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见fantasia文库]护花之龙的叙情诗02[淡路帆希][自翻]11天收工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3-9 16:3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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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淡路帆希
  插画:フルーツバンチ
  译者:T-M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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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将和你一起远行。被抓的话,将性命难保。”
就从这一句话开始,两人开始了漫长的旅程。被囚禁的公主艾玛波拉和在王位继承争夺中败北的第二王子西奥博尔德。支配者与被支配者。原本相互排斥的两人,最终却落入了情网——然而,在旅途的尽头,等待着他们的是,痛苦又悲伤的离别。
无法忘怀。尽管无法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是为了你,我还是会继续活下去,二人立下了这样的誓言。可是,西奥博尔德却遭遇了生命的危机,与此同时,艾玛波拉也被卷入了被迫的婚姻当中。
“西奥博尔德。正因为爱着你,才会……”
直面无情的命运,毫不畏惧地进行抗争。坚强而又苦闷的恋爱物语!


无法忘怀。
不想忘怀。
即便命运如此无情。




这双什么都无法守护的可耻的手,
没有触摸她的资格。


如果还剩下些许时间,
即便是在最后的时刻,也想要见你一面
想要去到你的身边



希望你能够相信
就算我遭遇了什么变故,
这样一份心情也绝对不会改变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2-27 04:50 编辑




001 诅咒之鳞
002 牧羊之女
003 赞叹之都
004 龙之爪
005 代理人之屋
006 残月之龙
007 笼之歌姬
008 罂粟花之诗
009 魂之碎片
010 忘却之花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2-27 12:52 编辑


001 诅咒之鳞


红透了的太阳正处于大地和天空之间的狭缝中,转瞬便落到了地平线之下,似乎毫无惜别之情,闪烁的星星躲藏在云层的背后。
这是送给暗之住民们的祝福。
某种物体正躲避着从云层的缝隙间投射下来的月光,在阴影间不断移动。依靠荒野之中削瘦的草木藏身,有着人类外形的那个东西时不时的眺望远方,像狗一样嗅着鼻子。
在荒野之中笔直延伸出去的,是通向正举行大型集市的繁华都市的道路。被装满了货物的骡马,牛还有人们踩得严严实实,在微弱的月光之下,浮现出模糊不清的白色光芒。
在前方,聚集着众多的猎物。那是欺骗与被骗,憎恨与被恨,犯下了罪行而失去了神之祝福的人们。夺取他们影子的那个瞬间是无上的幸福。想要让一个人犯下罪行,只需在心灵脆弱的人身后轻轻推他一把即可。
人潮拥挤的都市之中,充斥着失去了月之磷光守护的人们的气息。而受此气息吸引,前来造访的,是假借人类之姿的暗之野兽。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月光消失了之后,暗色越发浓密。瞄准了这个机会,人形的暗之野兽出击了。
每从罪恶深重的人类那里夺走一个影子,力量便会增强一分。最终,就算暴露在月光之下,也会毫发无伤。所以,此刻的它,就好像饥饿的野犬一般,被食物丰富的都市散发出的气息所吸引,全速前进。
没错,野犬。野兽。虽然有着人形的外貌,但是四脚着地奔跑的姿势却明确的说明了它非人的真相。力量非常虚弱,智能也很低下,身上缠绕着一枚、至多是两枚影子,就是这矮小恶魔的特征。
恶魔驱驰于白色的道路之上,这条白色的道路在暗夜之中显得分外鲜明。是月亮穿过了云层露出了脸吗——不,不对。从天而降的并非是柔和的月光。更是更加鲜艳,包裹着银色光辉的亮光。
恶魔慌张的抬头仰望天空。一匹舒展着透明般羽翼的银色野兽正翱翔在空中。
月神的猎犬——银龙。
看见深恶痛绝的天敌身影之后,恶魔冻僵了。浑身颤抖的样子让人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可是,在圣兽的银色眼瞳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踌躇。收起双翼,低头向下,如同从天而降的长枪一般划破暗夜的天空。在接触到地面之前,用尖牙抓起恶魔,再一次振翅高飞。就好像是在河面上捕鱼一般的动作。
可是,飞上了高空的银龙口中,并没有恶魔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挂在银龙的嘴角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尾巴。
仿佛是在吐出什么恶心的东西,银龙用力的甩了甩头,挥去黑色的雾气。如同人类一般的叹了一口气之后,雾气的残渣像烟幕一样扩散开,遮住了银色的鳞片。
银龙继续在月夜下翱翔。对于刚刚成为了月神使者没多久的他而言,还不能靠自己的嗅觉发现猎物。现在,只能先回到主人的身边,接受下一个指示。
银龙眼中所见的一切,全都会传递到月神的眼睛当中。月神也会一时兴起的直接将命令送到他的耳中。总是那么突然的单向指令,让还没能习惯这一切的他每次都会吃惊不小。
银龙在暗夜中不断攀升。就在此时,另一条同样散发着银色光辉的龙从云层的缝隙之间朝他飞来。虽然覆盖着钢铁一般鳞片的外表几乎完全相同,但如果说以成为主人亲信为目标的银龙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刀剑的话,自己就是统领着战场的名将挥舞着的粗糙的长枪了。
『令人作呕吧。』
『啊啊,的确。』
被靠到身边的同伴如此问到之后,刚刚咬死了恶魔的银龙用苦涩的口吻回答道。接着,同伴微微咧开了长满钢色利牙的嘴。
『很快就会习惯的。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什么是美味,什么是难吃的感觉都忘记了。反正对我们来说,也不需要什么食物。』
似乎是从深邃的水底翻涌上来的声音,豁达的语气就好像是个无忧无虑的青年一样。可是,年轻的银龙并不知道这位前辈的年龄。他只知道这位前辈还是个人类的时侯名叫吉雷萨,另外就是吉雷萨生活在地上的时代已经是近两千年之前的事情了。成为月神的使者之后,就不会老化,时光停止在——依然为人身的那个时侯。
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实现了愿望的人们。自从神需要下仆以来,已经有三个人类成功的通过了审判,获得了银龙的力量。可是,其代价不仅仅是失去人类的外形而已。必须侍奉授予自己力量的神明,不断狩猎恶魔。恶魔以人类脚下的影子作为窗口,从暗之世界窥视着这边的世界。教唆人类犯下罪行,以便让他们失去神的祝福,然后一把拉入黑暗的世界当中去。
然后它们就披上了从人类那里夺来的影子,假扮成那个人类的样子,若无其事的生活着。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没有主动出击去狩猎的必要。既然被恶魔夺走了影子的都是输给了诱惑的家伙,说这是相应的惩罚也不为过。如果恶魔只是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生活下去,那么就算置之不理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对于它们来说,只获得一个人类的影子远远不能够满足。夺走的影子数量越是多,力量也就越强。反过来,如果身上披着的影子很少,那么就会被月光灼伤。刚才狩猎的那一头恶魔应该还没有夺走几个影子吧。毕竟几乎是过度的躲避着月亮的光芒。
为了从人类那里夺走影子,它们就要引诱人类犯罪。时而还会制造混乱和争端让人们互相憎恨。据说具有强烈恨意的人类的影子,非常适合它们的皮肤,能够产生最强的力量。
月神芙丝对于它们的行为感到忧心忡忡,于是便使役了银龙来狩猎恶魔。
『接下来回到公主那里去吗?』
吉雷萨问了之后,年轻的银龙点了点头。
这位前辈用『公主』来称呼月神。大概是因为月神芙丝的外表看上去就好像是年轻的女性的缘故吧。完全捉摸不透她在思考着什么这点确实是有点神明的样子,但是时常也会展现出和人类非常相似的表情。可是,那绝不是能够和『公主』这种可爱的词汇联系上的表情。真要说起来的话,应该算是冷酷的女王。
『不要讨厌公主啊,西奥博尔德。』
被人看穿了心中所想,年轻的银龙感到非常窘迫——西奥博尔德皱起了眉头。被鳞片覆盖的脸上变换表情的时侯,那种坚硬的感触让他感到很不舒适。尽管如此,感到不愉快的时候会皱起眉头这是自己还是个人类的时侯就养成的习惯。想改也改不了了。
虽然感到了窘迫,但对方也并非是教训自己的强硬语气,反而像是教诲小孩子样子,落落大方的感觉。对于已经侍奉了月神芙丝难以计数的日月的吉雷萨而言,西奥博尔德就是个幼儿。不知道是不是保护自己的打算,他经常会像这样教育自己。
『她不是个坏人。不要把她看成是神。如果只把她看成是个女孩子的话,捉摸不透的性格不也是可爱之处吗。所以你也用公主来称呼吧。』
『这算是,在度过了悠久的岁月之后得出的妥协方案吗?』
说是公主什么的也就算了,『只把她看成是个女孩子』这话让西奥博尔德大吃一惊。而且,那位神明能够通过被使役的银龙的眼睛和耳朵来观察事物。刚才对西奥博尔德说出的那番话,说不定也被月神听去了,这是何等的胆魄。
『不要讨厌她啊。她赐予你的双翼,实现了你的愿望。不是吗?』
重复了一遍之后,西奥博尔德陷入了沉默之中。的确如此。
红色,红色的花。
希望她能够顽强的绽放。美丽的罂粟花。
在风中摇曳的金发。最后看到的是她哭泣的脸庞。拼命想要做出笑容的,哭泣的脸庞。
现在是不是还在哭泣呢。是不是正在痛苦的回忆呢。一想到被自己抛下的她,心中又一次产生了对于月神的不满。
到头来,这不过是迁怒而已。西奥博尔德害得自己最爱的妹妹洛莎丽发狂。如今像这样被月神使役,没有办法陪伴在自己深爱的人身边,就是对于这样一种罪恶的惩罚。是对此感到不满的自己不讲理,他深知这一点。
可是,无法忘记,她——艾玛波拉的一切。每当想到自己的手心触摸到她的脸庞时那种温热的感觉,身体就焦躁起来。亲吻过的头发那顺滑的感触,还有温柔的歌声,都残留在记忆的深处。
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没办法再和她一起生活了。就算能够从远处守护着她,不老的银龙也终究要迎来和她永别的哪一天。年轻的西奥博尔德,还没有办法接受无法抗拒的宿命。
俯视着遥远的地面。这里是距离弃她于不顾的土地很近的上空。一种现在立刻飞过去见面的冲动在身体里面奔腾。
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的苦恼,吉雷萨浮现出寂寞的笑容。那是看着两千年的自己的眼神。
『不过,也没什么。现在还……——而且,好像不是悠闲的聊天的时侯。』
说着,吉雷萨把钢色的视线投向了地平线。鼻子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气味,抽动了几下,轻轻的动了动锐利的爪子,做着狩猎前的准备动作。他发现了恶魔的气息。
『……不止一头啊。感觉稍微有点麻烦呢。西奥博尔德,来帮忙。』
不待西奥博尔德的回答,吉雷萨侧过双翼,在暗夜之中滑翔。如果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看到了这幅光景,应该会把他当成是流星吧。吉雷萨拖曳出一条发光的轨迹,渐行渐远。
为了不失去他的踪影,西奥博尔德急忙追在他的身后。虽然银龙能够捕捉到恶魔的气息,但是刚刚化身为龙还没多久的他还不能够很好的使用这项技能。像刚才的吉雷萨那样,不仅在很遥远的距离上就发现了猎物的气息,而且还能够分别出究竟是单体还是复数,对于西奥博尔德来说这就跟杂技一般。两千年的经验差距显而易见。
恶魔在地上制造混乱和争端,破坏和平。
所以必须要狩猎。就算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至少也要保护她生活着的这片大地能够安定和平。
把浮现在心中的甜美歌声抛到了脑后,西奥博尔德也化作了一道流星。
追随在吉雷萨的身后,在夜空中飞翔。
终于,西奥博尔德也察觉到了猎物的气息。就好像是吸入了沙尘一样,有一种非常粗糙的感觉刺激着自己的鼻腔。吞食恶魔的时侯,就是这样一种味觉袭击了自己的口腔。
已经非常接近了。吉雷萨降低了高度。西奥博尔德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过了身子。
地表被黑色的波浪一般的影子覆盖。那是高大茂密的森林。虽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让人窒息的恶魔气息还是飘散在大气之中。这股气息最浓厚的地方,就是恶魔的所在。
如同吉雷萨所说的那样,是复数。五头还是六头,或许有更多也说不定。在月光照射不到的森林深处,以人形之姿行野兽之举的异界者们正包围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人类。披着覆盖到头部的宽大外套,正蹲坐在地上。
身材非常瘦小。大概是个女人。正努力的逃向枝叶的缝隙之间月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看样子她在逃避恶魔们的接近。
恶魔们似乎正在交谈着。人类的耳朵无法理解的高音,就是它们的语言。可是,尽管无法理解,还是会进入大脑之中。它们就是用这种办法来教唆人类犯罪。
被数量如此众多的恶魔瞄上,想必是已经丧失了守护自身的月之磷光的罪人。逃往月光能够照耀的地方是偶然还是理解了恶魔的特性呢。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运气算是不错。西奥博尔德和吉雷萨是来这里狩猎恶魔的,那个人得救了。
对于那些失去了月之磷光的守护而遭受了恶魔袭击的人类,银龙能够用自己的吐息暂时性的给予银翼的祝福。作为月神的使者,劝诫他的罪恶,教诲他改悟。如果能够就此改过自新,那么那个人就能再一次获得月之磷光的祝福。如果不思悔改——那么银龙赋予的祝福效果消失的那个瞬间,就会被恶魔夺走影子。一个人类在一生之中,只能够获得一次银翼的祝福。
月光变得非常微弱。云层遮蔽了月亮。包围着猎物的恶魔收紧了包围圈。
再这样下去就要来不及了。西奥博尔德收起双翼,以俯冲的姿势急速下降。注意到他的动作的吉雷萨慌忙的转过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听他指示的空闲了。那个瘦小的罪人,和妹妹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想要给予愿意悔改,能够做出补偿的人们一次重生的机会。抱着这样的信念,一心一意的瞄准地面。
注意到天敌正在接近的恶魔们一起抬头望着天空。老婆婆,年轻的女子,还有贵族打扮的男人,各式各样的打扮,但这些都是恶魔从罪人那里夺走的影子。
被剥夺了影子的他们会堕入暗黑的世界之中,成为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的弱小恶魔的食料。也就是,被吃掉。
在恶魔们的手触摸到罪人之前,西奥博尔德的爪子赶到了。一把扫过,他们便消失在黑色的雾气之中。
这些都是会畏惧月光、没有获得多少影子的弱小恶魔。没有能够和天敌一较高下的家伙。可是,在地面上的话还是他们的速度更快,看到同伴们牺牲之后,剩下的那些恶魔们迅速的转过身去,逃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虽然放跑了几个猎物颇有些可惜,但总算是赶上了。西奥博尔德转向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不知是男是女的罪人,低着头,慢慢地站起身来。明明就站在不得不抬头仰视的银色巨龙脚下,却没有一点畏惧的样子。
西奥博尔德觉得有些惊奇。在西奥博尔德出生的国度,银龙被看作是神的使者,只要是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的人们,全都趴在了地上祈祷起来。这片大陆上,对于龙应该也有着相同的认识,是能够引发奇迹的东西。因此,至今为止救下的罪人无一例外地忏悔自己的罪行,乞求救赎。可是,眼前的这个罪人,却完全没有祈祷的意思。
月亮从云层的缝隙之间探出脸来,月光又一次照耀在罪人的身上。在他的脚下描绘出深深的影子。
仿佛厚重的海面一般,罪人的影子上泛起了波澜。就在西奥博尔德对此感到嗔目结舌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从影子里面跳了出来。
那是少女。不,是形如少女的恶魔。长长的黑发一直拖到脚下,身着华丽的黑色长衣。双眸散发着灿烂的金色光芒,嘴唇如同切开的石榴果实一般明艳动人。
在石榴色的唇边,是恶魔的微笑。嘴角向上吊起,愉快的微笑。
即使被月光照耀到,依然能够笑得出来。这就是夺走了众多影子获得力量的证据。
化身为龙还没有多久,没办法随心所欲使用力量的自己不是这个恶魔的对手。西奥博尔德本能般的察觉到这一点。展开了双翼,朝着天空退避,可是恶魔仿佛看穿了这一点,轻轻地跃起。
明明就是人类的外形,动作却像猫一样轻盈。一跃至数倍于自己身高的西奥博尔德头顶,恶魔吐出了黑色的火焰。比起他们被消灭的时侯飘散的雾气要浓上数倍,暗色的火焰。从西奥博尔德头顶倾泻而下。
虽然迅速的向后飞去避开了直接攻击,但是吸入肺中的火焰却让西奥博尔德的大脑如同火燎一般炽热。这并不是普通的火焰,是灼烧精神的炎。西奥博尔德不住的咳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乱的扑打着翅膀,倒在了地上。
痛苦得扭动着的视线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摇晃着靠近。罪人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颅,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痛苦不已的银龙。
看到那脸庞之后,西奥博尔德吃惊的睁大了钢色的眼睛。
那是年轻的女人。不,不知道是不是该用女人来称呼眼前的这个人。从右半侧的脸庞直到头颈的肌肤,都散发着黯淡的银色光芒。
这毫无疑问就是银龙的肌肤。是月神力量的证明。女人用手抚摸着鳞片,仿佛是要遮掩一般,说着梦话。在嘴唇的内侧,能够看到野兽一般的利牙。
「好痛……。好痛苦,好热啊。……所以,把你的力量,给我。也给予我,神的祝福……」
『西奥博尔德!』
从头顶传来了吉雷萨的声音。俯冲直下的吉雷萨露出利牙逼近了长有龙鳞的女人,可是一股黑色的火焰在他的面前扩散开。拥有少女身形的恶魔进行了阻挠。难以承受的吉雷萨又回到了天空中。
西奥博尔德拼命的扇动着翅膀。可是,麻痹了的身体根本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就好像是被人下了毒一样。
用锐利的爪子撕扯地面,强忍着痛苦。总算是勉强站起身来的时侯,背上又承受了意料之外的负荷。
龙鳞的女人,飞跨到了倒在地上的西奥博尔德背上。就在西奥博尔德不知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女人徐徐地将利牙贴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脖子上。
牙齿贯穿了坚硬的鳞片。虽然和银龙相比,是个体型如同小猫一般的对手,但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从被咬到的地方吸走的不适感,让他忘记了被火焰灼伤的痛苦,猛地将身子向后方仰去。然后将高高抬起的头部猛地敲向地面,将女人从背上甩落。
长着龙鳞的女人被弹飞,摔在了地面上。原本深深覆盖住头部的外套被甩脱,长长的茶发盖住了仰天朝上的脸庞。也不知是不是摔倒地面上时受到冲击的缘故,手脚都朝着奇怪的方向弯曲。
不知道死了没有。可是,西奥博尔德没有懊悔的余裕。被牙齿咬穿的伤口如同喷着火炎一样滚烫。这股痛苦瞬间就扩散到四肢的尖端,难以忍受这股痛苦的他发出了野兽的咆哮。
视线开始混浊起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失去了意识,结果却发现不是。银龙的鳞片发出了光芒,仿佛风化了一般开始一片一片的脱落。然而西奥博尔德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指尖。突然,一阵风从上空吹过,就连指尖上银色的尖爪,都化作了虚幻的磷光,消散了。
不过,这样一股风让西奥博尔德取回了逐渐远离的意识。不断崩坏的身体上被施加了银翼的祝福——银龙的吐息。身上的伤痛多少被中和了一些,鳞片的风化速度也减慢了。
总算是能够移动头部,西奥博尔德看了看身旁。吉雷萨已经降落在了那里,他用长长的尾巴扫击想要再次吐出黑色火焰的恶魔。承受不住的恶魔退到了黑暗之中,用散发着灿烂金色光芒的眼睛充满憎恨的注视着吉雷萨。
「真是愚蠢的家伙。那个女人都说了要解放你们,为何要拒绝?」
恶魔用稚嫩的声音说出了人类的语言。吉雷萨仿佛是保护着西奥博尔德一般,站在他的身前,同黑色的少女对峙。
『所谓解放,就是指死亡吗。这种傲慢的想法,还真是和你相符——那个女孩是《残月之龙》吧。居然利用那样的家伙……你打算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吗,康蒂。不要让公主伤心。』
呲牙咧嘴的低吼着,吉雷萨在恐吓恶魔。可是,恶魔不仅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反而是张大了金色的眼睛仿佛吃惊一般,稚嫩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
「傲慢的是,那个女人!是那个把自己不中意的家伙全都抛弃的无情者!看看吧,这个女人。祈求着神的祝福,明明祈祷着,却落得这个下场!就连死都死不了,只能不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这难道不可怜吗?」
名叫做康蒂的恶魔看着伏倒在一旁的女人。这种蕴含着怜悯之心的眼神,让西奥博尔德产生了奇妙的即视感。可是,在他找到这种即视感的正体之前,有某样东西在自己视线的一隅缓缓移动。那个长着龙鳞的女人,慢慢的支起了身子。被西奥博尔德甩落,折向了奇怪方向的手脚让人不忍目睹。尽管如此,女人用自己的身体把手脚压在地面上,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巧妙的将折断的手脚恢复了原状。一切都结束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
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骨头的确是折断了。可是,长着龙鳞的女人却立马就步伐稳健的站了起来。然后,用细细的白色双手整理散乱的头发。
被月光照耀到之后,女人脸上和脖子上覆盖着的鳞片逐渐变薄,最终消失。咬伤了西奥博尔德的利牙也不见了。她抚摸着自己的皮肤,仿佛是在确认一般。然后指尖震动起来,非常可怜的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庞。
「我的脸……!已经,哪里都不痛了……!而且,啊啊,能够感觉到指尖的存在。这才是我追求的,神之祝福!」
女人欢心的叫喊着。与此同时,覆盖在西奥博尔德身上的鳞片开始加速风化。虽然觉得被吉雷萨用银龙的吐息制止了风化的过程,可是鳞片又一次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如同雪花一般飘散。


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在连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明白的状况下死去了吗。不过对于不老的银龙来说,会有死亡的概念吗。比起恐惧,反倒是困惑占满了自己的内心。可是,这股困惑很快就转变成了惊愕。因为,从逐渐脱落的鳞片下方,出现了人类的手臂。
「什……什么?」
情不自禁发出的声音,让自己感到愈发惊讶。这不是从水底翻涌出来的那种沉闷的银龙的声音。是人的,自己还是个人类的时侯,那令人怀念的声音。
『西奥博尔德……!这是怎么回事。公主的力量被夺走了!』
从头顶上传来了吉雷萨痛苦的声音。被这股声音吸引,抬头望着他的脸,比往日大得多的银龙的身影让西奥博尔德瞠目。
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不是这样。并不是吉雷萨变大了。而是西奥博尔德变小了。慢慢的站起身之后,他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人类的双脚。穿着皮革的靴子。身上穿着的衣服绽线非常的醒目。腰上是饰带和剑带。剑鞘也在。可是,宝贵的剑却没有了——失去了。为了守护重要的人而失去了。
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和自己舍弃了人类的身份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不能一直这样发呆下去。脖子上伤痕处的灼热感从背部扩散到左腕。情不自禁的用右手握住了左腕——此时此刻,才第一次发觉到异常。
钢色的鳞片和打磨得非常锋利的如同刃物一般的爪子。暴露在袖子外面的左手,显然不是人类的东西。
尽管如此,也不是银龙的手腕。虽然覆盖着银色的鳞片,但形状还维持着人类的样子。
疼痛感逐渐集中到左半身,手臂,背部,头颈。然后用右手的指尖触碰头颈。摸到了坚硬的鳞片。就好像触摸到因为火伤而肿起的水泡一般的痛疼感扩散开来,但西奥博尔德忍着痛疼确认着范围。脖子的左半边,还有脸颊上也有一小块地方都有着鳞片。
女人欢喜的笑声,在暗夜之中回响。是那个在脸上长着银色鳞片的女人。吉雷萨高高的举起了手腕,朝着那个女人拍下。可是,从侧面跳出来的康蒂一脚踢中了吉雷萨的面部,让他向后仰去。巨大的野兽和少女进行着苦战的样子显得非常滑稽,但对手是恶魔。而且,是强大到能够玩弄侍奉月神超过两千年的吉雷萨的恶魔。
吉雷萨和康蒂对峙着。或许是需要顾及西奥博尔德的缘故,吉雷萨的动作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行动显得迟缓。虽然也想着让自己尽量不成为吉雷萨的负担,但是左手的状况让他没法随意行动。什么都做不了,不仅如此,就连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都不明白,西奥博尔德觉得无地自容,咬牙切齿。
恶魔和银龙互相对视。就在这个时侯,长着龙鳞的女人逃到了黑暗中去。虽然只有一瞬间,吉雷萨的注意力还是被女人的动向吸引了过去,结果康蒂瞄准了这个机会朝他飞扑过来,吉雷萨只得挥爪将她逼退。等到再次望向那边的黑暗的时侯,已经看不到女人的身影了。吉雷萨怒视着康蒂,恨恨的沉吟道。
「康蒂,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想要对那个女孩做些什么?」
说完,康蒂就笑了。和恶魔非常不相称的,可爱而又纯粹的笑容。
「那个女孩……格丽泽尔达和我一样。我很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东西哦。所以就助她一臂之力。明明祈祷着,却被神诅咒了。多么可怜的女孩。另外——」
话说了一半,康蒂转向了西奥博尔德这边。金色的眼瞳当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边那条年轻的龙。你就好好的尝点苦头吧。你所犯下的过错,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这种罪孽深重的人居然还成为了神的使者,真是让人发笑。」
心脏似乎被对方紧紧地握住了。西奥博尔德睁着眼睛,接受康蒂投射过来的视线。那是透彻心扉的,锐利的眼神。
自己身上所背负的罪恶。这一点西奥博尔德自己也很清楚。
恶魔会夺走罪人的影子。康蒂是不是曾经从黑暗之中注视着成为银龙之前的西奥博尔德呢。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要被她迷惑了,西奥博尔德。她只是憎恨银龙而已。』
吉雷萨训斥了在气势上被压倒的西奥博尔德。康蒂瞥了吉雷萨一眼,非常不快的眯起了金色的眼睛。
「原本是打算做掉他的,可你总是来搅我的好事。真没想到居然会两个一起出现——可是,在一旁看着舒适的看着他慢慢死掉的样子倒也不错。你可要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啊。」
说完,康蒂就迅速的后退。吉雷萨试图去追赶,可是在他的爪子抵达之前,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好像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样,形迹全无。
似乎恶毒的咒骂了几句,吉雷萨回到了西奥博尔德身边。
『能动吗?』
担心着,他把脸凑了上来。西奥博尔德自己就好像是仰望着熊的狗一样。就算是四肢着地伸长了脖子的状况之下,银龙依然有着两倍于人类的身高。虽然作为神的使徒而言,感觉上是矮小了一些,但是毕竟是从事狩猎恶魔的工作,飞翔在人类的世界当中,太大的话根本就没有意义。只是不知道那个月神究竟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鳞片的痛疼并没有剧烈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只能算是时不时会让人想起的痛疼。此刻脖子上的鳞片又产生了烧伤一般的痛疼感,西奥博尔德皱起了眉头。看到此情此景,吉雷萨懊悔似的闭上了钢色的眼睛。
『是我的失误。如果在一开始的时侯就能发现这是那家伙的陷阱的话……』
「那个恶魔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操纵其他的恶魔吗?」
长着龙鳞的女人——格丽泽尔达被那些恶魔们包围显然不是偶然的。康蒂用它们的气味吸引寻找着猎物,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飞过来的西奥博尔德,然后打算杀了他。
『那是……那家伙,康蒂。是最初的恶魔。其他的恶魔都是由她制造出来的。早在我成为银龙侍奉公主之前就存在了。因为之前在和我的战斗当中败得很惨,我还以为她有一阵子不会出来的……如果早一点告诉你她的存在就好了。』
「恶魔之母,吗……」
银龙侍奉月神的任务就是狩猎恶魔。这几乎可以算是本能的行动。和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并没有关系。这都是,因为月神芙丝想要狩猎恶魔,仅此而已。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再说只要狩猎恶魔,就能保护人世——保护被自己抛弃在那片罂粟花海中的她。所以,西奥博尔德一直觉得这样就好。
作为龙而言所缺乏的智慧,实在是太多了。这些都不是神所给予的使命或者本能,而是吉雷萨和另外一条银龙通过日积月累获得的经验。西奥博尔德能够做的就只有向他们请教而已。
「那么,另外一个女人呢?我……又为什么会恢复人形?」
『那个女孩是《残月之龙》。和我们是一样的。向公主祈祷,祈求力量。像这样的家伙大部分都没有能够通过审判。那个女孩也是其中之一。』
想要成为银龙,获得银龙的力量,就必须穿过通向月之乐园的通道,接受月神的审判。在地面上,有若干条通往月之乐园的通道,西奥博尔德和另外一条银龙是同乡,所以走的是同一条通道。而吉雷萨则是通过在他的故乡被人们成为神的居所的休眠火山口来到了月之乐园。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跳入深邃的黑暗之中。
到达了月之乐园之后,得到神的准许,寻求力量的人们便要接受审判。喝下被神称作是月之圣水的液体,如果说那液体没有从心之缝隙间流出来的话就能够获得银龙的力量。可是,哪怕只有一滴液体也好,只要是从心之缝隙间漏了出来,就必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度过余生,在接受审判之前,月神把这些话告诉了西奥博尔德。
残月,也就是有缺陷的月亮。是不完全的龙。有着龙的鳞片和牙齿,只能够以半龙半人的样子生存下去。虽然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物,但是一想到这是月神对于追求着过分力量的家伙的诅咒和神罚,不禁感到胆寒。月神虽然有着美丽动人的外表,内心却是毫不留情。
『《残月之龙》是不会死的。和我们一样,不会变老,能够一直存活下去。而且,你看到了吧?不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都能够立刻复原。虽然并不是不死的概念,但是对于人类而言致命伤却不能伤害他们的性命……还有就是鳞片。他们身上的鳞片也有银龙的力量,但那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负担太重了。所以会像烧伤一样痛疼,因为太过显眼也没办法作为人类生活下去。正因为如此,成为了《残月之龙》的家伙,几乎全都期望着死亡——我过去也曾经杀死过许多个向我恳求死亡的《残月之龙》。能够将他们从神罚当中解放出来的,就只有银龙的力量。』
说着,吉雷萨凝视着自己那装饰着锐利尖爪的手。是感受到自己杀死有可能成为同伴的家伙的罪恶感了吗。从他非常照顾西奥博尔德这点来看,他是个人品很不错的家伙。尽管不知道还是个人类时候的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是西奥博尔德觉得他一定是个站在社会的上层,指引着人们前进的男人。对于现在的西奥博尔德来说,他是唯一的依靠了。
『你之所以会变回人类,是因为被那个女孩夺走了力量。因为我们是从公主哪里得到了力量才能够以银龙的身份活在世界上。原本来说变回了人形的同时,你的存在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所给予的祝福看样子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所以不能说是非常肯定,但是以人类的生命作为代价而获得了银龙力量的人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等同于是违背了誓约。你的那些鳞片……和《残月之龙》是一模一样的。这或许是公主的处罚。』
吉雷萨沉痛的说道。不过,西奥博尔德并没有咒骂主人的打算。
「还是一样,不留情面呢。」
说不恨是骗人的,但此时从左手传来的痛疼感让他皱起了眉头。现在他算是明白格丽泽尔达所说的『又热又痛』是怎样的感觉了。
可是,这的确是西奥博尔德过错。看到被恶魔们包围的格丽泽尔达,吉雷萨似乎一开始就感到了某种异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己擅自采取了行动的下场就是这样。只能怪自己不争气,西奥博尔德咬住了嘴唇。
「祝福的效力消失了之后会怎样?我,会消失吗?」
并不畏惧死亡。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我会等你的』,不想走在对自己说了这番话的她的前头。明明是决定无论距离多么遥远,都要守护着她的……还不想现在就消失。
吉雷萨用钢色的眼神注视着西奥博尔德,冷淡的说道。
『追赶《残月之龙》吧,西奥博尔德。我不觉得那个女孩能够保持住原本不属于她的力量。就好像用脆弱的泥罐装满水那样。会一点点的渗出,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到那时,你应该就能够取回自己的力量了。除此之外的生存之道……』
欲言又止,吉雷萨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对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西奥博尔德怀疑地皱起眉头。发现了这点的吉雷萨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
『……总而言之,你必须追赶《残月之龙》。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是康蒂插了一手,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要回到公主那里去接受指示。还要跟蕾切尔说一声。』
蕾切尔——是另外一条银龙的名字。千年之前,为了拯救少年王的弟弟而乞求力量的姐姐。后世用『银翼的圣女』这样一个称号来称呼她。已经成为了传说。和吉雷萨不同,喜欢独自行动,所以很难看到她的样子。
天空已经开始泛白。在平时,这已经是返回月之乐园的时刻了。要尽可能降低被人类目击的可能性。虽然由月神赐予的力量能够让银龙不分昼夜的行动,但是活动时间主要还是在夜间。
吉雷萨用力蹬地,飞上了天空。对留在地面上的西奥博尔德,他大声的说道。
『别死啊,西奥博尔德。』
西奥博尔德点了点头。
一定要活下去。现在还不能够消失。
为了让月光能够继续照亮罂粟花。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2-28 12:54 编辑


002 牧羊之女


直到夏天为止的日子里,有四头牛牵着犁在休耕的田地中犁地。可是却不见它们的动作。
同农役马相比较,力量方面占了优势,可是牛在耐久力上不及马匹。为了在秋天的时侯能够有个好的收成,犁地的作业是非常必要的,可是由拨土板和铁刃组成的犁非常的沉重,对于牛来说也是力有不逮。把四头牛放在一起的话能够减轻每一头的负担,但是反过来说只要有一头牛停下那么所有的牛都会受到牵连。实际上让马在前头带路,牛在后面跟着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可是眼下别的地方也要进行耕地的作业,马被带到那里去了。
牛的饲主挥动着鞭子,啪,鞭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驱赶着牛群。在牛群的身后,有三个年轻的男人靠在犁上用力往前推。似乎是车轮卡在了洼陷当中。不论男女老少,别处还有许多人待在田地里面,用长柄的杵将翻出来的坚硬的土块敲碎。
等到犁耕结束之后,就要立马用锹子在地里培起垄来,然后撒下种子。农村——特别是庄园这种共同生活的群体是没有休息的日子的。
这块田地是管理着庄园的领主所拥有的直属地。无论多么辛勤的劳作,在这片土地上培育出来的作物都不会是村人们的东西。当然作为奖赏也会允许他们带回去一部分,但那终究只是一个人就能够搬动的分量而已。
可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工作着。由于一旁有监工在监视着的缘故,也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
不过,理由不仅仅是这样。以出卖劳动力作为条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话,领主就会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如果遭遇了强盗,那么还能够得到损失的补偿。失去了双亲没有人领养的孩子也不会被送到孤儿院去,而是由领主进行斡旋,寻找人领养。如果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领养对象,那么就会在领主的宅邸中被养育。孩子是未来重要的劳动力,所以不会轻易的放手。生活在庄园里面的农民,说是人类,其实更像是领主的财产。
在犁耕队正努力奋斗着的土地旁边,正在进行着收割的作业。已经结出了金色的麦穗的麦田当中,女人们排成了队列用镰刀将小麦连根收割,然后交给身后的男子,再由男子们把小麦扎成一束一束。
可是,唯独最靠边的那一列,进展非常的缓慢。挥舞着镰刀的动作看上去都让人觉得很是危险。从她的眼神还有脸颊上淌下的汗滴就能清楚的看出她并没有偷懒,可是站在她身后等待着工作的男人们却渐渐的不耐烦起来。或许是感受到这份视线的缘故,负责进度落后的这一列的年轻女孩焦急的加快了挥动镰刀的速度,结果用力过头反而刮到了自己的脚,脚腕处出现了一条红色的印迹。
虽然只是刮到一点的程度,但还是很痛。女孩咬紧了牙关,抓住看上去无穷无尽的麦子——就在这时,有人拿走了她手上的镰刀。
感到吃惊的女孩抬起了头,已经完成了自己那一列工作的女人用非常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把被夺走的镰刀按在她的胸口。。
「这样下去太阳下山了也干不完。我会替你干完剩下的部分,你到那一边去帮忙吧。」
说着,女人用手指指着围在耕地四周的垄。在那里种植着豆类的作物,有几个女人正在进行着采摘的作业。重新拿回了镰刀的女孩望向那边之后,女人便不再看她,自顾自地收割起麦子来。
「……是。我这就过去。」
由于疲惫不堪的缘故,女孩非常虚弱的回答道,点了点头。虽然对方话中的含义是「你只在这里只能给我们添乱」,但的确是自己不好。除了老实听从对方的安排之外别无他法。
把镰刀挂在腰带上,朝着垄快步前进。因为收割的工作需要一直都弯着腰,从背部到膝盖都酸得发痛。可如果慢悠悠的走过去,又会被人盯上了。
在垄上整齐的排列着一排柱子。缠绕在柱子上的豌豆比起人的身高略高一些,就像篱笆一样茂密。上方已经被采摘的差不多,光秃秃的,可是下方或许是隐藏在阴影中的缘故,还有许多豆子残留着。
周围的女人们兜起围裙的前襟,把采摘下来的豆子都放在里面。收集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把豆子放倒等距离的放置在一旁的大篮子里面。
于是女孩学着她们的样子开始采摘起豆子。为了能够摘到靠近地面的豆子,蹲下了身子。胖嘟嘟的豌豆摇摇欲坠,一扯就下来了,还算是轻松,可是放到围裙的前襟里面之后才发觉豌豆的分量远比看上去要重。和风干了之后保存起来的豆子不一样,刚刚摘下来的豌豆里面还含有许多的水份。
没多久扯着围裙前襟的左手就开始发酸。于是打算暂时先把这些豆子放倒篮子里面去。就在这么想着站起身来的时侯,咚,从背后传来了一股剧烈的冲击。女孩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被采摘下来的豆子散落了一地。
「哎呀哎呀,你待在那种地方?如果加入到我们这边来的话就说一声啊,不然我们也很头疼啊。这样多危险。」
转过身来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中年女性。看样子是在一边摘着豆子一边后退的过程当中被这个女人撞飞了。
「对不起,接下来我会注意的。」
用手掸去了衣服上的尘土,女孩一边道歉一边拾起地上的豆子。就在她总算把豆子重新捡起来的时侯,从远方的礼拜堂那边传来了钟声。直到刚才还沉默着干活的人们露出了笑脸,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伸了伸懒腰,用憋了一整天的话和周围的人进行交谈,慢悠悠的收拾起来。
发觉装着豆子的篮子开始被装上货车之后,女孩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在最后一个篮子被运走之前喊住了对方,然后把收集到的豆子倒了进去。
脱下在干活的时侯为了不让头发产生阻挠而绑在头上的头巾,女孩也踏上了归途。从头巾的束缚之中挣脱开的头发散发着被朝阳照射到的湖面般的金色光芒。一头的汗水把几根发丝黏在了前额上。
滴下来的汗水流到了眼睛里面,用袖口拭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住了自己。
「喂,那边那个。金发的女人。」
朝四周望了一望,附近没有金发的女人。发觉到对方是在喊自己的女孩急忙转过了身。
在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拿着一块薄板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朝自己招手。
是监工。担任监视村民们工作情况的任务,领主——准确的来说是向作为领主的代理管理着庄园的代理人进行汇报。偶尔也会出现偷偷夹带作物回家或者随意拾取掉落在地上的麦穗的人,处罚这些人就是监工们的工作。
对方是觉得自己偷了什么东西了吗。女孩怀着不安的思绪走到了监工的跟前。可是监工并没有调查的意思,注视着手里的薄板,用有些粗鲁的语气询问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玛波拉。艾玛波拉·特内雷萨。」
「特内雷萨……?啊——是塞尔老爷子的远房亲戚来着对吧。行行。」
看样子他是搞明白了什么,用黑炭在版上留下了奇怪的印记。
监工是从居住在庄园中的农民中选出来的代表。不过,因为能够识字和读书的人没几个。所以他们只是用必要的记号来帮助记忆来使用。反过来说,对于那些识字的人来说,这就像是密码一样,完全看不懂写了些什么。女孩惴惴不安的注视着监工指尖的动作。
「那个……我,什么都没拿。」
还是没能忍受住不安,结果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辩解的话语。听到这番话的监工又一次抬起了头看着她,仿佛很麻烦似的用夹着黑炭的手指挠了挠头。
「我又没有怀疑你——不过啊,你干活就不能再麻利一点?说是迟钝没错啦。但是就连小孩子都要比你能干啊。」
「对不起……」
说着,女孩深深地低下了头。明明就应该是个农民,但即便是如此细微的举动当中也流露出贵妇人的高贵感。或许是女孩这种似乎被秋风一吹就倒的失落的样子让监工感到头疼,他又把视线挪回了用来写记号的板子上。
「算了,也没什么。这不是用来记录谁偷了东西的。你可以走了。」
说着监工就好像被狗追赶一样,收起了板子。女孩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转过身去快步离开。
监工也好,还留在耕地里面的人们也好,全都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在春天即将结束的时侯,来到了住在山丘上牧羊人家的女孩。说是那户牧羊人家的远房亲戚,但没人相信。大家都觉得她像是某个地方的贵族或者是哪个王家的公主。
她刚刚出现的时侯,那种优雅的行为举止和引人注目的美貌在村子的年轻人中间引发了一股热潮,可是现在,发觉到她根本就是不中用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之后,人们就连要不要接近她这点都要思量再三。毕竟在农村里面,美丽的容貌远远比不上劳动力重要。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年轻人勇敢的进行了尝试,可是都被女孩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按照被同伴们当成笑柄的他们的话来说,那已经不能说是顽固或者毫无缝隙了,简直就好像是信仰坚定的修女或者是为了亡夫发誓守护贞操的寡妇一样。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微妙。她时不时,会把挂在脖子上的圆形石子抱在双手当中,看上去就好像是在祈祷。而且来到那户牧羊人家居住的不仅仅是她一个。还有一个年幼的少女。虽然没有人知道她们两个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但是比起姐妹看上去更像是年轻的母子。那么父亲呢?按照以八卦为专职的妇人们间流传的谣言,一会儿是某条街道上的制鞋匠,一会儿又是理发师,男方的身份每一天都在变化着。最近,就连其实是和从岛国来大陆的王都留学的王子之间产生了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这种不着边际的说法都出现了。
试着去询问牧羊的老夫妇真实情况,结果妻子那边的回答是「老头子那边的亲戚关系我不是很清楚」,可那个老头子平时就是一幅装糊涂的样子,就算从他那里听到了什么答案也不能做数。
在出身上拥有众多谜团的女孩。不过,大家还是产生了一点共识。
牧羊女艾玛波拉真的是非常美丽。
尽管,她也只有这唯一的一个长处了。


艾玛波拉似乎是急不可待地朝着山丘跑去。
每一天,都是在拖别人的后腿,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坡度逐渐变陡,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把手撑在双膝之上调整呼吸。会回头去眺望,开阔的平原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垄和垄之间的条纹花样就好像是波涛一样,不禁回忆起曾经在天空中看到过的海面。
民宅之间都相距甚远,被个人所拥有的田地分隔开来。完成了庄园的工作回到家里的人们,还有自己家里的家畜和田地等着他们去照料。
在略远一点的地方,有着礼拜堂,谷仓和领主的代理人生活的大宅。不过,艾玛波拉还没有和领主的代理人这样一号人物见过面。虽然负责管理庄园的是承担代理任务的代理人,可是管理工作的农民还有下达指令的是代理人的助手和监工。
在平原的尽头,有一座被夕阳染红的城市。目力所及的整个庄园的所有者就是那座城市的领主。
帕修索迪侯爵家统治下的,拉托雷亚领土,安内洛。既是城市也是国家。
拉托雷亚是位于名为艾斯塞纳里奥的大陆最西方的大国。是在消灭了自古就争端不断的众多小国之后,给被人们称为鲜血的荒野的西域带来了富饶和和平的王者。
从安内洛开始,众多的小国被拉托雷亚吞并,成为自己领土的一部分是从大概两百年前开始的。不过,现在各个城市的自治权都归不同的领主所有,也没有进行文化上的统一和束缚,倒不如说是在奖励和保护着各自独特的文化和艺术。
艺术的根源在于向神明的祈祷。王都科努的艺术水平自然是不用说了,同样由此发展起来的技术和学问也非常的发达,因此作为学院都市而非常著名。市民中多数都是艺术家、技术工人或者是学者还有他们的学生,在他们回到故乡之前留下的众多作品装点着王都的各个角落,据说整个城市美不胜收。
拉托雷亚是被天使所祝福的国度。发出这样的赞叹之后,周围的一些小城邦也在它的羽翼庇护之下,发展出各自的文化。
实在是太大了,艾玛波拉这么想。
在小岛上的,小国家。她深切的感受到位于那里的顶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封闭着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被奥库托斯和艾赛维纳两个国家一分为二的岛屿现在已经统一了,可是整个岛屿的面积加起来估计也不到拉托雷亚领土的三分之一。
尽管如此,自己还是知道了,还是发现了。因为有人把自己解放到这样一片广阔的土地上来,所以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发生改变。
顽强的绽放吧,他这么对自己说。所以绝对要坚强的活下去。
一股晚风从坡道的下方吹了上来。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变凉了之后感觉非常舒适。干农活的时侯穿着的衣服是木棉制成的,通风很好。
在脚踝附近随风飘舞的下摆沾满了泥土。握着镰刀的手上长满了肉刺。如果说曾经的那个自己看到了现在自己的这幅模样,应该会感到非常不屑吧。尽管如此,比起那个时候,现在才更加有活着的实感。
抬头仰望天空,东方已经开始被染成了蓝色。夜晚即将降临。一想到这里心跳便开始加速,自然而然的用双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确认着藏在衣服底下的石子的感触。
就算不能够相见,只要月光还能够照耀到自己,就一定能够继续绽放。能够感受到侍奉着月神的他为了让和平和安宁降临到这片土地上付出的一切。
可是,就算这样,还是祈愿着能够见面。
寂寞不曾消逝。他用手心抚摸自己脸颊时的那份感触,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拒绝他的话,是不是在自己的唇边也能够留下一抹回忆呢。
想到这一点,脸开始发烫。静静地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强风,冷却了心头的热度。
想要和他说的话,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如同雪花一般积攒在自己的心中。这些东西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痛苦,可就算这样,还想要积累更多。等到了他回来的时侯,一定要把自己心中的思绪说到他厌烦为止……这种愿望成为了让她不断活下去的精神食粮。
「西奥博尔德……」
轻轻的念着他的名字,话语随风飘逝。全神贯注的祈祷着,希望侍奉月神,狩猎恶魔的那个人能够平安无事。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和回忆玩闹过后的艾玛波拉再一次急匆匆的沿着坡道向上,踏上了归途。


在山丘上视野最好的位置向下一点的地方,有一座被栅栏围起来的民宅。在栅栏当中,主屋和家畜小屋还有纺织小屋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剩下的一半是从领主那里得到的自留地。种植出来的作物不仅能够满足自己的口粮,还能够有多余的分量拿到城市里面去卖。就这样多多少少攒下了一些钱。
包括主屋和家畜小屋在内的建筑物都是用木头作为骨架,墙壁是用泥土干燥之后砌成,屋顶则是稻草葺的。主屋之中有一块需要用梯子上下的二层空间,所以屋顶的一部分略高。
越过由木头组成的栅栏,艾玛波拉从后面进入到宅地中。之所以不从正面走进去,是因为正门朝着山丘的顶端。从山下爬上来的时侯就一定要绕上大半个圈子才能走过去,另外因为每天晚上都要溜出去的缘故,早已经发觉了越过栅栏的捷径。如果晚上从正门出入的事情被家人发现了,肯定会被训斥,太危险了,以后别再这样了。
家畜小屋那边听不到羊群的声音。似乎还放牧在外没有回来。这附近的牧羊人都必须把自家的羊群带到领主直属的牧草地或者是休耕地去放养。这是为了让羊群排出的粪便能够成为土壤的肥料。虽然也有些牧羊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牧草地,但是那一定要等到附近的田地收获完成了之后才可以把羊群放牧在上面。要不然因为迷路误入田地的家畜把庄稼都给糟蹋了就麻烦了。当然,违反规定擅自进行放牧的人会被处以罚金,被监工当作是重点的监视对象。
这户人家也是一样,田地的一半是为了来年准备的休耕地。可是,在休耕地上看不到羊群的身影。这么说来,应该就是放牧到领主的土地上去了。
决定在进屋之前先去看看家畜状况的艾玛波拉走向了家畜小屋。家畜小屋当中被分隔成了许多小隔间,有为了羊群而准备的房间,也有为了其他的家畜准备的房间。除了羊群之外,还养了五只鹅,八只鸡。
说不定已经下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天的晚饭就能够丰盛一点。正当她怀抱小小的期待准备进入家畜小屋的时侯——停下了脚步。
从主屋那边传来了某种声响。那是陌生女人的声音。是客人吗。
附近的什么人前来做客并不是非常稀奇的事情。可是,艾玛波拉还是不安的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听到的声音里面,包含着愤怒的情绪。
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艾玛波拉奔向主屋。可是,她又害怕直接冲进屋子里面去,于是便躲藏在墙壁的一角,窥视着情况。
在主屋的门口,站着一个大概二十五岁的女性。虽然记不起名字,但是曾经看到过这张脸。应该是做木匠亲戚的老板娘。还带着一个六岁大小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一副忸忸怩怩的样子,一会儿踢踢地面,一会儿拉拉衣角。
和站在门口的女人对话的是,收养了艾玛波拉的这个家的牧羊人的妻子,德波拉。头发好像高级的羊毛一样染成了白色,背略微有些驼,个子也不高,尽管如此,布满了皱纹的脸上那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睛比起要强的小姑娘也是不成多让,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
可是,那样的德波拉却好像非常为难似的低着头,没有对女人说的话做出反驳。而德波拉之所以低着头,是因为一个年幼的少女正抱着她的膝头。
穿着淡红色的单衣,四岁左右的少女正紧紧地贴在德波拉的脚边,把脸埋在了她的衣服里面。看到她闹别扭一般的样子,艾玛波拉情不自禁的呼唤起少女的名字。
「艾伦。」
听到这声音之后,所有人都一起转向了这边。艾伦也一下子抬起了头来,这一次她跑到了艾玛波拉的脚边,紧紧抓住了她。如果是在平时,艾伦一直都是非常高兴的迎接艾玛波拉回来的,可是今天别说是笑脸了,连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了,艾伦?」
「还怎么了,我说你啊。」
回答她的是木匠的老板娘。把脸转向了艾玛波拉之后,把正低着头闹别扭的那孩子用力地拽到了这边。男孩子两侧的脸上各有三道红色的印迹,就好像是有人恶作剧的画上了无精打采的猫胡须一样。有那么一瞬间,艾玛波拉觉得那是用老板娘的化妆品做出来的恶作剧。可是仔细一看之后就能发现,那其实是抓伤的痕迹。

「这可是你家孩子干出来的好事啊。结果也不肯道歉,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又不是哑巴不会说话。」
听到这话之后,艾玛波拉大吃一惊。
在大人们工作着的时间里,孩子们被聚集到了一起,由年长的孩子负责照看年幼的孩子。艾伦也一样,每天都加入到孩子群当中去,一起玩耍。昨天还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玩了过家家的游戏,然后非常高兴的说给自己听。
艾伦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清澈的榛色眼睛能够看穿别人的感情。很难想象她会随随便便的伤害别人。
「艾伦,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这样询问,却期待着否定的回答,可是,艾伦把自己的脸庞深深地埋在艾玛波拉的衣服里面,微微点了点头。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了艾玛波拉的意料。
「为什么会这样做?」
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但这次艾伦没有回答。只是抓着艾玛波拉衣角的手上又加重了一分力道。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感受到这一点的艾玛波拉,悄悄的握住了艾伦的手,然后毅然的抬起头。
「让你的孩子受了伤这点我感到非常抱歉。可是,艾伦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行为的孩子。」
对于艾玛波拉庇护艾伦的行为,木匠的老板娘瞪大了眼睛。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就怒目而视。
「你说什么?照你这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家孩子不好?在别人的脸上留下了如此难看的伤痕,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脸皮也太厚了……!你要是用这样的方法教育她,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不守规矩的人!」
被对方责备了之后,艾玛波拉沉默了。
自己身上,可说是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虽然经常把艾伦的事情挂在身上,但是对于自己究竟能不能够胜任母亲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完全没有自信。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注意到了在一旁低着头闹别扭的男孩子。他的态度显然是在表达不想久留于此地。大概追究起来的话他也有一部分的责任。所以,不愿意承认这全都是艾伦的过错。
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艾玛波拉却没有避开对方的视线。或许是对于这种反应感到非常不高兴,老板娘把身子更往前倾,似乎是打算继续争执下去。此时,始终在一旁非常困扰的看着大家的德波拉插了进来。
「哎,冷静点冷静点。小孩子在玩耍的时侯吵架不是很常见的吗。佐艾,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不也常常弄坏附近的东西,和别人吵架,又或者是挥着赶牛鞭跑来跑去的嘛。」
被人把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捅了出来,这回轮到老板娘瞠目结舌了。似乎是意识到以熟悉自己年少时期的老年人作为对手情况会很不妙,尽管脸上还透露着不满,终究还是让步了。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不管怎么说不要忘记让咱家的孩子受了伤这个事实——好了,走吧。」
说着,老板娘牵着儿子的小手,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了之后,艾伦终于松开了艾玛波拉的衣服。艾玛波拉立刻蹲了下来,和艾伦的视线齐平。
「呐,艾伦。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肯定事出有因。要不然艾伦不会是如此顽固的态度。可是艾伦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是那个孩子欺负你了吗?」
那个男孩子之所以会心神不宁的,应该是他对于自己也犯了错误这点有自觉吧。如果能知道事实的真相那么就能够证明这不全是艾伦的错。可是,艾伦到头来还什么都没说。
无可奈何的艾玛波拉叹了一口气。德波拉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是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抓破了脸,就闹翻了天,那才是不好呢。看到了没?那张脸。和没睡醒的猫一模一样,你别说,还真挺适合他的呢。像那样子的话,用不着十天就好了哦。」
因为德波拉的安慰,艾玛波拉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无论到底是哪一边的责任,毕竟是让人家受了伤,心里过意不去也是正常的。
「艾伦,我是相信你的。一定是发生了让你非常讨厌的事情,对吧?我觉得那个孩子也明白为什么艾伦会生气的原因。但是因为艾伦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才会那样意气用事的吧。不愿意由自己先道歉。所以呢,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艾伦先去道个歉吧?不管怎么说抓伤了人家是事实……好吗?」
「……嗯。」
艾伦总算是有了回应。放心了的艾玛波拉露出了笑容。在一旁看着两人的德波拉也同样。
「艾伦是个好孩子呢——艾玛波拉,你也用不着在意佐艾说过的那些话。当初被佐艾用鞭子追着打的,就是她现在的老公哦。不管究竟是谁的错两个人都不肯退让呢,倒是让家长都很头疼。过了十年之后,两个人居然一脸若无其事的待在了一起,大家都笑得不行了。不过,孩子们之间的吵架就是这么回事啦。」
「没错没错,我以前也常常被这个老婆婆用扫帚打屁股呢。把人像垃圾一样的扫出家门,受不了受不了。」
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突然出现声音的方向。一边拄着牧羊杖一边走来的是,长着银白色的头发和胡须,就连眼眶上面浓厚的眉毛都是银白色的老人。羊群跟在他的身后,通过打开了的栅门鱼贯而入。有着很长的黑白色毛发的狗在一旁驱赶着它们,笔直的走进了家畜小屋。
「爷爷,欢迎回家。」
「嗯,好,我回来了。」
被来到了身边的艾伦抱了个满怀,老人——牧羊人塞尔吉奥·特内雷萨摸了摸哭丧着脸的少女的脑袋。完全就像是宠爱孙女的爷爷的光景,虽然实际上艾玛波拉和艾伦同这对老夫妻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特内雷萨夫妇俩,曾经有过一位独生女,但是她已经去世了。就在他们已经习惯了两人独自生活的时候,艾玛波拉和艾伦出现了。一开始的时候打算在分给她们一点食物和水之后就让她们走的,可或许是在艾玛波拉的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的缘故,夫妇二人劝说两位少女留了下来。
对于没有去处的二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且不仅是让她们居住在这里,还把她们作为远房亲戚的孩子给了特内雷萨这样的姓氏。这么一来就能够让艾玛波拉在庄园里面工作,得到领主帕修索迪侯爵的保护。可以说,艾玛波拉和艾伦能够活到现在,全都是这一对老夫妇的缘故。
「想要的话我现在就来打你的屁股,不过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没什么效果。」
德波拉用略显吃惊的表情说了之后,塞尔吉奥用牙齿几乎掉光了的嘴巴爽朗的笑了,之后便走到了家畜小屋那边。确认牧羊犬还有羊群全都平安无事的进去了之后,关上了家畜小屋的房门。
「那么,开始准备晚饭吧。今天得到了奖励的奶酪哦,艾伦。」
德波拉微笑着说道,依然低着头心情很不好的艾伦的表情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白天,德波拉到奶酪小屋那边去工作。替属于领主的羊挤奶,之后装进壶里送进小屋,女人们便开始制作奶酪。在此基础之上再用烟熏制成的商品能够拿到安内洛的市场上去卖。做出来的奶酪都是商品,农民们不能够据为己有,可是偶尔也会得到一点小小的赏赐。由于制作奶酪是必须由技术娴熟手脚干净女人才能够完成的特殊工作,所以得到赏赐的频率远比其他的工种要高出许多。
艾伦最喜欢羊奶奶酪了。熏制品的话是能够保存上一段时间的,可是在得到的当天就拿出来这应该是为了艾伦考虑吧。和塞尔吉奥一样,德波拉也把艾伦当成是自己的孙子一样来宠爱。
「艾玛波拉,来帮帮忙。啊,不过首先要去换个衣服,身上沾满了泥呢。」
「好的,奶奶。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艾玛波拉就离开了主屋。首先去到仓库,把系在腰带上的镰刀放了进去。之后回到纺织小屋换了一身衣服。那是特内雷萨夫妇独生女的遗物。白色的衬衫和长度直达脚踝的蓝色裙子,抹茶色的背心外面,套上绣有红色花边的白褂裙。是这附近年轻女子的标准穿着。颜色上多少有些差异,不过形状上基本是一模一样。应该算是本地的传统吧。小孩子和老人,还有结了婚的女人大都穿着非常朴素的单衣,这样一身打扮应该是未婚女子的含义。老夫妇二人的女儿似乎是在结婚之前死去的。
裙子也好背心也好,上面都布满了各种纽扣,穿起来很是麻烦,不过已经习惯了的艾玛波拉动作很迅速,一转眼的时间就换装完毕。马不停蹄的跑到门外,这次是朝着田地的方向。在田地旁有一口水井。分开双腿站住身子打上一桶水,用这桶水洗了洗脸和手。把沾上的泥土和汗水洗净之后,在褂裙上面擦了擦,然后回到了主屋。
德波拉正蹲在在炉灶前头往里面加柴火。炉灶上头架着的铁锅里面装满了水,虽然还没有烧开,但是冒出的热气和烟气一起沿着排烟的烟囱徐徐上升。
艾玛波拉拿出了装着杂粮的袋子,盛了一碗倒进锅里。在谷物煮熟变软之前,把挂在横梁上的烟熏猪肉切成细条,也放进了锅里。
食物的种类并不是很丰富。几乎每天都是相同的菜谱。但是对此没有什么不满的,而且这样一来只要记住一次顺序之后就轻松了。最近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逐渐增加,做饭的过程也让人愉快。觉得自己总算是能够派上一点用场了。
就在食物的准备差不多了,德波拉正在切奶酪的时侯,塞尔吉奥回到了主屋。在给羊群准备好了饲料和水之后,似乎田地那边也照顾过了。坐在餐桌两侧的长椅子上,把只能等着晚饭完成无所事事的艾伦放到了膝盖上。担心着依然没什么精神的艾伦,和她说着各种有趣的话题,无意之中,视线移动到了艾玛波拉的脚边。
「艾玛波拉,你怎么受伤了。」
被发现了之后,再想要隐藏也来不及了。德波拉稍稍提起了艾玛波拉的裙角,脚踝上红色的痕迹显露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小心……自己用镰刀划到了……」
工作上净是失败的事情老夫妇两人也很清楚。可是,这种不注意才产生的伤痕被人发现之后,有种自己的愚蠢暴露了的感觉,心情一下子低落许多。
「可是,没关系的。只是稍稍被刀尖划到了一点点而已……」
至少不希望二人为自己担心,努力地做出开朗的表情来。可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从屋子的外面传来了急促的狗吠声。
塞尔吉奥把艾伦从膝盖上放了下去,走到门前,通过门上面的小窗观察外头的情况。然后麻利的打开门闩。
站在门口的是监工。没有拴住的狗在身边吠叫着,他投降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塞尔吉奥吹了一声非常响亮的口哨之后,狗立刻就老老实实的停下了叫声,趴在那里。
「怎么了,这么晚还来。」
狗安静下来之后,监工放心了许多,于是塞尔吉奥问到。监工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举起了圆筒状的羊皮纸。
「艾玛波拉·特内雷萨在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艾玛波拉怯生生的探出了头。德波拉也跑出来查看状况,除了年幼的艾伦,这一家人是总动员了。
「有一道给你的命令。虽然你大概看不懂,姑且还是给你吧。不过,我也看不懂就是了……是要求支付罚金的命令。」
「罚金?」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语,不禁后退了几步,艾玛波拉打开了羊皮纸卷。虽然监工以为牧羊女是肯定不识字的,但是艾玛波拉一眼就看明白纸卷上写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由于作业迟缓的缘故,影响了领主直属地的收获,要求对领主受到的损失进行赔偿。
「由于你的问题使得作业延期,结果原本可以收获的一部分作物现在卖不出去了。所以要求你来赔偿,应该是这样的内容。没能来得及收获的那部分作物吃也吃不了,卖也卖不出去,都是因为你导致这个比例上升了。」
觉得她看不懂的监工进行了说明。听到了这一点的德波拉和塞尔吉奥非常困惑的面面相觑。
艾玛波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被分到的那一份麦子没办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全都收割掉,采摘的豆子也撒了一地。那个时候监工记录的,应该就是这些事情。可是——
「那个,我……没钱。」
虽然被当成家人一样来对待,终究也只是个食客而已。没有可以自己支配的金钱。现在的艾玛波拉可说是身无分文。
「这种情况下就要由家长来支付了……」
「知道了。拿到代理大人的屋子那里去就好了吧。」
塞尔吉奥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艾玛波拉是一头雾水,不过监工也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好不意思还希望你们能早点去。不然拖下去的话,还要额外的算利息,这方面你们小心点。」
说完,监工就回去了。看到陌生人离开房子之后,狗似乎也感到很满足,离开了一直蹲守着的位置,走向了家畜小屋。
「爷爷……」
塞尔吉奥关上房门之后,艾玛波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够喃喃低语。可是塞尔吉奥皱起了深深的皱纹,笑了。
「没什么好在意的。这是常有的事。一年里面,总会有人拿到这么张纸头。小孩子破坏了某处田地的栅栏啦,诸如此类的事情。特别是艾玛波拉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赶上收获期吧,不知道具体的做法也是没办法的。」
的确,从监工习惯了的样子还有塞尔吉奥的态度来看,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可是,就算这样,心情还是很糟糕。老夫妇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就这样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浪费掉了。
低下头之后,突然有人从身后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裙子。艾伦正用不安的表情抬头望着自己。似乎是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没关系的,口中轻轻的念道,拍了拍她麦穗一般的金发——用布满了刀伤和肉刺的手。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别人。这让她感到深深的痛苦。一想到接下来这样的情况还会继续,就觉得自己非常的对不起老夫妇和艾伦,如坐针毡。
周围的空气很凝重。让人想要当场蹲坐下来。可是,这样的一股空气,被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吹散了。是德波拉拍了拍手。
「好了好了,别一直傻站着,赶快坐下来。饭都要凉了。明天要连今天失败的那份一起努力呢。要是饿着肚子倒下了可怎么办,赶快多吃一点。」
话中的含义是,不要因为失败产生了负面的想法,吃不下饭。虽然说法上有些严厉,但这就是德波拉关心的方式。
必须要回应这份关心。
感谢着老夫妇二人的温柔和每天的食物,艾玛波拉坐到了餐桌前。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2-28 22:39 编辑


003 赞叹之都


接受了罚金命令的第二天,不用从事庄园的工作。庄园是轮流工作的制度,今天由昨天休息的那部分人来工作。
尽管如此,也并不是无事可做。倒不如说,积攒着的工作是堆积如山。农具的修理,纺织的工作,就算是没有庄园的工作的日子里,手上也停不下来。今天早上也一如往常,就在鸡的第一声打鸣之后,全家人都出动了。
吃完了用杂粮做成的面包之后,塞尔吉奥和德波拉就着手打理田地了。然后艾玛波拉开始做起出门的准备。
去安内洛城内的集市做买卖。出售的商品是德波拉编织出来的毛织物。缩尼和染色的工序也都完成了。把这些装进大箩筐里面之后,就背到城里面去卖。
背负如此沉重的货物,对于年迈的二人来说是非常辛苦的。付给附近的年轻人一点手续费之后倒是也能让他们来帮忙,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特内雷萨家里有了个年轻的女孩子。
不过,问题在于艾伦身上。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再把她寄放到别处去就有些顾虑了。虽然艾伦自己是没说什么,但是明显还不高兴。
既然如此,把她一起带上就好了。心情肯定会好起来。
塞尔吉奥提了这样的建议,德波拉也表示赞同。让非常忙碌的二人照料艾伦多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艾伦能够高兴的话,这当然也是一件好事。所以,艾玛波拉便决定带着艾伦一起去安内洛。
背上背着箩筐,手里牵着艾伦,朝着在朝雾中朦朦胧胧的安内洛城前进。两人穿在脚上的柔软皮靴非常坚固,走起路来很舒服。
像这样子牵着艾伦的小手一起走路,让艾玛波拉产生了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是她的这只小手教会了自己人类的温暖。同样,也教会了他。
那个时候是三人同行。如今却少了一人。似乎是为了弥补这样一种寂寞感,艾玛波拉抚摸着用麻绳挂在胸前的石子。
没关系。他就在这里——艾玛波拉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
来到了安内洛城内之后,跟随着人流来到了集市所在地的广场。一座石制的钟楼耸立在广场的正中央,地上则铺着整齐划一的石砖。一天中在钟楼上吊着的大钟两次敲响的时刻便是广场开门和关门的时间。
在门口有一个守卫,负责检查每一个出入的人。因为来做买卖的人必须要支付摊位的费用,带着大量货物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守卫叫住。
艾玛波拉用从德波拉那里得到的钱支付了摊位的费用,然后得到了象征许可的木牌。上面印着和以广场门口的驴马为样板的纹章一样的印章,日期也同样刻在上面,因此想要重复利用是不可能的。
广场上早已经人山人海。出售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用货车运过来的蔬菜和水果,还有画上了鲜艳图案的陶器,盛满了美酒的酒桶。
家畜也是一种商品。尾巴上的毛还没有长齐的苗条的小马驹似乎还不习惯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不停地甩着头。在小马驹的身旁,关在笼子里面的鸡被猫吓到,引起了一阵骚动。
安内洛距离王都科努很近。坐上马车的话也就是一天左右的路程。集中在王都的商品基本都是从各地挑选出来的精品,近水楼台先得月,集中在安内洛的商品也就大多是品质上乘的好东西。
艾玛波拉寻找着空旷的地方,最后在靠近钟楼的地方放下了箩筐。在艾伦的帮助之下,铺下了垫子,然后把成为了商品的毛织物陈列出来——可是,客人却几乎都不过来。简直就是在刻意回避着一样,就算是展现出兴趣的人,也都站在远处窥视了几眼,最终离开。
附近的摊位前都是人潮涌动,讨价还价的争论不绝于耳。觉得奇怪的艾玛波拉开始观察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结果她发觉似乎是自己先出声吆喝的效果比较好。干坐着等待顾客上门是不行的。
所有的商人,都带着非常亲切的笑容。学着他们的样子,艾玛波拉也拼命做出了笑脸。
「请……请来看一看!拿到手里试一试也可以哦!」
试着朝路过的壮年男子打了个招呼。于是男人停下了脚步,蹲在了毛织物的队列前。
成功了。这么想着,伸出手去,想要把毛织物摊开让对方看到更多的品种——结果,男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种没品位的东西谁要啊。如果是这个的话,我倒是愿意买下来呢。」
没能一下子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含义。可是,注意到对方在自己胸部和腰部来回移动的视线之后,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股血气猛地上涌。
在集市上妓女们也在招揽生意。是被人当成了那种女人了么。可是,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从被抓住的手腕开始,向上蔓延的厌恶感让艾玛波拉难以忍受,她猛地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拍打了男人的手背。
「这个,无理之徒……!」
下意识中说出口的话语。比起自己的手背被人打了这一事实,男人对于这个农家的小姑娘说出口的自己身份不符的这句话更吃惊,眼睛都瞪圆了。松了一口气的艾玛波拉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在冷静下来的同时又产生了另一股全新的怒气。紫丁香之瞳用被人歌颂的紫色目光狠狠地注视着男人。
「刚才的毛织物,质量到底如何。你根本就没仔细看……!」
德波拉倾注心力才做出来的毛织物被人如此贬低,这让艾玛波拉觉得非常不甘心。用上等的羊毛制成的毛料,只是放在膝盖上面就能够感受到它的温暖。用来做外套的内衬的话,只要一张就足够抵御寒冬的肆虐了。可是,根本都没有拿到手里仔细看过,就说出了如此过分的评价。
这样一股暗流涌动的气氛吸引了周围的视线。或许是觉得被人注视的感觉非常不好,男人站起身来,兴趣缺缺的俯视着艾玛波拉。
「连做生意的规矩都不懂吗,没见过市面的农奴。要是可爱点,让大爷开心,说不定大爷还会买那么一张。」
扔下这番话之后,男人便离开了。或许这是常见的场景,周围的人群也很快失去了兴趣,回到了自己的买卖当中。
「波拉,不要紧吗?」
艾伦担心的靠了过来。似乎是在看到自己愤怒的表情之后,感到了不安。
「没事。」
苦笑着,艾玛波拉把毛织物重新铺好。为了让顾客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特地摆成了扇形。
可是,没有人上门。发生了刚才的事件之后,对于自己吆喝这点也产生了抵触的心理。尽管如此,也不能完全的一言不发,于是尽可能的以女性为目标,招呼客人。
可是,反应还是很少。就算有人对于毛织物产生了兴趣,不懂得买卖对话的艾玛波拉也总是把握不住机会。似乎是对于自己支支吾吾的语气产生了不安,女性顾客大都在「今天还是算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叫住了十几个人之后,总算是卖出去一张。时间已经接近了正午,广场上的客流稀疏了许多,或许是吃午饭去了吧。无论怎么吆喝,都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的人。看样子在这个时候再怎么提高音量都没用了。
「我们也来吃饭吧。」
「嗯。」
把从德波拉那里得到的布包从箩筐里面拿了出来,打开。里面装着两人份的黑面包。同样是从德波拉那里得到的皮囊当中装满了两人份的水,就着皮囊当中的水,啃起了面包。
就算商品卖不出去,艾伦还是很高兴的样子。集市上面聚集着各种珍奇的东西。当装载着这些商品的驴子或者是马从摊位前面经过的时侯,艾伦便会开心的大叫起来。
榛色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最后,这样一份视线停留在了一点上。感到奇怪的艾玛波拉随着艾伦的视线望了过去。
艾伦视线的前方,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似乎是和双亲一起来买东西的。一只手上拿着刚刚买下来的人偶,高兴的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和父亲牵在一起,满面笑容的和母亲交谈着。
在亲子三人消失在人流中之前,艾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可是,在注意到艾玛波拉的视线之后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
看到她的动作,艾玛波拉明白了。艾伦是并不是因为羡慕女孩子手里面拿着的那个人偶才会注视着他们。而是因为有父母陪伴在她的身边。
对于艾伦来说,艾玛波拉就是母亲一般的人物。另外,还有一个父亲一般的人物。就是为了侍奉月神而离去的那个人。
可是,自那以后,艾伦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人的事情。这个年幼的少女非常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最迫切的期望着那个人归来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强忍着想要说的话,想要撒的娇。再一次发现到这一点之后,艾玛波拉情不自禁的把艾伦抱在了怀中。小小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现在回想起来,为了尽快适应现在的生活费尽了心力,结果却忽视了艾伦的存在。但实际上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就是卖个东西都是这幅惨状。这样下去的话,能不能把摊位费赚回来都很难说。
客人依然对自己的摊位敬而远之。既然如此,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想要为艾伦做一些什么。
一想到这一点,艾玛波拉开始歌唱。是以前艾伦曾经说过希望自己教她的那首歌。是自己每天晚上在山丘上仰望着天空哼唱的歌曲。


你送给了我一枚石子
说是捡到了一颗星星 送给了我一枚石子


艾伦陶醉似的侧耳倾听,在听到熟悉的旋律的时侯也会一起跟着哼唱。重合在一起的声音是如此可爱,艾玛波拉连续唱了好几遍。毕竟,这是自己唯一有自信能够为艾伦做的事情了。
不断重复着,相同的旋律。两人不知疲倦的歌唱着——咔呤,突然听到了风铃般的声音。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吃惊的抬起头之后,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被如同墙壁一般密不透风的人群围住了。沉浸在歌唱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艾玛波拉大惊失色,情不自禁的把艾伦抱在了怀中,保护起来。被人群团团围住,这让她想起了在被追赶至溪谷的边缘的那个日子。
可是,同艾玛波拉的紧张完全相反,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柔和的笑容。还出现了零星的鼓掌声。不明就里的艾玛波拉困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结果咔呤咔呤的声响不断出现。聚集在周围的人群在离去的时侯,把钱币投进了用来放置收入的布袋里面。
毛织物没有卖出去,可是留下钱之后就走掉了。简直就像是施舍一样。
「请等一等!」
不假思索的站了起来,制止了离去的人群。
「明明就没有拿走商品,我不能接受这样的钱。」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些什么,等价交换是买卖的基本原则。如果只是获取而不付出,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瘫倒在地。这一点自己已经有过切身之痛,因此对于别人给予的金钱完全高兴不起来。艾玛波拉从袋子里面抓了一把钱,拿了出来。
可是众人们还是笑盈盈的,婉拒了她想要将钱还回来的想法。
「这是付给小姐歌声的钱啊。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动听的歌声却无动于衷的回去可说不过去啊。」
其他的人也随声附和道。
这并不是施舍,而是正当的报酬。虽然别人这么说,自己还是不太理解。对于艾玛波拉来说,歌声就是自己内心情感的流露。艾伦听了之后会觉得高兴,也包含着对死去的人的祝福,然后,最重要的是对于侍奉着月神的他的思念。
「我的歌声,能够卖钱……」
从来没想到过这种事情。歌声能够卖钱这点当然是没想到,但是自己的歌声能够受到如此多的人的喜爱这点也同样出乎了艾玛波拉的意料。自己的歌声是作为让王族中意的嫁妆而训练出来的技能,不过艾玛波拉本身就喜欢歌唱,自己的歌声能够带给人们快乐这种一种冲击,让她感到非常高兴。
「姐姐,再唱下去嘛。」
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红着脸请求道。以小孩子作为对象的话,无论怎样卖力的歌唱都不会得到报酬。可是,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这些人不是为了讨好公主,而是纯粹的喜欢自己歌唱,为了自己鼓掌,这样就足够了。
向听众们行了一礼,艾玛波拉开始歌唱。艾伦也一起唱了起来。
一边歌唱着,一边想念他。如果那个人此刻在自己的身边,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呢。他是不是也会觉得高兴呢。情不自禁的,艾玛波拉把挂在胸前的石子握在手心。
有人扎堆的地方,会吸引更多的人过来。不仅仅是陶醉于歌声,对于毛织物产生了兴趣的人也增加起来,一张两张的卖了出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毛织物都已经卖出去了。这样一来,不仅仅赚回了摊位费用,光是靠通过歌唱得到的金钱就足以支付昨天的罚金了。
不会给塞尔吉奥和德波拉增加额外的负担。一想到这点,心情便开朗了起来。于是,艾玛波拉再一次深深的向听众们行了一礼。如此舒畅的心情实在是久违了。
「小姐,真的是太精彩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成为《歌姬》(La Cantatrice)的吧?」
在听众之中,有一个老婆婆一边鼓掌一边说道。周围的人们也都赞成的点了点头。可是,只有艾玛波拉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歌姬》?」
优秀的歌手们似乎是被那么称呼的。是指站在剧院的舞台上歌唱的意思吗?尽管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对方应该是在夸奖自己,正当艾玛波拉打算对此表示感谢的时候。鼓掌的声音突然中断,由听众组成的墙壁被一分为二。众人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全都闭上了嘴巴急匆匆的走掉了。
在退潮的人群当中,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上下。蜂蜜色的头发用香油向后梳的整整齐齐,上衣是一件在领口袖口用貂皮点缀的高级羽织物。是那种所谓潇洒的人,另外,也彰显了他具有相当程度的财力。
男人眯起那有点睡不醒感觉的蓝色眼睛,安稳的笑了。
「下午好,《歌姬》。刚才的歌声实在是太美丽了。」
说着,男人伸出了手。以为是听众想要握手的艾玛波拉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男人一把抬起艾玛波拉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了吻了一下。就好像是在和贵妇人问安一样。
没错,问安。这是艾玛波拉在过去曾经无数次接受过的问候方式。
可是,她现在只是个居住在农家的牧羊人的女儿。被人以这样的方式问候非常不自然。最重要的是对于自己毫无戒备之心这点感到非常的吃惊,艾玛波拉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藏到了背后。明知这样做不好,她还是在对方看不见的情况下用衣服擦了擦手背。


男人朝明显动摇了的艾玛波拉投去了苦笑,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这真是失礼了。我原本只是打算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还有这边这位小《歌姬》,下午好。」
似乎是刚刚注意到艾伦的存在,男人也朝艾伦投去了笑脸。可是,艾伦躲到了艾玛波拉的身后。明明刚才被那么多人围观的时候依然毫无畏惧的歌唱着。
「这个孩子是你的妹妹吗?」
艾玛波拉今年十六岁,艾伦则是四岁。说是年纪上有点距离的姐妹的话完全说得通。可是,或许是由于艾伦比起同年龄的孩子更瘦小的缘故,常常会被别人误以为是母子。实际上,对于居住在同一个庄园的人们之间流传的那些谣言,艾玛波拉也很清楚。
但是她并不讨厌。反倒可以说是欢迎这种误解。尽管没有血缘上的联系,艾玛波拉还是希望能够成为艾伦的母亲。
「是我的女儿。」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作答。躲在身后的艾伦用小小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艾玛波拉。
可是男人非常吃惊的抬起了眉头。
「哎?你的衣服……应该是,我们庄园里面未婚的姑娘们穿着的那种啊?」
这回轮到艾玛波拉对于男人的发言产生疑问了。我们庄园,也就是说……
「那个,请问你是……?」
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想而提问道。结果男人非常夸张的弯下腰,很绅士的行了一礼。
「哎呀哎呀,真是失礼了。我的名字是盖塔诺·帕修恩特。请您多关照了,《歌姬》。」
他用非常亲切的笑脸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帕修恩特。那是统治着安内洛这座城市的侯爵的姓。
「是帕修恩特侯爵大人吗?」
艾玛波拉瞪圆了自己的紫丁香之瞳,询问道。领主就连随从都不带一个就来到集市上参观这种事情简直难以置信。如果说是微服私访,那么也应该穿着更加不显眼的衣服出现,可是周围的人群的视线全都在他的身上晃来晃去。这说明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可是他对于这样的视线毫不在意,依然笑脸相迎,回答道。
「那是我的父亲哦。我是帕修恩特侯爵家的次男。不过次男这种身份,地位也好财产也好什么都继承不到啦……现在是负责管理某个父亲所有的庄园。」
庄园的管理者。也就是领主代理——代理人。
艾玛波拉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
「冒犯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禁流出了冷汗。甩开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觉得不高兴了。如果还把塞尔吉奥和德波拉也牵连进来……不好的预感逐渐膨胀。可是盖塔诺依然不改脸上的笑容。
「不会不会,虽然说是交给我来管理,但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罢了。我也不常呆在庄园里面的。」
代理人主要负责的是会计方面的事物,很少直接和农民们见面。所以就算不认识也是很正常的。盖塔诺似乎并不在意这这事情,艾玛波拉安心的叹了一口气。
「那么,能不能问答我的问题呢?」
经他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还没有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不能够在这样疏忽下去了,于是艾玛波拉连忙回答。
「这个孩子并不是我自己生的。但是,她依然是我的女儿。这身衣服是收留了我们的夫妇送给我的东西。因为没有其他像样的衣服了……如果您是代理人大人的话,只要稍微调查一下马上就会知道了。我的名字是艾玛波拉。是牧羊人特内雷萨家的,艾玛波拉·特内雷萨。」
居住在庄园里面的人全都被管理,记录在案。塞尔吉奥和德波拉收留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还是最近的事情,翻翻底账的话,应该会在最近的记录里面找到相关的记述。
这么一来对方应该就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虽然艾玛波拉这么想,可盖塔诺用手撑着下巴,为难似的笑了。看样子这和他希望得到的答案还是有些距离。
「承担了母亲的义务养育孩子呢。这么年轻就如此有爱心,真是让人钦佩——可是,我想要了解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你有丈夫吗?」
这方面的问题调查一下应该也能够知道。正当艾玛波拉想要这么回答的时侯,她突然发现。盖塔诺平静的眼神当中蕴藏着某种猎人的光彩。
简而言之,他对艾玛波拉一见钟情了。
庄园里面也有年轻人把相同的思绪告诉了自己。可是,他们的说法没有任何掩饰,非常的直接,真要说起来,仅仅是大量粗俗的用词这一点就足以成为拒绝他们的理由了。至于那些纠缠不清的人,德波拉会用扫帚好好招呼他们的。
盖塔诺虽然是次男,但毕竟是领主的亲生儿子,也是庄园的代理人。和艾玛波拉之间的地位差距那是天差地别。
过去自己还是国王的女儿的时侯,对于贵族们的求婚那是理所当然一般的断然拒绝。因为觉得嫁给父王替自己选择的对象才是自己的使命,所以没有必要对没有被父王选上的那些人倾注感情,再说,自己拒绝他们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如果说现在还用和那个时侯一样的态度甩了盖塔诺,那么不仅仅是自己,就连塞尔吉奥和德波拉,甚至是艾伦都会遭殃。
艾玛波拉是单身的这件事情只要调查了就能够知道。就算在这里说谎也没有任何意义。犹豫再三之后,艾玛波拉还是选择说出真相。
「我没有丈夫。可是我和某一个人定下了等待他的约定。」
用双手抱住挂在胸口的石子——《水面之月》。那是他送给自己的,心的证明。
盖塔诺是个温柔而又优雅的年轻人。不想伤害他,然后又要顾及到塞尔吉奥他们,所以也不想引起任何的风波。因此,告诉对方自己早已经心有所属,让他干脆的放弃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
「那个人什么时侯才会回来呢。」
盖塔诺并没有退缩。蓝色的眼睛当中渐渐流露出浓郁的坚定的猎人眼神。虽然言谈举止非常温和,却非常黏人。
明明就是领主儿子的身份,却不摆架子,看着他人的眼神也没有自大的感觉。所以才希望他能够尽早放弃。自己的心情绝对不会发生改变。无论怎样追逐 自己,到头来盖塔诺都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可是,他却问了自己最难回答的那个问题。他……西奥博尔德究竟什么时侯会回来?艾玛波拉不知道,西奥博尔德自己肯定也不知道。就连有没有活着再相见的机会,也同样无人知晓。
或许已经再也不能见面了。一直以来都努力避开的这种非常现实的可能性突然出现在眼前,甩也甩不掉,艾玛波拉的眼眶湿润了。
慌忙低下了头,可还是被对方发现了。盖塔诺收起了笑脸,用非常担心的眼神看着艾玛波拉。
「难道说,那个人已经……在星海了?」
星海——那是生活在这片艾斯塞纳里奥大陆上的人们用来称呼脱离了肉体的灵魂归处的名称。在艾玛波拉成长的国度,人们都说死者会去到月神居住着的月之乐园。与之类似,这里的说法是天上有一片海洋,死者的灵魂转化为星星就好像鱼儿一样遨游在星海之中。纯洁的鱼儿能够将光芒投射至地面,可是为了不让罪孽深重的鱼弄脏星海,神会饲养野兽吃掉他们,诸如此类的传说。另外,月亮是神用来窥视地面的窗口,一旦神发现下界发生了什么灾难的话,就会排除散发着白银光辉的天使前来解救众生。
那个天使和侍奉着月神的银龙应该是相同的存在吧。银龙为了实现愿望而乞求力量,其实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通过誓约获得力量之后成为了银龙,用无尽的生命侍奉月神。
所以,成为了银龙的他绝对不是死者。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这点倒也是事实。说是去了月之乐园——身处星海,也没办法否认。尽管如此,如果跟对方说自己等待着的人是银龙或者天使的话只会被看成是脑子有问题的女人。自己被别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倒是没所谓,可只要想到这样一来自己有可能不得不和艾伦分别,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想要替她拭去眼角的眼泪,盖塔诺伸出了手。但他的手停在了空中。从艾玛波拉的身后跳出来的艾伦用自己的小手尽全力地推开了盖塔诺。
「住手!不要欺负波拉!」
以艾伦的力量当然不足以把盖塔诺推倒。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的守护着艾玛波拉。被少女误解了的盖塔诺只能苦涩的笑了笑。艾玛波拉顾不上自己眼角的泪水,急忙把艾伦拉了回来。
「快停下来,艾伦。不是这样的。」
艾伦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情让艾玛波拉很高兴。虽然是很高兴,可是不能让她在盖塔诺的面前做出无礼的举动。
「实在是非常抱歉。」
把艾伦抱在怀中,朝着盖塔诺低下了头。也包含着希望对方趁早放弃的含义在里面。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是自己已经不想再和他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了。
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这样的举动意味着拒绝。面对代理人的时侯不能够采取失礼的态度,这已经是极限了——可是。
盖塔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没有办法忘记那个人,很痛苦吧。——我啊,希望自己能够安慰你。」
就算对方是关心自己,这样的举动还是干涉的太多了。而且,刚才的那句话怎么也不能当作没听见。保持着向下的视线,艾玛波拉凛然的提高了音调。
「我不觉得无法忘记一个人是痛苦的事情。虽然也有回忆起,感到难受的时侯——但只要想到这是那个人留给我的东西,这样的痛苦就会转变成安慰。只要还记得那个人,艾伦也在我的身边,我就不需要其他的安慰。」
拼命的压抑着几乎狂暴起来的语气,尽可能恭敬的缓缓道出自己的真实心情。
无论怎样痛苦都没有关系。触摸自己脸颊的那只手的温度,唯一的那一次不自然的微笑,如果要自己忘记这些东西,那比赤脚站在烧红了的铁板上更痛苦。
就在此时,头顶上钟楼里面的大钟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集市结束了,同时也代表着用不了多久广场的大门就会关上。艾玛波拉不敢放走这个机会,赶紧把铺在地上的东西和剩下的货物装进箩筐里面。
「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便背起了箩筐。可是盖塔诺依然不屈不挠。抓住了艾玛波拉的手臂,停下了她。
「等等。我不相信有像你这般美丽歌喉的人会是农民家的女儿。你应该待在和自己相衬的舞台上,《歌姬》」
不知何时,盖塔诺的脸上出现了咄咄逼人的表情。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许多。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几乎都要陷到肉里面去了。艾玛波拉痛得皱起了眉头。
「请您原谅我,我……」
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是在申诉。可是,话只说了一般就卡住了。在盖塔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是一个全身都隐藏在钟型羽织外底下的身材娇小的人。用外头和头巾把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他的嘴角,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是,艾玛波拉很快就确定对方是个男人。因为她从那个人外套前襟的缝隙之间看到了他脚上穿着的草鞋。用山羊还是其他什么动物的内皮拔了毛之后鞣制成的带子绑在膝盖上,这种会让别人看到裸足的装束,一般来说不会是女人。
在这种时候难道还有什么要事吗。吃惊的皱起眉头之后,发觉他唯一暴露在外的嘴角笑了。说是微笑,倒更包含着戏虐的味道。然后他立起食指,放到了嘴唇上。意思很明确,『别出声』。
不过,就算没有这样的指示,艾玛波拉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在外套下面露出来的另外一只手上,捏着一个小动物。
那是老鼠。提着四脚不停扑棱的老鼠的尾巴,摇晃着。艾玛波拉惊讶的瞠目结舌,注视着那悬在半空的老鼠,可是盖塔诺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个时候,小个子的人瞄准了机会偷偷伸出手——他居然把老鼠放在了盖塔诺的肩膀上面。老鼠寻找着逃跑的路线,左右乱窜,最终落到了非常高级的外套的后领里面去。
盖塔诺直到这个时侯才发觉了情况有异。松开了艾玛波拉的手,尖叫着拍打着衣服。老鼠很快就从袖子中探出了头,摔倒了石砖上面。盖塔诺对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东西感到非常吃惊,用力的用脚踩了下去。老鼠灵活的从盖塔诺的胯下逃走了,只留下铁青着脸大口喘气的盖塔诺。
看着这幅光景的艾玛波拉也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引发了骚乱的当事人反倒非常愉快的笑了起来。
「哥哥的舞跳得真好呢。」
尖细的声音,似乎是个还没有变声的少年。身高已经和艾玛波拉差不多了,应该是在十三岁上下吧。说不定,对他而言这只是个孩子的恶作剧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对方是领主的儿子也一样。
虽然艾玛波拉担心着少年的安危,但是周围的人们都因为他的戏言强忍着笑出来的冲动。盖塔诺也一样,尽管脸上的肌肉依然抽搐着,却还是用沉着的态度转向了少年。
「这可不行啊,居然会有做出这种恶作剧来的小鬼。你是哪个职人的徒弟吗?还是说某个商店的打杂?」
「想要知道啊?那就猜猜看啊。」
少年依然保持着笑容。他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判罪吗。
突然之间被扔到一边的艾玛波拉只能默默的注视着这两人的对话。忽然有个人扯了扯艾玛波拉的袖子。不是艾伦。而是在一旁卖水果的女人。女人靠到她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小姐。赶快乘着现在逃跑吧。」
「可,可是,那个男孩子还……」
「没关系的。那个人是二少爷,所以在城市里面没有多大的权限。那种程度的恶作剧的话,被骂个几句就没事了。」
将信将疑的相信了对方的解释。乘着盖塔诺背对着自己的时侯,背着箩筐,牵着艾伦的手离开了。
混入听到了钟声而开始匆匆忙忙回家的人潮当中,穿过了广场的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的穿过繁华的街道朝着城墙的大门快步前进——突然,发觉到。难道说刚才那个少年是在保护自己?
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在布满了木制店牌的繁华街道上全都是从广场中走出来回家的人们,但是并没有看到和那个少年类似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回去是不是会好一点的想法。可是,如果说那个少年真的想要保护自己的话,回去只会破坏了他的一番好意。虽然还是犹豫不决,但是除了相信他被训斥一番之后就能平安无事之外别无他法。
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不过已经是秋天了。如果磨磨蹭蹭的话就要在漆黑一片的道路上回家了。
朝着广场的方向感谢地行了一礼之后,艾玛波拉带着艾伦急匆匆的踏上归途。


西下的斜阳从正前方照耀着自己。眩目的阳光使得艾玛波拉和艾伦只能低着头一路前行。
马上就要到家了。分隔开牧草地的道路上下起伏着,虽然需要时而上坡时而下坡,但是已经褪色发白的土被来往的行人踩得严严实实,走起来并不吃力,最重要的是背在身上的箩筐已经空了,没什么分量。
今天的时间似乎过得比平日都慢,特别是最后的那一阵骚动。
「艾伦,马上就要到家了。今天累坏了吧?」
在夕阳眩目的阳光之下,艾伦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觉得这样能够让她的心情变好一些才会带她出来的,结果反而让她产生了非常讨厌的回忆,艾玛波拉懊悔不已。在盖塔诺的面前,不得不训斥艾伦这点更让她觉得如此。
「——刚才,没能说出口……谢谢你保护了我。我真的是很高兴呢。」
明明还这么的弱小,依然挺身而出想要保护自己。原本应该是反过来,由自己保护她的。艾伦拼命的想要守护约定。那是和成为了银龙的西奥博尔德离别之际,立下的约定。
「今天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下次再去的时侯一起到集市上看看各种东西吧。一直都坐在同一个地方的话很无聊的吧。」
艾伦对所有东西都很感兴趣,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集市原本应该是个更让她高兴的地方。可是,艾伦摇了摇头。
「不无聊啊。」
谨慎的轻声细语。就在艾玛波拉以为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的时侯,艾伦又继续道。
「那么多人都夸奖了波拉。歌唱得非常好听呢,这样的。大家都笑了。所以,不无聊哦。」
还是一样,细细的声音。可是,有种自豪的感情。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艾玛波拉心头一热。这份热量很快便来到了眼角。
就算是这样的自己,艾伦也为之感到骄傲。就算看到了自己再不中用的那一面,也不会失望,全心全意的信赖着自己。
这样一份信赖给予了艾玛波拉新的力量。无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让这个孩子变得幸福,就算再怎么笨拙,也一定会全力去做。
这么想着,从夕阳的方向,正前方,一块小石子飞了过来,在脚边弹跳了几下。吃惊的同时用力地握住了艾伦的小手,艾玛波拉后退了几步。
把手抬到眼睛的上方,遮住夕阳,眺望着石子飞来的方向。前方的道路是坡度很缓的上坡,在坡道的顶端有三个小小的人影。虽然由于反光的缘故不怎么看得清楚,但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三个小孩子。正中间的那个孩子双手叉着腰,傲慢地摆着架子。
「别回来,外地人。」
那个孩子的声音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来。可是,透露出来的敌意还是非常明显。虽然自己这边看不清楚,还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憎恨的视线。
在逆光之中,两侧的另外两个孩子行动了起来。隔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又有石子在土地上弹跳——孩子们正朝自己扔石子。
另外两人也和中间的那个孩子一样从坡道的上方俯视着。
「我妈妈已经跟我说了。塞尔老爷子那里的艾玛波拉比起上了年纪的狗还要不中用。就算来到了田里也只能给大家添麻烦。和艾玛波拉一起干活的日子工作总是会完不成,奖赏就更不用想了。」
「我姐姐也这么跟我说。收留了那样的家伙,塞尔爷爷和德波拉奶奶也够辛苦的。」
两侧的两人提高了声音辱骂着艾玛波拉。尽管对方只不过是个孩子,这些话语还是刺痛了艾玛波拉的心。没有办法反驳这点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在自己的手心,艾伦加重了握住自己指尖的力道。手指被紧紧地勒住,有些疼痛。艾伦则深深地低着头。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是该训斥那些孩子们呢。还是抱着艾伦逃也似的回家去呢。就算他们的说法是正确的,可毕竟是做出了扔石子这种危险的事情,两个选择似乎都是正确的,又似乎都是错误的。
总而言之,不能让艾伦受伤。
为了不被飞过来的石子命中,艾玛波拉开始慢慢的后退拉开距离。忽然,站在正中央的孩子愤怒的大声喊道。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明明就是你们的不对!被艾伦抓伤了之后,输给女孩子回到家里被爸爸骂了一通,还被哥哥们笑话了!」
正中间的影子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跺了跺脚。
用手背遮挡着太阳,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着那个孩子的脸庞。在他的脸颊左右两侧,各有三道抓痕。
是昨天的那个男孩子。被艾伦抓伤之后,愤怒的母亲带着的那个孩子。
原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结果却被父亲训斥,被兄弟们耻笑,小孩子稚嫩的自尊受伤了吧。
艾玛波拉的手被艾伦握得生疼。手心中艾伦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仔细一看,低着的脸庞早已变得通红。抿在一起的嘴唇也不住地颤抖着,盯着地面的眼角高高吊起。榛色的瞳孔变得湿润,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艾玛波拉还是第一次看到艾伦这样的表情。一开始,艾玛波拉还不明白艾伦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在她明白了艾伦正拼命忍着愤怒感情的同时,男孩子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
「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全村人都是这么想的!艾玛波拉离开这个村庄就好了!」
在男孩子说完这些话之前,艾伦就已经开始动作了。一下子松开了连接在一起的手,朝着前方飞奔,捡起之前落在地面上的石子,朝着男孩子们扔了回去。男孩子们也摆开了架势。理解了眼前状况的艾玛波拉青着脸大声喊道。
「不可以,艾伦!」
对手在坡道的顶端,艾伦的力量没法扔那么远。可是,在突发的状况之下失去了冷静的判断。艾玛波拉急忙跑到艾伦的身边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然后举起了手给了艾伦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夕阳下空旷的牧草地上飘荡。
石子从小小的手心中落到了地上。直到刚才还完全不放在心上的牧草地中的虫鸣,此刻却显得格外吵闹。那是因为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片寂静。
三个男孩子也安静了下来。被打了一巴掌的艾伦侧着脸,却没有哭泣。
紧紧握住热得发麻的手掌,艾玛波拉蹲了下来。虽然和艾伦的视线齐平,艾伦却始终注视着斜下方,不肯转过头来。艾玛波拉对此毫不在意,静静的说道。
「不希望别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能够对别人做。如果那么做了,那你不也成了『做了令人厌恶的事情的人』吗?现在或许你还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可是之后一定会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非常可耻。艾伦也很清楚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做了会让人觉得厌恶的吧?」
艾伦扭着身子没有回答。可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眨了眨眼睛之后,泪水便如断了线一般不住的流了出来。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脚下干燥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圆形的痕迹。
艾伦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无声的哭泣着。这是她对于那些男孩子们最大程度的抵抗吧。在背对着他们的情况下,只要不发出声音,就算是哭泣了他们也不会发觉。
把背上的箩筐放到了地上,艾玛波拉又站起身来。将艾伦留在原地,她朝着少年们走去,最终停在了石子够得着的地方。
三个人的身子都僵硬起来。虽然在逆光之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那种疑惑和紧张的感情还是传递了过来。因为没想到艾玛波拉会打艾伦的缘故,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直射的夕阳令人目眩,可艾玛波拉还是直视着三人,说道。
「你们的母亲还有姐姐所说的事情都是正确的。我的确,只会给大家添麻烦而已。可是,我想要留在这里。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艾伦。所以,如果说你们无法原谅我,那就尽情朝我扔石子吧。我不会逃也不会躲,你们想怎么扔就怎么扔。作为交换,你们不可以对艾伦出手。」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依无靠的艾玛波拉还是想要留在此地,不想离开塞尔吉奥和德波拉的保护。能够有一个屋檐挡风遮雨,提供一个栖身之所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不要说每天都能够填饱肚子是多么的值得感激。这些她都非常清楚。
不能让艾伦挨饿受冻。如果说自己挨几个石子就能够保护艾伦的话,这份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艾玛波拉抬头挺胸的站在两道鲜明马车的痕迹之间。将双手叉在胸前,表达出自己不会躲避也不会用手挡开石子的态度。
可是刚才的威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男孩们靠在了一起沉默不语。没有办法,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的瞄准自己,又向前踏出了一步。突然,三个人同时害怕似的颤抖起来,掉头就跑。
随心所欲的扔石子这样一句话,让他们感到害怕了吧。或许是自己的虚张声势起到了作用。
不过是年幼的孩子。也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他人。只不过是想吓吓对方,让对方觉得自己才是处于优势地位的人。
可是他们之所以会感到害怕,是因为在内心的身处有着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的自觉。做出了不抵抗的宣言,甚至是不惜受伤的觉悟之后,让他们发现了内心深处的罪恶感。
那些孩子本性并不坏。只是在听到了母亲和姐姐的抱怨之后,产生了孩子般的愤慨而已。对于那些孩子来说,艾玛波拉是威胁到自己重要家人的敌人吧。
回忆起已经死去了的弟弟。用非常笨拙的方法,想要保护姐姐艾玛波拉的那个孩子。弟弟,和那些孩子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么一想,就没法产生对于他们的憎恨之情。
「波拉……」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艾玛波拉转过身去,艾伦就在站自己的身后。眼眶肿的老高,鼻涕也淌了下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对……不……起。」
呜咽着,几乎是泣不成声,尽管如此,她还是认真的道了歉。
不得不道歉的其实是自己才对,诅咒着如此不中用的自己。艾玛波拉弯下膝盖,用白色的褂裙替艾伦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昨天,艾伦是因为那个孩子说了艾玛波拉的坏话才会抓伤了那个男孩子。那是不管多么饥饿都不曾说过一句不满的艾伦,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的事情。
现在能够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吵架的理由了。如果把事情发生的原委全都说出来,那自然就成了自己把别人辱骂艾玛波拉的话转述了一遍,所以才不愿意说。
艾伦为艾玛波拉考虑了那么多,可自己却在手忙脚乱之下打了艾伦。明明艾伦就是一个,如果自己肯静下心来好好说几句话,很快就能够理解的聪明的孩子。
艾伦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有一半是红色的。
「对不起,艾伦……对不起……」
不断重复着道歉的话语,艾玛波拉抱紧了艾伦。
艾伦觉得脸上无光,却没有责备身为原因的艾玛波拉。不仅如此,还挺身而出保护了她。为了保护艾玛波拉,即使面对着比自己年长的男孩子也毫不退缩。
痛恨着自己的无力,感到无地自容。眼角仿佛被火烤着一般,滚烫滚烫,泪水流了下来。
艾伦依然哭泣着。一边哭泣着,一边用小小的手静静的拥抱着艾玛波拉。
这双手拯救了艾玛波拉无数次。第一次见面的时侯也是,温暖了悲痛欲绝心灰意冷的艾玛波拉的手心。现在也是一样,拥抱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灵。无论何时,都不曾放弃自己这个靠不住的母亲。
为了这个孩子,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虽然这么想,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艾伦的小手是如此的温暖。
待到泪水流干,人困体乏的时侯,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红色。
驱赶着摇晃的大脑和蹒跚的脚步,艾玛波拉背起箩筐,牵着艾伦的手。慢悠悠的回到了家里。
塞尔吉奥和德波拉都大惊失色。发觉两个人都哭肿了眼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比起商品全都卖光了的喜悦,在城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更让他们担心。因为这样一份关心而感激,泪水再一次落了下来。
可是,绝不能把理由告诉他们。这些温柔善良的人一定会保护艾玛波拉。特别是性格倔强的德波拉,如果说被她知道了那些少年朝自己扔石头的事情,肯定会冲到别人家里闹上一番。
结果,最后随便说了几句话搪塞过去,这一天在吃过晚饭之后马上就上床了。
月亮一如往常的投射着柔和的月光。
可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可耻的样子,所以,今天艾玛波拉没有去那座山丘——没有去那座山丘。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3-1 22:46 编辑


004 龙之爪

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西奥博尔德来到林道旁的小溪边,蹲下身子,把左手浸到了溪水里面。
覆盖着龙鳞的左手还是如同烧伤了一般痛疼。可是,和烧伤不同的是就算用溪水冷却,痛疼感却没有丝毫的减轻。虽然原本就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恶魔康蒂和《残月之龙》格丽泽尔达。西奥博尔德正寻找着她们,但由于不知道她们目的的缘故,究竟该去何处搜寻,完全没有头绪。在银龙的力量丧失殆尽的现在,无法靠嗅觉来发现恶魔的踪迹,自然也就找不到康蒂的气息了。
几乎是茫然无措的状况之下,唯一的线索是格丽泽尔达离开时的那个方向。如果那是对方故意为之的举动那就很可能是声东击西的战术,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事情,只能追逐这看不见的痕迹。
可是,除了没有头绪这一点之外,还有另外的阻碍挡在自己的面前。那是手上的龙鳞。

烧伤一般的疼痛,痉挛。忍耐了一阵之后疼痛的波浪会逐渐退下去,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波峰之间的间隔开始变得越来越短。就好像是在提醒着自己生命的时限一样。从吉雷萨那里得到的祝福的效力已经开始逐渐消失了。
另外一个问题则是外貌。
最适合拥有人类外形的格丽泽尔达躲藏的场所是人潮拥挤的城市。银龙吉雷萨没办法靠近人多眼杂的地方,想要甩开追踪是很容易的。于是西奥博尔德也进入了她逃跑方向上的某个城市,可是衣服没办法遮住手上还有脸上的龙鳞,结果看到了龙鳞的人们纷纷发出了「怪物啊」这样的惨叫。
仿佛是恶灵显身一般的骚动,到后来还出现了大声喊叫着把他抓起来,杀了他的人们。无可奈何之下,西奥博尔德只能逃到城市附近的森林里面躲藏起来,可这么一来根本就没法追踪格丽泽尔达了。
难道只能就这样无所事事的等死吗。
这样的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可现在还不能放弃。那日,在罂粟花海一别之后,她依然带着年幼的孩子顽强的生活着吧。作为公主而出生,一路走过来那个人。西奥博尔德把那样的她扔在了无依无靠的大陆上之后,就离去了。
就算不能实现陪伴在他身边的愿望,至少也想用银龙的力量守护她们两个。想要在她们的身上施以银翼的祝福。做出了那样的约定。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她们的前头。
用右手卷起左手的袖子——一直卷到接近肩膀的位置。用指尖触摸着那里残留着的浅浅印迹。
这是唯一一处眼睛能够看见的,同时也是手能够触摸到的,她的痕迹。她缝合了自己被弓箭贯穿了的伤口。
「艾玛波拉……」
这是红色花朵的名字。是西奥博尔德替她起的名字。和纤细而又弱不经风的外表不同,只要扎根于土,就会将周围一整片全都染成红色的,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罂粟花。
触摸着缝合的伤痕,似乎她就在这里。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放弃。
频繁的触摸这一道伤痕,是因为内心产生了动摇的缘故。如果说最终无法取回力量,消失了的话,那么就算是只剩下些许时间,也想要见她一面,想要去到她的身边。这里距离和她离别时的那块土地也不遥远,这更加重了西奥博尔德的动摇。
「艾玛波拉……你现在,过得如何?艾伦还好吗……」
难以抑制的思念飘落在溪面上,随着溪水静静流淌。
像这样待在溪边,就会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在潺潺的流水声伴奏之下,似乎能够听到她优美的歌唱和少女开朗的笑声,不禁竖起了双耳倾听。
可是,传入自己耳中的是拍打着空气的振翅声。散发着如同月亮一般明亮的银色光辉,来到了自己的背后。被翅膀扇动了的空气夹杂着地上的尘土和溪边的杂草飞了起来,溪面上也产生了宽阔的波纹。西奥博尔德抬起手,捂着脸,遮挡扬起的尘土,等到风止之后,转过身来。
根本不用问是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吉雷萨。
『找到她们了吗?』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直接了当的提问。西奥博尔德摇了摇头。
「这副样子根本没办法靠近人类聚集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们处以私刑。」
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苦涩的说道。吉雷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也没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被蕾切尔一说才发现——用这个就没问题了。』
说着,吉雷萨把用尖爪灵巧的抱着的布料扔了过来。布料在空中舒展开来,最终像被子一样披在了西奥博尔德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捡回来的,是一件已经相当破旧了的毛织外套。单靠一块布料就遮盖了全身的简单设计,头巾也连在领子上。的确,穿上这件衣服的话,手就能藏起来了,再披上头巾,脸颊上的龙鳞也不会被别人看到。立刻试穿了之后,虽然长度还是有点短,不过勉强算是遮住了龙鳞。确认了之后,吉雷萨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样就行了。还有,这个你也拿着。』
吉雷萨又扔了什么东西过来。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落在溪边草丛中的是,一把剑身稍稍有些弯曲的长剑。
包裹着羊皮的木制剑鞘。完全没有装饰的朴素长剑。
为什么把这种东西送给自己,困惑的将剑拿到手中之后发现,剑的重量轻的不可思议。难道是模具剑吗,怀着这样的疑问从剑鞘中抽出剑身,结果立刻被一股惊愕之情袭击了。
单刃的弯刀,散发着银色的光芒。而且,不是那种金属的光泽。
仿佛是从内部渗透出来的银色光晕,这是自己非常熟悉的——银龙从月神那里获得的月之磷光。
「这是……?」
『蕾切尔给你的。那家伙心灵手巧啊。好像是用自己的爪子打磨出来的。毕竟单纯的钢铁是没办法斩杀恶魔和《残月之龙》的。你应该会使剑吧?』
对于吉雷萨的问题,西奥博尔德以点头作答。可是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的剑实在让自己放不下心。不过素材不是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除了用这把剑斩杀,就没有别的取回力量的方法了吗?」
恶魔康蒂故且不提,《残月之龙》的格丽泽尔达和自己一样,原本是个人类。是为了实现某个愿望才追求力量的人类。
西奥博尔德想要守护某人。如果说格丽泽尔达也有着相同的目的,那么自己斩杀她到底算不算是正确呢。自己通过这样的方法取回了力量继续活下去的事情,被抛弃在那座罂粟花海中的她知道了的话,她又会怎么想呢。所以想要尽可能的避开这样一个选择——可是。
『不要踌躇,西奥博尔德。』
看透了西奥博尔德内心想法的吉雷萨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你还很年轻。只要还活着,或许就能迎来回到地面上等待着你的人的身边的日子。你的妻君应该还在等着你吧。』
「……还不是妻子。」
把刀重新放回鞘中,西奥博尔德回答道。
化为银龙之后,吉雷萨就成了类似师父一样的存在,在自己对于银龙的工作还一无所知的时侯,就已经问过了自己这个问题。一开始西奥博尔德以为这是某种必要的问题,于是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对方,结果并不是这样。吉雷萨在空闲的时侯,似乎常常会去等待着西奥博尔德的人所在之处巡视。还不怎么熟悉工作的西奥博尔德光是听从主人的指示就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基本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所以对他是非常感谢的。
『没什么区别。你还有着属于自己的归处,西奥博尔德。妻子一直都在等待着你。所以不要踌躇。』
吉雷萨的声音切实地让人心痛。
在那片大地上,已经没有等待着他的人了。
吉雷萨大概从没有放弃过。在等待着他的人死去之前,从没有放弃过希望。
然后,在这样一份愿望再也无法实现的现在,他把自己的过去投影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身上。把自己未能遂愿的思乡之情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并没有被人强加了的被迫感。因为西奥博尔德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回到地面上去。
大概大家都是这样。不仅仅是吉雷萨。现在不在此处的银翼圣女蕾切尔也一定,没有放弃。相信着回到被自己拯救的弟弟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可是,吉雷萨是两千年,蕾切尔是一千年,他们始终侍奉在月神的身边。这是怎么一回事,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西奥博尔德,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犹豫。《残月之龙》和我们一样,原本也是人类。可是,你想想看。他们和我们一样追求着力量,但是为什么结局却不一样……那是因为他们没能通过公主的审判。公主她啊,非常讨厌沉溺于力量之中的人。害怕着给予了他们力量之后会引致暴走的结局。这种人之所以会追求力量,那是为了欲望,爱憎,或者——』
「复仇,吗?」
西奥博尔德接着吉雷萨的话茬说了下去。吉雷萨用钢色的眼神注视着他,微微颌首。
『就算只是抱着想要守护某人这样单纯的愿望来接受审判,也有人最终会沉溺于力量之中。也有些人是因为心灵上存在着这样的缝隙才接受了惩罚,不能一概而论。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于自己追求了过分的力量感到后悔,感到痛苦。以不死之身,在无尽的时间之中,体验着这样的感情。当然也有着想要自杀的人,可别说是挥刀自刎了,就算是把身体烧成了焦炭都能够恢复。半调子的死法根本就行不通。所以他们最后会来向我们求助。在世界之中不断地彷徨,寻找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的银龙,在相遇了之后一定会这么说。既然你是月神的使者,想必知道杀死我的方法的吧,杀了我吧。』
吉雷萨不断地接受着这样的哀愿。所以,他才会知道。格丽泽尔达就算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终究不是神之力量容器的她总有一天会回到因龙鳞而受苦的身体,渴望着能够遇到远方的银龙。请求对方杀了自己。
殊途同归,等待着格丽泽尔达的结局只有一个。既然如此,当然要选择能够拯救西奥博尔德的那条道路。这才是吉雷萨的言外之意。
「我们的主人真的是毫不留情呢。」
吉雷萨一直一来都屠杀着《残月之龙》,这是因为只有银龙才能够解放他们。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不忍看他们继续受苦。
他应该也从月神那里得到了指示。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特地送了这把剑给自己,正说明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神不会宽恕被夺走了力量的下仆。
『不要怪罪公主,西奥博尔德。这是连公主都没有预想到的事态。公主还说,帮不上你的忙,非常过意不去。』
听到这句话,西奥博尔德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妖艳的笑着,对抛弃了人类身份的西奥博尔德说出这是获得力量所必需付出的代价这种话的那位神明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同情心,实在是难以相信。
「神的想法,实在不是我能够揣摩的……」
因为是超越了人类的存在,所以才是神。尽管如此,有时也会展现出和人类相仿的表情,这点让西奥博尔德感到很是困惑。
听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自言自语,吉雷萨提起了嘴角,露出了尖牙,似乎是在苦笑。
『公主也和我们一样啊,她也有心灵。比起人类的心灵更纤细,更容易受伤。所以,那家伙……康蒂才会出现啊。』
说着,吉雷萨警惕的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认没有人在附近。这种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跑到林道旁的小溪边来,在确认了的确没有任何的气息之后,他弯曲了四肢,摆出了休息的样子。
『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应该什么时侯告诉你才好。干脆就乘着现在说了吧。这是关于公主,也关于康蒂的故事。』


在遥远的过去,不论是谁都能够听见神的声音。
那是从天而降的女声。救救我,她诉说着这样的请求。
女人是这片大地上最初的人类。用木头和泥土制成了和自己类似的人偶,然后吹上一口气,赐予他们生命,增加同伴。
可是随着人数的不断增长,大地的空气开始变得混浊。女人创造出来的人类能够若无其事的在其中生活,可是女人自己无法忍受。
寻求着避难之处的女人在天上建立了疗养的场所,然后移居到了那里。留在地面上的人类仰望着天空,请求着她回来,可这个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追求着她,在死后,让自己的灵魂飞往她居住着的疗养地。爱慕着她的人们用自己的灵魂保持着天上空气的清洁,拯救了她。
为了报恩,女人将蕴含着祝福之力的磷光撒在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身上。同他们定下了,这股磷光将保佑奉上祈祷的人类免于各种灾难的侵扰,这样的约定。
人皆祷告,女神祝福。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开始觉得被赐予这样的祝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再仰望天空的人们开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于是开始了相互憎恨,相互争夺,相互厮杀。
祈祷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不曾祈祷的人们为了追求死后的安宁,灵魂同样会飞向她的身边。就连充满了欲望的罪人的灵魂也同样如此。这样的灵魂污染了天上的空气,使天空变得混浊。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持续的祝福着人们。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人们一定会重新拾回祈祷的心灵。
女人从天上不断地呼唤着人们。请你们继续祈祷。可是,因为疗养地受到污染的缘故,女人的力量被削弱了,祈祷和祝福之间的循环变得不通畅起来。
人们虽然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重新开始祈祷,但其中也有觉得不耐烦的人存在。那些人堵上了耳朵,假装着没听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侯开始,竟真的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女人感到很寂寞。自己其实也很想留在地面上,可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无法离开疗养地。独自一人待在天上被渐渐遗忘,终有一天地上的人们会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干脆就在这样污浊的空气中死去吧。女人做出了这样的觉悟。
悲伤的叹息落到了她脚下的影子上面。被这样一股叹息给予了生命的《影子》,非常怜悯她。于是,它便提出,如果把我从你的脚下分离开来,我就替你消除所有会让你痛苦的东西。
听到这番温柔话语的女人喜出望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个要求。她为了《影子》钻出了好几个连接着天地之间的洞穴。穿过了这个洞穴来到地面上的《影子》为了她,夺走那些忘记了祈祷的罪人们的影子,然后将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一起吃掉。
这么一来,自然升上天空的灵魂全都是清白的灵魂了。疗养地再一次恢复了清净,女人非常感谢《影子》。
可是,渐渐地《影子》不再只满足于狩猎罪人们了。不知何时开始,《影子》不仅仅是为了主人的健康,也开始为了自己的快乐吞食起人类。如果有对于诱惑心动的人出现,就在背后推他一把,让他犯下罪恶,失去月之磷光的保护,然后吃掉。不仅如此,回到天上之后,还夸耀似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不断从人类那里夺走影子的《影子》力量迅速的膨胀,《影子》沉溺在这样一股力量之中。对于自己增加了罪人数量这样一件事实毫不在意。
作为主人的女人对于《影子》的这样一种变化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影子》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是不能放任《影子》这样为所欲为下去。女人把《影子》放逐出了天界,关在了地底最深处的暗之世界当中。虽然没能把为了《影子》而凿出来的连接天地的洞穴全都堵上,但是被强迫只能生活在暗之世界当中的《影子》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天上了。
失去了友人的女人感到很悲伤。《影子》消失了之后,地上的争端也好仇恨也好开始不断增加,升上天空的灵魂也全都变成了污秽的灵魂。可是,这样就好。女人已经绝望了,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尽管如此,《影子》还是不曾放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放逐的《影子》,挣扎着重新爬回了地面。
可是它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天上了。因为它只能生活在暗之世界当中。
《影子》哭泣了。到了这一步,它依然不明白自己犯下的罪恶。《影子》觉得自己被主人背叛了,叹息着,憎恨着,最终,《影子》的眼泪变成了它的下仆——恶魔。
恶魔们从母亲《影子》那里继承了心灵,教唆人们犯罪,夺取他们的力量,吞下他们的身体和灵魂。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力量之后,恶魔就仅仅是夺取影子了,把肉体和灵魂扔到暗之世界当中,当作刚刚出生的伙伴的食粮。
已经觉悟了死亡的女人,却不能放过这种暴走的行为。她鞭策着已经虚弱无力的身体,朝着地上呼唤。救救我,愿意回应我的人,可以获得能够实现愿望的双翼。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可是,她依然没有放弃,持续的呼唤着。这样一股声音最终从连接着天地的洞穴中漏了出来,来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耳朵里。
年轻人是一个小部族的族长。可是,打扮成人类模样的恶魔军团已经包围了这个小小的部族。此时,完全不知道那个恶魔伪装成的人类的族长发出了拯救部族的请求,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之后,他追随着那股声音来到了休眠火山的火山口,跳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然后年轻人成为了最初的银龙。


『打探出这些情报,花了我几百年的时间啊。公主因为失去了朋友的悲伤,感到非常的失落,怎么都不肯敞开心扉呢。』
最初的银龙——吉雷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升上天空的始祖之女。这就是西奥博尔德和其他银龙的主人,月神芙丝。她居住着的疗养地,被人们称作月之乐园,又或者是星海。
然后,她最初的仆从——从神的《影子》当中诞生出来的恶魔之祖,便是康蒂。
圣职者们要是听到了这番话,估计会晕倒过去。可是,西奥博尔德本就不是什么信仰坚定的人,在看到康蒂身影的时侯,也产生了一股隐隐约约的预感。
看到康蒂那忧郁的侧脸时,产生了一股即视感。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的确和神非常相似。
『我们通向审判之前经过的那条道路,原本是为了康蒂而准备的便门。你在那里遇到公主的时侯,公主显得非常悲伤对吧?害怕着再出现像康蒂一样因为力量而发狂的人,公主才会在月之圣水中下了诅咒。对于心灵上有缝隙的人进行神罚。可是,公主很快就对此感到了后悔。太过强大的诅咒创造出了《残月之龙》,成为了《残月之龙》的人类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可是,月之圣水中的诅咒已经没办法消除。所以每当寻求力量的人出现的时候,公主都会非常悲伤。能够通过审判的,在你之前就只有我和蕾切尔而已。在做好了又会出现一条《残月之龙》的觉悟之后,怀抱着悲伤的感情才递出了月之圣水。』
吉雷萨的话语和西奥博尔德的记忆相吻合。在通过了审判之后,月神用妖艳的笑脸看着成为了银龙的西奥博尔德。那是因为对于抛弃了尘世的人的哀怜和终于出现了通过审判的人的喜悦混杂在一起的缘故吧。
不禁回忆起吉雷萨用『只是个女人』来称呼神的那段话。现在渐渐能够理解这番话的含义了。她对于西奥博尔德的歉意也是真实的感情吧。
被格丽泽尔达夺走了力量的时侯,原本西奥博尔德应该已经被消灭了。可是,在被吉雷萨施加了祝福之后总算是留下了一条命。恢复了人类的外型,这是因为为了维持这一短暂的生命必须要有一个容器的缘故吧。
可是,重新恢复了这一原本应该被抛弃的姿态等于是背弃了誓约。所以,西奥博尔德现在才会承受着和《残月之龙》相同的痛苦。
之前西奥博尔德以为这是月神对于自己没能察觉陷阱的制裁,是毫不留情的表现。但实际上不是这么一回事。是西奥博尔德喝下的,现在依然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月之圣水对自己背叛了誓约行为的反应。在这一点上,月神自己也束手无策。
『康蒂已经挑战过我们银龙许多次了。因为她憎恨着公主,还有侍奉公主的银龙。虽然已经交手过很多次,但是那家伙只要影子还在就总能逃到黑暗当中去,无论怎样都杀不死。尽管如此,只要大败她一场,就会有好几年不出现在地面上了……』
「上一次打败康蒂是什么时侯的事情了?」
『应该还没到一年。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已经很模糊了,不过因为那是就在你成为银龙之前发生的,所以我还记得。』
吉雷萨不怎么肯定的说道。
侍奉了神如此之久的吉雷萨很清楚康蒂的一切。所以,才确信她还要过好几年才会出现,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西奥博尔德。其他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还是让西奥博尔德熟悉狩猎恶魔的步骤更为优先。结果经验反而成了死角。
就在吉雷萨若有所思沉默下来的同时,西奥博尔德的龙鳞突然开始疼痛。特别是左手,如同灼伤一般的痛苦。承受不住的西奥博尔德扔下长剑,用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咬紧了牙关。
『不要紧吗?』
「……没事。」
疼痛一浪高过一浪,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不过西奥博尔德还是点了点头。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长剑,下了决心。
在罂粟花海之上,她——艾玛波拉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会等着你。
如果现在放弃了,就等于让她的决心落空。握着一线希望,她对自己说,无论是多少年都会等着自己。所以西奥博尔德不能够抛弃希望。就算用上几十年也一定要回到她的身边。
而且,看到了一丝光芒。
「所有的恶魔都是由康蒂而生的呢。」
『没错。』
「那么,只要消灭了康蒂,就不会再有新的恶魔产生了吧。」
『恶魔都是由那家伙的眼泪产生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吉雷萨和蕾切尔,这两条银龙都没法解决的对手,怎么看都不是新人,而且还是刚失去了银龙力量的自己能够对抗的。可是,既然获得了武器,就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希望。
要杀死格丽泽尔达这件事情还是让自己有点罪恶感。可是,《残月之龙》无论怎样挣扎,最终还是会死在银龙的手里。如果西奥博尔德放过了她,就等于把杀死她的使命强行推给了吉雷萨和蕾切尔。
既然如此,干脆就用自己的双手来解决。如果说格丽泽尔达的愿望真的是想要拯救某个人的话,那么自己就代替她去救那个人。也算是一种赎罪。
然后,接下来就要以康蒂为目标。只要消灭了身为恶魔始祖的康蒂,人们就不会再被恶魔给盯上。和平的阳光就能够一直照耀艾玛波拉和艾伦生活着的那片土地。
不过,在消灭了地面上所有的恶魔之后,又该怎么做?至今为止因为完全看不到希望所以就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刻意不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不过在有了康蒂这样一个明确的目标之后,就没法再忽视了。
「恶魔消失了之后,对于月神来说银龙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到了那时,我们会怎样?……虽然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会不会被解放呢?」
艾玛波拉寄托的那一线希望。对于西奥博尔德来说,这同样也是寄托。
鹰嘴般的嘴角咧起,吉雷萨用骇人的表情微笑着。
『你说得没错。公主是为了制止暴走的康蒂才会使役银龙。如果公主的愿望实现了的话,我们也就能从使命中解脱,获得自由之身。到时候你就能回到妻子身边了哦,西奥博尔德。』
吉雷萨的这番话,给了自己那飘摆不定的希望以坚强的支撑。
以银龙的样子,是没办法和她一起生活的。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在远处,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守护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把挂在腰带上的内里空荡荡的剑鞘拿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据说蕾切尔用自己的爪子制成的剑。
这会不会是为了西奥博尔德在匆忙之间赶制的呢。和吉雷萨不同,和蕾切尔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道她的为人到底怎样。
西奥博尔德之所以能够成为银龙,并不是因为听到神的呼唤,而是根据由蕾切尔留下的银翼圣女的传说。
听说了这一点之后,蕾切尔的心情似乎非常复杂。在得知她故乡的王族已经不复存在,具有血缘联系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个这样的事实之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不用说西奥博尔德就是杀死了她子嗣的王族的男人的弟弟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西奥博尔德,因为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那是因为被西奥博尔德留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银翼圣女的后裔——唯一存活着的奥库托斯王族的公主的缘故吧。
不过,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自己还是非常感谢她。
以人类的身份活在地面上的时侯,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不相信任何人,用坚固的铁门紧闭着自己的心灵。悄悄的打开了这样一扇铁门的是艾玛波拉和艾伦。虽然和二人一起共度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多亏了她们,自己在人生的最后时侯,能够像一个完整的人类那样活着。
想要回去。回到那温柔的时光中去。
吉雷萨伸直了弯曲的四肢,站起身来。待的时间太长,而且这里又很接近人口密集的城市,再这样下去被人们发现的可能性就很高了。虽然为了劝说罪人们赎罪的时候,是会降落在他们的面前,但还是要尽可能的避免被人类目击的情况出现。如果说银龙不是作为传说,而是作为实际存在的说法流传开来,寻求力量的人类就会大量增加。而其中的大部分都无法通过神之审判,最后成为《残月之龙》。
『《残月之龙》的那个小姑娘应该和康蒂在一起。康蒂如果出现在地面上的话我或许能够发现她的气息。我会试着在天上寻找。你等到天亮了之后就进城。如果有康蒂从旁指点,她应该正藏身于人群之中。毕竟在乡村的话甩不掉我,而一旦进了城那我也就不好靠近了。』
留下这些话之后,吉雷萨展开双翼飞向空中。起飞时的狂风卷起沙尘和被切碎的杂草毫不留情的拍打着西奥博尔德的脸颊。用手保护着眼睛不被沙子侵袭,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抬头仰望,吉雷萨早已经飞上了高空,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夜空。
目送着他离去,西奥博尔德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空荡荡的剑鞘身上。
这是死去的母亲送给自己的剑,为了守护艾玛波拉和艾伦,剑身已经丢失了。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现在只剩下剑鞘,带在身边也只是累赘。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西奥博尔德在溪边屈膝。然后把剑鞘静静地放在溪面上。木制的剑鞘在清流中起起伏伏,渐行渐远。用手捂住胸膛,不断祈祷着,直到剑鞘离开自己的视线。
母亲是个纯洁的人。如果吉雷萨所说的月神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真实的话,那么母亲的灵魂肯定在清洁着月之乐园,支撑着月神。
就算没有剑鞘也没关系。母亲的遗物还残留着。那是送给艾玛波拉的月长石。原本只是剑柄上装饰的那块石头,由她起了《水面之月》这样的名字。
白色的光泽当中泛着青色光芒的宝石。她把这种样子比做了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一轮圆月,正静静的躺在眼前的溪面上。
她说,《水面之月》代替母亲守护了自己。
那么,《水面之月》哟。请你一定守护此刻的艾玛波拉。
直到我回到她们的身边,那一天的到来。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3-3 23:52 编辑


005 代理人之屋


艾玛波拉的一天是从把《水面之月》挂在脖子上开始的。
编织得很粗的麻绳如果缠住了脖子就麻烦了,所以睡觉的时侯把《水面之月》放在枕边。
一起睡在纺织小屋当中的艾伦还没有起床,于是艾玛波拉一个人走到屋外,用井水洗了洗脸。接着用冷水洗了洗了肿着的眼圈,感觉非常舒适。朝霞也很美丽。可是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让自己消沉下去的空闲了。不生病的情况下还不干活的话那就真的太不中用了。
把视线转向主屋,塞尔吉奥和德波拉似乎还没有起床。
回到纺织小屋,开始整理行装。用绳子把金色的长发束起,去到家畜小屋,将里面的鹅和鸡赶到外面的围栏里面之后收集产下的蛋。暂时将蛋放到篮子里面之后,接下来从仓库里面拿出大大的扫帚打扫起家畜小屋。
就在这个时候,从主屋那边传来了犬吠声。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可是很快又安静下来,应该是塞尔吉奥和德波拉起床了的缘故吧。这么想着,艾玛波拉在结束了打扫之后来到围栏边,撒下饵料。
在中午之前,就先让家禽呆在这里。鹅的警戒心很强,如果有狐狸出现的话会大声的喊叫报警,只要是在家里的人全都能够听到,所以不用太担心。
「……波拉。」
就在艾玛波拉撒着饵料的时侯,艾伦擦着眼角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因为刚刚起床的缘故,麦穗一般的头发乱糟糟的翘得老高。平时都要睡到早饭准备完成之后,今天似乎是由于犬吠的缘故,早早的醒来了。
再睡一会儿去吧。正打算这么说的时侯,突然想到如果硬是睡个回笼觉那么等会儿起床的时候反而更加痛苦。偶尔有这么一天早起的日子也不错,改变了想法之后,艾玛波拉微笑着说道。
「早上好,艾伦。这么早就起床真是了不起呢。」
尽可能做出开朗的表情。如果自己一直都是消沉的样子,那么艾伦也会感到不安。
被夸奖了的艾伦还是一脸倦意,不过腼腆的笑了。
被亲生的母亲抛弃,还非常年幼,但艾伦还是理解了这一点,尽管如此,她却没有说过任何一句憎恨的话。既不闹别扭也不耍脾气,是个能够好好的整理经验记在心里的好孩子。所以,艾玛波拉相信她一定能和那些男孩子重新和好。为此,艾玛波拉必须要得到他们的认同。

艾伦还在擦着眼角。和艾玛波拉一样,因为哭泣的缘故,眼睛依然红肿着,所以才感到了不适吧。
「去洗脸吧。」
单手拿着装着蛋的篮子,带着打着哈欠的艾伦来到水井旁。打上一桶水来让艾伦洗了洗脸,自己也洗了洗手。然后用湿润的双手替艾伦整理好头发。能够感觉到艾伦的头发长长了。
接下来顺带着把自己束起的头发解开,也用手梳理了一下。
冷水似乎起到了作用,艾伦的眼睛清澈了许多。榛色的大眼睛显得水灵灵的。
刚刚见面的时侯,在过于瘦弱的身体衬托之下,大大的眼睛显得异样的醒目,现在艾伦的脸颊恢复了小孩子应有的那种圆嘟嘟的感觉。在柔软浑圆的脸框上面,分外显眼的大眼睛给人非常可爱的印象。
「那么,接下来就是早饭了呢。今天有四颗蛋哦。」
看着篮子里面,艾伦的脸上出现了高兴的神采。
四颗全都是鸡蛋。鹅下蛋远不如鸡那么频繁。在家里总共的八只鸡里面,除去两只公鸡之外全都是母鸡。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母鸡都会每天下蛋,所以一个早上就能收到四颗鸡蛋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我去让爷爷和奶奶看看!」
艾伦用双手提着篮子,兴冲冲的朝着主屋跑了过去。
「别摔跤了啊。」
苦笑着提醒她注意,艾玛波拉也跟在艾伦的身后。
今天也不用从事庄园的工作。是人们打理自己家里的田地和工作的日子。接下来还要编织出售用的毛织物,和毛织物必须用到的纺线。除此之外,还有洗衣服和替收割下来的自家麦子脱壳的工作。每天需要干的工作数量用双手十指都数不过来。
靠近主屋之后,听到了谈话的声音。客人似乎还没走。刚一走进依然敞开着的大门——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坐在桌子旁的长凳上,面对着老夫妇两人的是有着蜂蜜色头发的男人。安内洛领主帕修恩特侯爵家的次子,盖塔诺·帕修恩特。
把装有鸡蛋的篮子放在餐桌上。盖塔诺笑吟吟的摸着艾伦的头。艾伦非常尴尬似的低着头。
注意到呆立在门口的艾玛波拉之后,盖塔诺意味深长的笑着站起身来,非常绅士的打了招呼。
「早上好,艾玛波拉。」
「……早上好,代理大人。」
虽然对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很大的疑问,可是对方先向自己打了招呼之后也不能不回应,无可奈何之下,艾玛波拉只得微微点头。
艾玛波拉,他直接用名称呼自己。说起来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过他了。有了姓名这样一个线索之后,代理人想要找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也就很容易了。在集市上得到素不相识的少年帮助,从困境之中脱身,可现在这全都白费了。在心中悄悄的向少年陪着不是。
得到了解放的艾伦跑到艾玛波拉的身后躲藏了起来。似乎从昨天的那一件事情之后就对盖塔诺产生了不好的感情。
艾玛波拉也一样。昨天还觉得他不过是个有些固执的人罢了,可在已经如此明确的拒绝了的情况下,还要追到家里来,这实在是让人困扰。
「……代理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是有何要事呢。如果是催促罚金的话,那我现在就支付清楚。」
用歌声赚来的金钱。暗示着自己付清了罚金之后就请你立刻回去。可是,盖塔诺仿佛没有发现这样一层含义,依然笑容满面。与之相对的是,明白了艾玛波拉话中含义的德波拉皱起了眉头。
「艾玛波拉,你太失礼了。」
德波拉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盖塔诺是管理庄园的代理人,不能够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代理人,她的心情也很容易理解。特内雷萨家族代代能够以牧羊为生,这也多亏了帕修恩特侯爵家族的庇护。
没办法辩解,艾玛波拉陷入了沉默。打破了这样一股沉默的是盖塔诺令人意外的发言。
「罚金已经没必要再支付了哦。」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说,叔叔?」
塞尔吉奥已经替自己支付过了吗。这么想着,把视线投向了坐在妻子身边的老人身上。
「领主大人替我们免去了。」
塞尔吉奥的回答非常简洁。可是,对于免除罚金这样一种原本应该令人感激的决定,此刻的塞尔吉奥却高兴不起来。把眼睛深深地藏在浓密的白色眉毛之后,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了?」
为了补偿对领主造成的损失才被处以罚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被免除了。
艾玛波拉用充满了警戒心的紫丁香之瞳向盖塔诺提出了疑问。接着,盖塔诺眯起安稳的碧眼,微笑着说道。
「只不过是讨好老人家的心情罢了。毕竟是为了重要的请求才前来的嘛,算是一点小礼物吧。」
这种装模作样的说话方式让艾玛波拉焦急起来。虽然不想听到他的答案,但还是迫切的希望对话能够进展下去。
于是盖塔诺说出了自己预想中的那句话。
「我是来向家长们请求,把艾玛波拉·特内雷萨嫁给我为妻的。」
果然是这样。
虽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回答,但艾玛波拉还是觉得很头疼。
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和心情。昨天已经跟他这样说过了,而且最后还偷偷地跑掉了。如果说这样还不明白,那么就没有在拐弯抹角的必要了。
「在这件事情上,我昨天应该已经拒绝过了。」
太过软弱的话,没办法将自己的感情传达到对方那里,可太过强硬又会引起风波。所以尽可能不夹杂任何感情的,用明确的话语告知对方。无意识中,双手握住了挂在胸前的《水面之月》。
看到艾玛波拉的这番举动,德波拉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伤心的东西,眼神中充满了哀伤。然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沉重的开口说道。
「艾玛波拉。你和艾伦一起去那位大人的身边吧。代理大人,请你带着她们走吧。」
这是艾玛波拉完全不曾预想到的话语。
在被庄园中的年轻人们追求的时侯,德波拉像拍苍蝇一样挥舞着扫帚驱赶他们。那个时候,对方的态度明显就是来玩玩的,用不堪入耳的各种下流话语在家门前叫唤个不停,可这次状况完全不一样了。不可能用扫帚把代理人扫出家门,再说盖塔诺虽然态度是强硬了点本身还是没有恶意的。所以不会保护自己这点是已经预想到了。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把艾伦一起带走这样的话来。
「阿姨,为什么……」
难以置信,不愿相信。握着《水面之月》的手颤抖着,声音也同样颤抖着。
「我已经累了。」
德波拉逃避似的将视线挪向了一旁,她的话语刺在了艾玛波拉的心坎上。
「因为家里没有年轻的劳动力,所以才会收留你们的。可是别说是帮忙了,根本就是累赘。原本还想着只要等到你熟悉了之后就能够像别人一样干活了,所以才忍着,可期待完全落空了啊。明明是打算等到我们两个干不动活之后让你来照顾我们的,结果却反过来变成我们来照顾你,真是好笑——你还是赶快走吧。」
「阿姨……」
进入自己耳中的话语刺痛了心灵。德波拉眉间的皱纹似乎变得更深,她侧着脸,拒绝直视艾玛波拉的视线。
艾玛波拉寻求着救助,望向了坐在德波拉身边的塞尔吉奥。可是,塞尔吉奥明明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却依然望着桌子不肯抬头。
「叔叔……」
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躲在背后的艾伦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似乎因为德波拉严厉的口吻而感到害怕,但是艾玛波拉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结果就连开口安慰艾伦都做不到。
沉重的沉默继续着。打破了这种尴尬气氛的是盖塔诺想要修补的声音。
「哎呀哎呀,不用这么深刻嘛——艾玛波拉,我是绝对不会强求你的。如果你真的讨厌我,那我就老实放弃。可是,至少给我一天的时间吧。今天一天,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在我家里度过。这么一来你也就能了解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之后再来做决定,好吗?」
盖塔诺的表情非常的认真。
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可是,无论如何还是要拒绝盖塔诺的提议。
正当艾玛波拉打算低下头拒绝他的时侯。突然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他说想要自己和他共度一天的时光,以便让自己好好的了解他。那么反过来说,这也同样是让他看清艾玛波拉为人的机会。
甩都甩不掉的黏人男子。就算被拒绝了也不放弃,说不定今后还会继续追求自己。既然如此,干脆做出让他生气的举动,让他看到自己不好的那一面,幻想破灭。
「……我知道了。那么,就今天一天。在太阳下山之前我就要回来。」
在代理人的屋子里面,应该有常驻的助手和佣人。也不至于两人独处。
盖塔诺非常高兴似的笑了。快步的走出家门,朝她们挥了挥手。艾玛波拉牵着艾伦的手,跟在他的身后。
「叔叔,阿姨。我出门了。」
离开之前,留下了自己会在今晚回家的道别话语。
老夫妇保持着沉默。
即没说一路走好,也没说别再回来。




代理人带着两个少女离开之后,不知过了多久。
塞尔吉奥和德波拉一直保持着沉默。屋内一片寂静。公鸡的叫声传到了主屋这边,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是艾玛波拉把家禽都放到篱笆里面了吧。一大早,就努力的工作。
「不管怎么说也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
低头注视着餐桌,塞尔吉奥自言自语似的对妻子说道。
德波拉没有回答。深深的皱起眉头,脸上布满了如同干裂的土地般的皱纹,用顾虑重重的眼神看着少女们离去的方向。
「……如果不说到这个份上,她们是不会离开的啊。」
轻到难以捕捉的声音,总算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位代理人是大概两年之前新上任的。领主次子的身份之前就从辅佐官和监工那里听说过,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这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代理人的工作主要是会计方面的,同居住在庄园当中的人还有家畜数字进行着战斗,基本不会出现在劳动现场。说起见面的机会,那也就是每年举行两次的评判集会和农闲期之前的犒劳宴会了。可就算是这些活动,有辅佐官出场的话也就足够了,特别是在宴会上,所有人都忙着吃喝,谁还顾得上代理人的脸。
判断出那个年轻人便是代理人的依据,是他戴在手上、刻着侯爵家纹章的戒指。从行为举止来看也没有疑问。
吃惊那是自然的。毕竟是平时从来没有和农民们发生过直接接触的代理人跑到自己家来了。再加上他说想要艾玛波拉成为自己的妻子,完全不知所错。
按照他的说法,似乎是昨天在集市上面对艾玛波拉一见钟情了。因为只打听到了名字,所以便顺藤摸瓜来到了家里。代理人说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忘记艾玛波拉的脸。
可是,就算对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也不能若无其事的就答应他。虽然没有说出理由,但艾玛波拉和艾伦昨天都是哭肿了脸回来的。于是便怀疑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对少女们做了些什么。
德波拉向代理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之后。她脸上坚毅的表情明确的表达出会根据代理人的回答决定是不是会将他扫地出门的信息。
而实际上,代理人确实有头绪。在他询问了艾玛波拉是不是有丈夫之后,艾玛波拉的回答是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有一个自己正等待着的人。可是,接下来再问道这个人时侯什么会回来,突然之间艾玛波拉就留下了眼泪。
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但是那个人似乎已经……代理人的话到这里就中断了。
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艾玛波拉每天晚上都会偷偷地溜出家门,独自站在晚春时节曾经被罂粟花海染成一片红色的山丘上,静静的仰望着夜空。就好像,在那里等待着某人归来一样。
晚上出门非常的危险,因此也提醒了她许多次,可是她还是每晚都会过去。到了现在,就连严厉的德波拉也逐渐放弃,只当作没看见了。
仰望着天空的艾玛波拉在想些什么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就是在星海当中遨游的鱼。是逝去之人的灵魂。
对于艾玛波拉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就在那里吧。挂在她胸口的那块石子,应该是由那个人送给她的。所以她才会常常摸着那块石头做出祈祷的样子来。
就算现在还很痛苦,但总有一天伤痛是会愈合的。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过了一阵子之后又会找到新的恋情,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德波拉是这么想的。
可是,艾玛波拉却下定了决心要一直等待那个已经无法归来的人。
老夫妇二人已经上了年纪。或许那一天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艾玛波拉会怎样呢。带着年幼的艾伦,要怎么活下去呢。
艾玛波拉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虽然现在已经布满了伤痕,但是她的手依然纤细、洁白、美丽。那是不曾参加过劳动的手。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她就连孩子都会做的家务也做不好。
不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艾玛波拉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之中。不过,当时的她应该是过着连吃饭都是由佣人来喂,类似这样的生活吧。
生活在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中的女孩。尽管拼命的的学习着,努力去熟悉各种劳动,但是现在还什么都做不好,让人觉得不安。
但就算这样,如果有个能托付的丈夫在身边的话,那也就不用担心了,可艾玛波拉似乎是决意要孤老终生。
塞尔吉奥和德波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就在这个时侯,侯爵家的儿子笑着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说着想要娶她为妻。
没有利用代理人的立场,而是说愿意尊重艾玛波拉的意志。不过,最起码,还是希望她能够在了解了自己之后再作出决定。只要一天就可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他这么对老夫妇说道。
塞尔吉奥和德波拉都同意了。因为他们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说服艾玛波拉。
但是,做出最终决定的还是艾玛波拉。如果说在了解了代理人的为人之后,她依然不愿意的话,塞尔吉奥也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只要再过十年,艾伦也就差不多到了待嫁的年纪了,除了向神明祈祷自己能够活到那个时侯,别无他法。
不过,德波拉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想法。塞尔吉奥的妻子有着把艾玛波拉和死去的女儿看作同一人的倾向。把她当成自己那没能高高兴兴的穿上嫁衣,去了星海遨游的独生女。
为了让女儿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买下来的衣服和饰品。为了让她能够穿上漂亮一点的衣服,两个人都拼了命的工作着。就算从自己的口中省下口粮也要把粮食和鸡蛋拿到市场去卖掉攒钱。可等他们将这些积蓄全都转化成华丽的服装的时侯,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金钱的问题根本就无所谓。只是,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绝望般的空虚。
女儿一生中最美丽最幸福的瞬间。为了这一天的来临而活着,发狂般的工作着,打算将自己满溢出的爱情凝结成的结晶变成嫁衣送给她。可是,那个原本应该接受这一切的人已经不在了。
近在咫尺的幸福瞬间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被爆炸性的虚无感袭击,有那么一段日子甚至连工作都不想做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重新站了起来,那是因为有妻子在身边的缘故。有着必须守护的人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就算是把已经被钉在名为绝望的棺材上面的心灵扯碎,也必须重新面对现实。
可是,在德波拉的眼中,还是只有女儿一个人。失去了应守护之物的德波拉不知道该将自己溢出的爱情置于何处,如同迷路了一般,心灵不断彷徨着。自那之后,过了几十年,总算是又回复了普通的生活,不过就算是现在,德波拉那满溢而出的爱情结晶还保持着当时的温度,寻找着可以寄托的地方。就在此时,艾玛波拉和艾伦出现了。
艾玛波拉是个就连做饭都不会的女孩子。一般来说这种食客早就被赶出家门了,而开始对于德波拉来说,这就好像是在照顾着婴儿的感觉。用自己的双手来养育,从年龄上来说马上就能出嫁的艾玛波拉成为了德波拉放置自己爱情结晶的场所。给予女儿幸福生活的目标,在阔别了几十年之后,终于能够实现了。
然而,艾玛波拉却打算要孤老终身。知道了这一点的德波拉不可能不失望。
能够预见到,在自己们死去之后,独自养育幼子的她的生活会变得非常艰辛。甚至有可能像女儿一样红颜薄命。到那个时候,艾伦又该如何是好。不安的想法笼罩在她的心头。
所以,德波拉才会说出那么严厉的话语,将艾玛波拉赶出了家门。代理人对待艾伦的态度也非常温柔,面对身为农民的自己也很亲切,是个循规蹈矩的年轻人。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希望她能够改变独自活下去这种寂寞的念头。在这样的思绪逼迫之下,最终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来。虽然代理人也说了希望自己能够帮忙创造对话的机会,但并没有暗示到要将她从这个家里赶出去的程度。想必他也是很吃惊的吧。
艾玛波拉被德波拉伤害了。想到这一点便心头一紧。所以,现在只能够希望代理大人牢牢的抓住她的心。
德波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门口。总是散发着坚强目光的双眼此刻却显得分外寂寞,被泪水湿润了。
塞尔吉奥看了看放在餐桌上的篮子。那是艾伦拿回来的篮子。里面放着刚刚收集回来的鸡蛋。
在那两个少女到来之前,一人能够吃到两个鸡蛋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现在,塞尔吉奥却觉得两人分四个鸡蛋太多了。




代理人的大宅和谷仓还有礼拜堂建造在一起。周围围绕着深深的壕沟。
这些建筑物和民宅不同,是用岩石建造的,非常坚固。发生了紧急情况的时候能够躲在里面据守,因为材质的缘故也能够预防火灾的发生。
可是,虽然说是大宅,但比起贵族们那考究的豪宅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这里说到底也就是代理人视察庄园状况的时侯会使用的临时性住宿设施而已。寝室和客房都在一楼,通过楼梯可以直接从外面来到上层为了集会而准备的宽阔大厅。虽然整个空间足够收容很多人,但是常驻在这里的只有为数不多的辅佐官和佣人而已,四处都飘荡着寂静的空气。
「这么早就去造访真是不好意思呢。早饭应该还没吃过吧?我马上就来准备。」
说着盖塔诺唤来了佣人,下命准备早餐。艾玛波拉和艾伦则被带到了上层的宽阔空间,在等待早饭完成的时间内,听盖塔诺讲述。
空旷的大厅之内只有组合式的餐桌和长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和民宅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要说唯一有所不同的地方,就是椅子和桌子上面都铺着白布。
可是,在墙壁上挂着好几层已经被染上了蓝色和绿色的布料,虽然有种显眼的感觉却不会煞风景。
这些布料,应该不是挂上墙上的装饰物而是用来防风的道具吧。使用的颜色种类虽多却没有无节操之感,在完成了使命的同时也不会影响室内的景观。
可是现在不是关注这些东西的时侯,必须要想办法让盖塔诺讨厌自己。
话虽如此,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和他不相称的女人呢。能够令他感到不愉快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呢,没有头绪。
不论说了什么都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就算是被人做了往衣服扔老鼠这样的恶作剧都没有发怒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效果。而且,还要小心不能让他迁怒到德波拉和塞尔吉奥的身上。
德波拉在说谎。一眼就看出来了。
德波拉这个在说话的时候一直都会直视对方的眼睛。可是,如果说出口的话违背了自己的真实意愿,那么她就会把头非常不自然的转向一边。
所以那个时候,她在说谎。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说出那样的谎言,但那一定不是她的真心话。艾玛波拉这样坚信着。
回去之后,询问她的真实想法。为了这个目的,也要让盖塔诺早早放弃才行。
挺直了身子,面对着盖塔诺坐下。艾伦紧贴着艾玛波拉,感觉很不舒服的四处张望。
盖塔诺一个人高兴的笑着。似乎是对自己非常有自信。艾玛波拉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你的歌声非常美丽。简直就好像训练过一样……不好意思,失礼了。并不是说你的歌声不自然。只是,我觉得比起我所认识的贵族的大小姐们都要优秀许多。是在什么地方学习过吗?」
「是的。」
「啊,果然。具体是什么地方呢?」
「请恕我不能回答。」
「是吗,好神秘啊。喜欢唱歌吗?」
「是的。」
「太好了,我们一样哦。我也喜欢唱歌呢。虽然不是自己唱,是听别人唱啦。」
「是吗。」
回答尽可能的简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回答中也不参杂任何谎言,如果出现了矛盾,只会给对方以机会。
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有所回应。将冷淡的态度进行到底,必须明确表达出自己对于他没有任何兴趣。剩下就只能祈祷他醒悟到自己是个不可救药的女人了。如果这个计划没能顺利实施,在忍耐了一天之后就说出『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这句话吧。既然他说他会接受一起度过了一天之后得出的答案,那么到时候自己也就能够得到解放了。
盖塔诺虽然不是个坏人,但是不用明确的态度和语言表达出来他是不会明白的。
对话是单方面的。盖塔诺一个劲的说,艾玛波拉则静静聆听。
就在艾伦开始觉得无聊摇晃着双腿的时侯,早饭送到了。
黑面包和干燥的水果就是早餐的内容了。和农家的早餐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和盛着这些食物的瓷器上面的精美图案相比,实在是非常的突兀。不过艾玛波拉并没有把这样一种表情写在脸上。
尽管没有食欲,但是如果艾玛波拉不吃,那么艾伦也不会动手。她可是一直空腹忍耐着的。就好像是被下令等待的小狗一样。
为了给艾伦作出示范,拿起一片被切下的干梨放入口中。味道和自己平时吃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看到艾玛波拉开始进食之后,艾伦也朝食物伸出了手。于是艾玛波拉又把手放回了双膝上。果然没有食欲。
和德波拉还有塞尔吉奥一起围着餐桌的时侯非常快乐。以前用餐的时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说话,自己以为用餐就是应该在这种肃穆的形式下进行的。可是在那座房子里面,人们都若无其事的边吃边谈。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可是等到习惯了之后,吃饭的时间就变得快乐起来。
如果,他也能够在这段时间里——西奥博尔德也能够与自己共度这样的时光,那该有多么美好。
每天吃晚饭的时侯都会这么想,无论用餐的时光是多么的令人愉快,都比不过西奥博尔德捕到的鱼那般美味。
就好像围坐在篝火的旁边,共享烤鱼一样,想要与他共享这美好的时光。
视线落在几乎没有动过的剩下的面包和水果上面。尽管没有食欲,就这样吃剩下还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倒不是说觉得对不起盖塔诺,而是太浪费了。
用褂裙包起来带回去怎么样呢。放在以前,这种想法觉得无疑会让艾玛波拉感到自卑,可是现在却不会有任何抵抗的心理。能够吃的食物一片也不想浪费。
一边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一边用简单的回答敷衍的回应着盖塔诺的问题,就在这个时侯,女佣的少女悄悄的走到艾玛波拉的身边往她面前的陶杯中灌水。准备了早餐的也是这个少女,说不定在这座房子里面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佣人。
倒水的同时,少女不知何故的来回扫视艾玛波拉和盖塔诺的脸。就在艾玛波拉对此感到困惑的时侯,一个不小心手腕碰到了倒水的水壶嘴,撞上了陶杯的杯壁。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被细细的杯足支撑着的陶杯倒了下去——杯中的液体撒到了桌面上,朝着艾玛波拉流了过来。
「十、十分抱歉!」
少女的脸色铁青,急忙低下了头。把水壶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替艾玛波拉擦拭湿掉了的衣服上的水迹。
可是艾玛波拉并不慌张。浇在身上的只不过是水而已。既不烫,也没有颜色。被沾湿的也只不过是用手肘到手腕的袖子而已,就算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也会干了。比起在小溪里面摔了一跤全身湿透的那次,根本不算什么。
没关系的。就在艾玛波拉打算这么说的时候,冷淡到冰点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喂,你。整理好东西就从这里滚出去。就现在。」
就在刚才,盖塔诺的脸上还挂着亲切的微笑,可现在温柔的表情从他的脸上一扫而光。就好像是在自己不注意的时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少女满目泪光的朝盖塔诺低下了头,请求原谅。
「请您,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如果被赶出了这里,我就无处可去了……」
「管我什么事。你可是在我最重要的客人面前犯了错误。像你这种人怎么能够轻易原谅。滚出去。」
由于盖塔诺的毫不留情,少女低着头,蜷缩起了身子。因为这样一种令人不快的威压感而感到了害怕的艾伦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放回了盘子里面,抓住了艾玛波拉。
少女颤抖着,一动不动。可是盖塔诺却毫不在意,不耐烦的挥着手,似乎是要她快点离开。
「请等一等。」
艾玛波拉不由自主的开了口。虽然原本的打算是不说什么多余的话,但是现在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被沾湿的衣服很快就会干了。请你原谅她吧。」
少女说自己没有别的栖身之所。尽管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是这样一份心情她有过切身的体会。因为对于艾玛波拉来说,除了特内雷萨家,自己也没有别的栖身之所了。
盖塔诺苦涩的笑着。似乎是避开艾玛波拉的请求。
「如果说受害的是其他什么人那倒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是你。是我最重要的《歌姬》。我不会原谅她的。」
盖塔诺理所当然般的笑着说道。
看到他的这种表情,突然有一块冷冰冰的东西落到了艾玛波拉的心中——那是轻蔑。
外表上伪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对自己管理之下的佣人却是如此的傲慢。而且,为了能够获得艾玛波拉的芳心对佣人过分严格。这是这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看到他的力量的手段。
冰冷的感情寄宿在紫丁香之瞳中,艾玛波拉缓缓的说道。
「……我明白了。可是,受害人是我。你不觉得由我来决定她应当受到怎样的惩罚才更恰当吗?」
听到艾玛波拉冰冷的语气,少女的肩膀又开始不住的颤抖。艾玛波拉佯装不知,注视着盖塔诺的双眼。
似乎是因为艾玛波拉总算说了一句称自己心意的话,盖塔诺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浮现出开朗的笑容,连连点头。
「的确,你说的没错。那么,就随你的意思来办吧。」
获得了许多之后,艾玛波拉望着少女。
「把头抬起来。」
听到命令之后,少女诚惶诚恐的抬起了头。灰色的眼睛当中含着泪水,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艾玛波拉。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之后,她的年龄似乎也和艾玛波拉差不多。说不定两个人其实是同年。衣服也同样是年轻姑娘穿着的类型。或许是为了不影响到工作,把和眼睛一样是灰色的头发编成了较粗的辫子,盘在头上,用布包裹住。
看着少女的眼睛,艾玛波拉温柔的微笑。
「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食物都带回去呢?原本我是想自己来做的,不过现在就拜托你了。」
害怕着的少女的眼中出现了困惑的动摇。
「……就只有这样吗?」
非常惊讶的,饱含着疑问的,回应。艾玛波拉点了点头。
「对,就只有这样……你不愿意吗?」
「不,我这就去办!多谢您的原谅!」
深深的行了一礼之后,少女收拾掉放在艾玛波拉面前的盘子,离开了打听。从外面传来了沿着楼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等到少女的脚步声最终消失之后,大厅里回复寂静。艾玛波拉重新扶起倒下了的陶杯,拿起水壶向里面注水。然后也替艾伦的杯子里面倒满了水。
把水壶放回桌面的同时,盖塔诺开口了。
「真温柔呢。」
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如是道。可是眼神中的那份温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是对艾玛波拉对佣人的处置感到很不满意。
「因为你说了可以由我随意处置。我希望你能够向神明起誓,不会违背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那当然。」
盖塔诺的语气非常的敷衍。完全不像是向神明起誓的态度。
虽然和自己祖国的信仰多少有些不同,但是居住在月之乐园的月神和居住在星海里面的神是同一个存在。明明从神哪里得到了祝福,免于恶魔的伤害,却没有感恩之心。
这对于从小就一直进行着祈祷,因为神的力量才能够活到现在的艾玛波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就连用自己的生命侍奉神的西奥博尔德的存在,都有一种被否定了的感觉。
之前还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的盖塔诺突然之间沉默下来。希望能够通过责罚佣人这样一种行为表现出自己身份的高贵和魅力以得艾玛波拉的芳心,结果却失败了,他总算是发现到了最后的结果和自己的预期背道而驰。虽然嘴角的微笑还没有消失,不过托着腮帮子,注视着艾玛波拉的样子,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喝下一口水,让心情平静下来,轻轻的拍着还有些不安的艾伦的后背,艾玛波拉打破了眼前的沉默氛围。
「我觉得严厉并不是坏事。可是,只有严厉是不行的。如果因为严厉而变得盲目,那么总有一天这样一份严厉会化作刀刃反过来向你展开攻击。到了那个时侯,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你的严厉而受到过惩罚的人们会由于仇恨而被召集到一起,没有人会来帮助你。如果身处上位的人不讲理又不公平的话,那就更是如此了。」
罪即罪,罚即罚。彻底地贯彻所谓的公平,绝不法外开恩,也不知什么是柔情的国王,被王妃背叛,失去了国家,也失去了自己的性命。然后,在父王的庇护之下,一无所知的公主向民众们寻求援助,结果反而成了仇恨的象征而被人们追杀。
艾玛波拉并不憎恨那么不愿意救助自己的人们。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公主才是那么什么都没做,抛弃了自己逃跑的坏女人。
有可能的话,希望除了严格之外,盖塔诺能够同样懂得公平和宽容的重要性。成为一个和庄园的代理人身份相符合的人物。所以艾玛波拉才好言相劝——可是。
「……这算是,谏言吗?」
托着腮帮子,盖塔诺用微笑着的嘴角,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想要对我进行说教吗。牧羊人家的女儿。」
嘴角翘得更高,笑容也随之舒展。感到受一股不知从而何来的寒意,艾玛波拉把艾伦抱在了怀中。几乎与此同时。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农奴!」
盖塔诺一口气站起身来,抓起自己面前的陶杯,朝着艾玛波拉扔了过来。艾玛波拉急忙把艾伦压在身下,俯下身子,可是因为反应慢了一步,杯子还是擦到了头部。在自己的身后,传来了陶杯碰撞到地面破碎的声音。
虽然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状况,但总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逃跑。艾玛波拉紧紧抱着在自己怀中发抖的艾伦,站起身来。连接着室外的大门就在自己的身后。刚刚离开的少女因为手里拿满了东西的缘故,应该没办法把门锁上。
转过身,朝着大门奔跑,果然不出意料,门开着。
跑到外面之后总之先大声呼叫求救,就算这附近没有人烟,旁边的礼拜堂里面应该有司祭在。只要逃到那里——
思考被终止了。就在只剩一步就能够赶到的瞬间,追上来的盖塔诺抓住了她的肩膀,推倒了艾玛波拉。怀中抱着艾伦,连受身的动作都不能完成,腰部和背部狠狠的撞上了地面。
盖塔诺来到她面前,关上了大门。可疑的目光闪烁在始终睡不醒带着懒洋洋感觉的碧眼当中,盯着艾玛波拉和艾伦。
「我还以为是你个老实的女人,结果给你点好脸色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算什么东西?把我当成傻瓜了吗。你也是,昨天的那个小鬼也是……!」
盖塔诺咬牙切齿的扔下憎恨的话语。
听到这话的艾玛波拉大吃一惊。如果说这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性,那昨天的少年就要遭殃了。
「那个男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抱着艾伦,艾玛波拉毫不畏惧的迎上了对方的视线,反问道。结果盖塔诺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愉快了。
「被他逃掉了。安内洛城是侯爵——也就是父亲大人的领地。知道我没办法出手于是就嘲笑我……!」
或许是因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愤怒的感情又一次沸腾起来,盖塔诺的脸变得通红。
暂时感到安心了,那个少年平安无事。
可是,状况还是没有发生改变。要怎样才能从这里逃走呢。
除了大门之后,窗户也能够通向外面,可是这里是二楼。抱着艾伦跳窗是不现实的。再加上窗户还上着锁,就算自己能跑过去也没足够的时间把锁打开。
看样子除了从正面从出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下定了决心之后,艾玛波拉直视盖塔诺。
「请让我出去。我要回家了。」
这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相亲一般的活动了。艾玛波拉原本就没有接受的打算,现在更是想要尽可能早的离开这里。可是,尽管对于盖塔诺而言,艾玛波拉是个非常讨厌的女人,他却没有让出路的意思。
「不行。」
「这是为什么。就算按照约定一直待到晚上,我也绝对不会倾心于你的,这样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
做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觉得能够抓住自己的心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蠢了。可是,盖塔诺笑了。鄙视的笑了。
「你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根本就没关系。不过,我的确是觉得让你喜欢上我的话会比较好办一点才会在一开始的时侯那么打算的。像你这样顽固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这是什么意思?」
「《歌姬》,懂吗。」
盖塔诺用手指指着艾玛波拉,似乎这是非常浅显易懂的事情。
「谁会脑袋秀逗去娶什么农奴的女儿为妻啊。我想要的,是你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话里面的意思。」
说是想要自己的声音,但这种东西又不是想要就能让给他的。明明就是盖塔诺说了莫名其妙的话语,可他听到了艾玛波拉的回答之后,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什么是《歌姬》吗?」
问题的语气让艾玛波拉沉默不语。她对于自己连孩子都懂得的常识都欠缺这一点是有自知之明的。
盖塔诺用看到了什么罕见的东西般的眼神俯视着艾玛波拉,然后用鼻子哼了一声。
「哼,不过和牧羊人的女儿的确是没什么关系的话题——所谓《歌姬》,就是指那些能够将祈祷传达到神那里去的女人们。拉托雷亚是艺术的国度。人们都相信着用歌声来装载祈祷的话,就能够传递到天上。不过,这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完成的工作。只有磨练过歌喉,拥有美丽嗓音的歌手才能将歌声传达到天上。所以被国王陛下直接选中的人才能够成为《歌姬》,虽然被选中的《歌姬》的工作是为了国王陛下而歌唱,但是大部分的工作内容都是在祭典上面歌唱。有时候是独唱,有时候是几人合唱,似乎是根据祭典的规模来改变的。除此之外,有时也会被派遣到矿山或者是采石场去,为了劳动者们的平安无事而祈祷歌唱。是一种职业女性。不过——」
暂时打断了叙述,盖塔诺蹲下身子,靠近了艾玛波拉的脸。艾玛波拉趴在艾伦的身上,几乎是贴到了光滑的木地板上,拉开距离。看到这样一种举动,盖塔诺非常可笑似的晃动着肩膀笑了。
「别那么害怕啊。接下来才是重要的部分——所有的《歌姬》,都会生活在国王陛下的身边。毕竟在接受到了请求之后要立刻出动,不这样可不行。居住的场所会由国王陛下来准备。那是在王都中心的华丽豪宅。《歌姬》连同着家人会一起搬家到那里去。」
「……也就是说,在娶了我之后,让我成为《歌姬》?」
「真聪明。」
听到艾玛波拉的正确答案,盖塔诺满足的点了点头。可是,还是不明白。作为《歌姬》的配偶居住在王都,这究竟具有多大的价值呢。艾玛波拉搞不明白。
「你不是侯爵的公子吗。这样还不能够满足吗?」
「怎么可能满足啊。」
盖塔诺迅速的回答道。尽管蹲着身子,下巴还是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用鄙夷的眼神俯视着艾玛波拉。
「侯爵又怎样,对于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来说,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为了避免土地的细化,基本都是由长子来继承的。不能继承土地,也不能继承家产。除了长子之外,要么就是出去干活,要么就是在战场上扬名立万,要么就是成为学者或者圣职者,没有其他的道路。」
高贵的血统并不一定意味着幸福。如果是男性,那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对财产继承的问题,如果是女性,那么就要嫁给素不相识的男人。艾玛波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养育成人的,西奥博尔德也有过痛苦的童年时代。
摆在盖塔诺面前的选项有三个。尽管如此,艾玛波拉觉得这也够奢侈的了。在艾玛波拉看来,没有被当成物品来对待,也没有兄弟之间疏远而产生的空虚感,这简直就是奇迹一般的幸福。可是,对那些羡慕能够获得所有财产的长子的人来说,成人之后就被赶出家门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吧。
「你觉得我想要搞出一番大事业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上战场吧?可惜,拉托雷亚是被天使祝福了的国度。治下的城邦之间如果发生了什么冲突,会有国王陛下的军队来调停,在王都之中有着世界各国的王侯贵族的子女们前来留学,所以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对其他国家出手。就算想要扬名立万,但是没有战争的话根本就无从谈起。不过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圣职者然后就那样死去。那种一天到晚都在祈祷的人生,想想就要吐。学者也是一样。」
建立武勋的道路从一开始就被堵上了。又不想成为学者或者是圣职者。剩下的道路就只有工作一途,但是要至今为止一直都过着贵族生活的人突然之间成为职人的土地或者是商家的跑腿,确实是强人所难。不知道那个行业的情况,而且教养也会成为一种阻碍。再说老板也不会想要雇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侯就会逃跑的少爷吧。
「所以,我现在成了被亲生父亲和哥哥雇佣的庄园的代理人。在哥哥继承了爵位和土地的同时,统计着农田里面农奴和家畜的数量过着日子。」
可怜的人,艾玛波拉不禁这么想。
帕修恩特侯爵和继承者,盖塔诺的哥哥,肯定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弟弟、这个年轻人的事情。说是宠爱他都不为过。在听了不愿成为学生或者圣职者的愿望之后,还给予了他工作。
西奥博尔德虽然是国王的儿子,待遇却和庶民无异,就连自己所期望的成为学者的道路都被关闭,就算这样,他还是为了妹妹坚强地活着。和妹妹之间那凄惨的离别方式对于他而言是多么的痛苦,艾玛波拉心里非常清楚,相比之下被充满了各种选择的温暖环抱着的盖塔诺根本就是一个无知的闹别扭的孩子。
或许是看到了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恶,一心只顾着诅咒命运的自己的影子。觉得害羞的艾玛波拉挪开了视线。
「……作为《歌姬》的丈夫就能够获得王都的房子,比起现在的生活要幸福许多呢。」
「没错。只要你的歌声能够获得国王陛下的认同,保持《歌姬》的身份,就能够一直生活在那里。那可是国王的身边啊。除了被选中的一小部分人之外都没法到达的场所。和以农奴还有家畜作为对象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是父王还有兄长绝对获得不了的光荣。从庄园的代理人这种受雇的身份当中脱离出来,这就是盖塔诺想要获得的东西。
「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可是,我并没有成为你的妻子的打算。昨天我也说过了,我已经与某一个人立下了等待的约定。」
并不是他让自己这么说的。而是单方面的做出了『我会等着你』的宣言。但就算这样,约定依然是约定。那时候的话语绝不是谎言。
「真是顽固啊。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吧?大叔和大婶可是会伤心的哦。在得知了你不想嫁出去之后,担心得不得了啊。多可怜的人啊。」
说着,盖塔诺夸张了叹了一口气。嘴上说着多可怜啊,可脸上却完全看不出这种感情。
现在艾玛波拉明白老夫妇二人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冷淡了。果然德波拉是在说谎。
是被这个男人教唆了。当然,让他们为自己担心这点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现在不能够退缩。绝不能放弃那个约定。
为了不让德波拉和塞尔吉奥再为自己担心,必须要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等到那个时候,他们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
艾玛波拉的大脑中早已经想要回家的念头占满了,就连盖塔诺的问题都不想回答。
就这样保持着胶着的状况下去,住在这栋房子里面的辅佐官还有刚才的那个佣人注意到情况有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到有什么人靠近之后大声呼救就好了。
或许是觉得艾玛波拉被自己说中了痛处,已经想不到反驳之词了。盖塔诺用绰绰有余的表情慢慢地靠近,把视线投向了艾玛波拉怀中的——艾伦。
「喂,小不点。」
至今为止一直都沉默着紧紧抱着艾玛波拉的艾伦颤抖着用恐惧的眼神抬头望去。盖塔诺用很开朗的笑容,似乎是要讨小孩子高兴一般,对艾伦问到。
「你也希望能够住在大房子里面,穿着漂亮的衣服吧?那里可不是连哪里是家哪里是家畜小屋都分不清的地方哦。所以,你也来劝劝你那顽固的妈妈吧。那样的话我就会成为你的『父亲』哦。不管你喜欢什么都会买给你。人偶也好,糖果也好。你想要什么呢?」
说着,盖塔诺向艾伦伸出了手,似乎是要抚摸她的头。艾玛波拉转过身子想要让那只手远离艾伦,可是在此之前艾伦就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她重重的打了想要触摸自己的盖塔诺的手。
就好像是小狗露出小尖牙尽全力恐吓一样,艾伦用榛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盖塔诺,大叫道。
「我才不要!人偶也好糖果也好都不要!更不要一个坏爸爸!艾伦已经有爸爸了!西奥一定会回来的!」
用哮喘时的那种急促的呼吸声,艾伦不停地呼喊着不要,不要。尽管有艾玛波拉在一旁抚慰,可是如同突然之间达到沸点的水一样,顶翻了锅盖喷发出来的气势有增无减,艾伦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在大厅里面回荡的刺耳声音让盖塔诺皱起了眉头,他将视线落在了被打了的手背上——然后如同捕食的毒蛇一般,用手握住了艾伦细细的喉咙。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盖塔诺就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推开了艾玛波拉,然后站起身来把艾伦高高提起。被死死握住的脖子承受了身体的全部重量,艾伦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小手在盖塔诺的手臂上抓来抓去,双脚痛苦的挣扎着。
「住手!」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般,艾玛波拉飞扑到盖塔诺的身边搂住了他的手。可是无论自己如何用力想要将他的手臂扯下或者拍打,他的手依然纹丝不动。就在这个时侯,艾伦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呈现出紫色。艾玛波拉改而支撑荡在空中的艾伦的身体,可是盖塔诺提起手,把艾伦举到了更高的地方。
「求求你,放手吧!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面对着艾玛波拉的恳求,盖塔诺的脸上浮现出嘲笑的表情。看到这样一股笑容,艾玛波拉明白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会成为你的妻子,成为《歌姬》……请你快点放开她吧!」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吼叫,艾伦的身体落到了自己的怀中。支撑不住突然增加的重量,艾玛波拉倒在了地上。
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站都站不起来。
但是感到安心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就在意识逐渐远离的时侯,听到了艾伦咳嗽的声音,心一下子收紧。慌慌张张的直起艾伦的上半身,轻拍她的背部。
艾伦把脸埋在艾玛波拉的怀里,不断的咳嗽着,似乎非常的痛苦。过了一会儿之后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可是呼吸平静下来之后,肩膀又开始痉挛,颤抖着哭了出来。把脸埋在艾玛波拉的怀里压低着声音,可是呜咽声还是从细小的喉咙当中漏了出来。
艾玛波拉紧紧地抱着艾伦,继续拍着她的后背。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应该做些什么。
只有盖塔诺一个人,一脸的满足。似乎对于艾玛波拉在无奈之下做出的回应非常满意。
「那么,就拜托你了,我的妻子哟。请在国王陛下的面前尽力歌唱吧。」
就差用口哨来表达自己愉快的心情,盖塔诺打开了关闭着的房门。从外面进入房间的光线,似乎预示着只要逃到外面就能够得救。可惜,这是无法实现的幻想。
「好事要急办。赶快出门做好出发的准备吧。先去一次安内洛城,替你换一身衣服。穿着这种寒酸的衣服去拜访国王的话就连我也要跟着丢脸了——话可先说在前头,别试图逃跑啊?我是这个庄园的代理人。不仅仅是你,就算是要把住在那栋破房子里面的老两口放逐出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没记错的话,你是迟钝到会被处以罚金的地步的吧?除了老头子和老太婆之外没有任何人是你的伙伴吧?随便弄出一个罪名,把你们一家人全都放逐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相信那是因为你不好啊。土地和财产都被没收,真是可怜的老人。说不定就那样感到绝望一命呜呼了。」
说着,盖塔诺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样子。就好像是小丑一样的表情。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他说的是事实。就算被安上了不实的罪名,周围的人们也不会替自己辩护。一边同情着塞尔吉奥和德波拉,一边痛骂着,都是因为收留了这个女孩的缘故才会遭遇了这样的不幸。还没有褪去外来者的光环,又非常的不中用,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农民们的信赖的。

「……我不会逃走的。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抱着还在抽泣的艾伦,低着头作答。不能再把塞尔吉奥和德波拉卷到这件事情当中来了。
「很好。我期待着你的发挥,《歌姬》」
夸张了行了一礼之后,盖塔诺消失在大门的另一头。从楼梯那边传来的轻快脚步声让人觉得非常可憎。
在一片寂静的空间之中,唯有艾伦的呜咽声回荡着。慢慢地,艾玛波拉的抽泣声也重合在了一起。
「对不起,艾伦……很害怕吧?很痛苦吧?都是因为我不好……对不起。」
如果在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歌唱的话,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对于已经无法改变的,发生在昨天的事情感到后悔,一股重担压在心头。
因为抱着艾伦,《水面之月》压在了胸口,这一份感触很痛。明明已经约定好了要等待他,现在却成为了别人的东西。
陶杯的碎片出现在了被泪水打湿的模糊视线当中。锋利的碎片似乎在引诱着自己。
艾玛波拉拼命的挥去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死亡和逃跑是同样的。塞尔吉奥和德波拉会受到不当的指责。留下艾伦一个人,独自逃向死亡的深渊这样的行为也是不能原谅的。和西奥博尔德立下了一直活下去,守护艾伦的约定。这和艾玛波拉单方面立下的等待他的约定不同,是他的愿望。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守护艾伦。
而且,自己的性命是西奥博尔德舍弃了人类的身份才救下的。决不能简单的放手。
闭上眼睛回忆他的身影。如同茂密森林一般深邃的绿色眼睛,漆黑的头发,拥抱的热度,一切的记忆都是如此的鲜明。
就算自己的自由被夺走了,心依然在他的身边。只要《水面之月》在身边,只要能够抬头看见月亮,只要还拥有这份回忆……就能够活下去——可是。
「西奥博尔德……」
好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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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残月之龙


沿河而建的都市巴伦西亚由于靠近首都科努的缘故,人口众多,道路狭窄,高楼林立。为了在城墙当中受限制的空间之内容纳尽可能多的人,除了向上延伸增加建筑物的楼层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而建筑物的大部分都是非常容易解体和改造的木质结构。
受此影响,即便是在白天的时侯,建筑物之间的小巷上也几乎看不到阳光,一片阴暗。而大道上面则拥挤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和装载着从港口上面卸下准备往周边小城市的各种货物的马车。
通过城门进入城内之后,在人群之中没有人特别在意西奥博尔德。把左手隐藏在外套的下面不让别人看到龙鳞,用头巾披在头上,一直低着头前进,就没什么问题了。
时不时从深深地覆盖着面部的头巾下面,向外眺望人流。
根据昨天晚上,在黎明之前和自己碰头的吉雷萨的说法,在这座城市当中发现了康蒂的气息。
康蒂如果藏身在黑暗之中,那么银龙就无法发现她的气息。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然而,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依然显身,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为了向和她同行的格丽泽尔达下达某种指示。
可是,在如此密集的人流之中,寻找格丽泽尔达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更不用说自己只见过她一面。而且还是在昏暗的月光底下,都不怎么记得清她的外貌了。
要说有什么非常清晰的记忆的话,就是她和现在的西奥博尔德一样,都用厚实宽大的外套隐藏着身子,然后就是龟壳一般带着点黄色的暗茶色头发。至于容貌上的细节,实在是不怎么记得清了。
茶色头发的女人到处都有。而进行长途旅行的商人们为了挡风遮雨也几乎全都穿着宽大的外套。混在这样的人群之中,就算擦身而过,也很可能发现不了。
失去了银龙之力的西奥博尔德没办法依靠康蒂的气息来追踪。对于独自一人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感到懊恼,愤怒和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
龙鳞的痛疼如同波涛般一阵阵袭来。西奥博尔德只能咬牙忍受。偶尔泄露出去的呻吟声被路过的行人听到了之后,不要紧吗?出现了这样的关怀。可是,不能被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龙鳞,只能在点了点头之后就快步离开。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由于披着头巾低着头的缘故,视线非常狭窄。尽管如此还是尽可能的凝神寻找格丽泽尔达的踪影。为了夺回银龙的力量,也为了打败康蒂。更是为了活着回到艾玛波拉和艾伦的身边。
布满了从码头上卸下来的各种货物和马车的大路两侧,几乎全都是把沿街的底楼改造成店铺的商店。从商店里面传出来的店主吆喝声,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车轮和马蹄铁在石制地面上压过发出声音混杂在一起,非常吵闹。
不过自己本来就不是依靠声音来寻找目标,所以也不是特别在意。可是,有一股非常清新的声音飘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在充斥着杂音的环境当中,一股清澈的旋律从远方传来。西奥博尔德的心灵被年轻女性唱出的音乐震撼,他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去。
在人群之中,西奥博尔德寻找着金发姑娘的身影。她和自己离别的地点,就在这里和王都的连线上某座城市的附近。难道说,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期待。可虽然同样是经过了磨练的歌声,但仔细一听还是有着明显的不同,很快便发现那不是她。
哪里都遍寻不到金发女孩的身影。冷静下来思考之后,才发现这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小声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还是看到了正在歌唱的女孩的身影。背朝着自己,一边在大路上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歌唱。简直就好像喝醉了一样。和女孩擦身而过的人们都因为这动人的歌声停下脚步,回过头远远的注视着她。
女孩穿着羽织的外套,头上什么也没戴。如同波浪一般弯曲起伏的暗茶色头发垂在背部。
仿佛踏着云彩一般不稳健的步伐,结果没能避开正面走过来的老人,撞上了他的肩膀。女孩子转了个身,她茶褐色的眼睛和西奥博尔德四目相对。
年纪大概在十八九岁。比起少女更像是成人,是个很苗条,相貌清秀的女孩。
从这边来看,她的脸上就没带着任何感情的痕迹。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刚才她还唱着如此动听的歌声。
浑身上下散发着异样空气的女孩。西奥博尔德挖掘着模糊的记忆,和面对着自己的女孩对照了起来——女孩,笑了。
嘴角愉快的翘了起来,微微露出了牙齿。
留下这挑战性的笑容之后,女孩掉头重新前进。刚才那摇摇晃晃的脚步简直就像是骗人的一样,一下子就溜进了店铺和店铺之间那狭窄的小道当中,只留下外套飘舞的幻影。
西奥博尔德急忙追赶上去。绝对没错。那就是格丽泽尔达。
来到她消失的那条小巷路口。这是充满了高大木制建筑物压迫感的小巷。其中还有好几根倾斜着的,支撑着邻近建筑物的柱子。
头顶上是被切割成细条的天空。从那里传来了些许微弱的光线,可是就连这一份微弱的光线,都被挂在窗户和窗户之间的绳子上的衣服还有布料遮挡住了。
岔路有好几条。在分歧点上,竖立着刻有不同路名的标识。这些标识大概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们的生活依靠,可是对于此刻的西奥博尔德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格丽泽尔达沿着哪条路走了。站在道路的岔口,四处张望。
从右手的这条岔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转过身去一看,如同龟甲一般的头发消失在转角处。
西奥博尔德追在她的身后。可是,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办法靠近。觉得她在左边那个转角的时侯,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追赶着脚步声在小巷中奔跑,却又发现前面是一条死路。对方似乎是在戏耍自己,西奥博尔德不禁咋舌。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听见了歌声。


数着星星睡觉吧
第一颗星星带来美梦 第二颗星星带来温柔
第三颗星星带来爱情 第四颗星星带来知性
撒落在你的身上——


这是摇篮曲吗。这优美温柔的歌声让人完全没法和同恶魔联手想要实现目的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自己之所以会在一开始将她误以为是艾玛波拉,也都是由于这歌声的缘故。
追寻着声音走过转角。她就在前方。
那是被木制的墙壁堵死了的死胡同。唯独这个地方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遮挡着天空,分外明亮。在柔和的光线照耀之下,暗茶色头发的女人背对着自己站立着。
「《残月之龙》——不对,是格丽泽尔达吧?」
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脱下头巾,拔剑出鞘,西奥博尔德问道。左手上还长着常常的爪子没法随心所欲的使用,只能用右手单手持剑。
女人慢慢的转过身,微笑着。虽然没有任何的回答,但是默认了西奥博尔德疑问。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从我这里夺走了力量?」
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发热的龙鳞处传来。内心涌上一股现在立刻就斩杀了她的冲动,西奥博尔德拼命的将这样一股冲动压抑住。如果说格丽泽尔达的目的是守护某个人的话,希望至少能够替她完成这一个愿望。
格丽泽尔达依旧微笑着,用吹过草原的风一般动听的声音回答道。
「我是《歌姬》。」
不明所以的回答。可是,格丽泽尔达毫不在意地继续道。
「能够将祈祷传递给神的《歌姬》。我被选上的时侯是十六岁那一年哦。虽然国王身边一共有十二名《歌姬》随时听从召唤,不过在那十二人之中我被人称为最高的存在,最受重用。无论是怎样的仪式或者祭典,都是由我一个人独唱。一开始,我感到非常高兴。毕竟这是无上的荣誉啊。」
非常怀念的闭上眼睛,格丽泽尔达自言自语,不知道从什么时侯开始,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国王有很多的孩子和孙子。不过,王太子的长子——也就是国王的第一个孙子患病了。那是一个只有八岁,还很小的男孩子。我接受了国王的命令,在那个孩子的身边不停的歌唱。然后,那孩子的状况就开始渐渐好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祷传达到了神那里呢。虽然是个坏心眼的神,但是那个时候她听见了我的愿望。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能够帮助他让我非常高兴。所以我很感激神。」
那是格丽泽尔达还有着祈祷之心的时侯。西奥博尔德觉得,那时候的她比起自己与银龙更相称。可是,她没能通过审判。被神自己都无法净化的,融化在月之圣水中的诅咒附身了。在以祈祷为职业的她的心灵上,究竟有着怎样的裂痕呢。
「国王非常的高兴,夸奖了我。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就会让我去歌唱。可是,在那之后,没过多久,拉托雷亚就开始不断地遭遇天灾。因为地震矿山发生了崩塌,许多的矿工被活埋。从巴伦西亚旁流过的河流泛滥,冲毁了房屋。国王当然让我去歌唱。可是,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无论怎样祈祷,怎样歌唱,神还是没有伸出援手。」
祈祷只有在能够获得神之祝福的情况下才有效果。但是,单凭格丽泽尔达的祈祷没办法拯救那么多人的性命。如果需要救助的人自身不祈祷,那么祈祷和祝福之间的循环就会被破坏。这和吉雷萨告诉自己的情况一模一样。神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做不到。
「国王责备了我。说是我的祈祷不够,然后下令不允许我踏出城门一步,必须不停的歌唱。于是我就从早到晚的歌唱。《歌姬》明明就不止我一个人,却只让我……」
说到一半,格丽泽尔达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每一个文字的发音,都伴随着痛苦。
「王太子大人和其他的王族都向国王谏言说只让我一个人歌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是国王听不进去。为了王太子大人的长男,每天晚上都要在孩子的身边唱摇篮曲,不能和其他的任何人见面……我有一个未婚夫。在国王变得疯狂之前,随时都能够见面。是一个无论我是否继续《歌姬》的工作,都愿意娶我的温柔的人……于是我就决定,辞去《歌姬》的工作回到那个人的身边。虽然王太子大人的长男会变得寂寞这点让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忍受了。可是——就在我表达自己的辞意之前,国王带着那个人来到了我的面前……然后一剑杀死了他。说是这样就能消除我的邪念了。」
从紧紧闭着的眼角,留下了一滴泪水。
西奥博尔德只能用剑尖指着她,静静地听着她的故事。
「我,哭了。哭得喉咙都快裂开了。结果声音变得嘶哑,没有办法再继续歌唱了。你知道国王是怎么处置那样的我的吗?不需要这种声音如此难听的《歌姬》,找一个人来替代她,接着就把我流放到只有岩石和沙子的荒野去了。离故乡非常遥远,就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听到这里,西奥博尔德明白了。她追求力量的理由。没能通过神之审判的原因。
「……向国王复仇吗。」
用平静的声音问道,格丽泽尔达慢慢的睁开眼睑,用依然湿润的茶褐色眼睛直视着西奥博尔德。
「如果是你,会原谅他吗?」
被反问了之后,西奥博尔德再一次闭上了嘴巴。因为浮现在胸中的答案,没办法否定她。
「流落到贫穷的村庄,靠乞讨为生——可是,他们也因为连续不断的天灾而遭受了损害。就是在那里,听说了有个地方能够听见神的声音。所有人,都等待着救赎。拼命的活在当下,相信着一定有人去做,没人愿意自己跑去神的身边。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最后的依靠了。」
救世主、引发奇迹的银龙——又或者是天使。所有人都期待着那样的东西出现,可是轮到需要自己行动的时侯,所有人又都退缩了。只想着在别处的某人创造了奇迹之后,自己去沾点光就行了。不希望自己站到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的对立面去。
就算真的有采取了行动的人,在过去的两千年当中,成功获得了神之力量的人也只有三个。勇于尝试的人或许是有不少,但是几乎全都是像格丽泽尔达一样成为了《残月之龙》,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希望从银龙那里得到救赎的人。
「据说能够听得见神的声音的地方是一个光线照射不到的溶洞。在一片漆黑的环境当中,匍匐前进,尖锐的岩石在身上刻满了伤痕。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到达了。在高高的天花板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空洞,唯一的一束亮光从那里照射进来。在空洞的正下方,有一条似乎直通地底的深暗裂痕……虽然在那里没能听见神的声音,可已经流了许多血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就那样掉了下去。在那之后——你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在不断下落的过程当中,过来吧,听到了这样的呼唤之后转过头去,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追求力量的人都能够获得机会。就好像面对祈祷必须要给予祝福一样,那位神没办法赶走付出了代价的人们。
格丽泽尔达到达的地点,是过去神了康蒂凿穿的通道之一。在遥远的过去,人们应该的确可以通过那里听到神的声音吧。
「直到这里,你和我还是一样的吧?可是,接下来就不同了哦。喝下神递给我的水之后,脸和手脚上就开始浮现出鳞片,牙齿也变长了……注意到这些的时侯,已经回到落下之前的那个地方了。想着再重新尝试一次,可是再也跳不进那道缝隙里面了。被弹开了呢。虽然身上的伤痕和嘶哑的声音都都恢复了原状,可龙鳞又热又痛……但是,就算想死也死不了。在普通人身上致命的伤痕,到了我身上很快就会痊愈了。」
格丽泽尔达曾经承受的那一份痛苦,现在的西奥博尔德非常清楚。那是因为康蒂的暴走而感到过分悲伤的神,对于追求了过分力量的人定下的诅咒。是现在月神芙丝自己都觉得懊悔的痛苦诅咒。
「因为是不死之身,所以还以为这是神给予的力量。可是,不一样啊。那个时侯神明明说了会赐予我银之翼,但实际上我没有啊。鳞片也好,利牙也好,除了带来痛苦之外没有任何的帮助。靠近有人的地方之后,被人们称作是怪物,大家都害怕我……一旦出现了流行的疫病,马上就把这责任算到我的头上,把我赶走。不,已经被杀死掩埋过许多次了。可是,每次都会重生。就算被切碎,被烧焦,都会重生。要是能够化成灰就好了。」
说着,她自嘲般的笑了。
随着灾害的不断延续,人手不足没办法处理善后的尸体想必有许多。聚集在这些尸体身上的虫子便会将疾病传播开来。可是,对于不懂得这些知识的人们而言,疾病是从未知的地方袭来的恐惧。如果此时出现了身上长着钢铁一般鳞片的异形者,会以为这就是带来疾病的怪物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就算没有任何的根据,只要将恐惧的根源具象化然后消灭掉,那么就能够获得短暂的安心。
看到了西奥博尔德身上的龙鳞之后,感到恐惧想要抓住他的那些人,都是因为《残月之龙》——异形者会带来疾病的错误认识已经根深蒂固的缘故吧。
无论被杀死多少次,被掩埋了多少次,她都从地底下爬了出来,逃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再一次遇到了相同的遭遇。这虽然是让人于心不忍的惨痛经历,但是对于无知的人们来说,格丽泽尔达就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回忆起刚才在大道上用摇摇晃晃的脚步歌唱着的她的身影。这或许是她用来表达能够在人群之中不受排挤的行走的愉快的方式吧。
「只有不死之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力量,单靠这样是没办法向国王复仇的。可是,我不想放弃。总有一天要那个人偿还血债……坚信着机会总有一天能够来临,忍耐着鳞片的疼痛,一直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就在这个时候,康蒂出现了。」
「她是恶魔,别再和她扯上关系了。」
听见了西奥博尔德的忠告之后,格丽泽尔达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西奥博尔德会这么说。
「是恶魔又怎样?她对我很亲切哦。比起那个神要亲切得多了。龙——在拉托雷亚被称为天使,告诉我或许能够从他们那里夺走力量的人就是她。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所以未必能够进行的很顺利,要不要试试看?提出了这样的建议。我可是好好的做出了选择的。而且,只要能够复仇成功,之后随便怎样都没关系了。反正用普通的办法是死不掉的。被你杀了也没什么不好。力量也会还给你。不过,再等一会儿。等到我实现自己的目的。」
说到这里,格丽泽尔达似乎想到什么好点子,开心的笑了。
「干脆,你也来帮我的忙怎么样?帮我一起来复仇不好吗?那样的话,你也能够尽早的拿回力量了。」
不自觉的。
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觉得她的提案即合理又有说服力。她的境遇太过凄惨也是理由之一。
可是,做不到。无论害死了格丽泽尔达的国王犯下了多大的罪恶,银龙都至少要给予犯下了罪恶的人一次机会。如果那样还是不思悔改,最终被恶魔夺走了影子堕入黑暗之中,到那时就冷眼旁观看着他自生自灭。狩猎伪装成那个人类的恶魔,才是银龙本来的目的。如果用力量做了这以外的事情,那么就会成为神所畏惧的『沉溺在力量中的人』。这样就没法恢复到人类的样子了。
「……我不能这样做。」
将好不容易得到的结论,一点一点地从喉咙当中挤了出来。
现在知道了格丽泽尔达的目的。她并不是想要守护某个人。既然如此,在事情还没有变得太迟之前,现在就杀了她,取回力量。
西奥博尔德拒绝了之后,格丽泽尔达非常遗憾似的笑了。
「是吗。没办法呢。那么,我也该走了。很久不曾像这样子跟人谈话了,真的是很愉快。谢谢你——就算这么说,似乎你也听不进去呢。」
四周都被高墙围住的死胡同。唯一的出口被西奥博尔德堵住了。
右手单手持剑,横放在胸前。如果她逃跑的话,无论是从自己的左侧还是右侧经过,都能够迅速的出剑斩杀。
格丽泽尔达曲下身子,西奥博尔德加重了右手上的力道——可是。
就在下一个瞬间,格丽泽尔达消失了。不,不对,是高高的跃起。
人类不可能实现的跳跃。是强行的在人类的身体里灌入了银龙的力量得到了这样的能力吗。暗茶色的头发在空中优雅的舒展着,格丽泽尔达越过了西奥博尔德的头顶,在他的身后落地。
下意识的咋舌,西奥博尔德转过身子。看到了在狭窄的小路当中急速奔跑的背影,于是连忙追了上去。剑会成为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当中奔跑的障碍,于是先收剑回鞘。
虽然对方是个女子,但是不论跑了多久都看不出疲劳的样子。一想到这也是从自己身上夺走的力量,便感到更加焦急。
可是,多亏了还有几条必须要侧着身子才能够通过的狭窄道路,她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有时候还会在岔路口非常迷茫的停下。是打算转到大路上去用人群来做掩护吗。
在昏暗的小巷当中,两人你逃我赶,然后格丽泽尔达在相对较宽能够被阳光照射到的十字路口又一次停了下来。左右张望,似乎在犹豫到底该向哪一边去。
西奥博尔德飞扑过去,伸出手触摸到她的后背。抓住她的羽织外套,将外套拉下。
在寻找着道路没有注意到西奥博尔德的格丽泽尔达虽然扭着身子想要甩开束缚,但还是失去了平衡仰天摔倒。
将格丽泽尔达那铺在了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的外套踩在脚下,防止她逃跑,然后西奥博尔德拔出剑。用银龙的爪子制成的剑身在昏暗的环境当中依然散发着银色的磷光。将这样一柄剑高高的举过头顶——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从背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西奥博尔德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去,结果和男人吃惊的目光对上了。
是巴伦西亚的居民。青年的眼睛在西奥博尔德和格丽泽尔达身上来回扫视,然后用憎恶的眼神注视着西奥博尔德,几乎要将他贯穿。
这是当然的。在他的眼中看来西奥博尔德就是一个想要斩杀年轻姑娘的暴徒。
西奥博尔德因为动摇而分散了注意力,格丽泽尔达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仰卧在地面上,她伸手抓住了踩在自己外套上的西奥博尔德的双脚。然后,像推圆木一样用单手猛地将西奥博尔德的脚甩了出去。西奥博尔德的身体漂浮了起来,下一个瞬间,视线剧烈的翻转,后背敲在了地面上。肩膀和手臂上的龙鳞因为冲击发出了声响,痛得连惨叫都喊不出来。
可是,根本没有时间让自己趴在地上感受痛苦。格丽泽尔达晃晃悠悠的爬起身来之后,打算逃跑。
拼命的咬牙忍住疼痛感,西奥博尔德也站了起来。幸好,剑没有脱离自己的右手。
现在,就算被人看到也没关系了。只要能够夺回力量的话就能恢复成银龙的样子。只要在事态进一步扩展之前飞走就行了。
重新举剑,朝着格丽泽尔达刺去。可是,就在剑尖即将刺穿她的时侯,背后有什么东西扯住了自己。那是刚才的青年从背后倒剪双臂,封锁了自己的动作。
「快逃!」
青年朝着格丽泽尔达大声喊道。在这股声音的催促之下,她一个翻身,消失在阴暗小巷的尽头。
要赶快追上去。可是,甩不开身后青年的束缚。被格丽泽尔达夺走了力量的西奥博尔德,没办法发挥像她那样的怪力。
手上握着的剑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但不能这么做。对方是不了解情况的一般市民。不能这样杀了他。
「放开我,那个女人是……!」
开口想要解释,可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残月之龙》,就算这样说了,对方也不可能明白,然而又想不到什么其他可用的借口。
如果青年大声喊叫,吸引了人群,那么龙鳞就会被发现了。《残月之龙》对他们来说是会带来疾病的怪物。应该会像对付格丽泽尔达一样,因为恐惧而杀了西奥博尔德吧。现在的自己或许也算是《残月之龙》,死是死不了。但是,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接受私刑,自己没有那样的空闲。
倒剪着双臂挤压这西奥博尔德的身体。受到压迫的龙鳞就好像刀割一样痛苦。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呲牙咧嘴的嘴角漏出了呻吟声。
与此同时,突然在耳边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响——那是冷笑声。
「没有砍下去,作为罪孽深重之人还真是温柔呢。还是说,在神的影响之下胆怯了吗。」
冷淡的声音让西奥博尔德浑身战栗。手不受控制的自己行动起来,反手朝着青年的大腿上面刺去。可是,随着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自由,刺空的感觉也传了回来。
踉跄着身子转过头去,青年就站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嘴边还挂着冷酷的笑容。在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虽然这里是光线很难照射到的小巷,但在西奥博尔德的脚下还是有着模糊不清的影子。
无影之人,再加上这种语气。这个年轻人是——
「康蒂。」
西奥博尔德说出这个名字之后,青年的身形就好像雾气一样失去了轮廓。不过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清晰的轮廓。黑发垂在华丽的黑衣之上,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一个少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这么有活力真是太好了。看样子我能够再享受一会儿呢。」
声音也变回了少女特有的高音。
刚才的那个青年,应该是被康蒂夺走了影子的人类吧。本人的肉体和灵魂成了由她生出的恶魔的饲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
西奥博尔德重新把剑握回正手,和康蒂对峙着。虽说只要杀死了这个恶魔就能够恢复自由之身,可是首先还是要追回格丽泽尔达。如果说没能夺回格丽泽尔达身上的银龙之力,等到吉雷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祝福失去效力之后,西奥博尔德就会消失,再也不能回到艾玛波拉和艾伦的身边。
对峙着,一点点的拉开距离。康蒂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的意思,只有如同成熟的石榴一般的唇间挂着笑容。似乎是在享受着西奥博尔德因为龙鳞感到痛苦,同时又因为不知道何时祝福的效力就会消失而感到焦躁的心情。
随便怎样嘲笑都没关系。就算难堪的在地上爬行,依然还活着。为了守护重要的人,矜持这种东西根本就无所谓。
稍微了退开了一点距离之后,西奥博尔德背过身去开始奔跑。在格丽泽尔达他逃跑的哪个方向上,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尽管如此,她应该还没有跑远——可是。
「希帕缇卡·布莱茨·普伦塔尼尔。」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西奥博尔德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那是艾玛波拉还作为公主的时侯拥有的名字。康蒂一字一字的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在西奥博尔德的身后,恶魔的少女正嫣然的笑着。
「紫丁香之瞳的雪割草。光是念出来就让人觉得不快的名字呢。这个女人的罪恶,我也很清楚哦。跟你玩过了之后,接下来就轮到这个女人了。」
听到康蒂的宣言之后,西奥博尔德失去了自我。一口气跃过刚才拉开的距离,扑入黑色的恶魔怀中。可是,康蒂如同玩耍的猫一样,灵巧的转过身,躲过了西奥博尔德的攻击。然后消失在和格丽泽尔达相反方向的小巷当中。留下少女开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西奥博尔德毫不犹豫追赶在康蒂的身后。那个恶魔,想要摘下在野外快乐的绽放的花色花朵。决不能让她逃跑。决不能让她得逞。决不能让她,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康蒂时不时的转过身来,挑衅似的笑着。转过转角的时侯,也可憎的招了招手。
她转入的是木制建筑物的倾斜支柱几乎完全靠著相邻另一栋建筑的狭窄小巷,根本就是猫或者老鼠才能钻进去的地方。小巷的宽度甚至不及西奥博尔德的双肩,只能勉强的容下一个头,光线完全照不到这样一条狭窄的小路,被浓密的黑暗笼罩着。
在黑暗之中,康蒂的双眼,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看着自己,然后,那双眼睛慢慢的合上了。
强行将身体伸入狭窄的空间当中,西奥博尔德朝着眼前黑暗中的双目——双目的眉间刺出长剑。可是,剑尖传回来的是刺到了地面的那种硬质空虚感。
深深地刺入地面的银龙之爪。西奥博尔德呆呆的望着前方——用被龙鳞覆盖着的左手狠狠的砸向小巷的墙壁。从指尖传来了皮肤开裂的疼痛感,不过这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正好。为了压抑支配着内心的感情,这样一份疼痛是必要的。
那是名为恐惧的感情。
康蒂知道了艾玛波拉的存在。因为和西奥博尔德——银龙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才成为了目标吗。
因为自己的错误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一想到这里,就发狂似的憎恨自己。一想到离开的康蒂此刻很有可能正朝着艾玛波拉前进,就喘不上气来。
右手离开了插在地面上的剑柄,原地蹲下。下意识的用右手的指尖触摸左臂的袖子上一道缝过的痕迹。
闭上眼睛,她的样子浮现在脑海当中。如同反射着朝阳的湖面一般,带有微白光芒的金色头发在罂粟花海当中散落了一地。如同紫丁香一样明亮的紫色眼瞳附上了一层阴影,柳眉奇怪的歪向一边。包裹着她的鲜艳红色花朵,仿佛溶化了一般。那并不是花,而是血液的红色。
明明不愿意想象,却还是浮现出了这样的场景。就连记忆深处的歌声也听不到。海涛一般的耳鸣声盖过了一切。
记忆中那动听的歌声,此刻显得异常遥远。
「艾玛波拉……」
想要听到你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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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笼之歌姬。


喜欢歌唱的鸟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从鸟巢当中取出饲养起来。
在那之后就一直待在小小的鸟笼里面,连什么是飞翔都不知道,就这样终其一生。
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鸟儿并不是不幸的。因为它从来就没有展翅飞翔过,所以不知道天空的魅力。因为歌声而受到夸奖,被人爱戴,既不会挨冻也不会挨饿,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是如此的幸福——它不知道,跨出笼子就能迈入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只要不知道外面的一切,那么就不会感到痛苦。就算被饲主将自己的歌声作为商品出售,对于它来说这是在笼中就能感到满足理所当然的代价,所以无论替主人歌唱了多少次也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可是,当它了解到了在笼外生活的魅力和与人接触时的那种温暖之后,再被夺走那一切,重新扔回到笼子里面,此时的鸟笼就不再是安全的乐园,而是冰冷的牢笼。
认识是非常重要的。可是也很痛苦。在了解真相之后更是如此。
从车轮传来的振动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尽管已经非常的疲劳昏昏欲睡,但是突然袭来的剧烈摇晃会让脑袋撞上车壁。习惯了之后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无视这种摇晃,就算头撞上了车壁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对于从没有做过马车的人来说,情况只会更加恶化。
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一脸紧张的神色,保持着沉默,可是在摇晃之中一步当心,后脑重重的撞上了车壁,忍不住发出了疼痛的叫喊。
「没事吗?」
「啊,是的。对不起……」
编成辫子的灰色头发摇晃着,少女低下了头。
首先要在安内洛整理一下行装。说完盖塔诺就带着艾玛波拉离开了房子。陪伴着他们二人同行的是之前差点被解雇的女佣。
大概是因为觉得艾玛波拉这样一个农家的女孩自己穿上贵妇人的衣服是不可能的吧。在那座房子里面,属于盖塔诺管辖之下的只有两个人,辅佐官和女佣。少女虽然因为突然的命令感到非常吃惊,但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到达安内洛之后,盖塔诺带着她们来到了二手服装店。贵族或者大商人家的女孩们穿腻了的衣服卖给这种商店之后,经过一定的修理就又能够成为商品出售。然后城市当中的中产阶级将这些衣服买下作为日常的衣着。农民和另外一些贫穷的家庭会将这些作为节日的礼服珍藏着。
虽然盖塔诺说自己想要什么就选什么,可是艾玛波拉根本就不会有这种心情。在他的眼中,这成了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衣服好,所以犹豫不决,于是让店主帮忙照看之后,自己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店主夸奖了艾玛波拉罕见的紫色眼瞳,说是用明亮的紫色礼服会更相衬。在袖子和领子上面都绣着如同藤蔓一般的浓郁紫色花纹。然后还选择了配套的鞋子。那是绣着金色镶边的白靴。
店主询问着,您满意吗,可是自己根本就不在乎。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在店内换了装。盖塔诺对店主同样下达了替艾伦和女佣的少女准备衣服的指示,于是店主替她们各自选择了服装。女佣的少女是藏青底色上印着水色花边的女仆装,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应该是侍奉着贵族少女的侍女们穿着的衣物吧。
然后艾伦粉红底色上系着红色领结的可爱童装。店主看到了艾伦脖子上面浅浅的印痕之后关切的询问着,怎么了,艾玛波拉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如果说漏了嘴的事情被知道了,肯定会让那个男人生气。如果只是艾玛波拉自己挨打的话,肯定会大声的求救,可是一想到这样会让塞尔吉奥和德波拉也受到波及,就只能闭口不语。
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之后店主也就不再追究,选择了一件立领能够遮住脖子的衣服。
原本,艾玛波拉希望至少能够让艾伦回到家里去。做好了会被怒斥的觉悟试着请求盖塔诺,不过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似乎是觉得只要用艾伦来要挟,不管什么命令艾玛波拉都会乖乖的遵从。
换装结束之后,盖塔诺带着两辆箱型马车和车夫回来了。车体上面没有侯爵家的纹章。
和二手服装店一样,这是买下被贵族弃用的马车和车夫,然后出借,赚取租金的出租马车吧。明明就有着驿站马车这种在城市之间往来的交通工具。更何况在安内洛和科努之间只有一天的行程。那样花不了多少钱。可是,坐上驿站马车的花,就会和许多素不相识的人同处一室。盖塔诺似乎很讨厌这样。
至于为什么要两辆马车,这也很显然。四个人同坐一辆马车显得太寒酸了。讨厌驿站马车的男人当然不能忍受那种情况。艾玛波拉三人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上面,他则是悠闲的伸着双腿独自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将目的地告诉车夫之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朝着王都科努前进。
行李只有一件,就是原本穿着的衣服。虽然二手服装店的店主想要帮自己处理掉,不过拒绝了他。艾玛波拉和艾伦身上穿着的,是老夫妇亡故的女儿的遗物。不能随随便便的交给别人。女佣的少女也是一样,委婉的表达了想要保留原来的衣服的愿望。幸运的是,盖塔诺对于女人们带着怎样的行李这点似乎没什么兴趣,什么都没说。
就算只是口头上说说,在艾玛波拉准备出发的时侯。店主还是用您简直就是从异国来的公主这样的说法来夸奖了她。
坐进马车之后,三个女孩都沉默着。艾伦显得非常害怕,坐在艾玛波拉的膝盖上,紧紧的贴着她的胸部,不愿离开。在拥有了那样可怕的回忆之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艾玛波拉非常有节奏的拍着艾伦的后背,时不时摸一下挂在胸口的石子,渐渐的平静下来。
「那个……」
突然,一直注视着膝盖上的双手的少女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说道。虽然视线依然朝下。
「我觉得还是逃走比较好。」
就算是在帮忙换衣服的时候,都没有说过什么额外话语的少女突然之间开了口,这让艾玛波拉稍稍吃了一惊,看着她。
一旦开了口,就没办法再退缩了,少女抬起头,组织起语言。
「如果您真的喜欢那位大人的话,那我非常的抱歉。可是,怎么也不像是那样子……」
离开房子的时侯,艾玛波拉因为刚刚哭泣过的缘故,眼角红肿着。艾伦也是一样。而且,倒在地上的时侯争吵的声音多少也被她听到了一些吧。会让她觉得可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艾玛波拉低着头,回答道。
「没事的。」
想要逃走,如果把这话说出了口,又让盖塔诺知道了的话……那个时候,如果自己动作再慢一步,艾伦或许就已经死掉了。为了让艾玛波拉的歌声成为自己的东西,只要他觉得有这个必要,肯定会笑着,若无其事的杀死艾伦。
眼前的这个少女或许还没有注意到,其实她也可以说是一名人质。对于艾玛波拉来说艾伦是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的存在。如果夺走了她那么艾玛波拉的心肯定会破碎,或许就不听从自己的命令了。所以一旦艾玛波拉惹得盖塔诺不高兴,那么最危险的人就是她了。既然是佣人,想要找一个人来代替实在是太简单了,杀鸡儆猴,狠狠地虐待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定生命都会有危险。
「……把你卷进了这种事情里,对不起。」
一边在心中发誓一定也要保护她,一边道歉。结果少女急忙摇头。
「不不,没有这回事!我是被您救下的……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感谢。明明就是我把水泼在了您身上……」
说着少女深深地低下了头。看到她的样子,艾玛波拉微微苦笑。
「你那个时候犯的是任何一个人都会犯的,非常常见的失误。没必要放在心上的——而且,我只不过是个牧羊人的女儿而已,用不着这么怕我。」
这种恭谨的对待,和现在的自己并不相称。她没必要像侍女一样敬畏着自己。
少女似乎感到有些吃惊,突然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袋子,里面放着艾玛波拉和艾伦原本穿着的衣服。
「……是,这样啊。因为是代理大人带回来的小姐。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哪里是大小姐,不过从那身衣服来看似乎不是呢。」
「我寄宿在牧羊人特内雷萨夫妻那里——我是艾玛波拉。这个孩子是艾伦。」
报上名字之后,伸出了右手。少女很快接住了自己的手。艾伦也转过头去,你好,打了个迟来的招呼。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你好,少女微笑着回答道。
「我是丽萨。原本是住在别的庄园里面的,不过小时候父母就都死掉了……侯爵大人收留了我,然后就把我安排在那座房子里面,以佣人的身份在那里工作为条件。前任的代理大人是侯爵家的管家,是个非常温柔的老爷爷。因为上了年纪而退休了,不过直到现在还会写信给我。教会了我读书写字的也是前任代理大人。」
非常高兴,非常怀念的笑容出现在丽萨的脸上。可是,那份笑容很快就被云雾笼罩。
「但是,新来的代理大人完全相反。几乎从来不来庄园。把工作全都丢给辅佐官大人。虽然有两个辅佐官,可是人手完全不够……这些都是我从辅佐官大人那里听说来的,那位大人在城市里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也很少出现在庄园里面,只不过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所以谁都没有发现。」
「嗯,没错。」
艾玛波拉自己,一开始的时侯也被骗了。用绅士的面具隐藏着内心的丑陋。不过,就算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伪装,结果也还是一样。从自己的声音被他发现的那个时候开始,已经决定不顾艾玛波拉的意愿一定要让自己成为他的东西了。
安内洛的人们之所以会避开盖塔诺,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侯爵的儿子,而是因为知道他这个人的品行。
似乎是附和着艾玛波拉死心似的回答,丽萨非常痛心似的,表情扭曲了。
「……至于为什么名声很不好。这方面我也听说了。那位大人,似乎曾经结过婚,之后又离婚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吃一惊,艾玛波拉皱起了眉头。
对于盖塔诺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婚姻这种关系原则上是不能消除的。因为这等于是打破了和神之间立下的誓约。那么离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的确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说近亲结婚或者是重婚的情况下,就算是双方同意,婚姻关系也不能继续。不过由于原则的存在,所以这种情况不能算是离婚,就算分开了,那也是『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丽萨低着头,继续道。
「对方似乎是大商人的小姐。虽然没有爵位,但是非常富有。代理大人不是侯爵家的继承人,所以没有办法继承财产,可是结婚了之后就立刻变得威风起来。人家都说这肯定是女方的嫁妆,可是实际上不是这样。是夫人按照代理大人的指示,偷偷的从娘家那里拿钱给他的。岳父虽然向代理大人提出了抗议,但是夫人用『这是我自己做的』这样的话来为他辩护,所以娘家那边非常的生气和她断绝了关系。夫人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代理大人的样子。可是,代理大人却单方面的提出了离婚的意愿,说是没法从老家那边拿钱过来的女人根本就没用。」
「等等。这么说来,夫人和那个人就不是近亲的关系咯?也没有其他的妻子吗?」
「嗯,没错。」
「那么,为什么……」
在故乡奥库托斯,有许多文化和这个名为拉托雷亚的国度不同。可是,在信仰上面,只是月之乐园和星海,银龙和天使,这种称呼上的不同,其他的地方应该都是一样的。在婚姻方面也应该是一样的。在重婚上面,根据国家的情况为了让王族和贵族留下子嗣所以会允许某些人拥有特权,但是在拉托雷亚就算是国王也不能拥有复数的妃子。
是自己的记忆搞错了吗。就在艾玛波拉感到疑惑的时侯,丽萨支吾起来。看了看艾伦之后,靠到艾玛波拉身边,非常小心的轻声说道。
「……据说是以白色婚姻为主张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艾玛波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幸亏艾伦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眨了眨眼睛。
除了近亲结婚和重婚之外,还有一个可以使离婚成立的办法。那就是白色婚姻。
如果说结了婚的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男女关系,那么这种婚姻就被称为白色婚姻。在政治联姻的场合上很常见,为了缔结同盟的证明,在孩子还非常年幼的时侯就定下了婚约,但是考虑到过了几年之后,两家的立场可能发生了改变,想要取回孩子的女方就会提出『女孩子还太小,直到适龄期之前都保持白色婚姻的状态吧』这样的条件。
只要能够证明女儿的纯洁,那么这就又称为『不存在的婚姻』了。如果进展顺利,那自然好,但是如果两家之间关系恶化,还能够把女儿带回家里。只不过,如果是国家之间的婚姻,很有可能救不出女儿反而成为了人质。
可是,盖塔诺并不是政治婚姻。女方的父亲和侯爵家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和女儿断绝关系了。
既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被承认为白色婚姻,那就是由修道女检查了女方的身体,证明了她的纯洁。也就说盖塔诺,从一开始就只把妻子当作是赚钱的工具。为了在金钱的泉水干涸之后立刻就能斩断关系,才刻意不对她出手。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呢,还是为了金钱而保持禁欲的生活呢,艾玛波拉不得而知,可是对于女方来说,这是奇耻大辱。就算是那样的男人,也是女方深爱着的丈夫。可是男人却从来不曾爱过她,还把离婚的原因公诸于众,断绝关系之后,彻底地无家可归。
「那位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艾玛波拉生硬的问道。能够想得到的回答之中最圆满的情况就是找到了新的丈夫再一次迎来幸福的生活。如果没能这样,至少希望她能够去到修道院。可是丽萨沉默良久,之后低着头回答。
「……她自己,前往了星海。」
这是自己最不希望听到的答案。将无法成句的黑色感情化在叹息之中,吐出胸膛。艾玛波拉紧紧的抱住了艾伦。
盖塔诺没有侯爵家的财产支撑却依然如此潇洒。这些全都是死去的夫人替他拿来的金钱吧。现在,艾玛波拉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肯定使用夫人的钱买下的。一想到这一点,就想立刻把这身衣服脱下来。可是又不能这样做,只能够静静的祈祷,期望着前往了月之乐园的她的灵魂能够安息。
与此同时,也明白自己成为他下一个猎物的理由了。
出现了那样的流言之后,安内洛城内已经没有人再会靠近盖塔诺了。他对此应该是感到非常焦急的。因为像亲鸟那样拼命送钱回来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虽然衣服和饰品之类的东西在资金充裕的时侯已经买下了不少高档货,可是缩水的部分还是有不少。比如房子,还有高价的瓷器当中装载着的朴素食物。
不知道他的品行,而且能够替他带来大量金钱和名誉的女人。如此优秀的女人是很少见的。非常少见,可惜,艾玛波拉满足了一切条件。
再一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样的艾玛波拉,丽萨用非常严肃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艾玛波拉,你肯定也会和她一样的。所以,快逃吧。」
大概,她在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侯心里就已经有所担心了。之所以会来回扫视着盖塔诺和艾玛波拉的脸庞,也是因为觉得这个女人是被他骗回来的缘故。虽然对于这样一份心情感到非常感激,可是艾玛波拉摇了摇头。
「如果我逃走了的话,叔叔和阿姨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就算从这部马车上面跳下去,也会很快就被抓住。就算向车夫求助,雇主可是那个人啊。成为我们的伙伴的可能性非常的低。说不定还会向那边告密……我希望能尽可能的避开危险。」
抚摸着怀中艾伦的头发,婉转的表达着自己有着必须保护的东西。
不仅仅是艾伦。如果说逃跑的话丽萨也要一起。留下她的话,毫无疑问会被追究责任,可是三人一起逃跑的话被抓住之后遭罪的无疑会是丽萨。毕竟不能让满身伤痕的女人在国王的面前歌唱。
丽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然后再察觉到这样可能会将艾伦暴露在危险之中后,急忙低下头。
「对不起,我,太欠考虑了……」
「没事的。谢谢你关心我。」
既然没有察觉,那这样就好。要不然很可能会让她感到害怕。丽萨也好,艾伦也好,特内雷萨夫妇也好,只要艾玛波拉稍稍忍耐一下就能够得救,而且——
「一定,还有办法的。」
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是或许还能够保护自身的安全。
一度放弃了的心头重新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火。就算力量上不是对手,在心灵上绝对不能认输。
顽强地绽放吧,西奥博尔德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罂粟花的名字也是他给了自己。
所以自己的身心都是他的东西。决不能随随便便的交给别人。
「一定会守护住的。」
抱着艾伦,艾玛波拉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向胸前的《水面之月》起誓。




西奥博尔德沿着被月光照亮的道路急速前进。
巴伦西亚和科努之间有运河相连。乘船的话速度上会更快一些,但是想要在乘船的时候不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脸是很困难的。所以,只能选择陆路前进。
可是,依靠人类的双脚在一个晚上赶不了多少路。因为龙之力而获得了强韧身体的格丽泽尔达是怎样的情况就不清楚了,但是自己身上还有着龙鳞这样的负担。疼痛的波浪冲击的间隔比起昨天晚上短了许多。
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或许每一分每一秒,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越来越远。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愈发焦急。
康蒂是不是跟在格丽泽尔达的身边呢。倒希望她能够那样。实在是不愿意想象她跑到艾玛波拉那里去之后会怎样。一旦联想,就产生了越过科努,到和艾玛波拉还有艾伦离别的那个地方去的念头。如果没办法夺回力量,那么才真的是失去了一切。
通向王都科努的大道铺设在平坦的旷野之上。没有起伏,除了偶尔能够看到远方村落的影子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无论走了多久没有前进的实感。被焦急的感情煎熬,一股在大海上漂流的不安感袭来。
月亮一如往常的将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自己的主人,月神在那里思考着什么呢。是不是一边感叹着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的无力,一边注视着地面呢。
照耀着地面的不仅仅是月亮。不断闪烁着的星光也同样来到了地面。就好像格丽泽尔达歌唱的那首摇篮曲一样。
星星中的一颗,忽然晃动了起来。带着银色的光翼,落在了地面上。
银翼卷起了一阵狂风,吉雷萨降落在西奥博尔德的面前。虽然是很没面子的事情,但是自己的确等待着他的到来,因为自己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跟他说的话。
『找到《残月之龙》了吗?』
不待狂风平静下来,吉雷萨就直截了当的问道。他似乎也非常着急。毕竟时间不多了。
西奥博尔德点了点头。可是,必须同时报告自己丢脸的那一面让他觉得很懊恼。
「被逃掉了。如你所见。」
说着,脱下了披在头上的头巾。看到月光下闪亮的龙鳞,吉雷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感觉不到康蒂的气息。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吗?』
听到吉雷萨的这句话,西奥博尔德的心揪紧了。康蒂如果和格丽泽尔达在一起,那该有多好,自己就能够暂时安心了。
「……格丽泽尔达——《残月之龙》朝着王都前进了。」
『你为什么知道?』
「她跟我说了。她的目的是像拉托雷亚的国王复仇。康蒂她……」
只是提到她的名字就有一种发狂的感觉。可还是要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不知何时这个身体就会消失。
「康蒂她……说是要把艾玛波拉作为下一个目标……」
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嘶哑。吉雷萨似乎也非常吃惊。睁大了钢色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家伙知道她原来的名字。应该不仅仅是虚张声势。大概,是在调查了和银龙……和我关系密切的人……」
『冷静点。就算是康蒂,也不可能轻易地对被公主的祝福保护着的人出手。她只是利用你妻子的名字来使你混乱罢了。』
西奥博尔德也跟吉雷萨的想法一致。康蒂脸上的笑容是『玩耍』的笑容。现在应该正躲在某个吉雷萨无法察觉的阴暗角落注视着西奥博尔德那焦急的样子,捧腹大笑。如果是这样倒还好。想怎么嘲笑自己都没关系——可是。
「就算康蒂自己不能够出手,她应该还是可以教唆人类去接近艾玛波拉。所以不能说她是安全的。」
不安挥之不去。对于西奥博尔德的意见,吉雷萨也无法反驳。就算没有说出口,他也一样能够注意到这种可能性。吉雷萨沉默着,发出了野兽般的低鸣。
下定决心之后,西奥博尔德把内心的请求说出了口。
「吉雷萨,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如果说我没能夺回力量就这样消失了……希望你能够代替我守护艾玛波拉和艾伦。」
可能的话,不想托付给他人。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尽管如此,现在已经不得不开口了。滚烫痛疼的龙鳞已经敲响了死神的钟声。
可是吉雷萨吊起了眼睛作出愤怒的表情,露出尖牙,似乎是在威吓一般。
『你想要放弃了吗。』
「不。只不过……我已经感觉到了。时间所剩无几。我消失了之后,下一个就会轮到艾玛波拉,康蒂已经这么说过了……实际上我很想现在就赶到她的身边去。可是,一旦去了就失去一切了。这种程度的觉悟我还是有的。不想输给希望见她一面的诱惑,就这样放弃……所以,请你答应我的请求。」
弯下膝盖,低下头,西奥博尔德恳求道。
如果有人能够保证艾玛波拉和艾伦的安全,那么就能甩开诱惑。专心在取回为了守护两人而存在的银翼这件事情上。这是代表着自己不愿放弃的遗言。
以前,在和吉雷萨提到艾玛波拉的时侯,也曾经提到过她的容貌。除了吉雷萨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了。
看到西奥博尔德不顾形象的姿势,吉雷萨再一次沉默。短暂的寂静之后,沉重的声音从头顶上降下。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然像这样垂头丧气也只能是浪费时间而已。』
「……拜托你了。」
西奥博尔德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之后便站了起来。接着吉雷萨伏下身子,把头放在地上。
『是王都科努吗。虽然不能进到城内,不过我会把你运到尽可能靠近的地方去。如果能赶到她们前头去说不定还能迎头痛击。』
点了点头之后,西奥博尔德爬上了吉雷萨的后背。像骑马一样跨坐上去之后,吉雷萨用力蹬地,飞上了天空。被双翼挤压着的空气发出了呼啸声。
飞到触手可及云层的高度,用鼻尖指着科努的方向,吉雷萨苦涩的说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复仇成功。虽然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仇恨,但如果大国的国王死于非命那肯定会带来巨大的混乱。所有人都会疑神疑鬼的,就连昨天的挚友都变得可疑起来。这才是康蒂想要的东西吧。』
人被杀了之后,大家肯定会讨论这是谁干的。如果还是大国的国王,可能下手的人物根本是数都数不过来。虽然不是自己干的,但是会不会被别人怀疑呢,持有这种不安的人们,乘着这个机会指责痛恨的对手才是杀人凶手的人们,这些人们都会出现。混乱和不安,很容易将一直以来都纯洁的生活着的人们引入犯罪的歧途。就算是抓到了格丽泽尔达,人们依然会对是谁在她的身后指使争论不休。无论凶手有没有被抓到,区别都不大。
「虽说是要阻止她……一心复仇的对手可是很难对付的。格丽泽尔达大概能够突破那座城墙,可我就连接近那座城池都……」
有着那种跳跃力和怪力的话,坚固的城墙也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罢了。而且就算不是,她既然曾经是侍奉国王的『歌姬』,在城里有那么几个旧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混进去。
相比之下,西奥博尔德没有任何手段。一旦让她进入城内,自己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就着西奥博尔德越来越感到焦急的时侯,却听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
『不,倒不如说对方的目标是拉托雷亚的王族正中我们的下怀。那里的王族知道银龙的存在。』
吉雷萨的回答,让西奥博尔德睁大了眼睛。
「不是那种传说中的存在,吧?」
『没错。他们似乎是把我们银龙称作天使。那里的王族曾经也被恶魔盯上过。那个时候是蕾切尔处理掉的,所以具体的细节我不是很清楚……只要报上她的名号的话,应该就能够受到国王的接见了。尽量想办法说服他然后让他避难去吧。』
虽然有些吃惊,但如果拉托雷亚的国王的确是如格丽泽尔达所说的那样,那么被恶魔盯上也是很正常的。原本,狩猎恶魔的时侯应该尽可能的避开人类的耳目,可是对方如果躲藏在王宫之中,想要悄悄的解决掉是十分困难的。
得知了银龙的存在之后,被拯救了的国王取回人类的那颗心了吗。
只能希望是如此了。因为西奥博尔德相信着就算是银龙出现在了面前还依然继续罪行的妹妹身上,也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人类的心灵。
夜空中万里无云。星月之光的照亮了平坦的大地。凝目远望,试图从空中搜寻格丽泽尔达的身影,可是单靠这点光亮根本就不够。别说是人影了,就连夜行性动物的身影都看不到。应该也有飞得太高的缘故在里面。可话虽如此,飞得太低的话又很容易被人发现。当然也有某些无可奈何的特殊情况,比如西奥博尔德刚变成银龙的时侯,出现在人前的那次,还有蕾切尔对付瞄上了拉托雷亚王族的恶魔的那次,但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不要被人们发现,这是吉雷萨给自己的忠告。他也非常彻底的贯彻了自己的这句话。可说在最近这段日子里,数次接近人口密集的地方已经是非常罕见的行为了。再一次的,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无力,赶到无地自容。
「总是给你添麻烦。还有圣女殿下也是……」
原以为自言自语的声音会随风飘逝,可吉雷萨还是捕捉到了。
『不,我也有责任。以为康蒂短时间之内不会回到地面上所以大意了,没有把必要的知识告诉你。让刚刚获得了银翼的你独自面对康蒂,这是不正常的。不做点什么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蕾切尔也是一样。』
「圣女殿下?」
西奥博尔德拿在手中的剑是用蕾切尔的爪子研磨而成的。仅此一点,就算得上是帮了大忙了。对于她来说,西奥博尔德可是消灭了故乡的敌对王族后代。难道说她还要继续给予自己帮助吗。
西奥博尔德情不自禁的反问道,可不知何故,吉雷萨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最后静静的说道。
『……蕾切尔现在正在为了别的问题忙碌。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和我们会合了。到那个时候或许我就不会再插手了,根据蕾切尔的指示。』
微妙的说法。似乎是在隐藏什么……
忍耐不住,西奥博尔德说道。
「别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你能从《残月之龙》那里取回力量的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尽可能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别给蕾切尔添麻烦。行吗?』
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非常严厉的命令口气。之后吉雷萨就陷入了沉默。
说自己不在意那绝对是撒谎。但是,现在只能够相信他们。
过去的自己一个劲的怀疑别人,疏远别人,结果让自己落入深渊之中,害得妹妹发狂,让重要的人孤单。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吞下想要说出口的话。西奥博尔德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一切都是为了艾玛波拉和艾伦。
将所有杂念抛入深邃的夜空。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3-7 04:32 编辑


008 罂粟花之诗


王都科努是一个比传闻更美丽的城市。
悄悄打开了马车的小窗,丽萨吃惊的赞叹着。三个人在狭窄的马车当中共度一夜的疲劳,也被科努那繁华的街景吹得烟消云散。
即使是从被丽萨占据了的窗口缝隙间进入到艾玛波拉眼中的那一点点景色,也能够让人感受到这样一份魅力。用石砖铺成的大道和安内洛没什么区别,不过街道两旁的商店几乎全都是石造的。议事厅等公共设施高耸入云,到处都有着精美的雕像。据说这些全都是在此地学习过的艺术家们留下的作品。
刚刚经过的公共汲水场也是一样,被好几座象征着美丽女孩跳舞样子的雕塑围绕着。明明就是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的作品,可是在那里打水的人们却对这样的艺术品视若无睹,抱着水桶水壶谈笑风生。似乎这只是非常平常的景象。
似乎是被丽萨的表情引起了兴趣,艾伦也抬头望着小窗。注意到这一点的丽萨让开了窗旁的座位,轻轻的扶着半蹲在座位上面观察着窗外景色的艾伦。过了一个晚上之后,艾伦和丽萨也变的熟络起来。
「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艾玛波拉向丽萨问道。小心支撑着摇晃的艾伦不让她从座位上面掉下来,丽萨用有些吃惊的表情低着头回答道。
「啊……对不起,都到了这种时候我还自顾自的高兴……」
「不,没关系的。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呢。」
艺术和学术之都。西奥博尔德曾经说过在母亲去世之前,他想要来大陆的大学留学。想必这座城市就是候补的其中之一吧。如果能和他一起来这里,那该有多么好……只可惜这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生活在农村里,也很少离开庄园跑到远方去……最远的地方,应该就是走着去安内洛这样的程度了。你以前来过吗?」
这次轮到丽萨向艾玛波拉询问了。艾玛波拉苦笑着回答。
「没有来过啊。和你一样。」
艾伦几乎把脸整个贴在了窗户之上,但即便如此,从时不时因为摇晃而产生的缝隙当中所窥视到的景色也都是各种罕见的东西。可是艾玛波拉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在丽萨看来那或许是强装镇定,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太过吃惊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
决定了要在心灵上进行战斗。就算失去了自由,也要守护和西奥博尔德之间的约定。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做到这一点,现在无论怎样都要保持住平静的心情。
科努是一座拥有很多河道的城市。装满了货物的船只像往来的马车一样在水道上穿梭,也有不少贵族打扮的女子乘船玩耍。
经过了好几座架在河流上的桥梁之后,艾伦似乎也有些厌倦了。把脸从小窗边移开,坐回了座位上。或许是因为一直蹲坐着感到疲惫了。
「艾伦,累了吗?」
「不累啊。」
艾伦摇着头作答。
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艾伦是一个非常擅于忍耐的孩子。三个人关在狭窄的空间之中,没可能不觉得疲劳。艾玛波拉和丽萨相互对视,之后同时苦笑起来。既然最小的艾伦都说了自己不累,那剩下的二人就更不能这么说了。
接下来还有多少的路程呢。很久之前就开始上坡,因为车体倾斜的缘故,不得不用双脚撑住身体,现在已经有些发麻了。就在这时候,马蹄铁踏在石砖地面上时会发出的那种轻快声音消失不见,马车也停止了摇摆。
艾玛波拉和丽萨再度相互对视。可是,这次两个人的神色都非常紧张。
「到了吗。」
说着丽萨又一次靠到小窗边,想要观察外头的情况——可是她却停下了动作。正对着小窗在另一侧车壁上的门被人粗暴的打开了。利萨吃惊的转过头,艾伦紧紧的抱住了艾玛波拉。
「该你出场了,《歌姬》。」
打开车门的是脸上挂着冷淡笑容的盖塔诺。抬了抬下巴,传达着下车的命令,艾玛波拉三人这才从狭窄的车厢当中获得了解放。放着衣服的行李由丽萨拿着,艾玛波拉牵着艾伦的手站到了地面上。
出现在眼前的是左右各插着一座高塔的城门。似乎是在欢迎着来访者,铁格子的城门用锁链吊了起来。
高大的城墙从两座铁塔的外方延伸出去,在城墙的上方手持弓箭的哨兵等间隔的站立着。
三人下车了之后,两辆马车便一同离去。看样子是只支付了单程的费用。完全断绝艾玛波拉打算回去的念头。
提着行李的丽萨,用非常惊叹的表情抬头望着城墙。艾伦则仿佛是要从盖塔诺身边逃走一样,躲在艾玛波拉的身后。
盖塔诺对于老实服从自己命令的艾玛波拉感到非常满足,微笑了起来,可是一看到挂在她胸口的石头,皱起了眉头。
「这种便宜货,要么扔掉要么藏起来,别糟蹋了这身衣服。」
说着,便伸手想要夺走《水面之月》。艾玛波拉慌慌张张的用双手抱住了石头,侧过身。看到这种反抗的态度,盖塔诺的表情变得扭曲焦躁起来。
互相对视了一瞬间之后,艾玛波拉还是只能屈服。可是,不可能把它扔了。
用德波拉编织成的麻线包裹起来的石头。艾玛波拉蹲下身子,轻轻的挂在躲在了自己身后的艾伦的脖子上。
「先放在你这里好吗?这是非常宝贵的东西……明白吧?」
这原本是西奥博尔德母亲送给他的剑柄上的装饰。白色半透明,放在手心旋转的话会有蓝色的光芒浮现出来。因为这个样子非常类似倒映在湖面上的月影,所以艾玛波拉用在古老的歌谣中出现的《水面之月》来命名。
挂在艾玛波拉的脖子上的时侯,石头在胸口的位置。可到了艾伦这里就落到了肚子附近。艾伦同样知道这是西奥博尔德托付给艾玛波拉的东西。她摇晃着麦穗色的头发,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的握住了《水面之月》。
「哼。也好,适合小不点我也乐得轻松。下次,我会给你买更高档的东西。」
鄙视别人的发言。艾玛波拉咬着嘴唇忍耐着,艾伦则缩着身子向盖塔诺投去了仇恨的视线。
「这眼神算是什么意思。」
盖塔诺用粗暴的语气说道,艾玛波拉急忙把艾伦抱回怀里,不能再让艾伦遭受上一次那样的对待了。就在这么想的时侯,丽萨突然喊叫起来。
「那、那个,有没有人过来!」
说着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拼命的挥舞。看到这动作的卫兵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盖塔诺恨恨的瞄了丽萨一眼,丽萨颤抖着身子后退了两三步。
「在那里干什么?」
和城墙上的哨兵穿着相同盔甲的年轻卫兵。卫兵看到一动不动的艾玛波拉之后吃惊的颦蹙起眉头。
「这位女士怎么了吗。看样子身子有些不适呢?」
呼唤卫兵的是丽萨。大概他以为丽萨挥手呼唤自己是因为艾玛波拉的身体感到不舒服想要求助吧。丽萨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侯,盖塔诺从一旁插了进来。
「不不,没事没事。只不过是有些紧张罢了。」
「紧张?」
「她是志愿者哦。来应征《歌姬》的。」
听到盖塔诺的解释,卫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拳头举到胸前,敬了一个礼,微笑道。
「有这样一份心意真是太好了。如果愿意为拉托雷亚歌唱的女士越来越多,陛下也会感到高兴的——请稍后一下。」
说完,卫兵便走入城门左侧的高塔之中。那里应该是门卫室吧,少过了一会儿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性。
大约六十岁出头,头发全都整齐的束在一起,就连两鬓也没有散发。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脸上的皮肤看上去都被拉直了,也或许是为了消除皱纹,才故意这样做的。
女人抬头挺胸的走到三人跟前,来回扫视了丽萨和艾玛波拉两个人,然后说道。
「志愿者是哪一位?」
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低音,可是,声音中有一股不可思议的穿透力。
艾玛波拉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接受过歌唱训练的人所特有的声音。以前教授自己唱歌技巧的老师也是这样的感觉。
盖塔诺用视线指向了艾玛波拉。艾玛波拉站起身来把艾伦托付给丽萨,然后提起衣角弯下膝盖,行了一礼。
「很好。那么,我要测试一下你的歌声。跟在我的后面——」
「请等一下。要在这里进行测试吗?不是由陛下来,而是你?」
很不礼貌的打断了女人的发言,盖塔诺询问道。虽然嘴角依然挂着微笑,但是蓝色的眼睛当中透露出不满的神情。很明显他觉得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决定合格与否是不能接受的。
不过女人并没有表示出不满,非常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
「志愿者一天里面会有两三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志愿者都引荐给陛下。所以像我这样引退了的《歌姬》,就会对志愿者进行一定的测试,只有拥有一定水准之上的志愿者才能够得到觐见陛下的机会。」
假装无意地说出自己曾经是《歌姬》的事实,是为了让盖塔诺接受吧。果然如她所料,盖塔诺慢慢退下。
「这真是失礼了。请您继续。」
「能理解我们的工作就好——那么,志愿者的这位女士。请学着我的样子,唱下去。」
就连礼仪性的道别都没有,前《歌姬》离开了盖塔诺走到艾玛波拉的面前,抬起了下巴开始发声。只是重复『啊』这么一个音节而已,但是时而低音时而高音,非常舒展而又富有变化的声音构成了美妙的旋律。
短暂的歌声完毕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催促着艾玛波拉。
「那么,接下来请模仿我刚才的歌声唱一边。」
微微颌首,艾玛波拉祈祷似的双手合十。牵着艾伦小手的丽萨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故意弄砸获得不合格的评判就好了。
其实艾玛波拉的想法也是一样。可是,盖塔诺已经听过了艾玛波拉的歌声。如果故意唱的很难听,那一下子就会被发现了。现在,站在艾玛波拉身旁的盖塔诺虽然微笑着,眼神中却饱含着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艾玛波拉的一举一动。
现在就按照他的愿望去做吧。下定决心之后,艾玛波拉开始歌唱。
相同的旋律。可是,一脸严肃的站在艾玛波拉面前的前《歌姬》在一瞬之间就改变了表情。睁大了眼睛,似乎非常吃惊似的向后仰去。在视线一隅的丽萨也张开了嘴巴,不停地眨眼。若无其事的只有艾伦一个人,盖塔诺则是非常在意结果,惴惴不安。
「那个……很奇怪吗?」
抱着些许的期待,向对方询问。如此认真的歌唱了之后还是不合格的话那盖塔诺也无话可说了,对于艾玛波拉来说那会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无法成为《歌姬》,那他肯定就当场就抛弃艾玛波拉,这么一来,就算是走也要走回特内雷萨家里。
可是,女人慌张的摇着头。
「不,怎么可能……你赶快跟我来。让陛下亲自听一听。」
女人迅速的转过身,朝着城门前进。也就是说,艾玛波拉合格了。
垂下肩膀,不禁叹息。原本,自己的歌声得到了别人的认同,那应该是一件非常让人愉快的事情,可现在的自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么,快走吧。」
盖塔诺得意洋洋的催促着艾玛波拉。又叹了一口气之后,艾玛波拉移动起来。丽萨也牵着艾伦的小手跟在他们身后。
看守着城门的卫兵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是刚才的那个年轻人。通过城门的时侯,非常愉快的笑着,祝贺你,说着这样的祝词欢迎艾玛波拉一行。对于对方出自内心的祝福却不感到高兴,艾玛波拉心理非常抱歉,只能够用暧昧的笑容回应他。
在女人的带领之下,一行人进入城堡之内,来到了宽阔的中庭。左手的侧前方有一座半圆形的高塔,和从城门那边延续过来的城墙的一部分化作一体,支撑着城墙。在那座塔的正前方,有一群建筑物,看样子是居住区。
同城市相比,这里更显成熟。作为艺术之都的城堡而言或许有些太过朴素了。可是,在战争当中,城堡会成为战斗的中心。居安思危,即便是在和平的年代里面也不松懈,在城堡之内排除一切不必要的陈设,也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前《歌姬》没有停下脚步,走向了通往塔和建筑群之间的那道门。在城堡之内,用城墙分隔出好几个区域。当然在这些城墙的上部也有着布满射箭孔的回廊,哨兵在上面来回巡逻。
艾玛波拉和盖塔诺并排走着。在后面稍远一些的地方,艾伦和丽萨亦步亦趋。
前后的距离已经足够了,确认到这点之后,艾玛波拉小声的向盖塔诺问道。
「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这突发状况让盖塔诺也感到有些吃惊。可是,已经通过了一道考验之后心情似乎很不错,没有发火,同样也低声的回答道。
「什么事?如果是有意义的问题那我会回答你。」
上钩了。悄悄的握紧了拳头,不过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感情,还是像之前一样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成为了《歌姬》之后,如果说因为某种理由,声音发生了变化,没有办法继续歌唱,你会怎么做。」
原本还面带喜色的盖塔诺表情突然僵硬起来。吊起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恐吓道。
「别给我想什么花招。你就不怕我把小不点扔到河里面去吗?」
「不要太早下结论。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自残。可是,如果生了病,那也可能失去声音。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果然还是离婚吗?」
「……从那个佣人那里听说了吗——哼,那是当然的了。我不需要派不上用处的女人。接下来寻找新的妻子就是了。」
前妻明明就是被他害死的,却一点都没有内疚的样子。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如果在这里输给了心情,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说我的身体没有办法证明白色婚姻的话,你会怎么办?」
艾玛波拉明白自己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话。可是,还是要确认。在这样的情况下,会采取怎样的处置办法。
盖塔诺扫视着艾玛波拉的身体。忍受着这种令人不快的视线,等待着他的反应——然后,传来了嘲笑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吗。不过看到你带着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这种期待了。你说那个小不点不是自己的孩子,谁知道真的假的。」
「……那么,要怎样才能够离婚呢?」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在配偶死去的情况下不论那男女都可以再婚的哦——好好保重自己的声音那也是为了你好。」
也就是说,一旦无法继续歌唱,就会被杀。
因为怀疑着艾玛波拉的纯洁,所以从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在不知不觉之间被毒蛇缠住了脖子的恐惧让艾玛波拉不寒而栗。强装镇定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动摇,大步的向前走着,坚定的说道。
「让你失望了,我是『白色』的。如果你有所怀疑的话,让修女来检查也无所谓。」
「嚯?是吗,那我就当成是这样了。那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盖塔诺非常惊讶的侧眼看着艾玛波拉的表情。假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艾玛波拉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的成为《歌姬》之后,陛下赐予的房子也好俸禄也好全都由你来支配。与之相对,和我们之间不要产生任何的关联,能不能做到这点呢。特内雷萨夫妇和艾伦自然不用说,丽萨也是一样。如果你能够答应我的这个要求的话,我会尽全力完成这份工作的——可是,疾病这样的问题是我无能为力的。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用白色婚姻的理由来离婚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更方便吧?我不想死,而如果你的两任妻子都是死于非命,那很容易得到别人怀疑的目光。与其冒这样的风险,用合法的手段来离婚不是更好吗?」
他的目的并不是艾玛波拉的肉体,而是利用她的声音得到的财产和名誉。只要约定满足他的这些愿望,应该能够让他答应不对自己的肉体出手的条件。毕竟,他从方便离婚的角度出发,从一开始就想好,不曾对前一任妻子出手。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真意,拼命用无表情的面具隐藏着。在内心默默的祈祷着,一定要答应这个条件啊。
盖塔诺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是在思考。不安的心情出现。就在握紧了的拳头开始颤抖的时侯,他笑了。
「也好。反正女人只要花钱去找就是了。如果说你想要保护自身的纯洁,那就为了我在想要的时侯就能买到女人而努力工作吧。」
「……那么,交易成立了是吗?」
「当然。蠢女人对付起来很容易,所以我一直喜欢蠢女人,不过看样子聪明的女人也不坏。那就拜托了你啊,伙伴。」
说完,盖塔诺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和艾玛波拉握手。艾玛波拉瞥了一眼之后,立刻又把视线转回了前方,无视了他。因为刚刚才缔结了不作出必要之外的干涉。他将飘在空中的掌心朝向天空,短短的吐了一口气之后耸了耸肩。
这样就可以了。只要能够守护艾伦,还有温柔对待自己的特内雷萨夫妇和丽萨,以自由为代价并不昂贵。
原本自己就是作为能够以高价交易出去的艺术品而被培养起来的。现在只是回到了当初的立场而已。自己的身心都不成为某个人的东西,静静的等待着老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愿望。
通过划分开城内区域的门之后,来到了菜园和礼拜堂的附近。菜园里面种植着果树,茂密的枝叶之间,刚刚结出了果实的苹果散发着沁人的香气。
在菜园的正中,矗立着一栋在石灰石墙壁上刻满了浮雕的建筑物,是礼拜堂。大门虽然紧闭着,但是从敞开着的窗户里面还是传出了歌声。
「国王陛下和家人正在进行早上的礼拜。请在这里稍候一会儿。」
说着,前《歌姬》就静静的打开了房门,悄悄走了进去。
丽萨和艾伦总算是赶上了二人,单手握着丽萨的艾伦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水面之月》。保护着艾玛波拉和西奥博尔德之间羁绊的证明。
对于艾伦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去的东西。所以不想放手。这是为了艾伦。也是为了自己。
过了一会儿之后,歌声停止。大门静静的被推开,刚才的女人又出现在一行人面前。
「让你们久等了。请随我到里面来。陪伴的各位也请同行。」
用颇为冷淡的表情,招呼着众人走进礼拜堂。踏入半圆的大门之后,沉重的外观和内部光彩四溢的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高悬挂的天花板呈半球形,各处都散发着光芒。仔细一看,那些都是水晶的碎片。不规则的镶嵌在天花板之中,闪烁着的光芒让人不禁联想起星空。
在左右两侧的墙壁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等间隔的排布着窗户,光线就是从那里进入了室内。可是,整个建筑物里采光最好的位置还是在祭坛正上方那块圆形的窗户。应该是以月亮为模板的吧。坐在长椅上的人们,被透过月之窗户进入了室内的柔和光线包裹着全身。
「你就是志愿者吗?」
在祭坛上面,放置着记录着祈祷文的文书,站在祭坛前方的男性注视着艾玛波拉问道。
浑身穿着深蓝色长袍的老年人。头发和胡须都已经斑白,应该和塞尔吉奥差不多年纪了。可是,挺直的身板和充满魄力的声音彰显出年轻的活力。
无需多言,这个老人就是拉托雷亚的国王。
艾玛波拉提起裙角,深深地弯下腰,行了最敬礼。
在祭坛前排列着的长凳上面,坐着的都是和国王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祭坛的一侧,手里拿着乐谱一般的东西的三个女性应该就是现役的《歌姬》了。所有人都向艾玛波拉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已经很久没有能够通过城门的志愿者了。」
「没错,真让人期待呢。不过,身边的那一位是谁。她的仆从吗?会不会太华丽了一些?」
坐在长凳尽头的少女们用扇子遮住了嘴角开始窃窃私语。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艾玛波拉假装成没有听见的样子,静静的面对着国王。
「那么,请你马上就歌唱一曲吧。名字之后再问。这是为了你的名誉。」
那些不合格的人,肯定没有报上自己名号的机会。这是顾虑到志愿者面子,不让她们蒙羞的举措。艾玛波拉又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陛下想要听到怎样的歌曲。」
「即兴诗。直接唱出你心中所想。」
「是即兴诗吗?」
原本以为一定会是祈祷或者赞歌的艾玛波拉失礼的反问道。可是拉托雷亚国王有力的点了点头,慢慢说道。
「既然要雇用你,自然希望能够了解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只是背诵的话,就算没有自己的想法也能够歌唱。在技术上登峰造极的人们,没有美好的心灵的话也一样不能唱出祈祷的歌曲。无论是怎样的歌都没关系,只要唱出你的心声就好。」
明白了之后,艾玛波拉微微颌首。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曾经接受过为了能够唱出让男方倾心的即兴诗的教育。可是,问题在于到底该歌唱什么。虽然觉得和目前的这个场合不是很相称,但如果说到自己内心的想法,那只有一种。
用手按住了胸口。在那里,没有那块自己早已熟悉了的石头。这使得内心的这份情感,更加膨胀起来。


翱翔在天际的你
是否能够看见 因你而获得了生命的花朵 正在此处美丽的绽放
无惧于何时凋零 每一刻都散发着鲜艳的颜色
期待着迎接的双翼能够毫不迟疑的来到身边


等待着你 离别的誓言
我的声音是否能够传达到你的翼尖
焦急地盼望着月夜的降临
在星海当中寻找你的身影



请将月光 洒在我的身上
害怕着日出的那一刻 因为它会夺走月明
浮现在水面上的倒影如同栈桥一般 诱惑着我
如果在消失之前度过了它 是不是就能和你相见


请将月光 继续洒在我的身上
我就不会输给诱惑 一直等待着你归来的日子


歌声结束的时侯,所有人都用非常吃惊的表情凝视着艾玛波拉。
觉得奇怪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挂着泪水。连忙用指尖擦去,面对着周围寂静又略带悲伤的气氛,不知如何是好。
更开朗一些,充满了喜悦的歌声才适合这样一个场所吧。可是,现在的自己唱不出那样的感觉。
充满了留恋的歌声,被国王斥责为令人不快也没什么可说的。做好了觉悟的艾玛波拉深深地低下了头。
可是,听到的却是清脆的鼓掌声。那是年幼娇嫩的小手拍打出的声音。
抬起视线往前方望去,原本坐在长凳的最前列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站了起来,正在鼓掌。
「虽然有些悲伤,但是我很喜欢。爷爷觉得怎么样呢?」
少年向拉托雷亚的国王征求意见。可是国王并没有作答。取而代之的是,紧跟在少年的发言之后,其他的听众们也开始零零星星的鼓掌。他们都将视线投向了拉托雷亚的国王,似乎是在催促着他做决定。
「……抬起头来。你的名字是什么?」
被国王询问了姓名。也就是说,艾玛波拉的歌声获得了认同。周围传来了小小的欢呼声。
抬起头,挺直了身子,艾玛波拉报上名号。
「我是艾玛波拉·特内雷萨。」
「罂粟花,吗……原来如此。」
明白了歌词的含义之后,国王自言自语,然后把视线转向了艾玛波拉身后的盖塔诺等人。
「他们是你的仆从吗?」
「不,他们是……」
就在艾玛波拉准备作答的时侯,身后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盖塔诺走到她的身边,强行的抱住了她的肩膀。一下子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虽然下意识的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握紧了拳头把指尖埋在掌心里面,总算是忍耐住了。
「她是我的未婚妻,陛下。」
听到盖塔诺的发言之后,原本窃窃私语的王族姐妹非常可惜似的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没有向其他的王族打招呼就狂妄的走上前,他的这种态度让人不屑。这一点国王也是一样。不过国王并未深究,转而向他提问。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是盖塔诺·帕修恩特。」
「帕修恩特……安内洛的领主那一门吗——那么,那边的两位姑娘呢?」
和国王的视线相对之后,至今为止都僵直地站立着的丽萨大惊失色的低下了头。一手拿着行李,另一手牵着艾伦,这副模样实在是不成体统。周围传出了一阵阵的窃笑声,丽萨的脸红到了耳根。艾伦不知道周围的人为什么要笑,充满好奇的看着他们。
「那一位是侍女。小孩子则是我的未婚妻领养的孤儿。我的未婚妻是一个非常有爱心的人。没错吧,艾玛波拉?」
「……是。」
似乎是无论怎样都要让艾玛波拉成为《歌姬》,盖塔诺拼命的主张着。因为还没有明确的话语表示艾玛波拉已经成为了歌姬,因此而感到不安吧。如果因为这样的问答最后没能合格,那怎么能够忍受,于是便主动站了出来。
原本艾玛波拉是打算把艾伦说成自己的女儿的。可是没有血缘的联系这一点是事实,而且一旦这么声称,那如果真到了证明两者之间的婚姻是白色婚姻的时侯就会陷入非常不利的事态。简直是心碎了一般,艾玛波拉点了点头。
回过头去,望了望艾伦。艾伦一只手牵着丽萨,另一只手紧握着《水面之月》。圆圆的榛色眼睛径直看着艾玛波拉。
艾伦相信着自己。为了两人能够活下去等到西奥博尔德归来的那一天,现在就算是谎言也要继续下去。
抱着自己肩膀的盖塔诺手上加重了力道。似乎在说着,别东张西望。于是艾玛波拉急忙重新望向前方。
再一次和国王四目相对。可是国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温柔的样子。换成了严厉的,似乎是在探寻着什么东西的眼神。在问答的过程当中回过头去张望,这果然是不应该的。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被拒绝了的话盖塔诺肯定发狂的。派不上用场的女人,说不定会连带着艾伦和丽萨一起杀掉。
艾玛波拉正打算为了自己的无礼而道歉,可在此之前,国王的口中说出了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你刚才说是未婚妻,这真的是双方自愿的吗?」
「这是当然。」
回答的是盖塔诺。声音之中有些僵硬。没有任何先兆的就被对方射中了靶心令他非常惊讶。艾玛波拉也是一样。
「艾玛波拉,你又如何呢?」
被国王注视着,陷入了沉思当中。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对方是拉托雷亚的国王。只要求救的话,不仅仅是艾玛波拉,艾伦和丽萨应该也同样会受到保护。一想到这一点,几乎就要发出救命的呼喊声,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如果自己这么做了,那么或许在场的三人能够得救,可塞尔吉奥和德波拉该怎么办。盖塔诺依然是庄园的代理人,这一点没有发生改变。
想必就算是国王也没办法剥夺他的地位。毕竟他没有做出什么违法的举动来。
就算自己声称是受到了威胁才答应嫁给他,也没有证据。盖塔诺完全可以说是艾玛波拉变了心,自己才是受害者,就算展示出艾伦脖子上的痕迹,说是对孩子的管教也就没问题了。就算是前妻的死亡,追究到底也不是这个男人亲自动的手,是自杀的。如果放任他回到庄园,那他还有继续的余地,不能作出这样不谨慎的事情来。
思考着,陷入了沉默的艾玛波拉让盖塔诺觉得非常焦急,他将指尖深深的陷入艾玛波拉的肩膀中。与此同时,用温柔的声音催促着她回答。
「她已经同意了。对吧,艾玛波拉?」
「……是的。」
只能点头。自己的一举一动,说出口的每一句都关系到人命。艾玛波拉别无选择。
国王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疑虑。不过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是吗……那么,我在此宣布——艾玛波拉,你成为《歌姬》了。」
「这真是无上的光荣!」
回答的人依然是盖塔诺。他的手离开了艾玛波拉的肩膀,用欢喜的表情向国王敬礼。瞥了他一眼之后,国王的视线回到了艾玛波拉身上。
「宅邸在这几天里面就会准备好。在此之前先把你安排在塔内的房间当中,暂时先忍耐一下,没问题吧?」
「是的。艾伦和丽萨——后面的女孩子们能够一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到艾玛波拉的回答之后,国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因为喜悦而不住颤抖着的盖塔诺。
「帕修恩特卿。」
「是的,陛下。」
被叫到名字的盖塔诺非常高兴的敬礼,回答道。看着他,国王冷淡的说道。
「你回安内洛去吧。」
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让盖塔诺哑然失色。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所雇佣的是艾玛波拉。后面的那个孩子,既然是她所养育的,那就是她的女儿。侍女也是必要的。因此这两人和艾玛波拉共同生活没有问题。可是,你是未婚夫吧?还不是她的丈夫,换言之也就是无关者。王城之内可不能收留无关的人。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留在科努的话,就到外面去找一间旅店投宿吧。」
「可是……!」
「没有正式建立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不允许同居。然后《歌姬》是拉托雷亚,进一步说是我的东西。想要娶《歌姬》为妻可是必须要有我的书面同意的。这方面我日后会准备的,在那之前你先安心等待吧。」
「……谨遵圣意。」
无言以对,盖塔诺耷拉着脑袋。可是在他身旁的艾玛波拉清楚的看到他正用非常不满的眼神注视着地面。
「诸位,请赐新《歌姬》以祝福。」
国王一声令下,站在祭坛一侧的《歌姬》们便开始吟唱起祈祷的歌曲。和着歌声,王族的人们开始献上祈祷。艾玛波拉和丽萨也开始祈祷,艾伦学着她们的样子。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盖塔诺一人依然低着头,不曾吐出一字。




礼拜结束之后,王族的人们和《歌姬》都在各自仆从和侍女的簇拥之下离开了礼拜堂。注视着所有人离开,国王独自一人重新回到祭坛前。
「陛下,您也该回去了……」
在一旁的侍从委婉的催促着。可是国王摇了摇头。
「不……我还想祈祷一会儿。」
「那么,要不要把哪位《歌姬》请回来呢?」
「没这个必要。对了,有件事情我要交给你去办。不要让那个女孩——艾玛波拉踏出房间一步。也不能让那个未婚夫,见到她。」
粗暴的命令让侍从皱起了眉头。可是国王的命令是绝对的。低下头之后,侍从离开了礼拜堂。
寂静重新笼罩了礼拜堂。从月之窗飞入室内的鸟儿也在鸣叫了一声之后就离开了。
那是声音之中仿佛混杂着多彩的乐器,拥有动人嗓音的女孩。就连从远处望去那悲伤的眼神,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在过去失去了的那一位至高的《歌姬》。
「真像你——格丽泽。」
从口中发出的只言片语消散在以星空为模板的天花板之下。




「我觉得轻松多了呢。那位大人不在身边心情就轻松了许多。」
推开遮挡着窗户的木板,让光线进入房间之后,丽萨说道。盖塔诺被国王扫地出门的这件事似乎让她发泄了心中的郁闷。盖塔诺现在应该正在皇家管家所给出的建议带领之下,在城内某个旅店里面挑选房间吧。
艾玛波拉获得的房间,是在进入城堡之后一开始就看到的那座塔里。丽萨打开窗户之后,能够直接看到国王和家人居住着的区域。
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空荡荡的。床上铺着用麦秆编织成的垫子上面在覆盖上一层毛毯,艾伦趴在床上,踢打着双脚,注视着在麻绳编织而成的网中的《水面之月》。
这里的出口只有一处。在窗户的另一侧,打开房门之后有一道通向外面的阶梯,可以从那里下去。
另外还有一处,不过算不上是出口,在天花板上面有一扇门。利用梯子可以上下,建在上层的屋顶空隙当中,那里也有一张床,应该是侍女的房间吧。
艾玛波拉坐在椅子上,翻起在来到这里的时侯由国王的侍从交给自己的书。上面记载着乐谱和诗歌,以及同《歌姬》的业务相关的各种注意事项。虽然书的厚度很夸张,但是上面记载的歌曲全都要背诵下来。靠在艾玛波拉身边瞄了几眼书的内容的丽萨皱起了眉头。
「……这些,全都要背下来吗?」
「好像是这样呢。虽然在歌唱的时侯拿着乐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慰问的地方弄丢了的话唱不出来就麻烦了,所以要全都背下来,上面也这么写了。」
「能做到吗?」
「嗯。」
一边翻着书页,艾玛波拉一边作答。
背诵是她的强项。作为公主,自小就习得了的技能居然在这种时侯派上了用场还真是讽刺。
可是,只要是能够帮助现在的自己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工作赚钱了之后盖塔诺就应该会满足了。虽然自己的歌声是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的元凶,但接下来要把它作为守护自己身边的人的武器。
而且,《歌姬》的工作也不是什么坏事。根据这本书上的记载,除了祭祀和礼拜之外,还会去其他很多的场所,为了各种人的幸福祈愿,歌唱。目的地主要是采石场和矿山这样危险的工作场所,其他也包括了孤儿院和疗养院这样设施。
在礼拜堂歌唱的《歌姬》们脸上全都洋溢着自豪幸福的笑容。那是她们从内心深处对于这份工作感到快乐的证明。只要能够将盖塔诺的存在从大脑里面赶出去,那一定就能够像她们一样骄傲的歌唱。就好像西奥博尔德所期望的那样,顽强的绽放。不论那是在怎样的地方。
只是,没办法同塞尔吉奥和德波拉见面让她觉得有些寂寞。明明跟他们说了晚上就会回去,却没能遵守那个诺言来到了这种地方,他们一定会担心自己的。
不过盖塔诺应该会告诉他们自己和艾伦平安无事的。艾玛波拉答应了他结婚的请求,而且还按照他的剧本来到了王都。只要继续遵守和他之间的这个谎言,或许会允许自己去和他们见面。
为此,唯有努力满足他的愿望。
指尖顺着乐谱和诗歌移动,轻声地哼唱着记下旋律。艾玛波拉专心于背诵之后,空闲下来的丽萨静静地走到床前坐到艾伦的身边。
一页一页的翻着书卷,一口气的唱下去。祈祷的歌曲几乎全都是舒缓的旋律。俯卧着的艾伦听着歌声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丽萨时而坐着倾听,时而移动到窗边向外眺望,最后又回到床上坐下,然后身体开始慢悠悠的前后左右摇摆。一开始是利用在室内踱步的手段来打消睡意的吧。注意到她的动作之后,艾玛波拉苦笑着说道。
「丽萨,去睡吧。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叫醒你的。」
被提醒了之后,注意到自己已经半梦半醒的丽萨猛地睁开闭上的眼睛,用力的摇头。灰色的头发编织成的辫子像鞭子一样挥舞起来。
「没、没事!我、我还醒着!」
睡下去也没关系。这么想着,艾玛波拉只得继续苦笑。想必对于艾玛波拉刚才问了什么,而自己又回答了什么,都因为睡得迷迷糊糊最后搞不清楚了吧。说着没事,结果没过多久眼睑又开始打架,头也摇晃起来。
没办法,艾玛波拉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打算强行的让丽萨去睡觉。要不然如果一不小心向前倒去,从床上摔了下来,撞到头就麻烦了。
伸出手触碰到丽萨的肩膀。就在这个时侯,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丽萨这次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艾伦也翻了个身,勉强睁开了眼睛。
艾玛波拉和丽萨相互对视着。不过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很快丽萨就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然后从那里探出头,确认着是谁在敲门。
「是谁?」
提问的是艾玛波拉,丽萨转过身,摇了摇头。
「不知道。可是,是个女孩子。和我们的年纪差不多。」
「是吗……那么,开门吧。说不定是有什么联络。」
听到艾玛波拉这么说,丽萨移开了顶着房门的木棍,打开房门招呼外面的人进来——结果看到她容貌的瞬间,艾玛波拉就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将结成环状的头发固定在头侧,剩下的长发荡在了胸前,呈现出鲜艳的蔷薇色。倔强的眼瞳散发着嫩芽一般的绿色光芒,和头发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年纪的确是如同丽萨所言,和两个人差不多,或者是稍大一些。少女看到了艾玛波拉的脸庞之后,安心了似的笑了。
「太好了,总算是赶上你了。走岔路的时侯真把我给急坏了。」
就好像熟人之间见面的问候。可是,在艾玛波拉的记忆当中,却没有这样一张脸。如果说如此美丽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擦身而过也不会轻易忘记的。
「那个……请问您是哪一位?」
如果的确曾经见过面那这样的询问会变得很尴尬,可艾玛波拉还是不得不这么说。少女突然之间愣了一下,可是似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嘴角浮现出笑容。然后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感觉,将食指竖在了唇间。
「老鼠舞蹈有趣吗?」
记忆当中曾经发生过的事件,而且在仔细的聆听之后,这个声音也似曾相识。
艾玛波拉把视线挪向下方。虽说是被醒目的头发吸引了注意力,但是整个人的衣着也显得颇为怪异。
毫无装饰的衣服长度及膝,在大腿附近的位置有一道褶痕。腰带上面付着剑带,挂着一柄细细的短剑。
炫耀着大腿似的衣着和佩剑。就好像是在壁画上面描绘的古代衣着一样。至少,能够穿着这种衣服上街的女人是需要不少勇气的。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吃惊的气息的少女。然而在这一切当中,最让艾玛波拉注意的还是她脚上的鞋子。
用皮革的带子编织成的草鞋。从缝隙之间能够看到她的裸足。
这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第一次是在安内洛的集市上面。被盖塔诺黏著穷追不舍,困扰不已的时侯帮助了艾玛波拉的少年穿的就是这样的鞋子。那个少年用老鼠戏耍了盖塔诺,救下了自己。
「你是,那个时候的……」
太过惊讶,话只说了一半就卡住了。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见,那个时侯她的全身都被外套覆盖着,所以从身高和声音上面判断出他是比自己更小的少年。当然这种无礼的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
「能记得我真是荣幸——其实如果那个时候把话说清楚就好了,可是你自己先回去了。找到你家里去的时侯你已经离开了……不过,能找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也不对,是不是好事还很难说呢。」
言至此,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少女嫩绿色的眼睛当中带着点迷茫的神色注视着艾玛波拉。
「你是在找我吗?」
连道谢的话都没有就逃了回去,所以能够像这样再见面让艾玛波拉很是高兴。可是,不明白她追赶自己到这里的理由。而且,这里是拉托雷亚的王城之内。正门也好后门也好,都一定要经过门卫的耳目。
「你,是什么人……?」
如果说是能够随意进出城堡的人物,就应该没什么危险。可是,看到她的装束警戒心也不禁提高。下意识的做出防御姿势,艾玛波拉询问对方的身份。于是少女用非常严肃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在寻找开错了季节的雪割草。」
这是在这块大陆上无人知晓的真实。
少女话中的含义是,我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艾玛波拉感到越来越紧张。可是,看穿了这种紧张的少女轻轻的举起双手苦笑道。
「别担心。我没有摘花的打算。只不过是想两个人说说话罢了。」
说着,她侧眼看了看正坐立不安的观察着两人对话的丽萨和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边的艾伦。意思很明确,希望她们出去。
「可是……」
轻轻的嗫嚅着,艾玛波拉把目光投向了少女挂在腰间的短剑。注意到这股目光的少女解下了剑带,递给了丽萨。
「先让她来保管吧——这样就行了吧?」
伸出手,握着剑,少女向艾玛波拉确认道。
对方都做到了这一步,艾玛波拉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看上去也不像是隐藏着其他武器的样子,而且自己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于是微微颌首,艾玛波拉转向了丽萨。
「丽萨,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带着艾伦在外头等一会儿呢?剑也先由你来保管。」
「我、我知道了。」
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过短剑的丽萨点了点头,然后从少女的手中接了过来。丽萨生硬的拿着短剑朝艾伦走去,过来吧,边说着边伸出了手。
「波拉……」
艾伦不安的看着艾玛波拉。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那份紧张。艾玛波拉尽力做出开朗的笑容。
「没事的。和丽萨一起在外面等一会儿,好吗?」
「……嗯。」
尽管还有话要说,艾伦依然听话的握住了丽萨的手。脖子上挂着《水面之月》下了床,走出房间。
等待二人走出房间之后,少女关上门,再来到窗边把木板也合上。房间里的光源瞬间就只剩下从门窗缝隙之间射入的光线,室内被昏暗的气氛笼罩。
「那么。」
在昏暗的房间当中,少女慢慢的转过身。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之下,蔷薇色的头发如同被朝露沾湿了一样,散发着光芒。
「艾玛波拉——不,希帕缇卡·布莱茨·普伦塔尼尔。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少女的声音当中有一股淡淡的悲伤。




带着艾伦离开房间之后,丽萨向下走了几个台阶之后,坐了下来。
半圆形高塔的墙壁描绘出一条柔缓的曲线,楼梯旁还有一道扶手,所以不会掉下去。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丽萨还是让艾伦坐在靠墙的那一侧。
在塔下有两个带刀侍卫。是成为了《歌姬》的艾玛波拉的护卫吧。
艾玛波拉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虽然她说自己是牧羊人的女儿,但是实际上应该并非如此。要不然,没可能那么顺畅的阅读那些深涩难懂的乐谱和诗歌。
丽萨虽然也会读写。那是作为庄园代理人所居住的屋子的佣人被雇佣之后,由前任代理人,帕修恩特侯爵家的管家教会的。尽管如此,所掌握的也只是书写简单的书信这样的程度。
她的行为举止说是贵妇人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在换衣服的时侯,丽萨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因为不知道具体的穿法,结果只能够按照艾玛波拉的指示替她扣上她自己的手够不着的纽扣。
之所以会带着丽萨同行,是因为盖塔诺觉得《歌姬》如果不带个侍女会非常的没有面子。艾玛波拉明明就没有任何责任,却还是对自己说,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像这样道歉。
这还是丽萨第一次被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这样说。前任的代理人非常温柔,在他的照顾之下自己的生活条件比起农民们要好了许多。读书写字的教育也是其中的一环。可是,与此同时,庄园里面居住的同年纪的女孩子们开始嫉妒起她。像是集会这种众人一起参加的活动,总是把她排斥在圈子之外。
相比之下,艾玛波拉平等的对待自己。用和紫丁香之花非常相似的不可思议的眼睛,温柔地朝自己微笑。丽萨感动至极,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所以,和她同行至此绝不是一种麻烦。如果有什么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想要出手相助。以此来报答她保护了自己的恩情。
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可是听不见房间内对话的内容。
刚刚来拜访的少女比艾玛波拉更奇怪。穿着异国的舞娘一般的服装。因为拉托雷亚是一个兼容并包,吸收了众多文化发展起来的国家,所以就算有那样的女孩也不能说是不正常,但奇怪的东西终究还是奇怪。
能够明白她不是一个危险的对手。在塔下有士兵把守,而他们允许她上来和艾玛波拉见面。如果不是有着高贵的出身背景,能够得到国王的许可,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尽管如此,对于此刻房间内正进行着怎样的对话还是非常在意。从她的口中说出雪割草这样一个单词的时侯,艾玛波拉明显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视线落到了她递给自己的短剑上面。收在木质的剑鞘当中,简单来说就是没什么特征的短剑。
思量再三,丽萨还是用双手分别握住了剑柄和剑鞘。如果说,剑刃上面沾着血的话……丽萨不禁感到一丝胆寒,但终究还是败给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握住剑鞘,慢慢的将剑身抽出。反射着脸庞的剑身让丽萨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剑刃散发着银色的磷光。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金属。说起来,剑完全没有铁那样的重量,或许根本就不是金属。
「是西奥的颜色。」
小心翼翼的抱着艾玛波拉托付给自己的石头,坐在一旁的艾伦忽然开口说道。榛色的圆眼睛看着丽萨手中的短剑。
「西奥?」
就在不明所以的丽萨反问的时侯。头上突然出现了阴影,身边黯淡了下来。
「像这样随便的偷看别人的东西可不行哦。」
丽萨急忙把剑塞回剑鞘之中,转过身。站在她身后的是有着蔷薇色头发的少女。
「对、对不起!」
丽萨提高了声音道歉,可是少女似乎并不是真的感到生气,反而是觉得丽萨夸张的反应可笑似的苦笑起来。
「没想到让你吓了一跳,对不起。」
说着,她伸出了手。示意丽萨把剑还给她。于是丽萨恭敬的双手举剑递了上去,少女接过剑之后用非常熟练的动作用剑带固定好。
「不好意思,把你赶出来了。现在你已经可以进去了。」
少女用轻快的脚步走下阶梯,擦身而过的同时,对自己说道。在塔下看守的士兵们敬礼着目送她离开,去往了礼拜堂的方向。
结果,她到底是什么人呢。丽萨疑惑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不过听到艾伦沿着楼梯向上的脚步声之后立刻转身追赶。通过敞开着的大门之后,两个人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艾玛波拉正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之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手颤抖着,脸色也非常难看。
「怎么了?她说了什么吗?」
丽萨吃惊的问道,不过艾玛波拉摇了摇头。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没关系的。」
似乎是要说服她自己一般的自言自语。看到艾玛波拉失魂落魄的样子,艾伦走上前去,把自己脖子上的石头取了下来,递给艾玛波拉。
「波拉。这个,西奥的。」
西奥,听到艾伦的这句话之后,艾玛波拉几乎哭了出来。虽然她还是想要拼命的挤出笑脸,欲哭无泪的表情让人觉得更加心痛。
「……谢谢你,艾伦。」
取过了石头,好容易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丽萨,想不出可以安慰她的话语。
没关系,她是这么说的,可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
丽萨走到低垂着头的艾玛波拉身边,从她的手中拿走了石头,然后替她将麻绳挂在了脖子上。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颤抖着。
那个拥有蔷薇色头发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呢。她对艾玛波拉说了些什么呢。想也想不出答案。总之现在只能先让艾玛波拉休息一会儿。
「稍等一下。我现在就下去要一点水上来……」
话只说了一半,丽萨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从塔下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制止和想要突破的人之间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传了上来。
正想着发生了什么的时侯,已经迟了。从打开着的门口进入房间的是有着蜂蜜色头发的男人——盖塔诺。
「请冷静一点!帕修恩特大人不能进入《歌姬》大人的寝室,这是陛下的谕令!」
「我不已经说过了不能理解这种命令了吗!这家伙可是我的未婚妻!又不是要跟她同床共枕,只不过是见个面说句话都不行,这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陛下想要从我的手中抢走这个女人吗!」
「这可是对于陛下的不敬!帕修恩特大人,请注意您的措辞!」
想要冲进房间的盖塔诺被两名士兵制止了。一般来说,做到这一步的话,就算被当场斩杀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他毕竟是《歌姬》的未婚夫,士兵们也不能随便对他出手。可就算用身子挡住去路,阻止他进一步前进,终究还是被他拨开了道路。
是打算在离开城堡之前先给艾玛波拉一句嘱咐吧,不过似乎是在知道自己不能和艾玛波拉见面之后就怒火攻心了。觉得艾玛波拉被国王夺走了的盖塔诺几乎发狂,蓝色的眼睛中散发着可怕的视线,恶狠狠的盯着丽萨。丽萨因为恐惧而缩起身子,急忙抱住身边的艾伦。
不过,她搞错了。盖塔诺注视着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艾玛波拉。大步流星跨入房间的盖塔诺一把推开了她们。保护着艾伦的丽萨重重摔了一跤。
「艾伦!丽萨!」
艾玛波拉站起身来,想要跑到她们的身边。可是,盖塔诺挡在了她的身前。他抓住了艾玛波拉的手腕,带着她走出房间。
「住手,放开我!」
「少废话!不然我就杀了小不点!」
虽然艾玛波拉提出了抗议,被恐吓了之后立刻就安静下来。本就因为操劳而缺乏血色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自然是无法抵抗。转过身去之后,她对着士兵们说道。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请你们跟着艾伦还有丽萨保护她们。」
不待艾玛波拉把话说完,盖塔诺就拽着她的手腕走下了高塔。被护卫的对象拒绝了的士兵们四目相对,犹豫不决。看到此情此景,丽萨抱着艾伦就朝外面跑去。
「侍女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沿着楼梯快步奔跑的士兵们追在丽萨的身后,问道。于是丽萨转过头去朝他们说道。
「我没有接到必须留在此处的命令。你们只要按照《歌姬》大人所说的去做就行了。」
艾玛波拉要求士兵们保护艾伦和丽萨。那么,只要自己在她的身边就行了。
跟着我,明白了这言外之意后,丽萨快步走下楼梯。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3-9 16:31 编辑


009 魂之碎片


在故乡艾赛维纳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拉托雷亚王都科努的传闻了。这里是学术和艺术之都。也曾有过想要来这里参观一下的念头,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和传闻并无二致的美丽城市。可是,现在没有参观的空闲时间,也没有这种心情。低着头,将脸庞深深的埋在头巾里面,西奥博尔德朝着拉托雷亚国王居住的城堡前进。那是通过城门之后在市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看到,位于高岗之上的城堡。
走过跨立在河道两边的桥梁,登上坡道。已经知道了目的地所在,走过去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西奥博尔德不禁踌躇。
两侧耸立着两座高塔的城门。有两名卫兵手持长枪站在那里。吉雷萨对自己说只要报上蕾切尔的名字就能够得到国王的接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尽管有些犹豫,但是现在除了相信他的话之外别无他法。下定决心之后,西奥博尔德朝着城门走去。
「停下。」
不出意料,双枪在自己的面前交叉制止了西奥博尔德的脚步。
「你是什么人。」
「蕾切尔——天使蕾切尔的信使。」
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颊,按照吉雷萨所说的那样报上了蕾切尔的名字——可是。
「天使?蕾切尔?这什么啊?」
门卫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早就有所准备,也有相应的觉悟。瞬间做出了暂时撤退的判断之后,西奥博尔德转过身子。
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门卫已经抓住了他的外套,头巾从头顶上滑落。结果脸颊上的龙鳞让两个门卫瞠目结舌。
「……怪物!」
被其中一人摁住,动弹不得的西奥博尔德被另外一人用长枪的柄部击打了头部。承受不住的西奥博尔德踉跄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就在此时,两支长枪的枪尖已经径直的朝着西奥博尔德刺来。
没有任何犹豫的事件。迅速的拔出剑,弹开笔直朝着自己前进的枪尖。
只要能够让长枪的运动轨迹发生改变就行,那样就能找到机会逃走了。可是,从剑身传回来的手感就如同割纸一般轻盈,被切断的两柄长枪的枪尖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落在了石砖地面上。
枪柄是铁质的。照理不是一把细身的剑就能切断的。看到了难以置信场景的两个门卫哑然失色,看着自己手中成了一根铁棒的长枪。
「发生什么了,如此吵闹。」
二人的身后传来了威严的声音。从城门一侧的门卫室里面走出来一位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抬头挺胸的朝着这边走来。
「请您退下,这里非常危险!」
失去了枪尖的长枪依然指着西奥博尔德,一名门卫阻止了女人。可是,女人在看到西奥博尔德手中的剑之后,立刻大惊失色。
「这不是……天使大人的爪子吗。而且,这鳞片也……」
「你知道蕾切尔的存在吗?」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女人仿佛确信了一般,点了点头。然后单手挥了挥,向两名门卫下令。
「不要紧张。这位先生不是危险人物。」
「可是……!」
「你们两个,难道连天使蕾切尔大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吗?真是可悲……既然如此,现在给我好好记着。那是拯救了拉托雷亚的大人的名字!」
年轻的门卫非常困惑的四目相对。不过,女人的发言似乎还是起到了效果,失去枪尖的长枪渐渐的退了回去。
至少,这是个能够进行对话的人。西奥博尔德收剑回鞘,重新站直身子面对着女人。
「请立刻禀报,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想要传达给国王陛下。如果觉得我很可疑,将我捆绑起来也没关系。」
说着西奥博尔德伸出了双手。左手上的龙鳞和锐利的爪子都露了出来。看到这些的门卫们再一次感到震惊,女人虽然也同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不,没有这个必要。捆绑蕾切尔大人愿意将自己的爪子托付给的对象,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请跟我来,由我来为您带路。」
不待西奥博尔德的回答,女人就转身步入了城门之内。门卫们依然是一脸警戒的神色,但是他们已经不再阻止西奥博尔德了。
重新批好头巾,环顾四周。城堡内非常安静。格丽泽尔达似乎还没有抵达。既然如此,那就趁早向国王报告现在的状况让他避难,接下来迎头痛击格丽泽尔达和康蒂。
就在这个时侯,突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旋律,西奥博尔德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
那是耸立在王族居住区对面的一座高塔。连接到外部的楼梯下方有两名士兵看守着。
从那座塔的上方,的确传来了某种歌声。那歌声似乎能够拭去龙鳞上的痛苦,蕴含着温柔的音色。被这样一股声音抓住了心房,下意识的抬头朝塔上望去。
可是,接下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不应该是这样啊。刚才明明就听到了……
「怎么了吗?」
走在前头带路的女人转过身来问道。在对方替自己带路的情况下停下了脚步让西奥博尔德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他抬头看着塔的方向,轻轻的呢喃道。
「歌声……」
话说了一般,西奥博尔德慌慌张张的扯住头巾的一角盖住自己的面容。在塔的窗边,一个有着灰色辫子的年轻女孩探出头来向外张望。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拖着腮帮子一脸倦意的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带路的女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点了点头说道。
「不用在意。那是刚刚获得了陛下认可的新《歌姬》正在进行祈祷的练习。时不时的中断或许会让您觉得不堪入耳,还请多见谅。」
「是吗……」
觉得很相似。不过,这大概是由于自己太过希望听到她的歌声的缘故,才对年轻姑娘的歌声产生了错觉。被康蒂的话语蛊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对不起,浪费时间了。」
道了歉之后,示意她继续前进。女人行了一礼,转过身,朝着城堡内分隔开各个区域的门走去。现在必须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面。
两人来到的目的地是礼拜堂。带刀的侍卫正把守着大门。虽然侍卫们对于披着头巾的西奥博尔德投来了怀疑的目光,但是似乎在前头带路的女人深得他们的信任,没有受到通过城门时的那种盘问。
请稍候,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女人走入了礼拜堂当中。没过多久之后,大门便向外推开,她招手示意自己入内。
在礼拜堂之内,有一名穿着深蓝色长衣的老人站在正中。头发和胡须都像雪花一样洁白,在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衰老的气息。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女人行了一礼之后,走出礼拜堂。老人微微颌首,朝着女人说道。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菲德里卡。你自己也是很忙的吧。」
「不,这是我的工作。」
名为菲德里卡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回答过之后,便轻轻的关上了礼拜堂的大门。
阳光从祭坛正上方那扇巨大的圆形窗户射入室内照亮了礼拜堂。西奥博尔德脱去了外套,将脸颊和手臂上龙鳞展示出来。老人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情,不过很快便双手合十,双膝及地,摆出了祈祷的姿势。
「和天使大人一模一样的鳞片……是那位大人要传话给我吗?」
那位大人,应该就是在说蕾切尔了吧。因为是用了她的名号才来到了这里,对方会这么认为也是办法的。不过西奥博尔德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唐突的问道。
「陛下。您对于憎恨自己的人有什么头绪吗?」
听到西奥博尔德的问题,老人——拉托雷亚的国王抬起了头。然后,寂寞的笑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不被人憎恨的国王吗?」
在这阔达的笑容之中,找不到格丽泽尔达所说的暴君的影子。
她的目标真的是这个人吗。抱着疑问,重复了一遍问题。
「那么,您对格丽泽尔达这样一个名字还有印象吗?」
这次国王出现了反应,而且是和刚才不同,非常吃惊的表情。
「她……格丽泽,你说什么?」
站起身来,国王向前踏出一步,前倾着身子。看样子他的确是认识格丽泽尔达。
「有一个憎恨着陛下,马上就会赶到这里来的人。她就是格丽泽尔达。」
「格丽泽……还活着吗……」
单手支撑着额头,国王低声的自言自语。西奥博尔德走上前去想要搀扶他一把,可是国王举起另外一只手制止了他,然后坐在了一旁的长凳上。
「憎恨,吗……这是一定的吧。毕竟我对她做出了无法原谅的事情……」
无奈地说着懊悔的话语,国王陷入了沉默。
西奥博尔德把整件事情的概要告诉了国王。格丽泽尔达打算想拉托雷亚国王复仇的事情。为了这样一股仇恨,成为了《残月之龙》这样一种非人的存在的事情。然后她的复仇行动和恶魔产生了关联的事情——
随着西奥博尔德的讲述,国王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原本充满了活力的感觉迅速消失,仿佛突然间衰老了许多,另一方面却又很像和父母走散了的孩子一样,眼眶中泪水盈盈。
「跟在格丽泽尔达身边的恶魔是最古老的银龙——天使也很难对付的角色。我为了替自己的大意善后打算消灭格丽泽尔达,可是只要恶魔还在她的身边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请陛下还是先去某个安全的场所避难。」
格丽泽尔达现身的时侯,西奥博尔德就必然要化身为盾保护国王。可是,实际上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余裕。说是避难,其实是离开这里不要干扰自己这样的说法才更准确一些。
可是,国王摇了摇头。
「不,请让我留在这里。她如果回来了的话,我想和她说一句话。想要向她道歉。」
国王说出了让西奥博尔德非常头疼的话来。西奥博尔德不禁在内心暗骂。自己为了守护艾玛波拉,必须要杀死格丽泽尔达,从她那里取回力量。
「我也很明白您的心情。可是……」
无论如何都要想把法说服他,就在西奥博尔德打算开口的时侯,礼拜堂的大门毫无先兆的打开了,一股风吹入了礼拜堂之内。
推开大门走进来的是有着蔷薇色头发的少女。穿着下摆很短的衣服和革制的草鞋这种奇妙的装束。
西奥博尔德站到国王的身前,将剑握在手中,保护着他。不认识的脸庞,不过很难说这是不是康蒂化身而成的。可是,仔细一看,在少女的脚下有一道清晰的黑影。少女用嫩绿色的眼睛看着西奥博尔德,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
「你是西奥博尔德吧?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呢。鳞片,应该是很痛的吧……不过,来得早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还有,我可不想被自己的爪子劈成两半,你还是把剑放下吧。」
说着,少女大步朝着站在祭坛前的西奥博尔德和拉托雷亚国王走了过来。
在西奥博尔德理解少女这番话的含义之前,国王首先跨出一步,在少女的面前跪下,双手合十。和面对西奥博尔德那时一样,是祈祷的姿势。
「天使大人,好久不见。」
看到国王恭敬的祈祷着的样子,少女非常困扰似的耸了耸肩膀。
天使,国王是这么说的。然后她用『自己的爪子』来称呼西奥博尔德拿在手里的剑。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少女就是——
「您是圣女殿下吗?」
西奥博尔德这么说了之后,少女用和自己可爱的脸庞很不相称的苦涩表情报上了名号。
「是蕾切尔·梅尔·普伦塔尼尔。别用圣女殿下这样的称呼。我可没做什么值得被如此夸奖的事情。硬是被人说成了美谈,只会让我觉得悲惨而已。达里奥,我也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只要用名字来称呼我就行了。」
最后的那句话是对拉托雷亚国王说的。拉托雷亚的国王面对着几乎能算得上是自己孙女的年轻姑娘,依旧深深的低着头,虔诚的祈祷着。
蕾切尔·梅尔·普伦塔尼尔。过去,为了拯救祖国和少年国王的弟弟,成为了银龙的,奥库托斯的公主。
至今为止已经和她见过好几次面了。可是,那个时候她和西奥博尔德都是散发着银色光辉的圣兽形态。
「蕾切尔,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第一反应中想到的可能性是蕾切尔和西奥博尔德一样被夺走了力量,所以才会恢复了人类的样子。可是,在她大量暴露出来的皮肤之上却看不到象征着《残月之龙》的龙鳞。
被西奥博尔德这么提问了之后,蕾切尔脸上苦涩的表情愈发浓重。
「……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后会告诉你的。我希望能在尽可能平稳的情况下告诉你,所以你现在把精力集中在讨伐《残月之龙》这件事情上就足够了——啊,不过,如果我知道你这么早就来的话,把她也一起带过来就好了。用不着再跑一次了。」
「她?」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不过,有某件事情吉雷萨和蕾切尔都知道,但是却瞒着西奥博尔德,这一点倒是毫无疑问。
虽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心情很不舒服。明明就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却无法得知。但是,一想到这两个人为了帮助西奥博尔德取回力量倾力相助,就又没什么理由抱怨不满了。
「这件事情也之后再说了。只要见了面你就明白了。比起这个问题,《残月之龙》瞄上了达里奥的事情是真的吗?已经跟他说了吗?还没说的话我来告诉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过来的。」
说着,蕾切尔把视线移向了拉托雷亚国王。国王还保持着祈祷的姿势,低着头。
「就在刚才,已经传达过了。可是,陛下说想要留在这里……」
如果是被推崇为天使的蕾切尔所说的话,那么国王大概也没办法抗拒。蕾切尔在明白了国王的想法之后,困惑似的说道。
「达里奥……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来?」
「天使大人——不,蕾切尔大人。只要让我见她一面,然后和她道个歉就好了。请允许我留在此处。如果格丽泽的目标是我的话,由我来做诱饵吸引她出现也没关系。威胁着这边这位年轻人生命的就是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如果说将格丽泽推入仇恨深渊的人是我的话,那么就算她被天使杀死,我也有目送她最后一程的义务。」
跪在蕾切尔脚下,国王说出了他对于格丽泽尔达的愿望。蕾切尔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也是。比起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是就待在我的身边比较方便。只不过,一旦我下达了逃跑的命令,到那个时候你必须听从。」
「如您所愿。」
蕾切尔让步了之后,国王再一次献上了深深的祈祷。对于他的反应点头认可之后,蕾切尔转向了西奥博尔德。
「既然现在这么决定了。你也留在这里吧。达里奥会由我来保护,你就负责对于《残月之龙》,没问题吧?」
「明白了。」
的确,把目标放在自己的身边,这样才能够保证对方一定会过来。如果只有西奥博尔德一个人,那么要在和格丽泽尔达战斗的同时保护国王就非常的困难了,可是现在蕾切尔帮自己分担了一半的重量,这个方案才更安全。
「那么,在《残月之龙》到达之前,还要首先让城内的人们先去避难。特别是门卫和哨兵们,跟他们说,如果对方出现了的话不要出手,直接放行就好。要不然只会徒增伤亡……」
说到这里,蕾切尔突然停下了对话。从礼拜堂的外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西奥博尔德和蕾切尔同时作出了迎战的准备。
可是打开大门进入礼拜堂的既不是格丽泽尔达也不是康蒂。是脚下有着清晰黑影的人类。
「请等一等,帕修恩特卿!就算您是《歌姬》大人的未婚夫,像这样放肆的举动也是不能原谅的!」
「烦死了!想要从臣民那里夺走妻子,做出这种粗暴举动的究竟是哪位大人!」
尽管被守卫着礼拜堂大门的士兵们阻止了,但是有着蜂蜜色头发的年轻男性还是强行的推开了他们进入到礼拜堂。看到这种地点上完全错乱了的骚动,蕾切尔脸上露出了非常不愉快的表情,警戒也放松了,西奥博尔德则是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脸颊上面和左手的鳞片,向斜侧方转过了脸——结果出现在她视线一隅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年轻人像拖着行李一般拉着什么东西,那是女人的手腕。被大步走进礼拜堂的年轻人强行牵引着,女人几度都几乎摔倒。也因此一直都低着头,长长的金发散乱的披在前额。
注意到被年轻人带着的那个女人存在的不仅仅是西奥博尔德。蕾切尔也身体僵硬了似的窥视着西奥博尔德的表情,拉托雷亚国王则是愤怒的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了,帕修恩特卿。我应该已经说过那位女孩是我的《歌姬》了。在没有获得我的许可的状况之下随意带着她出行,将视同为掠夺行为。」
对于盖塔诺无耻的大声喊叫,国王给予了当头棒喝。可是年轻人也不知是无所畏惧还是无知,傲慢的注视着国王,吐出了不平的心声。
「掠夺者是陛下才对吧。把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禁闭起来,就连见面都不允许,这实在是太粗暴了。如果说陛下对于我们俩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才禁止我们俩人在见面的话,就让我在这里消除这种怀疑吧。」
说着,年轻人把女人拽了过来,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提起了女人纤细的下颚。强行将女人的脸抬了起来,她的容貌终于展现出来。
没有血色的脸庞。或许是因为手腕被握住的痛疼,紫色的双眸呈现出扭曲的眼神。然后,在她的胸口,由麻绳编织成的网包裹着一块月长石。
这不是幻觉,一直追寻着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却没有注意到西奥博尔德的存在,强忍着手腕上的痛疼,狠狠的盯着年轻人。可是,年轻人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立刻放弃了似的失去了力气。然后年轻人慢慢接近不再抵抗的她的双唇——
明白了这是什么含义的瞬间,西奥博尔德开始行动。来不及思索,在向前猛冲的同时拔出了剑,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接触的时侯,剑身来到了两人的中间。受惊的年轻人松开了女孩的手腕,向后退去,西奥博尔德用剑尖指着年轻人,然后用被鳞片覆盖着的左手夺过女孩抱在了怀中。
龙鳞处传来烧伤一般痛疼,尽管如此,在自己的怀中,另一个人的感触是如此清晰。女孩——艾玛波拉正在颤抖。
「西奥博尔德……?」
抬头仰视着自己的艾玛波拉惊讶的喃喃自语。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决堤的泪水从紫丁香之瞳中溢出,划过了苍白的脸颊。
似乎是为了掩饰泪水,艾玛波拉把脸颊埋在了西奥博尔德的胸怀之中。紧紧的抓住他衣服的手腕上,还清晰地残留着红色的印迹。
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样子,西奥博尔德怒发冲冠,一股怒火从身体的深处喷涌出来。意识被这样一股激流吞没,情不自禁的抬起了剑身。
可是,就在他将剑挥下砍杀年轻人之前,又有一个人跑到礼拜堂当中来。
「艾玛波拉!」
抱着一个小孩子,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礼拜堂当中的是刚才在高塔窗边弹出了脸的灰发姑娘。姑娘看到被西奥博尔德抱在怀中的艾玛波拉之后,面无血色的叫喊着她的名字。不过似乎是对西奥博尔德左手上覆盖着的鳞片和锐利的爪子赶到恐惧,缩起了身子向后退去。
可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年幼少女在转身注意到西奥博尔德的存在之后却不否定,拍打着手脚想要获得解放。灰色头发的姑娘为了守护少女不愿放手,可是一直抱着少女的双手也差不多来到了极限。放松了力道的同时,年幼的少女从她的怀中挣扎出去,不仅如此,似乎感到寒酸的木鞋成为了束缚,少女毫不犹豫的脱掉鞋子飞奔过去。
「西奥!」
大声的喊叫着,少女抱住了西奥博尔德的双脚。

穿着粉红色的高档服装,有那么一瞬间西奥博尔德没有认出她是谁。头发变长了一些,个子长高了一些,身体也丰满了一些,之前那种瘦弱的印象已经完全消失。可是,在她奔到自己身边的时侯就认出来了。因为如同成熟的麦穗一般的头发,圆圆的榛色眼睛没有发生改变。
「艾伦……」
呼唤出她的名字之后,艾伦抱着西奥博尔德的双臂又加重了一分力道,把脸紧紧地贴在西奥博尔德的腿上。似乎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确认西奥博尔德就在这里。
守护着礼拜堂的士兵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灰色头发的姑娘,不安的来回扫视。跟在姑娘身后进入礼拜堂的其他士兵们也是一样。在入口处集结在一起,寻求着指示,把视线投向了站在祭坛之前的国王身上。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寂静的空气,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样一种沉默之中,强行拉着艾玛波拉进入了礼拜堂的年轻人终于恢复了自我,失声叫道。
「你什么,是什么……!怪物!?喂,士兵们在干什么?怎么能放任这种怪物待在国王的身边!赶快把他杀了!」
年轻人朝着站在入口附近一动不动的士兵们大声喊叫。可是士兵们在没有国王指示的情况下是不会动作的。就在这个时侯,艾伦保持着双手环绕西奥博尔德大腿的姿势,转过身来,响亮的声音在礼拜堂之内回荡。
「西奥才不是什么怪物!西奥是艾伦的爸爸!」
非常愤慨,但却掷地有声的宣言。艾伦把西奥博尔德称为了自己的父亲。
听到这宣言之后,年轻人呆若木鸡。大概是没想到如此稚嫩的身体居然能够爆发出这等能量。士兵们,甚至就连蕾切尔都瞠目结舌。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唯有拉托雷亚国王不动声色,用平稳温柔的声音向艾伦问道。
「艾伦,这是你的名字吧——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
「嗯。」
「那么,艾玛波拉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面对着这个问题,艾伦再一次挺起了胸膛,骄傲的回答道。
「波拉是艾伦的妈妈!」
听到这清澈的回答之后,依然低着头靠在西奥博尔德怀中的艾玛波拉将手放在了艾伦的头上,破涕而笑。
国王开朗的笑了。
「谢谢你,艾伦。非常明确的回答——听见了吗,帕修恩特卿。艾伦有自己的父母。就是那里的二人。艾玛波拉已经是有夫之妇——因此,你们两人之间的婚姻不被承认。在拉托雷亚重婚是犯罪。夺走他人的妻子也是一样。」
「怎么会……」
年轻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之后就向西奥博尔德投来了怨恨的目光。
「她是我的《歌姬》……!怎么能够让这种怪物夺走了!」
喊叫着,年轻人伸出手,似乎是要夺回艾玛波拉。西奥博尔德用剑肚打退了他。
实际上西奥博尔德想要一剑刺死他。可是,对方并不是人类,只是个人类而已。而且他还没有武器,赤手空拳。
龙鳞火燎一般的痛疼,就好像在试探着西奥博尔德一般。
就算杀死了这个男人,这烦人的疼痛感也不会消失。但是,这份疼痛感是向西奥博尔德传达自己死期正在不断迫近的警钟。如果在这里放走了这个想要夺走艾玛波拉的男人,等待自己消失之后,他肯定又会回到她的身边……一想到这里,就想要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可是。
「……滚。」
强行压下几乎化作雪崩的冲动,总算是挤出了一个字。
没有武器,也无法抵抗的对手。用从蕾切尔那里得到的这柄剑杀死他是非常简单的。可是,年幼的孩子——艾伦就在脚边,不想在她的面前做出这种事情。想到了这一点,总算是制止了自己的冲动。
年轻人按着被击打了的手背,凝视着西奥博尔德。似乎并不想放弃。如果他还要继续挑衅的话,西奥博尔德可没有手下留情让他全身而退的自信。就在他思索着应该如何是好的时侯,拉托雷亚国王向士兵们下达了指示。
「把帕修恩特卿带到外面去。送他回安内洛城去。」
嘹亮的声音,原本犹豫不决只能在一旁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士兵们终于行动了起来。跟在灰色头发的姑娘步入礼拜堂的那两名士兵走到年轻人的身边,将他的两腋架了起来。
「不要……!那家伙是我的……我的《歌姬》!」
不住地吵闹挣扎着,士兵们仿佛充耳不闻,拖着年轻人离开了礼拜堂。留在入口处的,只剩下原本就看守着礼拜堂的一名士兵和灰色头发的姑娘。士兵似乎打算再次回到门外,可是就这样把灰色头发的姑娘留在礼拜堂之内有些不妥,于是靠到门旁,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静静矗立。
风暴消失之后,礼拜堂之内再度恢复平静。打破了这份寂静的是,可爱又稚嫩的声音。
「波拉,为什么要哭泣呢?西奥,回来了哦?」
「……嗯,说得对……说得对,艾伦……」
面对艾伦的疑惑,艾玛波拉不断的点头。伴随着头部的移动,泪水从眼角洒落。然后,突然大吃一惊的抬起头。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比起刚才更缺乏血色。
「不好,那个人回去之后……!叔叔和阿姨就会……!」
艾玛波拉将视线投向年轻人被带走的方向,打算脱离西奥博尔德的怀抱追赶上去。可是,国王的疑问让她停下了脚步。
「叔叔和阿姨,是指什么?」
「是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的牧羊人夫妇。那个男人是我们所住的庄园的代理人。如果就这么回去了,肯定会对他们做些什么的……」
害怕着报复,艾玛波拉用颤抖的嘴唇作答。国王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用恩人来要挟你,让你不敢反抗,承诺了与他之间的婚姻,是这样吗?自愿成为《歌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非常抱歉。」
消沉的跪在地面上,艾玛波拉垂下了头。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我欺骗了陛下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无论是怎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可是,请您……请您,至少让我现在回去一次。我想要保护叔叔和阿姨。」
美丽的金发几乎触碰到地面,艾玛波拉深深地低下了头。于是西奥博尔德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再度支撑她的肩膀。
西奥博尔德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通过她刚才说所的那番话还是了解到了大致的情况。然后,对于刚才放跑了那个男人感到更加可惜。
但是,艾玛波拉之所以会遭受了这种对待,西奥博尔德当初抛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去也是原因之一。一想到这一点,内疚的感情油然而生,于是他和艾玛波拉一样,朝着拉托雷亚国王深深地低下了头。就算有着代替了自己守护艾玛波拉和艾伦的人们,也并不意味着自己抛弃她们的行为就是正确的了。
「放心吧,艾玛波拉。」
对于做好了受罚心理准备而跪在地面上的艾玛波拉,国王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柔和声音说道。
「你所受到的痛苦,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可就算是国王,在非重婚、非近亲结婚的情况之下,也不能随意的对于他人的婚姻指手画脚。原本我的打算是你们两人暂时分别几日,之后就能够从你的口中听到真实的情况了……不过多亏了艾伦这个聪明的孩子。只靠一句话就保护了自己的母亲——包括恩人的事情在内,都不用担心。或许是因为承认了自治权的缘故,帕修恩特一门现在对于自己的后代太宽松了,这一次他们有着保护《歌姬》养父母的义务。我会派遣使者前去,监督他,不让村民们受到不正当的处罚。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在继续忍耐了。」
就在国王说完之后,原本僵硬的艾玛波拉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不过,她总算还是挤出了多谢陛下这么一句话,低头表示谢意。然后慢慢的转头望向支撑着自己的西奥博尔德。
「西奥博尔德……」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原以为已经不可能再次发生的事情,在此时,此地,自己的怀抱之中发生了,她的声音和体温,一切都不是幻想,充满了实感。
西奥博尔德伸出手触摸着她的脸颊。散乱的头发贴在湿润的脸颊之上,想要替她整理散乱的发丝。可是忘记了左手上生长着的龙鳞和锐利爪子,伸出左手之后,艾玛波拉害怕似的颤抖起来。
大事不妙,急忙将左手藏到了身后。思考着该如何说明这种状况,可是根本想不到适合的话语。恢复了人类的姿态,这也是暂时的效果,如果不抓紧时间取回银龙之力的话,那么整个存在都会消失。
组织不起语言,西奥博尔德只能低着头保持沉默。可是,艾玛波拉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触摸着龙鳞。并不是害怕,而是渗着担忧的神情。
慰劳似的温柔,指尖在龙鳞上面划过。想要她触摸更多。然而,龙鳞无视了西奥博尔德的想法,突然如同火烧一般疼痛起来。难以忍受的皱起眉头,微微漏出呻吟的声音。艾玛波拉急忙缩回了手。
「会痛吗?」
非常担心的出声询问。可如果告诉她真相的话,她肯定会离开自己的身边,因此不想这么回答。无论怎样的疼痛,都希望她能够继续触摸。
无法作答,只能直直的注视着左手的鳞片。不过,艾玛波拉肯定已经察觉到这鳞片会带给西奥博尔德痛苦了。担忧的神色更浓,她把脸颊靠进了西奥博尔德的胸膛。颤抖着,漏出了呜咽声。
为什么她会感到如此痛苦呢。简直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用还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右手抱着她的头,手指划过光滑的金发。似乎这么一来她和自己的心情都能够平静下来。可是,艾玛波拉似乎感到了更加痛苦,忍受不住哭泣了起来。在一旁站立着的艾伦也受到了她的影响,流出了泪水。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自己是如此无用,下意识的别过脸去。结果,视线对上了站在拉托雷亚国王的身边注视着这一切的蕾切尔。她的脸上也挂着非常痛苦的神情,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立刻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
这绝不是单纯看到可怜的人时那种同情的视线。简直就好像罪人不忍直视自己犯下的罪行。
蕾切尔说过,有一件目前必须隐瞒着的事情。这会不会和艾玛波拉的泪水有什么联系呢。跟随着这样一股直觉,西奥博尔德打算质问蕾切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礼拜堂的大门被人以狂暴的气势砸开。静静的站在门旁的灰发姑娘发出了惨叫,倒在地上。
「丽萨!」
艾玛波拉抬起了头,大声叫道,然后站起身来想要赶到她的身边。可是,西奥博尔德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行为。大门被推开之后,暗茶色的头发随着流入礼拜堂的风起舞,出现在那里的是《残月之龙》——格丽泽尔达。
在她的背后,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守卫们倒在地上。虽然还保持着意识,但是脚似乎骨折了,蹲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携带着剑枪的哨兵们也赶了过来。向他们下达指示的,是在门卫室里面那个叫做菲德里卡的女人。她的手上似乎也负了伤,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附近的位置,拼命的提高了声音喊叫道。
「赶快制止那个人!陛下,请您赶快去避难!」
菲德里卡朝着站在正中央的拉托雷亚国王大声呼喊。赶到现场的士兵,在得到了命令之后朝着格丽泽尔达的背后冲去,高高举起了大剑,毫不犹豫的劈头砍下。
可是就在剑身触及到格丽泽尔达之前,她轻而易举的举起单手,握住了剑身。如果是普通人,接住这么一击手早就应该折断了。可是格丽泽尔达的手却安然无恙,紧紧的握住了剑身。
一剑砍下的士兵面对着完全出乎意料的场景大吃一惊,想要松开剑柄脱身的时侯已经来不及了。格丽泽尔达都没有转身,好像狗刨沙子一样,一个后摆腿踢中了士兵的小腿。士兵虽然穿着铁质的腿甲,可是被踢到的地方却整个瘪了下去,当场倒下。和原本站在门口的守卫一样,动弹不得。
看到这一连串动作的其他哨兵们提高了警惕,停下脚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成一个圆圈。菲德里卡被他们挡在身后,没办法靠近礼拜堂。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朝国王大声呼喊,催促着国王逃跑。
下令让城堡内的人们去避难已经太迟了。如果普通人和她做对手,那么只会让自己受伤,这跟蕾切尔之前说过的一样。而且,现在艾玛波拉和艾伦也在身边。入口处被格丽泽尔达堵住了,逃生无路。西奥博尔德重新拾起地上的剑,将二人挡在自己的身后。于是在更后方的蕾切尔朝二人说道,到这边来,将艾玛波拉和艾伦引到了自己身旁。应该是打算让她们和拉托雷亚国王待在一起,方便保护吧。可是,艾玛波拉似乎更在意瘫坐在大门旁不住的颤抖着的灰发姑娘。的确,最接近格丽泽尔达同时又毫无防备的她非常的危险。在极近的距离之下,看到格丽泽尔达能够空手夺白刃,单只靠一脚就把士兵踢飞的光景之后,整个人害怕的一动不动。
格丽泽尔达的手里,握着刚才夺过来的长剑。调整了握剑的姿势,重新拿着剑柄。然后,侧眼瞥了一下灰发的姑娘。发出惊恐的惨叫之后,姑娘祈祷似的将双手交叉在面前。
可是,仅此而已。格丽泽尔达只不过是看了姑娘一眼而已,立刻就丧失了兴趣的重新转向正面——对上了西奥博尔德的视线。
不,不对。她的眼中并没有西奥博尔德。而是在西奥博尔德背后的,同艾玛波拉还有艾伦待在一起,处于蕾切尔守护之下的国王。
「格丽泽……」
国王低声的自言自语传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耳中。不知道格丽泽尔达是不是也同样听到了。茶褐色的双眸高高吊起,将剑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逐渐靠近。看到此情此景的卫兵们和菲德里卡想要冲入礼拜堂,可是国王提高了声音制止了他们。
「别紧张,这里有天使大人守护着。不要再增加无畏的伤亡了。你们在那里站着别动。」
「可是,陛下……」
菲德里卡用急促的声音,想要说出保护国王的反驳意见。可是,国王立刻摇了摇头,打算了她的发言。
「现在不能够逃跑。她之所以会追赶到这里,都是由于我的缘故……」
说着,国王注视着慢慢靠近的格丽泽尔达。
「格丽泽……格丽泽尔达。」
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格丽泽尔达却没有任何回应。不仅如此,似乎是因为受到国王声音的刺激,将原本拖在地上的长剑举了起来,一个加速直接就逼到了西奥博尔德的眼前。
就算获得了龙之力而成为了大力士,挥剑的方法实在是太没有章法了。她原本从来没有挥舞过剑吧。来到跟前,用双手将剑高高的举过头顶,两肋全都是空档。
西奥博尔德刺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剑。可是,双手受到了某种冲击,轨道发生了偏移。
根本不用多想,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就在冲击出现的同时,一个黑色的凝块也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那是透过了窗户射入室内的光线在格丽泽尔达脚下形成的黑影。从黑影当中一跃而出的恶魔——康蒂。
「你还活着啊,真是顽强呢。可是,已经差不多了吧。就在这里结束吧。」
唇边挂着嫣然的微笑,康蒂如是道,西奥博尔德迅速后退拉开了距离。乘此机会,格丽泽尔达踏着一旁的长凳高高跃起,越过了西奥博尔德的头顶直逼拉托雷亚国王。不过,蕾切尔挡在了她的面前。
蕾切尔拔出的短剑散发着和她送给西奥博尔德的那柄剑同样的磷光。那应该也是龙之爪吧。可是,同手持长剑的对手相比,握着短剑的那一方显然处于不利。
格丽泽尔达将长剑从侧向扫过,试图将蕾切尔劈成两半。可是蕾切尔却没有退缩。是不能退缩。她的身后就是拉托雷亚国王,艾玛波拉和艾伦,而她必须守护这三人。
剑刃呼啸着逼近了蕾切尔——却被她用单手拿住了。
格丽泽尔达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会被制止。
「有什么可吃惊的。你刚才不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吗。」
蕾切尔冷冷的说道。握着剑身的手没有流出一滴血,格丽泽尔达奋力的抽动着剑身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可是剑在蕾切尔的手中纹丝不动。
蕾切尔也是从月神那里获得了力量的银龙。然后是在保持着这份力量的情况下恢复了人类的姿态。她果然不是《残月之龙》。
格丽泽尔达拼命的想要夺回长剑,明明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武器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什么还会如此的执着于剑呢。或许是由于被对方单手挡下而感到惊讶,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对于西奥博尔德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反正不能放过她的动作被封锁住的这个缝隙。不杀死她的话就没办法取回自己的力量了。
冲上前去,挥舞手中的武器。在视线的一隅看到了艾玛波拉的身影。被蕾切尔挡在身后,更被拉托雷亚国王抱在怀中保护着。为了不让艾伦看到这恐怖的光景,她将艾伦的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胸前。
就算杀死了格丽泽尔达,艾伦也看不见。既然如此,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犹豫了。注视着自己的艾玛波拉一脸不安,祈祷着似的将挂在胸口的石头握在手心中。
一定要回去。回到她的身边。
被蕾切尔抓住了剑身,吸引了注意力,格丽泽尔达完全没有发现西奥博尔德的接近。身体和头部都呈现出毫无防备的姿态。只要一剑刺入她的侧腹,就结束了。
可是,有个人不能允许这种结局的出现,那就是康蒂。从地面上高高跃起,她来到了蕾切尔的背后——艾玛波拉的眼前。
正抱着她的拉托雷亚国王突然转过身子背朝康蒂,将艾玛波拉和她怀中的艾伦挡在胸前。
下一个猎物是艾玛波拉。西奥博尔德不禁回想起康蒂的这句话。于是他急忙翻转正刺向格丽泽尔达的剑尖,奔向康蒂瘦小的背影。
可是,感到焦急的人不仅仅是西奥博尔德。被康蒂偷袭了后方的蕾切尔也松开了格丽泽尔达的长剑,举起短剑追赶恶魔。
被两只龙之爪同时瞄准了的康蒂开心的笑了,轻轻的扭动身体,躲开了两人的攻击。这个恶魔正在玩耍。
获得了自由的格丽泽尔达重新瞄准拉托雷亚国王。在康蒂退开之后,蕾切尔正准备切入两人之间保护他们,可是国王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一把将自己怀中的艾玛波拉和艾伦推给了蕾切尔,然后沿着长凳之间的空隙奔向墙壁。
「达里奥!?」
艾玛波拉和艾伦被蕾切尔接住之后毫发无伤,可是她对于国王的这一举动还是感到非常惊讶,抱着两人,大声呼喊着国王的名字。
看都不看动弹不得的蕾切尔,格丽泽尔达直逼国王。逃到了墙边失去了退路的国王转过身来,就在此时,长剑从斜上方砍下。
国王下意识的举起双臂保护自己,可是双手都被割伤,鲜血飞溅出来。
「陛下!」
被下了禁止入内的命令,无法进入礼拜堂内的菲德里卡发出了惨叫。卫兵们也都打算揭竿而起,冲进礼拜堂保护国王,可是国王伸出了滴着鲜血的手,阻止了他们。
「别过来。这不是人类之身可以对抗的对手。」
说着,国王毅然的直面格丽泽尔达。
他之所以离开了蕾切尔的身边,并不是为了逃跑。而是发觉待在自己身边的艾玛波拉和艾伦也会受到牵连,因此才故意引开了格丽泽尔达。
格丽泽尔达的眼睛里面只有仇人国王的身影。她攻击西奥博尔德和蕾切尔只是因为这两个人成为了她复仇的阻碍而已。
所以,才会完全不注意背后的情况。只要能够实现目的,之后怎样都无所谓,跟她当初说过的那番话一模一样。或许在杀死了国王之后,会束手就擒,不做抵抗地就把力量还给西奥博尔德。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放任她杀死国王。像拉托雷亚国王这样会为了自己的罪恶忏悔的人应当继续活下去。因为没能够纠正毫无自知、不断犯下罪恶的妹妹的心灵,才更这样觉得。每当看到忏悔的人,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去想,如果这是妹妹的话该有多好。
径直的看着国王,格丽泽尔达再一次举剑。西奥博尔德同样再一次朝着她的后背冲去,可这一次康蒂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如同熟透了的石榴一般的红色嘴唇上面带着一尘不变的笑容,在和西奥博尔德四目相对的瞬间,突然微微撅起了嘴。
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的时侯,西奥博尔德立刻后退。几乎与此同时,黑色的火焰从康蒂的唇间喷出。尽管避免了被直接命中的命运,吐出的火焰还是包围了国王和格丽泽尔达。
大吃一惊的士兵们,喊叫着,水,水,接着就有好几个人跑到外面去打水了,可是这种火焰并不会烧毁物体。是直接烤炽生者精神的火焰。水是没有办法扑灭这种火焰的。
「快点,格丽泽尔达。你已经可以报仇雪恨了。我可是最喜欢这样一个瞬间的了。杀死了自己仇人时的那种喜悦。让我体验你的那份心情吧。」
对身处火焰之中的格丽泽尔达如是道的时侯,康蒂和西奥博尔德对峙着。看样子在格丽泽尔达完成复仇之前,是不会让开道路的了。
黑色的火焰在康蒂的背后摇曳。在火焰的另一头,听到了格丽泽尔达的声音。
「我要让你也体验一下……和那个人一样……和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被杀死了的那个人一样……」
她那祈祷般美丽的声音,在礼拜堂之中回荡。这是获得了至高《歌姬》之评价的声音。可是,却因为这个缘故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
面对着举在面前的长剑。国王却没有做出抵抗的姿势。似乎接受了她的憎恨。双手在胸前合十,垂下了头。然后,像是祈祷一般,自言自语起来。
「……第一颗星星带来美梦 第二颗星星带来温柔……」
西奥博尔德记得这几句话。是将脸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边在城市中行走一边体验着喜悦的格丽泽尔达曾经哼唱过的摇篮曲。那个时侯的格丽泽尔达非常愉快的唱着这首歌,可是当国王从口中唱出这首歌之后,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国王保持着祈祷的姿势,抬起头,注视着她。
「那个时候的我,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就连心灵都非常的脆弱。害怕着晚上睡着了之后,第二天是不是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在听说了星海中的星星都是死去的人们的灵魂之后,更是将星星的闪烁看成他们在向自己招手,畏惧不已。每当这个时候,你就会来到我的身边,把这首摇篮曲唱给我听……多亏了你的歌声,我才能够安心的入睡啊,格丽泽。」
国王的话语,和她曾经诉说过的自身境遇相符。但是,有个地方出了问题。听到格丽泽尔达所唱的摇篮曲的人,应该不是拉托雷亚国王——
「……达里奥……殿下……?」
——而是国王的孙子。
现任拉托雷亚国王,点了点头。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我也已经垂垂老矣……和祖父很像吧。」
《残月之龙》和银龙一样,不老不死。诅咒为了让他们能够永远承受痛苦,赐予了他们不老不死的身体。
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国王和正常的人类一样,慢慢老去。可是,格丽泽尔达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无法接近人类生活的地方,自己的外表又没有发生变化,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大概的确是会失去对于时间的感觉。
提着长剑的手开始了颤抖。面对着俯视着,沉默不语的格丽泽尔达,国王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教会了我许多的东西。在得知那样的你无法去和外面那个你深爱着的人见面之后,我觉得难以忍受……于是,就抱着天真的想法去向祖父求情。希望他能够允许格丽泽和恋人见面……」
对于当时完全依赖着格丽泽尔达祈祷的国王来说,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打破他最后的底线了。于是为了让她能够完全专注在祈祷之上,便决定杀死阻碍者。
「祖父非常重视身为嗣子长子的我。所以,那个时侯的我觉得只要是自己说出的请求,祖父都会答应。没想到,却是那样的结果……格丽泽,你会怨恨我也是没办法的。」
国王静静的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就好像在等待着格丽泽尔达报仇一样。可是,格丽泽尔达最后也没能挥下手中的长剑。停在半空中的长剑慢慢的垂下,最终从失去了力量的指尖滑落,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在干什么,格丽泽尔达!赶快报仇!」
正和西奥博尔德对峙着的康蒂大声斥责着。可是,格丽泽尔达转过了头。暗茶色的头发如同波浪一般鼓动起来。
「应该杀死的,不是这个人……已经迟了。太迟了……」
喃喃自语着,格丽泽尔达转过身来看着西奥博尔德。站在黑色火焰的另一头无力的笑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还给你吧,能够让你活下去的力量……反正我也用不着它了。」
「格丽泽尔达……!你要背叛我吗!?你也一样……!」
康蒂金色的双眸因为愤怒而扭曲,似乎呼应着她一般,黑色的火焰势头也显得更旺。国王覆盖在倒在火焰之中的格丽泽尔达身上,保护着她。
「明明就是我借给了你的力量!忘恩负义的家伙!」
凝视着格丽泽尔达,发狂似的大声喊叫。意识完全集中了那边,忽视了其他的存在。
西奥博尔德将剑摆平,一口气冲了上去,沿着康蒂的肩膀横切。在千钧一发之际,康蒂终究还是发现了近在咫尺的攻击,向侧方避开,不过还是命中了。
康蒂逃到了祭坛之上。从她的肩膀处喷出了黑色的浓雾。因为痛苦,神情扭曲的斜视着西奥博尔德。不过力量似乎被削弱了,包围着格丽泽尔达和国王的黑色火焰逐渐消失。
格丽泽尔达被国王支撑着,抬起了头。可是,立刻就发出了呻吟声用双手覆盖着脸庞——银色的鳞片浮现在她的手臂上。放下双手之后,脸颊和额头上也同样有着鳞片。比起之前的范围更大。
西奥博尔德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格丽泽尔达身体中的龙之力,完全消失了。现在就算杀死了她也没办法夺回银龙的力量。也就是说,等待着西奥博尔德的会是死亡。等到吉雷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祝福消失效力之后,这条性命就会消失了。
重新出现的龙鳞带来的痛苦让格丽泽尔达跪在地上呻吟着。西奥博尔德身上的鳞片也如同被灼烧一样痛疼。可是现在的他被丧失感所支配,几乎感觉不到痛疼。
「西奥博尔德……」
传到自己耳中的是艾玛波拉的声音。抱着艾伦,被蕾切尔保护着的她用含着泪水的紫丁香之瞳注视着西奥博尔德。无法承受这样一股视线的西奥博尔德转过了头去。
结果,唯有康蒂发出了喜悦的欢呼声。尽管伤口处依然散发着黑雾,表情也因为痛苦而扭曲,唯独嘴角挂着愉快的笑容。
「真是可惜呢。这样一来你就只能等待着自己的存在慢慢消失了。既然如此,就算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就先行告退了——格丽泽尔达,至于你,把力量借给你这种窝囊废是我自己的失误。你就好好的活在痛苦之中吧。」
说完,康蒂从祭坛上站起身来——一道银色的光束以她的脸庞为目标直直飞来。康蒂迅速的侧身躲避,不过还是从祭坛上掉了下来。
飞过来的是缠绕着银色磷光的短剑。没有能够命中猎物的短剑深深地嵌入了墙壁之中。扔出了短剑的蕾切尔非常不满的咂舌。
可是,原本就受了伤的康蒂没有办法很快的恢复重心,西奥博尔德没有让这个机会溜走。
就算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就会消失,也要杀死康蒂。因为这个恶魔定下的下一个目标是艾玛波拉。绝不能让她逃走。
来到捂着伤口想要起身的康蒂的面前。发现了西奥博尔德的康蒂急忙向后仰去,可惜迟了。龙之爪划出了银色的轨道,瞄准了恶魔的头部——结果那个身体,如同雾霭一般失去了轮廓。
康蒂的身形在雾霭之中不断变化。黑衣变化成了白色薄绢的睡衣,金色的眼睛变成了如同夏日天空一般的湛蓝,头发则是亚麻色。
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的瞬间,西奥博尔德立刻收回了手中的剑。趁此机会,对方重新恢复了体势,用祭坛作为跳板,高高跃起,落在了圆形窗户的窗台上,嫣然而笑。
从圆形窗户吹进来的风摇摆起亚麻色的头发。这绝对不会看错。她是——
「洛莎丽大人……?」
发出吃惊的感叹的是艾玛波拉。此时此刻出现的少女让她吃惊的瞠目结舌。
康蒂变化成的人物。是西奥博尔德的妹妹——洛莎丽。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西奥博尔德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其实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站在巨大圆形窗户窗台上的洛莎丽……不,是康蒂,似乎非常乐于见到西奥博尔德的那种样子,用从内心身处感到快乐的语气说道。
「我必须要感谢你的兄长呢。他觉得在继承了王位之后立刻就处决妹妹太过冷酷,就犹豫了,结果暂时将那个孩子监禁了起来。要是他立刻就处决了妹妹,也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了呢。那家伙还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胆小鬼啊。」
把哥哥当成傻瓜一般嘲笑的脸庞,和那一天看到的洛莎丽的样子一模一样。
「夺走她的影子了吗……那么,洛莎丽已经……」
这就是不断犯下罪行的结局。或许这是早就注定了的。但是,影子被夺走的人类的肉体和灵魂会堕入黑暗的世界之中,成为刚刚出生的恶魔的食物。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无法忍受。
康蒂用洛莎丽的脸庞愉快的微笑着。
「这孩子是个非常有趣的孩子哦。我为了夺走她的影子来到她的身边,结果她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非常的高兴。不仅如此,还向我提出了条件。作为影子的交换,要我杀死哥哥和夺走了哥哥的女人。」
说着康蒂把视线投向了艾玛波拉。艾玛波拉抱着艾伦缩起了身子,两人都躲到了蕾切尔的背后。
「我非常的中意哦。这个孩子和我一样。是被人背叛,被人抛弃的可怜人。那个时侯,我刚刚被你们的银龙之长打伤,力量很是虚弱,所以仅仅是影子还不足够……」
冷笑着,康蒂伸出了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吃掉了哦。影子也好,灵魂也好,全都进了肚子里面。现在她也在我的身体里面看着这你呢。」

听到康蒂所说的这番话,西奥博尔德愕然了。
洛莎丽之所以会被恶魔吃掉并不是因为她所犯下的恶魔的报应。而是为了利用恶魔的力量,主动献身。然后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西奥博尔德还有艾玛波拉复仇……
做到了这一步,此刻的洛莎丽,在康蒂的身体之中有着这样的想法呢。
「洛莎丽……你现在满足了吗?」
眺望着被龙鳞覆盖的左手,自言自语。她是不是正看着慢慢走向死亡的自己,嘲笑着呢。
虽然是痛苦的离别方式,但是在西奥博尔德的记忆当中,洛莎丽还是那个拥有可爱笑容的孩子。西奥哥哥大人,爱慕着自己的声音也依然清晰。不愿相信那样的妹妹为了向自己复仇,已经自愿被恶魔所取代。无论是堕入了地狱,还是被人断罪,哪怕只有一瞬间,如果她曾经有过犯下罪恶的自知,那该有多好。
康蒂鄙夷的俯视着西奥博尔德,夸张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这样的东西怎么够呢。这个孩子最痛恨的人还活在世界上呢。」
获得了洛莎丽身形的康蒂,用蓝色的眼睛看了看艾玛波拉。
「紫丁香之瞳的希帕缇卡,下一个就是你了哦。」
留下这句话之后,康蒂消失在窗户的另一侧。蕾切尔立刻追了上去,踩在祭坛之上,跳上窗台,可是已经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只能将深深地嵌入一旁墙壁中的短剑拔了出来,收剑回鞘。她在可悲的瞄了依然把长剑提在手中呆呆站立着的西奥博尔德之后,就垂下了头,走到拉托雷亚国王的身边。
「达里奥,让我看看你的伤。」
拉过国王的手,查看剑伤的痕迹。然后,朝着在礼拜堂的门口什么都做不了正在待机的士兵们说道。
「叫医生过来。」
「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
回答她的人是菲德里卡。应该是在国王受伤的同时,就命令士兵们带着医生过来了吧。明明她自己也受了伤,可是在格丽泽尔达失去了战意,康蒂离开的现在,又恢复了之前威严冷静的姿态。
对于迅速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的蕾切尔点了点头,接下来转向了格丽泽尔达那一边。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不过你要是想要离开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不用银龙之爪就无法杀死的《残月之龙》。蕾切尔的话语当中,包含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在这里送你一程的意思。跪在地上强忍着龙鳞痛疼的格丽泽尔达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这些什么。拜托你了,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可是,国王却制止了她。
「等等,格丽泽。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留在这里。过去的五十年中,我一直在寻找着你。」
握住了被龙鳞覆盖着的格丽泽尔达的手,恳求道。大概是以为她刚才点头是表示打算离开这里的意思吧。对于国王的这种误解,格丽泽尔达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达里奥殿下……不对,现在已经是陛下了。我只有在为您歌唱的时侯才是在这座城堡当中最快乐的时间。是您安慰了因为见不到那个人而哭泣的我。会在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的您也……成长为出色的人物了呢,但是——已经不行了。」
挥开了国王的手,格丽泽尔达拾起长剑,站了起来。然后刺向了蕾切尔。
使剑的手法依然非常粗糙。不仅如此,现在的格丽泽尔达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杀气。而且,普通的铁块对于蕾切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她早就该明白这一点了。
格丽泽尔达笑了。温柔又优雅的笑容,似乎接受了这一切。
明白了她心中决意的蕾切尔拔出了短剑。就在国王喊出等一等的同时,躲过格丽泽尔达刺出的长剑,向前踏出一步,和她擦身而过。
格丽泽尔达的剑尖停在虚空之中。然而蕾切尔的短剑却深深地割开了格丽泽尔达的侧腹。
从伤口处流出来的并不是血液。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脱落的鳞片一般飘散开的银色光芒。伤口越来越大最终达到了全身,握着长剑的手腕也消失在银色的光芒当中。长剑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格丽泽……!」
仿佛是要拥抱她一样,国王站起身来,伸出双手。就在国王的双手抱住格丽泽尔达剩下的身体的瞬间,她微笑着消失了。
「格丽泽……」
又一次呼唤着她的名字,可现在国王的手中只剩下了几缕残光,国王非常珍惜似的将残光抱在了胸口。然后,转向了蕾切尔。
「……她,能够去到相爱的人身边吗?」
「人在死了之后就会去到神的身边。无论是清澈的灵魂还是罪人的灵魂。虽说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的主人才在不断地受苦。不过,想必她是不会让神感到痛苦的吧。」
收回短剑之后,蕾切尔冷淡的回答道。格丽泽尔达为了不能别人施以不必要的同情,故意假装出要砍杀蕾切尔的样子。接受了这一切的蕾切尔,是绝对不会说出可怜她的话的。
可是,国王似乎感到了满足。他手中残留着的光芒也已经消失殆尽,不过就好像格丽泽尔达还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语。
「她是我的初恋……如果她此刻能够幸福的话,那就足够了……」
国王的独白被喧嚣声淹没。御医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您没事吗,陛下。在城门和城内各处都有受伤倒下的士兵,就连这里的士兵们也骨折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手忙脚乱开始止血的御医所说的那样,被格丽泽尔达踢伤了脚的士兵们被同伴照顾着,艾玛波拉则忙着照看那个叫做丽萨的灰发姑娘。看上去像是御医助手一般的年轻人正在查看菲德里卡手上的伤势。简直就如同战场一般。
做完了止血处理的御医总算有时间查看伤情,然后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话就必须要缝合伤口了。这里没有足够的道具。陛下,还走得动吗?到房间里面去吧。」
说着,御医支撑着国王离开了礼拜堂。在外面停放着为了受了伤无法行动的人准备的轮椅,御医想要让国王坐在上面,可是被国王拒绝,他下令用轮椅来运送那些双脚骨折了的士兵们。
外面产生的喧嚣声远远的传入礼拜堂之内,回荡着。等到受伤的人全都被运走之后,突然之间沉寂下来。
剩下来的就只有西奥博尔德,蕾切尔,艾玛波拉和艾伦四人。
龙鳞的痛疼已经不再消退,一直如同火烧一般提醒着西奥博尔德,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西奥博尔德……。」
艾玛波拉离开了艾伦,走到他的身边。西奥博尔德也想靠到她的身边,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已经不能再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她了。明明逃跑了的康蒂将在西奥博尔德死后,以艾玛波拉作为下一个目标。这双什么都无法守护的可耻的手,没有触摸她的资格。
西奥博尔德背朝着她,走向了蕾切尔。从剑带上取下剑鞘,递了出去。
「感谢你的帮助。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真的是十分抱歉——艾玛波拉和艾伦就拜托了。也跟吉雷萨这么说吧。」
在蕾切尔接过了自己递出去的剑之后,西奥博尔德转身准备离去。毕竟不想让艾玛波拉和艾伦看到自己的最后时刻。
可是,被人停下了脚步。蕾切尔抓住了他的袖子。
「还没有结束。还有,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这样一句话让西奥博尔德大吃一惊,转过头看着她的脸。可是,蕾切尔低着头咬着嘴唇。似乎是做出了痛苦的决断。
还有别的活下去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当西奥博尔德打算这么询问的时候。左手锐利的爪子已经开始散发出银色的磷光,如同粉末一样脱落。磷光慢慢的沿着手臂爬上了肩膀。看到这一切的蕾切尔立刻抬起了头,慌张的呼唤艾玛波拉。
「艾玛波拉,快点!」
「是,圣女大人。」
简短的回答之后,艾玛波拉绕到了西奥博尔德的面前。双手握住了挂在胸前的《水面之月》,哭丧着脸笑了。
「从圣女大人那里听说了。你现在正处在危险的境地当中。然后,能够拯救你的就只有我而已——希望你能够相信,就算我遭遇了什么变故,这样一份心情也绝对不会改变。」
泪水从和紫丁香花拥有相同颜色的眼角落下。这让西奥博尔德不禁回忆起离别的那一天,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微笑着,向前踏出了一步。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发现到这一点的时侯,她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西奥博尔德急忙后退。可是,艾玛波拉扑到西奥博尔德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臂。
「神正通过银龙的——圣女大人的眼睛注视着我的内心。如果成功了的话,也就等于是我对于你的思念被神认同了……想到这一点,就不会再害怕了。」
简直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艾玛波拉在西奥博尔德的耳畔轻声细语。明艳的金色头发擦着他的脸庞。紧束着自己的双手稍稍松开了一些,艾玛波拉直视着西奥博尔德的眼睛献上了祈祷。
「居住在月之乐园的神啊。请您仔细看看我心中最闪耀的思念吧。我愿将这份思念献给月之乐园。请您以此为代价,展现慈悲之心……西奥博尔德,正因为我爱着你,我将忘却你。」
过去,正因为思念着才没能说出口的话语,此刻,正因为思念着才说出了口的双唇。
艾玛波拉将自己的双唇轻轻的和西奥博尔德重合在一起。
远远望去的时侯,让人不禁联想起珊瑚饰品的嘴唇似乎又硬又冷,可实际上却非常的温热柔软。明明只是触碰在一起,却有种一不小心就会弄破覆盖在甜美果实表面上薄薄外皮的不安。不,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侯,就算是撕破这层表皮,也想要吮吸果肉和溢出的果汁。
不足数秒的接触。环绕着自己头颈的双臂失去了力量,一下子滑落。与此同时,嘴唇也分离开,艾玛波拉的额头靠在了西奥博尔德的肩膀之上。之后完全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西奥博尔德慌忙抱起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瘫软了的她——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左手上的鳞片开始逐渐脱落,可是和格丽泽尔达那时的那种崩溃不同。在龙鳞化作光芒消散之后,下方露出了人类的肌肤。
单手抱着艾玛波拉,不断开阖着左手的拳头。烧伤一般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人类的指尖陷入掌心时的那种触感。再用左手触摸脸颊,那里也恢复了人类肌肤的弹性,脖子也是一样。
失去了力气,西奥博尔德双膝跪地。突然意识到艾玛波拉还在自己的怀中,为了不让她受伤,赶快紧紧地抱住。
得救了。被人救了。理解到这一点之后,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触摸着瘫软在自己的怀中艾玛波拉的颈部,确认她的脉搏。
从指尖传来了脉动的感觉。虽然很微弱,但是呼吸也非常有规律。确认了这两点之后,暂时松了一口气。
「西奥,波拉怎么了?睡着了吗?」
艾伦担心着倒下的艾玛波拉,靠到两人的身边,询问道。可是,西奥博尔德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明白这一切的人,只有——
「蕾切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奥博尔德朝着静静矗立在一旁,旁观着进展的蔷薇发色少女问道。她痛苦的闭上了嫩绿色的双目,回答道。
「和我取回了人类之姿的方法是一样的。我那个时候,是弟弟的回忆。」
银翼的圣女为了拯救祖国和弟弟,献出了生命。这既是后世流传下来的传说,也是真实。这份传说的主角便是圣女,而人们所熟知的她的伟业也在此刻结束。所以,人们并不知道。被拯救了的弟弟——那个少年王后来怎样了。
「普伦塔尼尔是侍奉着神的家族。那个时候,大部分出生在王家的里面人都能够听见神的声音。我也听到了。所以才爬上了那座山巅。可是,我的弟弟也一样能够听见。觉得我会变成银龙是自己责任的那个孩子,一直不曾离开我跳下的那座溪谷,不断地祈祷着。希望神能够告诉他让我重新变回人类的办法。我为了说服那个孩子,打算告诉了他我和神之间的誓约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服他让他回去。可是,给予献上了祈祷的人们相应的回报是我们主人的使命……所以他得到了答案。然后那个孩子,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将你灵魂的碎片献给月之乐园,她就能够回复到人类时的样子。」
「灵魂的碎片……?」
「就是一部分的记忆。对我来说是弟弟,对你来说则是艾玛波拉的记忆。为了让一度消失的姿态重新出现,记得我们身为人类时外貌的人类的记忆是最好的材料。就连细节都能够清晰的重现,拥有强烈思念的人的记忆更是如此。只要使用了这样的记忆,神就能在不消除赐予我们力量的前提之下,让我们恢复人类的外表。我就是这样重新取回了人类的姿态,你则是因为没有支付对等的代价就恢复成人身,所以才会成为了《残月之龙》,只要正式的支付代价之后,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艾玛波拉用自己的记忆,重新买回了你曾经售出的人类形态,就是这么回事。」
蕾切尔淡淡的说道。尽管听上去是毫无感情的语气,可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深深的悲伤。
「你的弟弟,之后怎样了。」
「只有关于我的记忆,彻底消失了。就算恢复了人类的样子,那个孩子不记得我的事情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恢复的只不过是外表而已。侍奉着月神的银龙,这样一种身份并没有发生改变。现在的我虽然是人类的外表,但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随便地在人类和银龙之间变换。也不会衰老。直到狩猎尽所有的恶魔之前,都不会得到解放。」
死了心似的叹了一口气,蕾切尔看着在西奥博尔德怀中睡着了的艾玛波拉。
「到头来,全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生命中宝贵的那个人,生命也好,记忆也好,全都愿意奉献出去。我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弟弟才成为了银龙,结果却让那孩子感到内疚,承受了痛苦……这或许是报应也说不定。西奥博尔德,你也是一样啊。就好像你想要守护艾玛波拉一样,艾玛波拉也想要守护你。尽管在我对她说明情况的时侯乱了方寸,但是当她听说这是最后的手段之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听着蕾切尔的讲述,西奥博尔德温柔的抚摸着艾玛波拉的脸颊。镶嵌着金色睫毛的眼睑依然紧闭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吉雷萨说过。蕾切尔有另外的要事,说的就是向艾玛波拉请求协助的事情吧。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两人就打算使用这个方法了。
之所以向自己保持沉默,是因为他们觉得西奥博尔德一定会拒绝这个方法。然后,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当初自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话,干脆直接消失掉就好了。自己肯定会这么想。可消失也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守护她了。
「想要守护她……可是,却净是被她守护。被我抛弃之后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尽管如此还是愿意付出这么多来拯救我吗,艾玛波拉。」
挂在她胸口的石头。起了《水面之月》这样一个名字,是思念着西奥博尔德的证明,永远等待着他的她的心愿的具现。她如此的重视《水面之月》,让西奥博尔德觉得非常高兴,同时却又非常抱歉。或许正是由于送了她这块石头,才束缚住了她的心灵。
可是,这块石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艾玛波拉忘记了西奥博尔德的一切之后,这已经是一块没有任何意义,单纯的石头罢了。
「说不定,这样也挺好的。忘记了无法活在同样时间流动之中的我的事情之后,艾玛波拉的心也就自由了。」
说着,西奥博尔德用指尖触摸着艾玛波拉的双唇。以后再也没有办法触摸这双说过爱着自己的嘴唇了。这句话,象征着西奥博尔德残存的生命并不是虚假的。只要这样就足够了。自己不敢奢求更多。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重复着,这样就足够了。可是,有人从旁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袖角,思考被打断了。
「西奥……艾伦,很喜欢波拉唱的歌哦。只要是波拉唱的歌,全都很喜欢哦。可是啊,最喜欢的呢,还是波拉一边想着西奥的事情,一边唱出来的歌哦。」
榛色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西奥博尔德。
突然发现。艾伦的目光直视着的,是西奥博尔德的谎言,是他拼命压抑的真正想法。艾伦一眼就看穿了。
其实根本就不想忘记。两个人,在相互接触的过程当中,伴随着各种痛苦才取回了真正的心灵。在对各自身上发生的变化的困惑之中,发生过的那些对话,共同照顾艾伦的那些日子。这一切都是维系着二人的羁绊。
发觉到这一切的瞬间,泪水从艾玛波拉的眼角滑落。明明没有意识的她,为什么会流泪呢,不过,很快便发现,其实不是这样,泪水是从西奥博尔德的下巴滑落,滴在了艾玛波拉的眼角边。于是西奥博尔德急忙用手掌逝去泪水,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
突然,艾伦轻轻的举起衣角,替西奥博尔德擦去脸颊上的液体。
无论是这可爱的动作,还是二人的微笑,都无法守护。一想到这里,便再也压抑不住如泉般涌出的思绪,抱着艾玛波拉的同时用另一只手将艾伦也拉了过来。
感受着怀中两个人的温暖。
西奥博尔德放声痛哭。


雾气不断的从肩部的伤口处流出。
就算是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自己居然被那种小鬼刺伤了。
一股喊叫声在心中形成了漩涡。不过,那并不是康蒂的感情。而是居住在内心中,少女的喊叫声。通过康蒂的眼睛,看到了憎恨的女人的身影之后,内心狂乱起来。她的痛苦一分不少的传达到了康蒂那里,复仇心是两人共有的东西。
「我知道啊,洛莎丽。你的仇恨是如此的强烈。所以我才会给你力量……」
自康蒂向下,获得了一定程度力量的恶魔不喜欢吞食人类的肉体和灵魂。和附在表面的影子不一样,吃下肉体和灵魂之后,会获得对方的人格和记忆,两个自我混在一起,到最后分不清谁才是主导。
尽管如此,吃下肉体和灵魂之后能够获得力量。所以对于刚刚诞生没多久的恶魔们来说这是非常好的饲料,康蒂在大败一场之后也会毫不犹豫的寻找猎物吃下。这就是洛莎丽了。
根据长久的经验,在吃下一个完整的人类之后就会陷入深沉的睡眠,醒来之后只要一阵子不进食,这个人类的人格就会烟消云散。可是洛莎丽现在依然活在康蒂的身体里面。
洛莎丽心中的憎恨和康蒂心中的某种怨念非常的相似。所以才会同调的吧。两人的心灵发生共鸣,增强了力量。
活在自己心中的挚友。绝对要用自己的双手替她报仇雪恨。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修复伤势。为了填补伤口,需要一个新的影子。
在黑暗之中不断飘荡,康蒂抬头看着地面。观察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窗口,寻找着猎物。
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男人。蜂蜜色的头发被整齐梳向脑后的帅气年轻人,可似乎遇上了什么不顺利的事情,心情非常糟糕,单手提着陶制的酒罐,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歌姬》是的我东西」。
在这个男人身上,看不到普通人所拥有的,由神所赐予的祝福磷光。
就用这家伙吧。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暗之中,有若干还没有稳定外型的黑色雾块靠了过来。是从康蒂的泪水当中诞生出来的年轻恶魔们。似乎是在催促着母亲进食一样,在康蒂的周围飞来飞去。
「不要着急。我现在就给你们东西吃。」
说着,康蒂朝着男人脚下的那座窗户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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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忘却之花


在位于塔上的房间之内,艾玛波拉正躺在床上安睡,西奥博尔德轻轻的手掬起她的发丝。
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在红色的阳光照射之下,金发散发着透明的光芒。仿佛用力一握就会粉碎,于是西奥博尔德静静的松开了手。
用不了多久夜晚就会降临,可艾玛波拉还在沉睡。根据蕾切尔所说的,失去了灵魂碎片的虚脱感会让人暂时的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蕾切尔为了除了这个选择之外没有找到其他办法的事情向自己道了歉。可是,没法责备她和吉雷萨。虽然不希望他们使用这最后的手段,但毕竟还是帮助了自己。
特别是蕾切尔,她自己也是在弟弟牺牲了记忆的情况之下才取回了人类的身体。之所以讨厌被人成为圣女或是天使,这并不是因为谦逊,而是因为原本应该由自己守护的弟弟为了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为这样的过去感到后悔。
到头来,责任还是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力量被夺走,事态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艾玛波拉也就不会失去记忆。不仅如此,在最后还让康蒂逃跑了,而且,康蒂会盯上艾玛波拉的理由还是为了替洛莎丽复仇。
西奥博尔德所犯下的一切过错都成为了朝向艾玛波拉的仇恨。可艾玛波拉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西奥博尔德。
她希望西奥博尔德活下去的心愿,让西奥博尔德活到了现在。所以,绝不能随随便便的死掉。
从窗户的另一头,传来了艾伦的声音。侍女艾伦非常敏感地察觉到情况有异,所以带着艾伦出去玩了。
和蕾切尔谈过了之后,西奥博尔德还必须和吉雷萨碰个头把事情的完整过程都告诉他。所以,在夜晚来临之前,就必须离开此处。
在西奥博尔德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会由蕾切尔来守护艾玛波拉。原本他是希望能够一直留在这里等待着康蒂到来的,可是面对着几乎是无穷无尽恶魔的银龙只有三个而已。不可能从三个人里面分出两个守护在艾玛波拉的身边,另外既然已经知道她被康蒂盯上了,也同样不能够放心的把她交给作为银龙而言还未成熟的西奥博尔德。蕾切尔这样说了之后,西奥博尔德也只能接受。
艾玛波拉依然没有从睡梦之中醒来。就算蕾切尔说了不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要紧的,心头的不安总还是挥之不去。至少希望能够在自己离去之前,看到她重新恢复意识,回到普通的生活之中的样子……
就在西奥博尔德打算最后一次触摸她的脸颊的时侯。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然后没等自己做出反应,房门就被推开了。
进入房间的是蕾切尔。手里端着装着点燃了的蜡烛的小型烛台。应该是打算在太阳下山室内变得漆黑一片之前带来一些光明。把烛台放在桌子上之后,蕾切尔从剑带上面取下长剑,递给了西奥博尔德。
「给你。我有这个已经足够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再作一把就是了。」
说着,她轻轻地拍了拍腰间的短剑。
再作一把,说得非常简单的样子,可原料是她的爪子。虽说是剪下来之后还会再生长出来的东西,但是负担还是很大的吧。尽管如此,以人类的姿态和恶魔相遇的时侯,这样一件武器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西奥博尔德伸出双手,深深的低下头,恭恭敬敬的接过。
「谢谢你。然后,艾玛波拉的事情就……」
「嗯,我明白的。肯定会保护她的。毕竟是继承了我弟弟血脉的最后一人了……」
注视着睡眠之中的艾玛波拉,蕾切尔颇有些寂寞似的说道。听到这句话的西奥博尔德更感羞愧,觉得无地自容,蕾切尔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苦笑着转向他说道。
「对不起,我并不是在指责你……当然,故乡的名字消失了这点还是让人感到很寂寞的……不过在过去的一千年里面,已经目睹了许多国家从诞生到毁灭的过程。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啊,不免会这么想。包括这个拉托雷亚也是一样,数百年之后会变得怎样呢。不过,唯独恶魔扰乱了人类世界这件事情是不能够原谅的。为了守护他们的日常,我才会和人类的世界建立了如此深厚的关联。不过让吉雷萨很生气就是了。」
用嫩绿色的坚强眼神,蕾切尔娓娓道来。
据她说,她和拉托雷亚的王族建立关系是从五十年前开始的。
就在放逐了格丽泽尔达之后,当时的国王便被恶魔夺走了影子,假扮成国王的恶魔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面目,一直躲在暗室之中不肯出来,同时调拨王族和臣下之间相互憎恨。蕾切尔在察觉到恶魔的气息之后来到了这里,可是和不明白那个恶魔真实身份的人们无论说了什么都没用。就算躲藏在城堡里面等待着机会,恶魔肯定化作黑雾消失,这在人们的眼中看来就是国王失踪了,只会引来更加不必要的混乱和猜忌。所以蕾切尔才故意展现出银龙的姿态,让别人相信自己,只要将假装成国王的恶魔带到太阳底下,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没有影子之后,就能够杀死他了吧。
当时还只是个少年的现任拉托雷亚国王和刚刚成为了《歌姬》的菲德里卡就是在那个时侯认识她的,为了保护见识了银龙和恶魔真实面目的他们不受无谓的伤害,在目击证人们的生命结束之前,蕾切尔都会定期的前来观察状况。
装配好她交给自己的剑,西奥博尔德再一次眺望艾玛波拉的脸庞。平静的睡颜,是最后的救赎。
透过窗户进入房间的夕阳也渐渐失去了红色的色彩。已经道了分别的时刻。
尽管难舍,西奥博尔德还是再一次朝着蕾切尔低下了头。
「她和艾伦就拜托你了。」
说着,离开了房间,沿着楼梯拾级而下。正在和丽萨踢球玩的艾伦注意到了西奥博尔德,朝着他挥手。走过去之后,她抬头看着西奥博尔德寂寞的表情。
「西奥,又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嗯,不过,我还会回来的。」
「真的?」
艾伦不安似的问道,西奥博尔德微微颌首,摸了摸她的头。
不可能将艾玛波拉的事情全都托付给蕾切尔。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一边摸着麦穗色的头发,一边蹲下身子和艾伦视线持平。有一句话不得不对她说的话。
「艾伦,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艾玛波拉现在还在睡觉,不过等到她醒来之后,或许说出一些让艾伦觉得非常奇怪的话来。可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责怪她。如果艾玛波拉说她不记得,那绝对不是她在撒谎,而是真的不记得,不知道。」
艾伦歪着头一脸疑惑的听着西奥博尔德的讲述。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尽管她现在还不是很明白这话中的含义,但是艾伦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肯定很快就会理解了。
站起身来,西奥博尔德转过身去向前迈步。可是,他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又停下了脚步——听见了某种声音。
「艾伦。」
从塔上传来的呼唤声让他情不自禁的转过身去。
扶着楼梯的扶手,金色的头发在晚风之中飘舞,艾玛波拉来到了中庭。看到她醒来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她径直的朝着自己走来的时侯,西奥博尔德还是屏住了呼吸。在她来到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的时候,西奥博尔德几乎就要把她的名字说出口——然而她却从西奥博尔德的身边走过。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太好了。在和丽萨一起玩耍呢——丽萨,谢谢你。我是从什么时侯开始睡觉的啊。只记得之前还在进行歌唱的练习……」
抱住艾伦之后,她舒心的笑了。想必是在醒来之后,看不到艾伦的身影,慌慌张张跑出来寻找的吧。跟在她身后的蕾切尔用苦涩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切。
早知道会这样了。所以才会对艾伦说了刚才的那番话,已经做好了觉悟。尽管如此,现实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侯,果然还是非常痛苦。
被抱在怀中的艾伦视线依然停留在西奥博尔德的身上,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注意到这股视线的艾玛波拉转过头,用紫丁香之瞳看着他。
对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就好像看到了不认识的人一般,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朝着艾伦问道,是你认识的人吗?
被问到的艾伦非常困扰似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向西奥博尔德投来了求助的视线。西奥博尔德摇了摇头,暗示她如此作答。
于是,艾伦似乎明白了刚才西奥博尔德所说过的那番话。低着头,沉默着不作回答。
可是,艾玛波拉似乎反而觉得这样显得不自然。站起身来,又一次向西奥博尔德打了招呼。
「那个……以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呢?」
谨慎的,保持着距离的态度。曾经说过爱自己的那双嘴唇,此刻却说出了非常冷淡的话语。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西奥博尔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希望西奥博尔德能够相信,她的心情不会改变,艾玛波拉这么说过。忘却了的东西,正是心灵的证明。
老实说,非常想现在就告诉她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把自己对于艾玛波拉的思念也一同说出口。可是,现在不论说什么,都只会让她徒增困扰。所以,咽下了千言万语,只用两个字作答。
「没有。」
这已经极限了。在夕阳的照射之下站立着的艾玛波拉的身影,和上一次离别的时侯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在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西奥博尔德的位置。只是这么一想,似乎声音就会呜咽起来,西奥博尔德赶快背过身去。之后,再也没法回头,心如刀割一般离开了。
约定好了。要继续照亮罂粟花,为了那红色的花朵能够顽强的绽放。
就算她已经忘记了一切也没关系。就算自己在她的眼中形同陌路,就算不能与她共度时光,只要能够守护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此身,只为照亮艾玛波拉和艾伦前行的道路。

为此,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杀死康蒂——洛莎丽。


在夕阳之下,艾玛波拉困惑的目送年轻人离去的背影。
被风吹起的黑色头发,如同深邃的森林一般的绿色眼睛。似乎和沉睡在自己心中的某个人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试图去回忆的瞬间,有某种温热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的用手指触摸之后,指尖湿润了。
毫无先兆留下的眼泪让艾玛波拉觉得非常困惑。为什么,可是就算问了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取而代之的是,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微不足道、琐碎的记忆。作为牧羊女生活着的日子里所感受到的一切都留在心中,小心翼翼的珍藏着。想要向某个人诉说。可是,却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而且,到底是谁带着自己离开了那座小岛的呢,明明就没可能忘记的,现在却回忆不起来了。
自己的记忆就好像被烧缺了一角的地图一样。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部分被烧毁了。虽然很清楚那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但是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波拉……」
注意到艾玛波拉眼角泪光的艾伦,紧紧地抱住了她,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为了不让艾伦觉得不安,艾玛波拉轻轻的拍了拍艾伦的脑袋,想要止住泪水,可是,突然之间又注意到了空白的存在。
罂粟花。
这么称呼自己的,是谁?
和他约定了要像这个名字一样顽强绽放的人,是谁?
想不起来。似乎是为了弥补这样一种丧失感,手自然而然的伸向了胸前。在那里的是,被麻绳编织成的网包裹在其中的圆形石子。
视线下意识的转向夕阳下那个年轻人离去的方向。
胸口的圆形石子就如同救生索一般,紧紧的握在手心。


本帖最后由 t-mars 于 2010-3-9 16:33 编辑


后记


好久不见的大家好。
又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淡路帆希。


初次见面的各位。本书是前卷『护花之龙的叙情诗』的续篇。因此如果是在书店当中将本书拿到手中「总之先看看后记」而来到这一页,阅读了后记之后产生了兴趣的话,还请您同样拜读一下前卷。


好久不见的各位。非常感谢你们对于我的支持。多亏了各位,我才能够出版本作的续篇。
在这之中,一定也会有对于续篇的存在感到吃惊的人吧。
就好像在前卷的后记当中写到过的那样,原本前卷就是作为投稿用的作品构思出来的故事,因此单是前卷一本就是一个完整独立的故事了。
我自己也对于是否要写下续篇感到困扰,结果又和前卷一样不断找人商量。
在这个过程之中,继续写下去吧,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于是我便决定,如果说我能够有这个机会继续下去,同时又有人想要继续阅读这个故事的话,哪怕只有一个人,我都要继续这个故事。
无论是期待着续篇的读者,还是对此感到吃惊的读者,如果您能够从本作中获得一点点满足的话,那就是本人的无上荣幸了。


另外,就好像已经通读了本篇的读者们已经察觉到的那样,这次是以在下一卷中继续故事的形式来做结尾的。
可是,也不会持续太久。下一卷就是最终卷了。
如果各位还能再陪伴这个故事一段日子,那我会非常高兴的。


在书写续篇的过程当中,在我的身后支撑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感到烦恼的责任编辑,实在是非常感谢。总是受到您的关照。
描绘了插图的Fruits Bunch老师。这次也同样非常感谢您。在您美丽又可爱的插画支撑之下,整个人似乎都被治愈了。
然后,就是将本书购入手中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能够陪伴我至此。
故事还会在继续一小阵子,希望各位能够陪伴到最后。
那么,祈祷着在下一卷能够和各位再见吧。



淡路帆希


自己顶了……
话说比我预想的慢了一天,哎,dota果然害人哪……
下载版和大图包稍后放出,尽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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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 子爵
' C3H5O9N3 发表于 2015-10-13 07:45 感觉这卷作为单独一本书不错但并不是一个好的续篇。 世界观变化太大以至于让人不觉得是同意不小说。。。 地 ... '


'第一卷的结尾虽然不完美但已经完整,感觉这种有点像强吐便当的写法破坏了那个结局。 '

说得没错,但是读到第一卷结束的时候,我就在想:“没有经历过平民生活的女主,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在中世纪一样落后的环境中,真的能够生存吗?到这一刻为止还是完美的童话,但是其延长线又是如何呢?再真挚的感情,面对着残酷的现实与漫长的时间的煎熬,以女主那样的弱女子能够承受吗?”我想,这卷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对怀抱着同我一样疑问的读者的解答了。

8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感觉这卷作为单独一本书不错但并不是一个好的续篇。
世界观变化太大以至于让人不觉得是同意不小说。。。
地一卷的结尾虽然不完美但已经完整,感觉这种有点像强吐便当的写法破坏了那个结局。
么不过说回来剧情还是依旧很好的。

9 年前 0 回復

天遥之翼 勳爵
感觉最后面的地方剧情有些发展太快,国王和“歌姬”的故事可以再渲染一下,会更感人。总的来说还是很棒!

13 年前 0 回復

l58678138 子爵
连续看了两本,很好看啊,插话很美,期待第三卷啊

13 年前 0 回復

shusha1020 騎士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3什么时候会有

13 年前 0 回復

nodnight 平民
感谢翻译。。。。看完太让人伤感了。。。。

13 年前 0 回復

411LONG 子爵
第二卷令人有點伤人了,希望第三卷会有是个好结局

13 年前 0 回復

findever 公爵
表示看了之后太感人太伤人了...希望会是个好结局~

13 年前 0 回復

良人 騎士
补完两本前来报道。真是不错的书呢。

13 年前 0 回復

hx2700 侯爵
這本書很棒呢
看得有點淡淡的憂傷感覺
不知道3集什麼時候會出呢

13 年前 0 回復

daveyiuty 侯爵
太感动了 更新的太快了 膜拜LZ

13 年前 0 回復

炮灰 騎士
呃··还是觉得第一卷那样的结局比较完美··
第1卷跟第2卷跳跃幅度也太大了吧··
忽然搞什么魔神大战思维都快跟不上了··
还有··艾玛波拉不跟西奥说(或者让蕾切尔转告)
“我一定会再次爱上你的··”
众人指··你也太老土了吧··

13 年前 0 回復

laiyin 騎士
这本小说很棒啊!
情节很让人回味!

14 年前 0 回復

dcba2000 騎士
唉~~這太令人傷心了
我的眼淚嘩啦啦地該如何是好

14 年前 0 回復

≮風§紫≯ 騎士
看了后记....这书难道真的只出3本么这个故事很不错的说啊....可惜啊 汉化辛苦~

14 年前 0 回復

yanjiewei 伯爵
不知后来会咋样呢

14 年前 0 回復

happynagisa 子爵
宛如童话一般凄美啊.期待第三卷.希望是个happyend

14 年前 0 回復

6623424 騎士
真的很不错的小说~~~下一话什么时候出

14 年前 0 回復

loterge 平民
失去記憶,又想到某夏莉不管我轮回多少次,一定还会喜欢上鲁鲁,这就叫命运吧那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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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ars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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