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难驯!?】【高崎とおる】【宵见里森罗万象短篇集】【台/简】【录讫】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20:24 编辑


恶狼难驯!?宵见里森罗万象短篇集



—————————————————————
原作 高崎とおる
作者 黑川実
插画 武藤此史
译者:许昆晖
扫图:Ozzie
录入:SaRaPhim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novel.cn/index.php
—————————————
—转载注意事项—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录入的每一本书,都有扫图者很大部分的功劳


[/align]
原作 高崎とおる
  居住于神奈川县,担任游戏脚本作家同时,也有在担任原案负责人。代表作有『リセットな彼女』(ファミ通文库)、『ふりふろ?』(GA文库)等等。露天温泉的野心已经以SPA中心解决了!泳装的问题也可以用第二集的那个搞定。那么接下来呢?期待您的意见。
  隶属于有限会社エルスウェア。
  http://gantanblogl03.fc2.com

作者 黑川実
  出身地为某个地下铁很安静的都市。最近在本地的书店竟目击正在购买『恶狼难驯!?』第四集的女高中生,立刻感激地在书架的後方拜了又拜,结果却被大学时代的朋友撞见这种愚蠢行为而陷入了短暂的危机。每天在神社後方敲打键盘的自己,总是梦想老了以後能住在冬暖夏凉的地底世界。

插画 武藤此史
  天秤座A型,出生在1 0月份。茨城县水户市出身。主要的工作是『ますねー今から楽しみです!』(MF文库J)、『繰り世界のエトランジェ』(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插画等等。我才不需要微波炉!顽固这么想著的我终于也买了一台,这就是文明……!
  http://kuripoko.blog78.fc2.com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19:06 编辑





  


  夭折的女学生幽灵(?)与勇大约会!?
  ——「Strawberry Time」


  前往海边短程旅行的日奈等人
  被住在废弃饭店里的『思念体』耍得团团转。
  ——「回忆中的迷途孩子」

  柠檬在SPA中心被偷走了重要的耳环後
  赤裸展开大追捕行动!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诡计多端的和臣在圣诞夜的企图
  与惊人的告白真相为何?
  ——「——一个都不放过——」

  ……以传说中能实现人们愿望的土地『宵见里』为舞台,
  每回都在主人日亲身边的固定班底都大为活跃——
  让人期待已久的短篇集堂堂登场!!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19:18 编辑



Strawberry Time

  夜深了,下弦月高挂在空中,隐约映出昏暗的旧校舍轮廓。

  蓝色帆布覆盖于建筑物老朽的外墙上。在白天的日光中只会觉得这里是即将被拆除的废墟,但如今在月色下浮现的美丽影子却让我觉得充满了梦幻气息。
  一名少女以这异样的建筑物剪影为背景伫立著。
  洁白的水手服包裹著她那纤细的身躯,编成辫子的美丽长发垂在肩旁,少女浑身散发著令人恍惚、如梦似幻的气氛。
  她低垂的头部与视线,加上看似寂寞的神情,完全嗅不到半点对他人的恶意或敌意。轻轻挂在少女鼻梁上的胶框眼镜后方还透出一双不停眨动的柔弱双眸。
  尽管现在是五月,在夜半时分的宵见里中,穿著短袖上衣在外游荡也难保不会著凉受冻。
  但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少女的脚尖离底下的草地略微浮起三公分左右。
  在昏暗的夜色下,只有少女的身影浮现出朦胧的白光这点也很异常。恐怕我眼前所见的,就是在学期间夭折的女学生所遗留下的思念——也就是所谓的「思念体」吧?
  由于思念太过强烈所以才会被宵见里这块土地所束缚,世间通常将之称为『幽灵』。
  「……喂,勇太,你不觉得对方完全没有『邪恶』或『威胁』吗?」
  听见呼唤我名字的说话声后,我将目光从白皙的少女身上移开,打量著站在我身旁的日奈以挖掘出她的内心。只要是普通的人类,不,就算不是普通人也行,我都可以让对方变成丧家犬、毫无斗志!」
  日奈得意洋洋地说道。
  诹访部的力量确实有这种效果没错。只要能以「说服」消减那些太过强大的思念,思念体就能兵不血刀地主动离去。
  不过,日奈本身的实力真的有到她自夸的这种程度吗?
  基本上,比起寻找他人的弱点,日奈似乎更加擅长发掘他人的长处。当然,面对我的时候就完全不是那样了。
  「我会紧迫盯人到对方完全不敢对我起敌意为止。」
  「你是刚从哪个战场回来的吗……」
  「哥哥也说过,让对方心处劣势并屈服才是最有效的!」
  「日奈,关于人际关系你最好不要以和臣为榜样,那样会使你的人性荡然无存喔。」
  「勇太你这家伙,对我哥哥有什么意见吗!?」
  光是把我历来对和臣的不满与怨言说一遍给她听,天应该就快亮了吧?
  当我脑中正在搜寻对当主家长公子合适的咒骂之词时,柠檬用指尖戳了戳我的侧腰。
  顺著她的手指方向,我发现那位白色水手服少女正抬起头、目不转晴地凝视著我。
  原本在眼镜后方闪闪发亮的那对瞳孔,此刻也渐渐露出了鲜血般的赤色。
  我赶紧向前摆出应战姿势,并将柠檬与日奈挡在身后。
  原本失魂落魄望著我的白皙少女,这时却突然眉头深锁、湿了眼眶。
  唉——接著,对方唇间幽幽地长叹一声。
  『——竟然牺牲自己充当情人的挡箭牌……』
  「……什么?」
  白皙少女再度长叹了一声,随后便转身背对我们三人。
  她迅速反仰身子面对星空,以双手抵住嘴边围成一圈——大喊道:
  『……人家也好想谈恋爱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凌晨两点,响彻旧校舍中庭的惨叫——不,正确地说这不是「惨叫」,而是一种几乎可直达脑门的魔音,或许也可称之为思念波吧?
  柠檬似乎也因为这穿脑的魔音而头昏眼花。
  「……勇太。」
  日奈眨了眨犹如猫咪般的大眼睛后,对我微微蹙起眉。侧脸。
  「没错,看起来像是名无害的娴静少女,但谁也不敢保证吧?」
  「嗯,既然会在半夜于学园现身,至少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
  日奈脚踩在草坪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念念有词地说道。
  她身上这袭以黑色与红色为基调的套装,是十年前就开始使用的本校高中部女生制服。我觉得比起白色装束或巫女公主的正式装扮,这套制服更适合日奈。
  她那直挺的背脊与暗夜中依然亮眼的侧面,充满了领导者的威严……虽然这是我单纯的感想,但也可能是身为『守护者』的关系,使得她不得不摆出如此的架势。
  「……呐,日奈,在接触对方前要不要先变身为狼呢?」
  柠檬小心翼翼地问道。日奈听了后则缓缓地摇著头。
  「没有必要。就算勇太或柠檬不变身,只要我上去威胁对方几句,对方应该就会哭著消失了吧?」
  「此话当真?」
  「……什么嘛,勇太你有意见吗?掌握那个女孩的心灵创伤根本轻而易举,我想我一定可
「……她刚才是说恋爱没错吧?就是交往或恋情的那个意思?」

  「应该吧。她的心愿可能与初恋、恋人、风流韵事、男女朋友之类的事有关。」
  「……原来如此。那,勇太,这事就交给你啰。」
  「喂喂!等一下。你刚才的自信跑哪儿去了?你不是保证可以说服对方吗?」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交给你吧。」
  「什么!跟恋爱有关的问题我也不擅长处理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当主人有困扰时,身为奴仆的不是应该舍身相救吗!?」
  「奴仆!?虽然这是实话,但也没必要在本人面前大剌剌地说出口吧,会让我心灵大受打击啊!话说回来,你只是想逃避而已,这哪算什么困扰!?」
  「既然你讨厌奴仆这两个字,我就用小狗狗来称呼你吧!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对这种与恋爱相关的问题还不知该怎么处理,你不觉得很丢脸吗!」
  「既然如此,就请身为主人的你对身为奴仆的我先示范一遍。为了不让我丢脸,请你说明一下呕心沥血的恋爱究竟是怎么回事?唔……好痛好痛,别踢我啦!」
  对我与日奈这种小学生等级的吵架,柠檬淡淡地插了一句:
  「看吧,我就觉得你们每天都相处得很开心。」
  「……我现在可是被主人施予不人道的暴力行为耶!」
  我先是对柠檬提出必须解释清楚的抗议,接著才转身面向那位白皙少女。
  ——今晚我们的『轮值』工作就是要完成她的愿望,让她能从宵见里这块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并获得净化。

  * * *

  在我们就读的私立宵森学园中,所谓的『旧校舍』即是指默默耸立于校地角落、被群樱隐蔽的这些古老木造建筑物。
  由于设备逐日老朽,加上遭凶恶的野狗盘据,所以这些旧校舍已被列入逐一拆毁的计划中。然而自从上个月的「事件」发生后,拆除行动再度面临停工的危机。
  诹访部本家担心,如果继续进行工地作业,可能得承受不知会挖掘出「什么」的强大风险。
  诹访部不但是学园法律上的经营者,也是宵见里的守护者。
  所以,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人敢违抗诹访部当主所下达的命令。
  至于问题同时浮上台面的处理方式,则是由夜间担任『轮值』工作的有志之士们所提议的『旧校舍重新调查与净化』计划。
  「……勇太,在旧校舍中可能封印著连过去『轮值』的前辈们都无法处理的凶恶思念体唷。」
  就在大约一个礼拜前的中午,日奈以严肃的表情瞪著我表示。
  日奈是统治宵见里的诹访部家下任当主,至于我则是侍奉诹访部的山神家嫡子,也就是贴身保护日奈的『守护者』,因此上述对话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如果不是神情紧张的日奈膝头上还搁著五颜六色的手制便当,那刚才那段也不过是护卫宵见里的这对主仆间认真的对话罢了……
  只要是天气好的日子,我侍奉的这位「主子」就必定会来屋顶上享用午餐,而且还命令我必须随侍在侧。
  袭向顶楼的强风吹乱了日奈的长发,只见她似乎很舒服地眯起眼睛。
  「摧毁旧校舍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危险其实我们也无法确定,因此必须在继续动工前先彻底调查一番才行。」
  只要一想到这间学园每逢夜半都会化为异世界的特殊环境,我就无法对日奈的提议视为杞人忧天,并一笑置之。
  超乎常识的现象接二连三地出现——这所宵森学园就是如此奇特的场所。
  不过,对当时的我而言,比起旧校舍难以捉摸的潜在威胁,日奈那不知为何突发奇想亲手制作的便当反而更吸引我的注意。
  略微烧焦的煎蛋加上只有四根爪子的章鱼形香肠、外观歪歪扭扭的饭团。虽然,我很想抱怨,但还是只能以悠然的表情夸奖「味道还不错」。
  ——如果当时的我出现于现在的自己面前,我一定会使尽全身的力量把当时的自己踹到再也爬不起来为止吧?

  * * *

  『真想谈恋爱,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想要体验约会是什么感觉……』
  白皙少女以令人生疑的旧时代口吻诉说自己内心的「遗憾」。
  『真想跟男朋友一同前往各个景点出游……两个人以心形的吸管共饮一杯果汁啦、穿著有爱心符号的情侣装逛街啦、搭上摩天轮并在最高点接吻啦、情人节时送对方有爱心图案的围巾啦、交换充满爱意的日记啦——!』
  她的心声似乎充满了昭和时代的风格,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此外,这种对爱心符号的惊人执著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知道那些心愿都没办法实现了。但至少,在这种地方也好,真想跟男朋友约会一次……』
  尽管少女的发言内容楚楚可怜,但思念的强大威力却杀气腾腾地在我们脑内肆虐。
  感觉就好像被迫端坐在一对音量惊人的巨型喇叭前方一样。
  「摩天轮恐怕有点难啦,不过一起看电影之类的应该可以办到吧?」
  「是呀,只要借钥匙使用视听教室就可以了。」
  「编织围巾跟交换日记之类的好像很耗费时间唷?」
  「希望不要变成长期战才好……」
  日奈与柠檬在这种紧张状态下依旧热心地为对方检讨可能的约会计划,我见状忍不住咕哝道:
  「……就算放著她不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虽说这附近的樱树已落尽花办、露出绿意盎然的枝叶,不像盛开时那么气势磅礴,但要充当旧校舍的掩蔽也足够了。
  学生当中对旧校舍可能感兴趣的人,也很清楚这里已化为凶暴野狗的巢穴,所以几乎都不敢靠近。
  况且眼前这名思念体又没有丝毫邪恶的气息……
  「确实,当下看来应该对周遭没什么危险性。」
  「但是,如果放著不管,这种思念体也未免太过强烈了吧。」
  「倘若不设法完成她的心愿,搞不好会堕入黑暗界喔?」
  「因为恋爱不顺遂而产生的女性怨念是很恐怖的唷,勇太。」
  听见自我左右传出的诡异窃窃私语后,我慌忙转动头部。
  「……狐狩田学长,我不是说了好多次,不要偷偷摸摸地靠近别人身旁吗!」
  「什么偷偷摸摸?太难听了吧!说得好像我对你有什么恶意一样?」
  狐狩田学长发现我的狼狈后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又轻轻挥手。
  或许他自认为那种举动代表好意吧,不过那样的好意我可敬谢不敏。
  当然,今后他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过向善的可能。
  「还有你——和臣!为什么连你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咧!?」
  这位仁兄同样对我的指责无动于衷,只是露出一抹稳重的微笑。
  「因为我刚好有其他琐事要处理,忙完了就顺道过来看一下,所以才会拖到这么晚啰。」
  「其他琐事是指什么?」
  「那可是学生会的机密,就算是身为会长的我也不能对外人泄漏……话说回来,最近学生会的书记好像快忙不过来了……」
  「免了吧,我是不可能帮忙的。那种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对于我斩钉截铁的拒绝,和臣只是轻轻地眨了眨眼,然后就以寂寥的笑容摇著头说道:
  「哎,狐狩田,我们的勇太终于长智慧了。」
  ——请不要在我的名字前面任意加上所有格好吗!
  「和臣,那是因为你玩笑开得太过头了吧?我早就说过,如果不先空个三天,勇太一定会产生警觉……」
  狐狩田学长竟然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这家伙,跟和臣每天开开心心一起整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真希望勇太能永远当个伊甸园的居民……」
  「……但话说回来,和臣,用半强迫的手段让他落入陷阱才趣味无穷嘛。」
  「你说得没错。每次看到学不乖的勇太中招我都觉得……」
  你们这两个混蛋,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如果真的脱口而出上述的质问,总有种会深受心灵打击的不好预感。我决定放弃对这两人吐槽,将目光转向柠檬与日奈。
  「所以对象该怎么解决呢?」
  「对象?」
  「就是跟思念体谈『恋爱』的对象啊,也就是男朋友。」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把她在世时单相思或暗恋的那个人找来了。
  对方毕业后直接离开里的可能性很高,更何况这位少女都已经去世十年以上了。
  如果曾经交往过倒也还好,但假设单纯只是夭折的单相思少女,那么男方应该很难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吧?
  「找会长扮演男朋友应该很合适吧?」
  柠檬若无其事地发表意见。
  在我身后依然喋喋不休的和臣与狐狩田学长突然停止了交谈。
  有恋兄情节的日奈立刻挑起眉尾。
  「柠檬!?为什么要找哥哥……」
  「想当然尔,会长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所以可以放一百个心。」
  「唔,这么说来的确……」
  眼见妹妹如此轻易就被柠檬说服,和臣若有所思地抚摸著下颚。
  「如果要以经验值相较的话,狐狩田应该远胜于我才对……」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有说服力。
  「那就请狐狸学长……!」
  「不好意思,这个忙我不能帮,日奈。」
  「为什么呢?」
  「因为我碰不到思念体的身体啊?」
  「那又如何?」
  日奈讶异地侧著头,狐狩田学长则盯著她的脸低声解释道:
  「——对于完全不能碰一根寒毛的女性,我以前可没有把到过的纪录喔。」
  日奈先是愕然地抬头望著学长,等她理解对方话中的含意时,脸颊才一路羞红至耳垂,并且突然拉开与狐狩田学长间的距离。
  和臣交替望著捧腹大笑的狐狩田与正在接受柠檬安慰的日奈,很难得地露出了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接著才突然抬起头。
  「对了……都还没听听你本人的意见,这可是在为你选择对象呢!」
  原本轻飘飘浮在半空中观察我们这群人的白皙少女思念体,突然被和臣以温柔的语气探询,差点从空中摔了下来,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身子。
  「虽说是假扮的,但毕竟要充当你的男朋友,所以我认为还是选你中意的对象比较好。能说说看你的意见吗?」
  『…………』
  双颊略微泛红的思念体望著和臣。
  我还在佩服和臣处理得当时,却无意间与回过头的思念体四目交会。
  她那苍白而病态的脸庞对我露出了羞赧的笑容,霎时,一股原因不明的恶寒窜过我的背脊。
  果不其然,思念体模样害臊地指著我,满脸通红地对和臣答道:
  『——如果可以的话,人家想选那个男孩子。』
  「耶!」
  和臣完全不理会因突然被点名而震惊的我,满脸亲切笑容地朝对方点头。
  「嗯,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已经发现你一直在注意勇太,所以才会刻意问你。既然如此,勇太也该欣然接受……」
  『你长得跟我以前喜欢的人好像……』
  「咦……不对啊,耶?等、等等……」
  「我反对!」
  日奈用力地以单脚跺地,制造出好大的声响,和臣见状则轻轻地眯起一只眼睛。
  「今晚日奈的『轮值』工作应该是完成对方的心愿,让思念体获得解放,哥哥,我应该没记错吧?」
  「话、话是没错啦,可是……」
  「不可能的,我根本就无法胜任。」
  我好不容易才从干渴的喉咙中挤出这番话。
  狐狩田学长这时代替皱眉噤口的和臣挺身对我说道:
  「这可是依照她本人意愿所选的。如果因为你拒绝而使她无法完成心愿,她搞不好会堕入负面的情感中,从中立转为邪恶的思念体喔。」
  「呃,可是……」
  「怀抱负面的情感后,她想要维持现况就难了,最后还会因负面的情感失控而丧失自我,成为盘据于宵森的怪异现象之一。」
  每当狐狩田学长以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时,就代表他已经确定我一定会屈服。这种头头是道的理论我的确很难反驳。
  「……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她在思念体当中应该算相当强大的一类才对。一旦失控,诹访部跟山神想要收拾就更加棘手了。」
  「那、那的确很麻烦啦,可是我……」
  「要拒绝也是你的自由,不过倘若她变成邪恶的思念体,那你最好先想想届时该如何负责。」
  强大的思念在宵见里中会化为实体,而且只要思念愈强,这个实体就会更清晰鲜明。
  大部分的「思念」在日出后就会如雾气般消失,只有非常强大激烈的才能形成所谓的「思念体」。
  尽管那些强烈的愿望起初动机很单纯,但因无法实现而扭曲后的反扑力道也同样很吓人。
  我想起上个月跟日奈携手解决的某个事件。
  亡者与生者的思念、憎恨、忌妒、杀气、悔恨,在经过长年的岁月后可能偶然成长为「思念体」,对依然存活的人造成危害。
  如果对方也因此出现扭曲的话,不管是对她自己或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的结果。
  「我坚决反对勇太扮演她的男朋友!」
  日奈使劲把我摇摇晃晃地往后推,挡在我跟狐狩田学长之间。
  「……呼思,我知道你很想独占勇太,不过这也是为了『轮值』,应该以公事为优先吧?既然你身为诹访部下任当主……」
  「独占?你在胡说什么呀!」
  对于露出轻薄笑容的狐狩田学长,日奈毫不动摇地回答著。
  她双手擦腰、抬头挺胸地逼视学长。
  「我就是因为我们的『轮值』工作所以反对。我跟勇太相处那么久了,这里最了解他的人铁定是我。」
  「日奈,你……」
  我不由得感觉到一股暖意流过胸口,并在体内扩散开来。
  思念体少女则交互端详我与日奈,因疑惑不解而垂下双层。
  『……这个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吗?』
  「才不是哩!他只是我的奴仆!就算退一万步也顶多让他当个青梅竹马!」
  这种使尽全力的否定态度让我忍不住想开骂,但这时如果将抱怨脱口而出的话,只会坏了日奈难得替我作出的辩护,所以我只好闭口不语。
  日奈侧目瞥了我一眼后再度转向学长,以激昂的口吻强调:
  「思念体想追求的是美妙的恋情,如果让这种笨手笨脚又迟钝、完全不懂如何与女性相处的勇太充当她男友,原本应该要消失的思念体也会不愿意消失了!」
  「——喂,等一下!」
  不过,日奈所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如果是要抵御接连出现的怪异存在、寻找隐藏的敌人位置,这种任务交给我就很合适;但说起以恋人身分伴随在女性身边嘛……
  我又不像和臣或狐狩田学长那样油嘴滑舌,此外也不够机伶。
  然而那两位高手这时却不约而同地对我咧嘴一笑,还一左一右抓著我的肩头,以不让背后思念体听见的音量对我咬耳朵。
  「——技术面的问题你不必操心,为了让你完美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我跟和臣会在一旁偷偷地指点你,你就安心上吧。」
  「我与狐狩田会动用所有的经验与知识充当你的顾问团,这么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吧?」
  只见他们以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以及虚伪的慈爱笑容对我怂恿、催促著,我心中『不好的预感计量表』再度陡然上升了。

  * * *

  高挂在空中的下弦月于枯萎的草坪投下淡淡的影子。
  我与思念体并肩在深夜的中庭散步。
  『……能跟山神同学约会,简直就像作梦一样。』
  思念体在半空中轻巧地踱步,还刻意在我面前转了一圈。
  我们是从几天前开始交往的。我在收到她的情书后,才知道她从以前就暗恋我很久了,最后终于光明正大地变成男女朋友——至少故事的设定是这样。
  根据她满脸通红、情绪兴奋地对我转述的内容,我从小就因为家里开设武馆之类,所以经常被不良少年盯上,同学都不敢跟我走得太近,刻意与我保持距离——至少故事的设定是这样。
  『……不过!只有我在某个下雨的日子,亲眼目睹山神同学温柔地将浑身被雨淋湿的小猫拥入怀中!』
  这位思念体尽管外表楚楚可怜,一旦开始述说脑内的妄想后情绪就会变得亢奋异常。被她这股气势压倒的我也只能「哈哈……」地勉强搭理著。
  不过,她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反应,依旧继续述说那些纯属幻想的情节。
  『然后,山神同学只有跟我在一起时才会露出原本的温柔模样,只有面对我才愿意解除心防!』
  虽然我对她妄想中的山神为何态度那么高傲感到很介意,但对这种虚构的情节吐槽也没用吧!
  然后,依据设定,今天是我们开始交往后的第一次约会。
  虽然这么说对她很不好意思,但我真希望约会能早点结束,她也好快快安心去投胎。
  我们在中庭一隅的某株古老樱花树下停步。
  我们两个双双抬头仰望月色,可以发现细小的花办正随风缓缓飘落。
  樱花盛开的季节早已结束,所以那些花办都不是真的,而是之前大家以碎纸片合力制作出来的替代品。
  柠檬此刻正潜身于樱花树上,看准时机为我们洒下花办。
  思念体望著随风而逝的假花办,眼眸闪闪发亮。
  『真美。』
  「是啊。」
  然后我就陷入了沉默。
  (——喂喂,这种时候不能像个闷葫芦一样啊,赶快设法继续维持对话。)
  狐狩田学长斥责我没用的说话声透过与手机相连的耳机传人耳中。
  因为思念体存活的时代,手机还没流行起来,所以我才敢偷偷以这种方式与学长们联系,接受他们的指点。
  学长们与日奈现在应该躲在校舍后方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吧。
  我偷偷背对思念体,朝著挂在胸前的麦克风压低音量回答:
  「——这我知道,难道就没有更具体的建议吗……」
  (趁机说出最近流行的笑话如何?)
  (等等,她可能听不懂吧?毕竟出生的时代又不一样。)
  (既然如此,就来个※麻将自摸时的奇特喊声如何?这一类的知名搞笑方式应该会有用才对吧?)
  (译注:这是日本老牌搞笑演员谷启的绝招。)
  「…………」
  一开始,我因为非常紧张,所以几乎没去思考那是不是他们两人的任性胡闹,对建议都照单全收。
  因此,我才会在呆板地说出「你的眼眸中闪烁著星光」的台词后惨遭痛斥,或本来应该是正统选项的夸赞对方头发与打扮,也在突然想起思念体根本无法改变外型后顿时觉狼狈不堪。
  对方依旧在漫天飞舞的假樱花办下眨著一双眼睛仰望我。
  『……我好喜欢这棵樱花树,真希望能永远跟山神同学一起欣赏。』
  「的确很漂亮。」
  『嗯。』
  (——勇太,你怎么又让对话结束了?)
  「赶快想点话题啊,例如……讨论赏花会场的垃圾处理问题。」
  这跟思念体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好美——凑近对方耳边如此说悄悄话搞不好会很有效喔。)
  ——那是什么建议啊?
  本来应该是成双成对伫立在樱花树下悠闲欣赏樱花风情的浪漫时光,却因那两人接连而来的乱七八糟的指令搞得我不由得皱眉。
  「我知道你们很想整我,但就算要骗人也好歹想一些容易使人上当的谎言吧。」
  (是吗?既然如此,试试这个如何?用决胜负的一句话一口气让对方获得净化吧,勇太!)
  我比你们更希望事情会这么顺利……
  「等一下你要一字一句照著我说的话对她重复一遍喔。」
  「——知道啦。」
  我表情僵硬地重新转向思念体。
  她则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仰望我。
  (听好了,一决胜负的台词就是这个——)
  我紧张地竖起耳朵。
  (——名字!)
  ……咦?
  (就是这样,快上啊,勇太!)
  「等等,真的要这么说吗?」
  『你怎么了?』
  「啊,不,没事没事。」
  (勇太你快点说啊!)
  「可是,这么说会出乱子吧……!」
  (就是现在,不然会来不及!快点!)
  我先深呼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后,才将狐狩田学长指点的决胜台词说出口:
  「我发誓,从今以后玩的每一款游戏,女主角的姓名都要输入你的名字!」
  一口气说完了,然而……
  原本以微笑凝视著我的思念体,这时却突然微微歪著脑袋僵住了。
  『……也就是说,你要。带我去甲子园啰?』
  (译注:此处日文的游戏跟比赛是同一个字。)
  「——学长!她根本搞不懂游戏的意思啦!」
  (糟糕……我忘了昭和时代根本没有美少女游戏!)
  「不,这跟游戏种类无关……」
  (还是我衷心推荐的『每天结束时,我都要望著这世界最美的景致——你的笑容入眠,Baby』这句比较好吧?)
  「——抱歉,最后一定要加『Baby』吗?」
  (你在怀疑什么,勇太?『Baby』才是这句甜言蜜语的关键啊!)
  和臣以一副我什么也不懂的口气透过耳机对我大声嚷嚷。
  无巧不成书,原先覆盖夜空的乌云散开了,点点紧星从后方探出头来。
  思念体开始以兴奋的模样指著夜空中的星星。
  『……那是北斗七星,还有小熊座跟大熊座。前端那颗小而闪亮的就是北极星,另外那边那颗则是处女座。』
  「你对天文很了解吗?」
  『我从国中部开始就是天文社的成员呢!』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后再度仰望夜空。
  『虽然现在这个季节看不见,但其实还有个叫仙女座的星座唷。那个典故是出自某位被海怪当作活祭品的公主,被英雄珀耳修斯(Perseus)所救的故事。』
  「珀耳修斯?打倒蛇发女妖梅杜莎的那个人吗?」
  『嗯,就是那位王子救出了命在旦夕的公主安德洛墨达(Andnmeda)。)
  看著对方喃喃自语般的出神表情,我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呃,如果是什么不治之症我就没办法了。」
  她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望著我,我则有点尴尬地继续解释道:
  「但是,假使你像安德洛墨达公主那样被邪恶的怪物狙击,我一定会赶过来救你脱离魔掌。」
  『山神同学……』
  (——你就不会想点更甜蜜的台词吗?)
  耳机中再度传出狐狩田学长的怜悯声。
  「——不,我本来就没打算说甜言蜜语啊。」
  (你就是我的安德洛墨达,当你哭泣时我一定会当你的依靠……例如这样的啊。)
  (就说即使这颗星球消灭了,也无法使我离开你的身边,没错,就好像珀耳修斯与安德洛墨达一样……诸如此类的。)
  (能拯救你的就只有我了。只要是让你悲伤难过的事物,我一定会舍命消灭它们,就好像珀耳修斯一样……随便变化一下就有好多种说法嘛……)
  「那么嗯心的话谁说得出口啊——!」
  我忍不住对麦克风大喊道,思念体听了愕然地瞪大眼睛。
  不过,电话那头的两位学长却毫无惧色。
  (光是这样你就害羞啦?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是害羞,是太丢脸了!!」
  (女孩子在这种时候本来就希望对方能有超乎正常的浪漫举动啊。)
  (真受不了,你这个呆头鹅……难怪日奈会对你失望!)
  ——是吗、是吗?我终于理解你们俩的企图了。比起我跟日奈的『轮值』工作或是净化这位思念体,整我才是你们的首要目的吧?
  原本还讶异你们竟然破天荒地携手协助我,结果依旧半点善意也没有!
  算了,反正我从一开始就该料到这种事。
  既然那两人打著如此的算盘,那我也只能下定决心了……
  『……果然还是不行呢。』
  当我正准备朝学长们躲藏的校舍后方迈步时,思念体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我不得不转过头。
  「嗯?你刚才说什么……」
  『只是两人面对面交谈而已,离真正的约会还差得远呢!』
  思念体的背影迳自在我面前浮起,一路上升至樱花树的枝头附近,最后停在从我们头顶不停洒花的柠檬面前。
  柠檬连讶异的样子都来不及展现,思念体就迅速从柠檬的胸口钻入她的身体里。
  躲在枝叶间的柠檬身子晃了几下之后,便直接摔落地面。
  我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以滑垒的姿势惊险地抱住柠檬。
  「柠檬……!」
  轻轻拍打对方的脸颊后,她的眉毛才微微抖了几下,最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然而出现在黑而长的睫毛底下的,不是柠檬往日那双温柔明亮的碧绿色眸子,反而是闪闪发亮、宛如鲜血般透明的赤红色。
  『啊啊……我终于碰到你了。』
  她从微张的双唇中吐露的甜美气息也不像原来的柠檬——等我察觉眼前的情况后,才发现已经被附身的柠檬!?思念体正紧紧搂著我。
  『山神同学的身体锻链得真结实……从远处看根本没办法了解这点嘛。』
  某种柔软的丰满触感正毫不放松地使劲顶著我。
  我反射性想推开对方,但一想到这样会让柠檬的身体朝地面摔落只好住手。况且这种举动也会破坏思念体的心情,让方才的努力付诸流水。
  不过,话说回来,放著柠檬被附身的状态不处理,风险也未免太大了吧!
  ……呃。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呀!?

  * * *

  我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勇太自从重返宵见里后虽然招惹上不少麻烦,但像今晚这种令我勃然大怒的情形应该好久没发生了吧。
  我躲在校舍的阴影后窥视被思念体附身的柠檬。
  柠檬=思念体擅自使用他人的身躯与勇太十指相扣、紧紧拥抱,接二连三做出大胆的举动。
  当我气得想冲出去的时候,却被狐狸学长抓住了手臂。
  「日奈,让那个思念体到心满意足为止吧,到时候她自己就会离开了。」
  「要到什么程度她才会满足呀!?」
  狐狸学长微微眯著眼睛打量我,然后又轻松地挥著手。
  「能附身于诹访部的家臣,那个思念体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吧?」
  「我知道呀,可是……勇太看起来也很苦恼耶!」
  「……思?你确定吗?」
  狐狸学长的咕哝声中似乎参杂著笑意。
  「你仔细瞧瞧吧!我觉得勇太那小子也没有那么不甘愿嘛!」
  我听了慌忙将注意力转回勇太身上。
  他如今正伫立于古老的樱花树下,被柠檬!?思念体抱著手臂。只见柠檬!?思念体将胸部紧紧贴著他,还有说有笑地不时交谈著。
  确实,勇太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困扰。
  「……可恶的勇太,竟敢给我偷笑!」
  狐狸学长的脸庞散发出轻松惬意的神情,接著倏地凑近我。
  「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勇太跟其他女孩谈情说爱,不妨闭上眼睛啊。」
  「别、别开玩笑了!」
  我以难堪的语气回答,感觉就好像脑袋被人用力敲了一下。
  「勇太到底能抵挡对方的诱惑到什么时候,其实我也很好奇。」
  狐狸学长意有所指地再度注视著古老的樱花树下。
  在我刚才稍稍分神之际,那两人的状态已经出现大幅度的进展。柠檬=思念体用双手搂住勇太的脖子,还垫起脚尖准备跟勇太接吻。
  我用力甩开抓住我手臂的狐狸学长。
  「我拚了命也要阻止他们!如果勇太跟对方发生『那种行为』的话,搞不好思念体反而会对人世更加执著也说不定!」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
  不过,我仍然不由自主地甩开狐狸学长的制止,奋力冲向那两人。
  当柠檬=思念体的嘴唇即将碰触到勇太的嘴唇前,勇太突然伸出手掌挡在中间。
  「……抱歉,我忘了今晚我吃过水饺。」
  『人家一点也不在意那种事嘛!』
  「虽然你不在意,但我可是很在……日奈!?」
  勇太一脸惊愕地将柠檬!?思念体从自己身上推开。
  我则扬起一侧的眉尾狠狠瞪著勇太。
  「你干嘛这么狼狈呀?如果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就应该更光明正大才对呀!」
  「确实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不过……」
  他那被我震慑后愈来愈微弱的音量更令我怒火中烧。
  转头望著我的柠檬=思念体,眼珠子也从柔和的翠绿色变成了闪闪发亮的血红色。
  因为我打断她跟勇太的卿卿我我,所以她此刻的愤怒程度应该不输我吧?然而她那恰好拾起的脸庞上却毫无怒意。
  『——啊啊,原来如此,山神同学不喜欢这个身体吧?』
  此刻对方喃喃自语的说话声恐怕只在我脑海内响起。
  只见柠檬就像个被切断控制绳的傀儡般无力地倒下,在勇太慌忙承受柠檬身体重量的同时,思念体已轻巧地从柠檬身上钻出,飞入我的体内。
  ——太大意了!
  因为勇太的事让我浑身血液街上头顶,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地被思念体附身。现在就算咬牙切齿也已经太迟了。
  勇太发现柠檬的眼眸已经恢复成温柔的翠绿色后,才赶紧将注意力转向我。
  发现我的眼珠跟刚才的柠檬一样变成鲜红色之后,他面色如土。
  「日奈……!」
  勇太立刻冲向我,略微粗暴地抓著我的肩膀。
  好痛——虽然我很想这么抱怨,但舌头却不听使唤,手掌也丝毫不服从我的意志,反而叠合在勇太抓住我肩膀的那双手上。
  我的心脏剧烈狂跳著。
  原来即使被附身,各种感官的功能还是存在。
  与勇太的手紧紧相贴后,他那坚硬的骨骼与厚实的肌肉触感随即传达到我的手指上,令我顿时晕眩了起来。
  「日……」
  我=思念体间不容发地扑入勇太的胸膛。
  勇太就这样以抱著我!!思念体的姿势向后倒在枯萎的草坪上。
  我=思念体骑在仰卧于地面的勇太身上后,试图爬起来。
  但这时的我不只裙摆被掀起、大腿也露了出来,虽然想伸手整理服装,但整个人却动弹不得!
  只感觉嘴唇两端不听使唤地自动向上翘——难道思念体在迫使我露出笑容吗?
  『……比起刚才那个女孩子,山神同学比较喜欢这位吧?』
  「啊!」
  在我按住勇太胸膛的手掌下,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脏猛烈狂跳著。
  被我俯瞰的那张脸庞也渐渐胀红起来。
  至于我自己呢,则是以混杂著高兴与害羞的复杂心情观察著身体底下的勇太。尽管想说点什么话来缓和气氛,但嘴巴依旧理所当然地不听我的命令。
  现在这个身体不是我的。
  即使被勇太搂住,并紧紧地抱著勇太,那也不是我本人——如此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我心中打转。
  然而,我!?思念体这时却突然弯下身子,凑近勇太的脸。
  ……啊,要跟勇太接吻了——等我察觉出此事后,立刻使尽全力让自己的上半身紧急煞车,好像还能听见体内尖锐的摩擦声。
  『搞什么嘛,不要在这种时候妨碍我可以吗!?』
  ——你擅用我的身体我才困扰哩!真抱歉,请你放弃跟勇太接吻吧……!
  『我才不要!这可是我的梦想呢,跟最喜欢的对象在这棵樱花树下……』
  她那泫然欲泣的思念削弱了我的力量,这回我的意识直接堕入了黑暗的深渊。
  我脑中浮现白色的墙壁与单调的天花板——这大概是思念体死前的最后一幕光景。
  窗外那棵樱花树已经冒出了可爱的花蕾。
  (……等那棵树开花后我就要回到学校,然后一定要向对方表白。)
  但少女却来不及看到樱花绽放便猝然去世了,所以日后思念才会一直在中庭徘徊不去。
  这么长久的岁月以来,始终被自己过度强烈的遗愿所囚禁——
  身体的感觉愈来愈模糊。触觉、听觉、视觉纷纷离我远去,意识也即将不属于我。
  对于思念体生前的这种强烈悲愿,我似乎逐渐失去了抵抗能力。
  只要一想到这名少女长时间等待的痛苦,跟勇太接吻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嘴唇与嘴唇稍微碰一下而已嘛,根本不痛不痒,身上当然也不会因此少块肉。况且就这么一次——
  但当我的脸颊感受到勇太的吐息时,我又突然踩了煞车。
  怎么能说不会少块肉呢?
  我活到现在也只做过一次「这种事」哩!
  (——果然没错,这种事如果不按顺序慢慢培养气氛我就无法接受……!!)
  身体的控制比率终于逆转了,我感觉四肢正逐步重回我的指挥。
  打开原本紧闭的眼睛,我发现勇太的脸庞就近在眼前,难怪刚才会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但勇太不知为何好像拚死想闪开我的脸。
  我威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坚决不想跟我接吻的强烈意志,让我忍不住绷紧了脸。
  ……什么嘛,跟柠檬的时候你怎么不拚死抵抗。
  我的胸口被一种既安心又愤怒的复杂情绪给填满,只听见逐渐离开我身体的思念体说话声在我脑海一角响起。

  * * *

  『……你还真固执呀……人家只是想借一下你的身体嘛……』
  日奈=思念体以痛苦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似乎还不愿放弃地紧抓著我不放。
  对一度控制柠檬的思念体来说,要长期附身诹访部下任当主似乎也是非常艰苦的工作。
  当她理解日奈的精神抵抗能力非常激烈且无法随她使唤时,思念体立刻像是被弹开一样从日奈体内飞了出来。
  我忍不住抱著凭自我力量恢复身体自由与黑色眼珠的日奈。
  「……太好了……」
  你平安无事——我还来不及说完整句话,日奈就已用力甩开我的手。
  不知为何,她斜眼瞪著我的那对黑色眸子竟透出了带有杀气的光芒。
  「……慢著,先等一下,这回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是因为日奈!?思念体刚才握住我的手时,我一不留神反握回去吗?
  还是当我被日奈!?思念体骑在身上时,无意间闻到她垂落下来的长发润丝精香气、神游回我俩过去的童年时光,不小心被她抓包了?
  ——应该不可能是这个吧!就是刚才我企图以亲脸颊蒙混思念体,以为这种结果日奈应该可以接受,结果被她发现我的如意算盘……
  「勇太……你、你真的那么讨厌跟我接吻吗!?」
  「……呃?你怎么又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大动肝火……」
  「哪里莫名其妙了!你这家伙每次都……」
  我伸手制止日奈继续骂下去。她察觉到我的表情后也勉强将怒意吞回闭上的嘴巴里,并以不解的表情环顾四周,最后才将注意力返回我身上。
  「怎么了吗?」
  「你刚才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日奈摇摇头……结果声音又出现了。那是一种语尾拖长的悲痛叫声,感觉就好像在怨叹什么似的。
  这次的距离似乎比刚才更接近了。
  「……日奈,我闻到不好的气息正朝新校舍的方向靠近。」
  从我的口吻中,日奈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程度。
  她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以高亢的声音呼叫柠檬。
  柠檬似乎因为刚才被附身而耗尽了力气,但听见日奈的呼唤依旧立刻站到主人身旁待命。
  刚才的奇怪气息终于强烈到就连没有我跟柠檬这种狼耳狼鼻都能清楚察觉的程度了。一种夹杂著惨叫声的哭泣正伴随地底传出的震动朝我们持续逼近。
  之后,形状像紫色肿瘤的恶心玩意儿便连根扫倒附近的苍郁树木,并滚动至我们面前。
  巨大球体的表面还贴附著几张正发出声音哭泣的人脸。
  和臣与狐狩田学长异口同声地感慨道:
  「——喔喔,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竟然把※心碎女妖给叫来了。」
  (译注:Banshee.爱尔兰与苏格兰传说中预告死亡的女妖精。)
  「好久没看到这玩意儿了,没想到体积比上次大了一圈……」
  「学园这种地方绝对少不了那玩意儿的粮食吧!」
  「心碎……你们刚才说那是什么?」
  「对于没有结果的悲恋所产生的遗憾与伤痛变成『思念』后聚集在一起,好像就会变成这玩意儿啰!」
  「……这种妖魔的诞生方式未免也太单纯了吧。」
  女妖似乎听见我的无心之言,立刻发出令人耳鸣的尖锐吼叫声。
  旧校舍仅存的几面玻璃窗也在共振作用下化为无数的碎片,洒落在我们伫立的中庭。
  「……如果在近距离吃下对方刚才那招,耳朵大概会暂时失去功能吧!」
  和臣以捂着耳朵的姿势露出笑容说道。
  「……那种事下次请早点告诉我。」
  我因为耳鸣而眉头深锁,并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颗会动的紫色肿瘤上。敌人对准了我们——包括我与和臣、狐狩田学长,猛然以惊人的速度袭来。
  我赶紧闪开,让那颗巨大的肉球从我身旁数公分处惊险掠过,结果肉球直接命中木制的旧校舍。
  倾倒的废墟剪影发出令人不快的尖锐摩擦声,让我不寒而栗。
  「——看来在调查还没完成之前,旧校舍就要变成瓦砾堆了。」
  「别悠闲地说风凉话了,赶快来帮忙啊!」
  「关于这点……很遗憾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勇太。」
  「真抱歉,这场战斗我们决定作壁上观。」
  「什么!?你们在胡说什么!」
  「正如刚才所说,那玩意儿是从失恋者的『思念』中诞生的……」
  「……听说因我俩而产生的愤恨、忌妒成分还占据相当大的比例,大概都是出自那些暗恋我们的人,或是意中人被我们抢走的家伙吧。」
  「所以只要我与和臣位于那玩意儿的攻击范围内,那玩意儿就会凶暴化,甚至比平常增加六成的攻击力。这个数据真的很有意思……」
  ——这情报一点用也没有!!
  两位学长留下无意义的鼓励后便消失了。
  既然没办法借助那两人强到犯规的力量,就得凭我们几个设法镇住这家伙了。
  我集中意识开始变身为黑狼。
  在我胸膛深处被锁链牢牢捆绑的黑色野兽形象终于解放了。
  伴随著浮现于脑海中的黑狼姿态,我的皮肤也被如同铁丝般坚硬的兽毛所覆盖,不仅骨骼、肌肉,就连魂魄都在瞬间变形。
  ——当变身结束后,伫立于此处的就不是原本那个脆弱的人类躯体了。
  那是一只毛皮颜色比暗夜还深沉的漆黑野狼。
  我的喉咙忍不住发出代表解放喜悦的远吠。
  那个名字很长的肉球,这时也停止对旧校舍的舍身冲撞。
  我立刻纵身朝对手扑过去。
  不过,从背后传来的某道「视线」却将我的四条腿硬生生地拉回地面。
  听见我发出不满的低吼后,日奈微微一笑。
  「你乖乖待在这里,等一下我会多摸你几下。」
  既然如此,我只好答应日奈提出的交易了。
  日奈通常会将梳理兽毛当作我工作表现的交换条件。
  跟我同样变身为银狼的柠檬也冲了过来。
  柠檬以轻巧的步伐接近我,先是以热情洋溢的态度对我打招呼,接著才对那颗恶心的肉球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勇太,刚才的思念体也在里面。
  听了柠檬的话后,我马上定睛细看。
  肉球的表面有好多张相互推挤在一起并哭泣的脸孔。
  当中确实有一块尚未完全被怪物吞没的白色物体。
  虽然很难分辨那是属于何者的部分,但的确很像刚才附身于日奈与柠檬、对人类身分的我死缠不放的少女。
  可能是先前在校舍附近徘徊的时候,不小心遭遇到那颗诡异的肉球吧!
  ……从日奈体内弹出后,对方应该是察觉自己到被人类身分的我拒绝,所以才会遭到那颗恶心的肉球吸收。
  「思念体好像真的被吸进去了……」
  对白色物体反应比我们慢半拍的日奈这时才喃喃说道。
  我记得她这种紧咬嘴唇的表情——每当这时她都会提出麻烦透顶的要求。
  「勇太,你救救那个女孩吧!」
  日奈这句简单的命令让我忍不住拾起鼻子、发出低沉的抱怨声。
  怎么救呀?
  「其实那女孩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被不好的思念给吸了进去。一起把她消灭未免太可怜了。」
  是吗?当那个白色玩意儿附身于日奈与柠檬时,我就觉得那是一种负面的思念体了。
  「勇太,你一定有能力拯救她吧?」
  日奈对我投以毫无根据的百分之百的信赖眼神。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那女孩救出来。」
  ……这太麻烦了吧!
  「你照办就是了。」
  日奈毫不退让。
  既然如此,我跟柠檬也只能屈服于她的意志了。
  「——上吧!」
  当肉球再度改变移动方向时,日奈也立刻对我们下达了指示。

  

  听了日奈的命令后,我们以远超乎平日的移动速度在中庭奔驰著。
  动作敏捷的柠檬负责干扰肉球,跳跃力惊人的我则用力踹了地面一下并跳上肉球顶端。
  咕噜……脚底下这种软呼呼的感觉还真恶心。我努力抑制袭上心头的恐惧感,一路奔向那名白皙思念体所在之处。
  ……我们刚才根本打不到、咬不著,也撞不上那名少女的半透明躯体,然而被奇怪颜色的肉球吸入后,对方竟然实体化了。
  也就是说,要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就必须趁现在。
  「勇太!」
  日奈立刻出声喝止我,我只好莫可奈何地乖乖服从。
  肉球开始在地面激烈滚动企图将我甩下去,我则以马戏团踩球杂耍的身法勉力维持在肉球上方。
  「思念体跟心碎女妖还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
  如果是人类失去下半身的话恐怕老早没命了,不过对方可是思念体——单纯只是死过一次的魂魄罢了。
  她将以何种姿态现身完全视她的思念而定。
  只要破除她与怪异肉球的精神同步状态,还是有机会将她从怪物身上剥离。
  肉球终于忍不住疯狂弹跳起来。
  我的身体一时失去平衡,被狠狠甩在枯萎的草坪上。
  「勇太!」
  为了对日奈表示一切安好,我顿时又翻转身子重新跃起,再度朝对手冲了过去。
  如果这次再随便跳上对方顶端,只会被轻易甩落。
  一定要先抓准目的地的位置与立足点才行。
  我以Z字形路线耍弄在后方紧追不舍的那颗肉球,并逐渐朝栽植于中庭角落的古老樱树逼近。
  那棵绿意盎然的古木形影在视野正中央逐渐扩散开来,我知道自己离树干愈来愈近了。
  顺著冲刺的气势,我一口气窜上角度与地面垂直的古木主干。
  从后方追来的肉球则狠狠地撞在樱树上。
  这棵巨大的樱花树在学园成立前便已在此扎下根基,所以可以承受肉球的冲撞力道。但相对地,柠檬被附身前留在枝头上的碎纸花办可就无法抵挡这种力量了。只见花办瞬间自空中洒落,还不停拍击著肉球的躯体。
  『……樱花……』
  微弱的思念声也同时在我脑海响起。
  我在一片混乱的碎纸花雨中左闪右躲,最后终于再度驻足于肉球顶端。
  白色的思念体正微微睁开眼,凝视著不断自头顶飘落的花雨。然而当她发现我已经来到她眼前时,似乎又瞪大眼睛并露出笑容。
  『……山神同学的动作好灵敏,简直就跟珀耳修斯一样。』
  当她如此喃喃赞叹的同时,精神力量的频率也与肉球失去了同步状态。
  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便咬住被肉球融合到一半的「白色物体」后衣领,使劲将她扯了出来,顺势抛向半空中。
  白色物体与肉球分离后又失去了实体,只见对方灵巧地在空中转了半圈,最后降落在古老樱花树的枝头上。
  肉球表面浮出的脸孔也在此时一齐发出惨叫声。
  「——勇太、柠檬,趁现在!」
  在日奈的指示下,我们立刻扑向那只紫色怪物,并且很顺利地在黎明前将对手料理干净。

  * * *

  面对中庭的这栋旧校舍终于暂时免除了直接倒塌的危机。
  从今夜起,与『轮值』工作有关的人应该会全体动员介入调查吧!
  当时间来到清晨五点时,东方的天空也缓缓露出了鱼肚白。
  穿著一袭白色水手服的思念体少女对我们深深一鞠躬。
  『呵……这么一来,我就能心无滞碍地从学校毕业了。』
  她一脸微笑地说道,脚边还积满了碎纸片制成的樱花花办。
  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完全放下,不过日奈似乎还有什么不满,只见她微微歪著脑袋对思念体少女问道: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你不是想交个很棒的男朋友然后尝试约会的感觉?结果,对象是这种家伙也就算了,约会内容还……要是我根本就无法接受……」
  扮演男朋友的演技太差的确是我的错,不过结果会演变成大惨剧日奈才该负全责吧?当时她死命拒绝对方的控制可不是我的问题。
  白皙少女听了日奈的质问后若无其事地笑著摇摇头。
  『嗯——约会内容的确不如预期,但老实说我还是很开心。无法尽如人意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嘛。』
  ……这种看法对思念体来说还真是乐观异常,真希望活著的人也能多学点。
  『而且……我还欣赏到人类化身为狼与妖怪大战的场面。虽说只有一点点啦,不过感觉跟我憧憬的安德洛墨达公主的故事有些类似。』
  白皙少女说到这儿偷偷瞥了我一眼,露出害羞的微笑。
  『很抱歉造成大家的困扰,还有……谢谢你们。』
  她垫起脚尖将嘴唇贴近我的脸颊。虽然根本碰触不到,但她还是发出了好像确实在亲吻的「啾」一声。
  我只觉得有一阵风轻轻抚过我的嘴角,这位灵魂被宵见里束缚的少女思念体就这么融解于晨光中,消失无踪了。
  日奈望著思念体在逐渐明亮的空气中消失不见,喃喃自语地问:
  「……她真的没有遗慨了吗?」
  这种事大概只有思念体本人才知道吧?不过,至少她在漫长无聊的等待尾声中,还是享受了一场愉悦的喜剧:这么说来,我们的辛苦也不算完全白费。
  「对了,日奈,刚才真的好可惜哟。」
  「什么东西可惜呀?」
  「跟勇太接吻呀!明明有这种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诚实地亲上去呢?」
  柠檬咧嘴开起日奈的玩笑,只见这位诹访部下任当主脸一下子红到耳垂。
  「别、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嘛!」
  她慌忙以尖声尖气的吼叫表态,还不知为何将怒气的矛头指向了我,光是看到她这种死命瞪人的眼神就知道我又要被迁怒了。
  「……话说回来,当思念体附身柠檬时,你好像跟她搂搂抱抱得很开心嘛?还笑得合不拢嘴耶!」
  「合不拢嘴……我根本没有啊……」
  「铁定有,我亲眼看到了。你还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为什么不坚决抵抗对方哩!」
  「……呃,实现思念体的心愿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我怎么可以拒她于千里之外。」
  日奈的单边眉尾瞬间挑了起来——这是暴风雨即将来袭的前兆。
  「那为什么轮到我的时候你又坚决抵抗了!?」
  「那你希望当时我直接亲下去啰?」
  日奈顿时哑口无言,随后才激烈地摇著头。
  「不,当然不希望!」
  果然没错。
  「赶、赶快回去巡逻吧!」
  日奈迳自中断话题后转身闪人。
  我从后头追著用力迈开步伐的她,一边听见柠檬偷偷对我附耳说道:
  「……日奈好像对你刚才的表现不是很满足哟。」
  「柠檬!不要胡说八道!」
  日奈的怒吼让柠檬吐了吐舌头、露出苦笑。
  她以愤怒的表情将双臂交叉在胸前瞪著我跟柠檬,接著又马上用力将头别开,再度大跨步向前行。
  当日奈尚未完全转回前方之际,我似乎隐约察觉她的脸又开始红了起来,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了一下。
  ——这跟我们小时候总是在山野间四处玩耍、奔跑的情境完全不同。如今,在我跟日奈之间存在著就算花一个月时间也无法填补的距离。
  就好像我无法理解日奈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一样,我自己的想法也很难如实传达给日奈。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我们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朝夕相处,一定可以慢慢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吧?
  就跟六年前我们都认为对方是世界上与自己心灵最贴近的存在一样。
  我压抑著内心的悸动并加快脚步,追上位于前方的日奈与柠檬。


——完——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19:51 编辑


[/color][/font]
回忆中的迷途孩子

  我在窗户边试图打开手机,但液晶萤幕依旧显示著代表「没有讯号」的图示。

  在难以忍耐的焦躁驱使下,我啪嚏一声用力阖上手机盖。从刚才开始突如其来降下的雨,不知自何时开始竟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我将额头贴近笼罩著一层灰色薄雾的窗玻璃,俯瞰著眼底下的景色。
  原本应该在视野内一览无遗的翠绿森林以及矗立于森林彼方的白色饭店、低垂在空中的乌云,都被自玻璃上滑落的雨滴遮蔽而变得轮廓模糊,看起来就好像水墨画的晕染效果一样。
  「对于鬼故事的舞台来说,这种光景再适合不过了。」
  有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喃喃说道,害我的身体像是触电似的往后弹了一下。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不要蹑手蹑脚地走到人家背后吗!?」
  我瞪著刚才毫无预警地发出说话声的家伙——山神勇太骂道。
  「咦?啊——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完全没有道歉的诚意嘛——正当我想如此吐槽的瞬间,窗外突然雷光一闪,照亮了屋内凌乱的摆设。
  破碎的水晶吊灯。
  从中间被劈成两半的咖啡桌。
  裂开成好几片布条的窗帘。
  被打破的玻璃窗。
  墙壁上的涂鸦——
  不知为何,室内只有一张摇椅保持完整无缺的状态,安然地放置于房间正中央。
  正如同勇太刚才所说,这里作为鬼故事或哥德式惊悚小说的舞台确实非常合适。
  「真不傀是『幽灵饭店Y月庄别馆』,有名的灵异照片地点气氛果然与众不同。」
  土岐胡桃也以中指推了推如酱油瓶底般厚重的眼镜,露出得意的笑容。
  厚实的镜片反射著白色的闪电光芒,我立刻联想起三流恐怖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邪恶疯狂科学家——甚至还觉得对方没穿上实验用的白袍很奇怪。
  「每年夏天在这里都能看见外县市来旅游的年轻人,因陷入精神错乱状态而被警察带走。附近的居民还将警车的警笛声视为酷暑来临的讯号——依夏季风情而言的确是有点诡异。」
  勇太以复杂的表情聆听胡桃的发言,接著又对我低声咬耳朵:
  「——那种事听了就很令人讨厌啊。难道要一边看著那些失神的年轻人搭上警车,一边惬意地讨论『又是美味西瓜出产的季节了』或『得把浴衣从衣柜拿出来』之类的话题吗?」
  「对我吐槽有什么用,想抱怨就直接找胡桃吧。」
  胡桃眼见我与勇太开始窃窃私语,立刻以单脚为轴心朝右边转了半圈。
  「怎么了?你们俩有问题就举手发问吧——」
  她那对傲人的双峰在褪色紧绷的T恤下看起来很不舒适地摇晃著,不知不觉激起了我的自卑感。我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调整起运动外套下的胸部。
  「不,呃……你刚才说那种光景是夏日风情?」
  比起刚才对我的吐槽,勇太在胡桃面前的问句突然缩短了许多。
  与其说这是吐槽,还不如说更接近单纯的质问吧!
  而且,他还莫名其妙地柊吾其词了起来。
  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勇太以很尴尬的表情刻意将目光从胡桃身上移开、避免正视对方——不管是柠檬也好,深祈姊也罢,会让勇太兴起好感的异性每个都有D罩杯以上,这点让我非常介意。
  胡桃听了勇太的提问后露出满脸笑容,接著又紧紧握住勇太的手。
  「没错!你提到重点了!这种见怪不怪的诡异现象已经有如夏日风情的一部分般司空见惯了。从第一次确认这种怪事到现在已过了将近二十年,但该思念体的出现频率却丝毫没有下降,所以直到如今这里还是维持著很少有人能自由进出的状态!」
  对于勇太的问题,胡桃的回答内容似乎有点会错意。
  「咦?呃——也就是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盘据在这里的思念体非常固执,光是用开导的方式恐怕很难收拾。」
  「……唔。」
  听到我这种单纯至极的结论,勇太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对于以尖牙利爪为武器的山神来说,缺乏实体的思念体与外形不定的怪物想必是最难对付的。
  比较稳当的手段应该是寻找那个无法完成思念体心愿的对象协助才对。
  胡桃气势惊人地用力推开门,转头对我们展露满脸的笑容。
  「放心吧!即使鬼故事已经流传了二十年,也从来没有闹出人命啊。假使之后遇到了什么乱子,我也有自信能解决问题,将思念体逮个正著。」
  「…………」
  我实在很想对这种不知所以然的强烈自信吐槽,但胡桃本人看起来又没有任何恶意,所以我也只好把这种冲动咽回肚子里。

  * * *

  土岐胡桃也属于诹访部一族的家臣,是土岐家的成员之一。
  以前她曾就读过宵森学园,但因为她的求知欲实在太强烈了,所以早早就离开里而在各地的女子高中巡回,担任特殊的『轮值』工作。
  胡桃的任务就是调查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思念体」。只要判断对里有用,就会立刻与该思念体交换契约——依据不同情况有时也会采取强迫的手段。
  这里的「思念体」指的就是亡者或生者残留下的强烈心愿或情感,烙印在某块土地上久久不肯离去,最后甚至出现意志或形体并开始行动。说得更简单一点,就如同世间常讨论的「幽灵」或「地缚灵」一样。
  而这位胡桃小姐如今盯上的目标,就是在我们所投宿的豪华饭店——『宵月庄』——某栋已废弃的别馆中,传说已盘踞多年的思念体。
  那家伙就是二十年前这栋别馆所以被迫封闭的元凶,而且就算建筑物废弃了也没有离开,依然留在此地继续制造怪异现象。
  在诸多原因下,胡桃被派遣至这栋已经二十年没人理睬的别馆,而我们则被迫肩负协助她的使命,这也是我们几个人当下会出现在此的理由。
  其实,我们是在解决了里的骚动后才以奖赏为藉口首度来到这夏日的海岸,但又不能放著因别馆无法使用而困扰的旅馆经营者不管。
  那位经营者是在里外定居的诹访部家臣一族,也就是说,将来或许我也有必须请对方协力的时候。
  虽然勇太因为不想放弃难得的休假,故极力阻止我涉入这次的怪异事件,但我却不能保持冷漠。
  第一次亲眼看见的真实海洋是那么宽阔,沙滩几乎要烤熟我的脚底板。大家一同点燃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出美丽的光芒,旅馆的床铺也非常柔软舒适,就连料理都异常美味。
  那位经营者排除万难为我们空出了房间,我实在无法辜负对方的好意。
  我的信念就是,对他人的恩情要加倍回报,至于报复则要以七倍奉还。
  只要赶走那只恣意作恶的思念体,饭店的别馆就可以重新装修、再度开幕了。这么一来,经营者也能化解心中的疙瘩,这的确是最好的报恩方式。
  原本就对「轮值」工作很热心的一斗哥跟凛自然极力赞成与胡桃同行。
  至于柠檬,虽然口头上抱怨『好不容易放下「轮值」的工作来海边玩耶,日奈真是热心过头了』,但也默默地著手准备起来。
  最后,只有身负领队之职的深祈姊以留守兼联络人的姿态留在饭店里。
  她好像因为疲劳的缘故而有点发烧,况且深祈姊的「能力」在这次的情况下应该派不上用场——至少我是这么安慰她的。
  我对深祈姊保证,我们一定会在晚饭时间前返回饭店。随后才与众人步向那栋别馆。
  「——我听说那栋别馆在封闭之前,原本好像就是只有熟客才知道的隐密投宿地点。但现在已经荒废到这种程度,简直跟游乐园的鬼屋没两样嘛。」
  胡桃似乎对这种残破不堪的鬼屋非常有兴趣,口气中暗藏著兴奋之情。
  目前我们的豪华饭店『宵月庄』别馆,距离位于海边的本馆稍有一段距离,矗立于远离尘嚣的森林中。这里原本的设计想必十分风雅吧!
  跟充满现代感的本馆不同,别馆洋溢著满满的怀旧气息。不论是各式家俱或装潢都让人联想到旧日的贵族宅邸,被一种古典的风格所统合。
  只可惜在朝外敞开的玻璃窗几乎破碎殆尽的古风走廊下,铺设于走道的地毯已经因为饱吸水气而鼓胀起来。连电源都被切断许久的这栋建筑物里,如果没有手电筒的照明根本伸手不见五指。
  实际站在这种地方,就会觉得半夜的校舍跟废弃旅馆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如果要在荒废的旅馆探险,只凭手电筒提供的光源还是令人有点不安。
  在离开房间不到一百公尺处,我就被黑暗中视力依旧惊人的勇太以手肘刻意顶了两下提醒,惊险地闪过洒在地上的陶器或尖锐的玻璃碎片。
  「在这么暗的地方需不需要我扛著你走啊?」
  「把我当行李看待我就跟你绝交!你敢再说一次我就命令你一个人回饭店去!」
  只听见勇太低声咕哝了一句「又不是小学生!」后就打消扛著我前进的主意。他叹了一口气,并且不再发言。
  勇太接任我的『守护者』工作已经四个月了,对于必须与他朝夕相处的现状,其实我也不能说不开心。
  不过,保护我跟把我当累赘完全是两码子事,我可不想变成没有勇太就寸步难行的娇娇女。
  「——综合许多位实际造访过这里的目击者证词,隐藏在别馆的家伙有很高机率是所谓的『流族』。根据很久以前才有记录的文献,对方可能是使用『※谺』的能手。啊,对了,文献上还留有『谺』与黑狼对战的纪录喔,我们真幸运!」
  (译注:日文中的「回声」之意。)
  (录注:读作「xia」,一声。)
  胡桃叙述时眼睛炯炯有神,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难怪我会觉得这里有一股微妙的杀气。
  所谓的「流族」就是指「流浪的诹访部一族」之意。里内的人通常都将「流浪的诹访部一族」简称为「流族」。
  「流族」虽然也是诞生于诹访部的家臣一族,却不被允许住在宵见里。他们只能在各地流浪并担任镇压里外怪异现象的任务,这群「轮值」工作者统称之为「流族」。
  他们大半自出生起就缺乏家族代代相传的能力,却反而拥有前所未见的特殊能力或体质;其他少数流族则是因为具有无法在里安稳度日的异常性格者。
  那些体质突变的流族通常都具备罕见的强大能力,但这种能力却仅限一个世代,无法继续遗传给子孙。既然无法制造出有能力的后代,当然不会被原属的一族所认可,也无法开创属于自己的新家系。
  很久以前,出生的婴儿一旦被里判断拥有这种特殊体质,就会放人河川任其随波逐流。这是里内不可打破的铁律,或许也是「流族」这个名称的起源之一吧!
  虽然流族的存在还没有到绝对不可谈论的禁忌程度,但身为麻烦人物与讨厌对象的立场依旧没变,里内的居民除非不得已否则不会提及这方面的事。
  「——所以哩?躲在这栋房子里的到底是怪胎还是变态?」
  「既然能使用『谺』,应该属于前者吧!」
  「太好了。如果来这种地方还必须陪变态胡闹的话,我可受不了。」
  「但以机率来论,对方是勇太难以招架的性格扭曲//心机深沉的变态,跟对方是拥有天使心肠的美少女,两者的百分比应该是相等的。也就是说,你也不必太早放弃希望啦!」
  「……你觉得这算安慰吗?」
  「不不,当然不是啰。以我个人的立场来说,我实在是衷心期盼你能多遇到一些幸运的事……」
  「——连认识不到半天的人都可以轻易认定我是个诞生在倒楣星上的倒楣鬼吗?真是够了……」
  勇太失魂落魄地垂下肩膀。
  「我知道『谺』这种能力很稀有,但具体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一种能任意增幅他人情感、感觉,以及各种力量的奇特能力。就好像声音在深谷中回荡般,只要对手踏入特定的领域情感就会被增幅并反射回自己身上,所以才会被称为『谺』。」
  「基本上,就跟诹访部或饭纲家一样属于精神操纵的能力吧!」
  「没错,不过跟日奈的法术不一样。诹访部的力量能对他人清醒时的意识发生作用,但『谺』的力量却是针对人类无意识或接近本能的领域,也就是脑部的原始区域加以控制。」
  胡桃微微偏著脑袋,好像在整理思绪般暂时打住,随即又以像是脱缰野马般气势惊人地层开论述。
  「没错……就是这样!这栋别馆之所以会成为灵异照片的著名地点就是因为『谺』的能力。普通人在踏入『谺』设定的领域后个体脑内的『恐惧』就会增幅,因此接受刺激并产生幻觉,就跟睡眠中快速动眼期的脑部作用十分近似。个体会将脑内构筑的怪异幻觉误认为现实,并将被增幅的『恐惧』视为实际体验加入自己的记忆中,与现场的怪异现象——」
  胡桃说到这突然咋了一声。
  被她置之不理的勇太已经陷入恍神状态,我也露出拚命想听懂她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胡桃交替看著我与勇太,莫可奈何地抓抓脸。
  「……总而言之,那些因『谺』的法术而吓得逃跑的人将体验转述出去后,那些慕名而来别馆探险的人,又会因此误以为自己与前人看见了同样的场面并陷入混乱,而那种情况可能单纯只是恐惧感被增幅的结果。」
  她原本复杂无比的说明顿时简化不少。所以说刚才根本没必要讲得那么复杂嘛!我实在很想吐槽,但为了节省时间只好打消主意。
  「那种能力必须视场地情况来发挥,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分敌我都会受到影响,而且还有一定的机率会失去控制,可说是一种相当难以应付的力量。如果是敌我阵地分明的围城战,或是充当阻挠对手行动的角色,也许还能发挥相当的功用吧?」
  虽然是一种使用条件受限的能力,但只要在适当的时机投入还是能造成可观的效果。
  如果在围城战中增幅守军的『饥饿感』,或许对方过没多久就会不战而降了。
  我不禁想像起在此躲藏近二十年的『谺』的真实姿态。
  跟夜半安静的校舍不太一样,这栋建筑物充斥著荒废场所特有的那种不安气息。
  不管对方是思念体也好,或是让勇太不想面对的哪种性格差劲的恶邻也罢,要在这种地方单独度过近二十年的人生未免也太辛苦了吧!
  勇太尽管露出不太甘愿的表情侧耳倾听胡桃的说明,但在无意间与我四目交会后又动作呆板地朝我伸出左手。
  我也顿时从阴沉的幻想中回归现实,讶异地抬头仰望勇太。
  「——干嘛啦?」
  「我不想跟你绝交也不想单独回饭店,但如果你受伤了倒楣的人还是我吧。」
  勇太那只鲁莽伸来的大手掌看似粗糙干燥,但包裹住我的右手后感觉却异常贴合。
  「在眼睛适应黑暗前你就暂时忍耐一下吧——我也在忍耐啊!」
  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谁想跟你手牵手啊』,少臭美了——我气得想马上甩开对方。
  然而当我意识到勇太那体温比我低一点的手指已缠住我右手的瞬间,思绪立刻被对方手掌的硬度以及该以何种力道反握回去的问题所占据,动作也变得异常僵硬。刚才想反驳回去的话突然忘得一干二净。
  真没办法呀!我紧紧握住勇太的手并轻声回应:
  「——那在眼睛习惯黑暗之前我就姑且忍耐一下吧!」
  等到穿越漫长而昏暗的走廊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一座天花板中央开了天窗的圆形大厅。
  外界的自然光透过装饰于天花板上的彩色玻璃洒入室内,略微照亮了这个宽阔空间内的景致。
  我抓住像露台般朝外突出的楼梯转角扶手,微微探出身子。
  我们位于大厅内的二楼部分,阶梯以平缓的弧度沿著墙壁延伸,可藉此通往上下楼层。
  楼梯扶手上装饰著精致的雕刻,虽然表面的亮光漆已经有些剥落,但依然无损它往日的光彩。
  「这座大厅好像维持得还不错哩?」
  「嗯?过去闯入这里的人好像都是在抵达楼梯间之前就遭遇到思念体了吧?」
  「如果思念体以前是诹访部一族的家臣,那或许早已察觉到我们的到来并在暗中警戒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倘若对方真是能力极强的思念体,那我们就要小心对方事先设下埋伏的风险……」
  胡桃口中念念有词地说著,同时步下通往一楼的阶梯。
  我也若无其事地跟在她后头,脚底依序踩著第一阶、第二阶、第三阶的楼梯木板。正当我觉得楼梯板发出的沉重辗轧声感觉好像快被踩断时,前方的胡桃身影竞突然消失了。
  「胡桃……!」
  我惊呼一声,随即发现自己脚下的立足点也突然不见了,整个人就这样悬空而起。
  我赶紧朝四周伸出手。
  幸好勇太已先一步紧紧地抓住我。
  「勇太,胡桃她……!」
  「我知道,你别乱动!」
  他以单手支撑我的体重,另一只空著的手则抓住楼梯转角的边缘,以拉单杠的技巧将两人份的重量一口气向上抬。
  勇太以手臂牢牢抱起悬在半空中的我,等到双方的脚底都确实踏回楼梯转角处的地板时,这才有余裕确认背后的状况。
  如今,从楼梯转角处通往一楼的阶梯只剩土黄色的扶手,地板已完全消失了。中间空出的大坑底下还不停冒出不知是尘埃或粉尘的灰色烟雾。
  勇太将我放回楼梯转角并探出身子,对著底下被掏空的楼梯呼喊:
  「……胡桃小姐!胡桃小姐!」
  只听见有人以激烈的咳嗽声回应。
  看来胡桃的一条小命是保住了。
  等到累积了二十年份的灰尘大致上都沉淀之后,胡桃才从楼梯底下奋力挥动双手,对我跟勇太表示自己平安无事。
  「虽然重重摔了一下,但至少没有出血或骨折的现象。我特地带来的验血器材也没有损坏,所以可以放心!」
  她后头补上的那句话似乎出现了很诡异的名词,就先暂时当作没听见吧。
  「胡桃,你有办法自己站起来吗?可以自己爬上来吗?」
  「身体看起来没有异状,只是我找不到可以充当攀爬立足点的地方。」
  「让我变身后下去把她带回来吧。」
  确实,以勇太变身为黑狼后的跳跃力,要载著胡桃从一楼跳往二楼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个提议的问题点在于——
  听了勇太的建言,楼梯底下的胡桃立刻恢复精神。
  「山神要变身为『黑狼』!?那真是太感激了!我竟然有机会亲眼目睹被人称为当代战斗力最强的『黑狼』英勇姿态!啊,可以顺便拍几张照片吗?」
  「等等,不能让他变身成狼啦!」
  「太小气了吧!黑狼可是里的重宝呢!?就算是下任当主大人,也应该能准许我进行摄影及体毛跟血液的采样,还有喂它吃骨头吧……」
  ……这位小姐真是得寸进尺呀!口气甚至还愈来愈像疯狂科学家。
  听了胡桃的要求后,勇太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咕哝道:
  「——日奈,你跟她说我不喜欢啃骨头。」
  「你真的啃过吗!?」
  「……反正就是婉拒对方的意思啦!」
  原来勇太偶尔也会搞笑,我还真的完全听不出来!
  「勇太!别看我这样,抽血检验可是我最擅长的技术喔!」
  「那种技术没什么好炫惧的吧!?」
  ——话说回来,人类用的柔软针头根本刺不进黑狼的皮肤吧。
  我再度从楼梯转角采出身子,对底下的胡桃喊道:
  「总之,我不准勇太变身!这里的思念体可能是『谺』没错吧?如果变身为狼的勇太中了对方的陷阱,那我们就很难补救了!」
  胡桃说过,『谺』主要控制的区域是对手脑内接近本能的部分。
  变身为黑狼的勇太跟平常的勇太相比,几乎是完全靠本能行动。如果运气不好,可能会发生连我都无法对黑狼下达指令的危机。
  「我们帮你找条绳索吧,走廊途中经过的仓库应该会有才对。」
  听了勇太的另一个提案,胡桃只能垂头丧气地同意。
  「……好吧。那拍照、验血还有喂骨头就只能改天了……」
  「改天就不必了!」
  勇太抓著我的手臂,逃也似的离开楼梯间。
  我们打开烫金字门牌——『private』已呈斑驳状态的这个房间后,发现里头散置著扫除用具、维修工具以及小棵的圣诞树等各式杂七杂八的物品。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我的确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步人房间的勇太一开口就这么表示,我的脸部肌肉也抽搐了一下。
  由于我生长在还没有记忆前就必须与妖魔鬼怪为邻的特殊家庭里,所以什么鬼故事之类的对我完全没有恐吓作用。
  但未知的敌人可是会让我毛骨悚然。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分,所以在实际交手时也可能找不出适当的对战策略。
  我绷紧神经留意著周围的任何蛛丝马迹,并匆忙抓起房间深处被捆成一束、看起来十分坚韧的登山绳,与勇太加紧脚步返回走廊。
  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这才放松紧绷的肩膀,目光朝上与勇太对看了一眼。
  勇太则依然表情严肃地层头深锁,并对我低声警告道:
  「——日奈,我觉得那里有点奇怪。跟我来吧!」
  他以令人狐疑、紧张兮兮的态度推著我的背,直接挤进了隔壁的房间。
  「等一下,到底有什么嘛?」
  我转身瞪著还站在房门口的勇太,但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就好像在警戒走廊上的情况似的,勇太一边挡著我一边迅速关上门,同时从内侧把出人口锁住。
  「喂,我不是狼所以没办法像你那样闻出『气味』,可以说明一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吗?」
  勇太对我的抗议无动于衷。
  他推著我穿越积满灰尘的沙发组,一口气来到最里面的房间。我试图在昏暗的室内定睛凝视,刚好窗户外头也雷光一闪。
  白色的闪电光芒照出了室内两张并排的床。
  啊,原来这里是寝室呀。背后第二道门关上的声响刚好与雷鸣重叠在一起,这时我才察觉出勇太的情况不大对劲。
  「——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他低声喃喃自语道,然后便马上脱起自己的衣服。
  很快的,他的上半身就一丝不挂了,接著又将手移向下方的皮带。大概是察觉到我表现出浑身僵硬的模样,勇太转而将手伸向我。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我大惑不解时,自己已经被勇太以「结婚典礼时新娘抱」的姿势给抬了起来。
  我拚命摆动双腿,还用拳头狠狠敲打勇太赤裸的胸膛,但比蛮力我根本不可能赢过他,所以没多久就被他推倒在床上。
  勇太以双手撑著床,保持身体覆盖著我的姿势从上俯视我的脸。
  被他这种热情如火的目光凝视,我的脉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我只想要你一个人,有你陪伴在身旁,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平常的勇太就算拿刀架著都说不出如此温柔的甜言蜜语吧,我听了也不禁全身酥软。
  「日奈,我爱你,我已经不想克制自己的情感了。所以,可以吧?」
  近在眼前的勇太脸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浓烈爱意,我的内心也因此产生激烈动摇。
  悸动愈来愈强烈,思考能力也逐渐模糊起来。
  ——我想接受他的爱。
  虽然我不太能理解那句「可以吧?」是什么意思,但面对如此主动大胆的勇太,我实在没办法拒绝他。
  勇太似乎猜到了我没有说出口的心声,于是温柔地抚摸著我的脸颊。
  他滚烫的手指温度让我吓了一跳,同时我又回想起先前在走廊以及差点从楼梯摔下去时,勇太的表情与他握住我的那只手——从原本快要溶解的脑袋角落我突然被两者的差异所惊醒,思绪也瞬间恢复正常。
  胡桃说过,『谺』可以刺激他人的情感。
  现在的我以客观角度看的确很不正常,完全不像平常的我——简直就像被谁控制了一样。
  勇太更是判若两人。
  但话说回来,这样的勇太也很不错就是了。
  与其说不错,不如说自己被他逗得心头小鹿乱撞,这果然不是正常应有的情形。
  太诡异了。
  「日奈?」
  勇太的脸再度凑了上来,我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渴,但依旧勉强将力量灌注于眼神,张口大声喝斥:
  「勇太,给我睡死吧!」
  在这种近距离下正面吃上一记诹访部的眼力,就算是勇太也得乖乖听话。他无言地当场趴倒,还发出如雷般的打鼾声。
  好不容易从他的身体下钻出来,我捂着仍然悸动的胸口喘了好几口气。
  「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拉好裙摆并深呼吸数次后,我总算恢复了冷静,接著开始思考当下必须采取的行动。
  第一件事就是去把胡桃拉上来。
  既然已经找到绳索,就马上返回楼梯间吧。
  再来则是带胡桃重回勇太睡死的地方集合。
  我把勇太已经掉在地上的衬衫捡起并盖在他光溜溜的背上后,立刻步向走廊。
  显示「没有讯号」图示的手机依旧放在上衣里,我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摸著口袋。
  如果收讯状况好一点的话,我就可以跟留守饭店本馆的深祈姊联络了。跟旅馆经营者拜托一下,搞不好可以暂时恢复别馆的照明。
  另外一个方法就是,与如今也在同一栋建筑物内分头行动的一斗哥及凛、柠檬会合,先返回本馆,等准备妥当了再行出发调查。
  ——但上述假设的前提都是『可以与他人取得联络』。
  口袋中的手机依旧收不到讯号。
  就跟只要勇太不在身边就不敢通过这条走廊的我一样,完全派不上用场,单纯只是——
  突然传来的一声惨叫让我像是触电般抬起头来。
  虽然我没有如狼耳的绝佳听力,但这回绝对没听错。
  那是柠檬——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在别馆门厅分为两路——飨庭柠檬的声音没错。
  一股不安就像紧箍咒一般勒住了我的头,我三步并两步冲回楼梯间。
  「日奈,刚才我听见柠檬的声……」
  对著在楼梯下方大呼小叫的胡桃默默点头,我将登山绳的一端绑在扶手上。
  以自己的体重确认过绳子固定好之后,才将另一端垂下楼梯。
  等胡桃透过绳子爬回楼梯转角,立刻发现勇太并不在我身边,于是便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望著我。
  「勇太好像中了『谺』的法术。我暂时先让他睡一下,等会合以后……」
  简短地对胡桃说明完毕,我立刻转身打开通往走廊的门。
  同时,刚才那种无法压抑的不安与焦躁再度涌上胸口。
  ——要不要先处理柠檬的事,梢后再跟勇太会合?
  柠檬发出惨叫这点可是非同小可。如果现在马上赶过去找她或许还帮得上忙……不过,假使连柠檬的力量都自身难保,我跟胡桃出现应该也无济于事吧,所以还是先找勇太……?
  我设法平息脑中纷乱的思绪,向走廊踏出一步。然而才刚进入那个区域,我的心脏便毫无预警地加速悸动,脑袋也像血液逆流般地晕眩起来。
  刚才在寝室与勇太一起时感受到的奇异身体现象,这时又突然以几十倍的强度袭来。
  我还来不及警告跟在身旁的胡桃,意识就被高热所溶化、吞没。终于,身体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地瘫软下去。

  * * *

  「……唔,唔唔唔。」
  难以忍受的鼻腔激痒逼使我不得不清醒。我发现自己正俯卧于一张满是灰尘的床单上,似乎刚从昏睡中醒来。
  打了一个大喷嚏后,我边揉著鼻头边爬起身,挂在肩膀上的某块布也同时滑落于地。
  将那块布拾起,我才发现是一件好眼熟的男用衬衫——等等,这不是我离开饭店时换上去的那件吗?
  同一时间,我在此褪下衬衫,然后又因日奈的眼力而陷入昏睡的场景也再度于脑内鲜明地浮现。
  ——糟糕,这下子事情大条了!
  我用力握紧自己的衬衫,扑通一声重新倒回床上。
  明明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视野内的景物却不停旋转,难道是得了脑贫血吗?
  总而言之,在历来的『轮值』工作中,我还没听过有哪个『守护者』敢直接推倒下任当主这种事。当然,这种故事也不可能流传于诹访部一族底下的任何家系。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实也不必问了。明明是该守护下任当主干金之躯的人,竞对下任当主起了无耻的色心,这种事绝对天理不容。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受了思念体的控制,但这并不能拿来当脱罪的理由。
  况且,在守护下任当主的重要轮值任务途中,自己竞大意中了敌人(?)的法术,光是这点就足以判定守护者失职了。
  ——如果主人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干脆在这里自尽算了。
  不知是恶魔还是天使的声音在我脑内响起,我赶紧摇摇头将那种悲观的想法赶跑,并随即翻身下床。
  就算被烙上『守护者失职』的印记、被愤怒的日奈给解职,但将她送回安全场所也是我的责任。
  现在根本不是昏沉沉地陷入于自虐的情绪并放弃应尽职责的时候。
  我连衬衫都来不及穿好便慌忙冲出这个房间。
  来到走廊后,我立刻察觉日奈的气味就在距离很近的地方。
  朝味道的来源奔去,果然发现日奈就倒卧在走廊的半路上。
  「日奈……!」
  本来想立刻冲向她身旁的我,却在途中感觉不对劲而紧急煞车。
  日奈娇小的身躯在昏暗的走廊下竞浮现些微微的白色,仔细一瞧,原来是由于她不知为何已将运动外套褪去,衬衫的钮扣也全部解开,大胆地敞开胸口并横躺在地板上。
  在傻愣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面前,日奈以朦胧的眼神朝上痴痴望著天花板,还不时蹙起眉。她的身子梢稍转了半圈后又突然拾起其中一脚膝盖,让略显丰腴的白皙大腿从卷高的裙摆下跑出来见人。
  「……啊——好热唷~」
  只见她懒洋洋地喃喃抱怨著,随后便以躺在地上的姿势笨手笨脚地脱起衬衫。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著从她那纤细脖子一路延伸至圆润肩头的美妙曲线,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到听见某种机械的启动声响,我才慌忙环顾四周。
  离倒在地上伸展四肢、准备脱下衬衫的日奈约十公尺处,也就是走廊出口的门前,胡桃正单膝跪地,以极为严肃的表情观察日奈。
  当然,她也没忘了拿好手上的摄影机。[/align]
  

  原本我还以为附近有什么机械驱动的机关所以紧张了一下,看见胡桃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并垂下紧绷的肩膀——等等,怎么能坐视她偷拍不管咧!
  「等一下,胡桃小姐!?你在做什么啊!?」
  对方一边继续拍摄一边以爽朗的口气对我说明:
  「看来日奈应该是中了『谺』的法术。能亲眼目睹『谺』能力发动,这种机会实在太难得了,我一定要赶紧记录下来……」
  「有时间做这种事还不赶快帮她!」
  「不必紧张,看来『谺』只是操纵日奈的感觉,使她陷入酒酣状态而已,暂时没有危险。所以我决定先拍下关于『谺』的记录。」
  胡桃理直气壮毫无罪恶感地说道。
  被她那种坚定的目光所震慑,我也只能偷偷窥视日奈的情况。直到日奈把衬衫也扔开后,我才再度转向胡桃。
  「把这种状态判断为『没有危险』是不是太奇怪了啊!?」
  「虽说日奈的反应很像喝醉酒,但其实她并没有摄取任何酒精,所以应该不会产生急性酒精中毒。既然没有性命危险,我的说法也不算多『奇怪』吧?」
  不不不,就算日奈此刻没有生命危险好了,日后会有生命危险的人可是我耶。
  「你拍下日奈的脱衣画面到底有什么用哩?」
  「那还用问!这可是『谺』以法术介入他人的精神层面,并对其肉体产生影响的重大佐证影片啊。对于探讨只在『流族』身上出现的异常能力研究者而言,没有什么比这种学术资料更珍贵了耶!?」
  「就算你这么说好了,画面中出现半裸的日奈也是事实啊。倘若被众长老知道了,就连你也会……」
  「勇太!?那是因为你以色心看待所以才会有那种想法吧!对于单纯的研究者来说,就算影片出现下任当主半裸甚至全裸镜头都没什么好伯的!」
  「天底下哪来那种鬼研究者啊!」
  听了我的吐槽,胡桃抬头挺胸并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回答道:
  「当然有,而且就在宵见里!他就是诹访部家优秀的研究者和臣公子……」
  「——我以诹访部家下任当主守护者『黑狼』山神勇太的权限,立刻没收这台摄影机!日后待资料销毁后再将机器还给你!」
  「耶耶!?你怎么可以利用公权力满足个人私欲呢!」
  「才不是!这种影片留下来迟早会出人命的!」
  当然,这里所谓的「人命」指的就是我自己这条小命。
  「耶耶!?我会跟和臣公子交涉,勇太是好不容易被我说服后才答应协助拍摄的,请高抬贵手吧!」
  这个女人没疯吧!?
  「那家伙哪是什么研究者,他可是日奈的亲哥哥咧!难道你那么想要我死吗!?就算我被那个偏执的恋妹变态追杀你也无所谓!?」
  如果是和臣的话,为了研究,他确实不会管影片里的主角是谁以及有没有穿衣服,然而唯一的例外就是他最爱的妹妹。倘若还被他知道我就在拍摄现场的话,天晓得他会有什么恐怖的反应。
  胡桃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使尽浑身之力以装模作样的悲痛口吻喊道:
  「啊啊,真是没天理啊!太无法无天了!为了学术自由我必须战斗!」
  「胡桃小姐的字典里真的有伦理、道义或羞耻之类的辞汇吗!?」
  「当然有!」
  「骗人,我才不信咧!」
  在我们进行如此无谓的争执时,日奈已经把鞋子也脱了,开始将奋战目标转移到裙子。
  我不加思索地冲向日奈,但在奋力跨出了三步之后,又因窜入鼻腔的某种微弱气味停下脚步——这跟我在仓库开始变得不正常之前闻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不敢大意地集中精神,以锐利的目光缓缓将四周扫过一遍。
  「——喂,快滚出来。你就在附近吧?」
  「咦?你看到对方了吗?在、在哪儿?快告诉我,到底在哪儿?」
  胡桃也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霎时间气味比刚才更强烈了。
  『啊~竟然被你抓到了?』
  转头一看,对方正朝我们发出刻意压低音量的冷笑。
  思念体头上发出耀眼的鹅黄色光芒,正抱著单膝显露满脸笑意。原来这就是『谺』的真面目。
  虽然从对方那高亢的声调也能略微猜到,但没想到他的外表乍看之下还真的跟小学生差不多。
  思念体穿著颜色鲜艳的水兵领上衣及卡其布短裤,大眼睛、长睫毛,说实在还满像女孩子的。不过,从贴在膝盖上的OK绷以及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判断,搞不好是个非常顽皮的小鬼也说不定。
  小鬼跟我对望了一眼,一对薄唇立刻发出「呼呼呼」的嚣张笑声。
  『大哥哥,你们好有趣喔。我本来还想多欣赏一会儿,结果还是被你抓到了。』
  小鬼以轻蔑的口吻说完后,便轻飘飘地从我们头顶飞过,直到仰躺于地面的日奈上方才停止。
  『很久没有从里过来的人了,所以我今天才刻意露了几手。』
  那种看似天真无邪但却充满挑衅心态的笑容让我恨得牙痒痒地,只不过很遗憾,对方是思念体,不论我想怎么啃怎么撕裂都没用。这种敌人不是我的能力可以对付的。
  胡桃朝对方踏出一步。
  她左手提著从口袋中取出的项链,右手指尖则在空中画起了复杂的印记,与在高处俯瞰我们的那个小鬼对峙。
  在链子前端摇晃的纯银首饰射出了一道光线,迅速缠住浮在半空中俯视著我们的思念体手臂。
  这是与教来石家渊源匪浅的土岐一族的魂结之术。
  之前还乐开怀的小鬼表情立刻紧绷起来。只见他微微眯著眼睛,咧嘴露出杀气腾腾的冷笑。
  胡桃还来不及重新画出另一道印记,小鬼便在空中迅速翻了个筋斗,将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光束扯断。
  『——果然,你们也想把我带出这栋别馆?可惜啊,你们要大失所望了!』
  胡桃停下原本想要再画一道印记的动作,瞠目结舌地抬头望著思念体——自己的第一发攻击被对方轻易破坏似乎让她大为震惊。
  我原本对她寄予同情,没想到又马上听见她自言自语:
  「——真了不起。灵敏的动作、惊人的速度……原来这就是『宵月庄』别馆的怪事件元凶……『流族』的思念体……太棒了!我太开心了!」
  胡桃亢奋到满脸通红的程度。她将手中的银质项链高高举起,开心地转过头对我说:
  「勇太!这可是超乎预期非常难得的实验材料喔!我好想要、好想把他带回去喔!今天我一定要亲手把这个思念体逮著才甘心!」
  思念体发现胡桃的这种反应好像也吓了一跳,不过胡桃并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再度为了施展法术而集中精神。
  我认为这种时候早点把凛找来才是上策,于是便主动唤醒心中的『黑狼』,在思念体展开反击之前完成变身。
  ——『谺』看见我的本来面貌后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
  『啊——大哥哥,原来你是山神啊?如果只有土岐的话就很难对付,幸好还有你这个山神在场。』
  我的周遭立刻被奇妙的气味所笼罩。
  同时,储存于我身体深处的热流也开始蠢蠢欲动。看来『谺』想要夺取属于我的「地盘」。
  我立刻用力向后一跳,气味也随之变淡。『谺』见状则忍不住咋舌。
  我以狼的语言大声吼著。
  空气因此发出震动,将我的咆哮声送往远方。
  在咆哮的尾音消失之际,柠檬也对我传来了代表「马上就到」的远吠。我判断出她距离我的位置并不远,不禁暗地松了口气。
  ——不,现在还暂时不可以大意。
  我虽然喜欢日奈没穿衣服的模样,但日奈一定很讨厌在我面前赤身裸体吧。
  不管我是人类之躯或狼身,她都同样会感到非常羞耻。虽说变身为狼的我也一样没穿衣服啊,但为何她就不准我抱怨?怪了。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是日奈不喜欢的状态,我就得帮她恢复正常。
  我嗅著『研』地盘的气味,小心翼翼地避免侵入其中,同时又在红线地带左右来回奔跑著。
  『谺』的「地盘」可以根据『谺』的意志改变形状、大小。
  不过,面积也不可能无限大。
  我试图以自己为饵,引诱『谺』将「地盘」从日奈身边拉开,但不论我怎么挑衅对方都不轻易上当。
  在这当中,胡桃一下子踩空地板,一下子又被思念体偷袭而倒在地上,我得设法帮帮她才行——每次只要我抛下人类不管,对方都会勃然大怒。
  对这种永不结束的捉迷藏游戏我感到愈来愈焦躁了,忍不住对著『谺』狂吠。
  『你想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不,我只是因为火大才对你叫而已,根本不想听你的理由。
  思念体似乎是将我的沉默误认为肯定。无法理解狼语的对方当然听不懂我的意思,迳自滔滔不绝地道出那些我根本没兴趣的理由。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我长年单独住在这里真的很无聊……拿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原来有大半原因是为了解闷,看来这小鬼是吃饱太闲。不过,就算我们的语言能互通,对他说什么应该都没用吧?
  此外,如今更让我在意的是,日奈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把裙子也扔了出去,现在躺在那里的她身上只剩下内裤跟袜子了。
  这样还会热、还脱不够吗?只见日奈依旧烦躁地在地板上翻来覆去。
  ……真不可思议,眺望这种光景时我的心竞威到雀跃无比。虽然很想继续欣赏,但倘若为了这种短暂的快乐而延误拯救主人的时机,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就不敢想像了。
  最好还是在她脱得一干二净之前帮她恢复正常吧!
  兴奋地在原地转圈圈也没用啊。
  ——干脆全速冲入对手的「地盘」,趁我的脑袋还没有出问题前衔起日奈,然后立刻脱身。这么一来,至少情况会比现在好一点吧!
  我弓著后腿蓄势待发。就在我使劲踹向地板的同时——附近突然传来什么坚硬物体碎裂的钝重声响。
  我立刻改变冲刺方向,掠过正站在我斜后方的胡桃,瞬间咬住她的上衣并用力向后拖。
  胡桃吓得张大嘴表现出「啊!」的惊呼表情,一下子就被我拽倒了。霎时,我们身边的墙壁也在一声轰隆巨响后被击碎。
  穿越厚重墙壁堂堂现身的是一只壮硕的赤鬼。
  不必看那张满是伤疤的粗犷脸孔我也知道,会以这种暴力方式闯进来的家伙只有一斗而已。
  一斗似乎没察觉刚才的破墙而入差点就伤了我跟胡桃,只是愣愣地瞪著日奈那难以形容的模样。
  「……哇哩咧——这是怎么回事?」
  一斗以缺乏紧张感的口气喃喃说道,柠檬与凛也跟著从他的粗壮手臂后现身。
  凛一眼扫过现场的情况后,踩著小碎步跑向胡桃身边。
  「胡桃姊姊,凛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真巧啊,我最后一次碰到凛的时候你还穿著正式的白装束,为何现在身上只披了一件一斗的上衣哩?我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耶。」
  凛将快要从肩膀滑落的男用衬衫重新拉好,同时忧郁地垂下目光。
  「——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将目光移向伫立于凛身旁的柠檬。她身上也只穿著热裤以及用手帕之类的布条勉强缠住胸部,跟现在的日奈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柠檬似乎可以从我的沉默中正确解读出我的疑惑,于是便静静地摇著头。
  「我们这边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柠檬低声对我解释,口气中还夹杂了难以形容的疲惫。
  我的野性直觉告诉我『不可以再追问』,于是便打消了探求细节的企图。
  「我已经挑战过了,不过思念体对我的感应性很差,没办法被对方接纳。」
  「请问是连接触都没办法吗?」
  「就好像手才稍微碰触对方就立刻被甩开的感觉吧。不过,他身上的孤寂感非常强烈,我也清楚地感觉到了。」
  凛面有难色地聆听胡桃的说明,等胡桃说完后才默默地点头并取出小石子。她闭上眼睛以左手持石,右手开始描绘印记。
  当凛开始静静地咏唱咒语时,『谺』的脸色很明显难看起来。
  『——不会吧,你竟然是教来石的人!?』
  凛睁开双眼但没有停止念咒的动作,只是紧盯著『谺』的举动不放。
  『谺』歪了歪嘴露出自嘲的表情,然后又以充满杀气的眼神反瞪著凛。
  『你如果有办法把我带走就试试看吧。看我怎么对付你!』
  以前凛对我说过,要与没有肉体的对象缔结契约,必须先看穿对方的心并充分理解对方才行。
  这么一来就必须先与对方的精神状态同步,不过,这种手段也不一定百分之百保证成功,倘若失败的话,最惨的下场就是自己反倒被对方控制。
  与『谺』对峙的凛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可以看出她的注意力非常集中。
  至于死瞪著凛一动也不动的『研』,此刻身体周围亦发出了电流般的火花。
  那些窜向凛的迷你闪电,正好击中无意间伸出手的一斗。
  好痛啊啊啊啊!一斗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册』也因此稍稍分了神。胡桃见机不可失,立刻起身冲向凛旁边,以略微不同的咒语开始和凛一搭一唱。
  银质首饰发出磷光。这回光束缠住了『谺』的手腕与脖子,彻底封锁住他的行动。
  『谺』痛苦地皱著眉,死命想甩开脖子上的束缚。
  『回去!给我滚回去!你们休想把我带走!我要永远留在这儿,除了这栋房子我哪里也不去……』
  「……凛跟大家都是你的朋友,与那些想来杀你或你同伴的人不同。」
  凛说出这番令我好奇的话,『册』的脸部肌肉也开始痉挛。
  虽然我不懂凛话中的涵义,但双方的精神状态应该已成功同步了。
  『我才不会上这种可笑谎言的当!你们都是骗子,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把我带出去,放弃在这里的「轮值」工作吧!?』
  「交付给你的任务早就结束了,你不该继续被囚禁在这栋建筑物里。这里只有孤独与痛苦而已。」
  『——吵死了!闭嘴!不要再对我说废话!』
  「凛还要继续说。你心中的创伤就算继续待在这儿也不会痊愈。凛很清楚这点,所以不能放著你不管。」
  『教来石的家伙,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凛已经感受到你的悲伤与苦楚了。」
  『唔……呜呜呜……』
  『谺』无法从光束的捆绑下逃脱,只能紧紧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随后,『谺』的身体就像爆炸似的突然发出闪光。
  情感与记忆的激流一股脑倾泄而来,甚至压倒在场其他人的意识。
  『谺』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能力并陷入疯狂状态。
  我的意识也被『谺』四处乱窜的情威与记忆吞噬,逐渐朦胧、模糊——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时,我已经变成一个小孩子。
  既没有人认同,也无法接纳他人的一个小男孩。
  我/『谺』打从出生就拥有罕见的特殊能力。
  因此才会被亲生父母舍弃,也不被认可为家族的一员。
  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个傻蛋愿意接近这种可以任意操纵人心的怪物吧。
  『那些称你为怪物的家伙,都是一群不知道你真正价值的傻瓜。』
  负责养育我/『谺』的人,我称之为「爸爸」。「爸爸」搔著我/『谺』的头发,表情严肃地强调著。
  『我很清楚你真正的价值,你可是珍贵的「流族」。完成「轮值」任务并且拯救我们大家——这才是你的使命。』
  负责养育我/『谺』的「爸爸」也是被里逐出的「流族」术者之一。
  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我/『谺』接受了「爸爸二父付的工作。
  「爸爸」除了教导我/『谺』如何控制天赋的异常能力及有效的战斗方法外,还给予我/『谺』一个生存的空间。
  我/『谺』与其他「流族」的任务总是与死亡为伍,必须使尽全力才能保住性命。
  不过,平常总是沉默寡言、表情严苛的「爸爸」,只要看见我/『谺』从「轮值」中平安归来,就会以欣慰的表情赞许。我/『谺』将此视为活下来的理由,所以总是不顾一切地完成使命。
  『——听好了,柊吾,我要跟其他人一起杀出去。在我们回来之前你必须死守这里,不可以让任何人闯进来,这就是你这次的「轮值」内容。』
  那一天,「爸爸」将手搁在我/『谺』的肩膀上指示道。
  其实,我/『谺』真正的心声是想跟大家一起走,但「爸爸」的命令永远是不可违抗的。
  我/『谺』重复了指令内容一遍并颔首。爸爸以惯有的腼腆态度摸摸我/『谺』的头后,便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了饭店。
  入侵者一共有八人。其中四人因为被『研』所污染,在疑神疑鬼与憎恨的影响下死于同伙的自相残杀。
  另外两人则因罪恶感与畏惧而选择自尽。
  剩下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回想起这件事,我/『谺』就会手脚发抖,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
  只有地板上的血海与不知是谁发出的惨叫留在记忆中。我/『谺』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深究当天的后续经过。
  我/『谺』坐在仅存的摇椅上,拚命在脑海中搜寻记忆,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人们的说话声。
  我/『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有人来了,又有谁想入侵别馆吗?
  爸爸要求我/『谺』在他回来前必须死守。
  任何人都不允许入侵这里,这就是我/『谺』身负的「轮值」任务。
  我/『谺』驱使著比之前轻盈许多的身体飘飘然离开椅子,不必开门即可离开房间,最后朝大量侵入者气息聚集之处接近——
  「——你的任务早就结束了。」
  凛冷静透彻的声音响起,将我从记忆的漩涡中拉回现实。
  缠绕于『谺』身上的光束已经消失了。
  只见思念体轻飘飘地浮在凛面前,不太甘愿地低著头。
  「你一个人守在这里等父亲回来很寂寞吧?不过,既然是父亲交付的重大职责,所以你不敢怠怱。」
  「已经可以不用再撑啦,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吧?我们是从宵见里来迎接你的!来,快跟大家一起回去吧!」
  胡桃主动对思念体伸出手,『谺』的表情似乎非常犹豫。
  凛静静地点头后,凝视『谺』的眼睛继续说道:
  「死守别馆的任务是在二十年前交付给你的。你已经勇敢达成了这项『轮值』——就算现在跟凛还有大家一起离开这里,你父亲也不会责怪你。」
  凛这番话让『谺』听了不禁微微颤抖。
  他抬起原本垂下的头,咬著嘴唇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回问:
  『——真的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你不相信凛说的话,也可以当场解除你的『轮值』。」
  凛慎重地点点头后指著『谺』的后方。
  「躺在那边的日奈姊姊就是诹访部本家的下任当主。」
  在凛清亮透明的宣示声下,现场所有人都跟著『谺』一齐将视线转向日奈。
  「…………」
  「…………」
  「…………」
  日奈依旧倒卧在走廊上昏睡不起,而且还发出了安详的呼吸声。
  跟我们这群赶紧把目光从主人身上别开的家臣们不同,『谺』直直盯著昏倒的日奈,并低声对凛喃喃问道:
  『——下任当主大人已经同意我不必死守这里了吗?』
  「是的,日奈姊姊一定会同意。」
  『我真的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宵见里?』
  凛斩钉截铁地点著头。
  『谺』的身体顿时开始发光。之前他头顶那种耀眼的鹅黄色光芒也渐渐由温和的绿色再转为青色。思念体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后,光芒便从他的脸庞扩散开来,他所伸出的指尖也碰触到凛手上的石子。
  『谺』的意志已经与凛同步了,他的身影变成青色的光芒后缓缓被石头所吸收。一种终于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也传达给在场的每个人。
  「——在与幸御魂结合之前,请暂时寄身于这颗石头内。」
  凛以紫色的袱纱巾仔细将那颗发出磷光的小石子包好,并低声念著交换契约的咒语,最后才朝向我们深深一鞠躬。
  「凛顺利完成任务了。」
  一斗立刻撑起神志恍惚、差点就要摔倒的凛,并以轻松的语气大笑出声说道:
  「哎——刚才真是好险。」
  这么一来我也可以放心——不对不对,现在庆贺还太早了。日奈的事尚未解决呢!
  ——我恢复人类的身体并迅速穿回裤子,冲向躺在地板上的日奈身边。
  她身上只穿著已脱到最后一道防线附近的内裤——令人不敢直视的情况,这跟全裸也差不了多少。我抓起日奈散落在地面的上衣并披回她身上,同时以单手抱起她的身体,另一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喂,你还好吧?」
  如此喊了好几次后,日奈才微微眨动著低垂的睫毛,最后终于缓缓抬起眼皮。

  * * *

  我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勇太近在眼前的脸孔。
  至于我的身体也好像是被他支撑著。
  ——啊,对了,我记得自己好像中了『谺』的法术?
  「你还好吧,日奈?」
  从勇太那担忧的表情与声音判断,这次自己又被他救了。为了让勇太以及其他人放心,我张开双臂努力站起身来。
  「没事,我很好,反正也没有外伤……」
  为了确定这点,我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结果原先披在身上的衣服因重力的关系而瞬间滑落地面。
  直到这时我的瞌睡虫才完全消失。
  我发现自己如今的「穿著」以及勇太的赤膊状态后忍不住惊声尖叫。勇太见状露出「啊,糟糕」的表情,我则二话不说一拳挥了过去。
  眼见勇太闪过我的上勾拳,我又奋力对他伸出食指大骂。
  「你、你干嘛没穿上衣!?」
  「等等,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都被我看到了还误会什么!而且你也碰过我了吧!?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才没有那么大胆……」
  「所以说你至少还是偷看了好几眼啰!」
  柠檬这时悄悄将运动外套披上我逐渐发烫的上半身。
  「……日奈,我知道你现在脑袋一片混乱,不过勇太是无辜的。」
  听了柠檬的劝戒我不由得收起脾气,不甘寂寞的胡桃也加入对话。
  「就是说嘛!勇太可是拚命想把我贵重的学术资料销毁哩。如果你那么讨厌他,干脆让我把资料带回去吧!」
  我的思考能力尚未恢复正常运作,所以听不懂胡桃在说什么。
  好啦好啦——一斗哥拍拍胡桃的背。
  「不过,我说日奈啊,对于刚才那么努力的勇太你竟然如此回报,会不会太过分了?这种时候应该笑著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然后红著脸补上一句『勇太真色!』再露出既害羞又开心的表情……」
  被一斗哥抱在身旁的凛这时捏了捏他的手背,打断他的亢奋口气。
  凛以睡眼惺忪的模样望著我喃喃说:
  「——凛觉得日奈姊姊应该对勇太哥哥更温柔一点。」
  说完后,她就像电源被拔掉一样闭上眼睛开始打呼。
  「等等,怎么连凛也……?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勇太对大家都替他抱不平这点感到愕然,与我无意间对看了一眼后,立刻尴尬地以手捂着脸,简短地回答:
  「……总之,身上只有一条内裤的人不要像那样大剌剌站著,先把衣服穿回去再说吧。害我说话时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儿看。」
  ——第二发上勾拳在一斗哥的劝说下就没那么用力了。

  * * *

  下完一场雷雨后的翌日早晨,高挂在空中的夏季艳阳耀眼得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
  午后的日照洒在海边的砾石滩上,让潮汐留下的水洼反射出灿烂的光芒。可能是因为这里跟沙滩不同、完全没有任何遮阳处,所以更让人觉得日照强烈。
  我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伸出脚尖、兴味盎然地啪喳啪喳在水洼中拍打著。
  柠檬灵巧地跳过潮湿的岩石地面,将一顶草帽直接向我递来。
  「日奈,不戴帽子会晒伤哟——!」
  「稍微晒黑一点比较好看吧?」
  「那种肤色不适合你啦。」
  柠檬毫不掩饰的这句回答让我有些受伤,于是我便嘟著嘴没好气地继续拍打水洼。
  「——螃蟹、笠螺、。鹅茗荷、马蹄螺,统统加进味噌汤应该满好喝的。」
  (译注:一种藤壶类甲壳生物。)
  胡桃手中拿著一本不知从哪儿买来的导览手册——『第一次的砾岸探险』,并将刚才学到的知识现学现卖。
  「该小心的则是以僧帽水母为首的水母、花纹爱洁蟹、喇叭毒棘海胆等有毒生物……哇!日奈,这里竟然能找到有毒生物哩!」
  ……她很开心吗?嗯,她一定很乐,光是从语气就听得出来。
  当我将目光重新放回水洼的瞬间,一双小朋友的腿突然轻飘飘地从我眼前滑过。吓了一大跳的我朝后用力一仰,摔入岩石后方的另一个水坑里。
  那双从半空中掠过的腿——正是属于阔别二十年终于离开别馆的那名气谺』之少年。他发现我变成落汤鸡后得意地发出笑声。
  「啊哈哈!明明是诹访部的下任当主也会被思念体吓到,真是太好笑了——!」
  「你、你这小鬼——!」
  我反射性地挥出拳头,然而很遗憾,想要打中没有实体的对方根本办不到。
  「——柊吾!」
  听见凛大声喝斥后,少年才收起那种令我狠得牙痒痒的笑意。
  只见少年判若两人似的乖乖低头向我致歉。
  「——凛下次再看到柊吾恶作剧就要把虎之助叫出来打柊吾的屁股。」
  『耶——!讨厌、讨厌,我再也不敢了。凛姊姊饶了我吧——!』
  我把湿透的上衣拧干后再度坐回乎坦的岩石上。
  那小鬼只听凛的话这点还是让我有点不服气,不过对这种小朋友的恶作剧也不该太小心眼。
  这二十年来他一定很想跟其他人尽情玩耍,却连个朋友甚至交谈的对象都没有。在那种黑暗的废墟中单独生活了那么久,就姑且同情他一下吧!
  我们从别馆返回后,立刻将结果向由门前出迎的深祈姊与旅馆经营者报告,然后全部的人便被赶去大澡堂了。
  在别馆时由于专注调查所以根本没察觉,其实大家身上都满是尘土,简直就像刚从哪座丛林历劫归来一样。
  我把废墟累积二十年份的泥土与尘埃完全洗净后爬上柔软的床,一直熟睡到中午过后才清醒。翌日,我从哥哥那儿得知他花了一整晚调查到的二十年前那件事情的经过。
  那个孩子名叫小果柊吾,二十年前死于别馆,确实属于「流浪的诹访部一族」没错。
  他得年十二岁。当时部份「流族」在这个地区掀起了对宵见里的反抗运动,他则是被派出去镇压那群人的其余「流族」之一。
  他依养父的指示担任死守别馆的任务,至于对他下令的养父,则早已死在其他战场上了。
  柊吾遵守养父的命令不肯退去,最后被反叛的「流族」杀害。
  战斗的详细经过就不太清楚了。毕竟跟那场叛乱有关的人几乎都死了,所以无法得知别馆当时的情况,最后也只能任凭那座战场废墟化。
  柊吾与凛交换契约后,便可以善良思念体的身分自由出入里——但话说回来,他那种喜欢恶作剧的个性依然没变。
  柊吾在久违二十年的阳光下开心地四处飞舞,与胡桃以及深祈姊一同观察水洼更是逗得他笑声连连。
  「——呐,日奈,那两个人其实比柊吾好不到哪里去呢!」
  柠檬戳了戳我的手臂,我便将目光从柊吾身上移开。
  柠檬噗嗤一声指著所谓的「那两个人」,原来是勇太与一斗哥。只见他们正朝我俩的方向接近,还不时在潮湿的岩石上跌跌撞撞。
  「这只螃蟹很大吧!」
  勇太高兴地对我展示他在岩场抓到的大螃蟹。
  一斗哥点点头,双眼同样闪闪发亮。
  「没错没错,你们看它的爪子,真是威风凛凛啊。」
  「应该有三十公分吧?」
  「不不,我觉得一定有四十公分?」
  两个男生自得其乐地聊了起来,随后一斗哥又突然神色认真地问:
  「对了,日奈,这玩意儿可以带回里养在水池吗?」
  「……不是海水大概很难养活吧?」
  「啊,对喔……」
  被点醒的一斗哥与勇太都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见状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勇太与一斗哥都以不解的模样望著我,我则微微挺起胸答道:
  「男人这种生物不论几岁都像个小鬼一样。」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想吧。」
  勇太有点不爽地质问著,我则对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你是在说螃蟹吗?」
  因为勇太的态度实在是认真过头了,我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捧腹大笑。
  嗯,虽然他永远长不大也不是件好事,但至少比突然变成大人要来得好吧。倘若他突然比我成熟的话就太无聊了。
  虽说过于迟钝的他有时也会因此惹火我,但脑袋变得跟哥哥一样机伶的勇太我也不想要。
  还是像这样被我要得团团转的他最可爱了。
  「喂,快告诉我刚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压低音量对我抱怨的勇太,我只是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嗯。
  好好享受当下吧!
  跟十六岁的勇太共度夏日的海滨之乐,这辈子也只有现在才能品味了。

  ——完——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19:57 编辑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呼耶~~……我终于复活了~~」
  我——飨庭柠檬——一边让按摩浴缸不断冒出的泡沫拍打身体,一边舒畅地伸展四肢。
  看来今天选择接受日奈的好意还真是选对了。
  『附近不是有一间新开幕的SPA中心吗?哥哥给了我那里的招待券,你如果有空要不要一起去?』
  日奈是飨庭家效忠的对象——也就是诹访部家的下任当主,也是我的主人。本来在这种场合,她只要命令一句『柠檬跟我来』就够了。
  然而,每次行动都会尊重我意愿的她——在我们形成如今的主仆关系前早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了——依旧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这位主人实在好可爱。
  如果柠檬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啰——虽然她当时还如此补充道,但想必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没胆走进SPA中心吧!
  我现在所泡的按摩浴缸要伸直膝盖才能顶到另一头的边缘,所以不论是背部、腰部或是小腿,都能充分享受力道强到有点痛的水流按摩。
  除了我所使用的按摩浴缸外,旁边还并排著好几池相同款式的。每个泡在里面的女孩子都不约而同露出恍惚的享受表情。
  当然啰,因为这样真的很舒服嘛。
  我之前已经在网路与杂志上看过SPA中心的资讯,所以很清楚这里就像规模比较大的温泉或澡堂一样。
  或许也可以用泡澡的主题乐园来形容吧?
  虽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全日本的「SPA中心」都一样就是了。
  我再一次伸直背脊,上下颠倒的日奈脸孔从头顶映入眼帘。
  「呐,在里面真的很舒服吗?」
  「思~很舒服哟!只不过力道太强了,有点痛。不过这样也不错。」
  「那我也试试看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移动到隔壁的空浴缸。
  「刚才我已经去过另一边的低周波池了,不过完全不行嘛。只感觉被电得好痛,而且水温也太烫了。」
  「是哟,那我就不去了。本来还有点兴趣说。」
  「唔哇~~这种浴缸真的是~~没话讲……」
  日奈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背好舒服~~肩膀也是~~」
  耶,没想到日奈也会肩膀酸痛?
  虽然这么问好像多此一举,不过日奈的肩膀酸痛程度跟我的相较应该有著根本上的差异才对吧。
  不过,话说回来,日奈平日的辛劳跟我的内容虽然不同,但若是真要相比的话,程度应该在伯仲之间吧!
  勇太一定会支持我的看法,一斗哥以及其他人也一样……啊,唯一会有异议的大概就是和臣了。
  我在满是泡沫的浴缸中张开双臂,轻轻按著自己的脸颊。
  最近因为工作过度疲惫而导致肤质变差,头发也没有以前那么滑顺了。
  至于刚才一伸出手就发现的指甲剥裂就当作没看见吧。
  「柠檬呀……」
  「嗯?」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你的耳环都不拿下来吗?」
  「咦?真的?」
  我慌忙抚摸自己的耳垂,指尖果然威受到一股坚硬的触感。
  我的右耳与左耳分别挂著一只与自己体温相同的温暖金属穿耳针,当然还有吊挂其下、略显冷冽的两颗坚硬祖母绿。
  ——原来我真的没摘下来呀?
  这么说来,那种针对耳垂的独特刺激感确实没中断过。
  应该是从昨晚戴上后就没拿下来了吧。睡了一夜后因为太晚起床、手忙脚乱,再加上反正就要泡澡了,所以我没刻意照镜子,因此才会一直戴到现在。
  原本没注意到的装饰品,一旦发现它们的存在后就很难再忘掉了。
  我持续抚摸著耳垂,那对美丽的祖母绿装饰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这对耳环是我十二岁时母亲赠送的成人之证。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满月的夜里一定要戴上一次。
  不过,既然是所谓的『成人之证』,就代表只要戴上这耳环便等同宣示「我可以结婚了」,此外也有提醒他人「这女孩在找结婚对象!」的意思。
  我目前还不想对不特定的异性们表达这种意愿,所以急著想返回更衣室。
  但仔细想想,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都是棵女——当然,我跟日奈身上也只有一条毛巾,泡入浴缸时更是一丝不挂——
  既然是女性专用的区域,等要起来换衣服时再顺便摘下就可以了。
  我自顾自地想通这点后,便再度将已经抬起的上半身重新浸入水中。
  ——不过,日奈看到这对耳环都没有其他想法吗?
  这对耳环在我跟日奈之间可是象征著非常难忘的回忆呢。
  那天的事依旧牢牢保存在我的记忆中,根本不可能忘记。
  ——当时我才刚搬回日本没多久。
  大约是五年前吧,在我正好十岁的时候……
  刚回故乡的那阵子我的日语还很破,加上我的父亲又是英国人,所以我在里内没什么朋友。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当年的我跟大家几乎都没什么话可以聊。
  这可不是一般常说的「西方人因为自我意识强所以跟日本人处不好」的缘故,而是我对大家熟悉的电视节目或漫画都一窍不通,至于班上谁喜欢谁的谣言更是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毕竟我连同学的长相跟名字都凑不起来呀。
  如果我跟母亲一样,继承到飨庭家的女性遗传,长著黑发与黑色的眼珠倒也还好。
  只可惜我遗传了父亲的碧绿色眼珠,头发也是跟日本人有区别的亚麻色,所以里内的其他孩子都刻意跟我保持距离。
  不论是以前或现在,里对异乡人都很冷漠。
  然而即使我无法理解其他人的话题,当时的我依旧努力在学校中唯一属于自己的地盘——课桌椅——上缩著身子,竖起耳朵努力聆听班上其余同学热衷讨论的事物。
  那时候,恰好有股收集饰品的风潮在女同学之间兴起。
  讲好听一点是饰品,但毕竟是小学生的玩具,所以不可能昂贵到哪儿去。
  女孩子们纷纷挂上零食或杂志附赠的玩意儿,为了……该怎么说呢,表现自我、炫耀,或是让他人夸奖、羡慕吧。
  『好,我也要赶上这股风潮!』
  一打定这个主意,回家后的我便努力在自己的房间内寻找饰品。然而不论我怎么找,能让我从孤独处境中起死回生的美丽首饰依旧迟迟不肯现身。
  唔,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觉得自己那样太拚命了,随便找个合适的玩具带到学校应该也不会被责难才对,但小学时代的自己确实非常认真。
  十岁的我一直认为,只要错过这次机会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对小朋友来说,被同侪排挤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比死了还令人难受。
  等我开始思索有什么方法比死好一点时,终于将脑筋动到母亲那对祖母绿的耳环身上。
  就跟我如今遵守的规则一样,母亲也必须在满月之夜戴上这副耳环。当时的我死皮赖脸地向母亲央求。
  「现在还不行,不过等柠檬十二岁、变成大人以后,就可以给你了。你再忍耐一下吧。」
  母亲这么回答我。
  这对耳环似乎是来自父亲的故乡,而且还是祖先代代相传的宝物。
  据说如果生下了女孩,就要在她十二岁、被认可为成人后交到她手上;如果生下的是男孩,则要在他娶妻时交到新娘子的手上。但当时的我可管不了什么传统。
  『十岁跟十二岁有什么差别嘛?』
  『反正两年后也是要给我的,现在给我不可以吗?』
  『只要我有那对耳环,里内的其他小朋友一定会欣然接纳我!』
  于是我便偷偷将耳环从母亲的梳妆台抽屉内取出。
  当然,这种事我绝对不敢让母亲知道。不过,尽管良心如此苛责,最后还是敌不过我想要认识朋友的渴望。
  我追不及待冲向班上女同学们经常聚集的空地。
  为了逃避罪恶感,还是离梳妆台愈远愈好。
  终于,我来到目的地的空地附近。
  恰好女生们都在那里互相展示饰品。
  我暂时伫立于梢远处以狼耳偷听她们的对话,等待最好的加入时机。
  不过,那些女孩们的谈话内容却让我打消前述的主意。
  「我妈妈终于买给我了!她之前说只要我帮忙做家事就帮我买这个,结果过了好久都没动静,我还以为她骗我呢。」
  「真羡慕你耶。我跟我妈说不用买新的也可以,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可以给我呢?结果她竟然回答等我长大再说!根本就行不通嘛。」
  「咦?可是你妈现有的首饰应该都很贵,不可能是玩具吧?」
  「嗯。所以没办法啰,我只好暂时相信她。」
  「唔哇,能拿到真的首饰好棒喔——!」
  ——我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相信母亲。
  如果不相信她,不就跟背叛她没两样了吗?
  年幼的我脑筋陷入一片混乱,像个游魂似的在里内乱逛。
  我不敢回家,但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就在我茫茫然地走著时,不小心踢到路旁的小石子而踉跄了一下,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耳环也因此飞了出去。
  我慌忙拾起其中之一,但另外一只却很倒楣地撞在我的脚尖上并啪喳一声弹到了河里。
  尽管这条小河的水流不算湍急,但因为堤岸长满了茂盛的杂草,所以很难发现遗失的耳环踪迹。
  当然,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我。
  这种事又不能请父母亲协助……此外,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我想这一定是上天对我降下的惩罚,于是便一边擦著眼泪,一边独自在河边搜寻。
  「——你在做什么呀?」
  等天都快黑了,我才听见有人从堤岸上对我出声喊道。抬起头一看。
  一个以夕阳为背景、肤色晒得黝黑的孩子就伫立于高处,朝下俯瞰著我。

  

  对方穿著下摆拉出裤头、满是泥土的宽松上衣,从短裤中伸出的双腿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一头短发好像随便乱剪的一样,再加上不知在生什么气的嘴角。
  那孩子挥舞著手中的木棒,咻咻地拨开堤岸的杂草走向我,一直到了水边才停下脚步,并且再度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脸上。
  ——好可怕,不可否认这就是我对那孩子的第一印象。
  双方正面相视时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震慑住了,只好乖乖地垂下头。
  对方那双只套上运动鞋而没穿袜子的瘦腿映入我的眼帘。
  「玩水?还是钓鱼?」
  那孩子第二次开口问,我抽抽噎噎地摇著头,将我偷偷拿走母亲耳环、不小心遗失其中一只、这一定是天罚、自己根本没朋友,还有衣服被河水弄湿又哭得头好痛等——所有发生的事,声泪俱下又缺乏重点地一口气向对方倾诉。
  那孩子侧耳倾听,一直持续到我终于闭口不语后,才将运动鞋朝河岸一扔,毫不迟疑地跳入水中。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找回来。」
  对方那张认真注视河底的黝黑侧脸看起来非常值得信赖。
  夏季的漫长白昼终归会夕阳西下。当那孩子好不容易从河底挖出耳环时,第一颗星星已经在我们的头顶闪烁了。
  「拿去,可不要再弄丢唷。」
  我小心翼翼地将失而复得的耳环紧握在手中,打从心底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但随后又忍不住哭了。
  ——第二天,那孩子来到我的班上对众同学下令『要好好对待里的同胞』,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竟然穿起了裙子,在此之前我都一直以为她是男生呢。
  当然,我更没料到她就是诹访部本家的下任当主大人。
  那孩子——也就是日奈下达命令后,我就立刻被其他的同学接纳了。
  现在回头想想,会觉得日奈当时的做法未免太傲慢、霸道了,多亏其他同学还真的乖乖服从命令。不过,十岁的我可是对她感激涕零。
  过了五年后的今天,我已经跟当年大不相同,有许多可以一同出游、聊天的朋友。
  不过,从日奈跟我一起泡在河水里辛苦寻找耳环的那天傍晚起,她就成为了我最重要的好友了。
  因此……
  我希望日奈也能想起关于这对耳环的往事。
  它们可是我之所以会与日奈相识重要的、珍贵的契机呢!
  ——唔,不过以日奈的个性,就算记得这件事她也会害羞地佯装不知吧。
  我望著躺在隔壁浴缸中的日奈,此刻的她完全没留意我在想什么,只是跟其他女性顾客一样以陶醉的表情享受泡澡。
  太大意了,简直全身都是破绽。
  「……我看我还是把耳环放回置物柜好了。」
  为了避免耳环再度因不可预期的事态而遗失。
  这种莫名的不安终于驱使我下定决心,暂时先返回更衣室一趟。
  事实上,我的喉咙也觉得有点干了,干脆顺便起来买瓶饮料,看看这间SPA中心还有什么其他设施也不赖。
  我记得应该还有个类似客厅的房间可以让客人们躺下来放松一下。
  「日奈,我要起来一下,你呢?」
  「啊——这里好像也有咖啡浴池耶,我想过去看看。」
  「那,我们待会儿在休息室碰头吧?」
  「嗯,我知道了。」
  日奈继续在浴缸内伸展双腿,同时对我挥了挥手。
  从转学回来的第二年起,我跟日奈就一直被分在同一个班级,所以才会被任命为她的守护者——虽然只是暂时取代山神,但我还是很骄傲——因此,大家都以为我们总是寸步不离。
  其实,只要我提出要求,也不见得非得随侍在侧不可。
  包括半夜的『轮值』工作在内,我们的相处时间确实很长。
  不过,只要是可以分头行动的时候,我跟日奈也经常被分在不同一组。
  我拿起入口旁堆积如山的毛巾轻轻擦干身体后,便步向放了我个人物品的置物柜。
  这个与浴池相连的房间除了供客人存放物品外也兼具更衣室的功能。
  只要把挂在手腕上的电子钥匙于置物柜的锁上晃一下,金属门就会「喀锵」一声自动开启。
  首先,我拿起SPA中心为顾客准备的衣服——宽松而状似睡衣的吸汗浴袍可以直接披在身上,方便顾客在设施内脱脱穿穿——套在身上,然后才缓缓取下耳环。
  其实平常应该要收在专用的小盒子里才对,但我今天当然是没带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或许该用手帕之类的东西包起来、打个结比较好?
  我先取下其中一侧的耳环,随后将另一只也并排放在置物柜,正当我要从皮包拿出手帕时。
  ——从我的背后突然伸出一条细长的物体。
  白色、长条状,前端有红红的指甲,是手……手!?
  某人的手粗鲁地一口气抓起两只耳环,然后又跟来时一样迅速抽了回去。
  「等一下!」
  我慌忙转身。
  只见一个金发的背影巧妙闪过其他正在更衣的顾客,头也不回地朝出口离去。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霎时愣了一下。
  ——得赶快抓住那个小偷!
  等回过神后我才急忙追了上去。
  刚才唯一看到的犯人特征只有橘色的SPA中心浴袍以及一头金发而已,但幸好对方伸出手臂时我已经记住了对方的味道。
  我微微嗅了嗅附近一带的空气。
  小偷的气味正从更衣室往休息室的方向移动。
  嗯,绝对不会错。
  这么一来马上就可以逮著对方了。
  ——不过,话说回来,以人类的姿态加上只穿了一袭浴袍,要追逐犯人实在很不利呀。
  这么说感觉好像是我在自夸,日奈听了也一定会不高兴,不过要我不穿胸罩跑步实在是太辛苦了。
  ——因为那两粒真的很大呀!男生不可能理解那种感觉的。胸部没固定好到处乱甩会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平常我根本没机会在这种情况下跑步。
  此外,这间SPA中心还设有芳疗室之类的设施。
  光是有许多装著水的池子就会导致追踪困难了,更不必说还有会散发强烈香气的来源。倘若我的嗅觉因此发生混乱状况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不过,就算这时大喊「有小偷!」也不会有人帮我拦下对方。况且我连小偷的长相跟真实身分都无法确定,更没有立场请他人帮忙。
  比起找警察处理,还不如现在立刻追上去。
  犯人应该就在不远处才对。
  那对耳环可是包含了我跟日奈的回忆,千万不能被小偷夺走。
  我仔细留意四周的情况,很快就在嗅觉与视觉上取得一致的情报。
  人群中不是有个一头金发快速穿越的人影吗——那就是小偷!
  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比我想像中还敏捷。
  小偷在我面前拐了个弯后,便从视野内消失了。
  啊啊,讨厌!人类的身体真是太迟钝了!我的脚程变得好慢!胸部一直摇晃又很不舒服!
  ——如果可以变身为狼的话,那种对手我一定能轻易……
  正当我开始烦躁的时候,突然感觉嘴角有点痒痒的。
  ——糟糕,犬齿要露出来了!一不小心搞不好还会发出低沉的狼嗥。
  在这种地方变身为狼后果将不堪设想!除了会撑破SPA中心提供的衣服外,还会引发大骚动。
  总之,目前只能暂时忍耐,想办法以人类的身体进行追捕行动。
  不过,我还是很不习惯这种迟缓的移动速度,而且小偷的动作又那么快。
  现在我只能以气味勉强跟上对方,视觉早就远远被小偷给甩开了。
  ——糟糕,就连味道也愈来愈淡了。
  我停下脚步脚步观察周遭的情况。
  犯人刚才进入的是里面那扇门……等等,咦?为什么大家都盯著我瞧呢?
  看热闹的人潮逐渐包围在我身旁。
  对哟,在这种地方急急忙忙赶路,一定会惹来其他人的好奇。
  为了不掀起骚动,我得保持安静的行动才行——唔,尽量啦。
  不过,男性围观群众还是太多了。而且,他们都没穿衣服……
  「——这里是男生专用的区域耶!」
  有人在旁低声抱怨,当然没逃过我敏锐的耳朵。
  耶,天呀,男生专用的?
  「我没听说可以男女混浴啊。」
  男生专用的?也就是说,在这里面的都是裸体男人?
  耶?唔耶耶耶——!?
  确实,这里有许多裸体,或是只披了一条毛巾的男人。还有人连前、前面都没遮!
  该、该该该该怎么办呀——!?
  「有女人闯进来咧?」
  「不,搞不好那是男的?」
  「应该是变态吧?」
  「或者是女暴露狂?」
  人家才不是变态呢。
  到底该如何是好~太倒楣了吧~!
  总、总之先逃再说。
  离开这里以后再想办法吧!
  我的脑内被「逃跑」、「快点」等字汇塞得满满地,因此身体也迅速做出了回应。
  犬齿从我的嘴角边窜了出来,喉咙也冒出绝非人类的低鸣……

  ——在我还来不及克制自己之前,我就已经变身为银狼了。

  哇啊——!!
  因变身而被撑破的橘色浴袍立刻化为几条在空中四分五裂的破布。
  我居然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这只是暂时借顾客使用的衣服,应该要赔偿吧?
  啊啊,不对!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这么一来等我恢复人形时,我不就全身赤裸了吗
  况且在这种地方变身不把其他人吓死才怪!
  「怪了?怎么有一只好大的狗?」
  「刚才那个女的哩?咦?」
  看热闹的群众交头接耳,让我更为慌乱。
  总、总之,先移动到大家找不到的场所吧!我加紧脚步冲入一株大型观叶植物的后方。
  「喂,连狗也不见了!」
  「消失了吗?刚刚还在啊……」
  幸好银狼的动作就如疾风一般,普通人类的视力根本追不上。
  唉,可是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恢复人类之姿就得全裸,任谁看来都会觉得我是变态,而且又很丢脸。但以狼的姿态也不能随便冲出去。
  啊啊~我快要发疯了!
  「……咦……?」
  就在此时,我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柠檬?」

  这、这不是勇太嘛~!

  * * *

  「……柠檬?为什么你会变身……?」
  当我从观叶植物后方窥见银狼的踪影时,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难得休假的我在一斗哥的邀约下来到这间大型澡堂。正当我好奇地在它宽广的空间四处闲晃时,却无意间撞见变身为银狼的柠檬。
  而且,这一区还是男用澡堂耶?
  我突然察觉到这点,立刻若无其事地以毛巾遮住下体。
  『唔,是日奈邀我来的啦。我忘记摘下耳环所以去了更衣室一趟,结果耳环却被行踪诡异的家伙偷走。我只顾著追逐对方才会不小心变成这样~还被路人说是变态。怎么办嘛——勇太救救我~』
  ——柠檬焦躁的心情我可以充分体会,但我还是听不懂事情的前因后果!
  「对不起,柠檬,你可以说得稍微详细或具体一点吗?我没办法掌握重点。」
  『连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听不懂吗~讨厌……』
  柠檬对我发出不平之鸣。
  本来狼的语言就不适合传达太复杂的内容。
  我也觉得身为人形跟变身为狼的自己判若两人——应该说根本就是不同的个体——但柠檬的情况却是只有外表改变,思考能力与认知都保持原本的状态。
  不知这是山神与飨庭两家的血统差异,还是柠檬比我更能控制这种力量之故。但如今她也陷入了极度慌乱的状态,就算是人身也很难把事情说明清楚吧。
  如果我能理解她刚才描述的内容,那我一定拥有前所未见的心电感应能力。这么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平常也不用老是在猜日奈的心意。
  『唔,好吧。简单来说,我重要的耳环被偷了。因为追逐那个金发小偷所以才会闯入男生专用区,然后又因慌张而不小心变身。这样可以理解吗?』
  嗯——
  这么说我就大致懂了。
  「那,小偷呢?」
  『我记住了对方的味道,所以应该可以掌握方向。』
  只有味道啊。
  这间大澡堂里到处都是水池,一不小心就会追丢了。
  「那现在对方在哪个方向?」
  『唔~』
  柠檬的鼻子动了动。
  『应该回到休息室了。』
  好,那我过去找对方。
  ——等等,柠檬可不能保持狼的样子啊。
  「你先变回……」
  说到一半我就发现了。
  她现在如果突然变回人,情况将更难以收拾吧!?
  这么一来事情就糟了。我不由得抱头苦思。
  柠檬似乎以为我有什么好主意,只是边摇著尾巴边望著我。
  ——好吧,这种时候自己更需要冷静。
  『狼在人潮汹涌的地方出现会引发骚动。』
  没错。
  『裸女在男用澡堂出现会引发骚动。』
  这也没错。
  既然都会产生问题,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嗯。
  狼在大庭广众下出现、裸女在男用澡堂出现,哪一个比较严重呢……应该是前者吧?
  猛兽在大街上乱跑一定比裸女狂奔更匪夷所思。
  不,我并不认为棵女在男用澡堂出现男人们会因为开心而会当作没看见,重点在于——
  现在不是替自己辩解的时候了,先让柠檬恢复人形再说吧!
  话说回来,比起「『裸女』在男用澡堂出现」,「『女人』在男用澡堂出现」情节还是比较轻微一点。既然如此,就先设法解决柠檬的裸体状态吧。
  「你等我,我去找一件浴袍给你。」
  『现在没那个闲功夫了啦——!』
  ——确实如此。
  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哩?
  我突然想起鸡飞狗跳(为什么我那么倒楣啊?)这个成语。该怎么形容哩,自从我四月返回里以来,对这种突然找上门的麻烦事好像愈来愈驾轻就熟了,还真是悲哀啊。
  没办法了,先随便找个可以帮柠檬遮蔽身体的东西吧,于是我环顾四周。
  呃——
  那是——?
  「好,柠檬,你先恢复人类的样子。」
  『咦?』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许多人因为裸女及狼出现的骚动而把自己的毛巾忘在附近。
  「柠檬假装成身体不舒服的男生,我来背你。利用那些毛巾巧妙遮住身体,应该可以顺利蒙混过去。」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作战计划破绽百出,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也只能奋力一搏了。
  柠檬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不过,你要先帮我披上毛巾哟!』
  原来如此,为了小心起见,这样对我也比较好。
  我替柠檬盖上许多条毛巾后,立刻转过身去。
  只听见对方发出变身的气息,人类双腿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随后传来。
  「好,我们走吧。」
  柠檬的手一下子搭在我的肩上。
  随后,她便将身体的全部重量交给我。

  

  ——唔,唔喔喔喔喔!!
  不妙,这下子可惨了。
  到底哪里惨呢?没想到那个竟然这么柔软!
  「怎么了?赶快走呀。」
  我背上的柠檬不可思议地催促道。
  当、当然,出发吧,喂。
  以前从未体验过的那两粒柔软玩意儿让我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而动弹不得。
  在这种状态下,我还得用双手环住柠檬的大腿才能背负她。
  「抱歉,请、请等一下。」
  「没时间了啦!」
  柠檬用力摇晃身体表达她的焦急。
  「你、你别摇啊!」
  我这打从灵魂深处的呐喊让柠檬顿时停下了动作。
  她好像在背后咧嘴偷笑耶。
  「——勇太这个大色狼。」
  咕~
  这家伙,刚才绝对是故意的吧……
  「我、我也没办法啊。」
  这种事实在很难辩解。
  「……思。」
  「那我要开始移动啰。」
  「嗯。」
  我鼓起勇气将柠檬背起来,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迅速移动。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意识背上那两团触感,我开始想像自己是一名出家的僧侣,还在脑内描绘国中毕业旅行时参观过的大佛像脸孔。
  ——唉,要是途中遇到一斗哥的话,就可以拜托他去拿浴袍了。
  这种时候就算撞见日奈都好。
  反正能解决如今的窘境就行了。
  我努力压抑想扔下柠檬逃跑的冲动,在人声鼎沸的嘈杂楼层内缓缓前进。
  不过啊,该怎么说,我的动作却愈来愈迟缓了。
  因为……毕竟我也是个健康的青少年,而柠檬又是……该怎么形容呢,套句一斗哥的话,
  「只要出道成为偶像写真女星一定能席卷天下」的美少女。
  在我内心如此纠葛的同时,柠檬依旧不断抽著鼻子。
  犯人应该就在附近了吧。
  「你找到小偷了吗?」
  「就在附近不会错呀……」
  柠檬为了在更好的位置闻味道,不自觉使劲顶著我的背部抬高上半身。
  ——就说了,叫你不要动嘛!
  背上那两团巨大而柔软的玩意儿也沿著我的脊椎磨蹭著,略微出汗的滑嫩肌肤还牢牢吸附著我的身体……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我顿时感受到猛烈的撞击。

  「危险!」
  就在此刻,我竟然犯了平常绝不可能出现的错误。
  我因为精神涣散而撞到路人。
  「呀啊!」
  被我背著的柠檬也因此失去平衡而摔了下来。
  糟糕!
  我迅速以掩护柠檬的姿势覆盖在她的身体上,幸好谁也没发现。
  银色的兽毛迅速切过我的视野。
  柠檬!
  银狼正以我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奔而去。
  看她那么急,难道已经发现犯人了吗?
  这么一来我就没有必要继续陪她了……
  「呼~~」
  我忍不住吐了一口气,当场盘腿坐下。
  可以暂时放心了……
  不过,今天怎么还是这么倒楣。
  虽说我也算有点赚到就是了。
  对啦,柠檬说小偷是金发。为了小心起见,刚才略微闻到的金发家伙气味最好还是记下来——虽然也很有可能是毫无关联的普通人。
  既然柠檬会急著冲出去,应该不可能搞错对象才对,但事情总有意外。也许她今天因为心慌意乱而降低了正常的判断力也说不定。
  ——不过,另外有一点倒是令我非常在意。
  那小偷似乎一开始就锁定柠檬的耳环为目标。如果对方只是单纯想窃取财物,应该会出现其他被害者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选在这种气味容易消失、难以变身为狼的场所或许也是故意的……
  对方可能已经计划很久了吧。
  关于柠檬的变身能力大概也被犯人掌握了。
  既然如此,除了靠脚程移动外,对方应该还准备了其他逃脱手段才对。
  让追踪者产生混乱的方法中,效率最好又最常见的就是——兵分多路。
  不过,既然失窃品是耳环,除非把宝石与金属部分拆开,否则最多也只能分成两路逃跑。
  柠檬刚才追过去的方向可以靠她自己确认。
  ——好,我也尽量在能力范围内协助她吧。
  我决定利用这股微弱的气息,展开对金发小偷,或者说对柠檬耳环的追踪。
  迅速站起身后,我为了捕捉犯人的气味而重返更衣室。

  * * *

  气味的轨迹确实断断续续地沿路散布著。
  我一边掌握这种味道,一边换上SPA中心提供的浴袍。
  柠檬现在正追著其中一个家伙,以常识判断,那另一个留在中心里的人应该会静待柠檬远离才对。
  对手如果是故意显现踪迹,使我们「追二兔不得一兔」,也是可能的策略,但小偷应该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才对。
  如果真有这种打算,一开始就可以那么实行了。
  假使柠檬现在所追的家伙是陷阱,那另一人应当会躲在附近等柠檬离开。或许还有路人碰过了那家伙也说不定。
  为了监视对手的举动,必须先想办法引蛇出洞。
  我顺著气味移动至休息室。
  这里跟男用澡堂满满都是男人的景象大为不同,有形形色色穿著SPA中心浴袍的女性走动。
  ——对喔,从休息室也可以通往女用澡堂。
  对方能抢柠檬的耳环,一定也是可以正大光明进入女澡堂的人嘛。
  ——我立刻改变作战方针。
  让对方逃进女澡堂就麻烦了,得赶快逮著那人才行。
  我朝著人潮另一边的某个金发人物接近。
  只要我愿意,大可挡住对方的去路守株待兔,但被犯人发现我在跟踪对我并没有好处。
  我踩著轻快的步伐逼近那头金发。
  不过,我虽然好不容易才抵达金发人物的附近,却因为银狼出现的骚动——或是说是变态美少女现身的骚动?——而使附近人潮汹涌,让我无法靠得更近。
  对方该不会是故意选择这条路线吧?闪避人流的技巧也意外地高明。
  这么一来我可能会跟丢!
  当我心中的焦躁逐渐增强时,有股熟悉的气味突然窜入鼻腔。
  ——是日奈。
  她将最具特色的黑发以毛巾裹住后确实很难一眼认出,但只要以味道判断就可以确认那是我的主子——诹访部日奈,绝对不会错。
  「咦?勇太也来了?你有看见柠檬吗……」
  「先别说这些,帮我挡住那个金发的家伙!!」
  日奈因我的激动口气而瞪大眼睛,不过很快地,她就察觉出情况有异。
  「站住!」
  她随即以尖锐的声音喝斥道。
  很幸运地,那个金发人物无法抵挡诹访部一族「命令」的能力,所以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努力排开人流,一边提高警戒一边接近对方。
  看起来好像是白种人。
  对方是一位穿著水蓝色浴袍的女性,金发垂肩。
  从她的体态判断,应该没练过什么格斗技之类的功夫才对。
  只是一个十多岁的普通——或许白种人在这里并不普通——女孩子。
  我谨慎小心地发问:
  「……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日奈不安地注视著我的举动。
  白人女性眯起淡色系的眼珠打量日奈,嘴角还轻微地向上吊。
  「连诹访部都出现了,真没办法。」
  她的日语相当流畅。
  「我可以把东西还给你们,不过你们得先让我的身体恢复自由。」
  要解开她的身体束缚很简单,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轻举妄动。
  离她太远她可能会拔腿狂奔,离她太近又不知道是否会被偷袭。
  我以自己擅长的调整距离方式缓缓向对方移动,等确实护住日奈后,才对背后的她使个眼色。
  日奈默默地点头,解开了对白人女性的法术。
  白人女性就像卸下千斤重担般,为了解除肌肉的紧绷而轻轻地转了两、三下头。
  「把耳环交出来。」
  「不要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耳环……我拿出来就是了!」
  女子突然将耳环抛向空中。
  翠绿色的祖母绿与金黄色的金属装饰在我们头顶闪闪发亮。
  「啐!」
  大概是为了争取逃跑时间吧,不过这招对我是没用的。
  我伸出右手并迅速跳起身来,轻松地将原本不知要飞向何方的耳环给拦截住。
  「还想要花……」
  然而白人女子已经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耶,已经不见了!?」
  就连气味的轨迹都突然中断。
  如果对方不是拥有什么特殊能力的话,应该不可能办到吧?
  「喂,等等。」
  「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对我说明一下。」
  依旧没搞懂状况的日奈为了掌握事情全貌而用力扯我的袖子。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柠檬的这个被人偷了……」
  我将手中的耳环展示给日奈看。
  「啊,这是柠檬的耳环?那另外一边呢?」
  「柠檬应该还在追吧。」
  「还在追……柠檬上哪儿去了?这东西对她好像很重要耶。」
  嗯,看她那焦急的模样也可以猜到……
  不过,普通人类的脚程应该甩不掉银狼才对。
  难道我也必须在此变身为黑狼加入这场追逐战吗……?

  * * *

  真糟糕,我太大意了啦~
  竟然不加思索地直接冲了出去。
  在被勇太背著的时候,我突然闻到那个小偷的强烈气味,所以才会一路狂奔,不小心便离开了SPA中心。
  我以银狼的姿态步出建筑物,穿梭于闹区的小巷子间。
  如果是在地面追逐就必须考虑路人的目光,所以如今我才要爬上大楼的屋顶,从高处监视小偷的行动,还得不断在许多栋建筑物间来回跳跃。
  没想到那个小偷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感觉就好像忍者一样。此外,我还隐约觉得对方应该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也明了我无法随便在他人面前变身的窘境。
  对于这种能巧妙在人流中改变位置的对手,就凭狼的嗅觉也不容易捕捉。
  但是,话说回来,身为本地人的我应该占有地利之便——我不敢说小偷一定是外地人,但至少对方是金发——只要能牢牢捉住气味不放,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就算陷入长期战,狼的体力也绝对足够应付。
  我下定决心,千万不能让对方逃脱,然后后凝神细看,发现小偷正做出奇异的举动。
  那人好像在打手机耶。
  难道要找援军吗?
  这么一来,事情就不太妙了……
  早知道我就不要把手机跟衣服都留在置物柜里,一起带出来就好了。
  如果对方想用电话找同伙,我干脆也以远吠呼叫勇太吧……思,等到最后关头再用这招。
  『啊……!』
  小偷突然离开人群,闪进了建筑物的阴影后。
  我也急忙迈开脚步。
  对手自己闯入小巷简直是自投啰网。
  先让对方放松警戒吧,等确定四下无人后我再出面逮捕。
  我在这条冷清的巷弄中蹑手蹑脚地追踪著,小偷则拐进了某栋陈旧的建筑物里。
  ——乍看之下好像是无人使用的废弃大楼。
  在这种陌生的建筑物内追踪敌人实在令我感到很不自在,但如果我傻傻地待在出口等对方,搞不好小偷会从我不知道的后门或秘密通道逃脱——所以还是继续追逐比较保险。
  我沿著气味爬上五楼,在尚未逮著小偷前就来到了大楼的屋顶上。
  迅速穿过通往屋顶的门后,我发现一名金发少女就站在眼前。
  她的年纪约莫十五到十九岁,确实是白种人没错。如果不是的话,那对方铁定是个变装高手。
  ——气味虽然没错,但总觉得跟我一开始追逐的小偷不是同一个人……恐怕就连身高都完全不一样吧。
  对方生著一对蓝眼睛以及宛如人偶般端正的脸孔,淡金色的头发一路留到腰际。
  此外还穿著可以明显看出身体曲线的黑色洋装。
  头发虽然很漂亮,但五官与身材都还摆脱不了小孩子的稚气,因此这种打扮并不适合她。
  少女……唔唔,还是叫她小偷吧。我得先引发小偷的战意才行!
  小偷单手拿起我的耳环刻意展示给我看,并率先开口:
  「It seems the situation has changed a bit.(情况好像有点变了。)」
  小偷大刺剌地以另一手擦著腰,还用流利的英文对我说。
  这时可千万不能被她鄙视下去,于是我也扯著喉咙大声吼回去。
  『我没空陪你玩了!快点把耳环还我!』
  小偷听了我的话只是无奈地耸耸肩。
  「I don't qu——te comprehend your wolvish tongue.(就算你对我说狼话我也听不懂耶!)」
  …………
  这、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
  我虽然非常不想这么做,但还是当场恢复了人形。因为在无法沟通的情况下,事情根本不会有任何进展。
  人类不像狼那样长有浓密的体毛,站在屋顶上简直快冷死了。
  我自傲的钩爪慢慢变成粉红色的椭圆形小片指甲,本来能一击打碎岩石的前脚也缓缓地缩成了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手臂。面对这种情况,我的内心其实非常紧张。
  赤脚站在这种肮脏的水泥地上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呜呜,好冷哟。
  我摩蹭著褪去银毛的双臂。
  在这种风势强劲的顶楼赤身裸体简直糟糕透了!真想赶快把耳环拿回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家。
  「把耳环还我!」
  这么一来你可听懂了吧。
  「你说这个?」
  小偷以指尖捻起耳环、再度展示给我看。
  既然会说日语,一开始为何要用英文哩,为了要帅吗?算了,说英文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你想拿回去就来抢抢看吧,裸体公主?」
  「——公主?」
  我微微偏著头,仔细打量对方的脸。
  「呃……请问一下,你该不会是想把日奈引诱出来,结果搞错对象了吧?」
  很有可能。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如果有哪个组织想绑架日奈,而把在她身边的我误认为日奈的机率并不是没有。
  为了不伤害对方的自尊,我以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小偷问道。结果她白皙的脸孔瞬间变得一片通红,并在原地气冲冲地跺著脚。
  「谁会犯那种白痴的错误啊!我的目标就是你啦!飨庭柠檬!属于住在宵见里的狼人血统——飨庭一族,与席普兰特王室存在著血缘关系。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
  「咦?」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指责让我更加不解。
  察觉到我一脸茫然后,小偷马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难道你父亲都没把你的血统告诉你?」
  「唔,我记得父亲说过自己是某个国王的儿子,不过我也没想太多。」
  就算父亲真的有什么王室血统好了,他身上也完全嗅不出贵族的威严或压迫威,而且我们搬到里来都已经五年了呢!
  我与父亲如今已完全融人了飨庭家。
  突然被人点出我是公主或王室胄裔,还真觉得是某个遥远世界的童话故事。
  况且就算被人称为「公主」,我还是觉得每个月的零用钱不够。
  ——仔细想想,为了半夜的『轮值乙工作,我长期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与肌肤健康,就算发一点奖金给我也不为过吧?
  等日奈真正登上诹访部的当主宝座,彻底改变宵见里的诸多制度后,应该会替我设想到这点才对。
  我在晚上认真对付妖魔鬼怪,白天还要念书、参加社团,根本抽不出时间打工嘛……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小偷不耐的抗议声这才让我回想起当下所处的情境。
  我吐了吐舌头后敲敲自己的脑袋。
  「不好意思,我一下子想到其他事了。」
  「咿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小偷转过身气得用力踹著屋顶边缘的铁丝网,我慌忙找藉口安慰对方。
  「——啊,不过呢!你刚才说你是从席普兰特来的吧?这我有注意听哟。」
  「…………!」
  「既然你知道我父亲是很久以前被席普兰特剥夺继承权的人,想必跟席普兰特有关吧?」
  我似乎听见小偷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先是以非常骇人的目光瞪著我,随后耳环便从她的指尖倏地消失了。

  『你太大意了吧?』

  「勇太!?日奈!」
  不知何时,已经变身为黑狼的勇太背著身穿SPA中心浴袍的日奈翩然在屋顶上现身。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完全放在小偷身上,还是那两人站在下风处之故,我竟然完全没察觉他们的出现!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勇太发出带有恫吓意味的低鸣。
  小偷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耳环已然被抢走的指尖,还喃喃叹了一句「哎,真可惜……」
  小偷以食指对准勇太,忿忿投去的目光中充满了憎恨之意。
  「你想要问我问题?对你这种半路杀出的乡下土狼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多亏我刚才还想对那个小女孩潇洒地说一句『让我送你地狱的特产吧』。」
  然后小偷便气得直跺脚。
  勇太愣愣地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于是我主动提醒他:
  「勇太,跟她多说无益。她根本就不懂狼的语言,刚才我也是——等等,你根本就听得懂嘛!」
  「啊哈哈哈哈哈,白痴,被我骗了。笨蛋笨蛋。」
  「唔呜呜呜,说别人笨蛋的自己才是笨蛋。笨蛋笨蛋。」
  「慢说别人笨蛋的才是笨蛋!」
  「人家才不是笨蛋!」
  「那你倒著念十遍『手套』看看啊!」
  「呃,套手、套手、套手……」
  「竟然真的上当了,这个大白痴!简直是宇宙级的笨蛋!」
  「啊啊!?为什么突然。打人家呀!」
  (译注:日文的「手套」倒过来念跟「打我六下」音近似,是小孩常玩的恶作剧游戏。)
  『——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
  勇太吐槽的音量足以让屋顶上的空气为之摇撼。
  「柠檬!你千万不能跟对方一般见识!」
  日奈也斥责我一句。
  他们俩的意见一点也没错。
  唔呜,好冷哟。除了风的关系外,刚才那种让我没面子的糗样也是原因之一。
  小偷轻轻咳了一声,用力抬起下颚并将金发一甩。
  「反正我没空陪你们胡闹。」
  我才不想陪你胡闹呢,拜托。
  勇太则喃喃问著『……咦?那刚才又是什么情况?』但小偷却对他的质疑无动于衷。
  「不过,就这么离开也太无趣了,我还是准备一点余兴节目吧。」
  小偷的身体怱然咻地向上方伸长。
  跟我与勇太变身为狼的情况不大相同,小偷引发的并非肉体形状的改变,而是类似电脑动画那样,完全不顾身体质量地改变外貌。
  从少女摇身一变为成年女性的小偷咧嘴一笑,这时我才确定她就是我在更衣室首度遭遇的那个人。
  这个人拥有的能力还真奇特。
  小偷姿势夸张地摊开双手,还做作地弹了一下手指。
  突然,某种气味恶心的液体从天而降,朝著四面八方不停洒落。
  「好冰!」
  到处乱溅的飞沫让人忍不住皱眉。我稍微嗅一嗅它的味道,顿时感到鼻腔一阵刺痛。
  ——是汽油!?
  「那么,祝你们好运了。」
  对方先前那如孩子般高亢的说话语调也截然不同了,只听见她以成熟女性的艳丽口吻对我们抛下这句话,随后便在我们三人面前突然消失。
  同时,散置在屋顶上的废弃建材与垃圾等物也燃起了熊熊火舌。
  由于汽油洒得到处都是,所以火势一下子就蔓延开来。
  啊啊,这么一来我们也会有危险。
  「勇太!快把火灭了!」
  日奈大声命令道——她还是一贯地这么蛮横。
  『耶!?』
  勇太自然显露出困惑之色。
  『等、等一下。』
  「啊,勇太,不行啦——」
  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他就在一次呼吸的间隔内恢复人形。
  不用说,身上当然是一丝不挂,每次都是这样嘛。
  日奈见状不由得满脸通红。
  「拜、拜托,你在搞什么鬼呀!还在我面前大剌剌地!你有病吗!?」
  这种有趣的场面让我看得几乎要嗤笑出声。
  不过,仔细想想,我也跟他一样一丝不挂地站在这儿,而且两人还能相互看见对方的裸体。
  「你不是要我把火灭了吗?」
  勇太瞬间又变回黑狼。
  「是、是没错呀,不过——呀啊!?」
  火花窜向日奈身上的浴袍并立刻烧了起来。
  「日奈!?」
  动作要是迟了点日奈可能会被火纹身!一想到这儿我便立刻冲向主人,用力将那袭著火的浴袍给扯下来。
  「呀——!!勇、勇太,不准你看这里!」
  在日奈的强制命令下,勇太只能转过身。
  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衣服在我手中冒出了骇人的火舌。
  「呀——!!好烫、好烫!勇太,转过来一下嘛,帮帮我——!」
  我本来想将这团火球朝地上一扔,但想到地板上也沾满了汽油后便不敢自寻死路,以免引发更大的火势。除了在原地急得直跳脚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等等等!我到底可不可以转过去啊!」
  「不要盯著我看就好了。」
  「帮我把火球拿掉啦~!」
  在我们三人手忙脚乱的同时,屋顶上的火势已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如果烧到了门边,我们就无法从楼梯逃下去了。
  这么一来,就只能变身为狼从屋顶往下跳?
  不过日奈怎么办?可以让勇太背吗?
  就在这紧要关头……
  天空突然哗啦一;声降下犹如瀑布般的惊人水量,直接浇灌于我们的头顶。
  刚才几乎要吞噬我们的火焰也瞬间全部消失了。
  ——下雨了吗?
  我抬头仰望天空,但映入眼帘的却是秋高气爽的晴朗好天气,根本找不到半片足以降下大雨的乌云。
  「……下任当主大人,您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设法从屋顶脱身。」
  薰子姊以响亮的声音告知。这么说来,刚才那招应该是忍法或忍术之类的技巧啰?
  我们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不动,过了半秒才听懂薰子姊的用意,立刻异口同声地问:
  「被包围?」
  「不会吧,难道是刚才那个金发的同党……!?」
  我忍不住手心冒汗,但薰子姊不知为何却以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摇摇头。
  她以戴著护甲的手默默指著屋顶边缘的铁丝网下方。
  ——请越过铁丝网看看下面,不知何时大楼的周围已经满满都是人了。
  仔细一瞧,还有好几辆警车混在普通的私家车之间。
  远方的天空也有直升机一边发出巨响一边接近屋顶。
  我还听到了消防车的警笛。
  天呀!天呀!
  为什么会搞得人尽皆知咧~~!
  我忍不住用力打著哆嗦与喷嚏。
  好冷。虽然好不容易才从烤狼肉的下场死里逃生,但自己如今不但赤身裸体,同时还淋了水、被风吹,这样下去一定会感冒的。
  「请加紧脚步。」
  在薰子姊引导下,我们好不容易才成功自废弃大楼远遁。
  顺利躲过包围大楼的看热闹人群的目光后,我们换上薰子姊事先准备的衣服。这才像话嘛——觉得心情终于轻松不少的我,果然被恢复成人形的勇太主动叫住。
  「嗯?怎么了?」
  「别再装蒜啦。」
  他表情严肃地递出那对珍贵的耳环。
  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在勇太手掌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勇太将耳环放回我手上后,还顺势紧握住我的手。
  我握住耳环的那只手显得非常冰冷,然而勇太干燥而温暖的手掌依旧牢牢地包裹著我。
  「日奈也说了,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下次可不要再被其他人偷走。」
  尽管勇太的语气既笨拙又显得满不在乎,但关怀之情还是透过肌肤确实传达给我了,这让我不由得湿了眼眶。
  在欣喜之情下我不顾一切地全力扑向勇太,被我推倒在地上的他发出了难堪的惨叫,加上一旁日奈的怒吼,两种声音同时在秋日的夕暮天空下回荡了好久。

  * * *

  「呜哇~只要是认识的人看到,一定会猜出里面的人就是我吧……」
  我透过日奈房间的电脑萤幕,观看前几天那场骚动被拍下的影片。
  「喔喔——真的咧。哈哈哈,你真敢啊,竟然没穿衣服。」
  一斗哥说这番话的样子好像色色的。
  当天他也跟勇太一同前往SPA中心,只不过恰好没赶上这次事件,似乎暗地里觉得很不甘心。
  当天的事件也被地方新闻大肆报导。
  当然,重点不在狼的现身,而是以「神秘的大楼火警」为主题。
  为了教训我涉入这场骚动,三婆们还对我碎碎念了好久。
  此外,网路上还流传著有人偶然拍下的现场影片,我的身影也被拍了进去。
  影片里还有勇太那只黑狼,至于日奈则巧妙地被黑狼的身躯挡住。
  「请放心,柠檬姊姊。凛觉得影片里的柠檬姊姊非常漂亮。」
  ——唔呜呜,我说凛呀,就是因为拍得那么美才会引发问题呀!
  我以双手捂住脸扑倒在日奈的床上。
  除了以床单遮住脸部外,双腿还不停上下拍打。
  「这么一来,人家就变成在光天化日下裸露的变态了……」
  「我变成狼的样子应该不算限制级吧?」
  「别在伤心难过的少女面前说这种话可以吗——」
  「喔?抱歉抱歉。」
  唔哇,这种没诚意的道歉听了更让人生气!完全感受不出有任何罪恶感嘛。
  「至少把耳环拿回来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日奈在旁打圆场道。
  「嗯,话是没错。」
  「对了,结果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跟我父亲的老家有关,详情已经请和臣帮忙调查了。」
  「跟英国有关……」
  勇太面有难色地低下头。
  既然后续已经交由和臣处理,其他人便不宜再追究此事。
  等他调查出什么后,在适当的时机自然会向大家公布。
  除了将调查委托对方外,我对这场骚动的前因后果依旧毫无头绪也是事实。
  虽然听说幕后的真相将超乎我想像,但如今的我也无能为力。
  那个小偷会锁定耳环的理由,跟我父亲老家的「席普兰特领土」应该脱不了关系。
  那对耳环本来就是父亲家族代代相传、并由他亲手交给我母亲的宝物。过去已经在好多代亲子间辗转继承。
  父亲虽然半开玩笑地说过,那对耳环可以充当席普兰特王室血统的证明。但事实上,就算父亲返回英国也早已失去继承权,所以完全牵扯不上关系。
  我父亲已经不是席普兰特家的成员了。他现在是飨庭家及宵见里的一份子。
  因此,不论与父亲过去相关的人事要如何追究这点,我也只能以宵见里飨庭家女儿的身分去应对。
  一想到此,我就觉得事情变得好复杂。
  王室血脉这种沉重的包袱应该跟我无关才对呀!
  对我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物就是在此时此地与最喜欢的朋友们一同开心地享受青春。
  「哎——」
  我大声地叹了口气。
  「打起精神来吧,柠檬,实质上你并没有损失什么呀。」
  「没错,反正耳环也抢回来了。」
  日奈与勇太交相对我鼓励道。
  确实,我并没有损失任何有形的事物。
  相反地,还在精神层面得到了不少收获。
  除了耳环象征我跟日奈间的怀念往事外,当天我也与勇太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不小心闯入SPA中心的男性专用区、全裸站在屋顶上、被倾盆大「水」淋成落汤鸡——尽管样样都丢脸到极点,让我想彻底忘了它们,但勇太将耳环归还给我时的手掌触感却令我一生也难以忘怀。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在里待多久,也不知道日后还能帮上日奈跟勇太什么忙,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为了报答那两位一直带给我幸福的人儿。
  「好,到此为止啰。」
  我当然知道这么做很无聊,但还是忍不住将萤幕上的裸体影像给切掉。
  一斗哥装模作样地发出「耶——!」的不满声浪,勇太也遗憾地轻轻「啊」了一声,我则被他们俩的反应逗得合不拢嘴。


  ——完——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20:03 编辑



——一个都不放过——

  步入月台后,充满尘埃的冬季气息顿时袭上鼻尖。
  接近岁末的这个星期五傍晚,乘著吹过首都中心车站的寒风,路上行人散发出的诸多不同气味也充斥于空气中。
  化妆品的味道、定型液的味道、香菸的味道、肥皂的味道、柏油路的味道、报纸发出的油墨味道,此外还有被喝干的空咖啡罐味道。
  「——柠檬,我在这里唷。」
  我无意间发起愣来,差点就忽略了深祈姊的存在。
  凭藉人墙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与气味,我赶紧从右手边绕了过去。
  对跟同年龄女孩相比身高略矮的我来说,只要进入这种人潮汹涌的地方,视野就会被人墙给挡住。
  自童年起就被我视为地盘的宵见里和邻近村镇还没有太大问题,但因为我很少造访这种大都会,所以在这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我慌慌张张地穿过人潮后,终于发现双双伫立于前方等我的深祈姊与教来石家的凛小妹。
  事前说好要在月台碰头的胡桃也现身了。
  胡桃在宵森学园国中部时曾跟我同班,属于教来石一族的支系——土岐家。现在她已经离开里前往各地调查怪异现象了。
  胡桃透过厚重的眼镜、以担忧的目光注视著我。
  「我好担心你耶——听和臣公子说柠檬也会一起来,结果却一直没看到你出现!」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这种人多的地方,所以经常被挤散……」
  「我原本还以为是某国的疯狂研究机构已经趁我不注意时绑架柠檬,还关起来进行解剖呢!」
  ——什么嘛!就算她是真的担心我好了,听起来反而更不舒服。
  情绪亢奋的胡桃似乎想继续大喊『第一个解刦柠檬的应该是我才对!』趁她还没有做出傻事、吸引路人目光前,大伙还是赶紧上车吧。
  我们一行人鱼贯步入刚到站的特急列车。
  真正到了年关前几天势必会挤满归乡客的列车内,这阵子还能勉强找到座位。
  乘客大多都是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四名年轻女孩的组合好像就只有我们而已。
  当我们发现这节车厢中央刚好有两组并排的位子时,我与胡桃立刻动手将两组座椅转成面对面,凛见状则以黯淡的表情喃喃说道:
  「……凛担心柠檬姊姊与胡桃姊姊会忘记大家正在执行『轮值』工作。」
  唔!
  「怎、怎么可能嘛!你说对吧,胡桃?」
  「当然!你们看,我这次还是有把验血器材带来了!」
  她骄傲地挺起胸膛,将装有针筒等奇怪医疗器材的手提袋在通道上打开,还兴奋地将原本是她国中同学的我挤向靠窗的位子。
  列车车厢「锵当」地摇了一下,再度启动。
  我坐在胡桃身边,窥视凛的表情。
  凛默默无语地端坐在胡桃的正对面,就连双膝也用力夹紧。
  ——啊,她眉心的皱纹好像比刚才更深了。
  我们是在和臣的派遣下才会特地向学校请了假,千里迢迢来到东京,护卫久未返回里的深祈姊。
  刚好胡桃也完成了在东京的调查工作,正要回里进行定期报告,于是便加入我们的行列,充当第三名护卫。
  对于宵见里幕后守护者穗高一族而言,这种阵仗似乎有点薄弱,但和臣向来喜欢以小部队进行任务,或许是为了保守秘密吧。
  刚才虽然引起凛的疑虑,但我毕竟也是诹访部一族的子民,对于身为飨庭家的女儿有著充分的自觉。
  即便和臣以轻松的笑容嘱咐『偶尔出远门放松一下也不错』,且接近圣诞节的东京街道又是那么花花绿绿,但我依然不可能将重要的「轮值」任务等闲视之。
  ——然而,稍微享受到短程旅行的乐趣也是事实啦。
  这回的经费完全由和臣提供,所以利用护卫深祈姊的名义,我们可以放心光顾以前只有在电视或杂志上看过的名牌商店。
  购买杂七杂八的可爱饰品、品尝美味的点心……这一趟出游还真是愉快呀。
  由于机会非常难得,所以我们甚至将涉谷至六本木间所有有趣的商店都逛过一圈。
  「凛难道一点也不开心吗?」
  「凛觉得……」
  「当你看到华丽的霓虹灯装饰以及有趣的广告橱窗时,好像也频频拿出手机拍照呢。」
  「凛、凛只是想拍下任务报告时必要的照片资料而已。」
  「然后在半路上某间店享用巧克力时,你还因为爱上那种滋味而买了一大堆。」
  「呃——唔……凛只是想买一些礼物回去给日奈姊姊。」
  「在百货公司看到迷幻图案(psychedelic patter)造型的泰迪熊时,你还整整发愣了五分钟
  左右。店员劝你体积这么庞大的商品可以用托运送回里,你还坚持要自己抱回去……」
  凛瞬间将差点从膝盖上滑落的超大包裹重新以双手抱好。
  店员虽然想尽办法帮她严密包装,但泰迪熊那只颜色五彩缤纷的后脚还是从包装纸底下跑了出来。凛低头看了看这只玩偶,表情寂寞地闭上眼睛。
  「……因为用托运的话要等过完新年才会送来。」
  我怎么觉得她这趟的收获比我还要丰富呢?
  深祈姊对我们露出娴静温婉的目光。
  「偶尔像这样轻松一下也是必要的。柠檬跟凛毕竟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呀!」
  她安慰凛时的侧脸,看起来比夏天碰面的时候要来得红润、健康多了。
  ——深祈姊的身体应该有比之前改善了吧?
  尽管陪我们逛街逛了大半天,但看起来精神状况依旧不错。
  夏天时我们去游乐场玩的那次,深祈姊在勇太没注意的时候还突然贫血,不过今天的步伐看起来就稳健多了。
  我们脚边——也就是两张列车座椅中央的地板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纸袋,几乎全都是深祈姊今天跟我们四处血拚所获得的战利品。
  大概是因为我打量太久的缘故,深祈姊突然察觉到我的视线。
  她微微偏著头,掀动线条柔和的嘴唇:
  「怎么了?表情那么严肃。火车上坐了味道奇怪的人吗?」
  「啊,不、不是啦……我只是觉得深祈姊这件大衣好可爱,早知道刚才应该问你是在哪儿买的。」
  「这件大衣?是去年冬天买的,还满别致的吧?」
  「是呀,我因为要负责『轮值』工作,穿太名贵的大衣根本就是浪费。」
  「啊……对唷,如果因为变身而撑破的话,一定会觉得很惋惜。」
  「就是说嘛。就算找到可爱的衣服或外套,只要一想到脱下前必须解开一大堆钮扣就只好放弃了,真没意思——」
  不管半夜的校舍有多寒冷,或是我多想穿喜欢的可爱大衣,那群宵见里的怪异现象才不会管我那么多呢。
  「更过分的是,冬天巡逻时我还得准备一大堆更换用的制服以及学校指定的运动外套,一点也不可爱时髦的黑色或藏青色长大衣也变成我的标准打扮了!」
  「啊,还是穿白衣、白衣比较好啦!除了防寒性优异,要变身时也很容易脱下……」
  「白衣……什么白衣?该不会是胡桃最喜欢的白色实验室外衣吧?」
  「没错。那不但是医师们的战斗服,也是所有科学家的正式穿著。」
  胡桃用力地点著头,拳头还因为过度紧握而缺血发白。
  「就算不小心把底下的衣服撑破、变成全裸状态,只要一披上白衣便能瞬间从暴露狂摇身一变为充满知性的科学研究者!」
  ——我怎么觉得那跟春天经常出现的『军用大衣暴露狂』或『雨衣暴露狂』大叔很像?要是照她的话去做就会堕入相同的悲惨景况了。
  我故意忽视胡桃的提议并将话题拉回正轨。
  「干脆统一规定好了,在这种冷天执行任务,可以事先变身,或是不论发生任何状况都不可以变身,这么一来就方便多了。」
  「像飨庭或山神这种奇异的家系『轮值』时确实比较辛苦……」
  深祈姊垂下双层表示同情。
  我用力点头以示赞同,然后又突然灵机一动地问她:
  「话说回来,深祈姊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返回里呢?」
  就算是秋天那些「流族」及在里外活动的诹访部家臣必须返回的时节,深祈姊也不用遵守同样的命令,所以根本不可能看到她在里内出现。
  「……和臣都没有告诉你们吗?」
  我跟凛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深祈姊略略露出苦笑,指著搁在腿边的几个纸袋。
  「其实,我今天担任的是货运员。将这些行李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里以及和臣手上就是我现在最要紧的任务。」
  「——可是,深祈姊?那些不是你今天在站前采买的圣诞节礼物以及派对用品吗?有必要这么急吗?」
  「嗯。因为圣诞节很快就要到啦,所以当然要赶在期限内送达。」
  深祈姊开心地对我们微微笑道。
  我歪著脑袋注视那些塞满纸袋的圣诞花环、装饰灯泡和气球等物品。
  唔,以日程而言离圣诞节真的没几天了,但有必要请深祈姊做这种跑腿的工作吗?
  利用邮寄或快递应该也行吧。
  ——总觉得很难释怀。
  深祈姊跟和臣该不会是在联手隐瞒我们什么吧——
  「对了,日奈跟勇太近来可好?和臣虽然偶尔会跟我联络,但我几乎没收过那两个孩子寄来的讯息。」
  我暂时先将刚才的怀疑搁在脑后,把深祈姊上次返回东京后里内发生的事转述给她听。
  日奈的相亲骚动、穿越数十年的悲恋结局、日奈被戏剧部拔擢为校庆演出的重要配角,还有勇太被迫跟她对戏被整得七荤八素以及化妆樱的传说等——
  不过,我很难不在叙述时加入自己的感想与意见,所以解说得不是很清楚。
  应该有许多前后顺序颠倒,或是重点被遗漏的部分吧——我这种个性其实并不适合担任发表意见的工作。
  「——不过最后,日奈跟勇太还是让事件有个很好的收场,应该吧?」
  好不容易转述完毕,深祈姊歪著头,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望著我。
  「哎,柠檬也觉得这样很好吗?」
  咦?什么意思?
  我很想这么反问,但却一时语塞。
  日奈是我无可取代的好友,对勇太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女孩。
  勇太则是立场跟我相近的同类,也是最希望日奈能陪伴在身旁的男孩。
  为了让我最要好的两位伙伴能早日结成连理、相互察觉对方的真正心意,我之前总是在旁默默祈祷,还鸡婆地主动充当月老。
  结果深祈姊竟问我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那两个人都觉得好的话。」
  我虽然有些苦恼,但还是率直地将想法脱口而出。
  「——不过,勇太跟日奈的身分还是有些差距。当他们都正式继承家业后应该会出现更多阻碍吧。至于私奔——以他们的个性来说大概不太可能。」
  「是呀,那两个孩子都很守本分,要他们放弃自己的『轮值』任务,可能性应该等于零。」
  「只可惜,诹访部不可能变成山神,山神也不可能变成诹访部。所以,日奈跟勇太才会遭遇那么多麻烦。」
  「柠檬认为日奈不够了解勇太吗?」
  「当然啰,能完全了解狼的只有——」
  狼而已——我在即将说出最后三个字之前又死命咽了回去。
  因为那样听起来,就好像我比日奈更适合勇太一样,简直快吓死我了。
  注意到我的反应后,深祈姊再度面露苦笑。
  「……柠檬这阵子也过得很辛苦吧。」
  「跟这两个麻烦人物变成朋友是我的宿命,所以我还是得好好努力。」
  总觉得自己的真心话已经被深祈姊看穿了,我只能尽量装出灿烂的笑容蒙混过去。
  不知何时,列车窗外的景致已从向晚的高楼大厦群逐渐变为入夜的郊区。

  * * *

  钟声在放学后的教室响起,我——诹访部日奈——以手撑著脸颊,坐在教室的窗边对著底下的中庭发呆。关于『该如何让圣诞节从这个世界消失』如此困难的问题,我已经严肃地思考了好久。
  ——为了小心起见必须事先说明,我个人对圣诞老人并没有私怨。
  只不过,那些经常在电视或杂志上看到、跟圣诞节或岁末新年相关的各种活动,在我们诹访部家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每年到了十二月,怪异现象的出现数量就会节节上升,直到圣诞夜抵达最高峰后,才会开始急速下滑。
  因此,决战时刻就是从圣诞夜的晚上十点一直到翌日早晨六点。被选为当天轮值的家臣们根本无权享受圣诞夜的欢乐。
  此外,在岁末新年时,统治宵见里的诹访部一族,也不知为了什么无聊的原因,必须进行一大堆烦人的仪式,身为下任当主的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那些期末考结束后心情因圣诞节与寒假即将到来而浮躁的家伙数量愈多,宵见里的怪异现象也会随之更为活跃,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嘛。
  突然袭来的强风吹动了中庭并排的树木。
  树叶早已落尽的裸木在强风吹拂下一闪一闪地发出亮光。
  原来是挂在树木上的圣诞节装饰品反射著夕阳余晖之故。
  在期末考最后一天,有部分终于脱离苦海又爱起哄学生们把装饰放上去,从教室的窗边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在金色的夕照下,枝头反射著一串串亮晶晶的装饰,这种光景其实并不难看。
  ——然而只要一想到那些学生正好整以暇地等待圣诞节的到来,我就一肚子火;都是因为你们,那几天的「轮值」工作才会异常辛苦。
  对于首度将圣诞节这个观念引进日本的人,我真想亲自找出来灭口。
  冷风从敞开的教室窗口袭来,吹散了我的头发。
  我拨了拨凌乱的浏海,回头环顾教室内。
  勇太正将教室日志送回教职员室,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但看看手表才过了不到三分钟。
  柠檬跟凛都为了某个任务请假到东京去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是诹访部一族的女儿,在就读宵森学园期间就有出席圣诞夜「轮值」的义务。
  如果我没看错历史纪录的话,这个规定是在我母亲念宵森学园时颁布的,至于详细经过,不管是我的双亲或当时的相关人员口风都很紧,所以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圣诞夜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只能羡慕他人正在跟朋友愉快聚会的日子。除此之外,我还得整夜在校舍中东奔西跑,天亮后才能精疲力竭地回家,简直就是充满苦痛的一天。
  话说回来,哥哥好像计划在二十四号这个放假日的中午举行圣诞派对。所以,我本来在白天的时候还能跟勇太度过愉快的时光。
  ——没想到,母亲却另外吩咐我,从中央来的政府高官将造访诹访部家,所以我必须以下任当主的身分出席。
  真是烦死人了。
  那些讨厌的政客或官员肯定是因为自己也没办法过快乐的圣诞节,所以才要把我们一起拖下水,绝对是这样没错……!
  「——怎么?我感觉好像有一股跟诹访部公主完全不相称的邪恶黑色思念充斥在教室里?」
  有人冷不防以带著促狭意味的甜蜜口吻说道,我连回头都懒了。
  宵见里的妖狐,又号瘟神的狐狸学长——狐狩田源之丞就站在那儿。
  今年虽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帮了好几次,但就整体而言,因为他出现而把事情搞砸的次数还是远远胜过前者,所以我完全不想感谢他。
  忍不住跟他扯上关系只会让人更火大而已,因此我决定漠视他的存在。
  但即便我打定主意不予理睬,狐狸学长依然刻意发出重重的脚步声走向窗边,对我露出笑容。
  「你……!」
  我反射性地抬起头,这才首度察觉对方身边还有另一名女性。
  ——真稀奇,狐狸学长竟然带著女孩子。
  我目不转睛地盯著那名女性。
  那是一位我不认识的美女。对方应该不是学园的人吧?跟我周遭的「轮值」工作也扯不上关系。
  不过,我却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我虽然从未实际与她相处过,却在照片之类的地方下见过对方——
  「怎么啦?勇太不找你去圣诞派对所以心情不好?」
  狐狸学长不知在高兴什么地咧嘴笑道,我则用力撇过头。
  「很遗慨,我没有那个美国时间。今年的圣诞节已经改变预定计划,必须去招待一群奇怪的老头!」
  「呼,那还真可惜。」
  「总之,我没空参加派对啦。」
  「是吗?我之前可没听说。」
  狐狸学长的回答让我愈来愈火大。
  那只妖狐明明知道诹访部家在这个时期非常忙碌,还故意跑来问我有没有被邀请参加派对这种无聊的问题?
  等我转向正面狠狠地瞪著他时,他才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将注意力放在一旁那名女性身上。
  「喔喔,我都忘了还没介绍呢。日奈,她叫伊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女性。」
  重要——该不会是狐狸学长的女朋友吧!?
  被我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后,名为伊吹的那名女性忍不住面露苦笑。
  「你是故意用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方式介绍吧。」
  「哪有?我只是单纯叙述事实罢了。」
  伊吹小姐随口指责若无其事的狐狸学长后,便重新转向我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日奈。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关于你的事了,但以这种方式见面应该是第一次吧?」
  她展现出令我感到很怀念的笑容。难道我小时候见过这个人?只是不管我怎么回想,清楚的记忆就是不肯浮现。
  伊吹小姐察觉我的困惑后便往后退了一步,接著再度露出开朗的笑容。
  「以后可能还要受你照顾,请多指教。」
  ——这个人难道是宵森学园新聘的老师?
  除了第一眼就给人落落大方的印象外,也完全不畏惧狐狸学长的存在——直觉告诉我应该可以信任这个人——不过,某种奇妙而无法怱略的不快感却一直让我感到芒刺在背,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矛盾呢?
  我虽然完全察觉不出她身上有任何敌意或恶意的气息,但我的本能却警告我对她千万不可大意——我胸中兴起一股奇怪的预感,总觉得这个人会从我身边夺走什么重要的事物。
  「——那么,我们也该告辞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狐狸学长的这番话将我拉回现实。
  伊吹小姐离开教室时又笑容亲切地对我挥著手,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奇特预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目送那两人离去后,我再度叹了口气。
  不论行程有多忙,只要努力,总能提前将工作赶完。
  但这次的接待或露脸活动,却必须耗掉整整圣诞假期的一天,就好像在蹲苦牢一样。
  因为必须持续待在现场,所以就算我想把工作快点完成并挤出参加圣诞派对的时间,看来机会也是很渺茫。
  ——这种无计可施的悲惨遭遇,只要每想一次就会多受一次精神打击。
  我不由得趴在窗边,脑中恍惚地浮现勇太的脸。
  当初先邀我一同过圣诞节的人是他没错。
  『只要在怪异现象发生的晚上十点前赶到学园集合就可以了吧?这么一来,我们就能上街逛逛,或是参加和臣的派对了。』
  勇太那胸有成竹的笑容让我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我再次感受到自己对勇太的心意。
  ——当时虽然非常开心,但也因为如此,之后在母亲一声令下被强制取消的反作用力也异常强烈。
  一想起我告知勇太计划被取消时他那种失落的表情我就好想哭。
  像这种时候,我就希望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诹访部。但只要我一天不敢抛下「轮值」工作不管,就得时时刻刻被这种身分束缚。
  铜管乐队的吹奏练习声随风传人耳中。
  演奏曲目则是圣诞节绝对少不了的『Santa Claus is Coming to Town(圣诞老人进城来)』。
  圣诞老人将在那夜造访每一个城镇,以及每一个家庭的孩子。
  在努力了一年后,笑著摸摸那些孩子们的头并给予鼓励、送出礼物。
  ——不过,对于诹访部的下任当主诹访部日奈而言,不论怎么努力或表现得多么乖巧,圣诞老人都没有机会来拜访。
  我第三次吐出充满沉重、阴郁意味的气息后,默默地待在原地期盼勇太归来。

  * * *

  从私立宵森学园高中部男生宿舍往山坡上走五分钟,就可以看见一间小小的便利商店。
  那间店的确挂著『便利商店』的招牌,但营业时间却只有从早上六点至晚上八点,所以有点名实不符。
  真空包装的饭团与三明治旁边摆著明显是手工烹煮的食物与一包包的烤鱼,这种光景看起来十分奇特。
  这家伪便利商店之所以不会倒闭,据说是因为距离宿舍最近的缘故。加上还有谣言指出幕后的经营者就是诹访部一族的高层,似乎是为了个人兴趣而开设这间店——只是事实真相如何没人知道。
  我也经常光顾这间『便利商店』,因为从诹访部的『宅邸』返回男生宿舍一定会经过这条路。
  当天我与一斗哥从诹访部家返回宿舍时,一如往常地走进那间便利商店的大门。
  柜台前放著各式各样长靴造型的红色与银色包装糖果,八卦杂志的封面也清楚印著『圣诞节特集』等文字。
  在即将迎接每年最后一个重大节日的此刻,世间总是被一股欢娱的气氛所笼罩。
  ——而让我们得头痛好几天也是因为圣诞节。
  一斗哥忍不住拿起杂志啪啦啪啦地随便翻阅,接著突然以莫名严肃的表情压低音量问我:
  「勇太,你今年圣诞节有什么计划?」
  「一十四号晚上到第二天黎明前往校舍巡逻。」
  「巡逻从十点才开始吧。我记得你也有被邀请参加派对啊?」
  「啊——你是说和臣举办的圣诞派对?他确实是有邀请我没错——」
  但我就算去了也见不到日奈。
  当天她得接待从中央来的高官,根本不可能从诹访部的大宅中溜出来。
  就是因为如此,我这几天才会一直为同一个问题而苦恼,亦即——

  『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跟日奈共度圣诞夜?』

  ——说起来还真丢脸,不管是上课到一半,或是「轮值」途中,当我惊觉时,总是发现自己又开始认真思考起同一个问题。这种难堪的事绝不能泄漏出去。
  虽然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冷静、毫无欲望或聪明绝顶的人,但也没料到自己在恋爱时会这么蠢。
  「——啊,对喔对喔,我都忘了日奈好像不能出门?」
  一斗哥在恍然大悟后对我露出同情之色,我内心不禁威到愕然。
  就连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而且还迟钝到极点的一斗哥都能在当下看穿了我的心声,这究竟是——!
  「如果日奈知道自己在陪中央来的那些高官老头时,勇太竟然在派对跟其他女孩同乐的话,那她铁定会把你宰了。」
  ——太好了,一斗哥又恢复正常了!
  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那一喜一忧的反应,只是继续拿起隔壁的另一本杂志。
  「——话说回来,你跟日奈也太多灾多难了吧,简直就像是上天故意捉弄你们的……该不会你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吧?」
  「那点我早就有体认了,如果你可以不要在伤口上洒盐的话,我会更感激你。」
  「啊,失礼失礼。不过,明明好不容易正式开始交往,第一个碰到的圣诞夜就变成这样,以女孩子的立场应该会很难过吧?」
  「嗯——或许?」
  「一定是那样没错。女人这种生物每到例行性的节日就会变得特别期待,对吧?圣诞夜当晚预约哪家餐厅共进晚餐,或是挑选什么礼物,这些小事就足以决定你跟她的关系会进入天堂还是地狱!」
  「——话说回来,你手边那本杂志是不是有在介绍相关内容?」
  「有啊。这个月的特集好像就是『避免被女友抛弃的十诫』。为了当作参考,你要不要买一本?」
  「我才不要咧!」
  最后,我只带了一罐热咖啡去结帐。
  刺骨的晚风从我耳边掠过,我缩著脖子眺望阴郁的天空。
  ——连圣诞夜都无暇休假了,更不必烦恼送礼或晚餐之类的问题。
  那种流行杂志作家或编辑所想出来的建议或守则根本不适合我,想必也不适合日奈吧。
  「——要不要把她绑出来?比起陪不认识的老头傻笑,说不定日奈听到能跟你逃出去还比较开心咧。」
  「你想太多了。」
  「怎么会?饭纲骚动时你们不就努力逃了好久?」
  「那次是情况特殊吧!这回的理由又不能跟当时比。况且只要是跟『轮值』工作有关的事,日奈就绝对不会逃避。」
  一斗哥喃喃表示同意后,便将两手插入口袋,缩著背对我打量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既然没办法偷溜出来,也没办法逃出去,不如透过正式管道向『上面』反应,请求免除这次的叼轮值』如何?」
  跟中央官员相关的政治活动并不在众长老与三婆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我要发表意见确实是可行的——如果单纯只是请示的话。
  也就是说,圣诞夜要光明正大地将日奈从那些老头手中夺回,就必须取得日奈的母亲——也就是诹访部现任当主大人的许可。
  「——我直接找当主大人说说看好了。」
  「喂喂,你是认真的吗?」
  一斗哥讶异地重重吐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好吧?就像凛跟胡桃才刚从东京回来,就在和臣的指示下立刻开始对思念体进行强化训练。」
  「既然政府高官要来,诹访部的『宅邸』周围一定得加强警戒。」
  「如果弄巧成拙、惹毛当主大人,搞不好你还会被禁止出入诹访部家哩。就算这样你也要去吗?」
  惹毛现任当主大人——这句话带有一种能完全剥夺我精神抵抗力的强烈压迫感,我只能像狼一样以颤抖甩去心中的恐惧,并努力挺直背脊。
  「——思,如果轻易错过这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我还是要奋力一搏。」
  一斗哥以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看我,接著又莫可奈何地露出苦笑。他用力拍打我的背。
  「算了,总之你就试试看吧,不然怎么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呢?」
  后,他又轻松地补上一句「等你壮烈牺牲后我会帮你收尸」,终于让我的心情略微恢复。
  过了一夜后,翌日的早晨。
  我为了直接请求现任当主大人而前往诹访部的『宅邸』,结果却在正门前的石阶下撞见狐狩田学长。
  ——抱著必死的觉悟来找现任当主大人,结果还没见著面就先碰上了瘟神。
  搞不好还没走进那间房子就得回去了。
  狐狩田学长兴高采烈地主动向我走来,还愉快地敲打我的肩膀。
  「为了弥补圣诞节无法放假所以来安慰主人啊,真是令人感动的忠犬!」
  「早啊。学长还是一样,不分日夜总是开怀过了头。」
  他完全无视我在「过了头二二个字上加重的语气并继续说道:
  「只可惜很遗憾,日奈一大清早就外出啰!我看你是白跑一趟了。」
  「不,我并不是来找日奈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省略跟他的纠缠,于是便迳自登上石阶。等到我穿过学长站立的那阶后,才发现他身边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呢?
  学长所带的那位女性发现我停下脚步,似乎误以为自己妨碍到我前进,所以马上灵巧地向下跳了一阶,让路给我走。
  ——真是位美女啊。差不多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这张脸孔我在里的闹区或学园中都毫无印象。
  虽然对方的穿著非常清爽朴素,但还是充分让我意识到她的「女性」身分。或许是因为那些不知不觉中展现的姿势或小动作造成的吧——尽管毫不矫饰,但却很不可思议地散发出一种娇艳的气息。
  她那对透过眼镜凝视我的明亮双眸无意间露出了令人怀念的笑意。
  我察觉到自己太过专心观察对方,甚至已经到失礼的程度后,立刻慌张地低下头,加紧脚步从女性面前快速通过。
  「勇太。」
  「什么事!?」
  原本以为狐狩田学长又要糗我了,结果回头一看,他却以严肃的表情仰望我。
  「如果我猜错你就当我没说吧。假使你等一下想找柚子直接谈判,我劝你最好不要去。」
  「柚子?」
  那是谁啊——当我不解地歪著脑袋时,尚不知芳名的那位女性则笑著为我说明:
  「就是和臣与日奈的母亲。」
  「啊,原来是日奈的——咦?你这妖狐竟敢直呼现任当主大人的名讳!?」
  「……为什么勇太要骂我哩?」
  学长压低音量悄悄对那位女性问道。
  我努力压抑不悦的情绪并走下石阶,来到学长面前改口问道:
  「对了,学长怎么知道我要求见当主大人?」
  「如果你要找的人是和臣,就算你再怎么不爽,也不至于紧张到同手同脚走路。」
  可恶!
  「那,学长又为什么劝我不要直接去找当主大人谈判……」
  「因为柚子现在的心情非常烦躁。十二月是每年诹访部当主最忙碌的时期,除了原本的麻烦工作外,今年又多了中央的老家伙来访——」
  当主大人的挫败感或许已来到了最高水平。
  「没错,就连学生时代就认识她的我进入她们家,柚子也不端杯茶招待,还夸张地把装饰在壁龛中的壶直接朝我扔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当主大人的情绪即将面临决堤的危机。
  「应该是狐狩田学长故意找当主大人麻烦的缘故吧?」
  「哪有啊。柚子那家伙的体质非常特殊,只要一看到我的脸就会瞬间不爽甚至开始动粗。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惹她生气的事……」
  「学长的存在本身就能让人很火大了,何必还要刻意去惹别人咧!?」
  「勇太,这种愚蠢的问题下次就不要再问了。当然是为了找乐子啰!」
  「我受不了啦啊啊啊啊!我想找个正常人对话!我不要再跟神经有问题的家伙聊天了啊啊啊啊啊!」
  我倒在石阶上像是吐血般大吼著。学长则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抬头望了望天空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蹲在我身旁。
  「——勇太,如果你真的想让柚子点头,我劝你不要从正面进攻,要使点手段才行。」
  「……例如?」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去找柚子,我会从速人那里下手。」
  学长所提的那位速人就是当主大人的先生——也就是日奈与和臣的老爸。
  我这才从石阶上抬起头。
  ——这个提议确实颇有道理。
  唯一让我戒慎恐惧的理由就是这个提议出自于狐狩田学长之口,这种正经的建议根本不像他的作风。但话说回来,活了五百岁的家伙应该也不是白混的,至少有姑且一试的价值。
  我与学长等人道别后,迅速来到诹访部『宅邸』的正门。
  对里面通报我想见速人先生后,没多久就被带到一间西洋式的书房。
  这个房间的四面墙壁都被高度跟我个子差不多的书架给围住,上头塞满了大量书籍。
  从下方可以稍微窥见房间挑高的夹层中也放了书架,利用移动式的梯子可以自由地在上下两层间移动。
  那些数量可观的书本大多都是各出版社的过期俳句专门杂志,还有从近代到现代的俳句研究书籍、俳句诗集等——统统都与俳句有关。
  速人原来是创作俳句的诗人(俳人)。
  ——啊,可不是崁废人喔。就跟汝芭蕉或一茶一样都是俳句的创作者,所以他的职业是俳人。
  (译注:日文的「俳人」与「废人」同音;芭蕉或一茶是指松尾芭蕉与小林一茶,两人皆为日本著名俳句诗人。)
  据他女儿表示,『老爸在俳句业界(有这种业界吗?)算是二流的水准』,不过偶尔还是可以在专门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应该或多或少算是有些名气吧!
  「哎,难得你会过来。」
  迷人从挑高的夹层中倏地探出身子。
  只见他手抱厚重的书籍,对我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加上那身老旧的服装以及古板的银框眼镜,与其说他是诗人,更不如说像是身体不太健康的学者。
  基本上,速人的五官跟儿子和臣很相似。不过,和臣散发的那种微妙硝烟味以及棉里藏针的紧绷气息在他老爸身上就找不到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个性渐渐变得圆融吧,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反而更会隐藏自己的狐狸尾巴。总之我是分辨不太出来啦。
  「你等我一下,我刚才在找一本失踪的诗集……」
  速人手上捧著大量书籍,似乎不知该如何从梯子上爬下来,结果竟然想出了先把书扔下来的暴力解决方式。
  最后,他本人则是两手空空地爬下楼梯。
  ——这些看起来像古董的诗集封面都被他摔伤了,应该没问题吧?
  只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拾起地上的书本,最后才站到我面前。
  从我小时候每天来诹访部家玩的那个年代起,速人的外表就是这样了。
  少年白的他虽然乍看之下比我那年纪相仿的老爸还老,不过艺术家老化的方式果然还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速人打量我的脸半晌后才突然咧嘴笑道:
  「你长大不少呢,跟小菜愈来愈像了。」
  ——这个时代应该没有哪个高中男生会对自己长得像老妈感到高兴吧?
  尤其以我家的情况而言,我妈就是现任当主大人的『守护者』,所以听了这番话后我的心情更加复杂。
  既然特地登门造访,就该想一些正式的开场白或合乎时节的问候语,但为了避免无谓的闲聊拖太久,我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速人伯父,我今年圣诞节想跟日奈一起过。您能设法帮她空出时间吗?」
  速人讶异的目光在银框眼镜后方眨了好几下。
  「为什么不去找柚子,反而来找我谈呢?」
  「比起直接请求现任当主大人,我觉得拜托日奈的父亲会比较妥——」
  速人举起一只手打断我末说完的话。
  那张原本温和的脸孔也因失望之情而略显紧绷。
  「——我不记得你会动这种歪脑筋,该不会是狐狩田那家伙教你的吧?」
  被对方视破的我只觉得浑身僵硬,速人立刻露出苦笑并缓缓摇著头。
  「不过,你要我帮日奈空出时间是因为有什么安排吗?」
  「呃,这么一来,我就可以让日奈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一
  对方突来的责备顿时让我狼狈不堪。
  老实说,我只想到要跟日奈一起过圣诞节,至于具体或明确的计划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虽然运气很好我们已经进展到接吻的关系,但老实说男生一定会有更往前推进垒包的企图——只不过这种话在女朋友的老爸面前实在不能半开玩笑地说出口。
  速人发现我一副尴尬的模样,又改以温和的语气说道:
  「不过,说实话,你的勇气值得赞许。」
  「所以意思是!?」
  「只可惜,这次的活动对诹访部家有政治上的重大意义,我根本无从插手——所以必须对你说声抱歉了。」
  「原来如此……」
  「不过,尽管如此,你也不能冲动地直接去找柚子喔!那种想法我劝你还是打消比较好,因为这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
  「——真的不行吗?」
  「柚子虽然喜欢有勇气、胆子大的人,但却不会把个人喜好带进需要以诹访部当主身分判断的问题。因为那样只会让她做出错误的决定。」
  结果,我却在找当主大人谈判前先迂回到速人这里求情。
  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我在当主大人心中被扣了好几分吧。
  当狐狩田学长提出这种乍听之下合理的提议时,我就该怀疑才对。
  ——这是陷阱?故意为了让我交涉失败的陷阱吗!?
  速人拍了拍我的背,就好像在安慰垂头丧气的我一样。
  「你也不必太难过。我听说和臣好像计划在当天办什么活动,或许你可以利用那个机会也说不一定?」
  速人所说的应该就是和臣想举办的派对吧!可是日奈又无缘参加……如果她可以去的话,我今天就不必来这里了。
  不过,现在对迷人抱怨这些也没用。
  我向对方道歉并致谢后,意志消沉地离开了这间书房。
  不过,我依旧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面对面请求现任当主大人的构想还是在我脑内徘徊不去,只可惜当主大人目前也不在,我只好默默离开诹访部家。
  久违数日的冬季阳光将我那失落的影子投射在石阶上。
  拖著沉重的脚步跨下石阶,我以忧郁的口气喃喃自语著:
  「——这么一来,只能把目标放在岁末新年该如何找出跟日奈同乐的空档了吧?」
  到了这时候,我终于完全放弃圣诞夜与日奈一同欢度的期盼。

  * * *

  根据早晨的天气预报,午后应该会下雨才对。但是当我抬头仰望天空时,却找不一片云朵,只有冬季的和煦阳光在我脚边描绘著影子。
  和臣对我——甲贺薰子下令「不能让任何不相千者接近高中部的正门」,所以我才会留守在这儿。
  结果,放假日的下午也只有附近的野猫会穿越这条马路而已。
  他到底是要我留意什么呢?
  野猫?……不,就算它们是不相千者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吧!
  我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类的气息后便悄悄转过身。
  除了和臣本人外,高中部的正门附近已经聚集了许多跟我一样被和臣找来的帮手。
  包括与和臣要好的宵森妖狐、教来石家的凛、土岐家的胡桃、『姿见』瑞穗等。
  再加上本来应该不会在里现身的穗高家深祈姊,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既然我对那个陌生人没印象,或许她是跟胡桃与深祈姊一样,都是在里外工作的族人吧,要不然就是跟瑞穗那种「流族」——
  包括和臣在内一共七人。他们经过一番热烈讨论后,便步向种植于正门道路旁的那棵化妆樱。
  凛以双手捧著从怀中取出的石子,念念有词地开始咏唱。只见一道光芒向空中弹去,一名全身被青色磷光缠绕的少年便出现了。
  根据我的记忆,那应该是与凛交换契约的思念体之一,生前曾为「流族」的『谺』之柊吾。
  瑞穗发现柊吾现身后,立刻露出打从心底厌恶的扭曲表情。
  一如往常,她又对身边的和臣开始抱怨起来。和臣则只是默默地露出笑容挥挥手,也许是要她不必再说。接著,瑞穗便不太甘愿地靠向深祈姊,双方睁大眼睛将手掌相互叠合起来。
  我察觉瑞穗的身体轮廓好像有一点晃动,下一秒钟,站在那里的就已经不是那个眼神倔强、骨感过头的女孩了。瑞穗已摇身变为皮肤白嫩柔滑、上头还浮现黑色图纹的『穗高』。这的确是『姿见』的专长,不过和臣为什么要她这么做呢?
  我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并将注意力集中在伫立于化妆樱根部附近的和臣身上。
  这位计划的主谋者如今正开怀地层露微笑,欣赏事情的发展。
  ——诹访部和臣这个人喜欢无风起浪,这点就是他最让人受不了的地方。
  确实他对甲贺家来说算是恩人,以直属上司而言工作能力也好得没话说,但这项缺点我还是希望他能尽快改掉。
  当我忽然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发出的波动正吹向脸颊时,我立刻将思绪拉回现实。
  柊吾站到了深祈姊与瑞穗之间,闭著眼睛集中意识。
  同时,三人头顶上那株树叶落尽仅存枝哑的化妆樱也开始起了变化。
  金银双色的穗带、闪闪发亮五颜六色的彩球,以及模仿天使与星星外型的挂饰纷纷在化妆樱上现身,瞬间就使它变为一棵豪华、巨大的圣诞树。
  以闭上眼睛、手掌相互叠合在一起的『穗高们』为中心,雪景顿时向四面八方扩散,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突然降下了白雪。
  ——对了,今晚不就是圣诞夜吗?
  我比那一行人慢了好几拍才想起这件事。
  不过,那也不代表我可以毫无疑问地接受方才发生在眼前的异变。
  还是得确认一下和臣这么做的目的才行。
  我下定决心后向校园踏出一步,结果就在我刚步入正门的同时,就觉得身体有股奇怪的瘙痒感,于是赶紧低头查看。
  原本我身上应该是黑色牛仔裤加夹克才对,但现在却一下子换成了红底白毛边的超短连身裙。
  而重视实用性的丛林战斗靴也变成缀有白色蓬松毛里的鲜红色长靴。
  「……这、这是圣诞老人装?」
  耳边还响起不知来自何方的圣诞名曲「铃儿响叮当(Jingle Bells)」。
  (对于大腿突然露出来见人威到困惑的)我愣愣地望著眼前迳自发展的景色。原先只局限于化妆樱根部附近的雪地已突破宵森学园向各处蔓延,最后终于吞噬了整个宵见里。

  * * *

  放在宅邸玄关的古老大型座钟发出了下午两点的讯息。
  ——哥哥主办的派对应该正热闹滚滚吧。
  我压抑著依旧不甘的情绪,将意识拉回这间狭窄又无聊的待客室。
  访问宵见里的政府高官一共有三人。
  除了傲慢的态度与无谓的自尊心外,三个老头就没有其他任何相似之处了。碰面还不到五分钟,我就对这群家伙厌恶到了极点。
  除了开口闭口都是无聊的黄色笑话外,色色的目光还直黏著我不放,恶心透顶。
  我的母亲应该比我还讨厌这群人吧,不过她依然认真聆听这群无聊老头的发言。
  ——自己之所以会感到呼吸困难,身上这袭过紧的。振袖也脱不了关系。
  (译注:日本未成年女性穿的和服。)
  自从那次事件以来,众长老就不再对我发动相亲攻势,我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套衣服了呢,真是够了。
  无聊的老头加上难受的和服,干脆直接晕倒还比较轻松。
  我拚命忍著不断涌起的打哈欠欲望,结果不小心与其中一个老头眼神交会了。
  「真抱歉,日奈小姐觉得这种场合很无聊吧?」
  「虽说是诹访部家的下任当主,但毕竟也是位年轻的少女。比起跟我们这种老先生交谈,还是找男朋友约会比较愉快?」
  ——唉,我已经懒得生气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可以无聊到让人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我只是稍微眯起眼睛瞥了他们一眼,老头们就露出了明显的惧色。
  我这种小女孩有什么好伯的嘛?
  我又不会故意使用诹访部的能力,你们根本不必担心。
  乎常当主要是发现我故意瞪重要的客人,一定会当场踹我一脚。但现在我母亲只是假装没发现我的举动,若无其事地为客人斟酒。
  其中一个老头为了缓和气氛便环顾待客室一圈。
  「不过,这里的摆设真是惊人啊!例如天花板下通风口的木刻以及壁龛的山水画,不论哪一样拿去监定应该都值好几百万吧!」
  「这间待客室是前前代的当主所建,所以我对里面的摆设也不太清楚。」
  母亲装出不知世事的家庭主妇的纯真笑容。
  「喔喔,前前代当主就是您的外婆吧?」
  「听说是战时为了招待从中央来的贵客,才特别命令工匠特别打造了这个房间。」
  老头们感动地再度环顾室内。
  ——当主并没有说谎。
  这间待客室是战时诹访部与国家关系最紧张时,为了接待中央来的使者才由相当于我曾外婆的彼时当主特地建立。
  不过,据我从相当于待客室设计者的曾孙女胡桃那儿听说,为了预先对谈判破裂做好准备,避免使者活著逃出去,所以集结了当时宵见里的工艺技术与智慧,打造出这个充满各式机关与死亡陷阱的房间。
  当然,现在已经把隐藏在天花板跟地板下的长枪阵给撤掉了。然而为了迎接来自中央的高宫,现任当主竟然以这个房间作为招待所也满恐怖的。
  至于将这种想法与本性隐藏得密不透风,脸上还对老头们那些无聊笑话展现出高雅笑容的当主,其模样更是令我畏惧。
  在我对母亲产生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感时,政府高官的话题不知为何突然转向自己的后代。
  「听说诹访部家有位十八岁的公子,我的孙女也刚好是这个年纪。下次请务必来东京赏光,听我孙女演奏钢琴……」
  「小犬知道日奈小姐的事以后,希望我能替他引见一下。如果愿意赏光的话,下次可以一起吃个饭。」
  「你的儿子明年不就满四十了吗?」
  「不不,像日奈小姐这种倔……我是说独立自主的女性,最适合跟心胸开阔的年长男性在一起了!」
  听了这些令人作思的老头竟相比较自己的子孙,当主也只能以衣袖掩著嘴角偷偷叹了口气,接著又恢复那种家庭主妇式的微笑并摇摇头。
  「真感谢各位的抬爱,不过和臣跟日奈年纪都还很轻……」
  「不不不,婚约这种事是绝对不嫌早的。」
  头发稀疏如帘子般只剩下一条条的老头态度最为积极,甚至上半身都已经靠在桌子上了。
  「时代已经变了,诹访部家也不能一直封闭在宵见里啊!」
  当主对这种口沫横飞的劝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著打哈哈。
  「我因为忙于当主的工作所以疏于管教,犬子与小女都不懂得礼仪,上不了诸位中央高级官员府上的大场面。」
  「您太客气了。我也明白下任当主不可能离开里,所以不妨请您考虑一下让我的孙子入赘,如何?」
  「哎!您要让疼惜的孙儿住进我们宵见里吗?」
  「这里虽然超能力者辈出,但又不是什么不能住人的可怕地方。会出现异常现象也只限于那所学校四周吧?」
  我母亲瞪大眼睛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帘子头则刻意以豪迈的声音哈哈大笑。
  「我对宵见里完全没有偏见,拥有那些奇怪力量的家伙也是人嘛。如果能跟诹访部结为亲家,真可说是了结我一桩心愿!」
  我气得想把眼前这张桌子踹飞。
  偏见?
  住在宵见里的人确实具备其他地方居民没有的奇特力量,但这也不是给你这种嚣张的家伙拿来说嘴的!
  我愈来愈敬佩饭纲一族那种忍耐力超强的家系了。
  竟然能跟这种无可救药的家伙持续交涉数百年。
  「——还真是口无遮拦呀。」
  如此压低音量的喃喃说话声传人我耳中,瞬间将我的怒火浇熄。
  我慌张地转向一旁,只见隔壁当主的脸上已完全没有笑意了。
  刚才那句暗藏杀气的低语一出口,我便察觉现场的空气与先前大不相同。帘子头也以紧张的表情咳了一声。
  「当主大人,您刚才说了什么?」
  当主立刻将快要掀掉的假面具重新戴好,对著纸门另一头喊道:
  「外面在吵什么?里头可是有中央来的贵客。」
  「请您原谅,有紧急事态发生了。」
  ——这是勇太的声音!
  当主以单手制止忍不住想站起身的我。
  「是山神黑狼吧?辛苦了,速速向我报告。」
  「遵命,方才在宵森学园的方向发现了失控的怪异现象。」
  「怪异现象?胡说八道!现在才下午,晚上十点的钟又还没敲响。」
  「原因尚未调查清楚,但现象已经超越宵森学园的结界,目前还在扩散中,规模相当可观。如果不恭请下任当主,不,当主大人前往解决的话——」
  我与母亲还来不及听完勇太的报告……
  对面那几位高官就已陷入恐慌,纷纷发出难听的惨叫声。
  勇太所报告的「怪异现象」甚至波及到诹访部家的宅邸。
  纸门上的图案从红梅与莺变成了被雪覆盖的针叶树林以及飞翔在满月下的雪橇,墙壁上甚至还冒出了一闪一闪的装饰灯泡。
  圣诞树突破榻杨米并冲向屋顶,上头还吊挂著各种不同颜色的袜子。
  就在我们瞠目结舌时,从位于中间的那个老头开始,身上突然从看似昂贵的西服换上附有白色毛皮的红上衣与长裤。
  那顶貌似睡觉时戴的红帽子前端还连著一颗软绵绵的蓬松白球。
  两名腿软的圣诞老人一下子现身于众人面前。
  「——两名?」
  好像还少一个……刚才说话声音最大的帘子头上哪儿去了?
  我环顾逐渐被圣诞节气氛占据的待客室,一只头上生有大角的野兽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两个圣诞老人后面吗?
  ——是驯鹿耶!红鼻头闪闪发亮的驯鹿。
  圣诞老人们再度发出丧胆的惨叫声,那头驯鹿则只能嘶鸣。
  当主这时突然站起身。
  不知何时,母亲身上已不是那袭正式的白装束,同样也换上了圣诞老人的衣服。
  跟那两个继续发出惨叫的老头不同,母亲的下半身并不是红裤子,而是下摆附有白色蓬松滚边的鲜红色裙子。
  ——比起我穿的圣诞老人装裙子要长一点,看来这个怪异现象还会挑女性的年纪呢!
  只见当主气势惊人地推开纸门。
  她冲向面对庭院的走廊,将目光焦点集中于学园的方向。
  宅邸的庭院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就连松树都变成圣诞树。石灯笼与庭园石也换成了雪人与白色的天使像。
  不知何处传来了愉悦的「铃儿响叮当」旋律。
  「这一定是和臣搞的把戏……」
  当主来到面向庭院的走廊后,对著学园方向喃喃说道。
  不过,她仰望空中的侧脸却好像满开心的。
  至于原本以恭敬态度平伏于走廊上的勇太——果然也是一身圣诞老人打扮——则悄悄上前对我咬耳朵:
  「……和臣要你现在赶快去参加派对!」
  听完这句话的我张大了嘴、一动也不动,当主则以严苛的语气下令道:
  「——下任当主,日奈!我命令你立刻代替我尽速前往宵森学园平息怪异现象。」
  「咦?可是……」
  「圣诞老人跟驯鹿就不必接待了。」
  当主掩饰不住笑意地咧嘴轻声补充,然后又恢复刚才那响亮隆重的口吻。
  「如此严重的事态花一晚也不足为惜,彻底解决后再回报!」
  我忍不住开心地笑著点头。
  仰望已经伫立于身边的勇太,我伸出了手。
  「勇太,出发吧!」
  「是啊,得加紧脚步了!」
  他也毫不迟疑地牵起我的手。
  就在勇太的带领下,我冲出了正被圣诞气氛逐一占据的诹访部大宅。
  怪异现象不局限于宵森学园,整个里都已经受影响了。
  路旁的电线杆变成圣诞树,横跨树与树之间的电线则变成发出五彩光芒的霓虹灯管。
  我紧紧抓著勇太的手,迅速踏过路面上那柔软如棉花的积雪。

  * * *

  灯火就像在引导我们似的整齐排列在走廊上,沿著光线指引我跟日奈抵达目的地——宵森学园高中部学生会办公室。
  伫立于门口的雪人抱著一块写著『会场入口』的小黑板。
  当我拉开办公室大门的同时,拉炮声瞬间大作。大量的鲜艳纸片与纸带洒在我跟日奈的头上。
  「喂,勇太!你动作太慢了吧——」
  「派对早就开始了哟——!」
  即使穿上圣诞老人装依旧魁梧的一斗哥,还有穿上圣诞老人装后魅力更为惊人的柠檬,两人一左一右从背后推著我们,将我与日奈带入派对会场。
  「请用。」
  满满装著香槟酒的玻璃杯也一下子递了过来。
  谢谢——正当我想转头向对方致谢时,那位身著迷你裙圣诞老人装的女服务生已如疾风般消失于我的视野内。
  ……任务中就算半裸也不在乎的薰子姊,竟会对在这种场合的变装感到如此害臊。她的羞耻心判断界线还真是令我难以理解啊!
  「辛苦你了,勇太。你们终于顺利跑出来了。」
  深祈姊也轻轻对我举杯微笑道。
  跟其他女孩子不同,她穿的是一袭长袖且下摆宽松的长裙洋装,此外头上还戴著面纱。
  这不是圣诞老人,好像是圣母玛利亚的装扮吧?
  「外面的情况如何呢?」
  「雪势惊人。如果只穿著变装用的衣服一定会觉得很冷——」
  「哎,幸好勇太的装备看起来满保暖的。」
  深祈姊呵呵呵地笑著,还意味深长地指著我脖子上的围巾。
  这条花纹歪七扭八、到处都有破洞的围巾可是日奈亲手帮我打的礼物——由于被别人看见铁定会遭讪笑,所以我还特地藏在上衣底下,结果还是被眼力特别好的深祈姊发现了。
  「真好,是亲手打的呢。就算花纹不整齐、样子也不够美观,只要一想到这是女朋友帮自己制作的,就会打从心底暖和起来。」
  「……深祈姊,你该不会是喝多了吧?」
  「不要想蒙混过去唷。来,乖乖告诉我吧,关于勇太与日奈的爱情轨迹,我一定要听本人亲口说一遍才能放心回东京!」
  「耶耶!?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啊……」
  「一点也不奇怪。我可是勇太的姊姊,对于勇太最重视的人事物都有彻底理解的义务。」
  深祈姊以认真的表情竖起食指,紧盯著我的脸不放。
  ——真没想到深祈姊喝醉了之后会变成这样。
  夏天重逢的时候深祈姊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所以根本不可能喝酒。
  但如今的她却能因香槟而微醺,脸色也好了很多,完全超乎我上次与她分别时的想像,甚至还有余力寻我开心。
  ——如果深祈姊的健康尚未好转,就算她想勉强回里和臣也不会同意吧。
  话说回来,这次「圣诞派对一个都不放过作战计划(暂称)」完全是由和臣主导的。
  他除了将身体复原、很想回里看看大家的深祈姊找回来外,还派瑞穗复制深祈姊的穗高一族之力——能驱使整个宵见里完成自己心愿的祈愿之力。
  综合两人的双倍能力后,又派柊吾加以增幅,还巧妙地倒过来利用受圣诞夜影响而怪异程度增强的化妆樱,这么一来,就能让包括学园在内的宵见里全部「圣诞节化」。不过——
  「这应该要耗费很强大的力量吧,深祈姊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嗯,其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费力。穗高之力只要负责类似引爆剂的作用,况且这次还有瑞穗跟柊吾帮忙。」
  深祈姊对著轻飘飘浮在半空中的柊吾微笑。
  那小鬼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背上的白色羽翼与头顶的金环也更为显眼。他跟交换契约的凛应该是双双打扮成天使的模样吧。
  据深祈姊说,好像『柊吾是米迦勒(Michael),凛则是加百利(Cabriel)』,但我对与宗教相关的天使名称不甚了解,只能分出那两人的衣服颜色不同而已。
  凛将圣诞蛋糕分给我并感动地喃喃道:
  「凛最尊敬和臣哥哥了。为了让日奈姊姊跟深祈姊姊也能享受圣诞节的欢乐,和臣哥哥还牺牲睡眠时间进行准备。」
  和臣在要求我们协助时的说法似乎被凛全盘接受了,只见她动容地湿了眼眶。
  ——不过,依照过去与和臣交手的惨痛经验,我可不会像凛那样百分之百相信他所说的话。
  那家伙对妹妹的过度疼爱以及对深祈姊的另眼相看是可以确定没错,所以才会为了她们而催生出如今的成果——虽说这种派对规模好像太夸张了点?
  「话说回来——那家伙会为了这种充满温情的动机而义无反顾做出如此的安排吗?一定有什么幕后的阴谋……」
  「你疑心病也太重了吧?这种圣洁的夜晚就不要想那些自己被欺骗、背叛、受伤的经验,表现出乐观的态度如何?」
  「那不叫乐观,应该叫看破红尘或自暴自弃吧?」
  「身为圣诞老人还这么嚣张。」
  对于我的反驳,狐狩田学长不满地摇摇头。不知为何他的装扮倒很像沙漠游牧民族——胡桃跟瑞穗也很类似。
  「这跟圣诞节有关吗?」
  「你在说什么啊?勇太!这可是※东方三贤士耶。为了祝福神之子的诞生才会前来造访,当然跟圣诞节有关啰。你说对吧,瑞穗小姐?」
  (译注:据圣经记载,在耶稣出生后第一个来朝拜的三位贤者。)
  胡桃满面笑容地挽著瑞穗的胳臂。
  瑞穗露出很不想被纠缠的表情撇过头。她顺势瞥了我一眼,以嘲讽的表情侧著头。
  「……呵,原来是肌肉长到脑子里的山神啊,就算知识也要有常识吧?」
  这个女人的劣根性在接受过诹访部的教育后还是矫正不过来。
  正当我在苦思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她的时候,日奈以小跑步向我接近。
  她在发现狐狩田学长的存在后瞬间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接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以不可思议的模样环顾四周。
  「伊吹小姐呢?没有一起来吗?」
  我没听过那个名字。
  对于日奈的质问,学长先是微微偏著头,随后才恍然大悟地颔首。
  「伊吹应该快准备好了吧。」
  狐狩田学长开心地指著我与日奈的后方。
  刚好,学生会办公室的门也打开了,最后的与会者潇洒地自门外现身。
  「很好,终于全部到齐了。」
  今晚的派对主办人和臣环顾会场内每位伙伴的脸,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有他还是穿著平日那套制服以及学校指定的外套。
  「啊,你怎么没变装!」
  「只有和臣偷懒,太诈了!」
  「这是主办人的特权,你们有意见吗?」
  面对一斗圣诞老人跟柠檬圣诞老人的抗议,和臣只是爽朗地一笑置之。
  圣诞老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打扮成背著十字架的神出来。」
  「耶稣基督是神的儿子啦,跟神不一样喔?况且——」
  「知道了知道了,你等一下再发表高见吧。」
  我打断胡桃铁定会很冗长的说明,将视线转回和臣身上。
  和臣则牵起某位站在门外的女性,邀请对方进入房间。
  「……咦?伊吹小姐怎么会跟哥哥在一起……」
  日奈讶异地喃喃问著。
  那位「伊吹小姐」在和臣的引领下以一袭晚礼服优雅地现身,然后对在场所有人致意——因为她现在化了妆所以我不敢打包票,不过应该就是昨天跟狐狩田学长在一起的那位女性吧?
  和臣搂著伊吹小姐的肩膀并拉向自己,重新站好面对我们后,以满心的笑容宣布:

  

  「我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我的女朋友,也是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的安昙野伊吹小姐——又通称『奈落』之伊吹。」

  霎时,从刚才起就没中断过的「铃儿响叮当」乐声突然消失了。
  「各位好,请大家多多指教!」
  伊吹小姐精神抖擞地向大家低头打招呼,还露出让人觉得非常怀念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从和臣刻意制造的惊奇中恢复,背景音乐也再度响起。
  看来这回就连日奈都被蒙在鼓里。
  她面无血色地瞪大双眸、凝视哥哥与哥哥的女友,就连眨眼都忘了。
  ——果然有严重的恋兄情节。
  我努力压抑不爽的情绪并将手搁在日奈的肩头上。
  「……不行、不行,我绝对不答应。」
  日奈依旧没将目光转开,还像梦呓一样继续咕哝著,这么一来我也按捺不住了。
  「拜托,日奈,我也知道你不希望看到自己最重要的兄长交女友,但你还有我这个——」
  「不是那个问题啦!」
  她以高亢的声音及锐利的眼神打断我,如此严肃的态度让我不由得又缩了回去。
  「——我在之前的事件发生后也对『流族』研究过。」
  「我知道啊,但那跟现在这件事有何关联?」
  「哥哥说那位小姐叫『奈落』之伊吹,对吧?『奈落』是『流族』中的一种能力,所以那位小姐也是『流族』!」
  我终于隐约理解日奈刚才为何会如此失态了。
  以前胡桃也说过,『流族』不论与谁结婚,后代一定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当主大人跟众长老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吧。」
  「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唷。」
  日奈以沉重的表情挽起我的手臂,压低声音对我悄悄说道:
  「对诹访部来说,『奈落』就等于鬼门关。『奈落』是一种生来就具有抵挡诹访部之力的特殊体质。所以,除了禁止在里定居外,就连与其他『流族』一起在外执行『轮值』任务都不被允许。」
  日奈望著脑袋歪一边的我,焦躁地啃起指甲。
  「假使『奈落』带领其他『流族』掀起对诹访部的叛乱——」
  原来如此,对众长老来说,这的确是拚了老命也必须阻止的情况。
  总之,刚才我们所见识的场面,正是「诹访部家的捣蛋公子」将一位足以把诹访部对宵见里统治权连根拔除的女性、以未来伴侣之姿介绍给大家。
  ——那家伙还真是喜欢自找麻烦啊!
  和臣的性格就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只见他此刻正与伊吹小姐感情融洽地并肩靠著,还对他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也许我们将来还会遭遇许多磨难,就拜托大家帮我们打气吧。」
  一斗哥似乎也嗅出隐藏在那种纯真笑容下的可怕气息,忍不住以惊惶的表情对我咬耳朵:
  「……勇太,这次的圣诞派对骚动,该不会是他想要把我们卷入这件事的陷阱吧?」
  我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
  一斗哥抓著我的肩膀用力摇晃。
  「喂,被我猜中了吗?今后只要是跟他马子或流族有关的事我们都必须帮忙,否则就要把派对引发的骚动算在我们头上,是不是这样?啊?」
  「没想到一斗的脑袋愈来愈灵光了。」
  狐狩田学长以爽朗的口气赞许道。
  这家伙想必是一开始就知道和臣计划的共犯,不然他为何能满心欢喜地拍著一斗哥的背?
  「你能努力发掘真相确实值得夸奖。倘若以后拒绝当和臣的帮手,今晚这场骚动毫无疑问地会算在你们帐上。」
  一斗哥以惊恐的表情单膝跪倒于地。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向看著正与伊吹小姐并肩对柠檬与凛谈笑的和臣本人。
  ——我还以为他已经想好压制这场骚动的方法咧。如果没有的话,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在缺乏和臣替大家缓颊的情况下,我们一定会被众长老与高层疯狂责难。
  ——不不,就算我们可以顺利逃过这次的责任,佯装成一概不知的模样,只要站在与和臣为敌的立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啰织罪名、沦为阴谋的主使犯。
  那家伙确实拥有无风起浪的惊人才华——真是阴险到了极点。
  想必他在出生的时候,就把本来该分配给妹妹的心机与厚黑成分都一口气吸光了。
  话说回来,我们这些人如此轻易地上了他的当也真没意思。
  难道就没有逃离他魔掌的方法吗?像是设法把他的阴谋诡计一举揭穿,让他也有下跪求饶的一天。
  那家伙将来也许会变成我的大舅子——不不不,这只是我的暂时假设。
  日奈这时突然放开我的手臂。
  只见她铁青的侧脸上涌现出悲壮的决心。
  「……我一定要确认一下那个人有什么企图……」
  她紧握双拳,朝著和臣的方向迈开步伐。就在同一瞬间,我们的脚底下突然发出轰然巨响,力道甚至让墙壁与地板都剧烈摇晃。
  日奈的双脚腾空,纤细的身躯也浮了起来。
  我在她朝下摔落地面前抢先揪起她的后衣领,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同时,学生会办公室的窗户也被群起飞入的驯鹿们给撞破。
  大量的雪花与冷风从破损的窗子灌入室内。
  会场陷入一片混乱,就连躺在盘子上的烤火鸡都自动站了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逃出室外。
  被驯鹿群撞翻的圣诞树纷纷倒在餐桌上,装著香槟酒的玻璃杯碎了一地,在变成七彩的玻璃后迅速消失于空气中。
  ——这已经超过混乱的程度了,根本就是支离破碎!
  「走吧!」
  我的首先之务就是确保日奈的安全。
  唤了倒在胳臂中的日奈一声后,她也对我点头示意并紧紧抱住我的手臂。
  虽然只有一眨眼,但我方才的确察觉瑞穗在头巾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个死性难改的女人,该不会是在祈愿时故意混入杂念吧?
  我真想当场敲她几拳,但眼前最优先的还是保护日奈。
  我一手抱著日奈,一手努力推开在房间里乱逛的驯鹿,同时还喊著这场派对的主办人,也是一切事件元凶的和臣。
  原来和臣很快便驯服了几只驯鹿,正在替它们套上拉雪橇用的挽具。他察觉我正在找他后,立刻若无其事地挥挥手。
  「哎,幸好你们平安无事。」
  「等等,和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很无奈啊。这完全出乎我预料之外,真麻烦。」
  和臣满脸笑容地回答我,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困扰的样子。
  ——这家伙该不会早就预测到这种情况了吧?
  这么一来,为何派对会场会有雪橇、为何他女友伊吹小姐能顺理成章地参加派对,以及为何他身上会预藏绑驯鹿用的挽具,都能完美地得到解答了。
  和臣搭上已经系好驯鹿的雪橇,手中紧握缰绳并回头望著我。
  「正面挑战这种失控的怪异现象未免太无谋了,还是快走吧。」
  「你打算丢下不管吗!?」
  「我有义务保护我最爱的人嘛。」
  和臣一点也不害羞或犹豫,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听了他的话之后,伊吹小姐也几度抬头看著自己的男友并眨眨眼,轻声地嫣然一笑。
  「勇太,你也要尽责保护好日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离开日奈身旁,要牢牢记住哦!」
  和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诚恳态度,一字一句地如此嘱咐我。
  我虽然感到很诡异,但还是对他点头示意。
  「不用你多说,我也会善尽自己的『轮值』任务。」
  和臣听了我的回答后以单手捂着脸,摆出仰天长叹的姿势。
  一旁的伊吹小姐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
  「——那你好好加油吧,祝你圣诞快乐!」
  两人所乘的雪橇在驯鹿拖行下快速地消失于暴风雪的彼端。
  这种场面该以童话般的梦幻气息来形容,或者是超现实呢?依我看,认真的人就输了吧?
  「总之,先设法从走廊离开,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变成雪人。」
  我们被和臣留在风雪肆虐的学生会办公室内,只好自行寻找出路躲避这恶劣的天候。
  原本充当路标的灯火也完全被雪掩盖了。
  看来真的只能碰运气了。
  我一边朝距离出口最近的方向探索,一边穿越满是积雪的走廊。当我跨出一步后,立刻觉得脚底的触感不大对劲,于是便迅速跳了开来。
  一只从雪中窜出的手在空荡荡的上方紧握著。
  伴随著一声天摇地动般的怒吼,隐藏在雪下的巨大躯体也同时翻身而起。至此我终于嗅出对手那熟悉的气味,也察觉到敌人的真正身分。
  以雪为掩蔽、在此伏击我与日奈的家伙,就是在宵森学园高中部曾现身过的怪异现象之一——『阿修啰总督』。
  蠢蠢欲动的六只手臂,以及有一半内脏跑出来的上半身,终于以怪异的姿态完全出现在我的视野内。我的脚还因此不小心滑了一下,只好连忙调整战斗态势。
  「勇太!?」
  「我、我没事!」
  我赶紧安抚日奈并重新审视眼前的敌人,为的是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产生错觉或误认。
  这妖魔的巨大身躯之前都是以半裸的姿态出现,但不知为何今天却多了一件红底附有白色蓬松滚边的圣诞老人上衣。
  三对手臂也分别握著充当武器的红白条纹手杖。那应该是糖果吧?不小心敲到墙壁搞不好还会断掉?不过,我依然不想被那玩意儿命中。
  「勇太!日奈!」
  在这出乎众人意料的伏击下,就连距离梢远的柠檬都紧张得大叫。
  雪地的反光照亮了柠檬那张噙著泪水的脸。
  「等我解决这家伙再去跟你们会合!你们先走吧!」
  我一边注意那六只手臂的动向,一边紧抱著日奈并用力蹬著雪地、飞身而出。

  * * *

  ——与柠檬说好要会合后约一个小时,我与勇太已经被困在某间直线距离与学生会办公室大概有一百五十公尺的教室里。

  不仅在途中遇到列队前进的雪人,还有出现在走廊中央的避难小雪屋,以及在雪屋里挤得满满且不停抖动的『绿色史莱姆大人』——看来这次的「圣诞节化」已经彻底深入每个层面。
  我们穿越体积异于正常的巨大圣诞红森林。由于校舍的楼梯已经崩塌了,只好透过刺穿墙壁的圣诞树移动到更高的楼层。
  好不容易甩开阿修啰总督(圣诞节特别版)后,我们才发现敌人不光只有一名。
  有会自己弹著圣诞组曲并于走廊来回冲刺的『滑行的平台钢琴』。
  还有一个类似死神的家伙,会站在那架钢琴上一边发出「咻噜噜噜」的叫声一边挥舞巨大的镰刀。
  另外就是一边喀喀大笑,一边扔出鲜奶油派的『追踪人体模型』。
  我们熟悉与陌生的怪异现象轮番出现,而且都是以圣诞节特别版的方式进行攻击,这种经验真是让我们俩累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所谓的尸心碎女妖』,会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把圣诞老人的帽子抢来戴在头上,乍看之下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呢。
  勇太与我勉强躲过那些怪物的追击,最后终于冲入邻近的教室。
  很幸运地,这里头并没有积雪。
  我们将入口紧闭后躲在窗帘的后方,直到勇太闻不出敌人的气味前都屏气凝神地安静等待。但直到我们想离开教室时,进来时感觉很正常的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只能束手无策地被关在里头。
  「这里咧,好像也行不通……」
  接下来的一小时,勇太不断寻找教室墙壁是否有比较脆弱的部分,甚至拿起椅子用力砸向门窗,但我却没有协助他的打算。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是哥哥刻意为我跟勇太制造的机会——应该没错吧。
  当然,我不可能放弃质问哥哥为何会突然带女友或定情对象来圣诞派对这件事。
  况且,我也没忘记那位女友就是所谓的『奈落』。
  就算他想拿与勇太单独相处的时间来跟我交换也没用。
  思,这种不公平的交易我是不可能同意的,我一定要保持公私分明才行。
  ——不知不觉中,勇太敲打墙壁的声音停止了。
  他一屁股坐在那张因撞击墙壁而变得歪七扭八的椅子上,对我叹了口气。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被关一整晚了……」
  随著时间愈来愈接近破晓,圣诞节的怪异现象也会跟著戏剧性地沉寂下来。
  化妆樱最能发挥力量的时段就是晚上十点钟响后至隔日天亮。
  「太阳出来后我们应该就能脱身了吧。」
  「在那之前搞不好和臣就会来救你。」
  勇太笑道。
  跟今年春天、他久违里六年后刚回来的样子相比,如今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时的他如果遭遇现在这种状况,一定只会露出百般不愿意的厌烦表情吧。
  「是呀,安静地在这间教室里等著也没什么不好。」
  「我已经学到教训了,在圣诞夜的奇迹下千万不要跟那些能力提升的妖魔鬼怪纠缠,那样只会累死自己。」
  「嗯。搞不好还会冒出『小小快乐假期系列』的最强刺客或是『别再让我听铃儿响叮当战士』之类那种乱七八糟的家伙呢……」
  「……听你这么说,更让我觉得在天亮之前都固守在这间教室里会比较安稳。」
  勇太以胆寒的表情再度叹了口气。
  我对著如此的勇太微微一笑,接著又突然觉得冷了起来,身体不由得直打哆嗦。
  我抱起瘫在地板上的膝盖,希望这样能让身子暖和一点。
  正当我弓著背默默设法维持身体的温度时,勇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蹲在我面前。
  他毫不迟疑地伸出手,碰触我抱住膝盖的指尖。
  「勇太的手好温暖呀。」
  「那是因为你的手太冷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搓热我的手。
  接著,他又突然站起身,笨手笨脚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纸袋。
  「……那是什么?」
  「圣诞礼物。本来想在会场交给你的,结果却被突发的骚动给打断。」
  他从已经变形的纸袋中取出一双手套。
  「手套?」
  「……啊,呃,是啊?一开始我也觉得饰品之类的比较好,但我对那方面不太熟悉,而且你又很怕冷。」
  勇太送我的手套以实用性为主。外观虽然不怎么可爱,但的确非常保暖。
  这种毫不矫饰的作风的确很像勇太,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抽起鼻子。
  ——啊,糟糕,我快哭了。
  我以尽量避开勇太视线的姿势站起身,慌忙跑向窗边。
  「等、等一下,你讨厌这个礼物到想哭的程度吗!?」
  「不是啦,笨蛋!」
  「那干嘛掉眼泪!」
  「我怎么知道!因为觉得很开心,眼泪就自动跑出来了嘛!」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半晌。
  都是勇太这不解风情的大傻瓜,害我的血液一下子逆流回到脑袋。
  不过也托了这种激动情绪的福,让我脱口而出平常根本不可能挂在嘴边的真实想法,现在想咽回肚子里也来不及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率直地感谢勇太呢?
  谢谢你,我真高兴。勇太帮我选这个礼物真是太好了。希望你能永远像这样为我著想——即便我想得出类似的话,但一到口中又变成了闹别扭的言词。难道说我是个天生就无法装可爱的女孩吗?
  持续黯淡的心情无法遏止,让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勇太却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勇太的强韧臂力、勇太的体温、勇太的气味——庞大的资讯如雪崩般灌入我脑内,让我的思考能力瞬间停止运作。
  好不容易自己恢复过来后,我鼓起所有的勇气转头窥探勇太的表情。
  室外的光线微微地从紧闭的窗帘缝隙射人教室。
  微光下的勇太脸孔似乎因血液上升的缘故而略显潮红。
  他继续调整双臂的位置,将我安稳地拥人怀里。
  直到这时我才察觉,勇太这么做是为了帮我保暖。
  「勇太,你都不会冷吗?」
  「嗯?是啊——像这样抱在一起就够暖了……日奈你呢?」
  「很暖和,只有腿部附近好像还有点冷。」
  谁叫这套圣诞老人装得穿迷你裙露出光溜溜的腿。
  这也莫可奈何吧。
  勇太略微想了想,突然伸出手将紧闭的窗帘扯开。
  就好似舞台开幕一样,梦幻般的美丽光景顿时映人我眼帘。
  生长于校园中庭的高大冷杉,正迎接著从夜空不断坠落的大量流星。
  那些流星轨迹被冷杉的枝哑拦截后,有些便直接停留在树梢眨起眼睛。
  至于没有被树枝羁绊住的流星则笔直坠人地面,化为碎片后被白雪吞没,并扬起一道道相同色彩的美丽光芒。这种光芒就如同花朵般持续在雪地的各处绽放。
  刚才用椅子怎么砸都砸不破的窗玻璃外,竟然存在著这种只能在梦中目睹的不可思议光景。
  尽管完全忽略现实世界的法则与常识,还是让我不禁赞叹它的美妙。
  勇太趁我对窗外风景看傻眼时,将刚才扯下的窗帘自头顶紧紧裹住我俩。
  ……好温暖呀。
  我试著深呼吸一次,并将全身的重量交给勇太。
  微微偏过头,便可发现勇太的脸近在咫尺。
  双方四目交会的瞬间,可以自背部感受到勇太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连我自己的胸口也不禁小鹿乱撞了起来。
  很自然地,嘴唇与嘴唇叠合在一起了。
  在勇太温暖的身躯包裹下,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以前我们在冬天上山玩的时候迷了路,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乎已经是比迷路更严重的山难了。」
  「有什么办法,谁会料到山上突然降下暴风雪。」
  被雪打到竟会如此刺骨疼痛,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
  在视野茫茫的大雪中,我与勇太双双躲入半路上发现的一间小神社。就像现在一样,我们紧紧抱在一起,等待屋外的降雪止息。
  「那时候勇太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
  「有吗?我记不清楚了。」
  「所以我后来没有感冒,但勇太却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发高烧、陷入昏睡。」
  「这种无聊的小事你还记得真仔细啊!」
  勇太有点无奈地抱怨著。
  「大体上来说,从四月回到里以后,我就救了你好多次。这当中应该有一两项还算表现优异吧?如果你要回想不如回想那个!」
  ——这不是无奈,应该是害羞的一种表现吧。
  尽管勇太很不喜欢提自己生病的事,但我还是觉得当时的勇太非常英勇。
  他为了我打肿脸充胖子,强调自己一点也不冷。其实,面对暴风雪的恐惧,童年的勇太又何尝比我有经验?直到现在我才发觉,我当年就已经喜欢上那个在神社里一边抚摸我的背,一边安慰我的勇太了。
  「那次的事真的很有意思呢。」
  「无聊透了。」
  「也许勇太觉得很无聊啦,但对我来说却不一样。那天的事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我口气异常激烈地强调道。勇太似乎被我吓了一跳,随即又将那对略微通红的眼睛从我身上别开。
  难以言喻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结果率先开口的人还是勇太。
  「——不知道和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说哥哥吗?」
  「宵见里跟诹访部目前也没什么重大危机,他却擅自决定召回深祈姊,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吧?如果被众长老或反对他的其余家臣们知道就不妙了。」
  「……是呀。不过,从夏天以后,『流族』们的行动次数好像也愈来愈频繁了。」
  「总觉得明年我们会过得更辛苦。」
  还没过完圣诞节,勇太就提早吐露对明年的忧虑,我听了忍不住正面转向勇太。
  「怎、怎么了?」
  「搞不好实际上到了明年,才会发现根本没什么好紧张的吧?」
  「你太乐观了吧。」
  「是勇太过度悲观吧。反正只要我跟勇太携手,就不必担心会找不到解决之策。」
  勇太仔细端详我一阵子后,才突然大笑出声。
  「什么嘛,嘲笑主人的脸,一点礼貌也没有。」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在你身边杞人忧天就像个大傻瓜一样。」
  「你是在讽刺我吗?」
  「不不不,是我该向主人学习才对。」
  勇太简短地回答完毕,再度将我抱紧。
  在这种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强力双臂下,我不由得回过头轻轻咬了勇太的鼻尖一口。
  勇太瞪大眼睛,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我则露出笑容,将嘴唇凑上他的眼睑。
  就好像想反咬我一口似的,勇太也再度凑上嘴唇与我接吻。
  日奈——他同时以气音呼唤我的名字,我则神情恍惚地紧紧揪著他的胸口。
  因为我是个不够坦率的女孩,所以无法以言语清楚表达自己的心情。
  为了展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谢」,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勇太。
  谢谢你每次都赶来帮我、待在我身边保护我,还要感谢你愿意接受我的情意。
  勇太再度加强双臂搂抱住我的力道。
  被他这种蛮力给压倒,我感到既紧张又开心,虽然呼吸困难但又身心舒畅。勇太的嘴唇这时换了个角度,再度彻底塞住我的唇。
  我则以双手环住勇太的脖子,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 *

  「我是黑狼——山神朵,请允许求见。」
  我报上姓名后迳自拉开起居室的纸门,里头的主人刚好在换衣服。
  诹访部柚子身上除了※中衣外就只披著一件外套。这位当主以衣衫不整的姿态转过身。
  (译注:位于和服外衣与内衣间的服饰。)
  「辛苦你了,这次回来得很早。」
  「承蒙夸奖,这都是为了快点回来守护当主大人的千金之躯。」
  我的这种答覆方式让诹访部家当主噗嗤一笑。
  「三婆知道你的忠心耿耿想必会落下感动的眼泪。」
  「哪里——啊,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们退下吧。」
  我暂且遗退原先在旁伺候柚子更衣的婢女们。
  当我离开宅邸时,那群下人们不是打扮成圣诞老人,就是天使恶魔,或是头戴荆棘头冠的山羊胡大叔,简直不忍卒睹,幸好现在全都换回正式的白装束了。
  我慎重确认婢女们的脚步声已经远离后才抬起头来。
  柚子已经褪去刚才那种充满威严的诹访部家当主姿态,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在我面前弯下腰。
  「……你未免回来得太快了吧?虽然机率不大,但我还是怀疑你半路就把那些中央来的客人推入山谷或悬崖当垃圾处理了,是吗?」
  「他们已经平安回去了。话说回来——那些疯狂的圣诞老人服装呢?」
  「嗯?你想穿啊?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的话……」
  「谁想穿啊!只是下次如果你在我面前出现那副打扮,我才不管附近是不是有小孩、家臣或下人,一定会直接从你身上扒下来。」
  「那是『怪异现象』造成的,我也没办法啊。虽说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衣服,但下次有机会的话不妨再挑战一次。」
  「我看你是爱得要死吧!?请稍微考量一下自己的年纪!」
  我将双手叠起来敲了柚子一下,她则有点难过地垂下长睫毛。
  「……圣子小姐年过四十还不是穿著印有草莓图案的可爱衣服。」
  「那是因为她会松田圣子魔法,其他人怎么跟她比啊!」
  我原本以为这种说服方式不会有什么效果,但看起来对柚子而言还满受用的。
  ——事实上,柚子也能使用所谓的诹访部魔法。只要她一声令下,几乎所有人看见自己的父母也照杀不误。
  我轻轻摇了摇头,重新端正坐姿。
  「中央来的客人都已经顺利送回街上的旅馆了。」
  「那驯鹿呢?」
  「在国道附近就恢复成人类了。怪异现象似乎没有扩散到宵见里之外。」
  那些中央来的政府高官一回到旅馆就急著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们应该充分感受到宵见里的可怕之处了吧?」
  「谁叫他们这阵子愈来愈啰唆,就当作略施薄惩啰。」
  柚子喃喃自语般地回答道,脸上忧郁的神色还是没有消散。身为当主大人的经验让她得以充分了解那些人对权力沉迷的程度。
  感受到她心情之差,让我不禁犹豫了一下,但在判断就算放著不管也不会产生问题后,我便继续说下去:
  「——所以,这真的是和臣安排的计划吗?」
  「大概吧,速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关于『流族』的问题向来是我老公的专门领域。」
  「大概?」
  「我又没问过本人,当然无法断定啰。」
  柚子不满地嘟著嘴。
  这种闹别扭的可爱模样真是让我愕然。如果不是很熟识柚子的人,绝对不会相信她是两个高中生的妈。
  「对于自己儿子乎日的言行应该要多注意一下才是。」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之前竟敢伤害我的宝贝女儿。」
  对方狠狠地往我的痛脚踩了一下。
  想起我那迟早得继承家业的儿子,我就忍不住要按按太阳穴。
  「……那孩子都没办法体会母亲日夜辛劳的目的啊。」
  以肉身充当失控的诹访部家臣缓冲、主动担下繁重的杂务,为了不让其他家系与众长老产生敌意,每天都得秉公处理工作。
  然而那些喜欢说闲话的人,还是经常又羡又妒地讽刺我家上下两代都承受当主与下任当主的专宠。比起钻研自己的能力,还是生出一个帅气的儿子比较有好处——这种话听了真是令人厌恶。
  「从他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将『跟诹访部有关的绝对没好事』这句话当摇篮曲唱给他听呢!」
  「你不觉得这是遗传吗?」
  「呃?」
  「因为呆太喜欢我这个主子了,所以就连勇太也中了日奈的招。」
  「臭美到这种程度就显得太滑稽了。」
  「……你很喜欢我这个主子吧?」
  柚子对我投以充满自信的无瑕微笑。
  ——不论我跟我儿子的能力如何、长相如何,以及众长老与其他人怎么想,恐怕对诹访部当主这对母女都无关紧要吧。
  她们所追求的『守护者』条件,就是即使不利用诹访部之『力』也愿发自内心喜爱主人、永远站在与主人同一边,并无条件地爱著主人。
  我以苦笑回答我的主子,随后又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我家那臭小子也招惹上一个难以应付的女孩了。」

  * * *

  当东方的天空逐渐变白之际,我终于返回了自家宅邸。
  这栋长年统治宵见里的诹访部家大本营,如今已完全看不到半点与圣诞夜怪异现象有关的痕迹——真遗憾,我原本以为在清晨六点前应该还能目睹装饰灯泡在我家闪闪发亮的模样。
  我穿过侧门来到中庭,突然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定睛细看,原来老爸正伫立在依旧留有残雪的中庭。
  他在代替睡衣的单薄上衣外罩了一件棉质外套,就以这副迈遢模样眺望著庭院。等察觉我回家后,才露出柔和的笑容问道:
  「和臣,你成功了吧?」
  这句话让我明白再隐瞒也是徒劳,于是我便以苦笑的表情走近老爸。
  「哎,果然被你发现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爸耶。怎么样,好玩吗?」
  「算是有始有终吧,结果比我预期的更好一点。上头那些家伙没有大吵大闹,应该都是托了老爸的福吧?」
  能控制在宵森学园内的怪异现象倒也还好,不过一旦越过结界,里的高层们就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判断那些人之所以毫无反应,一定是老爸在幕后运作的结果。老爸听了我的话,脸上的柔和笑容依旧没变。
  「这个嘛,谁知道呢?不过,那小子想让日奈过个愉快圣诞节的企图可是非常强烈,比某位薄情寡义的老哥要好多了。」
  「所以,老爸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啰?」
  「我跟柚子的努力目标就是完成诹访部的期望。柚子她们也因为这次能反将政府高官一军而感到非常欢喜。对我来说,这就算是善尽诹访部一族的职责了。」
  「嗯——总之就是大家互相利用,大家都有好处?」
  「假使事先猜到这点心里就会出现疙瘩了。」
  老爸说得没错。
  关于这件事的善后工作,我不必考虑需要弥补谁真是省下不少功夫。
  正当我想要返回卧室时,老爸又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在我背后提醒。
  「啊,对了。听说你在老爸老妈没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决定了结婚对象,要不要先跟你说声恭喜啊?」
  ——终于来了。我暗地做好心理准备才转过身。
  「事先请示你们也不可能获得许可吧?就当作是我想追求心灵自由的一小步好了。」
  「就算我同意,三婆她们也不会通过的。」
  「……那老妈呢?」
  「十之八九会反对吧——虽然柚子也是在类似的情况下嫁给我,所以根本没资格反对,不过我想她还是会阻止你。」
  「哈哈,老妈就是那样。」
  老爸将棉质外套的衣襟拉称后爬上屋子的沿廊,接著又以关切的眼神望著我。
  「总之,做事的时候自己小心一点,老爸就算想站在你这边也不能每次都如愿。」
  「我会努力不造成你的困扰。」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去去去,快回房睡觉,熬夜对身体最不好了。」
  他那种教训小孩子的口吻逗得我忍不住笑出声。
  「知道啦,老爸,我就当个好孩子乖乖上床吧。」
  当我返回卧室并拉上纸门前,宵森学园早上六点的钟声刚好响起。
  同时,方才还留在庭院中的残雪,以及若有似无的「铃儿响叮当」旋律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宵见里又重回那我熟得不能再熟的日常景致。
  我对庭院风貌投以最后的一瞥,接著才静静拉上纸门。

  * * *

  十二月二十五日,天气晴。
  过了昨晚那个疯狂的圣诞夜,随著翌日早晨六点的校内钟声响起,席卷宵见里的「圣诞节化」现象也半点痕迹不留地消失了。
  本来因昨夜骚动而被严重破坏的校舍墙壁如今亦完好如初,玻璃窗破裂的证据更是连半间教室也找不著。
  原本大量降下的雪以及在里内到处乱跑的妖魔鬼怪都不见了。被幻境抛下的人们只能以香槟喝太多为藉口解释给自己听,并试图忘了这件事以便返回日常生活。
  至于里的高层则认为今年的失控现象稍稍比往年严重,但也没有到必须深入检讨的地步,因此调查小组的规模也逐渐缩小了。
  ——或许正如之前所猜测,和臣又像以前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而引发骚动,最后再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手段收场。但以结果而论,这种程度的事件竟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想必也是他能顺利蒙混过去的重要原因吧。
  只要有被害者出现,那不管是开玩笑或善意的举动,都不会被现任当主大人所原谅。
  但话说回来,里的高层也不是毫无动作。
  至少伊吹小姐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即便向和臣追问此事,他也仅以「已经离开里了」这种简洁的方式答覆。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啊。」
  「——为了小心起见我问一下,跟伊吹小姐交往……那就算了,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
  面对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和臣很难得地以严肃的表情回答: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
  ——看来那应该不是圣诞夜的恶质把戏。
  不知是我提出刚才那个严肃问题的时机太差,还是和臣单纯只是在等待我露出破绽,只见他没多久就恢复惯有的笑容反击我。
  「对了,日奈的情况如何?」
  「她好像一直抱怨哥哥背叛她之类的,老实说我也听不太懂。」
  「哎——原来如此,真没办法啊。」
  这种老实的回答竟也能让和臣面露苦笑地摇头。
  据说不管是吃早饭还是一起离开家门,日奈对和臣的主动交谈都一概相应不理。
  那对兄妹的冷战可能还会持续一阵子吧。
  「——对了,勇太,日奈的事想必会经常麻烦你。」
  「这种事不用每天照三餐提醒我吧?我对自己的『轮值』工作向来不敢掉以轻心。」
  「我不是指公事喔。」
  和臣以意味深长的表情喃喃说道,接著便迅速返回自己的班级。
  我目送著对方的背影,思索他刚才留下的最后那句话。
  或许是针对这次事件日奈产生的怒气及心灵创伤,必须让我扮演收拾善后的工作或角色云云……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真是那样,又何必拐弯抹角的。
  「和臣的真正用意我一直猜不透耶。」
  「就跟天灾或诅咒之类的玩意儿一样,想抵抗也是没用的。」
  柠檬与一斗哥虽然也对他突然发表的订婚对象感到诧异,但基本上还是无奈地接受了。
  ——感觉就好像已经放弃与他对抗似的,其实还满悲哀的。
  「啊,可是,勇太,我听说伊吹小姐也是『流族』耶?」
  「嗯,日奈也对我提过。」
  柠檬垂下柳眉,以哀怨的表情叹了口气。
  「是哟,那我看他们很难有结果了……」
  对主子家长公子做出这样的评论,似乎梢欠谨慎。
  但是,我既非当事人,也不是对方的家人,应该不必将这种话题看得过于严肃。
  「不过,」
  凛将包有石子的袱纱巾放在膝头上,自言自语似的发表意见。
  「——凛认为在恋情完全底定之前,谁也无法确定结果会如何。」
  因为她是以非常轻的音量说出这番话,感觉更像是专程说给我听的。
  当上课钟响起后,我也返回自己的教室。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他人的目光,于是抬起头来,果然是出自位于我斜前方的日奈。
  双方四目交会后,日奈的脸就急速地一路红到耳垂,最后落荒而逃般地转回正前方。

  

  我也很清楚自己的脸热得发烫。
  之后,里应该会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吧——我突然有这种预感。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没有根据的直觉罢了。
  可是,我确实嗅出在周遭引发的各种小事件,正发出总有一天将汇集成一股洪流的气息。
  ——总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全力保护好日奈。
  我想起昨夜两人单独被困在教室时,日奈随口说出的毫无根据的乐观发言:
  『只要我跟勇太携手,就不必担心会找不到解决之策。』
  其实我也有相同的看法。
  只要有这句话作保证,不论面临什么挑战我都能坚守保护日奈的岗位。
  宵见里终于迎向了新的一年。
  至于之后等待我们迈入的未来,包括我与日奈在内的大部分宵见里居民此刻都无法预测。

  ——完——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20:22 编辑


书末附录 登场人物资料

  在此将「恶狼难驯!?」第一集至第四集,还有在短篇集中登场的角色,以诹访部一族的家臣为重点进行介绍。
  因为内容可能涉及泄漏剧情,所以建议阅读过上述五本书后再翻阅以下的部分。

  ※这是本书上市时的资料。
  ※个人资料中的「体重」数字因为每天都会变化,所以暂时割爱。
  ※此外,男性角色(以及应该没有必要公布者)的三围数字也省略。

『恶狼难驯!?1』

山神勇太
  【性别】男
  【年龄】十六岁(宵森学园高中部一年级)
  【身高】一七六CM
  【能力】变身为黑狼
  【其他】拥有山神家变身能力的血统,其中黑狼的体能尤其优异。不过,这种血统的另一个特征就是不擅长应付精神方面的攻击。
  勇太跟历代的山神相比,能力可说是名列前茅。

诹访部日奈
  【性别】女
  【年龄】十六岁(宵森学园高中部一年级)
  【身高】一五五CM
  【三围】B:八一 W:五六 H:八四
  【能力】使唤人与野兽
  【其他】诹访部一族可利用眼力或说话声操纵人与野兽的意志。只不过根据本人的「诹访部能力」强弱,操纵的时间与范围、数量等还是有差异。
  日奈跟历代的诹访部一族相比能力算中上。

诹访部和臣
  【性别】男
  【年龄一十八岁(宵森学园高中部三年级)
  【身高】一七九CM
  【能力】使唤人与野兽
  【其他】诹访部日奈的哥哥。在女性能力较强的家系中属于极少见能力优秀的男性。与历代诹访部一族相比勉强可以挤进前段班。不过,在以女性为尊的诹访部家中,最终发言权还是受限制。

飨庭柠檬
  【性别】女
  【年龄】十五岁(宵森学园高中部一年级)
  【身高】一五三CM
  【三围】B:八六 W:五八 H:八三
  【能力】变身为银狼
  【其他】与山神家一样拥有变身能力的血统。能力虽然与山神不相上下,但家族的地位排名略逊于山神。尤其柠檬的父亲又是外国人,被视为混入了异国的不纯血统,使得地位有更往下掉的趋势。
  银狼是擅长快速移动的品种,若光以瞬间的爆发力及反应速度比较,柠檬的实力或许在勇太之上。

狐狩田源之丞
  【性别】男
  【年龄】一说为五百岁(已经念了宵森学园高中部二十次左右)
  【身高】一七七CM
  【能力】万事通
  【其他】算是土地神的一种,据说原本是九尾妖狐,但没人敢确定。自称只要认真起来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过事实上好像从没认真过。
  不断重复就读高中部一、二、三年级。

『恶狼难驯!?2』

穗高深祈
  【性别】女
  【年龄】二十四岁(国语教师)
  【身高】一六二CM
  【三围】B:八四 W:六一 H:八八
  【能力】祈愿之力
  【其他】祈愿力可以达成任何目的,总合来说算是能力最强的。

本乡一斗
  【性别】男
  【年龄】十七岁(宵森学园高中部二年级)
  【身高】一八九CM
  【能力】变身为鬼
  【其他】擅长以物理攻击打倒敌人的家系。由于经常担当出力的工作,所以颇负众望。光是比蛮力的话,更胜勇太一筹。

教来石凛
  【性别】女
  【年龄】十四岁(宵森学园国中部三年级)
  【身高】一四八CM
  【三围】B:七六 W:五二 H:七七
  【能力】使唤思念体等
  【其他】教来石一族也掌管里的祭祖工作,在诹访部的众家臣中立场与其他家系略有不同,很多人都对他们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甲贺赖则
  【性别】男
  【年龄】得年二十二岁
  【身高】一七三CM
  【能力】超体术
  【其他一甲贺家中能力出众的佼佼者,但人格却有很大的问题。之所以没有被贬为流浪的诹访部,恐怕是受到甲贺家强大发言权的庇护所致。

短篇『回忆中的迷途孩子』

土岐胡桃
  【性别】女
  【年龄】十六岁(女高中生)
  【身高】一六二CM
  【三围】B:九六 W:六二 H:八九
  【能力】使唤思念体等
  【其他】土岐家与教来石颇有渊源,能力种类也几乎跟教来石一致,但与培育出许多教师与宗教家的教来石不同,土岐家出身者通常都从事技术人员等与物理科学相关的职业。

『谺』之柊吾
  【性别】男
  【年龄』得年十二岁
  【身高】一四六CM
  【能力】『谺』
  【其他】诹访部流族,本名小県柊吾。『谺』是一种可在一定范围内增幅对手感情(包括感觉与力量)的能力。虽说要增幅哪种感情(感觉与力量)可由使用者任意选择,但有一定的机率会失控。而且,除了目标之外,只要是在一定范围内,不分敌我都会受到影响。

『恶狼难驯!?3』

饭纲将武
  【性别】男
  【年龄』享寿九十岁
  【身高】一六二CM
  【能力】使唤管狐等
  【其他】饭纲家是操弄管狐的一族,包括预言与附身等,主要擅长控制人心的技术。

诹访部德子
  【性别】女
  【年龄】九十岁(主妇)
  【身高】一五一CM
  【能力】使唤人与野兽
  【其他】众长老之首,亦为三婆之一。在诹访部一族中能力绝不算强,但年轻时却是名反应灵活、聪明绝顶的女性。只不过随著年纪增长性格也愈来愈顽固,现在已变成守旧派。

甲贺薰子
  【性别】女
  【年龄】二十岁(宵森学园大学二年级)
  【身高】一七五CM
  【三围】B:九四  W:五八 H:八六
  【能力】忍术
  【其他】集甲贺超体术之大成的忍术。能力性质就跟「任何先进的科技皆与魔法无异(科幻小说家Arthur C.Qarke三法则之三)」这句话所形容的类似。

丸子浩树
  【性别】男
  【年龄】二十五岁(公司职员)
  【身高】一六五CM
  【能力】火焰弹
  【其他】丸子家是可自由操纵火焰的一族。浩树虽然不会什么威力强大的火焰术,却能发射火焰弹或以火焰缠绕身体,属于技巧型的能力者。

『恶狼难驯!?4』

『姿见』之瑞穗
  【性别】女
  【年龄】十八岁(自由业)
  【身高】一六八CM
  【三围】B:八三 W:六〇 H:八五
  【能力】『姿见』
  【其他】诹访部流族,本名座光寺瑞穗。『姿见』是一种能(以肉眼)重现(模仿)他人外貌与能力的技巧。只要观察的时间愈久,重现(模仿)的相似度也会愈高。倘若要抄袭他人的能力,就必须亲眼见识过对方使用该能力才行。虽说观察时间愈长相似程度也愈高,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本尊完全相同,必须视『姿见』本身有多少能耐而定。可以将数种能力合成也是她的特征之一。

高远米
  【性别】女
  【年龄】八十八岁(主妇)
  【身高】一五三CM
  【能力】操纵植物
  【其他】高远是能操纵植物生长的一族,在诹访部众家臣中地位特殊。然而由于农业已渐渐在里内式微,所以发言权也逐渐下滑。

短篇『——一个部不放过——』

『奈落』之伊吹
  【性别】女
  【年龄】二十岁(自由业)
  【身高】一五八CM
  【三围】B:八四 W:五八 H:八五
  【能力】『奈落』
  【其他】诹访部流族,本名安昙野伊吹。『奈落』这种能力几乎可以完全抵挡诹访部一族的精神控制,更正确地说比较接近某种特殊体质。
  以施法者自己为对象的诹访部能力(例如饭纲)也会因『奈落』而无效化。
  对诹访部一族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就算『姿见』跟气讶』加在一起都没她危险。
  『奈落』应当是诹访部一族最忌惮的存在。

诹访部柚子
  【性别】女
  【年龄】四十岁(主妇?)
  【身高】一五五CM
  【三围】B:八三 W:六〇 H:八六
  【能力】使唤人与野兽
  【其他一诹访部家现任当主。学生时代就参加体育社团,非常喜欢运动,在诹访部家系内是颇为少见的习武派。
  操控精神的能力中等,但由于具备爽朗的性格及主动任事的责任感(过去解决问题的纪录也很精采),因此受到许多里民仰慕,不太需要亲自使用能力。
  日奈的直性子就是遗传自母亲。
  学生时代憧憬的职业是偶像歌手,到今天都还是松田圣子的歌迷。

诹访部速人
  【性别】男
  【年龄】四十五岁(俳句诗人)
  【身高】一七〇CM
  【能力】无
  【其他】职业是俳句诗人,但好像几乎没有收入。
  位居统管「流族」的地位,可说是在幕后支撑起诹访部一族的人。如果将脑袋的灵活程度视为一种能力的话,那他也算是佼佼者。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敦厚博学的人,但却天生具备厚黑的性格。
  当年是在半路上快饿死时被柚子救回家,两人因此结识。

山神栞
  【性别】女
  【年龄】四十岁(主妇?)
  【身高】一六〇CM
  【三围】B:八五 W:六二 H:八七
  【能力】变身为黑狼
  【其他】诹访部柚子的守护者。当勇太的事件发生时,曾暂时辞去守护者的职务。
  如果柚子负责装傻,那莱就是负责吐槽的角色了。她跟柚子刚好相反,是山神家系中少见的动脑派。同世代的人如今还经常以她学生时的绰号「风纪股长」称呼她。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20:05 编辑


后记

  初次见面的朋友,大家好。另外,已经熟悉的朋友,真是久违了。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短篇集。
  如今总算是完成了,真是可喜可贺。
  那么,以下就为大家进行短篇集惯例(?)的解释或说明,关于各篇的短评将由我跟黑川一同负责。

  「Strawberry Time」

  这是发生在本篇第一集与第二集之间的故事。
  这个短篇想描写的是学园经常发生的事件。
  实际动笔的时间是在第二集结束以后。如今回头看会觉得日奈太歇斯底里了,老实说有点恐怖……(真的只有一点点啦)。(高崎とおる)

  在本篇第一集应该已经心灵相通的两人,不知为何在这个短篇里日奈又变得太过冷漠。在下将笔触全力灌注于诹访部和臣与狐狸学长完全帮不上勇太等人的忙这个重点上。记得在构思那两人对勇太提出的「无意义之怂恿」的内容时还花了不少功夫呢!(黑川実)

  「回忆中的迷途孩子」

  这是发生在第二集至第三集间的故事。
  我想安排个很「杀必死」(其实也只是单纯脱衣服而已)的故事,所以就出现这篇了。虽然最后的成果让我觉得有点失败……
  这个短篇之前还有一本被废弃的企划,故事内容主要是「日奈、柠檬与深祈穿著令人脸红的比基尼在滨海餐厅打工、当女服务生」云云……我现在还是不懂为何那个企划案没通过(鬼扯)。
  因为我个人很喜欢胡桃,所以到今天还是很希望她能升格为固定角色。最后,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宣布,巨乳万岁!(高崎とおる)

  在下以执笔资料为藉口,本想大量购入于废墟拍摄的写真集,但后来发现靠照片写作比靠脑内的妄想写作还难,所以只好放弃。
  在下还记得,当初固执地认定请武藤老师描绘只穿著一斗哥衬衫的凛绝对是正确选择,所以还拚命激励自己要写出那一段。黑川对「只穿一件男用衬衫底下光溜溜」与「小萝莉」的支持度一向不遗余力。(黑川実)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这是发生在第三与第四集间的故事,应该没错吧?
  裸露成分依旧居高不下。情节虽然几乎都是高崎自己的兴趣,但印象中评价还不错。既然如此,以后「杀必死」镜头就像呼吸喝水一样视为理所当然吧!附带一提,等下黑川老师的短评是因为我跟他提议「想写写那方面的故事」才会变成那样。真想让柠檬打扮成啦啦队女郎啊。(高崎とおる)

  在即将确定故事大纲前,不知为何在下又突然想起「让所有女性角色在宵见里外的温泉旅馆集合,与占据女用温泉的邪恶思念体比赛棒球」之类的故事——如果以后有机会或许看得到吧。(黑川実)

  「——一个都不放过——」

  这是专门为了这本短篇集所创作的故事。
  本来预计在第四集与第五集之间发表,后来又变成未定。由于它的地位比较接近四点五集,所以要把它视为「本篇」之一而不是支线故事的短篇也行。
  话说回来,我还是在里面尽情放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连父母亲世代的角色都登场了,实在是心满意足。
  此外,瑞穗跟胡桃在这篇里的感觉也很不错,不知道您觉得如何?(高崎とおる)

  因为是难得全新创作的短篇,所以在下将所有角色都放了进去,阵容可说相当豪华。为了让人人都有表演机会,所以情节变得非常热闹。只可惜中庭的处女铜像与丸子浩树还是没有登场,个人觉得有些遗憾。(黑川実)

  最后……
  要对所有与本书相关的工作人员表达感谢。
  武藤此史老师,承蒙您提供美丽的插图。
  另外就是每一位购入本书的读者,对您的谢意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因为有大家,所以才有我们。
  那么,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与各位相会。

二〇〇九年一月
高崎とおる
黑川実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10-2-15 20:08 编辑



■这是短篇集喔!■


  大家好,我是武藤此史。

  后记插画终于轮到了(我个人超)期待的薰子姊。
  唔喔——薰子——

  前一集她的女仆装接获了大家的诸多感想!
  我爱你们!

  关于超热衷读文库本的武藤来说,
  能出这种短篇集真是得偿所愿。
  在睡前读其中一篇……之类,
  或者是为了转换心情翻个其中一篇等,
  大抵来说,任何一本文库都至少能找到一篇自己喜欢的故事。

  另外,短篇集也是将较短放在配角的大好机会!
  唔喔——柠檬——

  最后,这次的工作排程真是前所未有地赶,
  对于各方面的合作伙伴都造成了偌大的困扰(うひ')
  下次我一定会当个乖孩子,就像哆啦A梦里的出木杉同学一样。

  那么下次再会啰!!

武藤此史




录完收工
1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25

  • 1
  • 2
前往
10000
sy612858 子爵
終於看完了  等了好久  才可以上限  

把這一本 看完 謝啦

14 年前 0 回復

sunyang 伯爵
感觉这个短篇集不如正片好看呀,特别是最后一篇人称有点乱。

14 年前 0 回復

kinganted 子爵
画风好友爱,红色的长发,话说,果然是女主吧……唉……,女主路线难道就不能改一改吗?(喂喂!!)

14 年前 0 回復

darkokok 勳爵
先顶再下咯!谢谢了~

14 年前 0 回復

appleboy 勳爵
太好了,虽然是短篇,谢谢啦

14 年前 0 回復

jackinabox 騎士
短篇集啊, 謝謝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CableCore 皇帝
很喜歡輕小說中偶爾穿插的短篇故事,
相比較大多數嚴肅的主線,
短篇就是歡樂的時間了,
感謝錄入組的辛苦。

14 年前 0 回復

池天辰 公爵
本帖最后由 池天辰 于 2010-2-20 22:10 编辑


与其说是短篇集还不如说是杀必死集!日奈啊、柠檬啊!凛啊,要被写全裸多少次才会放过你们啊
另外再补充一句:插画太少了!明明是杀必死满载的一卷!!

14 年前 0 回復

570654836 子爵
武藤此史的画风好啊。。。
故事比较甜,我喜欢~

14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這集玩的多重視角還挺有趣的
檸檬很有魅力啊~

14 年前 0 回復

绯红的庆典 王爵
不错的短篇呢...感觉这书到了高潮了么?>...
期待能在下一集中有更精彩的剧情呢

14 年前 0 回復

695847321 子爵
原来是短篇集...难怪米有号码~- -~.....~~

14 年前 0 回復

池天辰 公爵
录入完结了啊,终于又能见到柠檬jiang了

14 年前 0 回復

gysmoken 侯爵
还有一卷就完结了
貌似这卷 “做”了?

14 年前 0 回復

strikeno 勳爵
这一卷貌似柠檬很活跃啊...不过还是萌日奈...

14 年前 0 回復

卡卡雅 王爵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要关注,是不是捏~?

14 年前 0 回復

ClairAKB48 侯爵
短篇集啊!
好东西!
录入辛苦~

14 年前 0 回復

bcw 皇帝
思念体?彩图里的那个分明是日奈嘛。。。。还是说是幽灵附身?

14 年前 0 回復

绫零凌菱 王爵
第5本是短篇那 柠檬的裸奔很精彩那 很喜欢她的说 感觉柠檬和勇太更适合 无论是地位和种族 不知道几卷完结饿 很是期待的说

1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对这作品感觉一般,不算后宫,又不欢乐,剧情没深度,吐糟又不够,感觉半吊子的作品了

支持下

14 年前 0 回復

  • 1
  • 2
前往
saraphim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2 粉絲
0 關注
58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