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色的咏使/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Vol.9 索菲亚怀抱歌、羁绊及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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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黄昏色的咏使9 索菲亚怀抱歌、羁绊及泪水》〔台版〕
原名/《黄昏色の詠使いⅨ ソフィア、詠と絆と涙を抱いて》
原名/《黄昏色の詠使いⅨ ソフィア、詠と絆と涙を抱いて》
作者:细音启
画家:竹冈美穗
译者: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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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露耶露消失时,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
以「名咏式存在的理想世界」为目标,
永恒的夜晚里,世界重覆上演著争夺米克瓦鳞片之战……
然而鳞片的下落将决定库露耶露的命运。
她或许会从世上消失——!?
在面对这项事实时,奈特察觉到内心当中的感情。
细音启
以《黄昏色的咏使 夏娃在黎明时微笑》获得第18届「antas|a长篇小说大赏佳作,同时出道。是个在距离东京极近的神奈川县一角静静生活的兼职作家。兴趣是午睡、散步及音乐收藏。感受自己在第9集预定出书的3月将极为忙碌(注:此处所提及的时间为日文版的情形),那个月份一眨眼就会过去。当这本书出书时,我将过著怎么样的生活呢?得要多加努力才行!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黄昏色的咏使
1夏娃在黎明时微笑
2咏唱少女将往何方
3败者之王高唱阿玛迪斯之诗
4舞动的世界、夏娃的调音
5梦见所有歌曲的孩子们
6萧的福音于焉降临
7新约之门、米克瓦的洗礼
8莉莉丝向百亿颗星星祈祷
9索菲亚怀抱歌、羁绊及泪水
「库露耶露消失时,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
在夜晚的竞斗宫内受到萧的质问,奈特不发一语地伫立。
凯旋都市安装的永恒夜晚将持续下去。以「名咏式存在的理想世界」为目标,重覆上演争夺米克瓦鳞片之战。而鳞片的下落将决定「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库露耶露的命运。
她或许会从世上消失一一在面对这项事实时,奈特察觉到内心当中的感情。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护库露耶露小姐。因为她是我的——」
少年找到重要的人,下定决心。「接续到你身边的歌,这是个找寻它的故事。」持续大放异彩的召唤类奇幻物语,故事终于进入了「世界」的核心!
前情提要﹠人物介绍:
名咏式是依照「红/Keinez」、「蓝/Ruguz」、「黄/Surisuz」、「绿/Beorc」、「白/Arzus」这五种音色为基本,藉著歌咏来咏唤物体的召唤术。为了完成责母伊芙玛丽留下的夜色名咏,转入名咏专修学校多雷米亚学院的奈特,认识了专攻红色名咏的库露耶露。在解决多起事件后,奈特与她的羁绊愈来愈深。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萧的邂逅成为契机,得知两项意志法则体的存在及名咏式的成立、库露耶露的「存在意义」。在得知自己是因名咏式而出生的这个真相后,库露耶露为了传达某项「心意」前往奈特身边。另一方面,奈特守护成为库露耶露消灭关键的米克瓦鳞片,与萧对峙……
Kluele Sophi Net/库露耶露·索菲尼特
专攻红色名咏的1 6岁少女二作为意志法则体【米克维克斯仅只是在那处求取约定者】的眼,存在这个世上。在得知她自己的真正身分后前往奈特身边,不过……
Neight Yehlemihas/奈特·耶雷米亚斯
继承养母伊芙玛丽留下的夜色名咏,拥有「黎明」之名的少年。为了保护库露耶露,与萧展开争夺米克瓦鳞片之战。
萧/Xeo——空白名咏的使用者
为意志法则体【米克维克斯 仅只是在那处求取约定者】的召唤适任人选,拥有米克维克斯真言的名咏士。目标是「名咏式的正确存在」。
伊芙玛丽·耶雷米亚斯/Evhemary Yehlemihas——夜色名咏的真精夏娃
奈特的养母。构筑出被视为不可能的夜色名咏,完成与凯因兹的约定。现在以夜色名咏真精的身分存在。对两项意志法则体的存在造成影响。
凯因兹·亚温凯尔/Xina Airwincle——虹色名咏士
史上唯一精通所有五色名咏,拥有「虹色」别名的名咏士。在学生时代与伊美玛丽相遇,并对她怀抱淡淡情愫。
真精孤挺花/Armariris
存在库露耶露内心的空白名咏真精,真正身分是库露耶露的另一个人格。为了保护库露耶露,独自展开行动……
两项意志法则体
不变者【莉莉丝·耶露·瑟拉菲诺西亚斯·米克维克斯/ 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米克维克斯 仅只是在那处求取约定者
变迁者【克雷尔·耶露·瑟拉菲诺西亚斯·阿玛迪斯/ 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madeus】…阿玛迪斯 仅只是在那处求取歌曲者
打造瑟拉菲诺音语及瑟拉菲诺真言,创造名咏式的存在。不过,针对名咏式的存在方式展开对立,几万年来一再进行争斗。
接续到你身边的歌,这是个找寻它的故事。
……奈特,我有一个愿望。
它或许是个非常自私、离谱的愿望,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说。
那个,我——
目录 Contents
序奏 「遗忘的事物」
一奏 「选择,接著分歧」
血奏 「起始有火」
二奏 「怒吼孔的世界」
三奏 「分歧,接著聚集」
四奏 「那有如一瞬间的彩虹 一枯草色的一」
五奏 「自壳中觉醒之人」
终奏 「你有如微笑般哭泣」
间奏 「前往荒野之人」
序奏 「黎明前夕」
后记
序奏 「遗忘的事物」
「凯特,你还在整理资料吗?」
喀吱——在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后,身穿嫩绿色套装的女老师转过头来。她有著一头闪亮的金黄色秀发及柔和的面容。凯特·雷欧谢利——才刚从实习老师成为老师后不久的新任教师。
「……米拉老师你也一样,今天是你值夜?」
「是啊。因为办公室的灯亮著,所以我还在纳闷会是谁呢?」
戴著眼镜的男老师朝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凯特耸耸肩。就如他身上令人联想起研究员白袍给人的印象,措词当中也予人知性的感觉。
这里是名咏式专修学校多雷米亚学院。
两人所在的地点是校内总务大楼二楼的办公室。别说白天的授课了,就连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也早已结束,是学生及老师均已在自家用过晚饭的时间。就值夜的米拉来看,也难怪他会好奇凯特留到这么晚的理由。
「对不起,害你增加了巡逻的工作。」
凯特以手掩住唇边淡淡的苦笑,另一只手伸向放在桌上的茶壶。
「虽然称不上是道歉,不过喝杯热茶如何?」
「不,抱歉,我不喝了。」
哎呀,真难得。
手依旧放在茶壶上,凯特歪著头看他。
「刚才为了提神,所以跟泽塞尔比赛猜红茶品名,结果不小心喝过了头……我们两个只要是比赛就会认真起来,所以各喝了二千杯。」
「你们真的很要好呢。」
「别说了!」
米拉难为情地摇摇头。
泽塞尔也是学校的男老师,和米拉从幼稚园开始就认识,就连任职地点也一样。是写成孽缘、念做儿时玩伴的交情。
「对了,那份资料是?」
「这个吗?这是——」
米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凯特并未以言语回答,相反地,她将堆积如山的一叠纸推到他眼前。
「是考试答案卷……不过,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东西了。」
瞥了一眼放在那叠纸最上方答案卷所书写的学生姓名后,米拉的表情略显阴暗。
「这是——那个时候的……是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的答案卷吗?」
「是的。」
想忘也忘不掉。
那是暑假结束后不久的模拟考。在考试途中,凯特班上的学生之一,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突然昏倒。
她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有一段时间在生死关头徘徊。
这是当时,她在昏倒前夕写下的答案卷—
问题六:
札路西亚.印﹒亚修卡尔德教授曾提出归纳论证,来解释人工触媒及白然触媒效果的相同及相异之处。请回答进行实验的期间及实验的地点,并对选择实验地点的理由提出个人方面的见解,同时以社会方面的见解进行比较。
解答六:
《实验时期》gohre-l-het 1,119,549,261
《实验地点》shantelopia-l-net 715,372,453 shantelocia-net 211,806,011
《社会方面的见解》未包含在记录当中
《个人方面的见解》未包含在记录当中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谜样的文字及位数庞大的数列,加上「未包含在记录当中」这样的用语。剩下的问题也全部用相同的解答记述。这不是学生含含糊糊提出的解答,而是有如自厚重的辞典或历史书籍当中剪贴下来的文字叙述。
「到了现在我才敢说,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寒意……到底为什么那孩子会写下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就算是在昏迷前夕,意识朦胧……但这种解答……」
端著茶杯的右手在颤抖。凯特以左手将它紧紧握住,将杯缘送至唇边。
「对不起,我也趁工作的空档思考过了,但还是无法进行解读。」
「……啊,不,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这个……」
凯特急忙朝苦笑的米拉挥手。没错,曾经陪她商量过这份问卷的对象也是米拉。当时得知的是——这份答案卷上的语言类似名咏式当中使用的瑟拉菲诺音语,很有可能是其他别的语言。
是任何书籍上均未记载的未知语言。
为何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会知道?虽然想问她本人,但是凯特说不出口,因此现在还是像这样独自思索。
「不过呢,说到这个,名咏式也一样。」
双肘拄在桌上的米拉微微苦笑。
「瑟拉菲诺音语也一样。那种语言就连是谁、在什么时候创造的也不知道,但我们却理所当然地使用。」
「那个……可是严格来说,关于『何时诞生』的那种事,知道的人反而占这个世上的少数不是吗?」
现在随意放置在桌上的铅笔及钢笔也一样,一开始是谁做出来的呢?人们不会去在意那么单纯的事。
「说得也是……或许吧。」
说完后,他的表情倏然放松。
「我们总是这样,看得太多,所以老是会忘记。老同学的长相及名字也一样。」
「像我啊,就连三天前的晚饭也想不起来呢。」
凯特从皮包当中取出水蓝色的记事本,翻开三天前的那一页。当然不可能会记录晚饭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定就是这样。
记忆会随著时间的流逝逐渐遗忘。一点一点地,因为太微小了,所以有时就连本人也无法察觉。
「我有时会想,再过十年,我现在负责教导的班上学生,一定会有一半忘记我的名字及长相。」
啊啊,那个老师是谁呢?虽然记得她曾经是自己的老师,但是——就像这种感觉。突然翻开毕业记念册时,才会想起「啊啊,是凯特老师]
然后,在阖上记念册的隔天再次遗忘。
「……或许吧。」
身为前辈的这位老师没有否定。
「学生接下来也要记住许多事。就算记得现在需要的东西,但是从古老的记忆开始遗忘,一定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我会格外希望至少现在也好,他们能够记住我的名字。」
并非因为是级任老师,而是作为一起度过「现在」的人。
为了让他们记住,我能做的事是什么呢?
「……这么说来,那边的状况如何?」
「凯旋都市方面听说从早上以后就没有连络了。」
凯旋都市安裘位在大陆中央地区,目前有四名学生被派遣到那个都市去。四个人都是凯特班上的学生。
奈特、库露耶露、蜜欧及艾达。
他们预定明天回来。
只要过了今晚——
「你感到在意吗?」
「我今晚可能会睡不著……如果我这么说,会不会很奇怪?」
不——像是见到某种怀念的事物般眯起眼睛,米拉继续往下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认为看著你的背影长大的学生很幸福。」「……我只是想装酷啦。」
为了隐藏难为情,凯特将手放到发出热气的茶壶上。
「对了,虽然很烦人,不过……我似乎泡太多茶了。」
那位教师在露出犹豫半晌的神情后——
「给我一杯就好。」
以他一贯的简洁语气如此回答。
一奏 「选择,接著分歧」
1
——夜空?
「这里……是?」
抵在背上的是坚硬冰冷的感触。
直到刚才为止,一直都仰躺在路面上——从那样的状态撑起上半身后,奈特终于察觉到这点。
咬牙忍住令视野晃动的晕眩,鞭策如铅一般沉重的双腿站起。
「……萧呢?」
四周不见人影。
映入眼帘的,是在暗夜中落下朦胧黑影的巨大建筑物,以及发出淡淡光辉的街灯。是这几天来,已见惯了的凯旋都市安裘的街景。
——太好了。
似乎是抢先那个名咏士一步,从「瑟拉的庭园」回到这个世界来了。
虽然不知道实际上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不过就奈特的感觉来说仅仅是数十秒。在数十秒前,他被拉进名叫「瑟拉的庭园」的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地面镶嵌著发光的蓝砂,黑色天球散发极光。色彩缤纷的光结晶飘浮在空中,某种波动如风一般流动,是那般梦幻的世界。
将他带进那里的,是自称萧的空白名咏歌手。从近乎软禁的状况中好不容易逃出来虽然值得庆幸,但是——
「为什么……是回到竞斗宫的入口?这种事……」
有件事令他感到费解,那便是返回的地点。
在被关入「瑟拉的庭园」前,他置身竞斗宫内部的三叉路。因为是从那个地方脱逃,所以奈特以为返回的地点也会是当初的三叉路。
理应如此,但实际上倒卧的地点是在竞斗宫外。
「这也是萧安排的?」
预期他会自「瑟拉的庭院」逃走,因此事先设定好连接到这个世界的名咏门发生地点。藉著让发生地点远离三叉路,甚至落在竞斗宫外,以争取抵达位在决斗舞台的米克瓦鳞片身边所需的时间。
虽然不确定他能不能做到这种事,但不管那位名咏士能做到什么都不令人感到稀奇。
「——得快点才行。」
一口气吐出胸中所有的空气,奈特朝竞斗宫的入口奔去。
莉莉丝·耶露·瑟拉菲诺西亚斯·米克维克斯/ 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米克维克斯 仅只是在那处求取约定者】
曾是名咏式创造者的意志法则体,如今被歌咏为空白名咏调音者<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的存在。
名咏那位米克维克斯的关键有两项。一是萧的赞来歌,也就是米克维克斯真言〈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们丫另外一项是安置在决斗舞台的米克瓦鳞片。
一旦萧得到米克瓦鳞片,米克维克斯就会被名咏出来。一旦米克维克斯被名咏出来,从米克维克斯身上分化出来的库露耶露便会消失。
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
自米克维克斯的眼睛分化出来,是人类与调音者中间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记忆」便结束一生,被给予了数十次、数百次虚假生命的少女。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奈特咬紧牙关,穿越竞斗宫的入口。
就在此时,出现了难以言喻、不对劲的感觉。
奈特停下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安静。
只能用死寂来比喻的安静。
时间是草木也已入睡的深夜,况且现在的竞斗宫禁止出入。原本不安静才算不自然,不过,奈特感觉到的不是那种单纯的安静。
风完全停止了动作。就连一粒灰尘、一抹尘埃都未扬起——有如时间静止般的空间在竞斗宫内部扩展开来。不由得有如此的感觉。
有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寂静包围竞斗宫。不,是持续从竞斗宫扩展到整个凯旋都市。
嘶嘶——
冷汗流过脖子。
只是待在此处便感到呼吸困难,想要回头。某种令人产生这种感觉的气息在打转。
「……我才不会……认输呢!」
奈特举起脚,往前迈出一步。
2
时间回溯到半小时前。
在安裘的公共宿舍玄关前。
金发乱翘的稚气少女孤单地盯著地面,上半身穿著奶油色的御寒连帽外套,脖子附近可以窥见白底的制服。
在碰触到宿舍街灯的光线后,吐出的气息泛白发亮。她茫然望著这个景象——
「蜜欧 一让你久等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令金发少女像弹起般转过头去。
那是个有著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同样也在制服外穿上可可亚色的外套。
与长相稚气的蜜欧形成对照,是个给人印象上快活、具行动力的女学生。
「喔,海伦准备好了吗?」
「完全没问题!不过很抱歉这么慢才来,因为要去那种地方,所以得花时间准备。」
两名少女急忙迈开步伐。
——目的地是竞斗宫。
「雷菲斯真的会在那种地方吗?因为现在是全面封锁吧?若是进到里面,也不能被监视的人发现才行啊。」
「因为,能想得到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
蜜欧自言自语地加快了脚步。
在这样的深夜里,奈特及库露耶露、艾达会瞒著她溜出来的地方,除了竞斗宫以外没有别的。三个人的目标大概是被安置在竞斗宫里的触媒。蜜欧曾在多雷米亚亲眼目睹过那是多么凶恶危险的触媒,若在这样的大都市发生触媒失控事件,立刻就会造成重大灾难。
「……唔,既然蜜欧这么说,那么我也相信你。真是的,可恶的雷菲斯,为什么老是要做让别人担心的事呢?」
凝视嘟起嘴的她半晌后—
「呐呐,海伦你果然喜欢雷菲斯同学吧?」
当蜜欧不由得如此询问后,走在一旁的她立即跳向正后方。
「~~突、突突突……突然间你在说什么啊P」
「咦?因为我和奈特、库露露及艾达一直都是朋友,所以才会去找他们。可是对海伦来说,雷菲斯同学是前阵子才刚认识的转学生吧?负责找他的工作明明只要交给两名学长就好,都这么晚了还亲自去找,果然是有相当的——」
「才、才不是呢!那、那个……呃啊、呃啊……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路痴,所以那个……」
海伦停下脚步,急急忙忙地摇著手。其实她比蜜欧年长一岁,不过现在这个模样别说同年了,看来显得更加年幼。
「喔亡嗯,所以呢?所以呢?」
「呃,那个……所以……呜,蜜~~欧~~?」
「啊哈哈,海伦你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来啦,雷菲斯同学也会吓到喔?」
一旁的海伦直视著蜜欧。瞪视般的表情显得可笑,蜜欧拚命忍住才没爆笑出声。
「对不起喔~因为海伦就像库露露一样,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问。」
「真是……嗯?对了,像库露耶露一样是指?」
望著再次站到身边的她,蜜欧用手指指向天空。
「库露露啊,在来到凯旋都市前被同年级的男生告白。就算由我来看,也觉得库露露既漂亮又可爱,而且也很受到男生欢迎。可是,她在受到告白时似乎总是拒绝对方。」
「咦耶,感觉还满可惜的。」
「虽然她本人说『我还不是很清楚交往的方式』,不过我觉得这个答案只有一半答对,另外一半是错的。」
答错答错——将指向天空的手指微微朝旁边划去。
「库露露一定是已经有最喜欢的人了。其实她一直都想跟对方说,可是因为害羞,所以一直在等对方开口。」
「换句话说是两情相悦?」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没错。分明有一半已经是公认的一对了,可是却在抵达那一步前面一点点的位置停下来,这就是库露露的状况。」
「在一旁看的人会觉得著急吧?下次我来试著问库露耶露。那个幸福的男孩是谁啊?」
「呀呀,不如说,海伦你也非常熟悉——」
在说出他的名字之前——
……Calra-l-Bediws Leo Lecie/卡鲁拉·露·威迪维斯·雷杰【卡鲁拉悲哀的赤病冬公主】
从遥远的某处传来银铃般的声音。
同时——
夜空的一处被染成鲜红色。
「好痛!」
带著闪光的光芒烧灼眼睛,蜜欧反射性地转开头。
光芒仅一瞬间。但远在那阵光芒消失前,眼前的视野已产生晃动。
重重压下般的地鸣及爆炸声。下只鼓膜,就连脸颊表面也热辣辣地刺痛。声音的海啸以如此强大、猛烈的声势排山倒海而来。
「爆、爆炸?不会吧……在安裘、而且是这样的深夜!?」
海伦拚命地睁大眼睛。
闪光及爆炸声来自正面的天空,换句话说,是她们前往的方向。
「……是竞斗宫。」
竞斗宫?等、等一下,蜜欧你别开玩笑了!因为……雷菲斯他们或许在那里啊!」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奈特他们在竞斗宫。
而且竞斗宫里出事了。不,或许事情仍在持续进行也说不定。
「海伦,爆炸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卡鲁拉……之类的。」
「啊、啊咧……蜜欧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海伦一脸震惊地圆瞪双眼。
「不是听错了,因为——」
虽然只能由发音来推测,不过它酷似名咏式的<赞来歌>。
也就是说,竞斗宫内无疑有某人正在名咏某样东西。
光是这样就够了,现在知道这些就够了。
奈特及库露耶露、艾达在半夜溜出宿舍,唯一想得到的去处是安置了谜样触媒的竞斗宫。而且正巧在这个方位发生爆炸,接著是令人推测有某人在使用名咏式的<赞来歌>。
光是将这些加起来,便能够充分确信奈特他们是在竞斗宫内了。
「海伦,我们走!」
在做了一次大大的深呼吸后,蜜欧朝夜晚的安裘奔去。
3
喀吱——
清脆的脚步声在无声的走道上响起,竞斗宫内只见发出苔藓色的紧急照明照亮地板。在被寂静包围的空气中,奈特独自前进。
一步,再一步。
在这昏暗的空间中,萧命令名咏生物待命的可能性不会是零。虽然得尽快抵达决斗舞台,但若是大意发出声响,或许会被那只名咏生物发现。在目前手边没有触媒可用来进行名咏的情况下,除了这么做以外别无他法。
让他自己的脚步声也融入无声的空间中——
当眼前出现熟悉的三叉路时,奈特微微吐出一口气。
「……我回来了。」
没错,这是被萧带往「瑟拉的庭园」之时所处的地点。
左右分别通往竞斗宫的二楼及地下楼层,而正面则是通往决斗舞台才对。虽然艾达及雷菲斯应该分别位在竞斗宫的某处,不过现在的优先任务是回收决斗舞台的米克瓦鳞片。
「嗯,走吧!」
自言自语般地说完后,便举步前进。
——卡锵!
突然间,自头顶上方倾注而下的灯光照亮整条走道。
「咦!怎、怎么了?」
刚才是某人打开灯光开关的声音。但竞斗宫这里应该是全面封锁才对,就连警卫也只是在入口处巡逻。除了明知如此还强行进入的他及萧以外,竞斗宫内应该不会有别人才对。
吱——喀吱……
脚步声逐渐接近。
难道是萧?不,那个黑衣人讨厌引人注意,应该不会开灯才对。那么,这些灯会是谁开的呢?
喀吱……脚步声就在眼前的转角处响起。
「呜!」
反射性地摆出迎击的姿势。
接著——
「呀啊,好久不见。」
从走道上现身的,是身穿枯草色外套的男性。
「我急忙过来一看……情况似乎变得相当严重嘛。」
在头顶上方灯光的照耀下,分不清是金色还是褐色的发丝摇动。虽然有张端正的脸孔,却带著像是腼腆、又像是故弄玄虚般,表情难以捉摸的名咏士。
「凯因兹先生?」
那是完全出乎奈特预期之外的人物。真要说起来,他为何会在这里?真的是他吗?一瞬间甚至认为是另外一个长相酷似的人。
「对了,我开了灯,应该没有关系吧?」
「咦……啊,不可以开灯!因为这里现在是被封锁!」
如果他才刚抵达凯旋都市,应该不会知道白天的骚动才对。竞斗宫上空出现无数的名咏生物,受到这场奇袭后,竞斗宫遭到封锁。
「在我过来这里的时候,四楼的灯亮著啊。」
「四楼的灯……」
想得到的人是雷菲斯或艾达。出于某种理由,因此不惜让外部人员得知他们的存在。
「而且呢,现在似乎也不是在意小事的时候了。」
继他之后现身的,是头巨大到甚至能让人乘坐在背上的冰狼。乘坐在它背上的不是人类,而是如胎动般明灭不定的巨大白石——带有类似蛇鳞花纹的触媒。
「米克瓦鳞片!?为什么……会在凯因兹先生手上?」
不明白当中的原因。
米克瓦鳞片应该在决斗舞台才对。可是为什么会是虹色名咏士持有,并由冰狼搬运?更进一步地说,为何是运往决斗舞台的方向?
「事情的经过我听香缇说了,这颗石头似乎就是骚动的元凶。」
「可是,为什么要特地将它运往决斗舞台——」
奈特指著明灭不定的触媒,动也不动地仰望他。
「凯因兹先生,得破坏……不对,不行,得将它丢弃到很远的地方去才行,丢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有它,库露耶露小姐就会——」
「库露耶露?」
凯因兹诧异地挑起眉毛。
他听说的大概只有米克瓦鳞片表面上的事,并不知道米克瓦鳞片及米克维克斯、米克维克斯与库露耶露之间的关系。
「没有时间说明了,不过那颗石头在折磨库露耶露小姐这点是千真万确的事。所以请您快点,趁萧还没有回来之前!」
「香缇也要我将这颗石头处理掉,可是,那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那是……」
「如果你坚持,要我现在立刻就将它埋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也行。可是就算那么做,有一天它或许还是会再次被找到吧?」
凯因兹的话,令奈特脑中迅速掠过那名黑衣人的微笑。
不管是埋进地面或是沉人海中都不重要——对方是萧,不管藏在哪里都会被他找到。奈特的背脊因这样的一股恶寒而冻结。
「有一天会再次被找到吧?你打算在那样的不安威胁下生活吗?」
「……没有其他方法了,这个触媒就算被打碎还是会再生。」
「这点我也从香缇那里听说了。所以要完全消灭这个触媒,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询问最了解它的人。」
最了解米克瓦鳞片的人。
那不是他或雷菲斯,而是萧及他的同伴们。
「决斗舞台上有个人选,就试著问她吧。」
他没有笑。
那是尖锐、明确地夹杂著紧张的视线。
「害怕寂寞的公主似乎正等著我……是延长赛,赢的人就可以得到这个触媒。」
奈特终于明白他到这里来的理由。
他是代替香缇及涅西利斯前来应战。
「可、可是……」
他当然知道凯因兹的厉害,他是史上唯一一个称霸五色名咏的名咏士。如果借用萧的说词,是超越调音者阿玛迪斯及米克维克斯想像的名咏——那就是他的虹色名咏。
但那指的终究是名咏式的格调之高,而非决斗上的强劲。他不是专长战斗的名咏士,在就连被誉为竞斗宫最强的蓝色大特异点也落败的现在,即使是凯因兹也无法占上风——
「毫无疑问,我是赢不了的。」
不只如此,撇开别人不谈,他自己率先同意这点。
「打败蓝色大特异点的名咏式吗……我原本就没练习过针对决斗的名咏,也几乎没有决斗的经验。不,跟那些无关,原本胜算就不高吧。因为就算不是我,既然他赢不了,那么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名咏士也不会有胜算。」
「怎么会……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知会输,还要到决斗舞台去?
「是因为那个高傲的歌姬哭著求我,我实在无法拒绝,所以心想干脆输个彻底好了。不过……原来是这样吗?伤脑筋啊。」
话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语的凯因兹,带著平常没有的锐利眼神。
「我再问你一次,若是将这颗石头交给对方,对你及库露耶库来说会是非常糟糕的事没错吧?」
「——是的。」
迎视口吻严肃的他的那道眼神。
没错,绝不能将那个触媒交给萧。如果他明知会输还特地到决斗舞台去,那么至少由我来保护米克瓦鳞片。
在怀抱这样的觉悟后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我说了轻率的话。我还以为已经多少从香缇口中得知了当中的缘由,不过原来事态如此严重吗?」
仰望虚空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接著说道:
「你愿意相信我,把这个触媒交给我保管吗?」
「……咦?」
「回想一下学校里的竞技大会,你还记得五色水龙出现时的事吧?」
『这里就交给我,你走吧!』
当时有著无数的三头怪兽/奇美拉。在凯因兹阻止它们的期间,奈特带著阿玛前往大厅,以便向大厅的人们示警。
「虽然也是受到香缇的托付,不过这个果然还是交给我比较好。像这种赌上代价时的交涉,还是大人较为拿手。」
「可是……」
「你放心,我订正说我会输的那句话。既然你有理由那么担心,那么我也会稍微努力。」
灵巧地眨了眨一边的眼睛,他做了个逗趣的动作。那绝非逞强,是能够给予别人信心的表情——可是正因如此,所以有话想问。
「凯因兹先生为什么……」
愿意为了我和库露耶露小姐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是蜜欧或艾达这些同学还能理解,可是世界知名的虹色名咏士,为什么要如此挂念他们?
「正因为想要要酷——若是平常,我会这样回答,不过……」
越过天花板的墙壁,他动也不动地凝望著某个遥远的、遥远的地方。
「失去重要的某个人,是很痛苦的事。」
——他的这句话便是一切的答案。
『我们家族的人身体向来都不好,每个人都很短命。我妈也在生下我后很快就过世了……我一定也是这样。』
「分明从认识时开始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可是我却没能陪在她身旁。我对这点真的感到很后悔……不希望你有相同的经历,而且你还继承了她的歌,所以就更不用说了。」
回过神来时,奈特发现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上。
「库露耶露情况危急吧?虽然我尚未掌握到状况,不过既然如此,你果然还是该去做只有你做得到的事,不是吗?虽然我不明白库露耶露的情况,但你或许可以陪在她身边?如果你心中有明确的想法,我至少能替你负起留意米克瓦鳞片/这种石头的这项工作。」
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才对,他的视线如此地表示。
库露耶露遭逢危机。因此奈特得将米克瓦鳞片交给同伴,集中心力在比起救她、更接近本质的事情才行。
——奈特说不出话来。
对于这突然的提议感到震惊,同时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谢的心情。就和艾达及雷菲斯一样,虹色名咏士表明愿意为了救她,贡献一己之力。
「做决定的人是你。你想怎么做?」
「……」
那句话与进入竞斗宫前,蓝色大特异点/涅西利斯告知的话语酷似。
『要是感到犹豫,那就留下。』
那不只是一句严厉的话语,正因他将我当作对等的人类看待,因此才会交给我自己来做判断。而现在,并非别人、而是虹色名咏士,承认我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名咏士。
那么,便用不著犹豫。
「米克瓦鳞片就拜托您了……因为我在这里有件非做不可的事。」
奈特挥开杂念般地摇了摇头。
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如果是从前的你,或许会有些犹豫也说不定。」
他露出微笑。
那是和善、打从心底欢迎这点般的笑容。
「——你真的长大了。」
依然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枯草色的名咏士转身离开。
==========
领著冰狼,虹色名咏士步向决斗舞台。
目送他逐渐变小的背影,奈特也转身背对他。
……这样就好了。
我不是虹色名咏士,既无法使用五色名咏、也无法使用虹色名咏。
能够使用的就只有夜色名咏。
可是,二正有只有夜色名咏才办得到的事,只有我才办得到的事。
「这难不成是表示,你要将我牵制在这个地方?」
「此外还会是什么!」
眨也不眨地,奈特瞪视正前方的对手。
在被灯光照亮的走道上,是从何时开始出现在那里的呢?如阴影浮现般的黑衣人无声地伫立在那里。
以暗色长袍包裹身形的名咏士——萧。
与长袍同色的头发及眼眸,稳重的脸孔看来既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唇边带著温和的微笑。形状优美的唇上所涂的黑色口红发出诡异的光泽,双眸湿润地闪动。
「……我就知道你绝对会回来。」
既然失去了目标/奈特,那么也没有理由留在「瑟拉的庭园」。为了要得到米克瓦鳞片,他势必会回来。这个道理远比火光更加清晰。
「当法乌玛与凯因兹在竞斗宫里战斗的期间,这次轮到你来牵制我——原来如此,立场似乎与不久前完全对调了。」
双手依然隐藏在长袍内,萧反倒像是对目前的状况乐在其中般地微笑。
「不过呢,我不打算插手他们两人的决战。」
「……我不相信。」
若要实现得到米克瓦鳞片的这个目的,最轻松的方法便是趁决斗舞台上的两人对决的期间进行回收。
这个名咏士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理由是——因为那是法乌玛的愿望。」
……愿望?
「没错。」
依然静静伫立在原地,一身黯淡的名咏士点头。
「与凯因兹战斗的任务,是法乌玛基于她自己的意志接受的,所以我得尊重这点才行。」
血奏 「起始有火」
那一天,我听到原始真精的声音——
1
……我——法乌玛·费利·佛希鲁贝鲁出生在距今二十一年前。
出生在以大陆上最寒冷的地点之一而闻名的城堡外围城镇费伦,乃是统治这个城镇的旧王族之女。
家庭成员有父亲、母亲及一个妹妹,城里还有其他数名负责帮佣的女性。
家人和我一样,都不怎么喜欢旧王族的这个头衔。妹妹也因为不喜欢这点而离开城堡,听说现在在某所学校当中学习某项学问。父母及妹妹都并未特别优异,也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就只有我,罹患侵蚀全身的皮肤病,出生时似乎没那么严重,但随著年龄的增长,病情逐渐恶化。
接著,有如跟这个病交换一样,我的声带发出不属于这个尘世的清丽嗓音。
——但是,我并不在乎那种声音。
一到夜晚便全身发热、抓个不停,早上则因那些伤口而感到疼痛。
为了不让抓个不停的指甲继续增加伤口,医生吩咐我用绷带包裹全身——那一天,我将自己房间里的镜子全部自阳台扔下,窗户及雾玻璃也遭到相同的命运。我不想见到缠满绷带的自己。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我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里,不与双亲见面。用餐及更换绷带全由佣人负责。我还吩咐佣人,就算是我父母,也不得不经允许便进入我的房内。
……说到底,那是因为我不想让父母听到我的悲鸣。
每天晚上,全身均爬满搔痒及疼痛,我咬紧牙关忍耐。
不想被别人看到我哭泣的脸。
所以,我在嘴里咬著布,硬是消除呜咽声。
可是身体的压力曾几何时已到极限——
那是十岁过后不久的事。
有天晚上,我因极度的压力及疲劳而失去意识。
『好美的音色。』
我就在当时听到声音。
是有如穿透迷雾般响起的朦胧声响。
……谁/卡鲁拉?
『Calra——在你身体的悲鸣中筑巢者。』
卡鲁拉——声音的主人如此回答。
在瑟拉菲诺音语中,Calra是血的意思。在这次的邂逅之后不久,我才得知此事。
『是被称为真精的存在,被赋予真精之名的存在。』
……真精?
『调音者制定的一项规则——换句话说,Calra是真精的原型。』
接著声音继续:
『Calra/我是起始的火焰、是热,是改变一切的赤血。为我流血的代价,是我也会为你流血。力量、恶意、敌意、剑、憎恨、悲伤、嫉妒——无论是何种伤害都不会触及到你身上。』
……我为Calra/卡鲁拉流血的代价?
那难道是指……
『没错,你的病有一半的理由是Calra/卡鲁拉。我的热存在你的体内,为你的身体带来疼痛,那美妙的悲鸣唤醒我。远比一切更为深刻的连系便在此——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原来如此。
我之所以会这样受苦,原因就是它吗?
『心爱的人啊,你憎恨Calra吗?』
……是的,甚至想将你撕裂。
『那也是当然的。但是我们来做个约定,你会出于自身的意愿求取我的力量,所以我也会欣然为你流血。』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要等待调音者选出的人选前来造访便行。那位名咏士是真正的败者之王,将给你活下去的目的。』
……活下去的目的?
『在时候到来之前,Calra/卡鲁拉将暂时入睡。』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Calra/卡鲁拉的声音。
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2
醒过来时,有一头被名咏出来的红狮子出现在我床边。
以血为触媒,以自身肉体的悲鸣作为无韵的<赞来歌>——那便是我的名咏式显现的瞬间。
后来流经了多久的岁月?
数日、数月、数年?
在我已经遗忘Calra的声音及预言时,一名黑衣人出现在我房内。
「初次见面。吓到你了吗?」
黑发黑眸,在那个人物分不清是少年还是少女的脸庞上,挂著微笑。
就连他何时进入房内也不知道,等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床边。
若是平常,我会加以提防吧?但是这名黑衣人的眼眸太过……美丽,它湿润地闪动光芒,就连初次见面的我也忍不住看呆了。
「你是?」
「我的名字是萧,我想和你谈谈。」
从大陆上屈指可数的观光胜地为首,到边境村落的地方料理、初次听到的地方风俗到愉快的故事为止,萧的博学多闻令人纳闷他是否知晓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真的旅行过全世界。
萧绝不主动告知旅行的理由,于是我开口问他。
那位名咏士既不忸怩也不害羞,而是用比任何人都光明正大、而且凛然的口吻这么告诉了我:
「如果能用名咏式让许多人得到幸福,那不是很棒吗?」
——那句话如此鲜明,令我的胸口感到疼痛。
我只能憎恨将我的身体变成这样的Calra/卡鲁拉,因此也憎恨被赐予的名咏式,脑中从未有过使用名咏式令众人获得幸福的想法。
「……我很羡慕能够有这种想法的人。」
「呐,法乌玛。」
萧从漆黑的长袍下倏然伸出右手。
「这不是很棒吗?你之所以感到羡慕,便是『如此期盼的心情』尚未自你心中消失的最好证据。」
……我……我也如此期盼?
我能够……作相同的梦?
某种东西从我的脸颊滑落。
温暖的水滴滑过脸颊、坠落,濡湿胸口的绷带。
——终于、终于找到了,我活下去的理由,让我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我想试著去追逐相同的梦,梦见相同的梦。
我想见到萧描绘的世界开始的瞬间。
于是在那一天,我接纳了卡鲁拉。
可是,啊啊……
命运还真是讽刺——
那位虹色名咏士造访我的城堡,是在两天后的事。
3
「呀啊,初次见面。」
在说出与萧有几分神似的问候语的同时,他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分不清是金发还是褐发的发丝摇动,脸上带著恶作剧般的微笑,是位让人感到亲切的名咏士。身穿枯草色的外套,以徐缓的步伐朝我所在的床铺走来。
「对不起突然请你过来。因为我听到城里的佣人们提起,那位虹色名咏士到城堡外围城镇来了。」
「没什么,反正这是趟漫无目的的旅行。而且在旅途中任凭命运安排,似乎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由于有帷幕遮挡,因此他应该看不见另外一边才对。但不可思议的是,就算这样,我心中还是涌现出像是直接面对面般的亲近感。
「漫无目的地来到这种寒冷的地方?」
「如果硬要说,旅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体验气这种寒冷的地方』的气温吧。因为我生性好奇。」
……这个男人就是凯因兹。
是全界最顶尖的名咏士。据说在名咏式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虹色名咏士——打从听到卡鲁拉的声音、对名咏式觉醒以来,我一直对这个称呼怀抱类似憧憬的感情。
以及某个愿望。
一直以来,远在见到萧以前,我就始终有个愿望。
无法拜托其他任何一位名咏士。可若是这位虹色名咏士,或许有万分之一实现的可能性也说不定。所以在听说凯因兹·亚温凯尔造访本地时,我便急著请他到城里来。
可是——
「有事吗?」
「……不,什么事都没有。」
我隔著帷幕摇头。
那是我打从内心期盼的话语,可是我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
……多么残酷的心结。
我想当萧的朋友,并且助他一臂之力,协助他。
一直以来在脑中描绘的,对虹色名咏士持续渴求的希望。
那就像是火和水一样,无法相容。
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两者均是我打从心底持续祈求的愿望。
——现在,我该如何看待凯因兹才好?
是争夺米克瓦鳞片的敌人?
还是一直以来,期盼他能替我实现愿望,幢憬的名咏士?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一直得不出答案。
所以现在,我在竞斗宫的决斗舞台上等著。
胸中怀抱两个矛盾的愿望。
为了这似乎要从内心进裂开来的心结,至少我得自己去找出解决的方式。
二奏 「怒吼的世界」
1
镶嵌著小星星的夜空中,划过鲜血色的闪光。
犹如漆黑的画布上突然开出红花般不自然的光辉,是不存在大自然当中的色彩。
「刚才那是……?」
这里是凯旋都市安裘的大马路。在寂静的巷弄内,有位少女停下脚步,凝视头顶上的光芒。她有一头披散在身后的鲜艳绯红色长发,以及令人联想起深海的深蓝双眸,是位身材修长,与白色制服极为相称的少女。
不过,仰望之后还不到数秒的时间。
「呜呜!」
少女——库露耶露被迟来的地鸣及巨响吞没。
咿咿吱……吱吱……
遭受声音的冲击波,周围看似住宅的窗户发出悲鸣。
「……怎么……回事……!」
手扶在建筑物的墙上,在干钧一发之际重新稳住身形。
在身体因地鸣而失去平衡之际,声音的海啸持续传来。轰隆作响的声音十分惊人,其中似乎也有因为刚才的地鸣而窗户破裂的住宅。
「那是……竞斗宫的方向吧。」
手依然扶在墙上,库露耶露提心吊胆地将视线移向上空。鲜红的闪光已经连光的痕迹也不留地消失,夜空中只见一瞬之前的黑暗。
——不是火灾,那是有如火药爆炸般的闪光及声响。
竞斗宫,在它中心的决斗舞台上有著米克瓦鳞片。
是用来名咏调音者米克维克斯唯一的触媒。
『奈特、名叫艾达的祓名民少女,以及雷菲斯这位灰色名咏的歌手。他们并非受到某人的强制,却共同有著保护某人的这项意志。』
那只夜色的名咏生物这么说过。
奈特、还有大家在那个地方战斗。
「……我得过去才行!」
大家都在,身为当事者的我怎么能够不在现场呢!
『小丫头,等你抵达那里时,早已经——』
「那种事我知道……」
苦涩地咬著嘴唇。
奈特为何什么都不对我说,就前往竞斗宫?是偷偷为我感到担心不是吗?
所以我到竞斗宫去,奈特应该不会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非去不可。
「因为——」
毫无任何前兆,扶在墙壁上的手滑开来。
「呜……啊……好痛!」
四肢著地地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避免了头先撞上。
——难不成刚刚那是……
心惊胆颤地将视线移往扶在墙上的手。
「啊……哈哈哈……」
果然,刚才不是手滑了的关系。
右手手腕的前端,有如游丝般蒙胧地晃动。是因为我的手穿透墙壁,所以我才会以为是手滑了一下。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我真的会消失?就算是现在,也完全没有真实感。
彷佛置身半梦半醒间的蓦然不安。但是就连那份不安,也消失在胸口沸腾的另外一项思绪漩涡当中。
「奈特……」
为什么呢?分明是这样的状况、分明是在我会不会消失的关键时刻。
却只想得出那名夜色少年的脸孔。
比任何感情都要来得深切,胸中痛苦万分。
比谁、比任何事都想要见到奈特,和他说话,就算是平淡无奇的闲聊也好。
那一定是我的——
「我想到你身边去……我想去。」
轻轻用手拭去自眼角渗出的泪滴。
有如受到某种导引、有如寻求某项事物,库露耶露迈开步伐。
2
这是个直径五十公尺左右的圆型空间。
坚硬的地面全部铺上颗粒细小的砂子。眺望四周,便可见到舞台上耸立著高约五公尺的石壁。石壁上方正好是观众席的最前排,紧接著便是阶梯状的观众席。高五公尺的石壁似乎是为了不让观众席受到决斗的波及所做的安排。
——这就是竞斗宫的决斗舞台。
「这么说来,我已经好久没到这里来了。」
在头顶上方发光的是热妖精。环顾被那道光芒照亮的决斗舞台,凯因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一开始我连通往这里的走道也不清楚,于是随意开了灯,不过我现在开始担心会挨骂了呢。听说这里现在是全面封锁?」
「……我有些意外。」
正前方,靠在有段距离外石壁上的少女起身。不过——在起身之时,少女身形一晃,再次靠回石壁。
「我还以为你每年都会到竞斗宫来。」
「这是我第二次到决斗舞台来。」
眺望至今仍不熟悉的周围景象,他接著说道:
「是我开始被称为虹色名咏士的时候吧?好奇心旺盛的人们热切地希望当时的我能够参加比赛,于是不顾我的意愿,安排了对战。第一次过来是前来勘察场地的时候。」
「那么实际对战是第二次,这次是第三次吧?」
「我因为肚子痛弃权,对方不战而胜。所以我在竞斗宫的战绩是零胜一败,败绩较多。」
那一天就是最后。
当时的他,以为绝对不会再登上决斗舞台。
「我记得从前在你的城堡里也提过这件事。」
「啊啊,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过这件事。就时间上来说,并没有那么久吧?」
就如她所言,不过是一、两年内的事。
在相隔如此短的岁月后,他连想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个地方,同时还是与她对峙。
「当然会在意吧。」
「你是指什么?」
「我——」
正想开口的少女退缩,紧闭双唇。
接著,她断断续续吐出的话语是:
「凯因兹……我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要站在这里的。你认为我在这个地方等你,是为了什么目的?」
「关于这一点,至今我还是不太清楚。因为我不认为你是那种非常想用名咏式来进行决斗的人。」
「……」
对于沉默不语的她,凯因兹慢慢地继续往下说:
「涅西利斯没有生命危险,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我认为你也担心他的情况,不是吗?」
她的眼眸像感到困惑般闪动。
伴随著轻微的叹息——
「我讨厌决斗……不管是赢是输,内心还是感到这么地空洞。」
她不打算否认这一点。
「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虽然对决斗的对象感到这般地心痛,即便如此,你依然站在决斗舞台上的理由。」
「刚才我问过你,你认为目的是什么?」
「如果仅就状况来判断,是为了要得到这个叫做米克瓦鳞片的触媒吧?」
紧盯著垂下眼睛的法乌玛,凯因兹如实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在此同时,以视线对身后的冰狼示意。那只名咏生物放下背上的巨大触媒后,在光的粒子包围下消失。
「说得也是,这点你没说错,一是因为我是萧的同伴。不过呢,还有另外一项理由,是我个人对你的嫉妒以及任性的要求。」
「……你说的这句话还真令人感到为难。」
若要问他是否有值得别人嫉妒的东西,凯因兹会回答没有。这点从学生时代开始,到成为虹色名咏士之后都不曾改变。
因为在被称为虹色名咏士之后——在他内心深处能够以对等的关系、以真正的近距离交谈的人,就只有「她」。
「我说了可笑的话吗?」
是将内心的苦笑显露于外了吧?法乌玛歪著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不,我只是稍微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罢了。」
将枯草色外套的一端拉近。
那是他在成为虹色名咏士前获赠的礼物,至今仍然留在手边的就只有它。已经有十年以上了吧?形状已开始变形,颜色也褪了许多。
「……凯因兹,你还记得第一次与我见面时的事吗?」
「当时我在旅店里休息,结果城里的人来找我的事?」
想忘也忘不掉。
越过谒见厅的门之后,隔著帷幕响起她的声音。现在虽然能够坦然聆听,不过第一次听到时,曾因太过美好而感到晕眩。
「……」
在漫长的、漫长的沉默后。
「……你认为当时,我是抱持著怎么样的心情在等待虹色名咏士?」
法乌玛的表情有如尝到苦涩的滋味,不久后,她将视线转向地面。
这个问题不像是会在决斗舞台上进行的对话,再加上也想不出适当的答案,因此就只有时间逐渐流逝——
「我是想为自己的心情做个了断。」
「了断?」
「嗯,如果不这么做,我的心简直像是要裂成了两半似的。」
原本垂著脸的少女抬起头,望向天花板那头的夜空。
以平静、但深处隐藏著某种尚未冷却的感情的声音说道:
「作为萧的同伴,我抱持著非与你战斗不可的心情。但在另一方面,我对身为虹色名咏士的你有个小小的愿望……明知不能选择两者,却还是无法舍弃一方……但已经到了极限,我无法忍受再继续犹豫下去。我想从这样的心结当中获得解脱,因此我才会在这里。」
「要求我……你吗?」
原以为她之所以在决斗舞台,是为了要夺回米克瓦鳞片。当然那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另一方面,她对虹色名咏士抱持愿望?
就连以往造访她的城堡时,也从未听过此事。
「法乌玛,这是怎么回事?你对我有某项期望,因此才会站上决斗舞台?」
「不要逼我说。」
她紧抿著嘴,摇了摇头。
有如要挥去杂念一般。
「如果知道了我真正的想法,你是绝对不会和我对决的,我的心情将在犹豫不决的状况下告终。我不愿如此,我……不管事情会怎么结束,都想和你对决,为自己的心情做个了断。」
法乌玛将原本贴在胸口上的手,摇摇晃晃地举向头顶上方。
「可是——」
「……这是多余的前奏,我们开始吧!」
==========
时间回溯到半刻前——
在竞斗宫的四楼,资料阅览室。
微弱的摇晃包围整栋建筑物。原以为已经平息,随后却传来巨大的破裂声。在连意识也险些要丧失的巨大声音海啸的煽动下,房间里展示的资料接二连三坠落地面。
就像是地震,而且还是猛烈的横向摇晃与纵向摇晃同时袭来。
那是——
「……停下来了?」
单手扶著墙壁,艾达仰望资料阅览室的天花板。
墙壁及天花板至今仍纷纷掉落碎片。不过,终究是刚才那阵晃动的余韵。整个四楼像在跳跃般的摇动已不见踪影。
不过,刚才的破裂声是什么?
火药爆炸?爆炸规模并不算小。而且真要说起来,为什么需要准备产生那样声音及地鸣的火药?
「真是,那是法乌玛吧!」
单手握住祓戈的阿尔维尔用剩下的一只手压住一边的耳朵。
「啊——啊,真拿她没办法,这就叫『该做的时候还是会做』?我的鼓膜差点就破了。」
「法乌玛?」
「我说过了吧,是和涅西利斯对战的公主。」
如此告知的阿尔维尔表情略显放松。
「大概是公主的真精在对付涅西利斯的真精时破裂了吧!我也只看过一次,不过那是公主的真精必胜模式——唔,换句话说,决斗舞台那边已经摆平了。」
怎么可能,那个涅西利斯?他会输?
「你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那是当然的事。」
或许是令她动摇的陷阱也说不定。虽然不像是祓名民会用的计策,不过正因如此,所以阿尔维尔可能会开心地使用。
「所以,你要怎么做?」
「……」
无言地迅速将重心换到左脚——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艾达便已自地板上跃起。
跳跃声响就如凝缩的空气破裂一般,与阿尔维尔之间的距离瞬间化为零。
叽吱吱吱咿吱咿咿咿咿咿——
祓戈对祓戈,金属制的两把枪尖相触,发出悲鸣。
「怎么做?那种事我一开始应该就已经说了,我要去揍萧那家伙!」
夺走萧想要得到的米克瓦鳞片。
若是涅西利斯获胜固然好,不过万一他真的败北,那么更加急需赶往决斗舞台。
「果然是这样。唔,这样才适合你!」
将艾达的长枪朝上弹开,阿尔维尔的长枪自视野的一端斜挥而下。
艾达朝后方跳开。不过,在著地时左脚突然一滑。
——照片?
因为刚才的震动,原本展示在墙上的资料散落在地板上,其中一张正巧位在艾达落下的地点。
「喂,你在掌握状况方面有困难吗?」
刀刃朝瓦解的姿势逼近。
滚向地面是有可能闪开,但不知背后的地板上散落著些什么。与其滚向散布著尖锐的大头针或是玻璃碎片的地板——
把闪避的选项自脑中拭去,艾达将自己的长枪举向头顶。
「锵!」传来枪尖与枪柄相触的低沉声响。
以枪柄接下枪刀。若祓戈的枪柄是木制的,枪柄将随即被折断吧。这是如果无法全然信任祓戈的强度,便无法使出的招式。
「咦}耶,不过另一方面,化解招式的本领高强。光是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连野兽也会吓一跳,真是惊人的身体弹性。」
阿尔维尔吹起了口哨代替苦笑。
「可是有点笨,况且你欠缺了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透过枪柄感受到长枪的重量增加。一点一点地,徐徐增加的重量朝艾达的枪柄推进。
臂力之差,男女腕力的不同,艾达在脑中浮现出这个答案之后——
「你的呼吸变急促了喔?」
「——呜!那种事——」
突然间,逼近的长枪重量消失。
阿尔维尔自行收回逼近的长枪,无声地朝后方跃去。
「我刚才用的力量,跟之前并没有两样啊?」
「所以啦,你想说什么!」
——那是谎言。
其实艾达明白。不是他的长枪力量增强,而是她的力量衰退。
肌肉一旦累积疲劳,能够发挥的肌力自然变得低落。
这便是刚才在拉锯战中落败的原因。
「唔,该怎么说呢?我想到了。技艺没有退步是很了不起,不过体力也不能衰退啊』换句话说,这是撇开是否为祓名民之前的问题。」
阿尔维尔以枪柄敲打自己的肩膀。
「对了,刚才你说过如果赢了我,有话要问我吧?」
『相反地我有话要问你。你刚才说的「你能成为祓戈的极致者就好了吗?」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吧,只要赢了我就告诉你。』
「……那又怎么样?」
「那么,我也有一个要求。」
他说出的,真的是极为简短的一句话。
「如果我赢了,你就离开名咏学校!」
「——咦……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我赢了,你就离开名咏学校。」
他的表情与刚才无异,依旧带著灿烂的笑容。
虽然如此,声音当中却完全不见笑意。
「你呀,进入名咏学校将近一年,有获得任何一项令你引以为傲地说:『我学会了这个!』的东西吗?」
「……那是……」
「在名咏学校当中,你什么都没学到吧?但是身为祓名民,练到吐血才学会的本领却逐渐消失。不管是让你的眼睛闪闪发亮,有如动物般的直觉,还是蠢到深不可测的体力。刚才看到你踩到地板上的照片,脚滑了之后我才确信……不该这样吧!至少,一年前的你绝对不会那样。」
不会踩到掉落在地板上的散落物品。就算不得已踩到,也不会因此滑倒。就算在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机率下滑倒,也会巧妙地重新修正姿势。
——阿尔维尔的话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太高估我了。」
「是吗?你可以去问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比方说克劳斯老大也行。」
双手用力摊开,他以近乎毫无防备的姿态继续往下说。
「明白了吗?结果,因为你去上什么名咏学校,于是将你最杰出的部分给毁了。」
那不是侮辱、不是嘲弄、不是令她动摇的言语陷阱。
是打从内心对此发出感叹、悲伤、劝诫的口吻。
可是,正因如此所以无法忍受。
「凭这个样子,你想守护的东西……」
「住口——!」
胸中一股翻腾之感,艾达硬是将它吞回去。
在喉咙深处尝到的是血腥味。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资格批评我!」
「所以我说了吧?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打败我!」
闭上嘴,咬住嘴唇。
将意识单单集中在祓戈上头,艾达冲向眼前的对象。
==========
竞斗宫的地下仓库——
「……爆炸?」
不忘留意眼前的对象,银发青年——雷菲斯对脚下传来的震动皱眉。
地板传来微弱的摇晃。就连身在地下仓库的他们也感受到这阵冲击,可见地面上肯定有数倍之多的冲击波在四处奔窜。
「原来如此,似乎正在激烈地对决呢。」
像是享受来自地板的震动,有著红铜色秀发的女性以手拨弄脖子上的围巾。
缇希耶菈·李·涅菲凯鲁拉,是身为黄色大特异点的名咏士。
「刚才的爆炸声……啊啊,是小姐与涅西利斯的对决吗?」
「……你为什么会把刚才的爆炸声跟对决连结在一起?」
「因为大姊姊我博学多闻。小子你虽然也见过几次红色名咏的小型爆炸,不过这样的规模是第一次吗?」
唇边发出压低的笑声,缇希耶菈状似愉快地交抱双臂。
「那么,阿尔维尔也正在与那个叫艾达的女孩享受睽违已久的重逢吧……是要闯进去泼他冷水、还是以后再捉弄他呢?不过问题是萧。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从『瑟拉的庭园』回来了?哎呀呀,就算只有我,也该前往决斗舞台吗?」
决斗舞台——是用来名咏米克维克斯的米克瓦鳞片安置的地方。
原本雷菲斯的目的也是与奈特他们一同前往那里,不过却遭到缇希耶菈的妨碍,以致于如今在地下仓库当中决战。
「你要前往决斗舞台?所以才特地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吗?」
「没错没错。抱歉了,我无意带小子你一同前去喔?要是让你到决斗舞台去闹事就麻烦了。」
「……你应该要考虑状况之后再说话吧!」
在他身后是灰色名咏的真精——十二银盘的王盾者。
相反地,这位女性连一只名咏生物都没带,触媒也只剩下围在脖子上的黄砂色围巾。
而且,事到如今就算咏唤出名咏生物也于事无补。就算她是黄色的大特异点,但如果不是真精,就无法与灰色名咏的真精相抗衡。话是这么说,雷菲斯也不打算眼睁睁地让她进行用以名咏真精的<赞来歌>。
「嗯?啊啊,你在提防这条围巾吗?唔,它的确是黄砂色,能够成为黄色名咏的触媒……不过很可惜,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爱用品,很久以前就已经当作触媒使用过。被后罪紧紧地束缚,已经无法进行什么像样的名咏了。」
抚弄脖子上围巾的动作不变。
「虽然难得你特地解释了,不过我不是个会相信那种话的大好人。」
「那么,我就实际名咏让你看看吧?」
脖子上的围巾落下金色的光辉,小小的光粒形成光线,那些线互相缠绕交织,形成闪亮的光环。
「啧!」
面对名咏门开启的前兆,雷菲斯反射性地往后退。
——「Surisuz/黄之歌」——
叽……叽叽……叽叽叽……
光门当中进发出无数小小的雷光。
无疑是闪电。不过,那道雷光一直不见消灭,就算名咏门消失,也依然飘在空中。
「……拟光虫?」
「你真清楚,不愧曾师事过约书亚,就连黄色名咏这么低等的名咏生物也辨认得出来!」
黄色的大特异点/缇希耶菈露出狂妄的笑容。突然间,那道雷光在她的肩上降落,但是她本人却毫无触电的迹象,不只如此,她还以指尖触碰雷光。
没错,那是拟态成雷光的有翅虫群。
是被称为拟光虫的名咏生物,背后一带有发光器官,振动翅膀以产生类似电气的声音。
就只是如此的拟态生物。就算碰到,也不会像雷电一般触电,也不具备音响鸟那种传播声音的功能。名咏难度也低,是倒数第二名,隶属第四音阶名咏。
「只要用尖锐的东西,像是笔尖或指尖对准它们,它们就会习惯性地朝那个方向飞去。很可爱吧?」
「如果你打算藉此争取时间,那我不如及早到决斗舞台去。」
将这个女人牵制在此——还没来得及向背后的真精如此指示前……
「我好难过,这可是我的王牌喔。」
……王牌?
明知是令他动摇的伎俩,身体却还是反射性地僵硬。
那是在周围飞舞,仅会散布类似雷光及雷鸣光线及声音的名咏生物,不论如何,这些拟光虫都不会发出真正的雷电,应该完全无害才对。
「是吗?约书亚从没告诉过你我的事吧。就只当是一场邂逅,那个老人还是没变。」
「……你到底是约书亚的什么人?」
他的老师与眼前的女性之间有著他所不知道的缘分。由于她对灰色名咏的知识所知匪浅,因此这是可以料想得到的。
「很可惜,姊姊我虽然博学多闻,却没有亲切到会免费教你。」
嘶——她伸出两根食指。
指尖就此滑过虚空,上下左右,就像指挥挥舞著指挥棒一样,拟光虫追逐著她的指尖,留下光的轨迹。
有如发亮的金色指挥棒。
……怎么回事?
忍不住凝视这一幕——
「拟光虫本身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这道金黄色的光辉,以及拟光虫演奏出的闪亮声响。」
——叽吱吱咿咿吱吱吱——
「翅膀的声音?」
拟光虫翅膀的声音逐渐变大。
在此同时,缇希耶菈的指尖也改变了动作。从不规则的动作变成像在画一个巨大的圆,受此引诱的拟光虫描绘出的轨迹也逐渐形成美丽的环。
难道……
「没错,即将现身的名咏生物是真精,这首<赞来歌>无韵——在闪电及电流音色的引导下,即将从那里被咏唤出来的真精也将成为雷鸣的化身。」
在名咏门的深处,彷佛硬要撬开尚未开启的门扉一般,有某种生物在蠢动。
听来有如嘶鸣的声音是狰狞的拍翅声。
「你即将见到黄色大特异点的象征——就先试著这么说吧?」
闪亮的名咏门后方,出现了更加闪亮的「某种生物」。
3
「这么说来,有件事令我感到在意。奈特,是你自己本身的事。」
将奈特的无言视为肯定,萧在伸出双手的同时说道:
「习得虹色,枯草色的咏使。
空白名咏渴求的,夜色的咏使。
祈求黎明,黄昏色的咏使。
自空白觉醒,真正的绯红色咏使。
这四个人依序是谁,你明白吧?」
自暗色的长袍底下伸出双手,有如迎接孩子的父母一般。
「……四个人?」
奈特在胸中覆述萧的话。
习得虹色,枯草色的咏使,这是凯因兹。
空白名咏渴求的,夜色的咏使,除了眼前的萧以外别无他人。
祈求黎明,黄昏色的咏使,无疑是他的母亲伊芙玛丽。
自空白诞生,真正的绯红色咏使——这是……
「没错,是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包含她在内,这四个人全都有自己的『颜色』。不单单是名咏色的意思,是知晓自己的旋律,名咏自己的音色。正因如此,这四个人有著只属于自己的真言。」
「……那又怎么样?」
「呐,奈特,你到底想成为什么颜色的咏使?」
萧以就连幼儿也分辨得出的大动作歪著头。
「用容器来称呼也无妨——夜色?那单纯是名咏色,不是你的容器。夜色是萧的容器。同样地,作为夜晚起始的黄昏色也只会是伊芙玛丽的容器,你的容器并非是它。」
暧昧且抽象。
理应如此,但那些话却如尖锐的利牙一般扑上来。
「夜色的真精阿玛迪斯——你能够从伊芙玛丽身上继承它的<赞来歌>加以名咏,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可是你还无法独自咏唱第二首阶名咏,你的身旁总是有库露耶露在。」
事实就如他所言。
因为有她在、因为有她支持,我才能来到这里。
那应该绝非坏事才对。
「不是好坏,你应该要问的是幸或不幸——那么,库露耶露不在了以后,你一个人做得了什么?」
「……你是说库露耶露小姐会消失?」
米克维克斯被名咏出来以后,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的任务便随之结束,将在失去记忆及感情后消失。
「你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吗?她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方向……可是,情况不妙,在米克维克斯的觉醒尚不完全的状态下与她接触,会造成最严重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预定计划改变了。看来如果现在不立刻回收米克瓦鳞片,事情就严重了。」
不是焦急,但萧的表情让人感受到类似不安的情绪。
也就是说,现在若能在此妨凝他的行动,将会有胜算?
「——我不会让你去的。」
右手水平举起,牵制想要展开行动的黑衣人。
「你不让我妨碍法乌玛及凯因兹的对战?」
「凯因兹先生答应过我,他会守住米克瓦鳞片。」
所以,由我在这里阻止萧。
如果这样便能保护她,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是吗……你还没听见包围世界的雏鸟叫声。」
飒飒飒——风穿过应是无风的走道。
不,那不是风,是无味无形的无色透明流动体。记忆犹新——是充满「瑟拉的庭园」当中的波动。
「充满『瑟拉的庭园』的波动——是昔日两个意志法则体冲突后的力量余波,如今是维持名咏式的力量,这就是空白名咏的触媒。」
承受流动的波动,萧身上的暗色长袍轻轻飘动。
「奈特,你已经没有触媒了吧?我认为你是因为无法使用夜色名咏,所以才会留下来,不到决斗舞台去。」
奈特没有回话,因为那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被空白者夺定的触媒,在逃离「瑟拉的庭园」之际就此遗留在原地。
「……你说得没错,但是!」
萧的背后产生光辉,奈特动也不动地凝视从那里出现的空白名咏生物。
空白者——虽无直接的攻击或自卫手段,却会在自身消灭时,打开巨大的名咏门将周围的名咏生物一同卷入。
「我想过了。现在这里有空白者,其实是相当大的——」
紧握拳头,瞪著逼近眼前的空白者。舍弃逃走的这个选项,用力站在原地。
萧对此讶异地眯起眼睛。
「相皆田大的……你想说什么……?」
「机会不是吗!」
话还没说完,奈特便朝空白者冲去。
因为对方的身体无法辨识,既无味道也无影子,无法正确地掌握距离感。因此仅能凭直觉奔去,朝眼前的空间,扭曲尤其严重的部分挥出拳头。
啪叽——在感受到眼前空间摇晃的瞬间,无比沉重的重量袭向肩膀与背部。空白者有如覆盖般压在奈特身上。
那是多于奈特本身数倍的重量,背部、肩膀、膝盖同时发出悲鸣。
「好孩子,就这样压住他。」
如此指示自身的名咏生物后,黑衣人便自一旁走过。
「……你想……去……哪里?」
视线依然对著空白者,奈特好不容易才从紧紧咬住的口中发出声音。
「决斗舞台。奈特,你在这里等著。」
「不……行,我不让你……去!」
「在这样的状态下?」
萧甚至连头也不回,因此奈特对著他的背影说道:
「正因为是这种状态,所以才要把握机会!」
「——?」
朝著回头的名咏士张开到目前为止,一直紧握著的拳头。
在他的手掌上滚动的,是小小的黑色碎片。
逃离「瑟拉的庭园」时使用的触媒,是黑骑士交付给他的黑枪。这是那把黑枪枪尖的一部分。既然曾用它进行过名咏,那么便无法作为触媒,进行强大的名咏。
不过如果是送还名咏对象的反唱,那便另当别论。
反唱是以直接接触对方的身体为前提。若对象是全身高温的炎鳞的蜥炀、或是有尖锐利爪的红狮子,那么反唱将极为困难。
不过在眼前的,是只能像这样压制对方的空白者。那么只要将拳头击向对方,就算看不见空白者,但现在对方像这样压著他,所以根本用不著锁定位置。
只要顽强地紧盯眼前的对象——
「……!」
奈特将自己的拳头击向以压扁他的气势逼近的名咏生物。
——「Nussis/回去」——
啪叽!
有如玻璃破裂般的声响,接著走道上响起碎裂的尖锐声音。光的粒子打转收缩为一点,那是名咏生物消失的前兆。
……可是,还没有结束!
空白者的特性,是在消失之际打开名咏门。
数道光的轨迹画出螺旋,是空白名咏的名咏门!在它开启的瞬间,便会连接这个世界与「瑟拉的庭园」,也就是说——
闭上眼睛,奈特随即将右手伸入名咏门当中。
……在哪里,是在哪里?
名咏门开启的时间等同眨眼的刹那。几乎是将手放入门内的同时,奈特再次将手抽出。就时间来说,是不到一秒的动作。
「奈特,你在做什么?」
「——我想要这个。」
举起因反唱的反动而红肿的右手。
在他的手张开的同时,数种夜色的物品朝地面落下。
黑色的颜料、黑珍珠的碎片、黑曜石。是在「瑟拉的庭园」被夺走,接著原原本本被留在原地的夜色名咏所用的触媒。
「原来如此,反过来利用了空白者的特性是吗?我没想到你会经由空白者的名咏门,去取回留在『瑟拉的庭园』当中的触媒。」
凝视散落在地上的触媒半晌,萧的双眸闪动。那湿濡的眼中映照的颜色,混合了憧憬及悲哀的感情。
「人的相遇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你没遇见库露耶露,相反地是遇到了我……或许我们就不会如此对峙,而能维持更美好的关系了也说不定。再也没有像现在,更能让我深刻感受到这点的瞬间了。」
名咏士垂下眼睛。
从他唇边发出的叹息,是到目前为止最大最长的。
「可是没办法。如果那不是别人,就是你个人做出的决定,那么我也会接受。不过米克瓦鳞片的回收,会给法乌玛增加负担就是了。」
「凯因兹先生他——」
「答应过你不会交出米克瓦鳞片?可是,他是不是也这么说过:『涅西利斯赢不了的对象,我也不可能赢得了。』」
那不是别人,正是凯因兹自己承认的事。
可是——
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奈特硬是将那句话留在心中。
「那么,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眺望著不是决斗舞台的某处,萧突然紧闭双唇。
4
红色名咏。
作为颜色象征的是火焰及血液。
一般使用的触媒是颜料,决斗时多半是火焰。名咏色的特征是有著许多具攻击性的名咏…生物。存在许多发出高热的名咏生物,被视为决斗时最有利的颜色。
一般视为定律的对抗方法有两个。
一是自己也使用红色名咏来对抗。
另外一项是使用对抗色的蓝色名咏来迎击。
凯因兹选择的方法是后者,手边也暗藏用来名咏的触媒。
没错,虽然已采取坚若磐石般的警戒,但是——仍末看出法乌玛的名咏何时发动的那一瞬间。
「凯因兹,发呆是会严重灼伤的喔?」
令人联想到鲜血,充满人为意味的红色火墙。
他并未眨眼。
然而发现时火墙已然逼近。
「呜!」
握在手上的蓝色别针发出光芒。
……要赶上啊!
在内心发出近乎恳求呼喊的同时,将那个首饰掷向地面。群青色的光辉妆点名咏门,水如泉水般地喷出。水帘阻断了逼近鼻尖的火墙,发出二仿!」的一声,红墙与蓝墙一同消灭,化为水蒸气。
在发出安心的吁气前——
高举巨大手臂的赤岩像身影跃入视线当中。
——藏在刚才的火墙背后吗!
名咏式?立即舍弃瞬间掠过脑海的思考,那样是来不及的。
有如掀动外套般跳向后方,溶岩色的巨大手臂穿透地面,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出现皲裂。
——「Keinez/红之歌」——
凯因兹从藏在外套的触媒当中取出人工红宝石,朝赤岩像掷去。「喀吱!」一声,红宝石在碰触到岩石肌肤的巨人的同时,当中流泄出的光芒照亮名咏生物。
赤岩像拥有近乎人类两倍的巨大身躯。从名咏光的光芒下现身的,是几乎相同造型的赤岩像。响起地鸣后,两个巨人互殴。在互相扭打,想将对方制伏的情况下停止动作——同样在同一时间力量耗尽而消灭。
「你似乎是在干钧一发之际才想出化解的方式,不过……」
在决斗舞台上,依然倚著墙壁的少女抬起头来。
「刚才那招,我也试著对涅西利斯做过。」
「结果如何?」
「轻松化解。他一步也没离开站立的地方便击败赤岩像。相较之下,凯因兹你显得有些迟钝。」
「……很可惜,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凝视少女的每个动作后点头。
法乌玛的名咏式,是用她自己的血作为触媒的超高速红色名咏。要用肉眼来捕捉名咏的启动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从的香缇口中得知此事,抱持著相当的觉悟还是如此。若事前未能得到情报,或许会在刚才的交手中就已分出胜负也说不定。
「唔,你并不是以强而闻名,也没有老是待在竞斗宫里,更不习惯决斗,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点我也无法反驳。」
「……呐,你不会不甘心吗?」
「什么事?」
少女自倚靠的墙壁起身,有如在展示一丝不挂、削瘦,至今仍汩汩流血,满是伤痕的身体一般。
「被我这种比你年少的女孩批评。可是你既不反驳、也不找藉口,你是世上最顶尖的虹色名咏士吧……不会不甘心吗?」
「你问了一个难题呢。」
并末表现在表情上,只有声音在苦笑。
「我想想……是因为现在对于虹色名咏士的这个称呼,我已经不怎么执著了吧?」
「那么,你喜欢怎么样的称呼?」
「枯草色的——」
双手插在身上的外套口袋里,凯因兹微微一笑。
有如即将说出珍藏的谜题般的孩子。
「枯草色的咏使,这个名字不是很棒吗!」
「……真巧,萧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你是『习得虹色,枯草色的咏使』。」
少女以枯枝般细瘦的指尖指著。她指的不是凯因兹,而是凯因兹身上的外套。
「你似乎相当珍惜那件外套。既然是虹色名咏士,那么别说一、两件衣服了,要买什么喜欢的东西部行不是吗?」
「很可惜,就算卖的东西相同,但意义是不同的。」
「……是叫做伊芙玛丽的女人?」
从少女口中吐出的话语,带著以往未有的尖刺。
「萧说过,这个世上出现了三个就连创造名咏式的调音者也没预料到的名咏士。一个是萧、一个是你,第三个是叫伊芙玛丽的女人……所以,他告诉过我你和伊芙玛丽是旧识。」
留下否定太短、肯定太长的余韵。
在隔了这段沉默的时间后,少女再次开口:
「凯因兹,接下来的有一点强。」
啪嚏!
一滴触媒从条纹状的血斑上滑落,坠向地面。触地的红色水珠诞生出数道光线,交织形成鲜红的名咏门。
「——」
无言地,只是紧盯地面的法乌玛将右手伸向名咏门。那一瞬间,不到一公尺的名咏门一口气扩张到将近十倍。
……Calra-l-Qhaonis Lecie/卡鲁拉·露卡欧尼斯·雷杰【卡鲁拉 鲜血沸腾者】
有如撬开地表的名咏门一般,首先是巨大的手臂突破光环出现。
鲜红的手臂粗壮发达,令人联想起狮子的四肢。足足有十公尺长的巨大双臂出现,接著出现的是两对红翼。有如染血般,散发出黏腻的光泽,接著如燃烧般发出蒸气。
手臂出现、翅膀出现——从名咏门当中陆续现身的是鲜红的龙。
「关于刚才的话……」
像是未留意到自地面爬出的龙一样,法乌玛淡淡地继续往下说。
「伊芙玛丽那个女人是你的旧识?」
「是同学。」
「可是她死了吧?」
「没错,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是吗……」
表情依然不变,但口齿略微不清。
「我认为……那个女人一定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有人一直这么挂念著她……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纯粹是羡慕。」
无力地垂下只臂,少女说道:
「可是,正因如此所以我想确认。」
不是登上决斗舞台之人,转变成了在费伦的城里,皇女接见谒见者时的表情。
「你的虹色名咏,是不是真如我期待的虹色?我想确认这点。」
三奏 「分歧,接著聚集」
1
安裘夜间医院——
是设置在接近安裘中央区域的医院大楼,由安裘的医生轮流在此值班一年的公共设施。
「……这表示暂时可以安心了吧。」
背倚著冰冷的墙壁,亚麻色的头发整齐剪短的男人仰望天花板。
是个值此寒冬,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依旧不畏凛冽的寒意,上半身只著一件薄衬衫的壮汉。
就算在远处,也能见到自内侧撑起那件衬衫的肌肉。别说脂肪了,就连多余的肌肉也彷佛被削去的肉体。这名壮汉肌肉发达——话虽如此,但他的行动不只并未显得笨重,反而令人联想起锐利的刀刃。
克劳斯·优恩·吉尔休费萨,在专长名咏式技法「反唱」的人们——祓名民当中,担任数百名祓名民之长的男人。
「让你久等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令克劳斯原本望向天花板的视线回到走道上。
那是位窈窕修长的女性,才二十五、六岁左右。
女性有著鲜艳的碧色头发、发出金色光辉的眼眸令人联想起母豹,予人深刻的印象。与活泼的长相形成对照,肩上披著病患专用的白袍模样显得十分虚弱。尤其她并不是患者,身上的白袍纯粹是为了御寒而向医院借来的衣物罢了。因为她在来到这所医院前,是跟只穿内衣没两样的打扮。
「香缇,你也去休息吧!」
不过,被称为香缇的女性一言不发,就只是无言地在克劳斯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没那种心情。」
「穿得这么薄是会感冒的。」
「哎呀,穿一件衬衫的你没资格说我吧。」
香缇微微苦笑。从她唇边发出的呼气混入虚空当中,化为小小的白色蒸气。
「涅西利斯的情况如何?」
「总算是治疗完了……医生说虽然是严重灼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意识也会在明天之内恢复。」
如此回答的香缇表情也多少平静下来了吧?克劳斯侧眼确认这点,接著便从原本倚靠的墙上起身。
「你要走了?」
「总不能就交给凯因兹一个人吧?」
想起独自先行前往竞斗宫的虹色名咏士的脸。
「我来整理一下事情的经过,设置在竞斗宫决斗舞台上的触媒就是一连串骚动的原因。有一群人为了要得到它而潜入竞斗宫,凯因兹正与其中一人交战。此外,竞斗宫内还有名咏士见习生的学生们。」
转动脖子,交抱双臂。
在竞斗宫内的似乎不只香缇及涅西利斯而已。学生——而且还是他的女儿艾达、以及她的同学,名叫奈特的少年,还有使用灰色名咏、名叫雷菲斯的少年也同行。
「嗯嗯……其实我希望也能让那些孩子们一同避难……可是奈特不在三叉路口,灰色名咏的孩子也不知被带往何处。」
「先不说这个,首先要确认这些学生们平安无事。」
「拜托你了。」
转过头去,迈开脚步。就在此时,香缇再次叫住他。
「不过你要当心,在竞斗宫里的人大概有三个或四个……最好将他们每个人都视为各具专长的对手会比较好。」
甚至能打败竞斗宫霸者涅西利斯的红色名咏歌手,以及能够操纵规模非比寻常的沙暴的黄色名咏歌手,这些都已获得确认。另外——
「已确认的还有一件事,其中有个叫做阿尔维尔的祓名民,对吧?」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祓名民,不过他们当中有一个的确是叫阿尔维尔这个名字。」
『在萧告诉我调音者的争执时,我是这么想的,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困难的道理,阿尔维尔也一样。我只是想要协助萧,这样就够了。』
首先是两个名咏士,接下来是名叫阿尔维尔的男人。
带领他们的是叫做萧的人物。
「事情我大致已经掌握了。你就陪在涅西利斯身边吧!」
「嗯嗯……」
代替点头,她轻轻闭上眼睛。转身背对她,克劳斯朝医院出口走去。
在以尖塔为中心的安裘街道上。
寒冬的冷风窜过朝天际延伸而去的建筑物隙缝。虽是发出高亢声响穿越而过的强风,但由于位在大陆中央地区,因此气温尚属稳定。
「这么说来,我好久没到安裘来了。」
左手提起寄放在医院入口的祓戈,克劳斯略微提高视线。
清冷的夜空。
周围的人们,比方说虹色名咏士等人,都说不穿外套是会感冒的,可是对他滚烫的身体来说,毋宁说是恰到好处。
「阿尔维尔……」
那是个高大削瘦,身穿黑色背心的祓名民的名字。
被祓名民昔日的长老路法看上,得到他真传的男子。或许是个性奔放的缘故吧,早早便描绘出不同于路法长老的枪法,获得属于自己的型态。
武艺方面无可挑剔。而且更重要的是,是与他的女儿感情最好的男人。正因如此,克劳斯曾邀阿尔维尔来到他的房内,对他提出一项提议。
『呀,老大,那家伙……对我来说,这是件天大的事不是吗?更重要的是,那家伙还不到考虑这种事的年纪吧!』
『我知道这是我自作主张。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答覆也可以暂时保留。』
回想起来,在听到那项提议的答覆前,阿尔维尔便已消失无踪。
为什么不对我、也不对女儿说一声就销声匿迹呢?不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阿尔维尔的行动对女儿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女儿依然在乎阿尔维尔。
而那个男人在竞斗宫里。视情况,或许将成为我的敌人。
「……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是有一大堆不懂的事。」
笔直地朝街灯照亮的道路前进——突然间,在与狭窄的小巷连接的大马路上,克劳斯停下脚步。
似乎有两人份的脚步声接近了。
「呐、呐,蜜欧你等一下啦!跟这种小路比起来,还是走大马路比较好吧!」
「你放心!这条路绝对是近路没错!相信我!」
「可是这条路这么暗……蜜欧你不怕吗?」
「嘻嘿嘿,我隶属怪谈研究会啊。」
「……多雷米亚学园有那种奇怪的社团活动啊。」
在黑暗中,首先映照出的是金发娃娃脸的娇小少女。
提心吊胆跟在她身后的,是有著葡萄酒色头发,看似快活的少女,身高较平均略高。虽然两者均是身著外套的寒冬装扮,不过克劳斯留意到的,是外套隙缝间露出的制服。
「……那套白制服是?」
在黑暗中,他动也不动地凝视少女们的服装。
金发少女身上的白制服设计……虽然大部分被外套遮住,不过的确看得见衣领上表示名咏专攻色的绿线,那是女儿就读的多雷米亚学院的设计。那所学校的学生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走在路上?
「喂、喂,那边的——那两个人——」
不知该如何出声呼唤,克劳斯总之提高了嗓门。
两名少女的动作同时间停止,她们先前似乎没有留意到克劳斯的存在。
两个人回头,接著同时大喊:
『有、有有……有鬼啊——!?』
「……有鬼?」
『说、说话了啊——!?』
「等、等一下,你们?用不著那么——」
两人大声地发出悲鸣,发出宪宪奉奉的声音朝建筑物的墙边跳去。
「啊、啊哇哇……海、海伦,怎么办!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拟岩巨人!」
「蜜、蜜欧是笨蛋!我说得果然没错吧,走这种暗路太危险了!看吧,这个巨人长相凶恶,还有著就连红狮子也能勒死的巨大胸肌!不会错的,这家伙是坏人!他想把我们捉起来,对我们做各式各样的事!」
「各、各式各样!?那那那……那是什么意思啊,海伦!」
「那个……你们,晚上了还这么大声是会给旁人带来困扰的——」
「你要我们安静!?果然没错,如果我们出声求救,你会感到困扰吧!我们才不会受到你的这般威胁!你的目的是什么,钱?还是——」
「……啊,那个,怎么回事……」
似乎还是别和她们扯上关系比较好。
正想无言地离去时,金发少女喊出的一句话改变了状况。
「海、海伦,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在抵达竞斗宫前就完蛋了啦!」
「不行啦,蜜欧,不能放弃!总之现在——」
……竞斗宫?
这么说来,是听过与香缇及涅西利斯同行的是两名学生。而且这两个女学生也朝著竞斗宫去,换句话说——
「……你们是奈特及雷菲斯这两名学生的朋友吗?」
『咦?』
在听到这两个名字以后,吵闹不休的两名少女安静下来。
——答对了吗?
「咦……你怎么会知道奈特的事?」
金发少女以提心吊胆的表情拾起头来。
「很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就让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明吧!」
以视线催促少女们,克劳斯朝竞斗宫走去。
「而且我也有事想要请教,看来你们似乎有我不知道的情报。」
2
『……对不起,我们一点都没想到您会是艾达的爸爸。』
「常有人这么说。这件事你们就别再放在心上了。」
『还说您是拟岩巨人啦、坏人啦,依外貌来判断,真的、真的很抱歉!』
「……反省是很好,不过也没必要重覆吧。」
少女们颓然地垂下头。相对地,一直望著前方的克劳斯加快了步行的速度。
——虽然耽搁了时间,不过也得到了值回票价的情报。
「那个……所以,涅西利斯先生真的受了重伤……」
「现在香缇正陪著他接受治疗。虹色已经先朝竞斗宫去了,不过就刚才听到的状况来判断,让他一个人去似乎是太轻率了。」
金发的少女是蜜欧,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是海伦,据两人所言,在竞斗宫内的学生一共是四个人。
首先是奈特及雷菲斯,这与香缇的说法一致。
不过,接下来就跟香缇的报告不相吻合了。
根据她们的说法,他的女儿以及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应该也到竞斗宫去了才对。不过与香缇共同行动的,就只有奈特及雷菲斯两人。
「我再问一次,艾达及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也在竞斗宫?」
「是、是的……她们不在房里,睡衣也还放在床上,所以我想大概没错。」
为何情报不吻合?
想得到的可能性是艾达及库露耶露这组与奈特、雷菲斯这组分开行动,前往竞斗宫。
「可是,如果真是分开行动,那么奈特他们和库露露那组出发的时间就不用说了,就连前往竞斗宫的目的也不一样吧!」
「……是这样没错。」
克劳斯俯视名叫蜜欧的少女,微微眯起双眼。刚才她推测出了他没说出口的思考,加以补充。
——与内向的气质形成对照,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想奈特大概是打算确认竞斗宫触媒的真面目……因为他对那个触媒似乎非常在意。之所以一句话都不对库露露说就到竞斗宫去,一定是因为不想让库露露卷入危险的事件当中吧。」
「这件事我也从莎莉娜露华那里听说了,这么推测很合理。」
关于在安裘展示的新触媒,判断就交由香缇及涅西利斯、以及夜色名咏的少年负责——那是凯尔贝尔克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做出的判断。
「可是蜜欧,这么一来,艾达和库露耶露是为了别的理由到竞斗宫去?那两个人有这么晚了,还要到竞斗宫去的理由吗?」
她是叫海伦吧?
这个少女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问题。
「关于我女儿,身为父亲的我猜测得到理由……是为了私事吧。」
没错,阿尔维尔在那个地方。这么一来,艾达前往竞斗宫的理由就是为了要和那个男人见面,几乎可以镇定是这个选项。
不过,这么一来就更令人费解了。
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不告知友人们,便离开宿舍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就跟艾达会这么做一样,她应该也有正当的理由才对,但却完全无法判断。
「如果没有只属于她个人的理由,便无法解释这点。」
「库露露……」
克劳斯将手放在垂下头的蜜欧肩上。
「最重要的是确保那名友人的安全。我想避免混乱,因此希望你们遵从我的指示。」
侧眼确认两人点过头后,克劳斯抢先弯过走道。
视野倏然开展。
那是座占地广大的大广场。在广场深处,庄严地耸立著即使是在安裘,也显得分外巨大的影子。
竞斗宫——根据香缇的说法,此处应该从白天开始,就已彻底封锁才对——
「……亮著灯?」
海伦口气茫然地瞪大眼睛。
「内部肯定有人在。那里是四楼……资料阅览室吗?」
就算相隔数百公尺,祓名民的夜间视力依旧惊人。
「很有可能是艾达或库露耶露。」
「咦,为什么你能这么说?」
「这是简单的推测。」
凯因兹前往的地点是决斗舞台,换句话说不是凯因兹。
此外,香缇曾报告在一楼的三叉路受到敌人袭击。在一楼受到袭击的是奈特及雷菲斯,就那个状况来判断,想不出他们会特地移动到四楼的理由。
那么,这会是采取个别行动的艾达或库露耶露当中的一人。
「那个叫库露耶露的孩子,有可能特地选在今晚到四楼的资料阅览室去吗?」
「……我不知道。」
「那么,首先试著到那里去侦查吧!」
无意识地重新握住左手的祓戈。
随后——
视野突然晃动。
「咦……呀、呀啊……什、什么,t这是……地震!?」
蜜欧及海伦站不住脚而蹲向地面。
震动造成街灯怱明怱暗,建筑物的外墙纷纷崩落。水沟盖翻转、彷佛巨人在地底冲撞般的震动。
「别勉强自己站起来。」
不顾身后的两人,克劳斯紧盯著竞斗宫中心。从决斗舞台开放式天井中冒上来的,是如血一般鲜红的火焰。
是名咏式的火焰?那么,刚才的震动也是出自某种巨大的真精?
「……状况朝不妙的方向发展了。抱歉,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并末出现意料之中的反驳。
她们也察觉到了这异常的事态。
「……大家就拜托您了。」
那是少女之一说出的话语吧?是金发娃娃脸的少女?还是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
不,那无疑是两人共同说出的话语。
「我会尽全力。」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接著祓名民的首领便奔向竞斗宫。
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究竟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四奏 「那有如一瞬间的彩虹 —枯草色的—」
1
凯旋都市安裘是位在广大大陆中央地区的大都市。
竞斗宫位在凯旋都市的中央。
决斗舞台位在竞斗宫的中心。
在可称为世界中心的这个地方,那颗「石头」开始微弱的跳动。
有如雏鸟即将破壳而出的前兆一般——
……这场震动是怎么回事?
依然紧握触媒,凯因兹停下动作。
沿著膝盖感受到奇怪的摇动,就算凝视也察觉不出原因。
鲜红的巨龙缓缓从法乌玛的名咏门中匍匐而出。最初以为是这只真精出现的余波撼动地面造成的。
……可是不对,不是它。
巨大的真精在被名咏出来的时候,的确伴随著鸣动。不过这场震动不同,它不是那种局部的现象,而是有如全世界都在震动一般,不是吗?
奇妙的震动来自何处?震央大概非常接近,无疑是在安裘的某处,不,是在竞斗宫内的某处。
以侧眼一一扫视整个决斗舞台,当中的一隅令凯因兹瞪大眼睛。
那颗有著透明感的巨大白石,浮现出蛇鳞般的花纹,有如胎动般明灭不定。
——是那个触媒吗!
「你还有余裕看著旁边?」
不过,凯因兹的意识半强制地被拉回正面。
「……你是要我先想办法对付这家伙?」
发出响彻舞台的咆哮,鲜红的龙巨大的身躯浮现。
「要在意米克瓦鳞片得等你赢了我之后再说!」
法乌玛举起右手,龙屏住气息,它的胸部有如汽球般鼓起。
呼气——会是灼热的火焰、毒瓦斯?还是酸液呢?
就名咏生物的呼气来说,想到的可能性主要是这三项。若是火焰便用水,若是毒瓦斯便用绿风妖精等形成的风,若是酸液便用物理性的屏障来防御,这是一般常用的手法。
但是这头龙的呼气不明。
就算先行预测,布下屏障,但猜错时将成为致命伤。考虑到它是红色名咏的龙,火焰这个答案的可能性最高。怎么办?要赌上这个可能性吗?
「凯因兹,犹豫不决是最坏的选项不是吗?」
在此同时,龙张开鲜红的口腔。
——没有时间烦恼了。
在领悟到这点的瞬间,他紧握五颗宝石。
红/红宝石、蓝/蓝宝石、黄/黄玉、绿/翡翠、白/蛋白石,五色的晶亮宝宝石同时发光。
「那是……?」
法乌玛的声音当中混入了紧张。
——「Heckt/虹之歌」——
从龙的口中喷出火焰风暴,不是瞄准凯因兹,宛如要烤焦整个决斗舞台般的热风支配了决斗舞台。
在那道火舌舔上决斗舞台地表的瞬间,有如被镜子反射般地弹开。
无数的火星染红夜空,闪闪发亮的虹色粒子混杂其中,被风吹拂而过。
「虹色名咏?」
虹色的鳞粉堆积在法乌玛的肩头。她以手指沾取,仔细观察般地凝视它。
「好歹算是吧?」
拍掉肩上的鳞粉,凯因兹望向在他身旁飞舞的名咏生物。
那是三只一同现身的虹色蝴蝶。尺寸如幼儿般的蝴蝶一旦在空中拍翅,它那七彩的蝶翼便会沙沙地洒下同色的鳞粉。龙的火焰是被这些鳞粉弹开的。
「弹开火焰的鳞粉吗?还真稀奇。」
有如细雪般消融的鳞粉,以及虹色的蝴蝶们。
「……但是我想不透。」
红色名咏的少女已不再望向那只名咏生物。
「既然你能这么做,那么最初的火焰也用和现在一样的要领防御不就好了吗?没有必要特地用蓝色名咏做出水膜!」
「或许吧。」
「喀吱!」原本握在手上的五颗宝石一同坠落,有如奔驰般地在地上滚动。
反正是曾经使用过一次的触媒,不会再用第二次。
法乌玛瞪视落在地上的触媒。
「你舍不得使用虹色名咏?」
「并非我舍不得用,只是……」
拿出新的五颗宝石,凯因兹动也不动地凝视著它们。
……虹色名咏不是为了这种决斗而使用的名咏。
因为这种名咏色,是为了实现与伊芙玛丽之间的约定而创造的。
虹色名咏士的这个称号,起因是称霸了所有的五色名咏。不过与这点完全相反,就真正的意义来说,与既存的五色不同的虹色名咏式是——
『那一天那一刻,自己和伊芙玛丽约好的虹色,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还没有完成誓言,还没有让你看见真正的虹色名咏。』
那是在多雷米亚的竞技大会上,因为有她才能完成的事。
正因如此,所以虹色名咏在他心中有著特别的意义。他认为若是轻易使用,与伊芙玛丽之间约定的名咏式意义将会变淡。
「——不行,我不准你舍不得用!」
她的视线有如刺出的剑一般锐利。
「我说过了吧!我是为了替自己的心情做个了断才会来到这里。若与不使用虹色名咏的你战斗,那便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这么拘泥于虹色名咏?」
她说过,这是以米克瓦鳞片作为赌注的决斗。可是就她的语气听来,犹如「胜败都在其次,除非使用虹色名咏,否则事情就无法做个了断」。她为何如此拘泥呢?
「刚才你说过,你对我有某项愿望。是不是跟那项愿望有关?」
但就算等得再久,还是得不到回答。
「……」
「法乌玛?」
少女并非……不作答。
浑身是血的她站在眼前。
「我……我……是……」
带著微笑双膝落地,就此迎面倒下。
==========
——「Ezel/夜之歌」——
手上的黑曜石发出光芒。
被微微暖色照亮的走道上,射入夜色的光辉。原本只是点的光粒子相连+画出一条线…线条互相缠绕画出轨迹,从正圆型的轨迹中产生出更强烈的名咏光。
无声地,有著夜色毛皮的某种生物落地。
是黑色的猎犬。
与奈特的肩膀同高,有著流线型苗条身影的名咏生物。
「捉住那家伙!」
手指的方向是黑衣人。
猎犬朝依然面带微笑的萧奔去,就距离来说不到十公尺,是猎犬的爪子一瞬间便能触及的距离。
「猎犬吗?虽然擅长奔跑,不过动作单调。」
在萧与猎犬的中间地带,扭曲的空间阻挡在猎犬前方。
空白者!由于几乎完全无色无臭,因此就连猎犬的嗅觉也无法探知。也就是说,猎犬闪躲不了空白者的妨碍。
不过——
扭曲的空间犹如包覆般伸展双臂。在撞上空白者的前一刻,夜色的名咏生物一个侧身,蹬向一旁的墙面做出跳跃动作。
穿越空白者的手臂,在它的后方著地,速度不减地逼向后方的名咏士。
「……正确地侦测出空白者的位置?」
萧的双眸凝视猎犬的脖子。
在犬型名咏生物的脖子上,潜藏著如项圈般,与它化为一体的名咏生物。
是夜色的蝙蝠。
「原来如此。若是蝙蝠的超音波,便能掌握到空白者的位置。将这项情报告知猎犬——嗅觉见长的猎犬及听觉灵敏的蝙蝠,是个有趣的组合。」
萧发出感慨的叹息。
随后,猎犬咬住萧的长袍。
——捉到了!?
「就让你见识我秘藏的魔术吧!」
萧微微一笑,接著……
应该咬住长袍的爪子及利牙扑了个空,猎犬收势不住地撞上墙壁。
夜色的名咏士被光的泡泡包围消失,猎犬的利牙穿透而过。
萧消失了?
「骗人……怎么会?」
不论望向何处,都不见暗色长袍的一角。
如空白者般变得透明?不,那么猎犬的鼻子或蝙蝠的超音波应该会侦测到才对。可是这两只名咏生物也无法捕捉萧的位置,显得惊惶失措。
「魔术……?」
想一想!萧称它为魔术,那么当然暗藏了诡计,而且大概是与空白名咏有关的手法。首先由黑色猎犬曾经一度逼近萧这点来考虑,萧在那个瞬间咏唤出其他名咏生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是用什么方法——
巨细靡遗地瞪视过前方之后,背后传来某人苦笑的叹息。
「呐,用不著那么烦恼,我来告诉你吧?」
背后传来与某人紧密贴合的重量及体温。
滋——暖暖的东西自脖子上划过。
「呜!」
「啊……我只是用指尖碰你而已,会痒吗?」
回头一看就在眼前,萧就站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之内。
在他出声呼唤前完全没有气息。刚才他是从哪里出现的?
「你需要的是反向的思考,不是名咏出什么,而是返回。另外,与空白名咏有关这点是正确答案。」
返回。
换句话说,是让名咏物回到「瑟拉的庭园」?
「没错。你还记得你一开始从『瑟拉的庭园』回来时,位置不在三叉路,而在竞斗宫的入口吧?那当然是我这么设定的。因为万一你先回来,便可直接从三叉路立刻赶往决斗舞台。」
……那果然是萧安排的吗?
换句话说,在通过名咏门从「瑟拉的庭园」回到这边的世界时,可以调整名咏门产生的位置。就像对他如此安排一般,萧也自行利用了这一点。
「在猎犬扑上去的前一刻逃进『瑟拉的庭园』当中,再次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将名咏门出现的场所设定在我背后的位置……?」
就结果来说,对他人而言看似是瞬间移动。
这同时也表示,要捕获这位名咏士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答对了。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某种程度的不便。若是考虑到距离、精准度及时间的限制,便不能说是非常方便。原本用人类肉身能够行使的名咏式便有限度。」
有限度——萧就只是不自然地刻意强调这一点。
「没错,人类存在著极限。比方说,那个象征或许就是现在正与凯因兹战斗的少女也说不…定……法乌玛,你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萧微微仰望头顶上方。
他的口吻令人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愤怒。
「可是,那也是你选择的选项。」
2
在决斗途中,少女毫无预兆地倒向地面。
一瞬间,以为这是某种玩笑。
「……法乌……玛?」
没有回答。
那一刻,凯因兹甚至忘了头顶上方龙的存在,奔向她身旁——
「别……过……别过……来——!」
不是别人,这个动作遭法乌玛本人的怒吼拒绝。
「你……你忘了……吗?现在在决……斗啊!」
是何时名咏出来的呢?她身旁立著一头红狮子。好不容易捉住它,她摇摇摆摆地再次起身。
「可是你……」
「——我叫你不要过来!」
法乌玛举起手臂,就有如讯号一般,龙再次喷洒业火。
「呜!」
甚至没时间往后跳开,凯因兹将手仲到系在皮带上的小腰包上。
玻璃容器、蓝色溶液在发出「锵碰」的声音后,渗入地面,随后出现的冰壁遮蔽了龙的火焰。
火焰停止、冰壁溶解,眼前是一名肩头起伏地喘息的少女。
「还……没有分出胜负,我还活著!」
以血为触媒,削减生命的名咏式。
凯因兹从香缇口中如此听说。
可是,他没听说法乌玛用自己的血作为触媒的理由。
……理由为何不重要。
「已经够了,法乌玛,住手吧!再继续名咏下去,你会——」
「会死?那又如何?」
她微笑地扬起嘴角,这次轮到凯因兹无话可说。
「……你是那么地……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需要这个触媒吗?」
那压低的嗓音或许是自言自语也说不定。
内心深处,产生出类似愤怒的强烈感受。少女不惜性命,也要获得触媒的贪欲——不对,是触媒的存在居然如此侵蚀人心。
「没错,那是我重要的理由之一。不过呢,刚才我也说过,我是想替心情做个了断才会在这里。因为这样,所以你必须要使用虹色名咏。」
无法从少女垂下头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不过,就只有那句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重覆提起。
「……我的名咏?」
代替回答,少女对话的对象是头顶上方的龙。
「动手!」
龙在发出咆哮的同时急速下降。光是这阵风压便令砂尘飞舞,飘浮的沙子击打外套。
砂暴甚至侵入紧闭的双眼当中。屏住呼吸,仅靠著手部的感觉再次伸手采向触媒。
——「Beorc/绿之歌」——
轰然作响的强风被随后出现的绿风压制。
绿风妖精——隶属绿色第二音阶,是香缇擅长的小型精命。
风与风互相撞击,在互相挤压的悲鸣中,可听见少女清澈的嗓音:
「凯因兹,我……我是对你感到憧憬,不过相反地,有时我也非常恨你。」
不是以往吐血般的声音。
是不论是鸟鸣、或任何名匠的乐器均无法匹敌的自然奇迹。是天国的钟声——被视为史上最美的法乌玛·费利·佛希鲁贝鲁的声音。
「虽然你说对于虹色名咏士的这个称呼不感到执著,不过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够使用虹色名咏的名咏士这点,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依然倚著红狮子的少女再次伸出手。
随著怒吼的风鸣,鲜红的龙屏住气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
「跟只留下这么悲惨的红色名咏的我不同,你真的有许多可能性,而且你是能够将之实现的名咏士……可是,你却只看著那个叫做伊芙玛丽的女人!」
龙第三次吐出火焰。
将它弹开的是跟刚才相同的虹色蝴蝶鳞粉。
刚才展现过的虹色名咏。
可是,望著这一幕的少女缓缓摇头。
「你自我限制虹色名咏的理由,大概因为这是为她而创的名咏,因此想要珍惜吧?这点我明白。可是,正因如此,所以那么寒酸的虹色名咏是赢不了我的。更重要的是,我本身无法接受!你以为我是抱著怎么样的心情请你到城里来?我好想对你说……却说不出口的愿望,凭这种程度的虹色名咏是无法实现的!」
龙在观众席著地。
与它巨大的身躯毫不协调,著地时十分安静。
「……拜托你,凯因兹,让我见到你的虹色名咏!」
有如不愿盖过少女的声音一般。
「我一直渴求的『某个愿望』,就算用你的虹色名咏也无法实现吗?我只想知道这一点。我不奢求愿望真能实现……可是与其猜测、挂念著梦想,我更希望知道它无法实现。我希望能死心,接受那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背著费伦的公主,红狮子朝墙壁蹬去,攀向观众席。
握住最前排的扶手,虽是失血的苍白表情,公主依然站在原地。
——不知能否实现的不明确期待。
——可是与其继续作梦下去,更希望能死心,清楚地知道愿望无法实现。
——而且,能够做出这项判断的是虹色名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法乌玛?你要我做什么——」
周围升起火焰,汗水随之涌现。以手拭去濡湿头发的汗水,凯因兹仅仅朝眼前的她靠近一步。
她身为一城的公主,使用超越竞斗宫霸者的名咏,拥有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声音,其他还想要得到什么?我不明白。虽然不明白,可是至少了解她赌上自身的一切,就是为了要将某件事传达给他。
「不要逼我说出来。我早就这么说过了吧?」
就如最后的讽刺一般,少女的表情旷显放松。
「我现在已经不想告诉你我的愿望了,我不想拜托你。我是以萧的同伴的身分、以你敌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松开放在扶手上的手,她说道:
「至少,用你的虹色名咏替我矛盾的心情做个了断,让我对那一天的幻梦死心!代价是我也会让你听到歌,我唯一的……一首歌。」
伸展双臂,她当场静静闭上眼睛。
终奏已经接近了。
3
——哩咿咿吱咿咿咿咿咿吱吱吱吱!
金属互击,演奏出尖锐的、尖锐的高音域音色,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到,可能会误以为那是手摇铃的演奏。
挥舞磨亮到足以映出人脸的长枪,接著是重叠的撞击声。
撞击的瞬间充其量是以一秒为单位。由于接连不断地持续下去,因此声音不曾中断,化为旋律绵延不绝。
「不错嘛,就算表情僵硬,枪法还是很冷静。我不讨厌你这一点喔。」
防御——男性祓名民就只是贯彻守备。
以毫厘之差识破、格挡开自斜面重击、自下方剜过、自旁边扫来,那些不容眨眼的银光。
「你还有时间说那种话!」
弹开阿尔维尔的长枪,艾达将祓戈朝破绽百出的肩膀挥去。
没有手下留情,一旦击中免不了将会骨折。不过,这一击也在阿尔维尔身形一闪后划过空中——到此为止均在艾达的预想当中。
让划过空中的祓戈刀刃水平地朝旁边扫去,背后是墙壁,正面是艾达的长枪,已无路可逃。
「呜喔,危险啊?」
锵!在逼近的祓戈看似即将碰到阿尔维尔衣服的紧急关头,阿尔维尔的枪柄自下方击向艾达的枪柄。
枪尖朝上偏移,枪尖刺穿的是阿尔维尔正上方的墙壁。
「……不错嘛。不过,那终究是以一般水准而论。」
「住口!」
艾达将枪柄抵在地上,停止动作。
——呼吸已急促到无法隐瞒的地步。
我不甘心!被他指责我的体力衰退,而且我无法否定这一点。
「阿尔维尔。」
「嗯?」
「为什么……那么反对我到名咏学校去?那是我的选择……如果是从前的你,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不论做了怎么样的恶作剧、怎么样的傻事,在受到父亲叱责、长辈责骂时,就只有这个男人会笑著对我说:「我不讨厌你的这一点。」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如果我赢了,你就离开名咏学校!』
是什么改变了?
阿尔维尔的个性大概没变,我也没变。
……改变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个嘛,是无法选择其中之一的你让人看不下去,不是吗?」
「名咏学校和祓名民……两者是不能兼顾的吗?」
「笨——蛋!」
眼前是阿尔维尔的枪尖。
「什么……!」
发出笨重的「叽」地一声,艾达以枪柄中央接住大力挥下的长枪——好痛!
这阵冲击比振动更接近纯粹的疼痛,为撑起长枪的双手带来剧痛。
「别用那种泫然欲泣的眼神来质问我,我说过那是不行的!」
「我才没哭!」
「……看来是需要解释得让小朋友也能了解才行。」
从枪上感受到的力量瞬间消失。
收回从上方挥下的长枪,阿尔维尔在数公尺的后方著地。
「听好了!结果你还是依存于祓名民的世界。名咏学校什么的,不过是外表!」
「你有什么根据——」
「那么,为什么你对我的一字一句都那么反应过度?」
啪叽哩!
艾达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声音来自她的身体内部,有如化成无数的碎片,刺入胸部一般。
「因为我要你离开名咏学校?那种屁话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你只要冷静地说…句:『跟你没关系』来打发就好了。可是你却变得激动,最后还再次征询我的意见:『名咏学校和祓名民……两者不能兼顾吗?』。」
「那是……!」
「就算身为祓名民,你也依赖我。」
有如在表示不需用手指指出一般,阿尔维尔目不转睛看著的地方是——
「你使用的那把祓戈,曾经损坏过一次吧。」
仅仅那句话,艾达便察觉到这个男人想要说什么。
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分部,与灰色名咏的真精战斗时祓戈碎裂。修复它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男人。没错,只留下修好的祓戈,这名男子突然消失踪影。
「那么现在我要问你,若是我事先得知今日将在此地,将与你如此交战,在修复你的祓戈时稍微动了一些手脚呢?比方说,对皲裂处不加处理。」
「……什么!」
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向枪柄。
从枪尖到枪柄均无外伤,挥动时的弹性也与往常无异。
动手脚?
——不可能有那种事。从儿时开始,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她一直握著自己的祓戈。就算有一公克的异常,也只要握住就能察觉。
「不过呢,这是骗你的。」
「你……别太过分!」
「刚才,你在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的祓戈吧?跟拚命记住的长枪感觉相比,在那一瞬间,你相信了我编造的谎话——不是吗?」
「……不对……我是!」
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并不是可以兼顾许多方面的人——摆好架势吧!」
嘶!
那名祓名民将长枪拉至腰部,摆出架势。
有如神射手拉弓,瞄准目标一般的气势。
「选择一边吧!是祓名民,还是名咏学校!」
他的脸朝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即使如此,他挂在脖子上的银色项链依旧沭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银色的首饰。
……那是陪同父亲出外旅行时,央求他在摊子上买的吧?
在许多物品当中,特地选择成对的东西。没来由地对于和阿尔维尔拥有成对的东西感到高兴——就只是抱持著孩童般的心态。后来在得知那是情侣专用的成对首饰后,她记得自己感到非常丢脸。
『你还戴著它吗?』
『嗯?喂喂,这种说法像是你的弄丢了一样。』
光是这件事,便足以令她忆起与他之间的过往回忆。
……我不要。
二选一——真的就只能这样?
我无法做那样的选择。因为……在名咏学校里交到的朋友真的很重要——而且,我……对这个男人也……
……我……到了现在……也还是对他……
那一瞬间,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挥动手上的祓戈。
祓戈顺势飞起,但是她在朝下挥动时并未使力——
喀啷!
回过神来时,应该要握住的祓戈已自手中滑落,艾达跪倒在地。
有东西自脸颊滑落。
……我……在哭?
应该是因悲伤而哭才对,但我却连掉泪的理由也不清楚。
「连一枪都未挥出便丧失战意……这该怎么说呢,已经到了让人看不下去的末期症状。」
在低著头的状况下,就算看不见阿尔维尔的样子,他的声音还是兀自地响起。
「看来是我判断错误,我撤回要你离开名咏学校的那句话,那种事已经不重要了……你啊,要放弃的不是名咏学校,而是祓名民。」
「……」
「如果你喜欢名咏学校,那就随你高兴好了。可是呢,别再碰祓戈了。居然还放掉自己的长枪哭出来,那么娇弱的大小姐性格是保护不了任何一个人的。你就成为被保护的人吧!」
放弃祓名民。
松开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握著的祓戈,舍弃「祓戈的极致者」的称号,而最后的结果会是——
「把我的事忘了吧!」
无话可回。
就算眼泪干了,但喉咙痉挛发不出声音,艾达只是一个劲地咬住嘴唇。
「我想说的话就是这些,再见了!」
甚至不见感情的余韵,阿尔维尔转身离去。艾达依然咬著嘴唇,凝视他的背影——
一边咬紧牙关,尝到苦涩的滋味,
一边以半握住的拳头使劲击向地板。
「……玩笑……了!」
「嗯?」
「别开……玩笑了!」
在双膝落地的姿势下,即便如此,依然握住落在身旁的祓戈。
「我……或许的确变成了爱哭鬼也说不定……我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这有哪里不对了?」
在学校里见过许多的眼泪。在社团活动的比赛中落败的学生流下不甘心的眼泪,也有人生气落泪。可是相反地,也见到同样多次赢得比赛的学生流下欣喜的眼泪,大伙儿大笑到眼泪掉下来的场面。
眼泪是软弱。对于生为祓名民,因此被如此教导的艾达来说,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这里是名咏学校,那句话会是正确的。可是在这样的场合,那不是对我适用的正确说法。」
阿尔维尔并未回头。
那里只存在著不容分说的严肃背影。
「如果想对我说话,等赢了我之后再说。唔,至少我不认为自己会输给现的你。」
「阿尔维尔!我——」
「下次再打吧!如果是现在这个时候,再比个几百次结果还是一样。」
一派轻松地提著祓戈,削瘦的祓名民脚步声响亮地朝房间出口走去。
「下定决心想想你要怎么做,只要得不到答案,那你就赢不了我。」
==========
竞斗宫的地下仓库。
原本昏暗的仓库,被眩目的金黄色光芒包围。
「这就是……?」
直视那道光,将会失明。在予人如此想法的光之漩涡中,雷菲斯一边以右臂遮住眼睛,
一边睥睨正前方的名咏生物。
金黄色光芒的中心。
那道光芒出自一只名咏生物。
叽……叽——叽咿咿……吱咿咿咿咿叽叽叽……
每当那只鸟缓缓拍动翅膀,金黄的羽毛便漫天飞舞。
羽毛如细雪般细致,每一根均进裂、发出雷光。若是伸展双翼,足足能超越三个以上的大人,全长有七公尺。那是一只有著翡翠色的眼睛及鸟喙,以及黄金翅膀的巨鸟。
栖息在高空的雷云中,自身的体内存在闪电的名咏生物——
「雷鸟……!」
是黄色名咏的真精之一,这也是雷菲斯第一次见到实物。
「不需多加说明实在是轻松多了。那么,就用彼此的国王棋子真正开打?」
缇希耶菈弹了一下手指,在此同时,巨鸟发出呜叫。
若称为鸟鸣声又太过强烈尖锐,有如为了要让听者的鼓膜破裂而发出的怪声。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令人窜过一阵毛发倒竖的恶寒。
……真是惊人的怪物。
当初,雷菲斯没想到眼前的名咏生物会是雷鸟。
在判别上多花了些时间是因为它的大小。根据书上的知识,雷鸟就算伸展翅膀也仅四公尺长的程度,但是它大了将近两倍。缇希耶菈是黄色的大特异点,她咏唤出的名咏生物全为特异个体,但万万没想到就连真精也会是特异个体。
不过另一方面——
「——我想不通。」
「嗯?」
并非压迫仓库的巨大雷鸟,雷菲斯手指的方向是她手上的黄砂色围巾。
「既然那个触媒是后罪,无法使用,那么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选择那种东西当作触媒!用别的不就好了吗?」
「这是我的坚持!用惯了的东西最令人感到安心。」
将手上的围巾挂到脖子上,当事人以指尖拉起围巾的一端向他展示。
「虽然纤维已经相当松弛,不过颜色还是很漂亮吧?从前我还有一件同色的长袍,不过可惜已经把它送给别人了。所以现在就只能珍惜它。」
「只送了长袍吗?」
「没错,送给一个名叫约书亚的年老名咏士。」
——约书亚?
「哎呀?这么说来还真巧,作为你师父的那名老者的确也是叫这个名字吧?」
缇希耶菈以指尖抵著她自己的嘴唇,装傻似的侧著头。
「……别开玩笑了!」
好不容易才吞下在喉咙深处沸腾的激情,雷菲斯回想起师父的模样。
和他分别的那个大雨天——
『雷菲斯,你……别步上我的后尘,别步上我和米修达尔的后尘。』
那是个暴风雨的日子,在视野被大雨遮蔽的情况下,脑中就只有与师父离别的这件事。正因如此,所以完全没留意到师父穿著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但是,回想起来吧!
当时约书亚身上的衣服,是不是真的是与缇希耶菈的围巾相同颜色的长袍?
「为什么……为何……约书亚会收下你的长袍!」
「因为我们有那样的交情。唔,不过其实把它送给他,是为了当作饯别。」
用力地耸耸肩,缇希耶菈那装傻般的语调依旧未改。
「我和约书亚达成的结论是一样的——但是达成的方法不同。约书亚选择灰者之王/拉斯提海特,我则是选择了<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就只是这样罢了。」
而现在——低声地如此说道后,缇希耶菈举起一只手。
正上方是黄色的真精。
「雷菲斯,你的真精是擅长防御的名咏生物吧?」
缇希耶菈定晴而视的,是站在雷菲斯身旁的「盾」的真精——十二银盘的王盾者。
「打从在竞斗宫的学生决斗上看到你战斗的模样后,我就很期待看到师事约书亚的你』会有怎么样的真精。」
「……就我来看,那是天大的麻烦。」
「是吗?我认为你也很感兴趣呢。究竟你的真精是不是真是最强的盾?约书亚的话是对的吗?」
拿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十二面盾,自谢有著近乎绝对的防御力……雷菲斯对自己的真精有著深厚的信任感。不论是何种名咏生物的攻击,到目前为止均未能突破这十二面护盾。
我相信它是最强的盾。
但是,即使如此依旧无法消除不安。不管再怎么告诉自己,一点一点渗出的铁锈依然逐渐侵蚀内心。
……就算我的真精是最强的盾——
「击倒它!」
缇希耶菈发出指令。
雷鸟的双翼在拍击的同时震动,作为余波产生出来的放电在室内奔窜。
……但如果对方的雷鸟也是最强的矛呢?
金黄色的光芒吞没整个室内。
这个地下仓库绝对称不上狭小,话虽如此,从那只鸟身上溢出的放电还是在一瞬间蹂躏室内。
从雷鸟的翅膀上产生出无数的分枝,放出闪电。
面对如鞭子般低鸣的雷光,银色真精以银色的盾加以阻挡。先是尽可能以飘浮在周遭的十二面护盾来防御,剩下的闪雷则以双手的护盾阻挡。
银光与雷光,在彼此的闪光互触的瞬间,反应造成的光烧灼雷菲斯的眼睑。
在忍受不住耀眼的光芒而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雷菲斯看见了。
银色的护盾承受雷击的时间,是不到一次眨眼的瞬间。
——被进裂的雷击击破,他的真精持有的护盾二粉碎。
「……什么!」
击碎护盾的雷光弹开,一小部分朝真精以及他的眼睛飞来——
甚至来不及产生「躲开」的想法,感觉到的是电流窜过身体的强烈剧痛。
……那……种事……
在全身有如被无数根针刺中的疼痛中——
他相信是绝对的盾,丝毫不感到怀疑的灰色真精当场跪倒,化为灰色的烟返回的情景蒙胧地烙印在眼里。
……怎么回事?
在睁开眼睛前,有种脸颊贴著冰冷墙壁的感触。
讽刺地,他自觉到了自己面朝下倒在地下仓库里。
「喔,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你已经醒了吗?」
在仓库的出口,传来似乎正想前往决斗舞台的缇希耶菈的声音。
「哎呀呀,对血气方刚的小子来说,电力似乎有些不足!」
回头的表情上带著不屑的笑容。
「所以,现在已经弄清楚一件事了。小子你比不上米修达尔。」
……刚才,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难不成……你也和米修达尔……」
「那是从前的事了。老大对那家伙感兴趣,所以我和阿尔维尔试著去找他,当时激烈地打了一场。我试著用约书亚的名字来钓他,不过和小子相反,对他是反效果。」
转动脖子,她一边用手把玩黄砂色的围巾,一边说道:
「跟那个男人相比,小子你太嫩了。名咏式的技术、呼吸,如果要列举出来还有许许多多条,不过最大的差异是你对灰色名咏并不执著,没有紧抓不放的盲目感情。小子你只不过是将从约书亚那里学到的东西,仔仔细细地一一重现罢了。那样是比不上我的——若你只是重现约书亚的灰色名咏。」
「别、别说得一副你很了解的样子……」
「当然可以,因为我比小子你更了解约书亚。」
远在雷菲斯之前,就与约书亚成为旧识,而且还是「能够赠送自己的长袍予他」那么亲密的关系。虽然彼此均追求某个共同的目标,不过约书亚选择了灰者之王/拉斯提海特,这个女人选择了<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者>——因此决裂。
「你……你到底是谁?」
「我应该说过,姊姊我虽然博学多闻,却不是个会免费把事情告诉别人的好人。很可惜,情况并非我是约书亚的女儿那样的情节,真是遗憾啊。」
「不准你……私自走……」
侵蚀全身的剧痛不只未见平息,反而更加剧烈,就连发出声音都会带来疼痛。
即使如此,还是从往前扑倒的姿势变成四肢著地,接著想再由四肢著地的状况下站起来的瞬间,手脚的力量有如线断裂一般消失,雷菲斯再次溃倒在地。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来的确很了不起,还想再站起来的精神也很不错。不过身体是老实的。」
缇希耶菈重新围好脖子上的围巾,转身离去,前进的方向是仓库出口。
「可……恶……」
无计可施,依然倒在地上的雷菲斯紧咬嘴唇。
就此任凭那个女人到决斗舞台去吗?
奈特挂念的米克瓦鳞片将眼睁睁被夺走,也无法确定约书亚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喀吱……吱吱……
缇希耶菈的身影自仓库消失,走道上响起她的脚步声。
喀吱!在响起格外响亮的脚步声后,突然间声音停止。
换句话说,缇希耶菈停下了脚步?
「这首歌……难不成那个小姐想在一天内,两度召唤卡鲁拉……?」
代替脚步声响起的,是缇希耶菈的低语。
惊愕、以及夹杂著对某事明确感到愤怒的声音。两者均是在雷菲斯面对绝对不会展现的感情。
「住手,法乌玛!再次进行名咏你会——」
缇希耶菈朝著不在场的某人呼喊。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虽然全身动弹不得,还是伸长脖子想要确认状况——
心中一惊!
从头顶到脚尖,全身因从未体验过的寒气起了鸡皮疙瘩。
那是歌。
以太过清冷、悲凄的音色,
以太过美妙、澄澈的少女嗓音,
唱出太过庄严、以及凛然歌词及旋律的<赞来歌>。
这样的歌……
不对,这与他知道的<赞来歌>相去甚远。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咏唱,但雷菲斯就只能静静聆听著这首歌。
4
「你的歌?」
法乌玛的名咏式不使用平常的<赞来歌>。
不曾从香缇口中得到这名少女咏唱的情报。
「卡鲁拉软我的名咏式既无歌词、亦无旋律。可是那样太寂寞了……就算是我,也一直在等待咏唱的时候来临。」
她将视线移往遥远的头顶上方。
「所以,我每天一点一点地构思。在因疼痛而无法入睡的夜晚,这是我唯一的慰藉。这是我初次认真咏唱……而且,一定也是最后一次。」
接著,少女伸展双臂仰望夜空——
lu hec r-yubel phia kis nelar/不被容许的 回忆啊
Sec lube missin yulis-Ye-ckt-leya Ec ind/我的声音在远方幻响<消失> 无法传至你身后
音量绝对称不上洪亮。
歌曲本身也称不上出色。
即使如此,但是这首歌——
deus Se ems sis yuty,sis lishe?/眷恋幸福
bie xin ves rein mi lihit alt lass/梦见这般愿望的时刻已然过去
arms Selah,mille-s-dia phenoria Se hec ema ele peq Es/对不起 呱呱坠地的孩子们 我无法 与你同生
与过去曾在竞斗宫内响起的任何一首<赞来歌>有著某种差异。
那是蕴含悲伤、
蕴含渴望,
因此,甚至令人感到美丽的虚幻。
hiz ymy et r-dim uc elmei pheno,bec r-yubel-Ye-/被所有人嘲笑 不被容许的亲吻是——
hiz ymy hec leya Kyel Phi lishe,Hec bem-Ye-/传送不到心爱的人身边 无法碰触的亲吻是——
Miqs,van nazal lef Calra ele/如今已溶为鲜红色铁的滋味
……这样的歌可以存在吗?
凯因兹无意识地紧握双拳。
并非受到歌曲吸引,不如说是相反。愈是聆听,内心便愈加清醒。
「这样的歌……」
名咏式是歌咏、召唤自己渴望的事物。
但是,这首歌既无温暖也无希望。
换句话说,这首歌及名咏式并非她原本渴求的事物。
那么,为什么她要主动唱出这样的歌?
「法乌玛,停下来……你不能祈求这样的歌。」
就连被称为虹色名咏士的凯因兹也是第一次。
被称为名咏式的召唤术,第一次令他感到如此悲伤。
lu hec r-yubel ole kis nelar/不被容许的许多梦想啊
Is geen missin lass-Ye-solia Sec elen/更迭的季节是遥远的余韵<过往> 令我心渴求
但是就算这样,少女的歌依旧没有停止。
依然将身体靠在竞斗宫观众席最前排的扶手上——
闭上眼睛,
伸展双臂,
仰望天空,
毫不掩饰鲜血淋漓的肌肤,
就只是静静吟唱自己的歌——
deus Se ema sis coda,sis nepies?/健康平安
bie xin ves harp mi lihit alt lass/培育那般愿望的时刻已然过去
喀啵!
红龙因本身的高温而溶化,在观众席前段滴下残留的血色液体,它的表面产生了小小的气泡。
一个、两个、三个。
气泡的数目渐渐增加,接著逐渐增大。
arms Selah,mille-s-dia phenoria/对不起 呱呱坠地的孩子们
Se hec ema ele peq Es/我无法 与你同行
继气泡之后,有如某种东西自湖面浮现一般,血色的液体表面爬出某种生物。
首先看到的是巨大的手臂。
鲜红色的鳞片有如溶化般剥落,裸露的肌肉纤维隙缝间可见土黄色的骨骼。两对翅膀剥落形成空洞,已经无法飞上天空。脸颊的肉被削下,从洞开的下颚当中,持续滴落有如溶岩般的物质。
那是已经开始腐烂,再过不久,即将彻底腐朽的龙。
「这就是……」
香缇提过的腐朽的龙。就连涅西利斯的真精——大海蛇也无法与之为敌,是法乌玛真正的真精。
hiz ymy et r-dim uc elmei pheno,bec r-lihit/被所有人嘲笑 不受期盼的亲吻是——
hiz ymy hec leya lishe Es,Hec tyna/传送不到心爱的你身边 无法实现的亲吻是
鲜红的龙发出若称为咆哮,将是太过奇特的吼叫。
接著——
……Miqs,van nazal lef Calra ele/……如今已溶为鲜红色 铁的滋味
少女倚向扶手。
不,并非倚靠,她的模样几近气绝昏倒。
「法乌玛!?」
「不……要过……来……」
有如拒绝凯因兹的接近一般,法乌玛的手虚弱地握住扶手。在抬起的脸庞上,见不到刚才为止的凛然气息。她以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听我……说……凯……因兹……」
紧咬牙关,她勉强挤出字句:
「我的卡鲁拉称它自己是原始真精。是最古老、最强大的真精,不论是何种五色名咏或是大特异点,应该都打败不了它。没错,就算是用你的虹色名咏、用任何一种名咏式……应该都无法将卡鲁拉从我身上除去才对——才对,可是——」
……除去?
法乌玛断断续续的话语,令凯因兹脑中瞬间闪过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除去——首先是因为在名咏式当中,不会使用那样的单字。
若是像刚才那样的决斗,便是打倒那只名咏生物,或是送还,那是一般的表现方式。
「除去」到底是指……
「法乌玛?」
「啊……」
她有如恢复神智般张著嘴,露出寂寞的笑容摇了摇头。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用不著在意,我和你是敌人啊。」
以手背拭去随著眨眼流下的眼泪。
「对不起,我是个不干脆的女人!」
随后,少女有如断线般溃倒在地,接著——
一滴眼泪在地面上溅起/拜托,让我对那一天的梦想死心。
——那一刻,凯因兹听到法乌玛内心的呼喊。
那是眼泪滴落地面的声音,当她以手背拭去时,唯一一颗流下的泪水。
接著,四分五裂的疑问碎片合而为一。
「法乌玛,你……」
再次凝望在观众席扶手的阴影下,已然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少女。
持续使用削减生命名咏式的一位名咏士。
她战斗的理由是为了守护米克瓦鳞片,所以才会在决斗舞台等他。
可是她直到昏迷前夕,还是拘泥应该是敌人的我所使用的虹色名咏。
她执著到了最后,当中真正的理由是——
「原来如此……」
缓缓抬高视线。
移向与昏倒的法乌玛形成对照,直挺挺站在观众席上的鲜红亘龙。
「你就是……」
鳞片及翅膀纷纷剥落,红色体液自表皮滴落。在脉动的肌肉纤维下方,隐约可见土黄色的骨骼。就如同暗示法乌玛病情的末期I般。
她身上的病据说原因不明,不管是哪位医生都束手无策。原来如此,难怪无法医治。因为——
「你就是她疾病的元凶吗?」
是她力量的来源,同时也是她痛苦的源头。
现在我终于懂了,直到最后她还是没能说出的愿望,那是——
……法乌玛,你是在向我求救吧?
她说过,从懂事以来便染病,被医生宣告为不治之症,有数年的时间处在半放弃的状态。那是超越想像的痛苦。只要见过她鲜血淋漓的肌肤一次便可了解。
没错,其实她应该极度憎恨痛苦根源的真精才对。
可是她为了帮助那名名叫萧的名咏士一臂之力,因此主动接受卡鲁拉。
甚至拖著因患病而赢弱的身体远征安裘,使用削减性命的名咏式,即使如此,她连一句怨言也——
没有提到她的病是多么辛苦。
没有提到她的病是多么痛苦。
顽强地、固执地一再藏起求救的示弱。
但是她脸颊上滴落的泪滴,比任何表示都还要来得强烈地显示出她内心就算想要隐藏,也隐藏不住的满溢呼喊。
『……凯因兹,你还记得第一次与我见面时的事吗?』
『……你认为当时,我是抱持著怎么样的心情在等待虹色名咏士?』
最初在决斗舞台上见面时,她曾这么说过,说她想见到虹色名咏。
可是不对。她极为渴望传达、却无法传达的话,应该就存在那句话的前方才对。
就连医生也放弃她的病,任谁都束手无策。
但是,如果这是存在她体内的真精所为——
『凯因兹,如果是你的虹色名咏,便能除去我的真精吗?』
『如果是你的虹色名咏,就能让我……从这个病当中获得解脱吗?』
——她应该一直想如此极力呼喊才对。
可是她却做不到。
因为她选择成为萧的同伴,与我对峙。
『对不起,我是个不干脆的女人!』
分明选择作为敌人展开行动,却还是无法舍弃一直以来的愿望,从疾病当中获得解脱的梦想。身为敌人,无法彻底无情,也对于伤害对战者/涅西利斯感到心痛。另一方面,分明比任何都想要求助,却没有勇气对他说出口。
这种左右为难的状况她最清楚。因此,才会为了替自己的心情做个了断而来到此地。
「哈……哈哈……哈……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
凯因兹将手贴在额头上,笑了出来。
「虹色名咏吗?」
就如她指责的一样。
这是与伊芙玛丽之间约定的名咏式。正因为对他和伊芙玛丽来说是特别的东西,因此除了那项约定以外,不管是在什么状况下,他都极力避免使用虹色名咏。
——可是就只有现在,真的就这样结束好吗?
夜色名咏的少年将米克瓦鳞片托付给他,因此他才会在这里。身为被托付的人,有责任要保护那个触媒到底,这就是他在此的理由。
然而,同时也有某种想法诉诸内心。
就算在这一战中暂时获得胜利,但如果救不了法乌玛,这可说是理想的结果吗?
『我不奢求愿望真能实现……可是与其猜测、挂念著梦想,我更希望知道它无法实现。我希望能死心,接受那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接受那种事是错的,应该还有别的选项。」
不是以法乌玛丧失希望作为结束,能够拯救她的选项是——
最古老且最强大的真精,衰败腐朽的龙卡鲁拉。以现存的五色名咏,无力将卡鲁拉自法乌玛身上抽离。
所以她对虹色名咏抱持最后的希望。
『如果是你的虹色名咏,能不能让我……从这种病当中获得解脱?』
「……呐,真是不可思议。」
对著不在这里的某人说话,凯因兹仰望天空。
昔日的虹色名咏,应是他与「她」之间的约定才对。而现在,原本只属于两人间的平凡约定,初次像这样成为他人的憧憬。
「我大概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名咏式能够成就得了什么,可是——」
眼前,有个一心期盼,仰赖自己的少女倒在那里。
怀抱淡淡的期待,却没有勇气说出,是个真正软弱的少女。
「我认为现在不救法乌玛果然是错的,我不想……就此视而不见。」
昔日的他,无法陪伴躺在病床上的伊芙玛丽。分明为了见她而旅行全世界,但是既找不到她、也无法照料她。
而眼前,有个罹患侵蚀全身的怪病、倒在地上的法乌玛。
跟自己的性命相比,这两位少女都选择了各自的名咏式。
邂逅的契机全是虹色名咏。
「……我并不是将你跟法乌玛重叠在一起,只是我不想跟当时一样后悔。』
如今,可说是昔日的悔恨重现。
背负绝非值得钦羡的境遇,少女只能等待自己消逝的那一刻。
「当时我什么都做不到,可是,正因为抱持什么都做不到的懊悔,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
儿时/昔日的他没有,大人/现在的他有的东西。
成为大人后只得到一样东西,那就是闪著虹色光辉的名咏式。
「如果是现在的我,应该能够做到什么才对。」
如果侵蚀法乌玛身体的东西,是名叫卡鲁拉的真精——
而且,如果使用虹色名咏有可能救得了她——
「……我决定为了你以外的人,凭藉一己的心情/任性进行咏唱。」
无法咏唱的名咏士。
没有咏唱对象/伊芙玛丽的名咏士。
他以为从那一天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咏唱了。
「呐,你会原谅我吗?」
龙的咆哮化为强风吹动发丝。
卡鲁拉发出强烈的地鸣,在观席众上阔步前进。
直立的高度接近十公尺,但是更值得注目的是它身上疯狂的气息。一边泼洒高温、强酸的液体,一边无言接近的模样,比冬天的冷气更锐利地令背脊冻结。
凯因兹主动往前迈进,接近那名对手。
走向决斗舞台的中央,也就是从观众席的真精看来最显眼的地方。
即使面对原始真精,失控的名咏生物,但是他的眼中依旧不见恐惧。
「有一天我一定会向你道歉。不过就只有现在——」,
虹色名咏仅仅是与一名少女之间许下的约定而开始。
之后时光流逝,在某所学校的竞技大会上。
虹色的光芒如福音般包围世界,接著与她达成一瞬间的重逢——那仅仅是为了那一天那一刻,就连凯因兹也不知是否能够再次成功的特别名咏式。
可是,需要的不是那个。
现在需要的不是约定或是任何东西,是更单纯、能够回应求助者的虹色名咏——希望能够成为拯救她的名咏式。
「就只有现在,你愿意在一旁看顾我吗,伊芙玛丽?」
在无人的观众席上,既无目击者、也无留下记录者的竞斗宫里。
即便如此,现场的确——
存在夜色少女一生中,唯一一个寄托感情、许下约定的少年。
『……笨蛋,用不著老是在意我!真不像你!』
那是微微的笑声。
『没错,你只要像平常一样,表现得难以捉摸就好了。将手插在口袋里,露出不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那种迷糊的神情——然后,去做你自己相信的事就好了。因为那才是我认识的凯因兹。』
Te shanis pel cela-Ye-soa/辉煌之铃祝福地响起
eis qo,elmei pheno et xiss ferm lefI/那一天,所有的孩子在世界的某处聆听
无法咏唱的名咏士。
瑟拉菲诺音语是在何时、由谁创造出来的——由于抱持著这项疑问,因此至今仍对主动咏唱<赞来歌>一事感到犹豫。这点现在依然没变。
应是如此,但歌曲自然涌现。没错,对于持续削弱自己的性命、失去意识的法乌玛来说,除此以外,已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传达给她。
Uhw et pile kyel missis-l-Egunis elen,fears/有一天落至内心深处 遥远隙缝间的愿望
phisa lue nazyu peq huda/描绘的音色与泉水在一同干涸
eis evhe kis eyen losh/那一天的旋律有如水珠般
将观众席的椅子推倒,逐渐腐朽的龙在空中飞舞。拍打有著无数大小空洞翅膀的模样过于笨拙,已称不上飘浮,只能称为跳跃。
虽然地面产生皲裂,龙依旧在决斗舞台著地。侧面的石壁碎裂,龙体液接触到的部分遭酸液侵蚀,逐渐融化。
从上颚、从身体的表皮——龙的液体自多处滴落。体液注入、侵蚀地面的皲裂,决斗舞台在一瞬间化为红色的湖。
光是碰触到,便会烧灼身体的酸液大海。
喔喔喔……吱吱喔喔喔……
在龙吼叫的同时,那些液体如同具有意志般破裂。积存在决斗舞台一端的红色体液泛滥,如海啸般升起,蹂躏决斗舞台。
海啸袭击的目标是舞台中央——身穿枯草色外套的名咏士。
破裂的水珠有如火星,泛滥的高温液体如海啸般扑来。
嘶……呜呜呜呜呜……
带有酸性的超高温体液溶化舞台地面。不过在那个地点不见枯草色名咏士的身影。
遍寻不著目标的龙俯视舞台。不过,果然到处都不见名咏上的踪影。
龙抬起头,就在此时——
viefa quo,missis roo,ferm lefI/远方 遥远世界的某处
tib-l-Iesis yahe,van delis kamyu et ele Miqs/七色的话语 只有遗忘的记忆
歌并非从决斗舞台,而是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传来——
在竞斗宫的最高位置,在俯视踩踏舞台地板的龙上方,凯因兹昂然而立。
上空是运送他的巨鸟。
拥有虹色羽翼的名咏生物振翅飞翔。
那首<赞来歌>尚未结束。
站在接连阶梯的平台上,手臂放松地垂下。仅仅握住双拳,凯因兹闭上眼睛。
mihas kis lishe-di-elfa/那是怜爱怀念的疼痛
Phi E yum xedelis clar uc getie arsic/仅有这道小小伤痕,令你忆起歌曲
……Calra-l-Bediws Leo Lecie/卡鲁拉·露·威迪维斯·雷杰【卡鲁拉 悲哀的赤病冬公主】
从龙吐出体液的口中,吐出与先前的咆哮种类明显不同的「语言」。
真精宣告自己的姓名。
随后传来「啪吱」一声,决斗舞台上回响著某个东西折断的声音。
长在龙背后的两对翅膀自根部断裂、落下。
才刚落到砂土铺成的地面,酸液便散出烧灼地面的声音及强烈的腐臭,形成浓稠液状的鲜红色水洼。
真精失去翅膀,在它前后左右产生出血色泉水。
喀啵——泉水的表面再次浮现气泡。
Te shanis pel cela-Ye-soa/辉煌之铃祝福地响起
bie evhe Is,yum edel noi xearc huda/它巡行世界 渗入剔透的泉水当中
血色泉水的水面与无数气泡一同出现轻微的震动,震动逐渐加剧——
喀啵!
穿透红色水面,鲜红的巨腕现形。
鲜红的鳞片剥落的手臂,接著是翅膀、头部。从四处的泉水当中几乎是同时、同步的形态出现鲜红的名咏生物。
最初的一只已失去翅膀——而在它的前后左右,又多了四只鲜红的龙。
由直径五十公尺构成的决斗舞台,被五只真精占据。
有如沸腾的蒸气吹响汽笛一般,五只真精同时怒吼。五只分别是不同的音阶——那是由扭曲不协调的音调组合成的五重奏。
音波令决斗舞台上的砂地扬起沙尘,观众席的椅子震动。
「……」
透过外套感受到咆哮的震动,凯因兹再次睁开眼睛。
俯视的地点是决斗舞台,与十道视线正面对峙。
卡鲁拉——由五只构成一体的真精,每一只都对应一个部位,双手双脚以及声带。盘踞在少女体内,为那个身体带来难耐的灼热及疼痛。
观众席上方的名咏士、决斗舞台上的真精,彼此的视线犹如交缠般互相纠结……不过,视线的交会仅是一瞬间。
五只龙闭上眼睛,有如当场冻结般停止动作。
若是香缇在场,将会打从内心感到恐惧吧!因为那是眼前这些龙体内高热解放、破裂的前兆。
Telma yehle syu da noi missin elen,sfrei ciel/在内心某个深处 与遥远彼方缔结的誓约
kyel raqis huda,kei tes lue bloz-Ye-miel/生苔的泉水 洒落水珠及音色
noe elmei pheno et xiss,Uhw kis r-delis uz clar/所有的孩子曾经聆听 早已遗忘的歌曲
伫立在决斗舞台上的五只龙,它们的巨体分秒不差地同时膨胀。
它们的特性是随著时间经过,体内的热度也会升高。当那股熟度超越龙的身体能够忍耐的极限时,会发生什么事?
热膨胀,以及破裂。超高温且带有酸性的体液,以及狂暴的热浪。就连被蓝色的大特异点名咏出来的大海蛇所产生的暴风雪也压制不了三只龙的破裂。那么在这样的状况下,若有五只将会如何?
即便如此,
虽然比任何人都接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状况,枯草色的咏使依旧未中断自己的歌。
viefa quo,missin roo,fel ferm/远方 遥远世界的某处
tib-l-Iesis yahe,van Sophit Is riss loar/七色的话语 仅有巡行世界的思念
『要不要跟我比赛?』
『在你完成夜色名咏之前,我会先通晓五色。再过二十年,不,十年之内我就会完成。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会在有生之年里,让我看见你完成夜色名咏。』
……我——已经成为虹色名咏士了吗?
仰望的那方是片夜空,透过开放型的天井,可见到一方小小的夜空。
「我希望……伊芙玛丽!」
伸出一直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
右手握著各色的宝石。那些色彩缤纷的闪亮颜色均匀地混合在一起、融合。
在他的手上,已出现闪著虹色光辉的某种东西。
xin kis lishe-di-elfa那是怜爱怀念的瞬间
van getie phes leya Phi Es wincle clar/仅有那小小暖意 能将歌曲传送给你
红龙化为闪光,破裂。
血色的光芒化为奔流涌来,决斗舞台及观众席瞬间染上红色。紧接著猛烈的热浪、足以将意识也一同吹飞的声音冲击波也陆续袭来。
决斗舞台的石壁碎裂,该足以螺丝固定的观众席如落叶般被吹走的中心——
「希望能传达到你身边。」
凯因兹将右手的光芒朝著夜空高举过头。
Ris sia Sophia,Heckt ele,Selah phenol sia-s-Heckt Laspha/那是那一天那一刻,如歌一般的虹色
==========
……咦……好温暖?
碰触包覆身体的微微暖意,法乌玛稍稍抬起头。
怎么回事?这道光……是什么颜色呢?有红有绿有蓝、有黄有白,暖色系及寒色系全都美妙地重叠、交织在一起……
……虹色?
不知距离她昏倒已经经过多久的时间。尚未掌握住状况的她半睁开眼睛摸索著扶手,在观众席的最前列摇摇晃晃地起身——
眼前的世界闪闪发亮地沐浴在虹色的雪当中。
雪的结晶闪烁著七彩的光芒。
朝决斗舞台、观众席落下堆积,甚至透过开放型天井朝户外的世界飞去。
有如进入广大的、广大的彩虹当中一般,分明是前所未有的鲜艳色彩,但是就算凝视得再久,别说不快了,甚至令人感到愉悦。
雪的结晶碰触肌肤,在化为小水滴后逐渐溶化,那是温暖的雪。
「啊啊……」
不成字句的声音自内心深处产生。
『……好美……』
那不是她的声音。
决斗舞台上的五头龙,同时以细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道。
『……好……温暖……』
突然间,位在中央的一只跪倒。
有如连锁般,它们接二连三倒下。
——怎么会,骗人……这种事是……
卡鲁拉的激昂受到平抚?它是原始真精,由于力量巨大,就连身为名咏者的她也受到余波影响而身染热病。
『……』
犹如冻结的白雪沐浴在阳光下以后融化的景象,自红龙身体发出的淡红色光粒缓缓升上天空。
而且别说是抵抗,就像它本身也如此期望一般。那不是立刻就能相信的景象,可是,那道光当中充满著令人不觉得不可思议的安详,
五只真精消失,决斗舞台恢复宁静。
在此同时,满溢的虹光也像是一点一点被吸入夜空当中一样——
「啊……」
法乌玛拚命朝回归天际的光芒伸出手。
「等……一下……还不要……」
还想再见到那道光辉。
还想再感受那阵温暖,想要遗忘一切,让身体沉浸在那股暖意当中。
「拜托,只要再一下……啊!」
为了防止观众跌落,扶手设在最前排。但即便是从那里探出身子,依旧无法触及。
捉不到也无所谓,至少只要指尖碰到就——就在确实碰触到随风飞舞的光粒子的那一瞬间……
法乌玛自观众席跌落。
啊……
身体不听使唤。距离观众席到下面有几公尺呢……一旦跌落大概不会只是受点伤便能了事。但分明已经坠落,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看著坚硬的砂地逐渐接近……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见到了某种枯草色的东西。
「喔!」
在撞上地表之前,她的身体轻飘飘地浮起。
「吓我一跳!再怎么样也不该从观众席掉下来吧!」
「凯因兹?」
眼前,在至近的距离当中出现他的脸,上头带著腼腆般的苦笑。在发觉被他抱住前,便因他这样的表情而目不转睛。
「那个……」
「嗯?」
——多么美丽的名咏式。
不可思议地对于将这句话告诉他感到害羞,因此选择刻意装傻。
「那就是虹色名咏?」
「这点或许不是由我,而是要由你来决定也说不定。」
「……为什么虹色名咏会是『Heckt』呢?」
「红/Keinez」、「蓝/Ruguz」、「黄/Surisuz」、「绿/Beorc」、「白/Arzus」。
在五色的名咏式中,使用的单字根据音色来决定。
在凯因兹名咏出虹色蝴蝶时便已察觉,当时的他……
——「Heckt/虹之歌」——
使用这个单字来启动虹色名咏。
在瑟拉菲诺音语当中,「Heckt」原本跟「Neckt」一样,是表示否定的单字。
「否定……那就是虹色名咏吗?」
法乌玛无法接受那道虹色的光芒是在否定些什么。
对于否定这个词汇有著正面印象的人很少吧?她不认为那符合虹色名咏的绚烂。
「不适合吗?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想在虹色名咏上使用『Heckt』了呢。」
「我还想反过来问你呢,为什么会觉得它适合……」
正在说话的法乌玛,在说到一半时便闭上嘴。
因为身穿枯草色外套的名咏士,露出有如孩童在向大人报告惊人的发现一般的笑容,如此说道:
「否定的否定,就是强烈的肯定吧?」
不可能办不到。
不可能称霸五色名咏——没有那回事。
无法创造虹色名咏——没有那种道理。
突破被称为不可能的领域,名咏式的极限。凯因兹·亚温凯尔十年前开始描绘的梦想,法乌玛至此终于理解。
……所以才用那个单字。
虹色名咏否定的不是肯定,而是否定人类停止成长的这项意识。正因他如此期望,所以虹色名咏才会选择他……
「……那算什么,真像是孩子会有的想法。」
「果然不适合吗?」
「……」
无法坦白回答,只好尽力将脸别开。
「我可以将你放下来吗?」
点头首肯后,他轻轻地将法乌玛放到沙地上。
……咦?
不过说到凯因兹,就算放下她、手中空无一物之后,还是害羞似的老将视线转开。即使法乌玛仰望他,他依然别过脸去。
「凯因兹?」
「现在才说虽然已经太晚了,不过我希望你能穿件衣服。」
法乌玛这才突然想起,跟穿著外套的他相比——她自己依旧是裸露肌肤这般不成体统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呢?在决斗前,从他出现在决斗舞台上那个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是将衣服及绷带全都脱掉的状态了呀。
「我刚才也是这个样子啊?」
「呃……刚才是因为彼此之间有段距离。现在距离很近……那个,对彼此来说,果然还是不好吧!」
「我就算被看也无所谓。」
「……我知道了,是我输了。能不能拜托你穿上衣服?」
他以视线指向跪坐在地上的法乌玛身旁,在与涅西利斯之战时,脱掉扔在地面上的薄绢衣服。
直接在裸露的肌肤上套上衣服的感触令法乌玛皱起脸,即便如此,她还是将手臂伸入衣袖当中。未干的血痂黏上衣服,从薄绢内里渗出表面……
原来如此……
如今再次凝视自己的肌肤后,法乌玛在不被凯因兹察觉到的状况下叹了口气。
就算疾病的原因卡鲁拉消失,但她的伤势也不可能戏剧化地痊愈。病症是否能够改善,接下来就靠她自己了。
因此在意的与其说是我的身体,不如说是——没错,在接住我的时候,他的外套也……
「凯因兹,那、那个,呃啊……」
「嗯?」
从正面望向回头的他,法乌玛忍不住停止呼吸。
枯草色的外套从肩膀到手臂的部分,均黏答答地沾著沭目惊心的血痕。不是别的,就是在接住坠落的她时,所沾上的血痕。
不论再怎么仔细清洗也无法完全洗净吧?这点已在她自己的衣服上有过多次的经验。真要说起来,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外套能不能水洗。如果就这么一直置之不理……
「那件外套……无可……取代吧?因为是别人送你的。」
「这件事你用不著在意,是我自己决定要这么做的。」
将腼腆的表情换成笑容,凯因兹只是好笑似的摇了摇头。
「先不说这个,已经不用再争夺那个了吧?」
他侧眼注视的方向,是大人足可环抱的巨大白石。
米克瓦鳞片——就连在刚才的战斗中,也只有那个触媒丝毫无损地安放在原地。
「……无法守护它是我的错,就随你处置吧。」
卡鲁拉已经消失,而且身体也已动弹不得。我让萧他们担心了吧?那三个人不会责怪我输了,反而会担心我的身体。我们就是这样的同伴,所以我才会想做些什么,进一步来到安裘……可是到最后还是输了,彻底输了。
「凯因兹要怎么处置米克瓦鳞片?」
「很可惜,我还没掌握到状况。总之,就先交给跟我同行的的前辈保管吧。」
「但只是保管——」
只是保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正要说的话语与堆积在喉咙深处的血腥味混在一起消失。
……原来如此,凯因兹不知道。
调音者阿玛迪斯与米克维克斯的争斗、瑟拉菲诺真言、瑟拉的庭园。他不明白这些背景就跳入争斗的漩涡中,换句话说,就连调音者也没预期到会有他这个访客。
他不知道这个触媒有多重要,过去有多少位名咏士争相取得这个触媒。他对米克瓦鳞片的了解,一定只有存在失控的危险、真相不明的触媒那样的程度。
「听我说,凯因兹,这颗明灭不定的石头不是普通的触媒……」
手指指向依然放在另一侧人口旁的米克瓦鳞片。
「咦……?」
手指依然指向那一头的法乌玛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米克瓦鳞片是表面有著鳞片一般花纹的石头。那些花纹发出蒙胧的亮光明灭不定,看来有如脉动一般的动作就是它最大的特征。
理应如此,但是……花纹的脉动停止了。
并未发光,与位在河岸边的白石无异,悄然无声。
「触媒的动作停止了?」
凯因兹眯起眼睛瞪视米克瓦鳞片。
这到底是——
异变紧接而至。
五奏 「自壳中觉醒之人」
1
竞斗宫的三叉路。
在传出「叩!」一声的同时,那阵冲击波也随之来到。犹如地板陷落般的感觉夺走双足的自由,奈特将手扶在一旁的墙壁。
墙上的装饰一一剥落,天花板的照明也因地震的影响怱明怱暗地闪动。远方传来物品破裂的声音,大概是某处的灯摔落地面吧。
——这场摇动是某人的名咏式?
从前在竞技大会上诞生出五色水龙时,前兆也曾出现过类似的震动。不过这次的震动时间太长,而且规模异于常规。
「开始了吗?」
萧的口中发出叹息。
在如同整座竞斗宫感到畏惧的震动中,就只有那位黑衣人并未倚墙而立,而像站在另一个空间般,平静地伫立。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一点是,他的表情中掺杂了苦涩的扭曲。
「这也是……」
「我做的?不,对我来说,这也在意料之外。正确地说,我是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并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奈特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居然也会有就连这个名咏士也不希望发生的状况?
「意料之外的因素有两项,不是别的,就是你和库露耶露。」
萧伸出有如雕塑般的雪白食指,指向天花板。
「第一点,首先在夺取米克瓦鳞片时,我没想到你居然能顽强地抵抗到这个地步。从『瑟拉的庭园』回来,甚至还进一步回收你留在庭园里的触媒。我因此错失了碰触米克瓦鳞片的时机。米克维克斯的名咏,也就是孵化的时机出现误差……这点对不看好米克维克斯名咏的你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不过这些琐碎小事,并非这场震动的直接原因。真正的因素是另外一点。」
第二点——在如此低语的同时,萧朝著天花板伸出第二根手指。
「原因是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在孤挺花的守护下,即使在十岁以后也保有她本身的自我及记忆,使得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朝意料之外的方向达成进化。换句话说是成长为调音者。因为这样,库露耶露在无意间开始拒绝米克维克斯……孤挺花的计划有一半是成功了,唯一的失误是这份拒绝太过强烈。」
「……什么意思?」
库露耶露成长,以致于拒绝米克维克斯。这点对她要摆脱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这项任务来说,应该不是件坏事。居然以「拒绝太过强烈」这样的说法来形容,为什么这会成为孤挺花的失误呢?
「米克瓦鳞片在现在的库露耶露接近时,会产生一种排斥反应。这件事的起因是从前在风诞生之岛/扎拉贝尔上,孤挺花介入米克维克斯的名咏,由她取代他诞生到这个世上。奈特,你还记得吧?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风诞生之岛/扎拉贝尔,以及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
从前萧在名咏米克维克斯时,孤挺花强行介入。因为这样,她代替米克维克斯被名咏到这个世界来。当时,孤挺花与米克维克斯这两名调音者的对立产生大爆炸——让一座岛屿发生化为焦土的灾害。
「难道……」
脸颊上有道冰冷的感触滑过。
「没错,如今将在此再次发生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从前是孤挺花与米克维克斯的对立,这次则是库露耶露本人与米克瓦鳞片。这个排斥反应化为力量,发生在外部的现象便是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尤其这次是第二次,规模不会比上次还小。」
司掌名咏式的调音者之间的反动,当它在这座竞斗宫的中心发生时,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就算将竞斗宫、凯旋都市化为焦土也尚不完全,光是余波就有可能让周围的城市也埋没在瓦砾当中。
萧要说的是这个意思。
「那种事……」
「你想得救?那么很简单,只要在爆炸前带著认识的人,逃进『瑟拉的庭园』就可以了。」
「——别开玩笑!」
大地持续鸣动。抱著尽全力平息它的心态,奈特重重踩向地板。
萧提出的选择无疑能够拯救他们这些人,但是——
「……其他人会怎么样?」
「当然是被卷入爆炸中。不然,你要怎么做?就算你我现在前去呼吁安裘的居民避难,但是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救出一成的人。剩下的九成,以及安裘以外都市的人呢?」
「果然……」
一如所料。这个名咏士明知如此——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奈特会拒绝萧的提议。看似给他选项,但其实根本没有选项的提示。
「拯救大家的方法是……」
「只有一个。」
如此宣告的萧面带微笑。
==========
「而且奈特,这点就由你和库露耶露来决定吧。」
竞斗宫四楼的资料阅览室。
锵哩……玻璃粉碎。被踩过后,响起了化为更小粒子的声音。
虽然脚下感受到犹未停歇的鸣动,克劳斯依旧面不改色地往前迈进。
与摇晃的脚下形成对照,房间内部安静得出奇。
原本展示的资料二自墙上掉落,木柜也有大半倒在地上,早已是一片狼籍的景象。
「我正想去和萧会合呢……唷,老大,好久不见。」
在这样的状况下,削瘦的祓名民一脸轻松举起长枪。
「好久不见了,阿尔维尔。」
右手依然握住祓戈,步调不变地拉近距离。视线不在那个男人身上,而在膝盖著地,目前正挣扎著想站起的少女身上。
「……老爸?」
有著亚麻色头发,皮肤被晒成红铜色的少女拾起头来。
——眼皮四周略微肿起。
艾达——自从在夏天见过她以后,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吧?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见到她。
「这种情况有些尴尬呢,该怎么办?」
「阿尔维尔,我有好几个问题想问你……你明白吧?」
在父亲的记忆中,女儿从来不曾如此感情毕露地哭肿了眼。她不是个会因为物理性的疼痛及痛苦而哭泣的女孩。两人似乎曾以长枪交手,不过她几乎没有外伤。那么,是为了别的原因——
一思及此,克劳斯暂时阻绝那些想法。
父亲的立场是其次,他现在有别的任务。
「脱离祓名民之后你在做什么?你与这么晚还溜进竞斗宫的事不会无关吧?」
「如果要问我在做什么,唔,就是往来大陆各地吧。模仿老大年轻时做过的事,而且还见到了相当有趣的人们,对我来说是觉得很有意义。」
「那些有趣的人们是指你的同伴吗?」
「唔,可以这么说——啊,我们丢著老大的爱女不管呢。这家伙除了我以外的事绝口不提,所以非得由老大开口传达不是吗?」
在视野的一端,接近克劳斯身旁的位置发出小小的撞击声。察觉到它代表的意义,克劳斯强忍著不回过头。
「……怎么回事,老爸?而且,为什么老爸你会在这里?」
艾达在长枪的支撑下起身。
「竞斗宫在白天发生骚动,在那个阶段我就已经得到来自香缇的报告。我和凯因兹赶过来一看,似乎有人想要夺取造成白天骚动主因的触媒……那是叫米克瓦鳞片吧?」
「哎呀呀,没想到那个虹色名咏士也来了。」
以祓戈的枪柄「咚」地敲了一声地板,阿尔维尔望著天花板叹息。
「两场战斗对公主来说果然很吃力吧?大姊也不是能够长期进行战斗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呢?至于说到我们的首领,则原本就不知道他是否有意战斗!」
「你说的首领在哪里?」
「很可惜,我也不知道。唔,不过有一、两个可能的地点。假使要得到公主守护的米克瓦鳞片,那就是在决斗舞台。还有,他老早以前就说过:『我对奈特有兴趣。』所以会不会是负责对付他?」
阿尔维尔装傻似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说的大概不是谎言。
「那么,我反过来问,老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取回决斗舞台的触媒?不,那么你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吧。关于米克瓦鳞片,大概是交给虹色名咏士,老大则负责拯救爱女及其他人吗?那么,现在不该被我占用时间吧?」
「我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呀,对我来说,事情也有了一些变化。」
阿尔维尔的枪尖从天花板转往脚下。喀吱——是穿越脚下的小小一击。
「就只有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老大,这场摇动有些不妙。」
「如果你知道,那就说吧。」
「我也只是从萧那里稍微听说了一些,不过很可惜,事态正往最恶劣的情况发展。不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范围……不过我不知道会是一小时后,还是数分钟后。」
「所以啦,是什么事?」
「嗯?唔,事情很简单,老大。」
祓名民瞥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时钟后,发出苦笑。
接著说道:
「不只竞斗宫,就连凯旋都市也会被炸飞,而且是不留痕迹!」
2
有如翻腾地面般的摇动毫无前兆地降临。
「地震?」
停下奔过安裘街道的脚步,库露耶露当场单手支地蹲下。
一开始也想过要贴在建筑物的墙边,不过就连那面墙也有小碎片啪啦啪啦地剥落下来。街灯也摔碎了吗?在发出尖锐声响的同时,身旁的照明一并消失。
……还没停止?
原以为是垂直型的地震,不过状况似乎很奇怪。难不成这也和孤挺花告诉过我的米克维克斯有关?
「可是,我不去不——」
正想起身时,有如撼动脑部般的震动引发晕眩。
……不行,虽然不是非常强烈,不过不是能够跑动的摇晃。
虽然脚下传来的震动令指尖不停抖动,库露耶露还是自制服口袋中取出绯红色的花。
Miscriss,En lu duse Sec lube leya/米靳克鲁斯,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从绯红色的花当中涌现光的粒子。光粒子再变为无数的花办,这无数的花办再化为无数的羽毛。泛红发亮的无数羽毛包围周遭——
『……』
毫不在意袭击周遭的摇动,黎明的神鸟优雅地降落地表。
可是,为什么呢?它的眼眸有如被难以言喻的悲伤濡湿一般。
「那、那个……是不是我不该咏唤你?」
『你背负的真实枷锁,已经从作为分身的妹妹口中得知了吗?』
我的妹妹。
察觉到这句话指的是谁,胸口深处怦通跳了一下。
「……嗯!」
『即使如此你还是打算到竞斗宫去?若是要去,需要具有相当程度的觉悟。』
库露耶露想也不想,就只是遵照反射动作点头。
『这将会是与最心爱的人的离别,这点你要牢记在心。』
一阵寒意窜过背脊,甚至令双手的指尖冻结。
『你从妹妹那里听说了吧?你今晚的选择,将决定拥有黎明之名的少年的方向。』
她并没有忘记,那是白天的触媒发表会上。
在她因为头痛及呕吐感而丧失意识时,孤挺花出现——
『那是你的方向,就由你自己来决定……可是,要记住你今后做出的选择,将牵连到全世界的人。』
那个时刻……已经如此逼近了吗……?
咻呜——
狂吹的寒风抚过脖子,库露耶露反射性地缩起身体。
黎明的神鸟在空中滑翔的高度是远在建筑物之上的高空。在直冲天际般的尖塔密集矗立的安裘,要穿越建筑物当中是件危险的事。话是这么说,但由于障碍物的关系,所以要紧贴街道飞行也很困难。
『会冷吗?』
「我……忍耐得住。」
由于寒冷,牙齿打颤、指甲陷入掌心般地紧握双手,好不容易才能挤出这几个字来。
『马上就到了。』
下方的风景如流动般掠过。
……这场地震,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损失呢?
在只见星光的黑夜里,加上这样的高度,要确认也很困难。唯一看得出来的是安裘的街灯。原本就算是在夜晚,也能悠闲步行的街灯灯光,现在只有一半亮著吧?有些则是怱明怱暗。是街灯本身被压扁了呢?还是地下的管线被震断了?
『我要降低高度,请你伏低身子。』
在肉眼可确认的距离中已出现竞斗宫巨大的影子,周围是兼作公园的广场。黎明的神鸟之所以降低高度,也是因为已经没有阻碍飞行的障碍物吧?
听著巨鸟的翅膀破风而过的锐利声响,在此同时——
……蜜欧?
在急速接近的地面上。
位于他们前进方向的广场一边,有两个蹲坐在草地上的少女。被街灯光线照亮的是金发娃娃脸的女学生,同时也可见到紧挨在她身旁,有著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
「……连海伦也在?」
无法立即相信这个景象,因为时机太过凑巧。就算是被先前的地震吵醒,距离当时到现在的时间也太短了。
「拜托你,在蜜欧那里降落!我有话想对她说!」
『是那两个人吧?』
黎明的神鸟进一步降低高度,即使用肉眼也能清楚确认两人的表情。
「蜜欧!」
分明已经扯开喉咙呼喊,但声音几乎全被周围的强风吹走。即便如此,金发少女还是慢慢转过身来——接著瞪大眼睛,浑身僵硬。
「……库露露?」
「怎么了,蜜欧,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从还在滑行的黎明的神鸟身上跳往地面。有如久候而迫不及待一般,这次轮到海伦急急忙忙跑过来。
「咦,等、等一下,库露耶露!你不是在竞斗宫里吗?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话什么意思?
「说我在竞斗宫里,是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她们两人以为我在竞斗宫,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说话的口吻像是我跟某人一起在竞斗宫里似的……
「……咦,难不成我们犯了天大的误会?」
蜜欧朝自己的头「叩咚」地敲了一记,接著将手贴在额头上,闭上眼睛。
「呃啊,总之库露露人在这里。那么奈特、艾达、雷菲斯则是留在竞斗宫里,另外凯因大人和艾达的爸爸也在竞斗宫——」
凯因大人——
是万分敬爱虹色名咏士的她,在提到他的名字时的昵称。
不过因为这样,脑中愈加——
「喔唷,库露露果然不知道?呃啊……」
「……等一下,蜜欧,没有时间了!」
朝著以兴奋的口气喋喋不止的蜜欧摇头来打断她——没有时间了!在身旁待命的黎明的神鸟视线中,已如此暗示。
「总之现在……呃啊,留在竞斗宫里的人是奈特、艾达、雷菲斯,还有凯因兹先生及艾达的父亲,就这五个人?」
「应该是这样没错……」
——只要知道这些便绰绰有余。
在蜜欧点过头后,库露耶露跳上黎明的神鸟背上。
「咦,库露露你想做什么!?」
「蜜欧和海伦逃离这里,我去找大家。」
这场摇晃大概不会平息,库露耶露有那种感觉。
被放置在竞斗宫里的米克瓦鳞片就是摇动的根源,得斩断根源才行。
「……那算什么!一点都不合理嘛!」
话才说完,海伦便将到目前为止一直屏住的气息一口气吐了出来。
「我是来找雷菲斯,蜜欧也是来找奈特、艾达还有你的呀。事到如今才要我们去避难?而且还说交给你?那种事——」
她并非感到生气,而是打从内心深处感到担心。担心雷菲斯、以及身为外校学生的我,还有大家。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我就是这场地震的原因。」
海伦与蜜欧两人同时哑口无言。
背后,黎明的神鸟有如抗议般抬起头。不过,库露耶露以眼神制止,令它安静下来。
「所以我得负起责任才行。」
奈特他们在竞斗宫里为米克瓦鳞片而战。
不对……不只他们。
一定在很久以前就发生过了。为了争夺米克瓦鳞片,有人伤害别人、有人受伤——从调音者身上诞生出来的我,也应该要负起一部分的责任才对,但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我已经受够那种事了!
如果说,这场地震就是米克瓦鳞片的胎动——那么在竞斗宫因为这样而崩塌前,我有责任要救出大家。
「……库露露,你这话什么意思?」
蜜欧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尚不明白她的眼眸想要诉说的是什么,库露耶露便说:
「没什么,你用不著在意……不会有事的,我会把大家带回来。我有黎明的神鸟啊,所以你们两个人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骗人!」
蜜欧说话了:
「库露露,刚才你用到『责任』这个字眼吧。你说……我要负起责任来。那种说法,就像库露露做了坏事一样。」
将双手贴在胸口,做出有如祈祷的姿势。
「库露露没有做坏事啊?可是……拜托你告诉我真相。我……不要这样……你不要走……我……非常害怕,库露露好像会就此一去不回。」
这些话很温暖,光是如此,便舒适到令人不由得想要依赖——
「……」
正因如此,所以库露耶露并未回答,而是转身背对她。
「库露露!」
「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会救大家。」
——走吧!
以手抚摸巨鸟的背部,以此为暗号,黎明的神鸟抛下蜜欧及海伦,振翅飞去。
「……库露……!我……为什……」
身后的蜜欧有如哭叫般,在呼喊著些什么。
想要回头,想要回头去回应她。咬牙忍住类似呜咽的冲动,库露耶露坚决地望向前方。
『若继续在空中飞行,我似乎不容易进入内部。』
巨鸟的嘴朝向竞斗宫的大门。
玄关大厅的人口高约三公尺左右吧?可惜宽度不够,黎明的神鸟无法在伸展双翅的情况下进入。
「从上方通过决斗舞台的天井试试看。因为天井应该是打开的,若是从那里便能进入决斗舞台。由我到建筑物内部去找人。」
『那么,若是决斗舞台那里有人,我就将他们带到外面去吧。』
「——等完成之后,你就陪在蜜欧身边。」
『……』
名咏生物默不作声。
应该不会没听到才对,可是,回话的时间比平常要来得晚。
『原本在你身旁待命是我的最高职责,不过……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对不起。」
『库露耶露,最后还有一件事。』
即将在入口旁著地时,置身虚空中的巨鸟突然停止拍翅。就连遮盖声音的拍翅膀声也安静了下来,那无疑是这只真精做出的最大关怀。
没错,就只为了说这件事——这股意志流动般地传送过来。
『现在的你,跟过去我和孤挺花见到的许多时代的你相比,有著更多的笑容。』
「……咦?」
在这个时候,这只真精在说些什么呢?
还以为它会说些其他类似威胁的恐怖话语。
可是,这只神鸟的语调真的很温柔,就像在祝福某人似的——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认为你真的遇到了一位很好的少年。』
这段话语充满慈爱。
『感谢与他的相遇吧。你的一切将为他的歌注入、培育气息。接著,如果是那名少年的歌,或许……』
或许……?
『交付、委托,接著相信。夜色与空白,原本绝对不会交会的你们,双方均回头的这项奇迹,以及一同走过的轨迹。』
3
在凯旋都市安裘郊外,公园的一隅——
『这样好吗?』
「什么事?」
『就这样,不直接与小丫头对话……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也说不定,这点你明白吧?』
对话来自油漆斑驳的长椅。
『说到小丫头,对你来说指的就只有库露耶露一个人吧。』
声音之一出自长椅的一头,收起翅膀在此歇息的夜色名咏生物。
「你要我对著她本人叫『姊姊』?」
另一个声音来自长椅中央。
在那里,有个双腿并拢而坐,绯红色长发飘扬的少女。在寒冬的深夜、冷风吹拂下,那名少女一丝不挂地在夜空下层露自己的身躯。
绯红色的头发及深海色泽的眼眸,虽然苗条修长,却有著女性化的起伏,曲线丰满的身材——与库露耶露·索菲尼特一模一样的少女。
「我不需要『妹妹』这个称呼,像外人一样叫我『孤挺花』就够了。」
撼动地表的震动别说停止,反而更加激烈。对于长椅吱喀作响,无人的秋千摆荡毫不在意,绯红色头发的调音者凝视的方向,是库露耶露跑开的街道。
「你才是呢,别老呆著,行动啊,你得去追上姊姊才行。真要说起来,你的责任尚未结束。」
『啊啊,说得也是。』
张开收起的翅膀,像是蜥蜴的名咏生物姿势笨拙地浮在空中。
「我送你到竞斗宫吧?」
『在下希望维持会飞的蜥蜴本色,至少在最后愉快地飞去。』
会飞的夜色蜥蜴。
那是库露耶露替它取的、只有库露耶露会这么称呼的名字。
「真意外,你喜欢那个名字?」
『在下看来像是喜欢吗?』
「嗯嗯,非常像。」
少女唇边浮现瞬间的笑容。
自行将它抹去后,孤挺花自木制长椅起身。
『你有什么打算?』
「……在安裘,我能做的事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能力真的有限。这么一来,也无法让安裘的居民避难。」
『所以?』
「我要用我的方式,在这里以外的地方再试著稍微做个困兽之斗。」
少女的秀发在风中轻轻飘动——
待风停歇时,她的身影已自公园消失。
『……那么,在下也快点吧!』
毫不感慨地凝视这个景象,阿玛将鼻尖朝向天空。
『会飞的蜥蜴吗……这么说来,在下也没叫过小丫头库露耶露,是彼此彼此吧?』
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还有十三分钟——
4
「我再说一次吧?」
中性的脸庞微笑。
另一方面,言词当中丝毫不含感情的萧继续往下说:
「从前经历过孤挺花妨碍的米克瓦鳞片,将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接近的波长误认为是孤挺花。相对地,库露耶露身为独立的调音者,也在无意识间拒绝米克瓦鳞片。这场对立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失控的结果就是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
昔日在被称为风诞生之岛/扎拉贝尔的地方发生过大爆炸。
令一座岛屿化为焦土的灾难,这次将在这座大都市的中央发生,且伴随著远较上次强大的能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回避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的方法只有一个。而且奈特,这就由你及库露耶露共同决定吧。」
「决定?」
奈特故作镇定地覆述这意想不到的话语。
……「决定」是什么意思?
目前需要的是回避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的方法。对于「想要知道」的要求,回以「由你来决定」,就意思来说是行不通的。
「你的思考总会显现在表情当中呢。」
就算置身于竞斗宫的震动中,那位黑衣人依然面带笑容。
「那种事不重要。既然没有时间了,那么早点将方法——」
「那样是不行的,要决定的人是你。该如何阻止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就由你自己去找出解答吧!」
「……呜!」
没有反驳的余地。
因为已经连继续争辩的时间也不剩了。
……快想啊!该怎么做才能阻止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
风碎之日最初发生在距今天八年前。
萧带著米克瓦鳞片,正想名咏出米克维克斯时,孤挺花在此时介入。当时孤挺花及米克维克斯的对立爆发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
不过这次与孤挺花或米克维克斯均无关。
根据萧的说法,库露耶露在保留她的自我及记忆的情况下过了十岁,成长过度是最大的主因。觉醒成为独立调音者的她下意识地拒绝米克维克斯,米克瓦鳞片也拒绝那样的库露耶露。
双方意志的对立将引爆第二次的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
换言之……若是对立的其中一方消失……?
对了,若是米克瓦鳞片或是库露耶露当中的一方——
『由你和库露耶露来决定吧。』
刚才的话,数干次地掠过脑海后消失。
「难……道……!」
「没错,那是很简单的事。只要库露耶露主动以米克维克斯之眼的身分,回到米克维克斯身上就好了。藉由她自这个世上消失,来消除力量的对立。」
「等一下……为什么要选择那个方法?」
为什么萧首先想起的是她消失?
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么只要米克瓦鳞片消失就能回避风碎之日才对。
「米克瓦鳞片是不灭的。数度粉碎依然再生的事你还记得吧?」
就算粉碎成砂砾,这个触媒还是会在一夜之间恢复。
不只奈特,香缇及涅西利斯、雷菲斯均曾亲眼目睹过这个现象。
「再怎么说,它也是统率这个世界名咏式的意志法则体,将他一部分力量具体呈现出来的物质。只有在<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如此期望后,米克瓦鳞片才有可能消失。换句话说,是在人类能够正确地使用名咏式之后。」
米克瓦鳞片不会消失。
所以只能让另外一方——库露耶露消失。
为了说出这句话,这位名咏士因此不立刻给予解答。
「别开玩笑!那种事……绝对是错的!」
——我不想承认。
为了阻止这场灾难,库露耶露将成为牺牲。
而且,只剩下这个选择。
「那么,在这个凯旋都市里的人将全被卷入风碎之日当中。你明白吧,这既非臆测,也不再是警钟。」
是单纯的事实,再过数分钟后即将逼近的事实。
「……那……种……事……」
强烈的晕眩击来,奈特倚向一旁的墙壁。
干渴的喉咙深处已连血腥味也感受不到。
「我再重覆一次,决定的人是你及库露耶露。」
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还剩十一分钟——
终奏 「你有如微笑般哭泣」
1
发出喀啷喀啷的声音,高高堆起的瓦砾逐渐崩塌。
「……凯因兹?」
双脚被瓦砾如缝合般夹住,身体也动弹不得。法乌玛依然仰躺在地上,只将头转向一旁呼唤他的名字。
「……凯因……t蛆?」
伏在地上的他一动也不动。
——一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竞斗宫本身承受不住震动的倾轧,决斗舞台的石壁倒塌。
涅西利斯的真精的冷气、法乌玛的真精卡鲁拉的热爆发或许也是原因之一。为了保护观众不受波及而设置的五公尺高石壁,有部分坍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瓦砾从头顶上方落下,吞没了她以及凯因兹。
遭瓦砾掩埋——那是在察觉到此事之后。
——虹色名咏士将她推开。
结果,瓦砾的石片如缝合般夹住她的双腿,但是——
「凯因兹……凯因兹?等一下……这是骗人的吧!」
不停地呼喊为了保护她,头部遭瓦砾击中的男人的名字。
如果只有凯因兹一个人,是能从瓦砾底下逃开的。
可是为了保护我……
「凯因兹……回答……我、回……答我啊!你说话呀!」
「——呜!」
缓缓地,蹲著的他肩膀微微颤动。
「凯因兹?」
「——啊啊,对不起,我似乎有些恍神。」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神并未涣散,聚焦也很清晰。就在为此安心地吁了一口气时……
「凯因兹不行!你不要动!」
滋——从他的额头到鼻尖,鼻尖到下巴,流下某种鲜红色的液体。
「用不著……那么大惊小怪,我、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倒下……你的……伤还……比较严……」
腼腆的笑容不变。但是他说话的速度愈来愈慢,并且开始急速丧失意识。
「你在说什么!我的血是从皮肤流出来的,你的是——」
他受伤的部位太危险。
头部遭尖锐的石片击中流血,加上刚才短时间的昏厥……不可能没事。他现在大概也处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界线上。
虹色名咏士也是人类,若伤口太深便会流血,若伤势恶化也会致死。
「别动了!凯因兹,安静别动……拜托你!」
他正想起身时,法乌玛使劲地大声阻止他。
——声音混合了呜咽。
「……你真爱担心。」
他发出一声分辨不出是叹息还是笑声的呼气,再次蹲回原地。并非听从她的制止,而是急速失血造成晕眩。
「……这果然不是普通的地震吧,法乌玛?」
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凌厉的视线转向正面的米克瓦鳞片。
一度失去光辉、停止跳动的石头,又重新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
「那是——」
法乌玛反射性地转开视线。
……从萧口中听过片断。同时也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分身的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有可能对米克瓦鳞片产生排斥反应。当然那个可能性相当低,就算发生,只要在爆炸』刚得到米克瓦鳞片,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即可——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过她被打败,萧似乎也被名叫奈特的对手绊住。
再这样下去,米克瓦鳞片将成为引爆点,发生将安裘牵连进来的爆炸。不过,法乌玛听说的仅只于此。
「我也……不知道。」
萧或许知道阻止的方法——但法乌玛说不出口。
如果这么说,凯因兹就算拖著重伤的身体,也会去找萧。在意识即将丧失的状态下,脚步也不稳,但他还是会去。
……不能让现在的凯因兹那么勉强自己。
如果就此发生大爆炸,任谁都无法得救。即使如此,还是不想让他那么辛苦。矛盾?或许吧,但两者无疑都是她的真心话。
「凯因兹,你用不著那么担心。」
勉强挤出灿烂的笑容,就算它看来十分虚假。
「不会有事的,这场震动也很快就会停止。所以——」
有如在嘲笑她一般。
以米克瓦鳞片为中心,酷似冲击波的震动撼动竞斗宫。
——啪叽!
脚下的方向,换句话说是观众席方面传来某种扭曲、破裂的声音。
难道……
蜘蛛网状的皱裂,在尚未崩塌的残留石壁上奔窜。
啪叽……叽……缓缓地,皲裂以乌龟爬过地面般的缓慢速度逐渐加深。有如覆盖她及凯因兹的周围,同时扩大——
可是站得最靠近石壁的凯因兹依然背对墙壁。
难道他又丧失了意识?
「……呜!」
他终于转身面对背后的异常。不过,就法乌玛来看,也显然是太迟了。
「不……行,快逃啊——!」
石壁崩塌。伴随著无数的土砂、瓦砾,头顶上方五公尺——从需要仰望的高度有如落石般击向他。
「……不、不要!住手啊——!」
由我被这些瓦砾掩埋好了,反正我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重要。
但是他不同,他是虹色名咏士……不对,不只因为他是虹色名咏士。除去那个理由,他也是个非活下去不可的人。
拜托,来人啊……不管是人类还是名咏生物……不管是怎么样的奇迹或任何事都好,救救他!
『——好美的声音。』
袭向他头顶上方的瓦砾被红色的强风吹开。
一阵风掠过后,无数闪耀的绯红色羽毛轻柔舞动。
「……咦……」
闪亮的巨鸟以怀抱枯草色名咏士的姿态,伸展翅膀保护他。
那是拥有闪亮红色羽毛的神秘名咏生物。
——黎明的神鸟。
就连精通红色名咏的法乌玛,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
是凯因兹的名咏?不,他应该没有那个余裕才对。
『初次见面,有著美好声音的少女。』
真精朝她弯曲翅膀,就像人类在打招呼一般。
「你是……换句话说,她来了?」
『至高颜色的名咏士啊,与你这么见面也是第一次吧!』
凯因兹的表情虽然也显得惊愕,但无法被归入初次见到黎明的神鸟那一类当中。不论是巨鸟或他,都似乎早已知晓对方。
『不过,似乎没时间好好打招呼了,决斗舞台这里已经非常危险,目前不只石壁,就连天花板也产生皲裂。』
「但是……那个触媒还……」
『那已经不是此刻能够解决的东西了,现在就以离开此地为优先吧!』
灵巧地使用脖子及翅膀让他坐到背上,真精再次将鸟喙转向法乌玛。
『你要怎么做?』
……原来如此,它看穿了。
她是萧的同伴,曾经发誓要在决斗舞台守护米克瓦鳞片。若是她离开此地,便无法遵守她与萧之间的约定。正因知道此事,这只真精才加以询问。
就算我现在离开决斗舞台,萧也不会生气。他会打从心底为我的身体担心,因此对我说:「法乌玛,你不赶快疗伤是不行的。」
——可是,我也有我的志气。
「我……」
「当然她也一样。我拜托你,让她上来吧。」
开口的人是凯因兹。
「——凯因兹,我是你的敌人,我要留在这里。」
「我想救你。这称不上是理由吗?」
毫不害羞地如此告知的他,眼中净是纯朴。
「……」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在这个男人心中,我已经不是「萧的同伴」了。赌上米克瓦鳞片的对决也已不在他的脑海中,他是以在费伦古城时,遇见的法乌玛·费利·佛希鲁贝鲁的身分接纳我这个人。直到刚才为止,我分明还感情用事,那么执拗地责怪凯因兹呀——
那份纯真就有如昨天吵架的孩子,在隔天重新和好一般耀眼。我这种想要展现敌人志气的作为,简直毫无意义。
……我在各个方面都输了。
『不论如何,你们两位都需要疗伤不是吗?』
「……」
——拜托你了。
在以眼神敦促前,黎明的神鸟除去了法乌玛脚下的瓦砾。
『那么,我们走吧!』
坐在神鸟背上的凯因兹突然制止展翅的它。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之所以离开她身边,是表示她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是指黎明的神鸟的名咏者吧?这么说来,那位名咏士在哪里?普通真精是不会离开名咏者的,在这场地震中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名咏者,应该也想将自己的名咏生物留在身边才对。
『……她还留在竞斗宫里。』
「你说什么?」
他露骨地扭曲表情。
「怎么会?那么,你为什么离开她?」
『这是她的选择……她一定是想独自寻找那名少年,想利用两个人独处时传达一些话。』
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日还剩八分钟——
2
竞斗宫一楼大厅。
「昨天分明有那么多人……」
停下脚步,库露耶露环顾被黑暗包围的大厅。
空气与她知道的白天的竞斗宫不同。没有灯光,没有人类的活力。因为这样,不像是孤寂,而是某种更加异质的——有如置身巨大生物体内一般。
三不特,你在哪里!艾达?雷菲斯?」
呼喊的名字在大厅里回响,有如被吸入深处的黑暗般消失。
既然这样……
不等再次恢复寂静,库露耶露从制服口袋中取出红色颜料。像这样……爱用初学者适用触媒的我,居然会是调音者的分身……
——「Keinez/红之歌」——
在她前后左右出现四只热妖精。闪烁摇晃的火焰照亮周围十公尺左右,不过,在大厅一带不见她在寻找的学生踪影。
既然不在大厅,接下来大家可能会在的场所是哪里?
可能性最高的地方是决斗舞台,不过那里已经交给黎明的神鸟。那么,她应该要去找其他的地方比较好。
从顶楼开始依序寻找?不,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奈特、艾达、雷菲斯,如果再加上虹色名咏士及祓名民之长,一共有五个人,需要精确地镇定他们所在的位置再加以搜索。若是胡乱浪费时间,竞斗宫将会先行崩塌。
「这么说来……」
脑中浮现某个影像。
那是在乘坐黎明的神鸟时所见,记忆中是竞斗宫的四楼还是五楼,东侧方向不知为何开著灯。
——表示有人在那里。
正往脚部使力想要奔跑时,突然有复数的脚步声接近。
有人接近大厅。
——不见得一定是同伴。一思及此,库露耶露挺直了背脊。
也有可能是名叫萧的名咏士一伙人。手中握住红色颜料,依赖热妖精的光,凝视脚步声的方向。
「库露耶露!?」
在黑暗中,红铜色肌肤的少女手持祓戈出现。
这个身影令库露耶露不由得放下胸中的一块大石头。
「艾达?太好了,我好担心你!」
继她之后现身的是祓名民之长,他背上背著银发青年。
「……库露……耶露……吗?」
似乎就连抬头也感到痛苦,雷菲斯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
他就像遭到全身麻醉般,完全动弹不得。不过仔细看,艾达的运动服上也有无数道裂痕,同时也见得到红肿的裂伤。
这就是阿玛所说的事。
在竞斗宫,为了保护我而战的人不只奈特一人。
两个人都为了我……
「艾达,你的眼睛……?」
有如泪痕般,她的眼皮四周微微肿起。
「嗯、啊,这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原本就是我自作自受。」
是掺杂了苦笑及自嘲的笑容。
她像是要藏起似的将脸别开。
「艾达、雷菲斯,真是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用力抱住手持祓戈的朋友。
没想到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心意,竟是如此地难受。
「库露耶露,你对自己的事……?」
「……嗯,我听说了。艾达和雷菲斯……也知道了我的事吧。」
两人无言地垂下眼睛。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米克瓦鳞片、以及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
两个人已获知这些关系。之所以不知该说什么,可能是担心点头会伤害到我。
「库露耶露……虽然这不是我能插嘴的事,不过这些话以后再说吧。现在不离开竞斗宫似乎会有危险。」
「危险?」
「米克瓦鳞片会爆炸,这是叫阿尔维尔的男人说的。」
回答的是祓名民之长。
「……米克瓦鳞片会爆炸?」
在覆述的当下,感觉到轻微的晕眩。
这是什么感觉?我知道它,很久以前似乎见过。
「——问题是奈特。」
在克劳斯的支撑下,雷菲斯身形不稳地站起。
「我和他是在决斗舞台前的三叉路分开。可是回到大厅时,他却不在原本应该要在的三叉路上,而且也不见那个叫做萧的名咏士。」
就只有奈特行踪不明?
「因为也有可能就小不点一个人先去避难了,所以我们才会到大厅来。库露耶露,你有没有见到小不点?」
「……没有,我也在找他。」
不在竞斗宫外,那里只找到了蜜欧及海伦。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在原本应该在的三叉路上,是与雷菲斯及艾达分别行动。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换句话说,在祓名民之长为了救出雷菲斯而前往三叉路时,奈特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那么会去哪里?
——决斗舞台!想得到的只有那里。
「小不点打算独自阻止米克瓦鳞片吗!?」
不知艾达的那句低语是否就是契机。
可是在那一瞬间……
——奈特!
库露耶露有如受到引导般,奔过走道。
「慢著!」
在克劳斯的怒吼下缓缓回头。
「决斗舞台有凯因兹,他应该也察觉到了这异常的摇动才对。如果你在找的少年前往决斗舞台,交给那家伙应该没问题。」
如果不是现在此刻、这样的场面,如果我不是当事人,那句话听来无疑会是十分合理的理由。
可是就算明白这点,也无法点头答应。
「那样是不行的。」
面对一脸惊讶的祓名民之长,库露耶露淡淡地微笑。
「我有事想要告诉他。如果不是现在,大概就再也无法告诉他了。」
「库露耶露……」
就在雷菲斯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库露耶露朝著他指向大厅人口。
「海伦很担心地在等你,你先过去让她安心吧!」
「……她吗?」
「嗯。似乎是因为担心,所以还到这里来。」
有人担心而到这里来找他。仅仅是如此,就觉得雷菲斯很幸福。
所以我也要去找我最想见到的他。
「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放心。一旦有事,我可以咏唤出黎明的神鸟,这件事艾达也知道吧?」
当然不可能咏唤,因为那只真精早已离开我身边。
我并不想说谎。
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并非是否能够咏唤出唯一一只真精的问题。
沉默。
持续了多久时间呢?首先将眼睛转开的人是艾达。
「——我知道了。我认输,你去吧!」
「艾达!?」
对于因为女儿的发言而露骨地皱眉的父亲,维持沉默的青年只接下去说了一句话:
「我也拜托你。」
祓名民之长沉默。
既无法移开、也无法逼退那道视线,库露耶露只能迎视它——
接著回以微笑。
「……」
缓缓地,那名祓名民无言地转头。领悟到当中意义的艾达别有深意地眨了眨单边的眼睛,与雷菲斯一同转身。
……真的谢谢你们。
目送越过大厅在出口消失身影的三人之后,库露耶露也转过身。表情严肃地紧盯有如持续到永远一般的黑暗走道。
「我得努力才行。」
黎明的神鸟也不在了。为了去见奈特,接下来是非得一个人前进不可的道路。
『真是冷淡,在下可是特地赶来陪你的呢。』
突然间,左肩略微加重。
是何时到这里来的呢?与覆盖大厅的黑暗色泽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夜色名咏生物,栖息在她的肩上。
……阿玛?
『留在决斗舞台的虹色名咏士已经由黎明的神鸟带去避难了,决斗舞台现在就只剩下奈特一个人。』
像是只让她听到一样,以压低的声音如此告知。
「一个人?」
「他想要阻止米克瓦鳞片,以便保护某人。」
3
在竞斗宫,决斗舞台前的三叉路——
「直到力量的扭曲超越极限为止,我想想,还剩五分钟吧?时间终于以秒为单位逼近了。」
萧望著纷纷落下的天花板碎片。
奈特走近到足以碰触到那名名咏士呼吸的距离。
「……萧想要怎么做?」
「嗯?我是一介名咏士,无法创造任何特别的奇迹。所以我能做的事,就只是看著你。」
就此等待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吗?
希望成为要因的米克瓦鳞片或库露耶露消失?
——用不著考虑。
我要破坏米克瓦鳞片,让它绝对无法再生!
「你还真倔强。不过,试到你满意为止也不坏。无论如何,再过几分钟一切就全部尘埃落定了。」
萧的黑衣翻飞,有如自走道中央靠向墙边一般。
「决斗舞台上的两个人被黎明的神鸟带走算是侥幸。你就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尽情试到满意为止吧。」
不可能办到。强忍住想要反驳隐含如此寓意话语的冲动。
……只能动手了。
背对依然面带微笑的黑衣人,朝三叉路的中央奔去。
一个劲地奔过狭窄的走道,沉淀的空间。就时间来说,是十秒左右吧,在跑完直线距离后,有如门扉开启,视线「唰!」地一口气开展。
决斗舞台。
直径五十公尺的砂地舞台,周围设置了五公尺高的石壁,上方是像研磨钵一般展开的观众席。
不过部分观众席有如被酸液溶解一般溃澜,石壁多处崩塌,砂地上有许多只可能是巨大物体落下的凹陷。
争夺米克瓦鳞片之战。
那是多么地惨烈,光看这些伤痕就能轻易想像。
无人的决斗舞台,满是伤痕的场所。
安置著唯一一个有如置身事外般,持续鸣动的触媒。
是巨大到足以让大人环抱的石头,表面的鳞状花纹有如血管的脉动般闪动,异样——有如石头表面即将裂开,从中出现某种生物的诡异感比白天见到时更加强烈。
「……」
吐气,一步、再一步,慎重地朝米克瓦鳞片前进。
如果借用萧的说法,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还剩五分钟。反过来说,则还有五分钟的缓冲时间。不论如何分化,这个触媒还是会再生。那么,只要不击碎地消灭它就好了。
不论是时间,还是完成此事的方法他都已经有了主意。
「如果是反唱——」
米克瓦鳞片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的力量结晶化以后的产物。这项物质本身获得空白名咏的属性。那么就和空白名咏的名咏生物一样,夜色名咏的反唱生效的可能性很高。
……绝对要成功!
右手紧握黑曜石碎片,全力朝发出白光的石头奔去。
「回去!」
举起右手,朝脉动的岩石中心挥出拳头。传来的不是岩石,而是击中某种巨大生物鳞片的感触。
——「Nussis/回去」——
在这个瞬间。
住手。
岩石发出的无色光芒化为屏障,弹回右手的夜色光辉。
……啪叽!
并非透过鼓膜,而是右手的骨骼,某种扭曲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啊……咳呜呜啊呜呜呜呜!」
——什么……刚才那是……什么?
空白名咏的名咏光,拒绝夜色名咏的反唱?
『再怎么说,它也是统率这个世界名咏式的意志法则体,将他一部分的力量具体呈现出来的物质。只有在<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如此期望后,米克瓦鳞片才有可能消失。』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现在亲身体会到了萧那句话的意思。
不单只是再生,这个米克瓦鳞片也是名咏式的绝对法则。姑且称之为「米克瓦鳞片不受名咏式的任何影响」——是名咏式创造者如此设定的绝对法则。
所以无法以名咏式破坏,对反唱也具有绝对的防御机能。要打破拒绝夜色名咏的这个屏障,就非得以名咏式挑战名咏式的创造者才行。
……意思是那是……办得到的事?
名咏式的另外一位创造者,同时也是夜色名咏调音者的<与那项意志敌对者/阿玛迪斯>或许能做到。可是决定性的条件不足。就算能以瑟拉菲诺音语名咏出夜色的真精,但是不用瑟拉菲诺真言便无法名咏夜色名咏的调音者,而他完全不懂那种瑟拉菲诺真言。
——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还有四分钟。
「哈……啊……哈哈……哈哈、哈!」
已经只能发出干笑。
「还有……四分钟之多……!」
鞭策他自己,紧握传来剧痛的右手直到极限为止。
有如冲撞铁壁般的冲击甚至令骨髓感到疼痛。沐浴在屏障的光芒下,就连右手腕也鲜红肿胀。拳头变成了这样,可是……不要紧,指尖还残留著感觉。
「……没错,我就是在等这个时候。」
只要能让这个、让这一瞬间成功,就能拯救库露耶露。一公分也好,只要能够穿透那个屏障……!
「我是为此……才会来到这里!」
举起右手,将拳头朝米克瓦鳞片挥去——
全身承受变得更强大的屏障冲击,奈特被震向遥远的后方,无计可施地滚向地面。
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还有两分三十秒。
==========
叩……叩……
只留下清脆的声音,库露耶露朝分成三叉的道路中央前进。
——奈特就在前方的决斗舞台。
为什么呢?只要一想到这件事,胸口便感到痛苦。
『在下要给你最后……真的是最后的忠告。』
声音出自站在肩膀上的名咏生物。
『在前方等待你的景象,对小丫头你来说,绝非是好事。』
「就算不是好事也无所谓。只要以后让它变成好事就好了吧!」
『……你真倔强。』
站在肩上的阿玛吐了一口气。是叹息及苦笑,并且混合了其他各式各样感情的吐气。
压抑住加速的悸动,往前迈进。
在徐徐变窄的走道那头,隐约可见亮光——
『先躲到走道暗处,试著只探出脸去窥伺。』
照它的吩咐朝舞台窥伺——
夜色头发的少年倒在十公尺左右的前方。
「奈——!」
站在肩上的名咏生物的爪子随即陷入肩头。
『安静点,看著就是了!』
「居然要我看著就是了……奈特他!」
面朝下倒在地上的奈特的手微微颤动。
膝盖抵住地面,双手撑住身体,眼神失焦地起身。
……奈特,你在……做什么?
正感到纳闷,那名少年已紧握左手。左手的隙缝间流泄出的淡淡光芒是夜色的光辉。在少年奔去的前方,巨大的白石发出无色的光芒,反覆胎动。
奈特举起拳头——
那是随后发生的事。
触媒的光芒在一瞬间增强数十倍,有如光壁般组成屏障。才一碰到那道光芒,有如强风般的冲击波便击向奈特的身体。
被震向遥远的后方,倒在石壁边缘。
即使如此少年还是爬起来,紧握拳头。摇摇晃晃的,以奔跑来比喻是太过蹒跚的步伐,定向米克瓦鳞片——接著,与先前同样遭到拒绝,被震向后方。
「呐、呐……」
喉咙深处在颤抖,发不出声音来。
『没错,这就是你最初见到的景象中,奈特倒下的理由。』
就连阿玛回答的期间,少年也不曾中止动作。
一而再、再而三,交互举起鲜红肿胀的左拳及右拳,朝米克瓦鳞片接近,接著被弹开。
艾达的父亲说过,再过不久那个触媒将发生大爆炸。
「难不成,他真的是为了要独自阻止它……?」
『为了阻止大爆炸这点不是正确答案。我应该说过,小丫头,是为了救你。』
……是为了救我!
在胸口的悸动转变成疼痛的瞬间。
『现在全世界发生摇动的原因,就是小丫头你见到的那个触媒。可是你知道为什么那个触媒会那么害怕吗?』
——那个触媒在害怕?
换句话说,这场摇动是因为那颗石头在害怕发抖?
『米克瓦鳞片是米克维克斯力量的一端,也就是米克维克斯器官的一部分。而现在在凯旋都市,有虽然同样是诞生自米克维克斯,却本能地想要反抗米克维克斯的存在。这就是它出现排斥反应的理由。』
诞生自米克维克斯的存在……
在此同时,却本能地反抗米克维克斯的存在。
『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虽然具有人类的意识在一生当中不过数年,但经历数百次轮回后,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不只产生人类的自我,还出现了不同于米克维克斯,作为孤立调音者的自我。
获得自我、遭到剥夺、遗忘作为人类的爱的记忆及被爱的记忆——被那样的锁链系住的人偶,虽然微不足道,但确实获得了生命的那一瞬间。』
已经用不著猜测。
……阿玛指的是我。
『没错,那个米克瓦鳞片和小丫头存在无关自我意志,拒绝彼此的关系。就像昔日的孤挺花及米克维克斯一样。』
「可……可是,等一下!那也就是说……」
不管是这场地震,还有据说随后即将发生的大爆炸,更重要的是……奈特伤成那样,还是不放弃的理由,全都——
『出在小丫头身上。』
……骗人,骗人!
希望能够这么想,但是胸口的疼痛太过强烈,让她无法如此欺骗她自己。
『为了阻止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只能阻止米克瓦鳞片与小丫头之间的排斥反应。奈特选择的是利用反唱,让米克瓦鳞片消灭的方法。藉由一方消失来消除对立,既能免除这场摇动,也能免除接下来的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
……可是,那是办不到的。
没来由地知道。那是位在古老、古老记忆碎片当中的知识——人类的肉身、人类的名咏式无法消灭米克瓦鳞片。
『那个触媒位在<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的守护下,是名咏式创造者送到这个世上的结晶。不是能够进行反唱的东西。奈特尤其明白这一点吧。』
明知不可能,还是不退却。
……你为什么能够那么努力呢?
从听到对我来说,不是好事的景象时开始……不,远在这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可是眼前的景象太过悲切、苦涩、痛苦——
「……阻止爆炸的方法是——」
剩下一分钟,又或许是数十秒。
仅仅再经过这样的时间之后,凯旋都市将在一瞬间化为瓦砾。
『方法是……』
正想开口,但肩膀上的名咏生物却欲言又止。
——仅仅是这样的动作,便足以令我知道该怎么做。
「……啊哈哈,怎么,原来那么简单。」
真是无比简单易懂的方法不是吗?
在明白的瞬间,不可思议地感到可笑。
『库露耶露,你——』
「哎呀,怎么了,会飞的蜥蜴?事到如今才叫我的名字,这一点也不像你。」
『……』
库露耶露用指尖戳了戳肩膀上的蜥赐,带著恶作剧般的笑容说道。
『小丫头,虽说只有这个方法,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嗯——
视线再次转向夜色的少年。
「无所谓,我这样就好了。不过,或许会挨大家的骂也说不定。」
『那么,在下也陪你吧。』
「咦?」
『光是将负担推给小丫头,会让在下过意不去。至少在最后,就由在下来争取你能亲口转告奈特一句话的时间吧。』
4
……身体动弹不得。
双手的皮肤剥落,变得鲜红,已经连感觉也不剩。
「……我不要!」
绝对不要就这样,什么都办不到就结束。
映照在蒙胧眼中的,是即使在模糊的视野中,也散发明亮光辉的巨大触媒。奈特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地瞪著它。
在这么近、只要伸手就能碰触到的距离,有一切的元凶。
他知道这段距离——比大海、比天空、比在天空闪烁的星星还要遥远。那一定是比走遍散布在天空的百亿颗星星还要遥远的距离。
『呐,奈特,你到底想成为什么颜色的咏使?』
『夜色的真精阿玛迪斯——你能够从伊芙玛丽身上继承它的<赞来歌>加以名咏,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可是你还无法独自咏唱第二首阶名咏,你的身旁总是有库露耶露在。』
『——那么,库露耶露不在了以后,你一个人做得了什么?』
并未遗忘。距离听到萧说出这段话,还不到一小时的时间。
「我……做得到的事……」
承袭母亲授予的夜色名咏之后,便不眠不休地学习名咏式。
为了什么?虽然连目的也不明白,但现在能够肯定地说,那是不论对谁,都能抬头挺胸说出的理由。
——我想救库露耶露小姐。
所以,我不是已经决定只要有名咏式,就绝不放弃了吗?
「……时间是……?」
就连时间的流逝也毫无概念。距离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还有几分钟的缓冲时间?或是即将在数秒之后逼近?
「还……有……」
还有时间,只能如此相信。
不是以失去感觉的指尖,而是以手肘作为支撑,撑起膝盖,用微微颤抖的膝盖站起。
——喀啷!
触媒自失去握力的手指落下。奈特并未伸手拾取,迳自取出新的黑曜石。因为若是为了拾取而蹲下,他一定会就此倒下。
「……呜……」
在模糊的视野中,朝著发出光辉的触媒光芒奔去。
就在那个时候。
充满视野的光芒膨胀成数十倍。
在此同时,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撼动地面的震动也倏然停止。
「骗人……」
风碎之日,告知此事的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出这一刻。
超高音域,有如数干片金属板相互摩擦的声音在决斗舞台上回响。
光传至决斗舞台的天花板,
覆盖整座凯旋都市,
越过凯旋都市,照亮大陆上的每个角落。
满溢的光晕染世界,逐渐充满无法将光视为是光的光辉。
……那种……那种事……
已经无法阻止了?
就连任何一个人、就连一个人都无法拯救,既然如此——
……那么人类的名咏式,究竟为何存在……?
光的中心点——米克瓦鳞片近在眼前,就算闭上眼睛也无法承受的强光,足以令意识消失——
就在那个瞬间听到了歌。
En Se st rein cornis clar/梦见起始之歌
vel harp riris noi elmei bediws,Ubw kis tinny lef hypne tes meli/它在强烈的悲伤中带来约定 沉睡与拥抱的故事
光停止了。
在听觉极限中响起的米克瓦鳞片的悲鸣,瞬间恢复寂静。
相反地,包围眼前的是柔和的绯红色灿烂。
「——奈特。」
最初就连站在眼前的少女身影,也以为是幻觉。
那是有著发亮绯红色头发的修长少女。
……库露耶露小姐?
发不出声音。在所有的声音均停止的世界里,就只有她与她的声音—
「真是的!直到最后,你都还在我担心吧?」
Ec pheno r-isel noi elenis kamyu,nefit Ubz yulis——/心的记忆 写下你的名字 就算会消失
Ris sia Sophia,De elmei nett,yehle valen steras tury Kyel-fes/祈求所有的歌 是结合许多恩惠祈祷的那一天吗?
Ris sia Sophia,De elmei nett,Shela elmei-l-pheno dio tury Kyel-fes/祈求所有的歌 是所有的孩子回顾步伐的那一天吗?
「你看!手都变得这么伤痕累累了……」
双手擦腰,她的动作像是在生气。她的眼眸望著奈特的双手,凝视著就连疼痛的感觉也消失的鲜红双手。
……那……那个……我是……
「没关系,你用不著说。」
噗嗤一声,库露耶露掩住嘴角微笑。
「只要你有那样的心意,我就十分开心了。我是说真的哦?」
仅仅这寥寥数语,眼皮上方便热了起来。分明什么事都没达成,但为何见到她的笑容便像是我的目的一般,/心情感到十分舒畅呢?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吗?」
我没有忘记,那是转入多雷米亚学院时的事。
她替迷路的我及阿玛指路。
「那个夏天……真不可思议,距离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时间吧?可是不管竞技大会还是暑期辅导,都让人觉得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她一边说,同时一根根地扳著手指计算,有如在回忆这一切。
像是打从心底真正感到快乐一般。
「谢谢你。虽然一起上学只有半年多一点的时间,不过因为有你在,所以我非常快乐。如果说我还想要什么,那就是希望能再多陪陪你做名咏式的练习。不过……算了,我觉得你已经变得非常了不起了。就算是一个人,也能确实地完成任何事。」
……库露耶露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说那种话?
「她告诉了我关于我的秘密。我为什么出生,为了什么目的出生。
她?
「是我的妹妹。」
绯红色的光覆盖四周。
那是随风舞动,无数的孤挺花花办。
meh getie lishe,meh mutis evhe,Ahw edel noi EgunI linsy/一份小小的爱 一次眨眼的旋律缓缓渗入空洞的世界
Sera clar yehle Rio/因此 歌声接续我们
Sera,van bie clar d-l-ele pha Sec lihit/仅有那首歌 将是我永远的希望
「奈特也全都听说了吧?」
她全都已经知道了,也知道我已经从萧口中得知。
「这件事你也知道吧——那颗发光的白石头,如果就此置之不理将会发生大爆炸,会让凯旋都市消失不见的严重爆炸。」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为了阻止它来到决斗舞台。因为要阻止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就只有消灭米克瓦鳞片的这个方法——
「还有另外一个啊?」
……咦?
「我和那个触媒互相拒绝彼此吧?如果一方不行,那么只要另外一方消失就好了。这么一来,就能阻止这场爆炸。」
另外一方。
也就是说——
「只要我消失就好了。只要我接纳<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归返成为他的眼就好了。」
「——呜呜!」
呐喊的声音已不成声音,那是一个单音。
「库露耶露小姐,拜托你,别说那种话!因为……这么一来!」
残酷的纯粹知性。
失去自我,以纯粹的调音音身分,仅是记忆人类世界的存在。
其中不存在自我的记忆。
在学校中一起度过的记忆及一切的一切,将成为无用的东西消失。
「那样是错的!绝对是错的!」
一旦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发生,凯旋都市将化为焦土。就算是为了守护安裘的居民,找不到其他方法而决定一个人自我牺牲也还是错的。
「为了大家,库露耶露小姐将发生不幸,这种事我——」
「为了大家?不,不对。」
像是感到难为情、像是感到害羞。
她有如隐藏羞怯的笑容般如此说道:
是因为我想救你。
「……」
……库露耶露小姐,那种回答太狡猾了。
……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Aol De Orbie Clar,nemne Ses colin hypne/啊啊,约定之歌啊 赐予我安详的睡眠
Ec pheno, Steris pheno yum yulis fel Sec nuel,ende/你的名字 许多的名字将自我的旋律中消失,接著
Sew yum r-vequs noi shadilis kaon lef solitis xin/我将被孤独昏暗的牢狱束缚,接著
「听说,我处在人类与名咏生物的中间。所以会飞的蜥蜴告诉我了,和妹妹/孤挺花同样成为调音者的方法……啊,当然这也是我要求的,所以你别怪它。」
会飞的蜥蜴?
……阿玛?
在眩目的光芒中,在她的肩上,夜色的名咏生物已然栖息在那里。
「就算是姊妹,但是我和孤挺花不同,无法凭藉自己的能力归返。所以需要借用在名咏式中,被称为触媒的某样物品的力量。那是与米克瓦鳞片有著同等能力的触媒。」
与米克瓦鳞片同等的触媒?
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才对。因为米克瓦鳞片是名咏式的创造者<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力量结晶化之后的产物。
哪里会有能够与它对抗的东西呢?
「阿玛迪斯之牙——和米克瓦鳞片一样,是名咏式的另外一位创造者<与那项意志敌对者/阿玛迪斯>将自己的力量结晶化之后的东西。只要有那个就可以了。」
曾经听过那个单字。
在三叉路上,从萧口中听到的内容当中,似乎包含了那个单字。
『阿玛迪斯之牙——阿玛迪斯之牙——克雷尔·耶露·瑟拉菲诺西亚斯·阿玛迪斯/ 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madeus【阿玛迪斯仅只是在那处求取歌曲者】力量的一端结晶化,透过与米克瓦鳞片成对的触媒的力量,少女得到作为调音者的能力。而阿玛迪斯也自空白名咏调音者的立场加以转变,成为夜色名咏的调音者。』
从萧口中得知的夜色名咏创造经过。
「可是!就算有,那也应该是在创造夜色名咏时,由我母亲持有才对!它会碰巧位在安裘的那种偶然——偶……然……」
以眼神追逐库露耶露凝视的方向,奈特哑然失声。
她凝视的是站在她肩膀上的名咏生物。
被称为阿玛的真精。
是从母亲创造出夜色名咏当时,便带著身边的名咏生物。与其他名咏生物不同,它能依自己的意志长期留在这个世界当中——是超乎名咏式法则的存在。
「……阿玛?」
确实曾经对此感到疑问。但是,一同度过漫长的时间后,不知不觉间,已不将之当作疑问看待。
阿玛留在这个世界的样子。
与米克瓦鳞片持续留在这个世上的样子酷似——
『在下留在这个世上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代替伊芙玛丽守护你的成长,另外一项是……』
逐字逐句,如同教育孩子一般的口吻:
『当你将夜色名咏变成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时,到时我将以阿玛迪斯之牙的身分成为你的力量。而那项条件,在你第二次完成第二曰阶名咏时已经达成。』
第一次的第二曰阶名咏是在竞技大会上。当时,阿玛一度归返。
不过第二次是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后来阿玛别说是返还了,就连此刻也依旧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不是为了守护我,而是为了成为我的力量?
「可是对不起,我要代替你借用它的力量。这该怎么说呢,居然得依赖这种会飞的蜥蜴,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可悲。」
用指尖戳了戳阿玛,库露耶露夸张地叹了口气。
『就会要嘴皮子!』
「有什么关系。喂,时间差不多了吧!」
库露耶露极其自然地转身背对奈特。阿玛依然站在她肩上,她快步、若无其事地接近米克瓦鳞片。
「——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她化成透明似的穿越光壁。
不管奈特再怎么努力,就连一节指尖都不容侵入的屏障,有如接纳长时间以来,一直焦急等待的人一般。
……库露耶……露小姐……?
啪沙。脚边落下直到刚才为止,都还穿在她身上的衣服。不只外观,就连她的存在感也变得稀薄——
「要说再见了,奈特。有件困难的事要拜托你,能不能替我向蜜欧道歉?」
背对的她转过身来。
一丝不挂的身体如海市蜃楼般摇荡不定,显得异常透明。
Sew ele sis xeph-Ye-clar ria Eeo,nefit elmei pheno delis Seo/所有孩子们入睡的夜晚 我将独自继续歌唱
was Kiris reh jas,van Ec yuma iflis……/只能以冻僵的双手,拥抱你给予的温柔
怎么会……
……骗人……不要……不要走,库露耶露小姐,还有阿玛……
你们两个都不在了……那种事……
「喂,别露出那种表情来。能够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呢。」
她露出最美的笑容,噗嗤笑了出来。
是无比明朗、澄澈的笑容。
——看来是如此,但是……
『小丫头……』
「……我知道,没有时间了吧?」
她迅速端正姿势。
「奈特,我有事要拜托你。」
拜托?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场合,她要拜托我什么呢?
「它或许是个非常自私、离谱的愿望。那个,我啊……」
将手放在胸前,库露耶露微微吸气。
——当时她对我说的话、还有那一瞬间,我绝对不会忘记。
我好像最喜欢你了,喜欢到难以克制的地步。
她露出微笑。
明知碰触不到,即使如此还是寻求拥抱般地伸出双手。
「呜·,……·」
想不出回答的话语……明知那会令她感到多么焦急。
发不出声音……明知那么令她感到多么痛苦。
「啊哈,对不起突然说这种话……我很狡猾吧,完全无视你的心情,做出这么丢脸的告白。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说。如果这个瞬间,能够选择全世界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还是想对你说。」
啪嗒……
那是从她的脸颊流下,自下巴滑落后坠落地面的水滴声。
泪水?
在看到这一幕后,奈特确实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
——库露耶露小姐,难道你真的……
「啊,对、对不起喔……在这种时候……」
库露耶露急忙拭去眼泪。
随著这个动作,无法隐藏的一滴、两滴发出啪嗒的声音,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泉水。
「怎、怎么办?啊、哈哈……真伤脑筋。」
她打从心底发出微笑,奈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不对。她的微笑的确并不虚假,但在此同时,她真的——
那名少女,有如微笑般哭泣。
胸口灼热,在感受到这点的瞬间——
「库露耶露小姐,我——!」
踩著不稳的步伐,即使如此,还是尽力踏向地面。
终于、终于明白了。
她真正寻求,可是没能说出口的真正愿望。比全世界的任何人,都希望我能达成的愿望是什么。
「我会去救你!我绝对会去救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我有一个愿望。』
『它或许是个非常自私、离谱的愿望。那个,我啊……』
——我知道这是自私又离谱的愿望,可是,就算这样……
——我还是相信你会来救我。
有如微笑般哭泣的真正理由。没错,跟大家分开,她应该也感到痛苦才对。
「所以,请你相信我、等我!」
在片刻的静寂后,接著——
回答的人不是她,是站在她肩膀上的名咏生物。
『小丫头,所以在下不是说了吗?就算你隐瞒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因为你不擅长说谎。
「……」
对于这句有如嘲弄般的话语,少女依旧无言。
是因她无法回答。眼前的少女手捂著嘴,拚命忍住从胸口深处涌上的呜咽。
「……呜,笨、笨蛋……奈特是笨蛋……我、我……是怀著……怎么样的心情……」
双眼的眼角浮现大颗的泪珠。
可是,库露耶露这次真的在微笑。
「……我会相信喔?就算我当真……也可以吗?」
「——请相信我。」
Elma sia Risis ele Selahphenoria/来吧,赞美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
Miqu,clue-l-solitis mis cela/勿忘少女之召唤与爱
少女的身体徐徐化为光粒。
那是一再、一再目击过的,名咏生物返还时的景象。支撑身体的双脚消失,胸口以下消失,直到自这个世上消失的最后、最后这一瞬间为止。
少女依旧闭上双眼,带著微笑——
在一旁守护的少年紧握双拳,强忍住即将自眼中落下的泪水。
Ris sia sophia,leide-lis,clue-l-sophie neckt rein——Kyel-fes Sophit ele vel xeph/悲哀的纯粹知性诞生,入睡——梦见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们
静止的光芒启动,冻结的音色再度流动。
眼前的世界全为光明所笼罩——
奈特在光的洪水包围下丧失意识。
就只有握住的拳头,像是在保护某项重要的东西一般紧握不放。
间奏 「前往荒野之人」
……喀啷……喀啷……
红色灼烫的轻石被风吹动,有如在剧烈起伏的山坡上奔驰般地滚去。
这里是昔日为火山地带的荒野。火山爆发时山坡崩落,如今成了绵延不绝的丘陵,只在遥远的彼方见得到森林地带。
不见修整过的道路。
在仅有砂砾及轻石、稀疏地长著不知名的杂草妆点的街道上,响起一人份的脚步声。
……嘶……嘶嘶……嘶……
像是拖著脚步一般,紧贴地面步行。
「真是天大的灾难。我的牢狱距离凯旋都市如此遥远,也还能见到闪光。凯旋都市……它的历史及遗产也全被压在瓦砾下了吗?」
压低的笑声随风扬起。
一次呼吸份量的笑声逐渐减弱、嘶哑,在笑声变得不再是笑声之后——
「不过,就算这样,人类还是会活下去。」
那名男子停下脚步,仰望在头顶上展开的夜空。
「很棒的夜晚,真的是很棒的风,呐,你不这么认为吗?」
荒野上就只有那名男子。但他像是理所当然会得到回答般地望著夜空。
风终于停歇,滚动的轻石停下,荒野充满寂静。
『那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吗?』
声音从虚空中突然出现。
还很年轻,是十多岁少女的声音。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
「呵呵」地扭动嘴角,男人再度迈步往前。
「真愉快啊。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让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叫库露耶露的女孩。而且不只是声音,就连外貌也一模一样,这点还真令人吃惊。」
『……我应该已经做过最低限度的解释了才对。』
「当然,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愉快。是司掌名咏式的……调音者大人对吧?那么重要的存在,居然特地将狱中的我带出来。」
啪叽!
用力握住左拳直到发出声响,有如在确认这种感触般慢慢将手掌张开。
——那个男人没有右臂。
「我没想到能够再次到那所学校去。」
『你不愿意?』
「怎么可能,我高兴得不得了呢。我很期待看到那个流鼻涕的小鬼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就像是看著自己孩子成长的父亲一样的心境。」
『那句话指的是谁?雷菲斯?还是——』
在暂时的沉默后。
『两者均是。』
迅速地低语,那名男子加快了脚步。
「那么,我希望明天之内能够抵达。你也没有时间了吧?」
听不见少女的声音。
不过男人不以为意,似乎就连此事也令他感到快乐。
「……约书亚,我似乎能够稍微抬头挺胸去面对你了。」
现场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段自言自语。
即便如此——男人还是踏向地面,一步、再一步地持续朝目的地走去。
序奏 「黎明前夕」
1
蜜欧……
……蜜欧你醒醒!
……是谁?
有人碰触她的肩膀。蜜欧的意识在那个感触下一点一点地觉醒。
「啊,太好了!她似乎平安无事!」
耳边传来的声音变得更加鲜明。睁开眼睛后,眼前是彼此的鼻子近到几乎要碰在一起的少女脸庞。
是个特征为小麦色皮肤及亚麻色头发,有著男孩般面容的少女。
「艾达……?啊、啊咧,为什……!」
尚未掌握状况便一跃而起,刹那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晕眩。
「喂,不要紧张,冷静下来,反正你是最后一个。」
「……我是最后一个?」
蜜欧揉了揉眼睛,重新试著眺望四周。
在艾达的脸庞后面——是与刚才见到几乎相同的星空。从天空依然昏暗的情况来判断,昏倒的时间或许还不到一个小时。不过问题是她为什么会昏倒?同时她也注意到地面的摇晃已经停止。
「蜜欧,不是看那边,是这边、这边,你仔细看!」
艾达手指的是另一头的右手边。
……啊咧?
周围的景观随即改变。不见安裘特有的尖塔,也不见填满正面视野的竞斗宫巨大阴影。由于天色昏暗,无法掌握详细的造型,不过眼前可见数栋长方型的建筑物。就住宅来说窗子显得较大,形状也出奇单纯。
可是为什么呢?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时间还非常非常近,不如说,直到数日前都还——
「……校舍?」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校舍,这是——
「没错没错,是多雷米亚学院的校舍·」
……这位友人在说什么?
「艾达真是的,你是怎么了?的确非常相似,不过我们人在安裘啊。明天才会回多雷米亚……啊,等一下,艾达,好痛好痛!我的脖子要断了、要断了啦!」
话还没说完,蜜欧的脸便被艾达两手夹起。无论她如何抵抗也只是白费工夫,就此被硬是扭向后方——
是多雷米亚学院的正门。
刻有熟悉校徽及校名的石柱就在那里。
骗人……
「相信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真的是在多雷米亚学园的校区内,而且穿越正门后的第一栋建筑,一年级学生校舍就在眼前。
在昏迷期间由凯旋都市移动到学校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一方是位在大陆北方边境的学校,另一方是位在大陆中央地区的凯旋都市,两者之间有著遥远的距离。
「虽然很啰唆,不过还是要请你冷静下来。总之,我会依序向你解释。」
这句话勾起一股奇妙、不对劲的感觉。
这位友人应该也一同经历事件,但为何她能如此冷静?
「艾达,你说话的口气像是你全都知道似的。」
「嗯,不过其实我的脑子也还没整理好。」
她以手掩著唇,突然将头转开。
「依序来说,在所有人当中,最先醒来的是我和雷菲斯。不过呢,我们两个都是被小不点叫醒的。接著我叫醒我爸,在我爸叫醒所有人的期间……我和雷菲斯从小不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奈特?而且还有雷菲斯同学,为什么?」
虽然率先醒来的人是奈特这点令人在意,不过,不明白外校的雷菲斯为何也在多雷米亚的理由。
不,真正应该追究的是……
「奈特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是——」
艾达正想继续往下说的嘴停了下来。
「蜜欧、艾达!」
两人身后传来脚步声。尚未回头,蜜欧便已认出接近的人物是谁。
是在四月入学以来,负责带领他们班级的老师。
「凯特老师?」
那是个就连在夜晚,金发依旧闪亮的新任女老师。似乎是急急忙忙跑来,就算在远处也能察觉到她肩膀起伏地喘息。跟在她身后的是戴著眼镜的知性男性——米拉老师,记得他是该是负责带领最高年级的班级才对。
而且,紧跟在他们身后出现的是雷菲斯及海伦。
「艾达,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应该要到明天才会回来,而且……」
「啊,等一下,老师,你不要一次问那么多,就连我也快要混乱了啦!首先,那两个人呢?」
那两个人?
蜜欧内心正感到纳闷,但米拉老师随即迅速回答艾达的问题。
「凯因兹及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在医务室里……两者的伤势都相当严重,明天需要进行严密的检查。现在在克劳斯先生的陪同下,已经完成了转送医疗机构的手续。真是,原本还以为会是一次轻松的值夜,没想到这么晚了还出现这种大骚动。」
「啊,原来如此,难怪我爸不见踪影——了解。换句话说,可以将在场的成员,视为是从凯旋都市来到学校的所有人,这样比较容易了解。」
在环顾周围一周后,艾达捶了一下手掌。
「……艾达,先等一下。」
「嗯?」
在睁大眼睛的艾达面前,这次是蜜欧环顾四周。
学生有雷菲斯及海伦、艾达,而且还有现在不在场的奈特。
大人有艾达的父亲以及虹色名咏士。
共通点是——与当时聚集在竞斗宫里的成员完全吻合。
「那个,艾达,这是当时在竞斗宫里的成员吧?」
「没错,我正想说明这件事。怎么了吗?」
「……少了一个人。」
一个她最熟悉的友人不见踪影,甚至就连名字也没被提起。
「库露露到哪里去了?呐,艾达,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完全不提库露露的名字?」
背脊传来一阵不祥的凉意。
感觉像是刻意单单将库露耶露排除在外。
「你、你说啊,艾达!为什么你不说话!?」
按住沉默不语的友人的肩膀,极力呼喊。
仔细想想,雷菲斯也一样。与艾达同样从奈特口中得知事情始末的他,与艾达一样闭口不语……有如、有如拚命在忍住什么似的。
「库露耶露她——了。」
咦?
以为是听错了,又或许是艾达在开玩笑。
「艾达……你、你……说什么……?」
全身的力气被抽光,膝盖随之弯曲。
那种事……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库露耶露消失了?
2
原本被重重涂上单单黑色一种颜色的天空,渐渐掺入了蓝色及白色。
窗外传来鸟叫声。
多雷米亚学院的早晨逐渐接近。
——是平常我在早上练枪法时听到的声音,所以已经是五点左右了吧?
「你的情况如何?那个叫缇希耶菈的人让你吃足了苦头吧?」
艾达离开沾著露水的窗边,转头望向室内。
「……彼此彼此。」
雷菲斯以在双肘拄著桌面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当时在竞斗宫里,他的身体似乎动弹不得,不过现在已恢复到了某个程度。
「这么说来,我忘记问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多雷米亚学院的总务大楼,一楼……这你应该知道吧,里面的教师等候室。等候室也就是休息室啦。」
有沙发、茶水间、桌子、椅子。
他以好奇的眼光眺望。
「在我们吉尔名咏学院里没有这样的房间。这里真的是边境学校吗?校地似乎相当大,而且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总务大楼。」
「校地虽大,不过有一半还是维持自然状态,校园后方就是荒山野岭。野生动物也挺多的,正好进行研究。」
谈话就此中断。
「那个——」
「我有话想问——」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彼此均浮现出苦笑的表情。
「没关系,你先说。才刚到陌生的学校来,什么都不懂吧。」
「我要问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单肘拄著桌子,青年像要隐藏难为情的神情一般,将头转开。
「海伦和蜜欧怎么了……那个……我有些纳闷。」
在场的就只有艾达及雷菲斯,原本在一起的那两个人被老师带走,目前分开行动。天都亮了仍未接到连络,就他的立场来说也难怪会感到纳闷。
「她们两个有我们老师陪著,现在在办公室吧?应该不会问她们事情的经过。如果要问,应该是问我或你才对。」
「这么一来……」
「嗯,我想单纯是因为她们两个人受到的打击太大……呀,我还以为自己很冷静,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事到如今,后悔的念头仍不停在胸口打转。
——艾达将从奈特口中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她们。
虽然不到非常详细的地步,不过对她们说了库露耶露化为光的粒子消失的事。还有这全是为了要保护包含他们在内,位在凯旋都市当中的人唯一的办法。
「尤其是蜜欧。先前在告诉她的时候,应该要说『库露耶露被某人带走了』才对……把这件事……」
至于说到蜜欧,则是陷入了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状况。由于陷入轻微的惊吓状态,对此感到不安的老师才会陪在她身边吧。
——为什么在那个场合我不能机灵点呢?
「在那种场合下还想要机灵才是不可能的事。事到临头,就算想要编造出…套说词,肯定是漏洞百出。我大概也会说相同的话。」
「说出从小不点口中听说的话,是吗……」
状况不明的人是奈特。
在向艾达及雷菲斯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后,便独自消失。
就真正的意思来说,应该知道一切的奈特不在。米拉老师现在应该也还在找他才对,不过没有找到他的连络。
相反地,至于收到的情报则是——
「对了,这是从我爸那里听来的……凯旋都市毁了。不管是竞斗宫还是房屋,全都压在瓦砾底下。」
结果,阿尔维尔说的话是真的。
伴随著那阵猛烈的摇晃,充满令人目眩的光芒——还以为那道光芒瞬间即逝时,凯旋都市已自这块大陆上消失。
「……得救的就只有我们吗?」
「并非如此。接下来才是不可思议的地方,来到多雷米亚的虽然就只有我们,不过安裘的居民似乎全到安裘外围去避难了。」
「避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所有人都去避难?」
「不是,他们所有人似乎都跟我们一样昏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倒在安裘附近的街道上了。对于这点大家反而感到恐怖,听说现在已经逃到距离安裘最近的都市去了。」
丧失意识,等到醒来时已置身相距遥远的地方。此事如果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还能怀疑是错觉,不过若是凯旋都市的所有居民都曾体验到,那么也无法随意否定。真的发生了这样的现象吗?若是真的,那是如何发生的?这点目前仍不清楚。
「奈特在叫醒我们的时候,说了一件令人介意的事。」
雷菲斯茫然地望向天花板。
『虽然将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抑制到了最低限度,不过无法完全阻止。所以我认为,将我们传送到这里来的人是库露耶露小姐……大概就像萧所做的一样,是经由「瑟拉的庭园」。』
——经由「瑟拉的庭园」,这便是令人介意的地方。
「雷菲斯,你也去过那个场所吧?」
名咏式诞生、以及归返的世界。艾达是如此被告知的。
有如夜晚一般的天球,闪著蓝色光辉的砂子覆盖地表。宝石般的五色结晶飘浮在空中,闪烁著极光。
「啊啊,似乎是他们的首领,名叫萧的人所为。与我的意志无关,几乎是强制性的。』
「我想问你一件事。当你从那里回来时,是回到同样的地方吗?还是被移动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
「——那是……」
「这是祓名民的习惯,总是不忘掌握位置。至于我,在和阿尔维尔一起被送回来的时候,偏离了半步的距离,身体的角度也差了几度。这点我一直很在意。」
能够确定的一点是,与「瑟拉的庭园」相通的道路就是名咏门。
艾达察觉到的位置偏移——那无疑是被带往「瑟拉的庭园」及被送回来的时候,名咏门产生的位置有些许差异的所导致的。
「这是假设,在从『瑟拉的庭园』回来时,若能指定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产生名咏门——」
「将我们及安裘的居民一个都不剩地带往『瑟拉的庭园气接著从那里被指定回到这世界的某处是吗……如果这么想,的确能够加以解释……可是,为什么我会有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明白雷菲斯欲言又止的理由。
因为这与他们以往学过的名咏式相去甚远。
那并非「是否可用名咏式来加以实现」的议论,而是远远超越人类名咏式能够测量的容量——而且更重要的是,实现此事的是他们认识的少女。
「……虽然奈特那么说,不过真的是库露耶露没错吗?」
「大概吧。而且也有理由能够这么认为。」
她及蜜欧、奈特这组多雷米亚的同学。
海伦及雷菲斯这两名吉尔的学生。
虹色名咏士及她的父亲。
——移动到多雷米亚的所有人,全都认识库露耶露。
「我们来到多雷米亚,其他人则是附近的街道……很像我们的班级干部会做的事不是吗?若将所有人都移动到多雷米亚来,多雷米亚会被塞爆。一定是事到临头脑筋转不过来,就连要将大家移往哪个地点也是临时决定的。」
咬紧牙关,将肯定就要落泪的表情硬是转变成苦笑。
……真的很像库露耶露会有的想法。
「创造、司掌名咏式的调音者吗——真的轻易地层示出了与我们会的名咏式全然不同的等级呢。」
「你害怕库露耶露?」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大概是相反吧。」
有如寻找适当的话语般凝视空中半晌,接著他突然将视线转回桌面。
「我们是托她的福才会得救吧?不能忘了这一点。」
「你很明理嘛!」
艾达用自己的拳头撞了一下他那支著肘的拳头。
「……可是,目前情况如何?原本要夺取米克瓦鳞片的家伙们下落不明,而且也不知道米克瓦鳞片现在如何。」
没错,那就是问题所在。
拉过放在附近的椅子,双手按住椅背倚靠。
「这点我也很在意。可是没有<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被名咏出来的感觉。」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听说是在被名咏出来后,便删除既存的所有名咏式,给予全新概念的调音者。到时,将一度删除人类对于名咏式的记忆,保管被删除记忆的容器便是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也就是库露耶露。
任务结束后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便会消失,恢复成米克维克斯的「眼」。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库露耶露还是他们,彼此都会遗忘对方的存在。
「我们会记得她就表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没有被名咏出来。」
可是,眼前库露耶露已自这个世上消失,已经没有方法能够救她了吗?就算有,一直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好吗?
「看来我们最好去找奈特。」
「……是啊。」
直到最后,都与库露耶露在一起的那名少年。
直到最后,还是选择与库露耶露在一起的人是他。
想要相信——如果是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要怎么办?个别行动效率果然会比较好?」
「话虽这么说没错,不过问题在于今天是一般的上学日。」
侧眼望向悬挂在墙上的时钟。
「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差不多就要放学离校了。到时穿著不同学校制服的学生在校内走动是会引人注意的。你也不喜欢被身旁的人盯著看、被怀疑吧?啊,还是——」
越过桌面直盯著他的脸孔。
「……你那古怪的笑容是在打什么主意?」
「嘻嘿嘿,跟我比起来,雷菲斯你是不是更想跟海伦在一起啊?对不起喔,我这个人真是不机灵——」
「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一下?那么冷淡的反应算什么嘛!不如说,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所以我才想缓和现场的气氛,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会显得我很可悲耶!?」
急忙追上朝休息室门口走去的雷菲斯。
「……真无趣。如果是小不点,只要提到库露耶露的名字立刻就会涨红了脸。」
「奈特或许就是讨厌这一点,所以才会消失。」
「所、以、啦,才不是那样呢!」
正想开门的时候。
传出「卡锵」一声,正想伸手去握住的门把自行转动。
「找到艾达了!」
那是有著一头亮丽黑发的高姚少女。
「喔?桑吉丝,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凯特老师告诉我你在这里,要我早点带你过去。她说如果是你,或许会知道理由也说不定。好了,快点到校长室来吧!」
话才说完,艾达便被桑吉丝拉著走向走廊。
「等、等一下!理由是指什么理由?我正想去找小不点——」
「难道你还没发现?」
「所以啦,是什么理由?」
「……与其向你解释,倒不如让你亲眼见到会比较快。你有触媒吗?」
「有是有啦。」
亮出从口袋里掏出的白色颜料。
艾达的专攻色是「Arzus/白」,因此需要同色的白色素材当作触媒。
「你试著用它去进行名咏,白色的小石头还是随便什么都行。」
「咦,你说什么?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我做那种……」
「少啰唆,快做就是了。时间紧迫呢!」
……真是的,在身边的雷菲斯也感到困扰啊!
以指尖沾取颜料,在脑中描绘白色的小石头。
——「Arzus/白」——
颜料发出淡淡的白色光粒,它在家拢后形成近乎正圆的名咏门。从发光的门中……并未出现小石头。
并未名咏出任何东西,名咏门在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后便消灭。
「啊、啊咧?就我来说还真奇怪,这么简单的名咏就算是我也……」
「不是那样,是大家都办不到。」
「大家是指?」
「所、以、啦,不管是我、老师还是校长都一样!大家全都无法使用名咏式!」
一小时后。
「五色名咏式无法启动。」
「原因、应对方法均不明。广泛征求相关的情报、见解。关于各项情报接收的地点,请洽临时的——」
==========
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休养区的疗养设施内。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
蹬著鲜红的高跟鞋踩过地板,身穿白袍的女性研究者交抱双臂。她是位有著深绿色头发的高姚女性。细长的眼眸与其说是知性,用锐利这个名词来形容更为贴切。
莎莉娜露华·安德柯特,大陆代表机构的统率者眨也不眨地俯视躺在眼前的少女。
法乌玛·费利·佛希鲁贝鲁,在与凯因兹一同倒在校内后便被送往医务室,再从那里被转送到凯尔贝尔克。
「……」
「有一伙人想夺取竞斗宫的触媒。我听说你就是那伙人当中的一个,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会有这种状况了?」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床,就连躺在上面的少女也全身被白色的绷带缠绕。
清楚知道她现在还不是能够正常对话的状态,但目前急需情报,已顾不得这许多。
——五色的名咏式完全无法使用。
不管是原因还是应对方法全都不明,是所有文献均无法提供参考的异常现象。
「空白名咏……」
依然望著天花板的少女悄然低语。
「你知道空白名咏吗?如果不知道,这段谈话便到此为止。」
「多亏了曾经跟一个叫做米修达尔的男人扯上关系的缘故,所以我知道『空白者』这玩意儿。」
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淡淡的微笑。
「那就好……这个现象大概是空白名咏的调音者引起的。」
「调音者吗?还真是个陌生的名词。」
「是司掌名咏式的存在。其中之一的<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想要更新名咏式的概念。因为要取代既存的名咏式,所以需要舍弃古老的吧?五色名咏式无法使用就是第一阶段——这是我的想法。」
她闭上原本望向天花板的眼睛,单单掀动嘴唇。
这动作有如稚子,令人联想起孩童的呓语。
「结语显得软弱无力呢。这不是从名叫萧的名咏士口中得知的吗?」
「萧没有说,一切都是我的想像。或许对萧来说,也是他预料之外的情况吧?比方说就算得到了米克瓦鳞片,却发生了想要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却办不到的理由之类的。」
「究竟是如何呢?也有可能单纯是他没有告诉你。」
「不会的。」
少女原本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
「萧将一切都告诉了同伴。没说的,就只有他本人的性别。」
莎莉娜露华咳了一声,将差点便发出的苦笑塞回胸口。
……原来如此。因此就算伤势如此严重,这女孩对于那名叫做萧的名咏士的信任依旧不见动摇。
「不过,你这么轻易就开口好吗?」
「反正是我的想像。」
接著她凝视窗外映照出的景色的更远处。
目光寂寥地凝视凯旋都市的方向。
「而且,我还是认为萧会赢。因为萧应该已经开始登『塔』了才对。」
3
在多雷米亚学院的总务大楼教师休息室。
「……一天结束了。」
橘红色的天空混入灰色,灰色当中逐渐混入黑色。
与位在大陆中央地区的凯旋都市相比,多雷米亚学院的冬天已提早到来。呼出的微弱气息在接触到窗玻璃后形成混浊的白色。
——感觉一天只有平常的四分之一。
生理时钟还在正午左右,但挂在墙上的时钟已越过黄昏时刻,步向夜晚。甚至不想对这巨大的差距发出叹息,艾达就只是凝视著秒针的移动。
「不过呢,我们在休息室里打发时间或许是对的。听说不只办公室,全大陆的研究室都出现了大骚动。如果一个不小心卷入此事当中,肯定会被追问不休的不是吗?这也难怪,因为突然不能使用名咏式了。」
多雷米亚也停课,虽然未对社团活动加以限制,不过似乎没有学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社团活动。
「雷菲斯,你有什么打算?」
「……我吗?」
在明亮的室内与黑暗窗户的那头,窗玻璃映照出背后的景色。
在玻璃映照的世界中,银发青年维持几乎跟早上相同的姿势,双肘拄在桌面上,俯视著正下方——在桌上滚动的灰色名咏触媒。
与五色名咏相同,灰色名咏同样无法启动。
「已经接到来自吉尔的连络了吧?要你无论如何跟海伦一起回去。」
在隔了一段可视为犹豫的时间后。
「在安裘,正好是从前竞斗宫所在的位置。」
透过地板,可以感受到他站起身来。
「有座伸长到超越云层的高度,直冲天际般的高大夜色之塔……在安裘,真的筑起了那样的东西?」
「因为那是透过我爸的管道得到的情报,所以应该不会有错。」
有如连接地面及天空般筑起的夜色之塔。
前往安裘的先遣部队发现,获知这项情报是在今天中午过后。接著经由父亲传达给艾达是在傍晚。目击时间是今天早上——换句话说,与五色名咏式的消失是同一时刻,就偶然来说太过巧厶口。
「……我还不打算回吉尔。」
有如自言自语般的话语中,夹杂著痛苦的尖刺。
「我还有事没有完成。不只库露耶露的事,我心中也还无法接受师父/约书亚的事……我想再见那个女人一面,加以确定。」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不过你无法使用名咏式吧?就算这样你还是有勇气前去?」
「如果情况危急,即使要我逃走我也不在乎。就算这样,也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
他的声音自身旁传来,用不著转头。因为艾达映照在窗玻璃上的身影旁,可见到高大青年的身影。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吗?」
抬起原本一直垂著的头。
窗玻璃上映照出她的脸孔。当时的泪痕已经消失,但是——
「……跟你比起来,输得更凄惨的人是我。」
『下次再打吧!如果是现在这个时候,再比个几百次结果还是一样。』
『下定决心想想你要怎么做,只要得不到答案,那你就赢不了我。』
身为祓名民,是超乎技艺之上,精神层面强度的不同。
现在她看不见的东西,阿尔维尔一定看得见。是超乎技艺之上的落差,是肉眼看不见的距离。经过一个晚上之后,她终于接纳了这点。
「在我看来,你倒是出奇地冷静呢。」
「……说得也是,我自己本身也感到意外。」
那是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无法拯救库露耶露的焦虑、对阿尔维尔的对抗心态。
在无数感情交错的状态下,当时一味地否认她与阿尔维尔的差距。但是当昨晚接纳了这点的瞬间,胸口不再微微感到疼痛,呼吸倏然变得顺畅,就像哽在胸口的东西被拿掉似的。
「我啊,想再见他一面,把事情好好做个了结。」
不知会是诀别、还是再次恢复从前那样的关系。
可是——
「你是为了要去问没能问到的事。我是……要去说出当时没能说出口的话。」
从前她对阿尔维尔的看法,以及她现在的看法。
她并没有勇气将它说出来。
——我得鼓起那份勇气才行。
去传达应该要传达的事。
因为她认为就结果来说,这件事与帮助库露耶露是相通的。
「所以,我想试著逞强……老实说,我心中也还残留著犹豫不决的部分……能不能等一个晚再出发?」
「等到明天早上吗?那样真的不要紧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
艾达朝并肩站在身旁的雷菲斯露出小小的苦笑。
「无法再继续拖延下去,不论理由是什么都一样。」
明天早上出发,这点绝不能更动。不管会发生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时间紧迫。
「老实说,直到刚才为止我还不知所措。就算想做什么,但如果不知道要『去哪里』、『做什么』才行,那也只能举双手投降。」
滋滋——边以指尖划过起雾的玻璃一边说道:
「可是,筑起了塔那种东西对我们来说是件幸运的事。就算不知道该『做什么』,但至少厘清了『去哪里』的这个部分。」
耸立在凯旋都市,直冲天际的高塔。
萧、以及那两位同伴的去处也都在那里吧。
「能够行动的是我和你。问题是……」
「小不点吧。」
脑中浮现出夜色少年的身影,艾达静静闭上眼睛。
没错,就算知道了「去哪里」,却少了「做什么」这块最后的碎片。
能够补足这点的一定就只有他。因为空白名咏与夜色名咏成对,而他是夜色名咏唯一的一位歌手。
「奈特人在哪里?」
「老师没告诉我,听说就连老师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而且他似乎也不在男生宿舍的房间里……在这种时候……」
可是无法责怪奈特。既然看著库露耶露在眼前消失的人是他,那么内心受到最大伤害的人也会是他。
「要他在明天以前重新站起来,是不可能的事吧?」
「最坏的情况是就我们两个人过去。都已全体出动,能够行动的人员数目是零……得瞒著海伦及蜜欧。」
萧、缇希耶菈、阿尔维尔,敌人的人数是三个人。就算从数目上来说……不,就算不是如此,也希望奈特能加入。
「……小不点是笨蛋!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真的吗?你们真的那么想?」
声音并非来自室内——
「他躲在某个暗处,哭哭啼啼地哭肿了眼?如果你这么想,那么我似乎远比你们更了解那个小子。」
而是来自休息室门外。
压低的嗓音。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与学校当中的人会发出的声音有著一线之隔,是如黑暗混浊的沼地般的声音。
嘶——嘶嘶嘶……有如拖曳般的独特脚步声。
H晅是个很棒的夜晚不是吗,你们说呢?」
——这声音是?
「你!」
在理解对方是谁的瞬间,艾达反射性地握住祓戈朝门口摆出迎战的动作。
她并没有忘记,因为他是在多雷米亚学院及凯尔贝尔克,多次与她对峙的对象。
「你是……」
雷菲斯的声音显得沙哑,如实地传达出他因紧张而发抖的现况。
这是当然的。因为对这位青年来说,在门另一头的男人是——
「总不能在这么狭小的走廊上进行美妙的重逢吧?到外面来,现在正好吹起了一阵很棒的风。」
总务大楼前的广场——
在吹起通过肌肉、渗入脊髓,这般刺骨寒风的地点。
「今天真是个美妙的日子,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满是皱折的装束从头到脚覆盖了一切,那位名咏士有如仰望寒空般站立。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毫不理会男人的提问,艾达增强了手握祓戈的力量。
「受到叫做渗透者那种看不见的家伙攻击,也正好是在这个地方。事到如今你才出现有什么事——米修达尔?」
不请自来的灰色名咏闯入者。
在数度交手后,奈特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本部打倒败者之王/拉斯提海特而做个了结,至少艾达是这么认为。
还以为这个男人已不会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警戒心与敌对心,愤怒及不安……唔,就是这些吧。相当不错,是适合对我这种人发出的感情。你又如何呢,雷菲斯?」
越过覆盖面孔的连帽外套,传出米修达尔紧盯不放的视线。正面迎向那道目光,银发青年在经过半晌后点头。
「……很可惜,我不打算对你放松戒心。」
「很棒的回答。」
米修达尔肩头起伏地发出破碎的笑声。
「很可惜,我们没时间跟你耗在这里……你有什么目的就快说吧!如果是复仇,那就当场——」艾达的话还没说完。
「你可真激动啊,艾达·优恩·吉尔休费萨。相较之下……哎呀呀,那小子要稍微安静了点。」
那小子……
「是夜色名咏的奈特。刚刚我才去见了他,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
「……见小不点?」
这个男人到底在哪里见到了不管老师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他?
不,现在更重要的是……
「你把小不点怎么了!难不成……」
在黑夜中,沐浴在微光下的长枪前端发亮。
就算受到它的威胁,身著旅行装束的名咏士嘴角依旧带笑。
「我向他复仇?这么想也太滑稽了。我转告他一句话,他也回了我一句话,就只是这样。因为他的反应太无趣了,无聊,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以为失去小丫头后他会束手无策,结果过来一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男人知道失去库露耶露的理由也是个谜。不过更大的谜团是,看不出米修达尔对奈特描绘的感情色彩。若是考虑这个男人到目前为止的行动,几乎可以预想得到他是为了复仇而现身。
对此,他却用一句话就打发了?
而且——奈特主动回答这个男人?
「不过真遗憾。若是他感到绝望,我倒是打算在痛骂他一顿之后,再捉住他胸口的衣服嘲弄一番的。」
「等一……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米修达尔的说法有如反讽一般——
他并未感到绝望,反倒是相反。他的说词像在告诉两人这点不是吗?
「别说沮丧了,那个小子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只想著要将小丫头带回来喔!而且还是倔强、憨直到可称为笨蛋的地步。」
奈特是受到了打击吧。雷菲斯及她、老师们全都这么想。
可是实际上完全相反——
……小不点没有放弃?
「无聊,他会将思考表现在脸上,所以看得出来。像我这样的败者不管再怎么嘲讽他也是白费工夫。」
败者——如此自称的男人厌恶般的咋舌,接著说道:
「所以我看他一眼,转告了一句话,这样就结束了……真无趣,还以为在失去小丫头以后,他会走上扭曲成长的道路,但是那个小子似乎比以往更加顽固地踏上了笔直的道路……真令人看不下去,那小子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4
清晨的阳光经过正午,转变成落日,橘红色的太阳也再次混入深蓝色及灰色,接著逐渐加深,精练成深黑色。
夜晚。
奈特之所以会发现已来到被如此称呼的时间带,是因为就算睁开闭上的眼皮,视野依然黑暗的缘故。
「……」
跳过早晨及白天,来到黑夜。
整整一天没有进食,就连一滴水分也没有补充。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想要食物或水分的欲望。相反地身体感到灼热,有如不经火焰、身体内侧燃烧。内心平静到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并且感到舒畅。
「咦……」
在环抱膝盖的姿势下,奈特突然眨了眨眼。
这么说来,刚才似乎有某人对他说话。当时由于过度集中在思考上头,因此对此漠不关心,不过那个人是谁呢?
是男人的声音,既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可是似乎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
——而且,对方一定是个非常亲切的人。
『因为我找到了重要的人——当时你是这么对我说的。所以,你不会打算就此作罢吧?』
『用只属于你的名咏式,证明你对我说过的话吧!』
我怎么回答呢?由于太过集中在别的事上头,因此也无法深入思考。但即使如此,我记得自己还是回了一句话。
那是一分钟,甚至不满一分钟的邂逅。
『很棒的夜晚。比那天在凯尔贝尔克见到的时候还要好。』
那个不知名的人只留下这句话便飘然离去。
在古老的木制长椅上,维持抱膝的姿势仰望头顶。在几乎没有光源的广场上,只见呼出的气息变得模糊白浊。
「……我分明待在这种地方,可他还是找到了我。」
在从学校的学生宿舍通往一年级学生校舍的路上,从那里再往前走的深处,有一排生锈的铁栅栏。穿越那里继续往前走会看到一座广场……是昔日属于校园内的一角。
校园内杂草丛生,四周满是砂砾,再往里走有木造的学舍。是在多雷米亚建校前,位在此地的名咏学校。在已废校的现在,仍因校长的主张而留下,不过由于建筑腐朽,因此禁止进入。
——是曾经被称为艾尔法多名咏学舍的名咏学校。
「真的好安静。」
他并不打算躲藏,只想在无人的地方,而且还是在耳朵甚至会感到疼痛的静寂中,以无比澄澈的思考去思索罢了。
「抬起头来就表示,我可以当事情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吗?」
声音来自他身边,从他坐的长椅旁边传来。
率先跃入视野当中的,是闪亮的绯红色头发。
令人联想起深海的双眸及柔和的脸庞轮廓,修长的身材,带有女性化丰满娇艳的身形。
——比任何人都酷似「她」的少女就在那里。
「哎呀,难不成你把我误认为是姊姊?这个模样果然会被误会吗?」
她像是吁了口气般地笑了,那是有如破涕而笑般的表情。
「孤……挺t化?」
是违背调音者<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空白名咏的另一位调音者。
是库露耶露的分身,一直在保护她的守护者。
只知道她的名字及存在,不过没想到她会在现在,出现在这里。而且……容貌居然如此相似。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们是姊妹。」
少女轻抚隐藏有如白瓷般雪白肌肤的长发。
「……你在等我?」
「姊姊传达的瑟拉菲诺真言——你似乎已经理解了。就时间来说,真的十分吃紧。」
瑟拉菲诺真言。
是名咏调音者的<赞来歌>中不可或缺,用于名咏式中的真正言语。
Ris sia sophia,leide-lis,clue-l-sophie neckt rein——Kyel-fes Sophit ele vel xeph/悲哀的纯粹知性诞生,入睡——梦见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们
「原来当时库露耶露小姐咏唱的,就是真言啊。」
「……我真的很吃惊。没想到在那种状况下,你还能一字一句地记住姊姊的歌。」
将她留下的歌细分为文法及单字,与他所知的瑟拉菲诺音语进行对比一一以推测其中的结构,历经数百次假设及过程的循环,尽可能地正确、尽可能地忠实。
最后出现的是——未掺入任何不纯物质,完整的瑟拉菲诺真言。
那是从昨晚起,直到刚才为止,奈特独自一人查明的事。
「库露耶露小姐她……」
「就如你看到的。」
调音者拨开浏海,露出有如蹬视般的侧脸。
「为了救你,主动选择恢复成为米克维克斯的器官而消失,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米克维克斯的眼。在那样的状况下,就算有我的力量也无济于事。」
发出干笑的孤挺花坐在长椅上仰望天空。
「你明白吧?已经结束了,就算有调音者的能力也无济于事,人类到了这个时候不管再做什么都……所以你还是放……」
「——有我在。」
坐在身旁的她不愿直视奈特,即使如此,他还是动也不动地凝视她的脸。
无意让她把那句话说完。
「就算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放弃,我也不放弃。」
——只要我不放弃,库露耶露小姐就有得救的方法……妈妈还有阿玛一定是因为这样,才教我名咏式。
教我夜色名咏的母亲是这么说的: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阿玛说:
『你的选择会决定小丫头的方向,不过小丫头的选择也会决定你的方向。』
「救了她又能如何?」
调音者浮现嘲讽的笑容。
嘲笑——那是库露耶露绝对不会做的事。
可是——
「她是位在人类与调音者界线上的存在。不管就人类来说、还是就调音者来说都不完全的姊姊,你真的以为像你这样的外人能够救得了她吗?就算是……」
「已经够了。」
奈特打断她的话,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已经够了……别想著独自背负那么沉重的事。」
「你在说什么——」
「……你说谎时的声音,跟库露耶露小姐一模一样。」
惊讶地睁大眼睛,接著,孤挺花闭上嘴唇,身体微微颤抖。这个动作也足以令人联想起库露耶露强忍泪水的模样。
「……我不想承认你。」
依然坐在长椅上的孤挺花闭上眼睛。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因为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认为你救不了姊姊。另外一半……我觉得姊姊会被你抢走,这让我感到难受。」
「——嗯。」
没有兄弟姊妹的奈特也能感受到这点。
只要去看孤挺花以往的行动就能了解。
在库露耶露面前,她绝不表现得像个妹妹。可是刚才那段话,正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传达给库露耶露的话。
「……我真的认为要救姊姊,只是个梦。」
既无法开口也无法点头,就只是静静地回望那湛蓝的双眸。因为明白只要这么做,就能传达一切。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还没被名咏出来。换句话说,姊姊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的任务还没结束。姊姊应该还保有她的自我才对。不过,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就是了。」
「萧在哪里?」
「在曾是凯旋都市的地点,筑起了一座朝天空延伸的塔。『瑟拉之塔』——你就当它是『瑟拉的庭园』显现在这个世上的模样吧。原本那是在身为调音者的<与那项意志敌对者/阿玛迪斯>或<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被名咏出来之后才会显现,不过现在只有塔兀自诞生,萧的名咏并末完成。」
在脑海一隅萦绕不去的疑惑便是这点。
既然已经得到米克瓦鳞片,那么为何萧不名咏<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
「你已经听萧说过了吧?<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在重组名咏式的概念前,需要所有人类拥有的名咏式记忆,也就是姊姊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记录下来的记忆。目前少了它,所以萧无法进行名咏式。」
「可是库露耶露小姐已经回到米克维克斯身边……对吧?既然如此,那么库露耶露小姐的记忆也……」
「拥有姊姊记忆的人是我,我保管了姊姊的记忆。」
孤挺花无声地站起,接著——
「站起来,把手伸出来。」
「咦?」
「这是姊姊重要的心之结晶,可别把它弄掉了。」
啪锵!
自孤挺花的指尖落下一滴水滴,在掌心中央溅起。
这是——
水滴凝固,化为泪滴状的透明结晶。
「在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记录的同时,无疑也是姊姊的记忆。在这所学校里与你一同度过的回忆,也全都包含在此……如果你感到难以想像,就当它是『咏唤召回库露耶露记忆的名咏式』时,必需的触媒吧。」
孤挺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在此同时,她的身体被淡淡的红色包围。
「『瑟拉之塔』是『瑟拉的庭园』显现的形态。它的最高楼层与『瑟拉的庭园』的最深处相通,是所有名咏式诞生的泉源,换句话说,调音者就在那里。原本是人类肉身绝对无法抵达的场所,不过就只有那座塔显现的期间,人类能够通过塔,前往庭园的最深处。」
她的身影逐渐变淡,渐渐变得蒙胧。
包围她身体的红光,无疑是从她身上产生的光粒。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已经哪里都去不了……我已经没有应该要做的事,也不存在为此而留下的力量。」
就连维系自身存在的力量也已丝毫不剩。
与名咏生物的返还不同。
就她来说,代表身为调音者力量的消灭。
「不行,不要消失!」
拚命捉住她逐渐消失的手腕。她的手腕已变得一旦使力,便会穿透般的稀薄。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可思议地温暖。
「为什么?我已经结束了我诞生的使命。」
「……你不想和库露耶露小姐在一起吗?」
不是为了库露耶露,而是出于她自己的愿望在一起。
应该能够抱持这样的愿望才对。不,是理应如此才对。
「不,我是从库露耶露的自我防御心理中成长出来的,只希望姊姊能够得到幸福,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愿望。」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能了解?」
「咦?」
「如果是为库露耶露小姐著想,那你就更不能消失了!如果知道妹妹消失,库露耶露小姐她会怎么想!」
情感如决堤般溢出,奈特在感情的推动下走近她。
他不懂得如何说出出人意表的话,也不懂如何说出表达感情深度的话,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说些什么,有种不说不行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你认定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存在?不要说那么悲伤的话。」
孤挺花的身影在一瞬间突然变大,填满视野——
……咦?
奈特之所以会发现自己被孤挺花抱住,是因为他与她同样被红色的光粒包围。
接著传来低声的,真可称为细不可闻的微弱嗓音说道:
「……谢谢你。」
并未真正发出声音,而是透过身体与身体接触的热度来传达。
「谢谢你,对于这样的我也……只要有你这样的心意就够了。」
拥抱仅是一瞬间。
主动松开抱住奈特肩膀及背部的手,孤挺花朝后退一步。
「你是不是从夜之真精那里收到了什么?」
「……这个吗?」
在催促下,奈特松开右拳。
那是散发艳丽夜色光泽的结晶。大小正是以被纳入奈特掌中,前端是尖锐刀刃般的形状,令人联想起巨大生物的利牙。
在风碎之日/凯修塔鲁罗的瞬间,仅在一瞬间听到的是阿玛的声音。接著便转移至多雷米亚学院,醒来时有如双手紧抱般地握著它。
「那是阿玛迪斯之牙的碎片,是符合那只小真精的饯别。」
「这就是……?」
与米克瓦鳞片齐名,是名咏式中的终极触媒。
「把手伸出来。」
跟刚才一样,孤挺花的指尖落下小小的水滴。
透明的水滴滴落手掌,形成小小的、小小的泉水。在它的水面上,浮现出绯红色的某种东西。
那是孤挺花的花朵,是即将绽放的花苞。
「我也给你饯别的礼物。是孤挺花的真言<所有觉醒的孩子们>——虽然残留的力量不大,不过应该足以唤醒睡著的孩子才对。」
「这么地……」
动也不动地望著双手捧住的三个结晶。
花型的绯红色结晶——那是孤挺花托付的真言。
牙型的夜色结晶——那是阿玛托付的最后触媒。
泪型的透明结晶——那是库露耶露的记忆。
「绝对不要忘记,这些结晶不仅仅是『物品』,全是无可取代的梦想,包含了活在这个世上所有孩子们的梦想。由于全都有意义,因此要全部都凑齐了才能成就它们的意义。你被托付了如此的愿望。」
「……嗯。」
真的被托付了重大的任务。
——为了不要忘记、为了不要遗落,得抱住它前进才行。
「没错,接著你得怀抱那样的愿望咏唱才行。」
歌——
其实就只对这点感到不安。
已分析出瑟拉菲诺真言。可是,要咏唱什么才好?
「哎呀,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迷惑了吧?」
随著光粒子消失的孤挺花嫣然一笑。
那是第一次。
而且,那个笑容无比温柔、无比澄澈——
「你想成为什么颜色的名咏士?」
——萧也曾经说过相同的话。
『呐,奈特,你到底想成为什么颜色的咏使?』
『习得虹色,枯草色的咏使。
空白名咏渴求的,夜色的咏使。
祈求黎明,黄昏色的咏使。
自空白觉醒,纯正绯红色的咏使。』
『这四个人全都有自己的「颜色」。不单单是名咏色的意思,而是知晓自己的旋律,名咏自己的音色。正因如此,这四个人有著只属于自己的真言。』
「我……」
再次紧盯著在双手上滚动的三个梦的结晶。
一切的起始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阿玛迪斯>与<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米克维克斯的争执。
由此诞生出空白名咏、五色名咏。
接著是夜色名咏、虹色名咏。
——可是不对。
因为需要的,一定是位在所有音色前方的事物。
为永恒持续的蛇与龙的争执划下休止符,而且用来拯救她的音色。
那是——
「没错,原本应该要由夜色/伊芙玛丽和虹色/凯因兹找出来才对。结合夜色与虹色后,才能诞生出黎明色的光辉——如此一来才能自米克维克斯的束缚中解放库露耶露,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索菲亚·欧伯·库露耶露尼特这个人偶注入Co lue-l-Sophie Nett/库露耶露·索菲尼特【令旋律复苏的少女】的新生命。」
妈妈和凯因兹先生。
应该由两人找出来的事物的……后续?
「昔日的孩子们/伊芙玛丽及凯因兹描绘出的梦想轨迹,得由现在的孩子们/你和库露耶露来继承才行。」
她伸出纤细的双手——
触碰脸颊,化为光粒子的指尖已连暖意都不剩。
我明白……虽然明白,可是这个景象与在决斗舞台上见到的她,模样太过酷似——
「哎呀,你已经决定不哭了吧?」
「……我没哭!」
化为光的指尖拭去他眼中浮现的泪滴,发光的泪水落下。
「你真笨!居然就为了我这样的人物消失而哭泣。」
「因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是的。」
她已经连维系存在的力量也不剩,就算她的存在以某种形式留下,也不会被名咏到这个世上来。再也无法像这样,与某人交谈——
那就是为自己的姊姊使用所有力量的她所做的选择。
「虽然不会再见面,不过我还是会记得你。」
那句话令奈特抬起头。
消失成光粒子的孤挺花嫣然一笑。
她露出的微笑是——
那个笑容无比温柔、无比澄澈——
「谢谢你……虽然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人类/你和调音者/我,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忘记曾经见过你。不会忘记你如此深爱姊姊,而且将同样的体贴分给我……黎明色的咏使啊,希望你和姊姊能够聿福。」
黎明色的咏使。
那句话有如朝干渴的花上浇水般流人心中。
「——黎明色的……」
「没错,奈特,你是被黄昏所爱的黎明色的咏使。你将与所有梦见黎明的孩子们一起解放姊姊。」
接著少女……曾是少女的绯红色光芒……无声地升上夜空。
谢谢你——
我才要谢谢你呢——
那是哪一方说的话语?
没有必要说出道别的话。
只将彼此的感谢之意传达给对方,少年独自伫立在原地。
——黎明色的咏使。
覆诵她给予的名字,奈特静静地迈出脚步。
后记
我对音乐感兴趣是在国二那年,契机是朋友弹奏的钢琴。
在此之前我对音乐并不那么感兴趣。不如说,首先我就看不懂乐谱。因为看不懂乐谱所以无法弹奏乐器,当大家在弹奏时,感觉就只有我一个人被抛下。上课时也总想著「怎么不快点下课」。
改变这点的,是某位友人。
那位友人平常不管再怎么看,都是迷糊、少根筋的人。但是当他一坐到钢琴前面,就变得生气勃勃,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弹奏出来的音乐激烈却又纤细。没想到平常那么少根筋的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令我颇受冲击。
如果能像他那样弹琴不知该有多好!在一旁看著他演奏,让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接下来,音乐老师及那位友人数我怎么看乐谱。为了代替钢琴,我搬出古老的键盘来做练习。
在看不懂乐谱的期间,节拍器也派不上用场,于是我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去聆听想要弹奏的曲目CD,采取完全背下音乐节奏的方式。就算没有乐谱,但只要跟CD一样,让音符及节奏吻合就好了——这就是我的想法<实际上,CD跟钢琴编曲用的教材似乎多少有些不同>。
听说他母亲是钢琴老师,所以他从小学开始就学习钢琴。
对他而言,母亲是音乐的启蒙老师,不过教导我音乐之美的,无疑是这名友人。如果没有认识他,我便不可能喜欢上音乐。这么一来,《黄昏色的咏使》或许就不会诞生了。
一思及此便感到怀念,也会在心中低声对他说「谢谢」……因为感到难为情,所以至今还无法面对面向他道谢<笑>。
如今,在此番回顾后感受到的是——
虽然有许多让人成长的重要因素,不过其中还是以美好的邂逅最为重要。因为其中有光是打开教科书,也无法得到的「契机」。
对了对了,还没向各位问候,好久不见,我是细音启。
真的非常感谢您阅读《黄昏色的咏使》第九集。
在我心中,希望这会是符合第二乐章结尾的内容而写下的作品,如果也能得到大家的认同,那就太感激不尽了。
另一方面,就我自己来说,在思及已走在现在这一步的反面,也有种终于走到这一步,不可思议地想要抬头仰望天空的心情。
再一本。
《黄昏色的咏使》的故事,总之将会在下一集告一段落。
在第一集当中产生出来的邂逅,会在故事结束时连结成怎么样的愿望?凯因兹与伊芙玛丽,接下来是奈特及库露耶露,以第一集的邂逅为契机,逐渐成长……到最后会描绘出怎么样的世界来呢?
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分明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存在于心中的故事,一旦到了最后居然会感到如此紧张,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吃惊。
——在此同时,也感谢能让我像这样写到最后。
终于来到最终乐章、最后一集。
在形容时间逼近的词句中,有时会听到「不管哭还是笑,这都是最后了」。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引用这句话。
正因为这就是最后——
希望它能够成为让《黄昏色的咏使》世界当中的人物们,以及像这样阅读的读者们,都能笑著结束的故事。
那么……
希望在最终乐章的最后一集——
《黄昏色的咏使10 黎明色的咏使》中能够见面。
二〇〇九年二月上旬的某个夜晚 细音启
录完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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