人就是鸟越征宏。他端正的五官不是很开心地扭起,交互看着四月小姐和我(也就是水穗大人)。
「啊,那个……」
四月小姐突然变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谁?
鸟越冷冷地问道。
「刚刚在我家门口大吼的人是谁?
「是我。」
他以锐利的眼神瞪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水穗大人。不知怎的,他的表情看起来要比他在学校时还险恶。这家伙想说自己有本钱,所以连最低限度的友善都不需要表现出来吗?
「她是你的朋友吗?
「呃,呃……」
被鸟越这样一问,四月小姐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的确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的朋友啊。
「我是向坂惠的堂亲,我叫做向坂水穗。」
不想给四月小姐添麻烦的水穗大人自己开了口。
「向坂……?
鸟越那形状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他的脸上写着他正在脑内拚命搜寻。
「啊啊,星一的。」
不好意思喔,我是个要让你花时间才想得起来的存在。
「那,请问向坂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今后的三星学园,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所以你就特地在假日来我家?你这算什么常识?
「葛城小姐她可是有听我说喔?
水穗大人若无其事的回答让鸟越征宏做出明显好懂的反应。他咚锵一声,粗鲁地把门打开后,招手要我们进去。啊啊,就另一个层面而言,这个人跟四月小姐一样会被诈欺集团骗到吧。
「那、那个。」
焦急地看着事情发展的四月小姐向前踏出一步。
「那个,我来帮忙吧?
「嗄?
「因为我听说你们家的帮佣,昨天就回老家了啊。」
四月小姐若无其事地以一如往常的笑容说道,但她开朗的声音里却带了点怯懦。
「阿雅哥应该待在医院里,小征你一个人绝对弄不来。」
「不准叫我小征。」
鸟越啪地在四月小姐鼻尖关上门。关门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他顽固的拒绝。她困扰的脸随即消失在青铜色的门后面。
有些傻住的我看着这一幕。
冷淡的短暂对话。鸟越可以算是十分残忍的回应。但是那种不容旁人进入的亲密……的确存在。

9

「然后,你要说什么?
鸟越征宏在好大好大的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后,立刻开了口。
水穗大人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把手上的盒子递了出去。鸟越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接下,里面塞了满满的星之谷名店的膨膨泡芙。
「是双奶油吗?
水穗大人好像没听懂他的问题,只是歪过头去。
「这是车站前那家店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是双奶油了。鲜奶油和卡士达酱,这两种都有放。店家特别采用北海道产的鲜奶油,而且蛋黄酱是用星之谷农家产的新鲜鸡蛋。香草豆荚也是用我们当地产的,所以非常美味。」


这么说起来,上面的确有这么写。由于我一直看着价位表,所以完全不记得。

「……果然还是要泡个茶啊。」
鸟越有些高兴,同时也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声说完后,兀自站了起来。这个男人的动作原本就很有节奏感、而且还优雅到让人觉得可恨的地步,但他走向厨房的脚步看起来却比平常还要来得轻快。
『难、难不成他很高兴?那家伙喜欢吃甜食?
「他的反应的确是这样啊。」
「真教人意外……」
星女的女生常常带零食进学生会室边聊天边吃,但我不记得鸟越他们有在吃些什么。他们会带来的顶多就是宝特瓶装的水,还有就是很公事化地在暍别人送上的茶或是咖啡。
「不过,这里也赚了不少钱啊——」
水穗大人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这么说道。的确没错。
挑高的天花板,与全是嵌装式的深浓褐色柜子和温柔的象牙白墙壁相当地搭。虽然吊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带着些古风的既制家具一副看起来就是很贵的样子,但它们没有那种让人讨厌的存在感,沉稳的感觉非常适合这宽广的房间。豪华的洋风和沉静的和风相互融和,使得整个空间时髦又沉稳。我以前曾经在东京看过大正时代的宅邸,这个家的气氛跟那个最像。
就在这和葛城小姐家不一样的沉稳空气,让我想要放松吐一口气的时候……
咚锵嘎唰——!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什、什么事?
『是对面,水穗大人!
这个没用神难得顺从地听我的话,走出客厅。从前面数过去的第三扇门半开。
我们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地狱。
美丽的木纹柜子和抽屉全都被打开,一副就像是遭人闯空门的样子。
原本应该是食器的东西四散在水槽中和地板上。我觉得我好像在较大的碎片上看到看起来像是※WEDGEWOODMEISSEN的字母,不过这对精神卫生不是很好,所以我决定当做没看到。(译注:WEDGEWOODMEISSEN皆为著名的欧洲瓷器品牌。)
在闪烁的残骸之间,原本应是红茶或咖啡的液体形成一片池塘。明显是大理石制的地板就不用说了,就连不锈钢制的水槽和柜子的把手都不知道为什么滴着液体。
鸟越征宏就站在其中。他一副就是要死守住蛋糕盒似地抱住它。
「鸟越同学,这是?
「我、我想要泡茶。」
我也知道啊。你自己刚刚不是这么说了吗?你只是要泡个茶而已,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呢?我想问的是这个。
「……你想笑就笑啊。」
鸟越以模糊的声音这么低语。
水穗大人没有笑。她虽然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太浪费了」,但她的体质原本就不讨厌水。再说她很在意那以毫不留情的速度在扩展的茶池。
「你不用擦一擦吗?
她指着地板,歪过头问道。
鸟越慌张地点了点头后,把盒子放到水槽上,拿起挂在香料柜旁钩子上的布。而且,从它挂着的地方来看,那应该是一条用来擦碗盘的毛巾吧?抹布是不会挂在水槽上的吧?
但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之前,那家伙就弯下身,把毛巾从池边挥下,以极惊人的速度往旁边一扫。等等,地上明明就那么多碎片,你要是这么做的话……
「痛!
鸟越果然发出了哀嚎声。
他护住像是受了伤的手,整个人跳了起来,头随即撞上打开没关的门,狠狠地晃了一下。
柜子里面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他一撞而被撞飞了吧。金属制的滤锅、垫子和大小碗盘都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飞了出来。一切的一切通通掉到鸟越头上,敲击着他的肩膀和头部,演奏出热闹的乐曲。
太厉害了。
这是连现代喜剧里都看不到的连环要蠢啊。鸟越已经来到专业喜剧演员的领域了。
他本人已经快哭出来了,眼泪都要渗出来了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啊,勇气可嘉的他接着站了起来。他脚步摇晃地走向水槽,难不成还想泡茶吗?鸟越选手。他拿起茶壶……喔喔,他的手滑了。装满了水的水壶喀啦啦地滚到地板上,又是一场破坏。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鸟越?这次,他看上了放在房间角落的电水壶。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鸟越选手。如果是那个的话,毁损器物的可能性也会瞬间降低。很好,他顺利地把水倒进去按下开关了!然而,他好像没注意到最重要的电线居然没插上。这样一来,就算他等个一百年,水也不会煮开。他好像准备趁这个时间来排盘子的样子,但他到底会选哪个盘子呢?我们希望他能就此不要再把世界的名牌变成废物……啊啊,是银盘。那个的确是不会裂开。真不愧是二年理工系A组的学生,高度的学习能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喔,鸟越选手居然使出了把银盘泡进水里的招式。想说这是要给客人用的他决定先把盘子洗一次,但这样的体贴却是错误的选择。呜哇啊啊啊,我收回前言收回前言!这个人是笨蛋吧!?他在用鬃刷刷银盘,鬃刷!他刷得超用力的!
我对他的哀怜已经超越了他的可笑程度。这个可怜的冒失男,他家里到底是怎么教育他的呀?
在我为此惊惶失措的时候,不屈不挠的鸟越征宏迅速进行破坏银食器的活动,而且他还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门。柜子里面放满了连我这种庶民都能一眼就看出其价值的高价纤细茶具。而且这个冒失的家伙居然还朝里面看起来最贵的那组食器伸出手。
『哇啊啊啊啊,阻止他,水穗大人!跟、跟他说交给我!如果他要继续破坏世界的名牌,那就交给我来做!
「交给我,意思是要余来做也。」
『我会适时地指导您的,我求求您!
「没办法了……」
就连残虐凶狠的土地神都开始同情着鸟越征宏的样子。
「茶就交给我来泡吧。还有,我们不需要盘子。请铺纸。」
水穗大人以比平常稍微拚命一点的声音阻止那家伙的暴行。
「可是,我不能让客人来动手。」
对方也是相当地顽强。他现在一副要朝下一个可悲的牺牲者伸出毒手的样子。
「虽然我是个客人,但我是擅自前来拜访的,所以您毋需在意。真的,不需要。我拜托你。」
「……是吗?
被鸟越征宏这个眼睛带泪的反抗期小孩一问,水穗大人激烈地点着头。她那点头如高速捣蒜的动作让我有些晕眩。
垂下头的鸟越思考了一下。看他双耳和脖子赤红到让人心痛的程度,我实在很想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
结果,他好像决定要乖乖听从客人提案的样子。他跟来厨房的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蛋糕盒,沮丧地回到客厅。
『很好,我要让这片混沌的大地再次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咦咦咦,我们不是只要泡个茶就好了吗?
『高价的古董食器是连碎片都很值钱的,您不知道吗?
「很好,余要好好加油来打扫是也!
这个爱钱的没用神跟从我的指示,高兴地开始扫除。她小心地捡起碎片,用因为这家二少爷而从毛巾降格成抹布的布片小心地四处擦拭,而且还用立在厨房角落的拖把把地板好好拖了一遍。
『那么,接下来就是泡茶了,请您加油。』
「太夸张了。泡茶不就是把茶叶放到茶壶里,然后加热水就好了吗?
『泡的时间会根据茶叶的尺寸而有所不同啊。还有,请您不要忘了先把茶具热好。』
「为什么汝会知道这些细节?
『我之前和四月小姐学的。』
「汝等在学生会工作的空档都在做这些事啊。」
水穗大人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按照我的指示泡茶。她在实践了四月式的美味红茶泡法后,拿着放了茶具的托盘回到原来那个客厅。
一直顶着一张臭脸的鸟越在暍了红茶之后,表情也梢梢缓了下来。
「好暍。」
「这是因为茶叶好的关系吧。」
水穗大人若无其事地回答,但鸟越却沉重地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这是泡法的关系。我泡了几千次都泡不出这种茶,我们家的帮佣也泡不出这样的茶。」
接着,鸟越把泡芙放进嘴里。他似乎也很喜欢这个泡芙的样子,眉间深刻的皱纹全都不见了。
两种甘甜在口中慢慢散开,水穗大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那么,你要说什么?
吃完两个泡芙后,鸟越以严肃的语气重覆刚开始的那个问题。但在看了刚刚那个之后,一切都毁了。他的气势再强,我都已经不怕了。我办不到。
「唔,事实上。」
水穗大人以非常轻松的语气开口。
她对鸟越所说的话跟她对葛城圆小姐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她要他别把两家的争执带进学校,她要他们跨越这道阻碍、为了大家的生活来进行学生会的活动。她说了这些事情。
鸟越上钩的部分跟葛城小姐完全不同。
「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是鸟越家的代表。」
靠在沙发上的鸟越跷起长长的腿。连续断线好几次的那个泛泪孩子已不复见,他脸上挂着一个几乎可以算是残酷的表情。
「我原本就是次男,根本就没有那个立场去背负鸟越家的看板,而且我也没有被家族那样期待。我之所以会跟葛城杠上,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葛城的那些藉口而已。一
「什么样的藉口?
「她不能因为自己成绩好、偏差值高就叫别人听从她的命令吧?强壮又聪明的人有权利可以欺负不是那样的人?这是什么时代啊?可是只要我们一说什么,她们就会说什么『好过分,你们歧视我们女生』。我很想问问她们,你们是想走强者的理论,还是想披上弱者的羊皮。双重标准应该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没看过葛城小姐她说什么『因为我是女生』之类的话喔。」
「这个嘛……」
鸟越那有如下冰雹般的话语弱了下来。
「葛城她……唔,她的确是不会说……可是……」
他应该是听其他女生这样说过吧。不知道是学生会的女生,还是别人。我觉得应该不是四月小姐就是了。
「可是,你也在做一样的事吧?
水穗大人很平静地接下去。
「你不认同星女的主张,但你也没有在听星一学生的意见吧?向坂惠也是有他的意见啊。」
「星一?
鸟越那美丽的流线型双眼锐利地吊起。
「那些家伙向来都是『我怎样都好』的态度吧。我没看过他们的委员全数到齐,一般的学生对学生会的意见也是不怎么关心的样子。可是他们倒是会做一堆『这样做』、『那样做』的要求。我实在感受不到要尊重这些人意见的重要性。」
「结果,意思就是说,你也只想照顾那些对你有利的人对吧?
水穗大人微微一笑后,笔直地盯着鸟越。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带着让人痛恨的挑衅。
「你跟那些星女的学生其实没什么不同喔。星一的学生比较低等,所以可以欺负。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
鸟越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他五官端正的脸染成一片鲜红。这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的色调。他像是被人踩到痛处一般,产生了如此的反应。
他大概会痛骂水穗大人一顿吧。
他应该不会动手吧。
我害怕地抬头看向他,但他的拳头和他的话都没有从我头上落下。
鸟越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后,倏地转向一旁。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盒子,用力地把它按到水穗大人胸前。
「……我家现在没人,剩下的就给门口那个笨蛋。」
那是容不得别人说好或不好的逐客令。
水穗大人跟我就这么被赶出鸟越家。
我们一走过那气派的门,就有个东西倏地往后跳开。那东西跌跌撞撞地前进,绕到稍微前方的电线杆后。蓬蓬的头发和蓬蓬的裙子从粗糙的水泥柱后面露了出来。
『四、四月小姐……』
「她以为她那样叫躲起来吗——」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一直待在那里吗——」
而鸟越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是这样吗?
感到不可置信的水穗大人甩了几次头后,走向四月小姐。试着要躲开水穗大人视线的四月小姐绕到更里面,结果她就这么被夹在电线杆和鸟越家的墙壁中间。
「痛痛痛痛!
「汝在干嘛啊?
「因、因为……」
硬是被水穗大人拉出来的四月小姐涨红了脸。水穗大人把蛋糕盒递给她。
「这个,鸟越那家伙说要给汝吃。」
大大瞪开双眼的四月小姐接下蛋糕盒。她有些畏怯地打开盒子,看向里面。里面放着两个东倒西歪的泡芙。
「双奶油?车站前的?
「那家伙是这样说的。汝也喜欢吗?
「是的,我很喜欢。」
四月小姐柔柔地一笑。
她温柔地把小小的纸盒抱在胸前,很高兴地笑着。
只是……
「我非常喜欢。」
她接下来的这句话,讲得都快哭出来了……听在我耳里,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我以为,我的呼吸会就此停下……


三、祭典的前后



1

黄金周就在这种忧郁的气氛中度过。
我只有和朋友去隔壁的城市看了一场电影,之后就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家里打混摸鱼。这明明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高二黄金周啊。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黄金,而是黑暗嘛。
在那个没用神擅自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似乎很疲劳的样子,所以我全身上下都累到不行。
当我什么都没想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四月小姐的事。
四月小姐她说鸟越讨厌她。
四月小姐跟那个鸟越是青梅竹马。
「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些什么。」
我啪咔啪咔地打开手机、关上手机、打开手机、关上手机,然后叹了口气。由于我们都是学生会的委员,所以我有她的电话。只要靠一根指头,我就能送出可以和她对话的简讯。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这么做。
我很想知道、也很在意,但我同时也很不想问、很不想知道。我对她的感情还是一样处于二律相悖的状态。完全相反的希望在我脑内相互推挤。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迟早会像那天早上一样。我大概会突然朝四月小姐丢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问这个干嘛的问题吧。
在度过这个毫无生产性的假期之后,我穿上学校的制服。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结果愈看愈不爽。尺寸是很合身没错,但我觉得水穗大人要比我适合多了。
「我出门了——」
我机械化地说完后,便缓缓地走出家门。
我一直在思考,要是我在那个十字路口碰到四月小姐的话,我应该跟她说什么才好?但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我并没有看到她。
我反倒是看了一个超显眼的看板。
黄色的背景配上红色,是相当刺目的配色。上面装饰着纸制的白花。
STAR FESTIVAL,今年也要办!
募集参加团体中 六月二十日、二十一日』


粗实的哥德体文字愉悦地在其上飞舞。

「已经是这个季节了啊……」

STAR
FESTIVAL

俗称,星星节。
让人想问「这是哪一个国家的祭典呢?」的这个活动说穿了,其实就是星之谷市民祭。明治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四村二町合并为星之谷市。为了纪念这一天,星之谷市每年都会举办这样的活动。
许多团体的摊位并排,品评当地蔬菜的大会也会召开。街上会播放星之谷市民主题曲,跳蚤市场和许多活动让平常很安静的这个城市变得异常热闹。这个星之谷市的樱花相当有名,所以春天的樱花祭最是热闹,接下来则是六月的市民祭及九月的秋祭,但我个人在这个星星节的看板出现的时候却最是忧郁。
首先,会场很糟糕。从车站前延伸到我高中的马路全面禁止车辆通行,摊位和帐篷并排。然后,我们高中里一定会有学生被借去帮忙,接着就在里面忙翻了天。基本上每个班都会把工作推给那几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是的,在「脑袋有问题的家伙」里排第一名的当然是我。
接下来,时间很糟糕。
这个时候大多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前。我们明明就已经很忙了,但我们还是得去和市公所还有盯内会的大叔们见面才行,这真的教人很痛苦。
尤其是在当上学生会委员之后,我要做的事一定多到和以前无法相比吧……
就在我一如以往地叹气叹到一半时,我突然想到……
四月小姐说「只要有一件大家可以一起做的快乐的事,那大家一定就能团结一心」。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具体的「工作」或是「角色」,星高星女一定都会有所行动。
「这是个……好机会?
虽然这不过是突如其来的天外一笔,但我愈想愈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我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校门,没有直接走向教室,而是一路朝学生会而去。我打开从星一时代一直用到现在的公用电脑,从柜子里拉出去年的档案。确认了六月的行事历后,果然发现三巾公所募集数名志工参加星星节』。
「呃——七个人帮忙商工会、六个人帮忙市公所,五个人帮忙妇人会……」
工作内容包含了摊位的叫卖工作人员、警卫等各种工作,被借去帮忙的学生也是不少。
「只要能把更多学生卷进来,应该就算是一场祭典了吧……」
和秋天文化祭不一样的祭典。全校学生团结一心……就算没能达成这个目的,只要学生会内能平静下来,至少生岛美奈子小姐的事或许就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虽然说现在我想起生岛香叶子小姐那非常恐怖的笑容时,全身的寒毛还是会竖起来就是了。
由于第一节课是我很拿手的现代国语,所以我决定跷掉,全心专注在制作企划书上。
然后,放学之后,我把企划书递交给临时学生会的委员。
看到穿着传统制服的鸟越和和葛城小姐皱着眉头聚在一起的模样,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穿着让人联想到南国鸟类的原色,把头发绑成奇特形状的葛城小姐。
让人觉得他根本是白痴的超级冒失鬼,接连破坏家中食器的鸟越。
每当两者的身影闪过我的脑内,我就很想笑出来,但我还是拚命忍住了。要是在这里让他们两个心情不好,那我跷掉的现代国语就要在九泉之下哭倒了。
葛城小姐和鸟越非常怀疑地看着我的企划书。他们翻着那没几张纸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地高亢。
我以为他们会一如以往地要星一不要做这种有的没的的事。
「向坂。」
有人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立刻转头看向后面。因为我以为是哪里的前星一的某人在叫我。
可是……
「是这里,向坂。」
再次的呼喊来自右侧。也就是说,是那个,葛城小姐在叫我。
让人过于震惊的事态让我无法立刻做出反应。因为,对方是葛城小姐喔?在三校合并之后,这位小姐从来就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喔?
我把我那双大概是瞪得超圆的双眼看向葛城小姐,她眼镜下方的睫毛像是在点头似地再次垂下。
「是、是滴!
我惊愕的回答完全走音。我反射性地站起,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个在等待上官命令的下士
一样,等待葛城小姐的下一句话。
「现在团体还能报名参加这个祭典吗?
「团体报名参加?您的意思不是要我们帮忙自治体或商工会?
「没错。」
「呃、呃……是的,还可以报名。到下星期为止都还可以报名。」
「原来如此。」
缓缓地点了点头后,葛城小姐陷入沉默。
「向坂。」
像是在接话似地,就连鸟越也开了口:
「去年星一的学生有去当志工吧?
「是、是的。」
我在傻住片刻之后,急着向他报告。
「毕竟这是在学校附近举办的祭典,再加上我们在举办体育祭和文化祭时的噪音也给附近的居民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有老师主张我们这时候应该回韵他们。」
可惜的是,这个老师因为这次的合并而调到其他学校去了。
鸟越微微歪过头、吐了一小口气之后,便看向我的企划书,好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而沉默一如以往地降临在学生会室中。
只是,这该怎么说呢……今天的沉默好像有些不同。这不是相互无视的安静,而是两个头头花时间在默默思考的感觉。
不久后……
「……呐,星高。」
态度虽然有些高压,但葛城小姐还是叫了鸟越。
「什么事,星女。」
鸟越也是一样。他只有微微眯起双眼,并没有嘲讽地把眼神栘开、也没有摆出挑衅的样子迎战。
「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去年一样……不,我们应该用比去年更深入的形式,参与地域社会的活动。」
「这还真是偶然呢。不,应该算是奇迹吧。」
鸟越非常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他这句话才叫做奇迹。
「我的意见也是一样。」
傻住的我交互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
现在……
现在,您说了什么,地方官大人?
我手上的企划书发出啪吵啪吵的声音,掉落至桌上。葛城小姐和鸟越诧异的眼神集中到我身上。
「怎么,向坂。你有什么不满吗?
葛城小姐的问题里没有恫吓的成分,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光摇头就摇翻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讨论具体的行程及参加内容。有人有意见吗?
鸟越那非常和稳的问题让大家接连举手发言。
四月小姐顺畅地把议题写到黑板上。
我侧眼观察生岛小姐的模样。她好像也一副很和稳地在听这场议论。
这是之前鸡飞狗跳的会议终于开始正常运转的一瞬间。
对我而言,应该是值得欣喜的事态,可以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好好地叫我的名字,而他们也第一次接受了我的提案。原本四分五裂的三所学校和三个学生会正缓缓地彼此协调。
我等待了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神和站在黑板前的四月小姐交会。她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
我也很开心。
只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从我身体深处开始扩散?

2

(参加星星节的通知)
『现在,我等三星学园高级中学已成为星之谷市唯一的高中。我们希望以对地域做出更多贡献为目标,参加本次的「星星节」。
当然,我们需要各班?各团体一同的努力。希望各团体的领导者能注意以下事项,积极参与。
概要

?
警卫、动线指导、帮忙迷路者的志工

高一、高二每班各选出六名志工(高三可自由参加)。负责部署有市公所、商工会等各种团体,请特别留意。

?
广场中央舞台的活动。

委托话剧社、合唱社、管乐社、流行音乐社、舞蹈社表演。我们预测会有许多小朋友参加星星节活动,请各位推出像是学生会办的活动。若是各班希望演出,我们也接受以班级为单位的报名。

?
参与摆摊及跳蚤市场

本项活动涉及金钱交易,需慎重指导。贩卖食品者请先向保健所等确认。除必要经费外,所有收入都必须捐出。市民祭终了后,临时学生会将查核会计。


学生会』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学生会例会。
各班的委员长和各社社长齐聚一堂,商讨各式各样的问题。
九班X三学年、文系、体育系社团共二十一的人员,加上连同好会的负责人都被叫了过来,还算满宽广的大厅也被塞得满满的。
真的非常壮观。
之前虽然也举行过这样的会议,但现在学生的数量截然不同,而且就算学生会要求『有个长字的人都要参加』,也很少会全员到齐。
我比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还要紧张。我一边轻轻地顺着呼吸,一边偷偷观察大家的表情。
发文件的啪吵啪吵声响起。接着,室内起了一片骚动。大家看到手上那张薄薄的影印纸之后,都吓了一大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我们还是个孩子的话,要摆摊要干嘛的或许还很愉快,可是大家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我们只会觉得「星星节?啊啊,车站前那条路不能走,很麻烦啊。」
「啊啊……」
我十分得意的叹息也微微地拉高了。
就算学生会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些点子,但若是一般学生不参与,什么事都不会开始。「结果,今年也跟去年一样,三星只有志工会参加星星节的活动」,这种结局的可能性也是不能否定。
在困惑的各班、各社代表中,我看了一个我认识的人。
一年D班牌子前的女生。那是生岛美奈子小姐。
她大概是看出「一同努力」这几个字背后暗藏的意义吧。微微红了眼的她正不断颤抖。她用那静不下来的表情先是窥探姊姊生岛香叶子小姐的样子,然后再转看向我。
她和我相交的视线异常地开朗,甚至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最近我在走廊和操场上看到她的时候,她明明都是一副很郁闷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和她男朋友那愚蠢到不行的样子实在让我感到很不可置信,但如果她只是因为「我创造了一个让三校感情变好的机会」就那么高兴的话,那我也觉得这一切都很有价值了。
「那个,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在例会开始之后,一个高壮的男生有些害怕地举手发问。他穿着西装外套的制服,也就是说,他跟我一样是星一的学生。他前面放着「足球社?社长」的牌子。
他虽然也是个高二的学生,却以一脸决死的表情看着讲台上环着双手的学生会成员。今天,前星女学生会长也是维持着平静但满溢着压迫感的气魄。一旁的前星高学生会长那张无畏的脸上写着「要是你敢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会尽全力应战喔!你给我做好觉悟!」修长的双腿则是惹人厌地跷起。
「我许可您的发言,足球社。」
开口的人,是我。
我居然被选做议长,负责主持这场会议。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因为自己无法站在学生会的立场做出说明这种非常丢脸的理由,所以我一点也没办法装成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那个,这应该说这不是体育会系的社团可以参与这种活动的时机吧……说真的,我们那个时候正好要参加地区预赛。」
「那我们也是一样。」
「我们也是。」
坐在一旁的篮球社乱人,英式橄榄球社也跟着加入。他们都是穿着西装外套的星一学生。
「我希望你们可以先举手,然后在得到议长的许可之后再发言呢。毕竟这是这种场合的基本礼仪吧?
被鸟越轻松地这么一训之后,两人随即闭嘴,坐在后面的棒球社社长则是缩起了肩膀。这个人穿着中山装,一副很习惯鸟越这张坏嘴的样子。
「呃,篮球社,我许可您的发言。英式橄榄球社请排在篮球社之后。」
「……篮球社跟足球社持相同意见。在我们最忙的时候,学生会突然要我们参加这种活动也是只给我们添麻烦而已。」
「学生会委员,请做说明。」
我把话题转给学生会的成员后,水手服摩擦的声音响起,葛城小姐站了起来。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在场的全员倒抽一口气。
「各位似乎是有些误解的样子,在这次的活动之中,我们只强迫各位要选出市公所所需的志工。我听说去年星一也有一样的活动。」
她以平稳但强韧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今年和去年一样也是无妨,毕竟对方并没有像我们提出任何要求。但就如各位所知,对我们而言,今年是非常特别的一年。除了回鹃平常照顾我们的附近居民外,我们也希望可以藉这个机会宣传这所高中。」
她眼镜下的双眼缓缓环视着大家。
「我重覆一次。每班除了选出六名志工外,我们并没有强制各位要做任何事。但若是我们能趁这个机会,促进目前还非常混乱的校内及各社团的团结,那就太好了。和我持相同意见的同学,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参加这次的活动。没错,也就是说……这是学生会的三闹求』。」
凛然的女低音里带着些许柔和的声响。各社、各班的代表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一幅画面。比起被吼被骂,这似乎更能打动人心。
在葛城小姐坐下的那一瞬间,四处开始有人举手。我首先看向我刚刚答应要让他发言的英式橄榄球社社长,确认好像没有话要说的他摇了摇头后,我指名要最边边那个男生发言。那家伙穿着中山装,牌子上写着理系二年A班委员长。


「请问学生会有拨出这笔预算吗?临时学生会有权限去运用这些经费吗?

「虽然我们没办法动用文化祭程度的金额,但我们有确保一笔临时会期用的特别预算。」
这是吉见忠孝同学所做的回应。他那厚重的男低音淡淡地做出说明,听起来非常具有说服力。
在那之后,各个代表也接连举手,问了许多问题。光是要用适当的顺序主持这场会议,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些感动。
如果是只有星一的例会的话,我们只会点名、发文件、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什么都没有——那就解散!那种会议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今天的讨论却成立了。这大多是托了中山装和水手服的福啊。
「星星节跟星一的关系明明就最深啊……」
我暗地里的这声低语,消失在大家的议论声中。
随着星一学生对此事的漠不关心愈来愈明显,我也清楚地看见星女星高学生的意识有多高、有多么愿意参加课外活动,这对我而言,看起来有些眩目。
而这样的眩目……应该跟她们他们老大的领导性格极有关系吧。

3

「喔喔喔,是吗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放学后的池边,听到我报告的巨大金鱼兴奋地跳了好几次。虽然现在又是夕阳映照着池塘的时候,但可惜今天是阴天。四周有些昏暗,一副要跳过黄昏、直接来到夜晚的样子。
在例会结束之后,我就立刻来到水穗大人这边。我最近都没在实践『报联商』,所以没用神看我很不爽,但听完事情的细节之后,她瞬间就升天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余特地出差也是有了价值。很好,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余今后也要更加积极地出差也。」
没用神居然这么说。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才不要。在水穗大人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会很累耶。结果我的黄金周就在我睡着的时候结束了。」
「那是因为汝的心灵太脆弱啦。」
池子里的金鱼用鼻子嗤笑了一声(虽然说我很难判断她的鼻子在哪里)。
每当她甩动红色的鱼鳍,水面上就出现了好几层圈圈。如果今天天气晴朗,那水面上便会映照出鲜艳的黄昏,但可惜今天是阴天。池水又深又浊,看起来是一片茶色。
「人的身体呢,原本就是跟心灵紧密结合的。只要汝是个活着的人。但余只不过是潜进汝的体内,汝就飞了出去不是吗?说真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汝的心灵真是教人不可置信地脆弱啊。」
「就算您这么说,可是就我而言,那是那个,第一次的……所以,我当然也会有所动摇啊?
「那不过是个吻而已,现代的高中生装什么可爱啊。基本上,亲吻是相互爱恋的人所做的爱情表现吧?余跟汝之间有什么爱情或恋情吗?
「完全绝对连一点点都没有。」
「被汝说到这种地步的话,余实在有点不高兴,但汝说得没错。所以汝也不需要为了『我的初吻和第二吻!』这种事感到不好意思也。汝就把那当成是被狗舔吧。」
这个没用神现在是承认自己跟狗同等级吗?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后,准备转向下一个话题。
「不过,不管是葛城还是鸟越,他们都意外地是个坦率的孩子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余就不需要把事情交给汝,亲自出差上场就好啦。」
「……………」
怎么说呢,我现在非常火大。
就这只金鱼的暴言而言,这不过是很小儿科的程度。这明明算不上是什么教人非常火大的话啊。
「喂,汝怎么了?
水穗大人好觉得突然陷入沉默的我有些怪怪的。她发出高亢的啪喳一声,高高跳起。
就算你问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只是,那粗糙的不对劲感在我身体深处累积,金鱼那红色的鱼鳍看起来就是很可恨。
「你好——」
柔软的女高音打破这让人不舒服的静谧。
我朝声音看过去,发现松井同学、生岛美奈子小姐和四月小姐正从校舍那边小跑步过来。
「谢谢您,向坂同学!我真的很期待这次的星星节!我没想到您居然能在这种时期卡进一个可以将全校卷入的活动!
生岛美奈子小姐的语气和以往不同,显得生气勃勃。
「请让我也好好谢谢您!
松井的大手抓住我的手。他激烈地抓着它上下甩动,甩得我都痛了。
「这样一来,星高和星女之间的距离就能变得更近了。」
「事、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我小声的指摘好像没进到这对白痴情侣的耳里。在握我的手握到爽之后,这两个人倏地牵起了手,开始大叫了起来。
譬如说,在没了姊姊的监视之后,他们要去哪里……之类的。
譬如说,如果姊姊变得不可怕了,他们要做什么……之类的。
譬如说,如果姊姊愿意保持沉默的话……呀—;我们不能再说下去了!之类的。
喂——两位。
那有点太露骨了吧,这里还有其他观众喔?我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愈听愈不知道是他们在讲相声还是我在看恋爱系的部落格。
四月小姐露出一个像是那个在义大利拥有一大片一等地的土地神妈妈的微笑,看着这两人。


「真是太好了呢,向坂同学!

她打从心底高兴地说道。
我暧昧地笑了笑,只是跟她点了点头。
「一切的一切都才刚要开始,不过我觉得能找到一个开始真的很重要!
我对她这句话也是完全抱着同感,但我却没办法好好回话。我觉得我体内那份不对劲的感觉膨胀得愈来愈大。
松井同学和生岛妹经过一段打得火热之后,便分别从左右离开,避免让人发现。
「希望那两个人可以早一点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路呢。」
四月小姐说话时那愉悦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寂寞。
我也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丢在池畔的书包。
「那个……」
四月小姐话才说到一半,表情就变得很奇怪。她的视线不是朝向我,而是跨过我的肩膀而去。我转过头,看向后方。
没想到,居然是那个人。
葛城圆小姐站在我眼前。
她看也不看想跟她说话的四月小姐,便一直线地朝我快步走来。这也是第一次,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但再走几步我就会掉到池子里,所以我无法继续后退。
「你应该不需要逃吧。」
冷静的女低音笔直地朝我打了过来。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的。」
「向坂水穗是几年级几班的?
「咦?
「前几天,有个自称他爸爸跟你爸爸是兄弟的人来到我们家。他所说的话让我思考了很多事。」
「啊啊。」
「不过,我在学生名册上并没有看到他的名字。我明明就把高三全部看过一遍了。」
那也是当然的。
那是水穗大人跟我的合体。她不可能会有学籍,有的话更恐怖。可是,我也不能直接地这么说。就算我说了,恐怕葛城小姐也不会相信。
葛城小姐直直盯着我的眼神非常认真,让我很难转开视线。被她黑色双眼盯住的我只能不断无意义地张阖着嘴。
「这个啊……」
此时,果然还是勇者?四月小姐拯救了陷入进退两难绝境的我。
「水穗同学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呢,她现在是休学中!
虽然这很难算是说得顺畅,但她的理由倒是找得很好。
「没、没错,就是这样!
我也跟着四月小姐掰下去。
「可是,她有时候也会想呼吸一下学校的空气,所以有时候会来学校一下,是的。」
「所以担忧校内状况的他也来拜访我?
「是、是的。我想应该是。」
葛城小姐眼镜下的双眼微微眯起。
她在怀疑我,对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冷汗流过我的背上。我现在正在好好享受「被蛇瞪的青蛙」这个譬喻修辞法的真意。如果葛城小姐再保持沉默一秒钟的话,我大概会不惜跳进身后的池子吧,我想。
然而……
「……是吗?原来他是个那么为母校着想的人啊。」
戴着眼镜的女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且她平常总是紧紧抿起的双唇微微松开了。那不算是一个满面的笑,那只是一瞬间的淡淡微笑。可是那看起来却像是大朵的牡丹或是芍药绽放。
四月小姐倒吸了一口气。
葛城小姐看也不看四月小姐,她只是向我行了一个小小的礼,然后就以让人会看到痴迷的节奏性脚步离开了。
「……我吓到了。」
还是一脸呆傻的四月小姐低语。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圆她这样笑。」
「是、是这样吗?
「是啊。因为基本上,她是个没有表情的人啊。」
也就是说,之前一次,今天一次。我居然看到两次葛城小姐难得一见的表情啊。
正当我享受着这些许的幸运时,四月小姐腰边响起一道像是手机铃声的声音。
轻快的旋律是那个只有爱跟勇气是朋友、脸部是食物的英雄。
我虽然对她那意外的选择感到惊讶,但四月小姐却露出一副更惊讶的样子。
她用颤抖的指尖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啊,小征……鸟越同学?嗯嗯,没关系啊。怎么了?
对方好像是鸟越征宏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竖直了耳朵。
「咦?是、是没错……嗯。呃,这个我不知道……咦,向坂同学的?是、是可以,可是我没有得到本人的许可,所以什么也不能说啊。」
顶着一张束手无策表情的四月小姐把手机拿开,转看向我。
「那个,鸟越同学他说他想知道向坂同学的手机号码,我可以告诉他吗?
「我、我的?为什么?
面对一阵狼狈的我,四月小姐很困惑地歪过头。
「他说他想问水穗大人的事。」
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除了刚才那突然编出来的谎话之外,我什么都不能说啊。
可是……
「我可以告诉他吧,向坂同学?
被快要哭出来的四月小姐一问,我也只能点头。
四月小姐挂了电话之后,还不到一分钟,我的电话就响起了。
液晶画面上出现无法通知号码的文字。
可是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应该不可能是鸟越征宏之外的人吧。
『喂。』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通话键后,预料中的声音流出。四月小姐摒住呼吸看向我,我无法立刻发出声音。
多云的天空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破裂,雨滴接连划过我的视野。

4

到刚才都还沉钝地拍打着地面的雨突然变得又强又大。
足以供全校学生使用的全新鞋柜尺寸非常大,大部分的学生都会把备用的伞放在这里。我也不例外。我把一把老旧到随时都可能会坏掉的深蓝色折伞放在室内鞋旁。
我看向隔壁班的鞋柜,四月小姐也跟我一样,正把伞拉出来。她打开象牙色的伞,一只以想像力十足的曲线所画的剑龙以不太友善的眼神瞪着我。之前的手帕是无齿翼龙对吧。四月小姐,您就那么喜欢恐龙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女生啊。
无法把这句话问出口的我和她一起走在路上。
不过五分多钟,我们就可以走到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这段短暂的路程,是我和四月小姐共有的上学路程。
所以,我得说些什么。
我想要跟她说更多事……但我的喉咙像是被人灌了铅似地,没办法好好动作。
这么想起来,我在黄金周结束之后,就完全没有跟她走在一起的机会。
星星节好像能进行得很顺利呢,真是太好了。生岛姊妹能够好好理解彼此就好了,我们现在明明就不缺话题啊。
就在我们走出校门、来到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
高亢的旋律从四月小姐的口袋里传了出来。那是很受小孩子欢迎、脸部是食品的英雄主题曲。
肩膀大大震了一下的她朝口袋伸出手。但由于她的动作非常地迟缓,所以在把金属粉红的机身拉出来时,手机铃声就停下了。
看着完全陷入沉默的手机,她吐了一口气。那是一个仿佛能把身体里的一切全部吐出来的大大叹息。
「您很喜欢面包超人呢。」
我开口打着圆场。
「啊啊,呃……」
嘴角扬起一个抽搐微笑的四月小姐眼睛四处游移。
「那是那个,小征……是鸟越同学专用的铃声。」
「咦?
意料外的答案让一声奇妙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跳了出来。
「鸟越同学用面包超人?
他应该是细菌人吧?我硬是忍住这声吐槽,只跟她说了一句「真教人意外啊。」
「我换手机之后就立刻设定了……可是,它一直都没有响起。所以,我就想说,一直用那首歌也没关系,可是实际听到铃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好笑呢。」
四月小姐像是更困扰地缩起了脖子。她啪喀啪喀起开阖着手机,看向有一只厚颜无耻的猫横躺在地上的手机桌布。
「与其说是好笑……唔,应该说这不太符合鸟越同学的形象吧。」
「可是,他小的时候很认真地在作文里写说『我将来的梦想是要当面包超人』喔。而且,在他升上小三之前,他都是这样写的。」
「小三?
如果是幼稚园的时候也就算了,到了小学中学年还这样写的话,那他的脑袋真是坏到没药医了啊。
「只有爱和勇气是他的朋友吗?
「很好笑对吧?他一脸认真地说要成为正义的伙伴。虽然说他现在也有点这样就是了。」
「唔,他的确不是那种会最重视自己的人啊。」
「这是在称赞他,对吧?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卡通和漫画里的角色也就算了,我总觉得现实生活中的正义伙伴只会把事情搞得更麻烦而已。
可是。反正,我还是先点了头。
因为,四月小姐应该是在等着这样的答案。
接着,就如同我所预料的,四月小姐笑了。
笔直的双眼,高兴地……
笑了。
她那满面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看得很不顺眼。
「……鸟越同学被夸赞的话,你会这么高兴啊?
我很努力地用乎板又不刺人的语气这么问道。虽然我根本没有非发火不可的理由,但我却阻止不了苦涩的东西一直涌上我的喉头。
「那、那是因为,你看,我们是青梅竹马啊。星女和星一的学生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所以……」
四月小姐挥着没有拿着伞的那只手,拚了命要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直都是邻居,学区也都一样,所以——」
「两位的感情很好呢。」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我们小学的时候感情的确很好喔。我们每天都玩传接球、比赛跑步。还有打字游戏也是,小征他比我厉害好多,还敦了我很多技巧喔。还有恐龙也是。」
四月小姐那像是在搜寻着远方某些东西的眼神有些摇曳。
「可是,这还是不行啊。」
像是断绝了什么的声音。
阴影落在四月小姐的侧脸上。
她平常那和稳有如晴天的表情褪去。
「男生和女生是没办法一直感情很好的。」
女生的脸浮现在朦胧的世界里。
她露出那快要哭出来的小小的微笑。
留下这样的微笑后,她便转过身去。
雨愈下愈大。在我那像是被覆上一层膜的视野彼端,四月小姐走在并排的樱花树的彼方。
「没错,我们很高兴——
活下去的喜悦——
就算胸口的伤在痛——」
象牙白的伞不断旋转。像是要被雨声住盖住的微弱歌声。
「我们是为了什么而生——
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什么叫做我无法回答——
我不要听——这种答案——」
在那异常鲜艳的色彩夺走我视线时,红绿灯发出惊人的警告声。
「啊,要变红灯了!
那个背影倏地加速。
就在我急忙回神过来的时候,行人用的灯号已经成了红色。她小小的身影在车潮的彼端被吞噬。
「过不去了……」
在心中啐了一声的我等待下一次绿灯。
这个红绿灯异常地久,要绕路的话,就只能走到很——远很远的那个大大天桥过马路。
星之谷绝大部分的道路都是悠闲的乡下马路,但宽广的国道和县道上则是一直都有大型车迪过。
卡车超大的货柜和公车巨大的车身挡住了我的去路,而且雨愈下愈大。我完全看不见四线道的另一边。
「四月小姐她大概先走了吧。」
她没有理由要等我,而且天气又是这个样子。我明明知道这个红绿灯要等多久,但我却迟钝到没能过得了这个马路,唔,她会丢下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久后,煞车灯塞满了整条马路,我的视野变得一片开阔,白色的条纹出现在柏油路上。
四月小姐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
淡淡象牙白的伞,飞舞的水手服衣摆。她的双眼看着车流,侧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她转看向我。
她突然笑了。
「向坂同学!
她叫了我的名字。
「太好了。我转过头的时候没看到你,还想说该怎么办呢。」
——她跑了过来。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我的胸口……好闷。
怎么办。
我往后退。
怎么办。
伞前的她表情有些诧异。我得快点说些什么,但我光着急又有什么用……
怎么办。
这句话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呃……那个,我想起我有个东西忘了……」
硬是挤出这句话的我拚了命转过脚跟。
我只回了一次头,看见大雨的彼方,四月小姐一脸惊讶地目送我离开。沾上水滴的蓬蓬头发,小松鼠般的大大双眼。
我拚了命加快脚步,朝我走来的路跑去。虽然我没有理由要回学校,但除了实践我刚刚撒的那个谎之外,我什么都想不到。
因为,我该怎么办。
我,喜欢,她。

而且……
而且,她也一定喜欢着……鸟越征宏。

5

隔周。
报名参加志工的人数比我们预期的还多,五个文化系社团和一个班级报名参加演奏会等表演,另外还有八个班级报名参加摆摊。
在安下心的同时,我也有一些失望。
以班级为单位报名的高一生有四个班、二年级三个班、三年级一个班。值得特别注目的是高二、三的班级。参加的高二班级是文系AB、旦二班以及理系A班,三年级只有A班参加。也就是说,这些报名参加的班级都是前星女跟前星高的学生占了极高比例的班级。
「唔,那个啦。意思就是不是每个人都是笨蛋啦。」
池子里的金鱼神非常轻松地评论了眼前的状况。太阳还高挂在天空,水面反射日光,放出耀眼的光芒。那红色的鱼鳍看起来也比平常更为通透。
放学后我都为了学生会的工作忙得要死,所以最近都是趁午休的时候,一边吃便当,一边跟她报告事情……说真的,跟没用神打交道时所吃的饭非常难吃。
「校园内的气氛可以一直如此紧绷吗?第一学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这样的不安悄悄地占据了思春期的心啊。」
「为什么您能如此断定?
我吐了个槽,结果红色的鱼鳍无力地垂下。
「最近的香油钱啊……减少了好多啊……」
她打从心底为此感到悲伤的模样更让我觉得她很恶劣。
「被诈骗的人能够减少,这真是太好了呢。」
我试着用冷淡的声音丢出这句话,但这对没用神是没有用的。她在愉悦地笑完后,跟我这么说道。
「而且,现在的场非常安定。」
「场?安定?
「你在学校里走路的时候会头痛吗?你有看到危险的影子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歪过头思考。
的确,我最近都没什么看到那个黑弹耶。
「没有耶。」
「余就说啊。」
「这附近的场已经恢复到池子还非常宽广的那个时候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呢。不过,这表示汝的努力的确有成果。汝可为此感到骄傲是也。」
「啊——……」
「汝这心不在焉的反应是怎样。余难得在称赞汝啊。」
水面上浮起一个大大的泡泡,好像是她叹了一口气。
「最近校内的气氛明明就变得很开朗,只有汝一个人有些呆滞无神是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
并没有。我原本打算这么回答,但我却无法好好念出这几个字。
呆滞无神,是吗?
这或许是个很贴切的说法。
在那之后,我就没有跟四月小姐两个人单独相处过。我们只会在学生会室见面,但我们两个都全神专注在工作上,而且她们C班要在星星节上摆摊,所以她更是忙碌。我没有机会可以和她确认她是如何看待雨天那一幕的。
如果她很在意的话,我会十分难过;但如果她完全不在意的话,那我会更难过。这份矛盾到底是怎样。
更重要的是,鸟越这家伙。
要为星星节做准备,就表示我必须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工作。毕竟校内各式各样的文件都会聚集到学生会,而我们要迅速地做出裁决、讨论是否可行、找出问题点并加以解决。我们必须一一解决这无趣到不行的工作。
这真是教人痛苦到不行啊。
呃,我说的不是工作,而是听鸟越说话、看到鸟越这件事很痛苦。
还有,面对这样的自己,也让我很痛苦。
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其实是小一以来的事。那个时候我喜欢的人,是四年级的麻纪子。她的转学为我淡淡的初恋画上休止符。我对她的喜欢太过淡泊,所以我并没有体会到喜欢一个女生喜欢到讨厌谁的嫉妒。
可是啊?
十年后居然会变成这样?这算是进化吗?还是说,这是一种退化呢?
「是这样啊……惠。」
面对陷入沉默的我,没用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心里跳了一下,不知道她会猜到什么。
「汝班上还没决定要参加什么吧?
可是,她完全搞错了。我愈来愈觉得她没有成为月下老人的素质。
「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
「校内没有余不知道的情报啊。」
「您不是用神力去找的吧。您只是在揭示板上看到消息、或是刚好听到谁在说这些事而已吧。」
「余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余有义务要将情报来源保密啊。」
我打从心底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后,红色的金鱼啪铿一声变成女生。
「唔,这些事就别管了。比起这个,余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汝可以拿去用喔。」
「好点子~?
我下意识地按住嘴巴,往后一跳。
「我不要,我不会把身体借给您的!
「并不是也,汝这个白痴。余要提案发动一个恩爱的活动!
「恩、恩爱的活动?
「喔。」
呈现少女姿态的没用神一脸自信满满地仰起上身。
「余等的目的是要让那个生岛妹和松井某人凑成一对对吧?那么,我们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汝可以举办『我爱红娘』或是『相亲相爱五对五』这种年轻人会很喜欢的配对活动啊!这样一来,只要把那两个人在公开场合凑成一对,就算是再恐怖的恶魔也无法出手了吧!
「我、我爱红娘?
在神明沉重的嘱附下,我听到一个我没听过的辞汇。我用力地歪过头想,结果水穗大人的双眼瞪得有平常的一点五倍大。
「汝没听过吗?这是创造了许多悲喜剧的昭和名作、恩爱活动的代名词啊!
「我孤陋寡闻。」
「叽咿咿咿咿,汝这个平成出生的家伙!汝就自己去GOOGLE一下吧!
非常愤怒的没用神沉到池里。最后——
「汝要是敢否决余的提案……汝知道汝会有什么下场吧啊啊啊啊~?
她用以特殊音效处理过的声音朝我说道。
「恩爱的活动啊……」
如果是学园祭也就算了,我们可以在市民的祭典上办这种活动吗?不,比起这个,我不认为我们那个脑袋石化的B班成员会答应这种事。
「那就算了吧。」
我向来不喜欢按照水穗大人的想法去做事。但我现在决定要照那个没用神的话去做,然后让她看清楚现实。
这么想的我在接下来的班会时间提出这个案子。
「嗯?这不错吧?

B
班的班级委员长远藤小姐干脆地点了头。顺道一提,她虽然是水手服一族的成员,整个人却非常的中立。身躯和脸庞细瘦、头上戴着一个时髦发箍的头从讲台上环视着班上。

「这很像是个高中生会想到的点子。举办这种活动的时候,我们应该把一切限制在大人所想像的范围里,才能迈出朝向和平的第一步吧。」
「唉哟,这个意见一点都不可爱。」
她立刻被反驳的刀给刺中。发言者当然是生岛香叶子小姐。
我以为我的提案一定会被迅速否决,班上的人会提出一个更安全的方案。
只是……
『恩爱活动
赞成
18

反对
9

弃权
2

未到
l

居然被可决了耶,喂!
「咦咦咦,你们是认真的吗?
呜哇,那个没用神又操纵起人心了吗?不,就是因为她去年在合并三校大作战的时候把所有力量都用完了,我今年才会被她搞得鸡飞狗跳对吧,是这样吧?
如此一来,这个结果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用像是在观察未知生物的眼神扫视着班上。
「我们要采用我爱红娘方式还是集体相亲方式呢?
「我爱红娘方式好像要让两个人独处一段时间的样子。」
「这样一来的话,应该不适合在舞台上进行吧?
「那我们就采用另外一种方式。」
「资料上写说这需要特别的装置。」
除了西装外套三人外,水手服及中山装两派在二年B班里各占一半。平均偏查值有六十五以上的各位同学非常认真地在讨论恩爱活动的细节。生岛小姐也在吐完槽之后,就没有说什么妨碍讨论进行的事了。
这个……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情会进行得很顺利吧?这样就可以在众多学生和各位市民的面前把松井和生岛妹凑成一对了吗?不不不,就算星之谷市政再无忧无虑,他们也不可能承认这种像是文化祭才会办的白痴企划吧?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6

「喔——相亲相爱五对五啊。真教人怀念呢。」
不时点着那毛发稀疏头部的承办人大叔这么说。他胸口上的名牌上写着『工商观光课小组长?山下』。
三天之后,我们整理好各团体所递交的企划书,来到星星节准备委员会(星之谷市工商观光课及宣传课合力组成的小队)@市公所三楼。
第一次被带到市公所的深处、第一次从大人手上接下名片、第一次被别人请喝茶,我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不行,但山下小组长所注意到的点却让我整个傻住。我的肩膀瞬间垮下,呃,我们还有管乐社跟合唱社所举办的正式演奏会、园艺社要贩卖报春花(S县县花)等其他东西,等等等等,各式各样认真的企划喔?
「这是我们跟你差不多年纪时所播放的电视节目喔,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就是说啊。然后我们在学园祭的时候,一定会举办这种活动。为了要和喜欢的女生被分到同一组、跟她成为一对情侣,我们可是拚了命便了不少心机啊——」
这是我青春时代的酸甜回忆啊。被他补上这一句,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呃,我刚刚应该笑吗?
这次和我一起负责递交文件的,是面包混帐和葛城小姐(顾问清水老师也有跟着来,但他只有刚开始的时候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陷入沉默,一副就是「接下来你们好好加油」的样子)。
前者封印了他那张毫无顾忌的嘴,用认真且严肃的气氛瞬间表现出我们的决心;后者则是在她那应该很受大叔观迎的美貌上扬起一个和稳的淡淡笑容,镇坐在市公所这随便的沙发上,一副可以让无法通过的草案也得以通过的样子。
这两人加上外表是个极为普通的高中生的我后,便成了一个谜样的三角形。我们好歹是三星的最高权力者三人组,但连我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真好真好,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学生们居然这么热心地参与市民祭典。之前连拜托学生当志工都要担心这担心那的,让我们很难开口啊。」
「哈、哈哈哈哈。」
连取悦对方的笑声都不觉干涸。
他口中的「之前」的学生,指的就是星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鸟越和葛城小姐的视线似乎都轻轻刺到了我身上。葛城小姐也就算了,鸟越这么做就让我很不爽。不,他是有责备我的权利没错,但因为很多事情的关系,这个家伙光是活着在呼吸,就会让我感到很不爽。身为工商观光课小组长的这个大叔收下我们的文件,说他会研究研究我们的企划。他补充说,由于保健所指导的关系,要贩卖食品的摊位都无法得到许可,但其他的企划大多都可以通过。
「可、可以吗?
「它们会通过喔——学生们自愿帮忙市政府所举办的活动,这种教人感谢的事是很少见的。」
真是太随便了吧。
我一直以为地方官的工作是毫无讨论余地的,但这里的管道倒是异样的畅通嘛,喂。
「目前所剩的准备期间已经不多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如果我们必须硬插队的话,那本校愿意再做调整。」
葛城小姐以冷静声音所做出的提案被大叔非常轻率地否决了。
「没问题没问题。就算我们搭了个舞台,但这里毕竟星之谷啊。我们也没有那么想上台的团体。应该说四处的青年团都施压要我们逼你们上台呢。」
这真是教人难过啊。
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口外流如此严重吗!
另外那两个人好像也跟我抱持着一样的意见。我们以相似的表情互看。包含我在内的三个人现在大概是一起在为市政担心吧。
我们乖乖地暍下他们给我们的茶,收下、递交了几份文件后,便离开了市所。顾问老师说他还有其他事情,所以就去了教育委员会@市公所二楼,只有我们三个人被留在空荡荡的入口。
「真是顺利啊。」
预计事情会不太顺利的学生会派出了学生会长些二巨头的阵容,但我们却轻松地从正面突破。我明明就已经准备好要战斗了,但这是怎样。脸上这么写着的鸟越低语。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我们三校为什么要整合了。」
葛城小姐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些疲惫。是因为市政有了破绽,所以市民才会毫无关心吗?还是说因为市民毫无关心,所以市政才有了破绽?对于一介高中生而言,这是个太深奥的问题。不过由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会出手干涉现实世界的没用神,所以一切都没能有个明确的答案。
要从市公所沿着国道走回三星的话,要走个二十分钟以上。来的时候是老师载我们来的,但回去的时候他却抛下了我们。
如果能穿过田间小路的话,就可以缩减个五分钟左右。虽然说这是他人的土地,但星之谷里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骂人。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
但是当我把运动鞋踩上因雨而泥泞的土地上时,才终于发现这样似乎有点糟糕。鸟越和葛城小姐都穿着皮鞋,而且他们异样地跟田间小路不合。鸟越是红毯、葛城小姐则是白砂砾,两个人都一副非此不走的样子。
「那个,要换另一条路走吗?
我试探着问。他们两个一同歪过头。
「为什么?这条路应该比较快吧?
「我们的工作堆积如山。只要能早点走回学校就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做出明朗的回答。接着,两人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恶劣路况般地走了起来。
「不、不可以的啦。要是随便走的话,可是会迷路的。」
我急忙追上他们的背影,并追过他们。
「这附近不都是田地吗?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看见那巨大的校舍了吧?
「葛城小姐您说的没错。但是您可不能小看了田间小路。」
毕竟不管我们走哪条路,沿路的风景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就算我们能看到目标物,我们也有可能会在意外的地方碰到死路,不熟的人是没办法顺利找到最短路径的。
「原来如此。」
听完我的说明后,葛城小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对这附近的地理不熟,抱歉。」
「星女位在北边的高台上嘛。我也没去过那个地方啊。」
「那是个没什么了不起设施的地方。就算你特地走一趟也是没意义的。」
真是的,为什么要把校舍盖在那种地方呢,葛城小姐短短地叹了一口气。真教人意外,她的态度似乎要比平常还亲和。
「那好像是为了要尽可能地离星高远一点喔。」
走在最后面的面包混帐这么说道。
「当时『七岁男女不得同席』才是理所当然的趋势吧。所以星女才会盖在离位在南方的星高最远的地方。」
听起来很愚蠢对吧。这家伙也意外平静地这么说。
「星高会盖在那种地方,好像是因为马的原因。」


「马、您说马?是那个亲子会喀啦喀啦走在一起的马吗?

「没错,就是那个马。当时这附近完全没有可以接受高等教育的地方对吧?所以有很多人是从远方的盯、村,或是从河对岸的县来上学的。听说离当时街道很近、又能安置很多马匹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好有历史的学校呢。感觉好厉害。」
我难得率直地感到敬佩。
星高那附近现在是一片住宅区。从日光前往的东京的街道穿过住宅区,让人能感受到关东平原宽广程度的街景连绵。
没想到以前居然会有穿着中山服的少年跨坐在马上、来往在这条街道上。我脑内浮现了一幕黑白照片般的风景。甩着尾巴走在路上的马,以及坐在马鞍上的少年。那家伙的脸清爽端正到让人痛恨的地步……也就是说,那家伙跟面包浑帐长得一模一样。
有点近似于发作的愤怒升起,就在我用尽全力要甩开这一幕的时候……
「唔,已经……没有了就是了。」
鸟越低声说道。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因为我完全不觉得那是现实中他的声路。
在我的背后,鸟越看向右边。
葛城小姐看向左边。
他们各自把视线送向遥远的彼方,凝视菩看不见的东西。广阔的绿色稻田,被白云遮盖的初夏天空。
右边是,南边。
和以前完全不变的街道旁是连绵的城市,星高以前就盖在人人生活的缝隙间。
左边是,北边。
在四处都十分平坦的星之谷中,过去的星女就位在可以算是市内唯一的高台上。
水手服的衣摆摇曳,白色的夏天用衬衫被风吹到鼓起。在这个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城市里,从日光山上吹下的风不断自北边吹拂而来。在这道风中,两人的身影更显得鲜艳……但他们那端丽的侧脸却是不可思议地虚幻。
啊啊,我注意到了。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两个人失去了母校。我们这些星一的学生用的是和去年一样的校舍,我们穿上全新的制服,和三星学园这间新设学校相对。
可是,这两个人却必须面对更根本的变化……从许久以前的学长姊手上小心翼翼接下的一切,在眼前硬生生地被截断。
之前不断重覆的反抗、争执、侮辱的言辞。
现在,我仿佛能在这两个人身上看到暗藏在其中、那无法计量的痛。我的胸口一阵闷痛。
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呢?如果我和他们站在一样立场的话,我会怎么想。
县内著名的升学学校。乡土的荣耀。
他们付出相应的努力,进到那间高中。他们有想做的事、有想改变的事,所以他们成为候选人,进入学生会。
但是这一切却突然被夺走了。
「这是市政和学校的决定。今年春天就请你们去念不一样的学校吧。」有人跟他们这么说了。
他们对学生会的工作和学校生活愈是热心,就愈是不高兴。我想他们大概也因此受了伤吧?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被伤得很深,或许会一直沉睡也不一定。
我想起在自己家里穿着奇妙衣服、进行训练的葛城小姐。
接连把食器变成垃圾的鸟越也跟着浮现在我脑内。
就算他们再坦然、看起来再坚强,他们其实还是和我同年龄的孩子。能够伤害我却不会伤害到这两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紧紧咬住下唇。
我突然想告诉他们那些我一直想用全力否定的事,那些我觉得丢脸到只想告诉四月小姐的事。
星女和星高消失,三星学园创立,是有它的意义存在的。这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它的责任是很重大的……我想,跟他们这么说。
当然,就现实而言,我什么都没办法说,只能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葛城小姐和鸟越也什么都没说。
只有两人踩着草地和土壤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听到两人的声音。

然后……
开始转起的齿轮不需要花上多少时间,就开始高速的回转。
我之前是为什么要被搞得鸡飞狗跳?星星节的准备进度快到让我这么想。

途中,我们无法逃避的命运——期中考出手突击。但这并不足以威胁葛城小姐和鸟越的行军。
两个老大都这样了,他们手下的活性化更是教人眼睛亮了起来。吉见同学原本就不太说话了,忙起来的时候他更是沉默;生岛小姐的笑容和锐利程度也日渐高升。前星女、星高漂亮地联手完成滴水不漏的传球动线,接下来只要把球送到球门前,一脚把球踢进门就可以结束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安排。
在我深切感受到「有志者事竞成」这句话的意义的同时,大家最近忙得如何呢?(我也忙到有些错乱,请大家装做没看过。)
那个愚蠢的恩爱企划也顺利地通过市公所的检核,我班上的同学也尽全力在忙这件事。除了学校之外,他们也在车站前发了传单募集参加者、制作大型道具。
顺道一提,这个游戏是要在左右各安排五个男生和五个女生,然后用很多问题来探讨彼此的性格和生活,最后按下自己觉得「我可以跟这个人交往」的对象的号码按钮。如果对方也按了自己的按钮,那双方眼前的灯就会亮起,庆祝他们两情相悦——就是这样的游戏。对于能够顺利配成一对的两人而言,这是幸福的绝顶;但对其他成员而言,这是一场公开处刑,整场游戏就是所谓的天国与地狱。我不知道想到这个游戏的人在想什么,但我非常尊敬这些人的挑战精神。
「松井同学和美奈子同学都有报名啊。」
看着报名者名册的我赞许地点了点头。就那两个人而言,这种程度的挑战应该不算是挑战吧?之后只要我使一点手段,顺利地把他们两个排进同一回就好。虽然我觉得我被没用神的思考模式给污染了,但这是我答应四月小姐的事,现在就是我该全力肯定自己恶行的时候。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可爱的手段。这只是不会让任何人不幸的小手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心被这样的邪恶给污染了,不好的想法突然划过我的脑内。邀请四月小姐,然后我也一起去参加……这样如何呢?
「不行,不可以。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笔直走向公开处刑的一条路。虽然四月小姐说鸟越讨厌她,但她心里想的全都是鸟越的事。不,不对。从那个雨天以来,四月小姐就完全没提过鸟越的事。但这样的静谧却让我更加地忧郁。
「向坂同学,能不能请你去买这个啊?
一个敲敲打打、正在制作大型道具的人突然叫住我。我乖乖地放下文件、走出教室。虽然我在班上完全是个跑腿的角色,但我在这个班上能做的就只有进行各种协调。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生会工作的我没能帮忙班上做什么,帮忙买东西是我理所当然该做的吧?
「呃……先去百圆商店,然后再去※JOYFUL本田。」 (译注:JOYFUL本田为连锁DIY材料行。)
我一边看着那个人交给我的纸条,一边规画路线。去跟谁借一台脚踏车来的话,应该就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吧。
就在我走向有脚踏车的朋友所在的F班时……
「你说什么——!?」
惊人的怒吼声从走廊对面传了过来。
似乎是女生的声音。
接着,一道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我不知怎地转过视线,发现骚动来自隔壁的C班。
「再说一次啊,你这混帐!
「啊啊,要我说几次都行!
高亢的尖锐女声和粗实的男声一来一往,对彼此丢出几乎不构成任何意义的话语。
当然,我原本是打算无视这一切的。我的好奇心没有强到会千涉其他班级的事,而且我的人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在激烈的怒骂声中。
「住手啦,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啦!
在我听到那熟悉的女高音混在其中之前。
「四月小姐?
我慌忙看向隔壁教室。
里面有一对男女正以一副要咬上对方的表情对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但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也就是前星高),另一个则穿着水手服(也就是前星女),如此一来,我大概能了解现场的构造了。只见四月小姐站在两个人中间,用尽全力撑开左右手,看起来像个人类伸缩杆一样。
「喂,你闪开啦,阳菜!你跟这家伙用普通方法说话的话,他是不会听的!
「不听人说话的人是你吧!我基本上啊……」
「怎样!
「怎样啦!
两位,怎样啦是我的台词好吗?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前阵子的学生会再现影片喔。
「所、所以我才教你们要冷静啊。你们再骂再吼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勇者四月拚了命地说服着。
可是这两个人完全不让步。
我听着这两人大声乱吼乱叫,大概掌握了眼前的事态。
这个班级刚开始好像是要以贩卖食品的摊位参加星星节。可是由于这次来不及向保健所提出申请,所以这次市政府并没有许可他们的参加,所以他们在讨论代替方案的时候,就讨论到吵起来了。
我并没有要插手C班争执的意思,但是我非常在意中间那根伸缩棒?四月小姐。就在我拚了命找着插嘴的适当时机时……
「女生就是这样!
他终于丢出了这句话。
生为现代男子、活在必须和女子协调的生活环境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能说这句话的……更何况,在星高星女的对立还是非常激烈的这间学校里,是绝对不能大意说出……这句恶魔的禁忌语句。
四周开始扬起杀气。
不只是穿着水手服的少女,连穿着西装外套的女生都瞬间不爽了起来。
「唉呀呀,您还真敢说呢。」
「你是白痴吗?你以为现在是几世纪啊?
「去死,现在就给我去死。」
「不不不,我觉得他很有勇气喔。因为不管这个恶心的家伙做出多过分的事,他都要那些跟他一样是男人的人担这份责任嘛。」
渐进杀人系、子弹直接系、理论武装系……各式骂人方式一应俱全。混杂着嘲笑与愤怒的言语暴力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他好像发现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让他成了全人类一半的敌人,于是慌张地接了一句话……
「星、星女就是这样!
啊啊,嗯。
这样一来,他的敌人或许减少了一点……但是,并没有。这根本不构成藉口啊!水手服们愈来愈愤怒,其他的女生则是加深了脸上的冷笑。
「等、等一下,你们也冷静一下嘛。」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不下去这个男生单方面地被欺负了,另一个男生插进其间。那飒爽的白骑士身影的确教人心儿砰砰跳。
「你们就是这样,才会被人家这么说吧。」
可是这家伙却又丢了一个炸弹进来。
——你们这些家伙,一次也就算了,居然敢来第二次。
我听到C班女生心中的声音了。
怒吼声拉得比先前还高,辱骂声铺天盖地而来。眼前是没有女生要动手的样子,但她们挺起胸口、把嘴巴张到最开大叫的模样,实在很像野生的棕熊或是海象在互瞪。
「停停停,真的停一停!我们好好讨论嘛——!
四月小姐以保护弱者的态度和女生相对。当然,女生们愤怒的矛头也会指向她。
「什么嘛,阳菜!你站在他们那一边吗!
「你明明就是星女的,这是想怎样!?」
我急忙扫视四周。
这种时候,应该要知道详细状况的男生去阻止他们比较好。要是发展成女生之间的争执,那她们只会在这片泥沼里愈陷愈深。
C班的男生群中,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就是松井同学。他之前受过四月小姐的照顾,而且也是前星高的学生,非常适合来做仲裁。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我眼神的样子。他用一副「你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看着我。
可是,那家伙立刻就给我转开视线了。
在慌张的我身旁,战火愈烧愈猛烈。
「基本上,你总是站在星高他们那边!
「没、没有这种事!
「没错,你这个叛徒!
「你明明就是个星女的学生委员啊。」
其中一个人用力地抓着四月小姐的肩膀,用力地推开她。娇小的她轻而易举地就被丢到地板上。我急忙跑了去,朝倒下的四月小姐伸出手。
排除了会讲话的遮蔽物后,女生们眼睛动也不动地锁在敌人身上,朝他们踏出一大步。
只是……
「吵死了……」
是个划开四周的低沉声音。
我的视野,突然被遮蔽住了。
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我和四月小姐之间。
卷得很漂亮的头发,上等的缎带,以及有如洋娃娃一般端丽、娇小纤细的脸庞。
「生、生岛!
有个人畏怯的声音响起。
她只用那像是嵌了琥珀的双眼做出回应。被她这么锐利一瞪,发言者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只用视线就压制住全场的生岛小姐穿过完全僵住的我,把四月小姐扶了起来。
「阳菜,你有受伤吗?
「我、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是吗?那就好。」
生岛小姐的语气一如往常,唇办也温柔地往上吊起。但只要看着她的双眼,就可以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掩饰。就日本人而言,那双偏深茶色的双瞳正静静燃烧着愤怒。
推倒四月小姐的女生比一只被钓起的虾子还厉害,她漂亮地倒退着逃走。
只是,生岛小姐梢梢快了一步。
她无言地抓住那个女生的水手服衣领,用力地把那个女生拖过来。那个女生发出像是被踩扁的青蛙一般的声音,无力地当场倒下。
「如果你要为自己辩解的话,我也不是不会听的喔——?
抓着那个女生的生岛小姐微微一笑,笑容有如毒花一般美艳。就算那女生连一秒都活不下去,那也不能怪谁。她双眼带泪,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们在讨论事情的时候就吵了起来。在吵架的时候,她因为那句禁忌的话语而气昏了头。然后,她对四月小姐施加暴力……生岛小姐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接着……
「唔,刚开始那一部分呢,就算是两者都有错。」
生岛小姐以悠闲的声音做出裁决。
「然后呢,后面那部分我就不接受了。」
缎带在她微微歪过的头上飘舞。水手服的裙摆闪过,蕾丝的恶魔朝中山装凶手靠了过去。
噫一声,短短的惨叫声。他立刻试着要逃开,但生岛小姐还是快了一步。她纤细的手指瞬间就抓住了比她还要大上一个头的男生的胸口。我仿佛能听到他的脖子被勒得紧紧的声音。
在场全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响起。世界以生岛小姐和悲哀的凶手为中心,开始冻结。
「你们不阻止我吗——?
她以悠闲的声音问道。
对方是前星高军团。
「他是你们的伙伴对吧,你们不来阻止我吗——?
动手的人是她,但她却做出这种超S的质问。生岛小姐所挥下的挑衅大刀让男生们一同青了脸。当然,那个松井也在他们之中。
哼哼。
生岛小姐笑了。她嗤笑了。
她的视线捕捉住松井同学。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的男生明明就有好几个,但她却笔直地看着松井同学。
她知道。
她,真的知道。
虽然美奈子小姐说她拚了命隐藏起这件事,但她根本没能骗过她的姊姊……!
我也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加油,松井。
这是个好机会,松井。
「我的确是看那家伙的言行举止不顺眼,但我也不认为你可以就此掐死他。」


快这样说啊!快说啊!

我就像是在鼓励在一一出局满垒时上场的打场一样,以真挚的眼神向他打着信号。我拚命地怂恿他。
但他却没有动作……
在突然乱入的绝对强者面前,他只是无力地垂下头。
生岛小姐又笑了一次。
「好无聊喔——」
仿佛能发出撕裂空气声音的手挥下,凶手倒落地板。就像刚刚的四月小姐一样。
恶魔露出一个像是对一切事物失去兴趣一样的表情,离开了现场。
噗呢一声响起,我觉得我的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侵馈这片土地的黑影。它们最近明明都躲了起来,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噗噜噗噜地颤动着身体。
好像有很多事都不行了。
我的心里某处有警钤响起。
虽然不是说有什么东西怎样了,可是这样……不行吧?

8

我所做的那些过度又模糊的指责居然是在星星节当天成形。
六月二十日,午后两点。
我们三星学园二年B班的白痴恩爱活动「平成!相亲相爱五对五」正准备开始。
现在明明就是梅雨季,但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设在十字路口正中间的舞台旁聚集了惊人的人数。
我在梢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当天我的工作,是管理校门前三星学生的休息室。我们排了两个小时一班的班表,而我的休息时间才刚刚开始。
「真是不错的盛况啊——感动感动。」
我手上提着的塑胶袋里,那只比一般金鱼大上三倍的金鱼神正愉快地摇着鱼鳍。光是这样就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够大、够引人注目了,不时走过的孩子们一看到这只金鱼的时候,还会跑来问我说:「好大——的金鱼喔——大哥哥,你这是在哪个摊位捞到的啊?
「这不是一个高中男生该拿的东西。这个真的让我很丢脸,真的。」
「哇,不要摇,这让余很不舒服啊!
我左右摇晃塑胶袋,小小的塑胶袋里掀起一场小型的暴风雨。在极微弱水流的翻滚中,没用神正呻吟着。
「这是没办法的。这是因为余没办法离开水。如果不潜进汝身体里的话,余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到此处。」
「可是。」
「汝很罗嗦,汝要余再啾汝一次吗?汝要吗?啊啊?
「我会立刻咬舌自尽。」
「那汝就干脆地放弃吧。基本上,汝平常虽然是个奇怪的金鱼狂,但今天汝却是个打败大魔王的英雄。汝可以为此自傲啊。」
「我、我想要就此把您放生到利根川里!
「汝这个愚蠢的家伙!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日本的生态系才会被打乱。」
「那我想把您放到拉链袋里微波。」
「你要是不给余放尊重一点,余就真的诅咒汝喔!
「向坂同学,水穗大人!
就在我们进行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对话时,有个人穿过人群、朝我们走了过来。蓬蓬的头发、娇小的身躯、向日葵般的笑容。
「喔喔,阳菜,好久不见啊。最近都没能见到汝啊。」
「对不起,水穗大人。」
她一脸认真地对着我手上的金鱼说话,这是一幕异样的光景。路过的欧巴桑用一脸「这女生没问题吧?」的表情看着四月小姐,但勇者并不会在意这种事。
「星星节的准备一直很忙。」
「四月小姐班上有了一些争执嘛。」
「唉哟,好丢脸喔。」
她抓着头,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他们在那之后就和好了,一切都很顺利,请你们放心!
C班是今天最后表演的一组对吧?最后你们决定要表演什么了吗?
「兴奋亢奋心跳加速世界的女仆show!
「女仆?
「从十九世纪的英国正统派女仆到秋叶原附近会出现的迷你裙女仆,我们会在不危及学校声誉的范围内扮装成各式各样的女仆。」
「这、这还真是崭新呢。」
我的回话也下意识地抽搐。就算不会危及学校声誉,这也是教人不忍卒睹啊。
「就是啊,我们班上有个漫研社的同学对这方面很熟的。她有很多这种衣服呢。」
不忍卒睹的程度加倍。
唔,我们班上也是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应该说,让这个企划通过的星之谷市公所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我又被鸟越同学骂了——」
她沮丧地垂下肩膀。
又来了,又是那个面包混帐。勇者大人沮丧的时候,总是会跟那个家伙扯上关系。真是的,那家伙真叫人火大。
「鸟越同学?为什么?


「他说要我们不要提出这么愚蠢的企划,然后一直到最后都不肯给我们盖章,让我们好辛苦的。结果是圆让我们这个提案通过的。」

「感、感觉这两个人的角色相反了。角色相反了啊。」
「你别看圆那样,她其实是个态度很柔软的人。她常说『要给民众适度的食粮、睡眠和娱乐』喔。」
四月小姐所说的那句话听起来是很有意义,但那句话的前提是纳粹不让民众有思考的空隙。所以这句话也算是危险思想啊。
「阳菜也要扮成女仆吗?
金鱼神在袋子里跳了一下。
「是的,我要扮成日本大正时代的女服务生。衣服是和服加上飘飘的围裙。」

GOOD JOB
C组漫研女仆狂!


THANK YOU
,葛城圆大人!

很抱歉我说这教人不忍卒睹、说它是危险思想。真的很抱歉,四月小姐的女服务生非常适合,这是最强最棒的!
「怎么样呢?这个企划行不通吗?
「不,没有这种事。我非常想看,我想要在特等席盯着您看!
「余也是余也是。」
「嘿嘿嘿,真的吗——?
不知道四月小姐是怎么看待我这下意识扬起的嘴角,她更加高兴地笑了。
「可是,真的是太好了呢。现在没有发生什么事故,每个社团也都满努力的。」
的确。
我们的确是很顺利地结束了昨天的星星节首日。
帮忙摆摊的、巡逻跳蚤市场的,每个被借出去当志工的都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那个小组长也直接夸赞我说「大家都帮了很多忙呢。」
在特设舞台打头阵的管乐社和合唱社,从小孩子最喜欢的动画主题曲演奏到老人家很熟悉的时代剧主题曲,以丰富的演奏内容博得各位市民的拍手暍采。
唯一进到学生会这边的坏消息,就是园艺社的社长一个不小心,在第一天就把他们所准备的花苗和盆栽全卖光了。错乱的他一边说什么「卖这个这样就来得及——!」之类的话,然后就差点把自己田里还没成熟的植物拔起来,社员哭着去阻止他。大概就是这样而已吧。
「离星星节结束还有三个小时。希望我们能一路顺利结束呢!
四月小姐非常开朗地这么说。
我打从心底赞同地深深点头。一切要是能这么顺利地进行就好了。
舞台上的喇叭发出喀喀喀喀的声音,热闹的响亮喇叭声四处回响。
欢声交叠,拍手声也跟着出现。我们B班的节目要开始了。
「大家好——!相亲相爱五对五的时间要开始了喔——!到底会有多少组情侣诞生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拿着麦克风、笑到嘴快裂到耳边的人,就是委员长的远藤小姐。她穿着上面有很多爱心的衣服,发箍不知道为什么是猫耳。听说她拥有关东辩论大赛第二名的成绩,所以被选做主持人……但这跟她在教室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好恐怖。
「那么,首先我要来介绍第一组的出场者——!男生队第一位是,东盯便利商店的帅哥店员?田中同学!第二位是车店前卡拉OK的小老板……」
远藤小姐轻快地介绍着出场人物,拍手声四处响起。
我的违法行为有了完美的成果,第五个成员就是我们三星学园二年级的松井同学。
我下意识地看向四月小姐,四月小姐看向金鱼神,金鱼神看向我。
「我们终于终于可以实现那两个人的愿望了!
我对无忧无虑笑着的四月小姐点着头,抬头仰望舞台。
没错。
终于。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人被没用神所骗,不断地把零钱丢进池子里。
在那之后,已过了两个月半,共计七十几日。
我终于可以不用在我们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被他们用非常悲伤的眼神注视、被他们所带来的压力击垮。我也不需要因为嫌恶自己无法告发没用神的诈欺而和自己奋战。
最重要的是……


我能让纯粹地为这两人恋情加油的四月小姐高兴。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安心的气。就把这漠然的不安收起来吧,我如此决定。
只是……
「咦,第五位男生成员松井同学,二年C班的松井同学——?请——问——你——在——哪——里——?
在舞台上顺利执行着主持人工作的远藤小姐开始急了起来。
不管她再叫多少次,第五位选手都没有站上竞技台,四周的骚动愈来愈高涨。坐在女生座位上的美奈子小姐双眼开始四处寻找。她半站起身环视四周、寻找她男朋友的身影,但好像没有找到的样子。
「咦、咦咦咦?为什么?我今天早上看到松井同学的时候,他明明就元气十足的啊。美奈子她也很努力地把头发卷得很可爱啊……」
刚才都还微笑着的四月小姐整张脸青掉,她那个样子让我也很想哭。啊啊,为什么我人生中的不安总是比较贴近现实呢?
勇者四月打算就这么冲上台。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但没来得及感受到「哇——我跟四月小姐牵到手了呢」,因为我们都因为预料外的状况而一脸苍白。
在这样的骚动之中,一个人影轻飘飘地出现在舞台边。
卷得很完美的发型加上蕾丝缎带,配上那有如洋娃娃般地可爱脸庞,她今天甚至还画上了不干扰水手服制服的淡妆。
她别有深意地看着台上的妹妹,接着笑了。在姊姊的注视之下,美奈子小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姊姊……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对吧?
美奈子小姐拚了命以颤抖的声音朝姊姊丢出这句话,但这句话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生岛香叶子笑了。
她只是笑着,仰望着自己的妹妹。
她是恶魔。
蕾丝的恶魔就站在那里。
「香叶子,这是真的吗!?」
四月小姐挥开我的手,准备朝她靠过去。但是,她慢了一步。
恶魔转开她制服的裙摆,消失在人潮之中。
「去找。」
金鱼土地神在小小的塑胶袋中这么说道。
「余有不好的预感。快去找松井!
在锐利声音的催促之下,我和四月小姐跑了起来。

9

有个梢旧的帐篷立在校门前。象牙白的屋顶上贴着全新的白布,上面写着『三星学园』。可是,让人觉得很丢脸的是,那块白布有些透明,后面写着星之一高级中学的事是一目了然。
葛城圆小姐就站在其下。
她快速地动着她眼镜下的双眼,扫视着文件上的文字,旁边放着别人送来的炒面和星之谷名物星星饼,但她一个也没有碰。


「圆、你、你有看到松井同学吗!?」

葛城小姐瞥了喘着大气问话的四月小姐一眼,歪过头。
「松井?
「我们班的副委员长!我记得他早上应该是在这边当警卫的。」
「啊啊,那我应该有看到他。」
「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
「唔,这个嘛……」
葛城小姐似乎是从喘着大气的四月小姐身上威受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吧。
「如果你很急的话,我叫广播社帮你在校内广播吧?
「拜托,拜托你一定要这么做!
「我、我先去学校里看看。有什么事的话,请打我的手机。」
「我知道了!
我就这么冲进校舍里。
校门外的喧嚣远去,只有运动社社员的声音偶尔传来。这样的寂静和平常周末的校舍并没有什么不同。装了神明的塑胶袋所发出的喳喳声听起来异常清楚。
「水穗大人,您不能用神力把他找出来吗?
「如果他在学校里的话,余多少可以知道——啊!
流金划了一个圆。
「上面,他在楼上。方位是西。」
「是特别校舍那边吗?
我慌忙穿过走廊,冲进西校舍里。
『二年C班的松井秀和同学,二年C班的松井秀和同学。请您尽快到校门前学生用的帐篷来。再重覆一次……』
在同样的广播内容重覆第三次时,我终于来到了四楼。
「在里面,要再里面一点。」
「这前面只有没在用的教室和资料室而已喔?
「可是他在里面。他的气息是从那里传来的。啊,可是……」
「什么事?
「另外还有一种很不好的气是也。汝要小心啊。」
「嗄?
这意义不明的忠告让我歪过头,但我还是一路冲到校舍的最里面。
「这、这是什么——」
惊讶让我停下脚步。
应该说,其实我根本没办法继续前进。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椅子和桌子拼在一起,从天花板一直塞到地板上。桌子de俄罗斯方块。这根本可以算是艺术了吧?
「松井就在这对面喔。」
「骗人——我要把它搬开?全部?
「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啊,实在是很了不起啊。她大概是特别讨厌星高的学生吧。」
「啊啊……那大概没错了。」
我把之前的事大略告诉了金鱼神。还有那件发生在放学后、让松井完全失去生岛小姐信赖的事。
「要说是很爱妹妹的话是没错啦——」
「喔喔,原来还有这一招啊。」
「反正没有人看得到穿成这样的您——一
我的讽刺在途中就被打断。
因为贴在门上的东西突然动起来了。
它们捻成一条如鞭的物体,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袭来。我没能躲得开,被它们抓个正着。
「哇——」
被碰到的地方立刻麻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要流失了。糟、糟了糟了糟了。我真的会死,这样会死人的。
「啐!
水穗大人锐利地啐了一声,大大挥下大刀。大刀变成一把细长的日本刀。
「暍啊啊啊!
金鱼神以双手紧紧握住日本刀,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我没办法躲开,只能闭起双眼,全心全意地要把身体缩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侧腹一阵冰凉。于是我张开双眼,看见黑弹像是被丢弃的软糖瑕疵品一般,散向四面八方。
「生、生岛小姐讨厌松井讨厌到黑弹会变成那样吗?
「不对。应该说是——」
少女神的宣告没能说到最后……
像是有什么破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另外,还有男生的粗声惨叫。
「什、什么事?
「是从资料室传来的!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进到隔壁的空教室里。
就算我硬是动了那群俄罗斯方块,只要四月小姐没把钥匙拿来,我就没办法开门。如果是从旁边房间的话,我或许还能窥探一下资料室里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栋老旧校舍面北的关系,教室没有阳台。我抓住防止坠落用的扶手,把身体伸到最外面,勉强可以看见资料室的里面。
我想像着乌龟和长颈鹿的模样,硬是伸长了脖子,接着看见资料室的窗子,那是一扇封死的窗户,真是非常适合关人的房间。
那个窗户,突然裂开了。
喀唰喀唰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
比教室还要小上许多的窗子破裂,窗帘飘扬飞舞。
在褪色的布料间,我看到那个家伙担忧的表情。他手上拿着金属棒类的东西,看来他是用那个打破窗子的样子。
「松井同学!
我的尖叫声让他朝这边瞥了一眼。
「啊啊,向坂啊。你在那边做什么?
呜哇,我居然被我要救的人给吐槽了。这个人还真是意外的平静啊。
「我是来找你的。时间都到了,你还不上台,结果搞得一片骚动。」
「是吗?
他以沉积了阴郁的双眼看向外面。
「我让美奈子担心了。我得赶快去找她才行。」
「赶、赶快去找她……难不成你要从那里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生岛那家伙好像用燃烧器把钥匙孔给烧坏了。」
「燃、燃烧器!
「这是正统的监禁也~
真不愧是恶魔,做的事都跟别人不一样。
「很丢脸对吧……?
自嘲的笑浮现在他忧虑的表情上。
他黑色的瞳孔颜色愈来愈深,只有偶尔反射着摇曳的光芒。那颜色和黑弹非常非常相似,让我一阵战栗。
「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不良少女,我也不该让个女人单方面就把我打昏,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之前也是一样,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班的人被她攻击。」
我根本就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但他却不断说下去,就像是朝自己挥下大刀一样。
「我很清楚。其实我是个不值得一提的糟糕家伙。」
「你怎么这么说!
「我知道。其实我不是担心美奈子被欺负,我不想感到害怕……我只是因为这样而躲避着和生岛香叶子的对决。她看穿了这一点,那个恶魔注意到了。所以,所以所以……!
他所说的话已经来到了忏悔的领域。搞不好他已经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了。这、这家伙根本一点都不平静啊!
他像是个坏掉的人偶般,把手放到裂开的窗框上。难不成,您是想从那里出来吗!?
「请呢静、请您呢静一瞎!危险啊危险!
吃镙丝吃到让人想吐槽「你才给我冷静一点」的我拚了命拉高分贝。
可是这样对他是没用的。
他踏过窗框。
他的室内鞋很有男子气魄地踩上碎裂的玻璃。看着碎片像是被地面吸进去的样子,我都快昏过去了。虽然说下面是草地,但这里是四楼。他要是掉下去就没救了!
他也知道这一点吗?
他在跨过窗框的时候僵住。白衬衫在风的吹拂下大大膨起,踩住的窗闩只有七公分左右。
「不要动!要是风吹起的话就危险了!
「可是,我得去美奈子身边……」
「不管了,你不要动啦!
我拚了命大叫。
楼下注意到异常的人正聚集过来。运动社的社员、还有那些参加星星节时顺便过来学校一趟的家伙。白衬衫、水手服、格子裙,还有穿着条纹制服的学生们。
风啊,不要吹。
我拚了命祈祷。
可是……
它就是会在这个时候吹起啊。
从日光山头吹下的风飒爽地划过。
打上校舍的狂风让松井的身体摇晃,高声的惨叫刺进我的耳里。
我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了。
我能用的就是这个没用神,只能用了!
我抓住一旁的水穗大人的肩膀。
「惠,汝做什么!
「吵死了!
确认瞪大了双眼的少女神就在我眼前,我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和她,双唇交叠。
唇上轻柔的感触让我很想哭出来。
呜呜,我居然落到要自己主动去做这种事。不对,惠。这是狗。想像你是被一只狗舔了,不,就当是你舔了一只狗吧!
就在我被自己轮廓溶解的感觉包覆的同时,松井同学的身体几乎也是同时决定性地倾斜。
我踢开围篱,身体被丢到空中。
不,这或许已经不能说是我的身体了。
伸出去的手比我还要细上许多。
抓住他的手,比我还要优雅许多。
红色的袖子扬起,长发在空中飞舞。
交叠的惨叫,撕裂空气的声音。
我愈来愈靠近聚集在地上的人群和地面。
水穗大人,快一点!
如果神的力量来自我们的祈祷,那就请您在他掉到地面之前,快点!
「余知道喔!
在高声回答后,少女神跳下。
在她指尖的彼端,往下坠落的松井有那么一瞬间停下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眨眼之前,水穗大人伸出的手已经碰触到他,用力地把那个比她还巨大的身体拉了过来,确实地把他抱住,用那俗称的公主抱。
当她这么把身体转了一圈后,她的脚已来到草地上。踩上地面的冲击微微传至腰及背上。
「超、超像猫的!
「好厉害喔——」
「这是动作片吗!
四处响起满足惊愕的赞赏声,自然而然涌起的拍手也随之响起。
「水穗大人!
从天而降的声音。我抬头一看,看见四月小姐、鸟越,还有吉见跟其他几个学生会的一同瞪大了双眼,从窗边往下俯瞰。
「向坂水穗……」
呼喊声再次响起。
这次换葛城小姐拉着蕾丝的恶魔跑过来。
「没事吧?你不是身体不太好吗?
水穗大人没有对伸出手抚慰她的葛城小姐做出反应,她只是一直一直看着生岛香叶子。
「……你做得过火了。」

我下意识地。
我真的是下意识地这么说道。
反正跟水穗大人合体的时候,我的想法不会被言语化。虽然我很清楚这一点。
「就算你再不喜欢星高的人,就算你再不喜欢你妹妹的对象,你也不应该这么做。妹妹并不是你的东西吧?
被放到草地上的松井同学把身体缩得小小的。像是昏过去的他两颊苍白,双唇也没有半点颜色。覆住那沉暗双瞳的眼睑也失去了血色。
「现在我觉得,像星女那么重视自尊其实也不坏。可是,这并无法构成伤害谁或贬低谁的理由,这么做的话实在太可悲了。」
葛城小姐和鸟越那天在夕阳中凝视着母校方向的身影,至今仍烙印在我心中。
那一天,我第一天感受到那两个人离我这么近。
我能把他们当做是和我说一样的语言、得以在同一个时代生活的人。
所以……
所以我才要这么说。
「对现在已经消失不见的星村女子高级中学来说,实在是太可悲了。」
我硬是挤出了这句对方不可能听到的话。
我的意识就此消失。
10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
我原本以为这里是保健室,但仔细一看,墙壁和天花板的颜色不同。
床边有一个小小的柜子,枕边有一个牵了长长电线的警钤。名牌上写着向坂水穗,还有鸟越医院四个字。
射进室内的夕阳已经西沉,余晖染红了白色的室内。
在我试着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
落在肩上的长发,微微隆起的胸部。除了服装是蓝色的连身裙样式睡衣外,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维持着水穗大人的样子。
『等等,这是怎样?您打算把我的人权践踏到什么时候!
「……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汝仔细看看四周。」
水穗大人以极为微弱的声音向我低语后,我把意识转向体外。
好多好多人。
床边聚进了好几个我熟悉的面孔。首先,是一脸困扰的四月小姐。葛城小姐、鸟越、还有生岛姊妹跟……松井同学。
看来在我昏过去之后,这些人一直围绕在我身边的样子。
「余也是失去了意识,就被运到这里来。然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您没有可以解除合体的时机对吧。』
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如果她在有人目击的场合里变身,那也会造成很多麻烦。没用神难得做了个正确的判断。可是这样不会被别人认为是个奇怪的扮装女吗?
「水穗。」
首先开口的,是表情比平常还要温和个三倍的葛城小姐。
「你的身体明明就这么虚弱,可是却还做了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事的。大概是我的肾上腺素在紧急时发挥了作用吧。」
水穗大人干脆地这么说。我个人是认为没有几个人能藉着肾上腺素的力量安全地从四楼跳下来啦。
「比起我的事,松井同学呢?您没事吧?
「是、是的。我没有事,谢谢您。」
松井同学不断地低下头道谢,谢到脖子都快断了。除了包着绷带的手之外,他好像没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伤,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情闹得这么严重,如果你已经真的有所了解的话,那么应该不用依靠神明的力量也可以自己解决吧?
「是、是的。我会努力的。」
松井同学蜷起他壮硕的背,头愈低愈下去。
水穗大人点了一次头后,把视线转向生岛香叶子的方向。
「你应该有什么要说的吧?」水穗大人用眼睛这么说。
生岛小姐微微张开她那可爱的嘴角。
「……我知道我错了。」
她嘟哝着这句话。


语气很乎常。

不是她平常那好像要吃人的语气,而是可以算得上是沮丧地这么说。
「那、那个啊,香叶她们啊,有好好谈过喔,松井同学也有一起谈。所以你不要生气……虽然这么说或许不太可能,可是,惩罚这种事……啊啊,不不不。」
四月小姐一边选着用词,一边向水穗大人求情。就是因为她知道水穗大人的真正身分,所以她才会这么拚命吧?
我也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就算水穗大人这样,她也好歹是尊神。要是真的逼她动怒了,「余要把姊妹里其中一个人沉到池子里也~」这种事,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只是……

「如果你们自己能解决的话,那就没问题。只是以后不要再把姊妹吵架搞得这么夸张了。」
水穗大人以让人惊讶的和稳语气这么说。
姊妹的表情瞬间扭曲。
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这两个原本不相像的人看起来变得如此相像。
「比起这些事,市民祭怎么了?学生会的重要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呢。」
「那边都交给吉见去处理了。」
水穗大人似乎也接受了鸟越的说明。她点了点头,再次躺到床上。
鸟越像是要继续说些什么地似张开了嘴。
但不管我再怎么等,他都没有发出声音。明明就是个嘴上工夫了不得的人,真是难得。
复杂的沉默降临。
每个人好像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束手无策的样子。
「……我累了,今天能不能请大家先回去呢?
这个恶劣的没用神以她绝不可能使出的温柔声音对大家说道。
每个人似乎都还有什么事想说的样子,但被病人(?)这样一说,那也没办法了。
既然鸟越都插手了,那我就应该不需要在意付钱的事。鸟越跟水穗大人说我们睡觉时所做的检查结果明天会出来之后,大家就离开了病房。啊啊啊,那个,只有四月小姐留下来也没关系啊?啊,您要走了吗?
她听到了我这不成声的声音了吗?
四月小姐停下脚步。
她再次看了走出病房门的众人一眼后,便小跑步回到床边。
「那个啊。」
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从来没靠得这么近的她在我耳边低语,让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我会努力的,我会去拜托大家,所以你晚上要看外面喔。」
「咦、嗄?
「虽然我还不能跟你保证,所以我没办法很明白地告诉你……可是我会加油的!
她随着这句话一同绽开了笑容。
这是我最喜欢、最想看到的表情了。
就在我的心神被这个笑容夺走的同时,她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个嘛?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勇者四月好像又要努力了。至于努力做什么事?搞不好是为了我喔。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我的心跳是如此激烈,但我的手脚却十分疲累,没办法好好用力。
『……您能不能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了呢?水穗大人。』
「余是可以出来,但如此一来,余还是只金鱼是也。没办法呼吸的余就THE?END是也。」
『我知道我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可是为什么您在人类型的时候不能离开学校呢?
「因为余的力量会减弱啊。今天余还是突然潜进了汝的灵魂,所以变身才会高不成低不就啊。」
她所指的是墙上挂着的那一套她常穿的神官服,而且我的双腿之间也有熟悉的充实感。可是我的胸口也有些膨胀,这是怎样?
「意思是说我体内有男也有女吗?
「唔,医生觉得超级稀有喔。」
『好、好恶心!』
「真是个没神经的家伙。现实生活中有人就是这样的身体是也。汝最好注意一下汝的用字遗辞。」
『唔,那真是不好意思……啊,等一下!我的制服呢?我的制服去哪里了!
「呃、呃~
水穗大人微微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那动作就像是电视上的偶像会做的事一样。可爱满分,风骚满载。
『就算您装可爱,我也是不会原谅您的!把制服还给我还给我!
「不要一直抱怨。今天的英雄也太小气了吧。」
『谁是英雄啊。』
要敷衍也要有个限度。
被黑弹绑住、手脚胡乱挥舞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最好会有这样子的英雄啦。
不只是今天。
说服葛城小姐和鸟越的是水穗大人。创造能让四分五裂、三校心连心的契机的,也是水穗大人。


我自己提案的星星节、前星一的学生们……我连我自己必须率领的人都没办法带动入。每次在帮我的、那些热心地和我有所来往的,都尽是仰慕鸟越和葛城小姐的学生。

『我有帮上什么忙吗……』
重覆,自嘲。一涌而上,一整个无力感。
「我死给你看」或是「我想死了」都是我的口头禅……只是这些都比那痛苦多了。
「哪会哪会,汝可是帮了个大忙啊。」
水穗大人轻轻用手环着身体,像是在抱紧自己般微微用力。柔顺的长发划过肩头,滑向背上。
「汝最后那连珠炮般的话,全部都成了声音说出来了喔。」
『咦!?』
「余说过了吧。余的潜入做得高不成低不就。那个时候,余的自我没办法好好表现在表面,所以余能救到松井,有一半是汝的功劳,而那些家伙会这么听话,也是因为汝所说的话。」
『…………』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明白她跟我说的这些话。
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
「你们失去的学校很可悲,之类的。」
微微一笑后,水穗大人做出回答。
「不是人类的余无法察觉这种感伤。余无法明白,所以……」
——所以,余才需要惠的帮忙啊。
水神虚幻的低语溶在我耳里。渗进我的心中。
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我觉得有些感谢这奇妙的存在。
即使她是诸恶的根源。
即使她是……毁了三所学校,把它们并为一间的没用神。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了起来,四月小姐的侧脸和那一天的十字路口。
或是,学生会长三人组在夕阳中,一同步行的田间小路。
不论哪个时候,都是一样的情况。
虽然只是些许的态度与言语,或是短暂的交流,却能让眼前的世界在突然之间开阔起来。让潜藏在自己体内某处的事物得到光线的照射,缓缓缓缓地浮现出来。
即使那些并非都是好事。
大部分都是些让人痛苦、让人悲切、让人疼痛,让人想哭的事物。
然而,这种看清楚无形事物的实威确实在我的心中刻划下了痕迹。让映照在我眼中的世界产生了变化。
砰、砰砰、砰!
窗外,烟火的声音从彼方传来,那是宣告星星节结束的讯号。我往外看去,六月的天空已有一半沉没在暗合中,另一半则染上暗红色。暧昧,但美丽的颜色。
「这么一说起来,阳菜说要余等看外面啊——」
没用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窗边。
墙上的时钟是六点四十五分。
眼前外面的世界其实枯燥而乏味,只有一片像是大医院玄关前会有的宽广停车场。看来这里好像有两层还三层楼是病房,并排的车子和上下车的人也能看得很清楚。
「这看起来只是个到处都有的停车场是也啊。」
『她到底是要我们看什么呢?
一心同体的我们歪过头,等了一段时间。不过数十分钟,四周就已入夜。时间过了七点后,大概是因为面会时间结束,所以车子不断离开,停车场变得一片空旷。
「什么嘛,天色愈来愈暗了啊。」
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重覆着毫无意义的对话,又过了一段时间。


低沉的,像是有什么在咆哮的声音。

一道灯光、接着一道灯光,悄——悄地进到停车场里。
仔细一看,眩目的灯光似乎是摩托车还是什么的头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在催油门,我几乎听不到夸张的引擎声。
就在我看着这一幕的时候,眼下突然啪地变亮。
我能清楚看见柏油路上画的线和在那里蠢动的人影。
灯光的真实身分是摩托车的头灯。让人怀疑这是哪一族聚会的大事,摩托车包围着停车场,而且每辆车都点上了灯。
「这、这是什么!
『啊,那个啊!
一个影子从光轮外蠢动的人群中跳了出来。
橘色的和服配上白色的蕾丝围裙,头上也戴着一个白色蕾丝发饰。那个女生是……
『四、四月小姐!
「咦,真的假的?喔喔喔,那就是大正时代的女服务生打扮啊!这是余第一次见到啊。」
『水穗大人您那时候不是已经活在世上了吗?
「这个星之谷有过会出现女服务生这种时髦东西的咖啡厅吗?有过吗——!?」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四月小姐不断挥舞着和服的袖子,当场转了起来。我看见只有她的身边在闪闪发光。
好可爱。最强地可爱。四月小姐,您可爱到我现在去死也不后悔啊!!
「惠,不要喘大气。那样很恶心!
『因、因为……啊!其他人也出现了!
接着是正统派十九世纪风女仆。长长的黑色连身裙配上白色围裙和同色的帽子,把艳丽的黑发绑在后面的那个人在端丽过头的脸上戴着眼镜。
『……葛、葛城小姐……』
「呜哇,是真的!
她优雅地调整好长长的裙摆,朝我们深深地低下头行礼。那是个像是从电影里出来的公主才会打的招呼。光是这么做,仿佛就能让人威受到她那清洌的气质。
又有人从她背后出现了。
这次是两个人。
像是会在秋叶原附近出现的迷你裙配上及膝的袜子,粉红色和蓝色的鲜艳组合。
紧紧牵着手,像是跳舞般嬉戏的两个女生的确是生岛姊妹。兴奋地丢着飞吻的姊姊,和紧紧抱住她脖子的妹妹。每当她们一动,厚厚的裙摆就跟着拍动,让人见识到绝对领域的威力。
慢了一拍后,男人从两人的身后出现。是松井。黑色的正式燕尾服包住他那算高的身躯,上面还加了个蝴蝶结,看来他的设定是执事的样子,但他的动作完全就是个玩具兵。他那脚步声仿佛能让我听见关节喀铿喀铿的声音,而且最后他还朝我们行了一个礼。
他的身旁是华美的生岛姊妹,她们也跟着松井一同行了一个礼。
「那三个人真的和解了吗——」
『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唔,就算如此,只要他们能在谈话中不加入暴力的因子,那就算是个进步了。」
我难得坦率地对没用之神所说的话点了点头。如果这样一来,那三个人就能维持和平的关系,那我亲吻金鱼、从四楼上跳下来的行为也有了价值。
接下来,穿着各式服饰的女生接连出现,朝我们挥手、微笑、用跳舞般的步伐走着。其中虽然也有打扮得让人怀疑「她是女仆吗?她真的是女仆吗?」的女生,但这部分就随意带过吧。
毫无人烟的医院停车场就这样在瞬间成了让我心儿砰砰跳的绝赞舞台。
『各位让我看到好东西了……』
「真不愧是女仆,真是个适合带进冥土的伴手礼啊。」
我感动到根本不在意没用神无聊的※双关语。(译注:日文中的「女仆」及「冥土」的发音相似。)
在众多的摩托车旁,也有男生的身影。
鸟越在。
吉见也在。
有我班上的学生,也有其他班的学生。
不只是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人,还有格子裤加上领带、另外也有许多穿着便服的家伙。那些摆明了是那种人的家伙穿着赛车服和特攻服,他们是生岛小姐的小弟吗?这众多的摩托车是各位的车吗?
反正……
在淡淡的人工灯光中,有好几个我熟悉的脸庞并排。
三星的三分之一+α的人塞满了好几条路,为我们准备了这场秀。只为了在祭典当天入院的这唯一一个人。
这里是医院腹地内,所以没有华丽的音乐和吵杂的声音。这是一场有如哑剧般的秘密秀……但我还是知道大家都在笑。
「只有四月知道汝是『向坂水穗』,可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喔?
金鱼神不怀好意地一笑,但我觉得,其实这样也无妨。
「四月小姐……」


在宽广的停车场中,橘色的和服摇曳。她脸上带着那一如往常的笑容。

水手服的天使,不屈的勇者。
你没有忘记呢。
因为我说我想要看你班上的表演。所以,你就带着大家来了。
只要这样。
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



终章


七月十日
在期末考结束后,我一如往常地坐在池边。阳光用已经可称之为暴力的程度,一秒一秒地灼烧着我的背、我的手、我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把背鳍露出水面游泳的金鱼神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所以……」

水穗大人不可置信地丢出这句话。
「学生会委员的选举就被延期了?
「就是这样啊……」
我随着叹息一起这么说。
「那个啊,葛城小姐说目前维持现状就好。」
在那场星星节之后,我们立刻进入期末考周,社团委员会的活动被禁止了整整一星期。一个礼拜的考试,然后放考试假。
就原本的行程来看,选举活动要和考试假一同开始,结业日那天要进行投、开票……可是我们被迫去收拾星星节的残局,职员室甚至还把暑假的户外教学推到我们头上,预料外的工作不断增加,包围住我们的状况完全没有要平静下来的样子。葛城小姐说,选举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发现我对领导三校还有许多理解不足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暂时以现在的体制完成活动,然后在适当的日子进行选举。」
在混乱的学生会室中心,她突然这么说道。
「要是她这么说的话,鸟越不是会很高兴地说三父给我』吗?
「关于这点啊,那家伙做出让人不可置信的反应。」
这算什么,你想把胜利让给我吗?
你以为我这样就会说「好,我知道了」吗?如果不堂堂正正地打倒你,我是不会罢休地等等等等……
他以一如以往的调调霹哩啪啦说完后,最后那个面包混帐还是同意了葛城案啊。
「那么,结果汝到第二学期还是学生会三巨头的一角吗?
「唔,事情就是这样啊。」
我带着叹息点了点头。
「唔,汝居然会答应啊。」
没用神以半不可置信半感佩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就汝的性格来说,汝应该会说什么『那,接下来就交给两位了』之类的话吧?
「事实上,我是打算这么说的。」
看到四月小姐和吉见同学以妈妈般的视线带着微笑看着那两个大声吵着架却又主张相似的人,我就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我想,我应该可以再跟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这个我……
这个一切都秉持着机会主义、特技是自虐、比起努力更想享乐的,向坂惠。
说真的,我是对自己会有如此改变感到最惊讶的人。
「而且,我也很在意学校里只有星一的人不想参加学校的活动。我应该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呵呵……」
水面下的金鱼噗噗噗地吐出泡泡,不怀好意地一笑(我是这么觉得的)(事实上,金鱼是不会笑的)。
「唔,余不介意汝有汝的志向。余的愿望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聚集更多的年轻人,还有维持这片土地的平静。就只有这样。」
「好好好。」
「好说一次即可。那么,暑假期间里也要不时来拜访余!不然的话,余要诅咒汝喔!
留下这句话后,金鱼神便沉到水底。今天的『报联商』到此结束!总觉得可以听得到她这句没说出口的话。
就在我弯下身要捡起丢在一旁的书包时,我看见视线角角有水手服的裙摆飞舞。
「四月小姐?
我这几乎是带着确信的问题被僵硬的声音回了一声不。
我抬头看见长长的黑发和银框眼镜。下面是细长端丽的脸。珊瑚色的双唇紧紧抿住,双眼散发出灿烂的光辉,从上往下看着我。
「葛、葛城小姐?
我完全没抓到站起来的时间点,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冰冷的美貌。
「向坂……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的,您什么都可以问!
我的声音完全破音了。
难、难不成,刚刚那一幕被她看到了?她觉得我是个会跟金鱼说话的可怜小贝比?
以为自己会被她锐利之语杀伤的我脊椎僵住。丹田用力,为即将前来的一击做好准备。
可是……
葛城小姐却没有开口。
她紧紧咬住下唇,头低到让我觉得她的头都快被拔掉了。看到她双拳以惊人的气势紧紧握住,我暗自为此战栗。她、她终于要使出铁拳制裁了吗!?我没有想被女王大人痛扁的性癖啊!
「向坂。」
她又再次低低地叫了我一声。
我已经害怕到发不出声音,只能拚了命地不断点头。
又有一段长时间的空白。
这样的寂静很恐怖,女士!我好几次看到那个鸟越在这样的沉默后被您射杀击沉,女士!
「向坂、的……」
结构助词出现了。
「向坂、的、堂亲。」
名词出现。
「水穗……」
固有名词也出现。
接下来就是谓语。但葛城十段又再次进入长时间的思考。
没有办法,我也只好自行猜测着接下来的句子。
预想一「杀了她。」
预想二「让我揍她。」
预想三「我想踩她。」
嗯——每个预想里面好像都有我自己的愿望,唔,毕竟对方是那个没用神。
在那之后,葛城小姐维持了片刻的沉默,我也是保持沉默。知了高声发出知了知了的鸣叫声,乌鸦划过天空。
接着……
接着,葛城小姐终于继续说下去了。
「我希望你能介绍他给我认识。」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一句话。
我有片刻没办法理解她所说的话,思考完全停止。在我注意到四月小姐在葛城小姐背后的树后打着手势之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拚了命甩着蓬蓬的头发、拍打着双手双脚,试着告诉我什么,但我完全搞不清楚。
「您、您说要我介绍……」
没办法,我只好自行试图理解。
「可是我想您已经见过她两次面了。」
「唔唔。」
在小小唔了一声后,葛城小姐抬起头。我已经快惨叫出声了。
星之谷的女皇陛下,我从来没看过她的脸红成这个地步。她的脸红到就算她说她换上了一个蕃茄当脸,我也会相信。而且,她的双眼还泛着泪光。
「不是那样的。」
「嗄。」
「所以那个……」
「嗄。」
葛城小姐又再次咬住下唇。这个动作,让她嘴边的痣跟着扭曲,看起来变得比较稚气。
「我、我想要好好和他交往,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们牵线!我在说的是这个!
「嗄……嗄!?」
交往。
交往的意思是——
「不、不纯异性交往!?」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不纯的,你这个笨蛋!我只是想和他普通地说说话、和他去买东西,就只是这样而已!


「啊、啊啊,是这样吗?是这样嘛!

「反、反正你一定觉得我这个粗野的女生要跟谁交往都很奇怪吧!
葛城小姐大喊了一声呜哇——!后,便冲了出去。甩乱了黑发的她以完美的跑步姿势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界彼方。
过于惊人的冲击让我一动也不能动。
她要我介绍向坂水穗……咦咦咦咦咦咦咦?意思是说,她把那个认错成男生了吗?
「在、在跟我融合之后,那的确是很难分辨男女的脸,可是……」
完全没办法整理思绪的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的勇者就在那棵树后面。至少,去到那边吧。然后,想个方法吧。
我是这么想的。
此时静静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向坂。」
那道极为清爽、却是这世上最能刺激我神经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转过头,看见我最强、最大的假想敌?鸟越征宏站在那里。
「什么事?
我的回答自然而然地尖锐。我的视线大概也不必要地不友好吧。
可是,对方根本没在看我。
看着别处的鸟越把白色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您现在才要跟我收医院的钱吗?
「最好是会有这种事啦。这、这是那个票啦。」
这个举动跟葛城小姐一样诡异的家伙把信封推给我。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来后,把信封打开来看,发现里面的确是票。但那是在都内著名音乐厅举办的歌剧票,上面写着价值五万圆。
「为、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谁要给你啊,白痴!
鸟越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可恨,他脸上明显写着「完了」这两个字。
在我们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立刻移开。
不会吧?
不好的预感让我背后冒汗。这些汗并非来自猛暑,而是冷汗。
鸟越再次大大吸了一口气。
像是下定决心的他把视线转回我身上。
「那个啦……我想要你把这个票交给你堂姊。」
他说完了。
他清楚明白地说完了喔,这个混帐——!
可恨的预感命中。
我手上的书包再次落下。
「你说的我的那个堂姊,是之前的那个对吧?
「什么叫做那个啊,不要用这么失礼的方式叫她啦。她有个美丽的名字不是吗?
他用的是女字旁的她!
这边这个家伙用的是用女字旁的她!
的确,水穗大人和我融合的时候(以下同)。
「难不成,你跟她之间有什么吗?
鸟越大概是觉得吃了一惊的我很怪,他的表情瞬间僵住。
「开什么玩笑啊,我怎么可能会跟她有什么!
我们是因为情势的变化而亲了三次,可是那就像被狗舔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意思和意义!
「那就……拜托你了。」
他深深地……
鸟越征宏用像是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优美姿势,朝我行了一个礼。然后,他跟来的时候一样,以静静的脚步离开。这家伙是怎样,明明就是个冒失鬼!明明就是个面包超人啊——!
两个超事态让我的脑袋变得混乱。
在我满是手汗的手中,高价的票被我折得乱七八糟。
我硬是调整好我那快要短路的意识,转过视线。
然后……
在树后看着一切发生的四月小姐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跟我一样苍白。
「向、向坂同学……」
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颤抖声音。
「水穗大人要和……圆或是小征交往吗?
她大大的双眼明显地戒备着我。我打从心里最喜欢的女生,看着我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这是怎样?
ㄓㄜˋ ㄕˋ ㄗㄣˇ 一ㄤˋ?
人生十七年。
领悟到自己被卷入前所未有的复杂人际关系中的我,只能呆站在原处。
红熟的太阳不知何时倾斜,所剩无几的第一学期今天也慢慢准备告终。
创立!?三星学生会①


后记


第一次见面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是佐令原史绪。
二〇〇八年所剩无几。但我对这是我今年第二本拙作的事实感到战栗,并为大家送上最新作品。呃、呃,我真的没有跷掉工作喔,真的没有。
前作发生了很多事,在那个这个之后,责任编辑N岛麻路路对这个完全没有意思要浮出水面的我这么说:
「时代还是在追求爱情喜剧啊。」
「还有,上次是体育系的,这次换文系的!
就算您说要文系的啊。
我国高中的时候都是同时参加新闻社和文艺社。高二、高三的时候我在学生会忙翻了,完全没有时间去碰社团的事。就算一样是文系,如果是合唱社或管乐社的话,我感觉故事还比较好编……说真的,这不会太普通吗?
「学生会,这不是很好吗。学生会!」责任编辑非常喜欢这个点子……可是真正的学生会很无聊喔?绝大部分的青春都在裁决文件中结束喔?我们没办法像某本漫画一样,以学园的权力者君临校园,漂亮地解决事件喔?
真要说的话,我每天能感受到的都是地方宫的悲哀。每位学生只有在困扰的时候会来找我们,就算我们好不容易把困难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如果我们做不到的话,他们就毫不留情地咒骂我们是「无能!」「没用!」。我们不但无法君临校园,根本就是公仆。
「能把这点作些转变才是创意的妙处啊,加油。」责任编辑这样的命令让我加了很多、减了很多、乘了很多、除了很多之后,完成这个故事。写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紧箍咒似乎就消失了。愈写愈愉快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得意忘形的样子,哇哈哈。
各方面都说我前作的书名「很难懂」,所以我这次选得非常具体且直接。在我们之间,我们把这种标题称做是「※皮克利风」或是「皮克利型」,完全就是要回归原点。副标是麻路路的大作。「喔喔,好像※今2的感觉喔」,我是这么说的。我自曝年龄了(笑)。(译注:「皮克利绘本」是小学馆所出的小型日本童话绘本;今2意指小泉今日子。)
我把上次的学校盖在故乡世田谷,所以这次我选过去的工作室所在地S县某市做为雏型。虽然那里好歹算是首都圈,但其实那是个悠闲又朴实的城市,房东和不动产业、附近的邻居都是好人。多亏了他们,我原本只是想要在那边住一下而已,但我却久住了八年,最后还在市公所打工当总机和接待小姐(笑)。
不过,不用我多说,这是创作作品。这是一本创作作品。我为了让故事更有趣更好笑,用了许多不必要的夸张和传闻来写作,书里的内容跟实际城市、团体、人物、店铺都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喔!各位好孩子请不要向市公所告状、不要向法院告状、不要向双亲告状。
还有,书里公立高中的现况跟平常的公立高中相异到县立教育委员会来大骂我说「你这家伙,要说谎也要有个限度!」所以请各位读者也把这一点收到心里,我诚心诚意地向各位请求。
我之所以会把在书里登场的那个写成金鱼,是因为我个人的嗜好。
有在看我的网页的各位可能已经早就听到不想听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以前就很喜欢金鱼花样的东西。只要看到印有金鱼的东西,我就会切换到「我必须要买」 「老天叫我要买这个……」的奇怪模式。以前那都是很少见的花样,所以那就算了;最近这几年的和风潮让我的夏天过得很辛苦。要说是我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没错,但每到卖小东西的店里去逛时,我都会觉得一直说「金鱼——金鱼——」的自己很吵。
「我迟早有一天要把可爱的金鱼写进我的作品里。」我已经抱着这样的野心数年。这次,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她的性格虽然有些古怪,但在故事的进行上,这是无可避免的,所以我也只好放弃……金鱼在中国好像是能带来幸福和金运的幸运鱼,如果这本作品也能带来一样的效果就好了,是的。我虽然是基督徒,但我是个日本人。无节操就是我的出厂设定值啊!
大场阳炎老师,您不只画了那只可爱的金鱼,而且还画了三校的可爱女生,真的很谢谢您。如果只是一般的学园小说,您只要画一套制服就好,但您却被迫画了三校份量的制服,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第二集应该是明年春天会出版(到几月都还算是春天呢?这就要看当时的解释了,呵呵呵)。主人公?惠的受难日也将持续下去。今后的日子不景气、状况也不透明,请各位以后也多加照顾。
那么,期待还能再次见到各位。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 佐々原史绪 敬上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大场阳炎。
谢谢佐々原老师这次选用我的插画!
真的很感谢您!
我在拿到三星学生会原稿时就一口气把它读完,
画插画的时候我也很在意接下来的发展()
下一集好像能画很多向坂水穗
的样子,我非常期待!
所以就是这样,我画了
穿着夏天制服的向坂
水穗。
那么,今后也请各位
多多指教!


大场阳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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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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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phonesdo 騎士
阅毕,本篇小说,作者全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内容都是以男主作为旁观者视点的,这样很难让人有代入感,并非单纯指男主设定很废,而是这个视点问题。这也是我头一次感到“原来看轻小说也是可以这么痛苦”,这一卷全篇都很难让人提起兴趣唉。。
先试试看下一卷怎样吧,希望能用真正的第一视点来写。。

10 年前 0 回復

suodeman 王爵
感觉很虐心看这部小说……

13 年前 0 回復

emperor570585 王爵
感謝大大的分享...
真神奇的劇情呢,完全看不到主線和未來動態...
為何我感覺不了歡樂的感覺..男主只有杯具這唯一的未來呢...

13 年前 0 回復

bomb9390 子爵
主角很悲剧的...主角喜欢的女生不喜欢他.告白被拒绝..

14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怎么总感觉男主很废啊…一点用都没有

14 年前 0 回復

stardragon 子爵
这奇怪的三角关系挺有意思.

14 年前 0 回復

luboishero 平民
啥东东啊,看看吧

14 年前 0 回復

大雄的兄弟 侯爵
.............很久才翻這本

看來主角被水穗大人給影響到的了阿(人際方面

14 年前 0 回復

bchy3 勳爵
惠 めぐみ  女用名
恵 めぐむ  本作品用名. 悲剧的男主从设定时就已经掉进了陷阱.
恵 けい 男用名

14 年前 0 回復

kairen01 騎士
男主角太悲剧了。书中的角色基本都是没用神的后宫,例外的四月好像喜欢的是星高的学生会长啊。他根本一无所有嘛。

14 年前 0 回復

aszplo123 侯爵
这个意外的有趣啊!
本来以是救了主角的女神和主角的爱情故事
但想不到完全向其它方向发展
而且还是一个奇异的方向
但是我认唯一还是说最不好的地方是主角的角色定型比较乱
还是说一个在长中的角色?
但这点能改善就能让故事更有趣了

14 年前 0 回復

cy2837367 子爵
最后还真囧啊,难道我们的水恵大人想男女通吃??
我很期待后面的发展啊

14 年前 0 回復

akatsuki_asuka 公爵
恐龙···为啥会让人想起AIR···
话说男主最后还真是杯具

14 年前 0 回復

miaoshuchen 子爵
东立文库的新书吗……看介绍好像还是不错的,恩,去看看吧……

14 年前 0 回復

yyp2230 公爵
看插图不错,也是轻松的题材,今晚睡觉前就看它入眠了。

14 年前 0 回復

jy1986 子爵
这本不是讲卡米怎么收后宫的吗

14 年前 0 回復

liu760910 伯爵
男主角到底在哪溺死的阿...感覺像是池塘耶...
最近學生會的題材好像慢慢增了呢~
錄入辛苦囉~

14 年前 0 回復

xingzhifengye 子爵
最近小说创意再起?
虽然说搞笑的地方的变化不多
不明真相的群众表示需要自己琢磨此文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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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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