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市场[菅沼恭司]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4-6 00:30 编辑




咳咳……假期怠工得太严重了……拖了那么久才还没弄完的咱有罪……剩下的大概会赶工吧……大概……

还有,这的确就是某GAL和某糟糕OVA的小说版……不过某些期待完整版的人要失望了~这个小说没有河蟹的地方哦~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作:ruf
著:菅沼恭司
画:由良
图源:千月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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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啥的都是待补……
不知道是不是咱WORD的问题……复制过来格式怪怪的……



——加西亚斯·吉雷·帕鲁维斯以一名伦巴第的威尼斯共和国贵族的身份,于l595年降生人世。

与继承家业的长兄和进入宗教界的弟弟不同,我选择了另外的道路,把我的人生奉献给了军队。23岁时,已经得到共和国陆军参谋头衔的我被元老院赋予了某项任务。这是一个极其重大的任务。

东方的异教徒,奥斯曼帝国……一个不仅威胁我的祖国威尼斯,更威胁着伦巴第乃至整个欧洲的基督教徒的异教大帝国。
而我作为威尼斯全权大使的随员被派往这个国家的首部——帝都君士坦丁堡。那是l61 8年的事——

那一年,所有的交涉决裂,被后世称为东方七年战争的战役打响了。

……即使是今日,那时候的一切还可以在我脑海里完整的重现出来……

在帝都度过的那短暂而难忘的日子——还有那些少女们——


上部


PROLOGUE
——1618年奥斯曼帝国帝都君士坦丁堡



我乘坐的军舰“阿维露拉”抵达了帝都君士坦丁堡。

第一次来到异乡之地,一面被眼前宽广壮丽的景象所震撼,我一面随着一行人在被称为加拉塔区的西欧人居庄的街市港口登陆。

我在那里很意外地受到了旧友的迎接。


“距离大使馆就任报告还有一段时间吧?那么稍微陪我转转吧。”

“……哎?有要去的地方么?”

“嗯。有一个非常有地方特色的地方,可以让你拥有一切,也可以让你失丢一切。我
想话你去这个帝都最高贵也是最污秽的宫殿看看……”

“?什么啊……?等一下,法鲁克—一”

“绝不会让你后悔的。而且,你总不能驳我这个好久不见的老友面子吧?”

法鲁克带着如迷路小孩一样不安的我登上了渡船,然后我们前往了帝都的街市——壮丽的宫殿和寺院闪耀着光辉,而它们脚下却盘踞着污秽杂乱的街市。

似乎有种透明感,就在刺目阳光的照耀下——

遗迹般的古老石墙,敞开着的巨大青铜之门。从那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和几乎被超载货物压垮的车马络绎不绝,排成长长的似乎无穷无尽的队列。这里也可以看到如同聚集了全世界各种各样商品一样的货物小山,还有不断满溢出来的喧嚣气息……那里是……

我朝着走在前面掩不住兴奋情绪的法鲁克问道:

“……莫非,这里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帝都市集么?”

“是啊,这可是由20个出入口、60条以上的通路、3000多家店铺组成的世界最大的市
集。这里买不到的只有两种东西——”

“买不到的东西?”

“是啊——这里是没有卖调味料的!那些要在我们威尼斯独占的其他市集里进行专门交易。”

“那,另一个呢?”

面对像小学生一样不断提问的我,法鲁克高兴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

我就是要带你去那里,那个交易‘另一种商品’的市场——”

还以为要被带着去逛大市集,却跟着法鲁克从大市集的门前走过。困惑的我只得跟在朋友身后一边走一边眺望远处壮丽的宫殿景象,然后……

走在大道上时,我突然觉得不安起来。

这之前,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小孩子的身影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了。替代他们的是一股恶臭的气味。和之前市集上那种被称为“生活臭”的充满生气的气味不同,这种气息静静地潜伏着,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产生一种不安的情绪。

泥泞和潮湿的石头,锈迹斑斑的铁器,还有人类排泄物的臭气。另外就是淡淡的却无法令人忽视的血的气息。

“就是这里——”


法鲁克停下了脚步。眼前城塞一般的墙壁上横着一扇紧闭着的大门,充满了威严感。


法鲁克无言地站在门口。突然,像施了魔法一样,铁格子和厚实木组成的厚重大门静静
地敞开。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更加加剧了我的不安。


“进去吧,不用紧张。我不会把你卖了的。”

“那……莫非……这里是——”

“嗯,奴隶市场。虽然不是最高级的……不过应该说是最有信用的。一个人生活会有诸
多不变吧,也会想有女人陪伴才对。”


“怎、怎么会……”


法鲁克把手搭在慌乱不知所措的我的肩膀上,冲我眨了眨眼睛。


“这个国家可是个好地方。只要出钱什么都能买到。不要在意一些小事啦。买个奴隶
回家,不管你怎么做也没人会管。就算是玩死了,不过是付一点点罚金。不会问罪的。”

面对着好友的笑容,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我们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带着衣着华丽侍童的小个子男人。这名用豪华衣装包裹
着近乎滑稽得发福身体的男子,像对待王侯贵族一样对我们行了恭敬的大礼。法鲁克一脸平
静地瞥了那名男子一眼说道:

“这是这个奴隶市场的主人派顿。样子虽然丑了点,不过他可是非常讲信用的。”

奴隶商并没有因为法鲁克的毒舌产生一丝不快的样子,用流利的意大利语讲道:

“这可真是……能为威尼斯的贵族们效劳,是我的荣幸。”


就在派顿说着不知是真心还是客套话语之时——

在我们面前铺开了一条豪华的绒毯,彷佛即便被地面的泥泞弄脏也在所不惜似的。绒毯
上放置了两张精美得如艺术品一样的椅子和一张小桌。

“派顿,这位骑士是我重要的友人。虽然你应该知道规矩。不过我还是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卖快死的或者有毛病的给我朋友的话……”

“呵呵呵,绝对不敢。那样的话我可是会下地狱的……”

“收起你那副商人嘴脸吧。为了卖个好价钱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为了讨王公大臣们的
欢心特意留了一些美女吧?就把她们……”

法鲁克和奴隶商用我听不懂的行话进行商谈。就在我终于意识到他们谈的是卖给我的女
奴隶的时候——

“好了,下面到了展示时间。有喜欢的就跟我说,我来帮你杀价——”

听了法鲁克的话,我抬眼看去,在一名强壮的黑人奴隶的带领下,跟前出现了几名柔弱少女的身影。
这些身上头发上都布满污迹的少女只围着几块破布遮体,拖着沉重的锁链。她们站在丧失言语能力的我的面前——绝望地颤抖着。
在奴隶市场满是泥泞的庭院里,被带到我面前的是……

被破布和锁链缠绕着的少女,身上满是泥泞的污秽。即便如此,仍然无损她们的美丽,让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所谓泥泞中遗落的宝石么……”
因为紧张、困惑以及兴奋的侵扰,我的舌头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为了掩藏自己的尴尬一样,我对身旁的法鲁克虚张声势地说着……可是话一出口,自己就先被自己的话震撼到了。
“哈哈,是脏了点。没关系,买下以后会帮你洗干净打扮得像维纳斯一样送到你的府上的。”
法鲁克一边笑着一边接过侍童递上的如宝石一样的杯子,抿了一口洋溢着浓郁香气的葡萄酒。我也接过这脆弱得仿佛跌落绒毯上便会摔破的杯子,将杯子里满溢的血一样鲜红的佳酿一仰而尽。酒里好像有什么药草一样,不知为什么,冰凉的汁液到了胃里以后却灼热起来,让我有些头晕。
“还满意么?要是满意的话可以跟他接着谈。”
“啊,好……”
我恍惚着答话,突然——
我的视线接触到被带到眼前的三名少女中的一人,刚对上她的眼睛仿佛被吸去魂魄一样再也移不开了。
“这个女孩……”
至今为止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头发和眼眸。
银发少女蜷缩着纤细的肢体,我像被什么附身一样无法挪开视线。这位像纯白待放的花蕾一般的少女的眼睛,胆怯地望着我的瞳孔。
就像在阳光下闪烁光芒的红玉一般,那双红色的大眼睛凝视着我。

突然,宛如陷入白日梦境的我的耳边,响起了法鲁克愉悦的声音。
“……你还真有眼光,选中了一个最高级的。这个银发小妞……应该是从色雷斯一带弄来的吧,派顿?”
“真不愧是卡拉布里亚大人,就如您所说的。这个女孩是从罗马尼亚那边带来的。可能具有当地贵族的血统……”
“……你这个老狐狸,贵族的公主怎么可能被你随便弄到手。我们可没那么容易糊弄。不过不管是不是公主,具有高贵血统这点倒是毋庸置疑……是吧,加西亚斯?”
“啊、啊啊……?”
一直陷入被魅惑状态的我这时才慌忙回答法鲁克的问题。
“是、是啊,银发红眼,这还真是少见呢……”
“是啊。好像是——罗马尼亚的吧,那边有很多古老的家族……”

我可以听到法鲁克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是,我——只是凝视着少女的眼眸——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

“你是…………”
我无声地呼唤那名少女,然后——

是因为这掺了药草的酒的副作用么……?
一股不知是既视感还是幻觉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


比安卡之章
——1617年 罗马尼亚边境




远雷一样的轰鸣声驰骋在远处被夕阳浸染的荒野上。

那是骑兵坐骑的铁蹄,踏响的战场的鼓动。

跨过连绵不绝的山脉.穿越暗云压境的森林。疾走在荒芜的街道上的军马发出几乎震碎地面的马蹄声,疾速的飞驰卷起了阵阵尘埃。

虽然军马的数量还不足十骑.可是不知道他们情况的人们依旧会被他们的威容和强烈的气势所震撼。

和通常骑兵驾驭着俊敏马匹不同,这些近乎野兽一样的大型军马全身被漆黑的钢板和锁甲覆盖着,那拥有非一般重量的马蹄蹄铁时而与地表的石英猛烈摩擦溅起火花。

在刺骨的寒风中,军马的喘息像一股股纯白色火焰激烈迸发出来一样。纯白色的残像伴随着骑兵们的动作一起向前方疾驰。

像丧服一样肃穆的纯白色军服,铠甲。

还有白色的头饰,以及一模一样的诡异假面。

骑兵们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白衣,后背还有同样的一组像翅膀一样的羽毛装饰物——也
是纯白色的。
他们是奥斯曼帝国引以为傲的神皇帝禁卫军精锐——龙骑兵。

这队顺着通往罗马尼亚边境——巴斯提亚公爵领的街遁疾驰的龙骑兵并没有高举军旗行动,因此可以看出他们是去刺探敌情的先遣部队。和普通骑兵不同,他们这些应该被称作骑马重装步兵的龙骑兵们正携带着前线所需的重型装备顺着街道狂奔。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着长铳,携带着弹药——有人架着矛刺,有人举着用手投掷的短矛,英武的身影为他们更添一层威慑力。
不过——这些对基督教徒来说如噩梦般一样的士兵中间还有一个更加耀眼的存在。
有一名比其他队员高一个头的男子,他恶魔般强壮的身躯被纯白的装备包裹着。头顶着指挥官的标志——像死人一样无表情的冰冷假面。

龙骑兵一行到了通往荒芜旧道的路口处时,北边的荒地那边——以前似乎是农田——扬起阵阵尘土,有另外三骑龙骑兵疾驰而来。

指挥官无言地扬起了手.骑士们便有条不紊地拉起缰绳停下了马匹前进的步伐。汗流浃背喘息着的骏马们像怪物一样嘶吼,有些焦急似的踱着步子。

前来会合的三名龙骑兵的其中一人已经飞身下马,跑了过去,对着指挥冒行了一礼。

而马上那带着死神一样假面的指挥官,用与外表不太一致的平静口吻说道:

“——有什么事吗?”

“是的!敌人……”

报告的士兵解开袋子,拿出三个容器一样的东西递给指挥官。那是沾满了血糊和头发的
骑兵头盔。

“基督教徒——维也纳军的间谍。逮捕他们并动用切断手指之刑后,他们便交代了一
切。”

“是么。”

毫无情感波动的回答结束之后,指挥官——百龙长身后,一个年轻副官的声音,从他那诡异的假面之中响了起来。

“这帮异教徒……!百龙长大人,他们果然就是在这一带煽动叛乱的元凶。”

可是百龙长并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从刚刚歼灭维也纳·奥地利军侦察队的部下转向身后的副官命令道:


“副队长,叫你的部下去本队传令。”

“是!……德罗顿,泽罗提!你们两个出列!”

被副官指名的龙骑兵立刻敬礼.动作引得马背上的装备作响。面对这两名部下,百龙长平静而毅然地下达了命令。
“本队进军到这里的时候让他们扎营。一定要设置防御阵之后再搭帐篷。可以进餐,但是在我回来之前不可以卸下装备,也不可以饮酒。特别要注意……一定要紧盯着那些民兵。”
“是!”
于是,两人按照命令顺着街道狂奔而去——这时指挥官面前的侦察队火铳长却仿佛有些不安一样,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

“放松一点,休息一下吧。火铳长。侦察的任务辛苦你了。”

高大的男人——百龙长嘉拉鲁第摘掉假面,重新固定了一下原本只开两个眼洞的头部装备。对于平时严禁摘下假面的禁卫军来说,这近乎无力的行为可以被认为是想要进行个人谈话的信号。
嘉拉鲁第的假面下是在西欧地区几乎无法得见的完美的金色碧眼。还有就是和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沉静端庄的面容。
站在他面前的部下也跟随着脱掉了假面,慢慢漏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巨大的水壶在龙骑士中间传递了一圈。尘土和寒冬使他们的喉咙作痛。看着他们润了润嗓子之后,嘉拉鲁第对火铳长的侦察队说道:
“街道上有敌人的影子么?”
侦察士兵们轻轻摇了摇头,回复指挥官的疑问。
“没有。我们解决掉的间谍也只带了3天量的粮食和酒。”
“敌军还在国境附近么……巴斯提亚公爵的城馆呢?”
“呃……是的……”
百龙长嘉拉鲁第的问题让火铳长他们的表情和声音都笼罩上一层阴霾。
“果然还是,已经陷落了。用望远镜看的时候,可以看到烧尽的废墟一样的景象……”
“这样啊……”
百龙长嘉拉鲁第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们这些奥斯曼帝国的禁卫兵——属于欧洲军团的龙骑兵部队,这次作为先遣部队被派往附庸于帝国的领地——罗马尼亚北部的巴斯提亚公爵领地。


巴斯提亚发生了叛乱。特使甫一把这个消息带来,帝国宫廷便决定派遣镇压部队。即停在广大的帝国附庸领中,罗马尼亚也算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地域。为了包围邪恶的基督教徒之都——维也纳,狭小的马其顿和罗马尼亚都是进军和进行补给的重要据点。

而且,为了准备对西欧——特别是威尼斯——已经无可避免的战争,对不断向巴尔干西部进军的帝国军来说,罗马尼亚的叛乱就好像背后被戳了一刀一样。

奉神皇帝谕旨统治巴斯提亚领地的巴斯提亚公爵克里斯特斯虽未改宗为奥斯曼真教徒,可是数十年来,都一直对帝国输诚尽忠。恐怕这次的叛乱是西欧为了搅乱帝国步调的阴谋。可以推测是奥地利在背后煽动民众蜂起叛乱,推翻了巴斯提亚公爵的统治。

帝国对罗马尼亚的派遣军以及嘉拉鲁第他们这些禁卫军龙骑兵的命令非常简洁。

那就是——把叛乱发起地区的所有人,一个不留地处决掉……就只是这样而已。


嘉拉鲁第瞥向已经西斜的太阳,之后对部下命令道:

“上马!在日落之前到达巴斯提亚城侦察。做好战斗准备,填装弹药,时刻准备应
战。!”

他的话语让部下间产生了被寒风吹过一般的动摇和骚动。可是,嘉拉鲁第却无视这些,再次用假面遮住他那雕像一样深邃的轮廓。部下们也跟随他的动作踩上马镫,骏马们似乎预感到出征的气息而开始嘶叫,喘息产生的白色哈气散尽。


龙骑兵们趁嘉拉鲁第看不到的时候偷偷竖起了除魔的手势,小声祈求十二天使的加护。即便如此,早已习惯战场的他们还是用娴熟而像舞蹈一般连贯的技巧为长铳装填火药。给齿轮式的击发装置卷起引线。嘉拉鲁第一边假装确认马鞍两侧火铳的状态,一边——


“迪巴德——”


他用只有身旁副官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


“在!什厶事——?”

察觉到上官心意的迪巴德带着假面驭马向嘉拉鲁第旁边靠近,他也压低了声音。而嘉拉
鲁第只是将视线移向对方,询问道:

“注意到了么?士兵们都有些动摇。”

“……是的。果然……还是因为那个迷信的缘故吧……”

“——‘怪物’么。吃掉罗马尼亚人的那个……”


听到嘉拉鲁第的话,迪巴德也像浸在冷水中一样,全身抖了一下。


“嗯,好像是叫作吸血鬼……”

“就是吃人,不仅血肉连灵魂都可以吞噬掉的那个?”

“是的——我们虽然不畏俱死亡……可是听说被那个怪物吞噬掉灵魂的人,会成为它们
的下仆,永远在污秽之中得不到救赎……所以士兵们……害怕失去加护,对这个怪物有些恐惧……”



尽昏拼命保持着平静,可是迪巴德的心底也在恐惧着。


“……是么——不过这是迷信。”


嘉拉鲁第那沉稳而可靠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这个已经了解地球是球形的时代——怎么会有‘怪物’。”


“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所听说到的是巴斯提亚公爵他………那
个——”


“——他是‘怪物’后裔的那个传说么?”

“……是的。虽然觉得那是民众的怨很所产生的妄想——”

“巴斯提亚公爵和百年前的那个伏勒德公爵不同。那个狂人不论对敌人还是自己人都可
以惨无人道地残杀——可是传闻中的巴斯提亚公爵却是一个非常温厚的忠臣。这样的老人可
能会去吃人吗?”

“是啊,可是……”

——迪巴德越来越暖昧的话语被骏马强有力的嘶吼声打断了。

脚踩马镫拉起缰绳的嘉拉鲁第说道:

“好了——虽然害怕也没关系,不过在兵士面前要保持冷静。恐惧可是会传染的。”

说到这里嘉拉鲁第对着抬头看着自己骏马嘶叫的部下们施令道:

“——龙骑兵,前进!”

伴随着像铳声一样清脆的金属碰撞音,龙骑兵一队出发了。马上,这些金属的声音就被响彻荒野旧道的马蹄声所遮盖。

“要做好准备,也许会有叛徒们或者敌人们的埋伏!把所有的荣耀献给十二天使!”

听到嘉拉鲁第嘶吼般的喝令声,部下们一时间忘记了恐惧——

“Ur——AAAAAA……!”

龙骑兵们附和着发出了像野兽一样难以形容的吼叫——之后,便像机器人一样彻底沉默
了。

就好像他们都化作了杀戮机器一样御马狂奔着——

迪巴德副队长轻轻摇了摇头——确实,这很可能是迷信。

——也许“怪物”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
确实——
他看着在自己前方的百龙长——那位自己所尊敬的经历过千百次战斗犀利的勇士。看到
他便觉得因为“怪物”的传说而产生动摇的目己实在是太蠢了。迪巴德是这样想的……

然而——

然而——这里依旧是“黑暗”所支配的边境。

*
*
*
*
*

残阳马上就要沉入西边那无边无尽延伸的森林里了。
即使在如此微弱的阳光之下——
依旧可以清晰辨识到巴斯提亚城馆已经变成废墟了。
那倚靠着险峻的山脉以及仿佛贯穿山脉一样的湍流的古旧城馆就建筑在被石壁城墙所围成的园林深处。它很明显是中世界的建筑,因为在城堡的选地和构造上融汇了大炮和火药发明之前的战术思想。
可是——
“……火势应该已经差不多烧光了。”
把望远镜从假面上拿开,嘉拉鲁第低声说道。
望着巴斯提亚公爵的城馆——曾经的城馆——现在只是一片废墟。龙骑士们潜入了环绕着这片废墟之城的黑暗,深邃的森林之中。下马并准备好武器的士兵们都只是在等待百龙长的命令,他们看着远处的废墟城馆,心情仿佛身处深井的井口窥探着井下无底的深渊一般。
把望远镜交给副官之后嘉拉鲁第说道:
“火铳长,你带三个人留在这里。”
他命令火铳长和差不多半数的部下留下看守马匹。不管有没有被命令留下的人,都觉得自己的胸口被紧张感涨满。
“剩下的人都跟着我——”
嘉拉鲁第拨开灌木丛,如巨象一样缓缓前进。副官也跟随着他——拔出自己的军刀,朝向部下喝道:
“进军——!受十二天使加护的人根本不怕什么‘怪物’!”
听了这些,这些人为虔诚奥斯曼真教徒的龙骑士感受到了一种恐惧和屈辱混合的复杂感情——有人拔出了军刀,有人架起了长铳。

年轻的兵士们走在了巨人一样坚定着前进的嘉拉鲁第的身前和两侧,打算以自己的身体作盾牌守护指挥官。

就在他们到达距城堡还有几十步距离的地方时——


被火舌吞噬过所留下的焦痕以及从城墙那边飘来的恶臭气息刺激着龙骑兵们的视觉和嗅觉。漆黑的鸟儿诡异的啼叫声响了起来。打头阵的迪巴德的军靴跺到了碳灰。

这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

最强风呼啸在耳边一般,喧嚣的声音爆发而出——在龙骑兵们眼前,一个漆黑的物体像魔神一样膨胀,中间充满了让灵魂都为之毛骨悚然的惨叫。

“——呃!”

一名龙骑兵举起长铳指着那个黑色的漩涡。可急忙赶过来的迪巴德却制止了他的动
作。

“白痴。住手!……只是只乌鸦罢了!”

听着仿佛嘲弄一般随之响起的不吉之鸟的叫声,举铳和呆愣的兵士们都恢复了清醒,最终不断吐露出咒骂的话语。

一直有些畏惧地望着天空中盘旋黑鸟的迪巴德身体忽然猛的一震,伸手指向那被火焰吞噬后露出的仿佛虫牙一般黑色洞眼的城门。

“百龙长大人,你看……”


在那里的是——


残破的木材之中,有些什么褴褛破败的东西吊挂在那里。不用仔细看,只凭借那种足以让胃产生痉挛的腐臭就可以知道了。那是近十具被绞首的尸体。

龙骑兵们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尸体——可是不知是不是传说在作祟,他们心中的恐惧一览无遗——尽管他们的表情一直被掩藏在假面之后。
不过,只有嘉拉鲁第一人摆起手势,为死者们祈求唯一神明的加护——他坚定有力地迈开步子,像是要赶走那些傲慢得不躲人的黑鸟一样,走到被吊着的尸体前。士兵们回过神来跟上他的脚步的时候,嘉拉鲁第用带着手套的手捡起了一片小小的金属。
“这个是……?”

迪巴德看向嘉拉鲁第指尖上的东西。那东西——有些污迹和凹凸不平,尽管宝石被弄掉了,可是这无疑是帝国赐给领主的戒指。

“那之中的某个是巴斯提亚公爵吧。”

听到指挥官沉静的声音,部下们的胸口涌上一阵失望和惯怒。

“从遗体的伤痕来看,巴斯提亚公爵几乎是在叛乱发生的同时被捕,之后就被杀害了。果然……”


迪巴德用无法抑制愤怒的声音接着说道:


“没有守城战的痕迹……也就是说,在城内有内奸——”


“应该是的。而且——想要依靠没有大炮的农民来攻陷城池应该只有这个手段了。”
嘉拉鲁第这般回答后,又看向了尸体那边——他的语气中透出的犹豫却明显和他的话语相违背。


——恐怕在城里,巴斯提亚公爵的亲信中有奸细潜伏。城轻而易举地被攻陷,巴斯提亚公爵也被杀害了。这个肮脏而卑鄙的叛徒十有八九是跟基督教徒串通的……为了威胁奥斯曼帝国军的后方,所以采取了这样的卑劣手段。事情应该大抵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


为什厶——这被攻陷的城里,没有敌军——督教徒们的身影呢?

嘉拉鲁第认为这座城池已经被敌军——奥地利军作为据点占领了。如果是这样,他们的行动就是为了侦查敌军的威力……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亡”的气息而已。

聚集了这么多的乌鸦。也就是说,这已经是片无人的废墟了。
那么——叛徒跑到哪里去了?敌人…………到底在干什厶呢?
花了数秒时间去思考可是却没有找到答案的嘉拉鲁第说道:
“——巴斯提亚公爵他们的遗体组织后再放下来埋葬吧,我们先去城里调查一下。”
刚这样说完,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巴斯提亚公爵——应该没有继承人吧?”

迪巴德立刻答道:

“是的,他死后这片土地原本就预定变回直辖领地的……”

“那么——那里面吊着的就是公爵,妃子还有重臣们么……”

加拉鲁第有些沉重地低语着。

“也许重臣中的某个人是叛徒,也可以说的通——可是……啊……!难道说……!?——不对……”

迪巴德说到一半时突然犹豫起来,嘉拉鲁第不悦地催促着。
“什么?说清楚点!”
“不……那个——非常抱歉,这只是传言而已……”
迪巴德拼命辩解的时候——
一只壮硕的黑乌落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摇晃起来,留下刺耳的一声啼叫,黑鸟咬下尸体的耳朵飞走了——因为它的这个举动,有什么粘腻诡异的东西从腐烂的尸体腹部滑落掉在兵士们脚边。
“哇啊啊啊……!?……呕!”
仿佛刺激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腐臭让兵士们后退了一步。可不幸的是,他们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个像泥污一样肮脏又腐败不堪的物体是一个小小的胎儿。
“这帮异教徒……!要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送进地狱……!”
龙骑士们一边诅咒着,一边伸出手指摆出除魔阵。面对着深知如何将恐惧转为愤怒的部下们,嘉拉鲁第低声命令道:
“两个人举着火把,剩下的人准备好武器。”
一边命令着,自己一边轻松地抽出了别在腰间巨大厚重的青铜斧,士兵们用火石取火,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在橙色的火焰照耀下,这些纯白色的身影开始了行动。
天空——那被血色染红的天空上,无数的乌鸦像苍蝇一样盘旋乱舞。

*
*
*
*
*
*



暴徒们放的火几乎使城馆里的一切都燃成了灰烬。在烟灰之中,有些硬硬的焦块,那是几乎不可辨识的人类的遗骨。时而可以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一些没能保护好主人的铠甲和头盔
残骸。

望台也好。梁柱也好,现在全被烧毁崩落了。那些举着火把身着白色军装,在石壁间穿梭着的兵士们不时地停下调查遗体或者遗物,最终毫无收获只得放弃似的摇摇头,之后接着前进。

“……看来守卫们全部战死,最终被烈火吞噬了……”

在空虚的废墟里回响的只有迪巴德的声音。

太阳完全沉入西山之中。兵士们的愤怒已经随时间燃尽。相反恐惧又再次袭上心头。每个人都想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当从城馆废墟中出来的一行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那两座塔是什么地方?”


停下脚步的嘉拉鲁第回身向迪巴德询问道。

离城馆有一定距离的石塔就像处在另一个空间一样,火宅和破坏都没能触及它们分毫。

“……不知道。似乎也不是看望塔或者防御塔什么的……”
听着迪巴德不确定的回答.嘉拉鲁第只是用他假面下那双碧眼直视着远方的石塔。然后——
“我们最后再去塔那边调查一下就回去,走吧。”
正在害怕会不会听到在此野营命令的士兵们松了一口气——可是每个人却出于本能对那两座塔产生了某种不安的感觉。
他们点燃了新的火把,继续前进。
进到被烈火烧得面目前非的中庭,两座高塔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贯通高塔地基的像洞窟一样的入口。
两座塔都有各自的入口——并且和旁边的塔有通路相连。嘉拉鲁第选择向左手边的塔前进。
士兵用火把照亮塔的入口,这时——
“……!唔……!?”
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用铁板加固的厚实栎木大门上……门锁以及从外侧固定的钢铁门栓……都像粘土一样被轻易破坏,扭曲成了诡异的形态。一个士兵甚至颤抖到手中的火铳都差点落地,如中了魔障一般低语着。
“……‘怪物’——”
听到他的声音,入口前的士兵们纷纷退后。
并没有责骂部下,嘉拉鲁第只是从部下那接过火把,将塔中照亮。
“百龙长大人,这……究竟是……!?”
“还不清楚——这确实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那么……‘怪物’在这里面吗……!?”
“也许吧。要是害怕的话,就守在这里好了。”
说着,嘉拉鲁第进入了塔中。已经做好死的觉悟的迪巴德以及手持长铳的士兵跟随着他前进——剩下的士兵守在入口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塔的内部——整洁得令人意外——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
西欧风的家具,卧具以及书架。很显然这里是幽禁某个有很高身份人物的地方——并且,别说掠夺的痕迹了,连一点尘土都没有。
“这是巴斯提亚公爵囚禁俘虏的房间么……?”
嘉拉鲁第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确实,这里有某人被幽禁的痕迹——可是,并没有人的气息,连尸体和血痕都没有留下。
“百龙长大人,这个——!”
迪巴德一边摸着墙上的一幅画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士兵们拿着火把照了过来,很明显只有那里的砖块和水泥石后来封上的。


听到嘉拉鲁第的话,迪巴德点头道:


“是啊,而且——这栋塔本身很古旧,只有这里的灰泥还是新的……”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无从得知——嘉拉鲁第最后环视了一圈这座无人的牢笼,之后
便带着部下们离开了。


然后,朝着另外一边的塔进发——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嘉拉鲁第低声说道:

“说过有关公爵囚禁俘虏的传闻么?”

“没、没有……”

迪巴德欲言又止—一

“只不过有个传闻……几十年前——公爵还很年轻时的传闻——据说公爵和妃子生过一对双胞胎,让附近的民众很是恐慌。”

“恐慌?”


“传闻……因为这对双胞胎有凶相,所以忌讳这些的公爵杀了这对双胞胎……”


这时嘉拉鲁第的脚步停了下来。

“难道你想说——这对双胞眙就是‘怪物’!?”

听到他的话,兵士们都全身一震,停了下来。

“你想说——事实上那对双胞胎没有死,而是被幽禁在塔里。然后,这两只‘怪物’在
暴动中逃了出去是么……?”


“不、不——对不起……”


嘉拉鲁第为了平息自己那慌乱语气带来的影响再次迈开了脚步。
可是——在他心中却有种恶寒一样的不安逐渐渗透了进来。
他意识到,那些迷信和无谓的传闻在这个异常的空间与现象里现实感在不断提升。
不可解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叛徒究竟是谁——
那座塔里所幽禁的究竟是谁——
被幽禁的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谜团都归结到了那个令人忌讳的“怪物”传说上。正当嘉拉鲁第想甩开这样想法的时候——
“……百,百龙长大人……”
部下中的其中一人停了下来,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这时嘉拉鲁第他们也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
在靠近之前完全没有发现。
右手边的塔的周围有无数枯草一般的尸体,影子一样交叠着堆在地面上。

尸体还没有发出腐臭,毛发全都被生生拔掉了。从服装来判断,可以看出他们是发动暴动的当地农民……可他们的死状实在太诡异了。

“——这些人……到底是被什厶……!?”


他们就像鱼干,又或者说是埃及王墓中的木乃伊一样。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像是被没有热度的火焰烘烤过一般——无数尸体仿佛一瞬间就被夺去了“生”的权利——未曾腐烂,只留下这样诡异的遗骸。抓起其中一具尸体,异常轻的重量让嘉拉鲁第身体为之一震。

说起来——那些充满贪欲的乌鸦们并没有靠近这群尸体。


“……天使啊……!请守护我们……”

口中不断低声祷告的士兵们完全被这个场面震撼住了,连迪巴德也不例外——只有嘉拉鲁第一个人像陷入幻觉中一样,继续前进着。

“……百龙长大人,不要!”
清醒过来的迪巴德冲嘉拉鲁第的背影大喊。可是,高达的百龙长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径直朝着塔的入口走去。部下们虽然都很害怕,但被百龙长抛下引发的恐惧感更加强烈。

果然——这一边塔的大门也像张破纸一般被破坏掉了。
比起大门紧闭来说,这样的现实让士兵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两边的囚虏都逃掉了。”
嘉拉鲁第瞥了瞥入口周围的尸体——然后他举起火把,朝塔中进发。这是他隔着军靴感到了某种触感,停下了脚步。
这个房间铺着绒毯——而且,还是那种可以将整个脚踝都埋进去的最高级的绒毯。
这边的房间里果然也摆着西欧风的高级家具——夕阳西沉的最后一丝残光从格子窗户里照射进来。
嘉拉鲁第手中的火把啪叽啪叽作响,仿佛在驱逐着这最后的一缕残阳一般。
这时,所有人——
“…………!”
都惊讶的睁大了他们假面后的那双眼睛。
“……怎么可能……”
最初,毫无理由的——大家都认为那里盛开着一朵纯白的花。
可是——
“啊……”
这白色——不,是银色的——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美丽银发,还有红玉一般的大眼睛以及所有男人梦想中的乳色肌肤——从一双小小的唇瓣中吐露出细微的声响,那双充满虚无的眼眸看向龙骑士他们这边。
“呜……——啊……”
是一位美丽的少女,拥有银发和红玉一般的眼眸。她像幼儿一样把身体买入绒毯之中。只不过这名少女的美丽却是让男人们感到恐惧。
只有嘉拉鲁第一人还维持着一丝冷静。
“——你是……?”
面对嘉拉鲁第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疑问,少女的视线有些迷离,最后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时,嘉拉鲁第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男人的——恐怕是某个贵族青年的尸体。
“…………!?”
那是俯卧在少女旁边,身着华丽却充满古风服饰的男子的尸体。像少女一样细致的手还很鲜活,可是脖子以上却如烧焦了一样干枯——只是一具还黏着腐肉的骸骨而已。
少女像花蕾一样美丽的胴体上挂着几缕未经遮掩的衣装残片,使她更加惹人垂怜。这对嘉拉鲁第来说是早已司空见惯的场面。
少女很明显受到了粗暴的对待。虽然好像没有出血,可是那残破的衣裙已经无言地控诉了这名男子无可饶恕的暴行。
“——到底……”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一名少女存活下来呢——这个头部被烧焦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呢,嘉拉鲁第的脑中交织着混乱的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紧紧凝视着他——面色尽失的少女的眼眸颤抖着。
“你……你、你……你——你…………”
如若涂朱的红唇轻启。
“我……你……!——天使、大人……好、多…………”
听到少女银铃一般的嗓音,那些强悍的龙骑士们仿佛被风吹的野草一样,刷的一下后退开来。只有嘉拉鲁第一人硬撑着站在原地,回应了少女的话语。
“——你说……天使……?”
“啊哈……天使、大人……白色翅膀的,天使大人……”
对方有着像小孩子一样稚嫩的声音——嘉拉鲁第这时终于意识到她话里的意味。
“……是吗——因为我们带着翅膀一样的装饰吗……”
“天使、大人……请、原谅我……”
伴随着这句话,前一刻还露出笑容的少女,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原谅?”
面对像只会复述的鹦鹉一样的嘉拉鲁第,少女的泪水流了下来。
“我……把哥哥,最喜欢的哥哥…………杀死了…………”
“……!”
嘉拉鲁第大吃一惊。少女像幼儿一样的抽泣着,然后向嘉拉鲁第伸出她那柔软的手臂。
“我……好怕……好怕哥哥——天使大人……请原谅——我哥哥吧……”
就在这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迪巴德突然发出了怪鸟一样的惨叫声——他丢下火把,从部下那里夺过长铳——把自己充满恐慌的视线以及铳口全部对准了少女。
“!?住手,你干什么!?”
部下们全都怕得不能动弹——瞬间,嘉拉鲁第奔向迪巴德,抓住他的手腕和铳口,阻止他的行动。
手腕被施以巨力的迪巴德看假面下充满恐惧和憎恶的双眼,大声叫道:
“这、这家伙是‘怪物’!”
“——什么!?你说什么蠢话……”
“我听过这样的传闻……!‘怪物’是银发红眼的!这家伙就是巴斯提亚公爵生的,并且关在这座塔里的——‘怪物’……”
听到他的嘶喊,其他的士兵们也都忍不住从假面之下发出了阵阵恐怖的唏嘘——大家都举起手中的武器指向少女。
“……住手,你们这帮蠢货!快放下……”
这句话被迪巴德扣动扳机后长铳的巨响声掩盖了。

响彻狭小房间的巨响让男人们的动作凝固了——射出的子弹经过天花板和石壁的反弹,嵌入了地面的绒毯里。

少女的身体慢慢地倒了下去。

看到这个情景,被恐惧和愤怒浸染的男人们的眼睛突然冻结住了。

“——是被铳声惊吓到,晕过去的。”

听到嘉拉鲁第的话,迪巴德用那种几乎无法听到的声音请罪道:


“……实在抱歉,百龙长大人…………”

嘉拉鲁第用他的碧眼看向自己的下官,仅仅用冰冷的眼光斥责着部下的行径。

“——谁身上有绷带?快拿出来。”

嘉拉鲁第走近倒在地上的少女身边,对部下命令道。迪巴德交出用来包裹伤员身体的像单子一样大小的白布,嘉拉鲁第用那个包裹住了少女的身体。

“收队——把这个女孩也带回去。”

一边说着,嘉拉鲁第一边轻而易举地抱起少女纤细的身体。

“……!可、可是百龙长大人!”

迪巴德代表全体用抗议来表达他们的不安。

“——你们在怕什么?这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恐怕是公爵亲信的贵族之中某个人的女儿吧。怎么可以把她丢在这里。还是说——你们还在害怕那个关于‘怪物’的迷信么?”

听到指挥官沉静却坚定的话语,部下们面面相觑。

“你们觉得这个女孩像是‘怪物’么?有獠牙么?有利爪么?还有尾巴呢?”

部下们找不到反驳的话——于是嘉拉鲁第就这样抱着少女朝出口走去。

龙骑兵们慌忙追随他走出.迪巴德也甩开了自己的疑惑——一

“…………!?”

不可能有那种事——

最后,不知为何回顾了一下幽闭室的迪巴德看到和听到了……
“……比————安…………”
倒在地上的青年的尸体好像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似乎发出了像虫子一样的呻吟声——迪巴德满脸铁青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
*
*
*
*


嘉拉鲁第他们回到野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百余名禁卫兵在街道一旁扎营。并如之前嘉拉鲁嘉所命令的那样,营地做好了万全的防御准备。

周围用空的货车和矛状的枝木搭建的障碍物围绕着,中间被三人一组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层层保护住,完全符合了以严格著称的百龙长的要求。大小帐篷,军马和驮马的阵列以及没有当值的士兵们将中间的营火团团围住。士兵们脱下了武装和假面,用营火温暖自己的身体。


野营地的外侧点燃了一小堆一小堆的篝火,木炭燃烧成的粉末四下纷飞。

那是帝国军在当地雇佣的负责货运、引路、配合作战的地方民兵们的篝火。虽然帝国军一贯对他们持有轻蔑的态度,可是强制要求一同扎营的命令以及野营地中瞄向民兵营地的轻型野战炮,无一不在讲述着帝国惧怕民兵们叛乱的事实。


连卸除身上武装的时间都没有,嘉拉鲁第立刻到帐篷里写了三封内容完全一样的报告书。多亏长官那无法比拟的文笔功力才得以从这样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的迪巴德用沙子弄干文件上的墨水印,把它们封入金属的联络筒之中。

这些文件上都详细记录了在巴斯提亚公爵领地侦察的报告……可是包括那名少女在内,
有一些东西并没有被写进去。迪巴德注意到了这些,但他保持了沉默。

“在今夜之内把这个送至军团本部。不要单枪匹马行动,至少派三人以上武装后再出发!”

迪巴德行礼之后,拿着通信筒走出了帐篷。



大帐中只剩嘉拉鲁第一人——


不——还有那位银发的少女。嘉拉鲁第终于摘下了假面,卸下了腰间挂着的巨斧——然后,他少有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少女在自那之后醒过一次—一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不只是那个时候所发生的事——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这位少女只是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周围,像幼儿一样恐惧着——只是粘着嘉拉鲁第一人,根本不让他离开。

医疗队的军医已经对她进行过诊治,少女并没有受外伤——还有就是他曾经担心过的被施暴行为——似乎也只是未遂而已,并没有对少女造成什么伤害。


嘉拉鲁第把兵士们吃的肉粥和羊奶混合起来拿给她,少女显现出令人意外的食欲,将一大碗粥都喝掉了。
然后————一


“……就像是婴儿一样啊。”


嘉拉鲁第看着睡在厚厚毛毯里的少女低语着。从毯子中露出的银发和她沉静的睡脸……直到这时嘉拉鲁第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美丽,并被这种美好所困惑。

“说起来……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呢——”

他自言自语着,轻轻坐到少女的身边。床由于他的重量吱吱作响——

“……唔、唔……呜…………”

少女不悦地蜷缩着身体,这个动作让嘉拉鲁第心中一紧。可是马上,从毯子中间又传出了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却残酷地刺澉了他的嗅觉神经。


(
……这……可不妙……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本来他们这些禁卫兵是被严禁接近女性的,可实际上有很多人都偷偷地把女人带在身身边。尽管如此,对严守教义的嘉拉鲁第来说,这位少女所散发出的神秘魅力就像毒药一样危险。


可是——即使明白这点,他坐在少女一旁的身体还是像被石化了一样动弹不得。


从那个废墟找到少女,把她救出来时开始——从抱着她轻得过分的纤体,骑马狂奔的时候开始——有一种狂乱的感情便从他心底而生——那是一种让他了解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单纯雄性的欲望……


就这样伸出手,可以碰触她的头发,她的睡脸和唇瓣——还有——好想碰触毯子下面那仿佛一碰就会坏掉的纤细胴体,之后就这样……


“——百龙长,可以进来么?”


突然从帐篷外传来的声音让嘉拉鲁第有种得救的感觉。他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

“是、是的。有什么事—-,‘


回应他的是帐篷入口处的禁卫兵——他和嘉拉鲁第相比简直如小孩一样单薄,穿着炮队的制服并带着假面站在那里。和龙骑兵的假面不同,炮兵的假面露出了脸的下半部分。可以看到对方正挂着烧焦的胡须愉快地笑着。

“听说你很少有的——不,应该是第一次弄了个女人同居。我是不是打扰了?”

这位炮兵士官是炮列长斯坦曼,他用调笑的口吻对和自己一样阶级的百龙长说道。嘉拉鲁第一脸郁闷地寻找反驳的语言——

“……那个……不是什么同居——只不过是不能把这位少女扔在战场废墟不管而已……我只是对她进行保护罢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这么一本正经~~抱歉抱歉。”


斯坦曼把自己尊拿来的各种食物和酒摆在了办理军务的桌子上。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是、是啊。让你特地送来真不好意思——”
“对工作热心是好事——不过好好吃饭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你在士兵之间的人气很高,你不吃饭会有很多年轻人跟你学的。”
“……下次我一定注意。”
“好了,快点吃吧。”
“是。那个——我不喝酒的,所以这个……”

嘉拉鲁第把酒壶还给对方,斯坦曼受不了地耸了耸肩膀。

“是么,真不好意思啊。”
炮列长立刻用被火药染黑的牙齿把酒壶的封口咬破,站着喝起酒来。听着他的喉咙因强饮而作响,于是嘉拉鲁第也为自己倒好了粥。
斯坦曼看着这位神亲手创造出来的英俊小伙默默吃着和自己形象不符的粗茶淡饭——
“你救回来的这个女孩——让士兵们觉得有些恐谎。”
斯坦曼瞥了一眼她银色的头发,然后又仰头喝了起来。
“……我觉得是受了‘怪物’迷信的影响。”
“是啊。可是……可是我听你的部下说——喔,我可不会告诉你是谁说的——这女孩是唯一从那个堆满尸体的废墟中生还的人。”
听了炮列长的话,嘉拉鲁第沉默着表示肯定。
“还有就是这银色的头发。士兵们怎么会不怕呢——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只不过,觉得不能扔下她不管…………炮列长阁下觉得如何安置才好?”
面对这位青年纯粹而直接的求助。斯坦曼露出充满怜悯的眼神,仰头喝了一口酒答道:
“是啊……如果你没有把她占为己有的意愿的话——本队那边有个帝都来的商人,你就把她卖给他好了。”
“……当成奴隶——卖掉……?”
“别一副那么恐怖的表情嘛……这么漂亮的女孩——卖到帝都的奴隶市场的话,一定会被有钱人买走当妻妾的,那就一生都不用愁啦。”
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知为何露出一副自己变成奴隶的表情,斯坦曼继续扮起黑脸说道:
“你想想看,士兵们都这么怕她。如果把她安置在这里,深信迷信的农民们会把她车裂的。还是说——你打算带着她一直在战场流连么?”
“是啊……”
嘉拉鲁第站了起来,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食器还给炮列长,说道:
“和本队会合之后,马上把她交给那个商人。”


“这样就好……那你也去睡一会儿吧。”

斯坦曼拿好东西,低声说道:

“……那帮民兵好像很不安分。你要小心点。恐怕……他们已经知道巴斯提亚公爵的城堡陷落的消息了。”

“是害怕他们会逃亡或者叛乱么?”

“总之警戒一下没有坏处,毕竟在和本队会合之前还是他们人多势众。”

“明白了——我也会通知士兵们多加小心的。”


斯坦曼走出帐篷时,回来的迪巴德和他擦身而过走了进来。嘉拉鲁第命令下官在不增加士兵疲劳程度的前提下设置哨兵的数量——

之后,帐篷里便再次回归沉寂了。

稍微睡一下好了——嘉拉鲁第自言自语着脱掉外甲,在帐篷的角落里铺上寝具躺了下去。他瞥了一眼床上的银色头发之后闭起了眼睛。

这时——

在那废墟中看到的情景以及各种各样的疑惑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

然后——对少女的胴体和肌肤的强烈记忆让之前的一切都像火花一样消散,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

这样下去就睡不着了……嘉拉鲁第几乎要放弃睡觉的意识——可是,不知是不是他所积累的疲劳程度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严重,不一会功夫呼吸就逐渐平稳了起来。
突然——陷入沉眠的意识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


那个少女的眼睛——那双红玉般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这样幻觉一般的感觉让陷入沉眠中的嘉拉鲁第感到惊讶。

可是——他却没有清醒过来.因为意识已经陷入泥泞中,不断沉溺。


不经意间,有什么——侵袭进入了嘉拉鲁第的意识中。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只知道自己身处黑暗之中。


在充满堕落感的完全黑暗之中,有个洁白的东西存在。

(
…………!?)


他马上就知道。洁白的是那位少女的裸露肌肤。


被撕破的衣服根本无法遮掩住白皙的胴体。趴着后退的少女眼中充满了恐惧。

睡梦中的嘉拉鲁第明白,她所恐惧的正是自己。

(
我……在做梦么…………?)

即使意识到这是浅眠中的恶梦,可是嘉拉鲁第却无法从这个梦中逃离。平时都可以立即清醒过来,可是这个梦却很恐怖,一直纠缠着他不放开。



(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开始他不明白自己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不知道,对一个衣衫残破恐惧着自己想要逃离的少女,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不,不要……!”



少女无力的抵抗和尖叫声让他心中的感情爆发了。


终于……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了。



撕破少女衣服的手正拽着想要逃离的少女的头发向后拉,粗暴地对待着她。

自己所感受到的是像野兽一样单纯而激烈的欲望——即使知道这只是个梦境,嘉拉鲁第依旧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之前并没有如此的经验。即使有过欲望——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暴力征服别人。自己平日一贯告诫部下不要粗暴对待女性,自己却——



这是一个无法苏醒过来的——最可怖的恶梦。

(
……我——居然如此低贱……)


在这个无法清醒的梦境里,嘉拉鲁第只能无力地感受自己失控的欲望。仅仅残留的一丝感情让他相信现在身处这里的还是自己,让他对侵犯少女的自己感到绝望。
知晓自己内心当中,居然有像野兽一般侵犯这位可怜少女的邪恶欲望,嘉拉鲁第觉得自己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这时,突然————

(
………………!?怎、怎么回事……?)

梦境还在持续着——

可是做梦的自己——


却一直可以感觉到什么——
(莫非……?)

那名少女的眼睛——那双红玉般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那是从刚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开始就感觉到的足以覆满整个视野的存在。嘉拉鲁第发觉之后,觉得脊柱有些发冷。
这双红色的眼睛,和被侵犯凌辱的少女的眼睛不同。
那就像是诡异的红色月亮一样,静静地盯着梦中的嘉拉鲁第以及整个被黑暗包围的世界。
这双眼睛是这样无暇和纯粹——只是用嘲笑一样的眼光冷冷地看着一逞兽欲的他和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绝望的他,露出了渴求的神色………………。
这时——
突然覆满视野的存在消失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嘉拉鲁第发出无声的惨叫,终于睁开了眼睛。
即使从梦中清醒过来,恢复了意识的主宰,他的视野依旧被黑暗所笼罩。

能从那场恶梦中醒过来,是因为那双眼睛消失的缘故么——

这时候,嘉拉鲁第突然想到睡在自己床上的少女。

(
难道……是那个少女……让自己做这样的梦……?怎么可能————)

嘉拉鲁第拼命睁开眼睛。连淡淡的灯火都让他觉得有些刺痛。他朝着少女所在的那边看去。

“……!?”

那个女孩不见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嘉拉鲁第发现床铺旁边的帐篷布上有一个很大的裂口,可以看到帐篷外的暗夜,而且——

“!”

有两个用布遮住脸的男人在蠢蠢欲动。其中一人看到嘉拉鲁第时发出了惊愕的尖叫。

这两个男人是由禁卫军在当地召集的,穿着农民服装的民兵。
(民兵……!?他们在干什么……——莫非!?)
一瞬间,男人挥舞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嘉拉鲁第的喉咙攻了过来。可是嘉拉鲁第比他动作更快,无声地闪开抓住男人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腕。
“呀啊!”
男人发出像野狗一样的惨叫。嘉拉鲁第一拳将短剑与刺客的手骨连同在一起化为肉块,在他的惨叫消失之前,嘉拉鲁第便跳起来制住这名只剩一只手的男人的喉头,轻而易举将他的颈骨弄得粉碎。
———!”
残活下来的民兵用边境语言叫嚣咒骂着,拔出匕首摆出熟练的杀人攻击架势,朝嘉拉鲁第冲了过来。
“……呜啊……!”
只可惜速度和步调都差距太大。嘉拉鲁第钢铁一样的钩爪紧紧抓住对方的头盖。男人由于忍受不住剧烈的疼痛,手里的匕首应声坠地。
“——你们把那个女孩制哪儿去了!?”
嘉拉鲁第的声音包含着沉静却令人背脊发寒的愤怒。
“……………!”
可是,从民兵口中说出来的,只有对帝国和‘怪物’的诅咒。嘉拉鲁第用几乎要迸发出怒火的眼光盯着帐篷的裂口。

恐怕,是这帮家伙把少女带走了吧——
士兵们把巴斯提亚公爵城堡的消息走漏出去了吧——
知晓到这位有可能是公爵女儿的少女——也就是被农民们当作“怪物”看待,而被他们恐惧着的少女就在这里,于是民兵们趁着夜色把她抢走了吧——
为了把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杀死——
帐篷之外还被深深的夜色和水底一般的寂静包围着。

民兵们还没有呈集团化的行动——这样的话——
嘉拉鲁第没有再浪费时间。
“啪”的一声,就像捏破一个瓶子一样轻而易举地用握力捏碎了民兵的头盖骨。这时,终于发现帐蓬中异状的巡逻士兵赶了过来。
“……!?——百龙长大人!”
手握武器而来的禁卫兵看到帐篷中横倒的两具尸体以及一脸平静的指挥官,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非、非常抱歉……您有没有受伤——”
“我没什么。重要的是赶紧传令。士兵们全体都要起来武装好自己。但是绝不要弄出很大动静。要在民兵还没发现的时候做好战斗准备,他们随时有可能叛乱———快去!”
说完之后,嘉拉鲁第拿起巨斧,朝着帐篷之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因紧张而声音颤抖的部下追问道:
“百龙长大人,您要去哪里!?”
“我马上就回来——即便没有我的许可,受到攻击的时候也要全力反击!”
看着嘉拉鲁第走远,几位禁卫兵震惊得忘记了呼吸。之后大家面面相觑,开始分别朝着各个分队奔走过去。

——还没走远。
嘉拉鲁第如此确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也是如此希望的时候,他已经走在营火无法照亮的黑暗之中了。
不知道掳走那位少女的人是向哪边走的——但是应该并没有走远。因为民兵们没有马匹代步。
而且——
其他的民兵还没有什么动静,所以嘉拉鲁第确信,巴斯提亚公爵女儿的首级还没有被他们砍下来示众。
他瞥了一眼民兵野营地一旁的深邃森林,虽然离帐蓬还不到百步距离,不过这样的黑暗应该足以让掠夺者们放松警惕。

(
……拜托——千万……不要出事……)

嘉拉鲁第停下脚步,探寻着黑暗中的气息。
恐怕那些掠夺者们,不管再怎么忌讳憎恶“怪物”,也无法直接对那个少女下手。在那之前,他门一定会……
“………………!”
这时细微而模糊的惨叫声清晰地刺激了嘉拉鲁第的听觉。
“…………痛……!”
不会有错。嘉拉鲁第像猎犬一样俯下身子,以一种和高大身躯不相符的敏捷朝着传来少女拼命压抑的呻吟的方向迅速靠近。
那个女孩——恐怕遇到了像刚才在那个梦中一样的遭遇吧一
激怒,愧疚和憎恶的情绪在他心中爆发了。
“……住、手…………什、么……不要……”
可以听到少女的声音。
深处林立之间的嘉拉鲁第眼前出现了少女纯白和银色的身影。
“啊……不要……”
是那个女孩。她还活着,嘉拉鲁第不禁感谢十二天使的庇佑。他藏身在巨木的阴影处,没有让掠夺者们发现。
四个男人把少女团团围住。少女身上的碎布已被扯去.光洁的胴体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被寒冷与恐怖夹击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恐惧着,颤抖着。
“啊……!不要、不要!不要啊!”
嘉拉鲁第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慢慢地向他们靠近——悄无声息地抽出巨斧。
“…………喂,算了吧,这可是个被诅咒的身体啊……!”
一个男人发出乡土音浓厚的声音。听到他的话,那名抓着少女手腕正在解裤腰带的男人啐了一口说道:
“…………是不是真的怪物,我……要检查后才知道……!”
“…………你还真是喜欢这种事呢。算了,我也来试试吧……”
几个男人说着手脚便不老实起来。
“……!不、不要……!哥……哥哥,救救我……!”
嘉拉鲁第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然而,男人的骂声与少女的脸颊被打的声音立刻传入他的耳朵。
“啊……!……呜、呜……”
这一瞬间——嘉拉鲁第胸口中仿佛有什么发出了一声巨响,他再也无法忍耐。
“砰”的一声——空气中摩擦发出一声管弦乐器似的巨响,嘉拉鲁第将手中的巨斧朝着男人们那边扔了过去。虽然他的动作像投掷短剑一般轻松,可是巨斧那巨大的直径却携带着死一般的破坏力朝男人们落去。
“…………!”
大概没有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死期吧,刚刚还在压着少女手脚的男人,如同死鱼一样被斜着切成两半跌落在地上。
“——呀、呀啊啊啊啊!”
另一个被切断了手臂的男人发出惨叫声。
巨大的白色影子无声地攻了上来。一名男人还没来得及打开长铳的击铁,就被嘉拉鲁第一拳直接打在颜面上,弹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距离。
“——这、这个恶魔……!”
男人像毒蛇一样等待着时机,企图用短矛贯穿嘉拉鲁第的高大躯体。可是嘉拉鲁第却轻而易举地把插入地面的巨斧拔了出来。
“——啊、啊哇……!哇啊啊!!”
扬起的巨斧像砍柴一样直落而下,将男人的身体和短矛一并砍断。就当利刃接近土壤的同时,巨斧突然向上滑了一圈,失去手腕男人的脏器跌出来落在地面上。
惨剧发生的那么突然,毫无声息。
嘉拉鲁第继续搜寻着敌人的气息——在完全的静寂和黑暗里,在充满血和脏器腥味的微热空气中,静静地吐出一声叹息。
那个少女——没有事吧——
嘉拉鲁第寻找倒在地上的少女的身影。
可是,她却不在那里——
“…………啊…啊、啊…………”

少女不知何时——在嘉拉鲁第身后像雕像一样静静地站立着。

(…………!?糟了,血——)

一开始还以为少女受了伤。其实是那些男人们的血粘在了少女的肌肤上——胸口、脸颊、头发、双手,各处都是。

“……抱歉。让你遭遇到这样的事……”

嘉拉鲁第朝少女伸出手——

“…………”

可是,他的手却停在半空,动作如同被冻住一样。



少女看着被血染红的自己的身体和双手……

“…………”

少女仿佛忘记了呼吸一般——紧紧盯着嘉拉鲁第。


她红色的眼眸中——映出了嘉拉鲁第的身影。


这个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拽入比周围的暗夜更加深邃的漆黑之中。

“————!”


在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就好像那个恶梦一样……

(
……不、不对……)

这双眼睛和梦中的不同。这双红色的眼睛正燃烧着赤裸裸的渴求的光芒。

“……你、你是…………?”

嘉拉鲁第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只是从轻微颤抖的双唇中吐露出只言片语,可是,少女却根本没有在听。

“……呵……呵呵……啊哈,啊哈哈哈……”

少女笑了起来。在比自己壮硕不知多少倍的高大男人面前,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体……抽笑着,慢馒地动了起来。


“……啊哈哈……这……啊哈、哈……血……”



不能动弹的嘉拉鲁第惊讶地睁大双眼。


慢慢地,少女的红唇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露出白色的牙齿和俏丽的小舌。舌头舔着嘴上的血污,然后把那精细得像工艺品一样的手指伸到嘴边,充满爱怜地舔舐着上面所粘到的血迹。

(
…………!怎么会……)


恐怖和惊愕交织,让他的眼睛几乎一片黑暗。即便如此,嘉拉鲁第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就仿佛他的意识被那双红玉般的眼睛夺去了一样。

“啊哈、哈……呐……——继续……刚才的事吧……”


少女用手指抚去身上的血迹,然后再用舌头舔舐——同时,她慢慢贴近嘉拉鲁第高大的身躯。



只是这样——嘉拉鲁第那强健的身体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

(
……呃呃!?难道……这个女孩……真的是……!?)

“刚才……被打断了……不过……已经……啊哈哈哈……”

嘉拉鲁第意识到少女会发生剧变是自己的缘故。正因为自己让她看到了鲜血,才产生了这样发狂一样的举动。于是,他奋起反抗,像要找回自己那即将被甜美睡魔夺去的意识。

充满贪欲的红色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碧眼。像浮在天空中一轮诡异的红月般凝栅着他,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住手……住、手……你——不是什么怪物……”

面无表情的少女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我……——和哥哥一样……”

“…………!?”

“因为……是……怪物……所以——永远……都是……一个人…………”

少女用空洞的声音慢慢低诉着。然后——

她那冰一样寒冷的手指,绕上男人的脖子一

“……不对!”


嘉拉鲁第——彷佛要撕裂喉咙一样——拼命叫道。


他的叫声让少女如被咒缚一般——有了一丝迷惘———一


这时——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如强风落雷一般的轰鸣划破了黑暗中的沉寂,让森林里的树木都随之颤动。

“——啊……!?”

足以让鼓膜为之麻痹的轰鸣令少女的身体仿佛被鞭笞一般僵硬起来。

(
……!?炮击……!?——不,刚才的是爆炸……!)


嘉拉鲁第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拼命动起自己仿佛被注了铅的沉重身体。他支起身子,握住像一块被抛弃的白布一样呆滞着的少女那纤细手腕,如拔箭一般把她卡在自己喉咙上的手指拿掉。


“啊……啊,呜…………啊——”



少女失去全身力气倒下的同时,嘉拉鲁第身体中肌肉的力量仿佛全部苏醒。他紧咬着牙关忍痛站了起来。


(
晕过去了么——-)


嘉拉鲁第支起像断线木偶一样无力摇摆的少女的头部,看向她的脸——

“…………啊……啊……呃……”

她那仿佛因痛苦而痉挛着的唇瓣轻轻地颤动着。

“呜……啊……啊——天使大人…………?”
嘉拉鲁第感到一阵几乎晕眩的悲哀和欢喜——他回答道:
“啊,啊啊……已经不要紧了。已经……”
“我……我,到底…………”

少女红玉般的眼睛染上了水气……流露出即使在黑暗中也让人一目了然的不安和悲伤。承载着一切辛酸的泪水滑落下来。

“……不要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嘉拉鲁第用大手合上了少女的眼睛。


“这里——很暗……在我们走到明亮的地方之前——你好好唾吧……”


紧紧抱着轻声呜咽着的少女,几秒之间,嘉拉鲁第任自己被不明所以的悲伤和爱恋交织的情感所支配——只是紧紧地抱着那柔软而纤细的身体。
然后——
“离开这里吧——”

捡起地上的巨斧,通过它的重量,嘉拉鲁第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冷静正在回归。

他朝着拯救了自己的曝炸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同时身体已经开始行动,奔走在低矮的灌木丛之同。

黑暗另一边的野营地那里,很明显燃烧着几处和营火不同的诡异光芒。伴随着这些诡异的光芒,还有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怒吼和号令声。在黑暗中,闪烁着铳炮的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钢铁碰撞的声音以及不断涌现的惨叫。

嘉拉鲁第一边咒骂着擅离战列的自己的失态一边奔跑起来。

他就像一只巨大的猛兽一样狂奔出了森林。
“呜、呜哇……!?”
“……!百龙长大人……!”
全副武装摆好阵型的数位禁卫军发现了他。面对差一点就要对自己开火的部下,嘉拉鲁第沉静却充满气势地命令道:
“快汇报现在的情况!”
禁卫兵们立刻反射性地行了战时军礼,随后快速报告起来。
“民兵们叛乱了!我们虽然受到突袭,可是已经应战并击退了第一波攻击!现在,正在宿营地北侧摆出圆形防御阵!”
其中一名士兵发现嘉拉鲁第怀中的少女时猛地颤抖了一下。可是嘉拉鲁第却若无其事地下令,带领着部下跑了起来。
“好的,你们做的很好——那个爆炸是怎么回事?”

“是,那是民兵们所射的火焰箭击中了弹药引曝的。”
“我们这边的损失呢?”
“只有很少的伤亡。现在是由炮列长指挥……”
在野营地狂奔的时候,敌人投掷的火把和火焰箭点燃了部分帐莲。在这样几乎被烤焦的热度中,士兵们不断奔走着,解决从各个方向攻进来的暴徒。
嘉拉鲁第在电光石火之间解决了眼前扑上来的几名暴徒,让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炮列长阁下!”
冲入圆阵之中的嘉拉鲁第用炮声一样的声音吼叫着。
“……噢,你还活着啊……!”
白色服饰的部下们围成的密实圆阵的另一边,浑身沾满敌人鲜血的斯坦曼炮列长和迪巴德跑了过来。
“抱歉——由我来继续指挥。”
“好。这帮家伙们趁着黑夜和别队会合,有1000人之多呢。”
“敌人有炮吗?”
“应该没有。可是,他们有些从基督教教徒那里获得的火铳。还是有一定攻击力的。”
嘉拉鲁第看着为伤员包扎的部下,稍微犹豫了一下——

“……这个女孩拜托你了。现在已经睡着了—一你把她带走吧。”


从指挥官那里突然接过一个女孩,抱着男人所梦想的纤细肢体,士兵面具下的眼睛猛地一颤——不过马上,他便恢复冷静用一大块亚麻布包裹住少女,将她和负伤的同伴一同搬上了货车。

嘉拉鲁第带上迪巴德递过来的头盔与假面——

“炮列长,你的炮呢?”

“啊啊,已经装填好两重霰弹,正在等待命令。”

“那么——请等我的指示向北侧的森林开火。一定要突破那里。”

“唔,是啊……一直这样总会被逼到山穷水尽的。”

“发射完毕后,做好准备.将炮和剩下的弹药以及补给物资一起引爆的准备——”


听到他的话,炮列长露出了沉重的表情——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失去大炮的责任由我来担负——”

说完之后,嘉拉鲁第带着几名部下和迪巴德一起,朝着圆阵的北侧跑去。背后的火焰照射出微橙色的世界,有几名身着白色军服的士兵倒在那里……还有数倍以上的民兵尸体分散着横在各处。

铳炮发出了像鞭笞一样的怒吼,混合着禁卫军的军刀与暴徒们粗制武器碰撞的声音。嘉拉鲁第狂奔过去,挡在用尽弹药、只能把火铳像烧火棍一样挥舞的部下面前。

“Ur——AAAAA!”
像魔物一般的禁卫兵的吼叫声震慑住了蚂蚁一般群集的民兵。

被飞来斩去的巨斧撕裂的肉块在民兵中间四散。而禁卫兵也扛着军刀砍向那群心生畏惧的叛党。

“炮击!发射!——开始!”

嘉拉鲁第吼叫着——

轰——轰!背后响起了仿佛撕裂整个世界的巨响。
伴随着闪光的炮火划过暗夜,嘉拉鲁第他们旁边的森林就好像被巨手扭过一样震动着——无数铅球和铁屑与树林以及在那里潜伏的暴徒们一起化为粉末。



“好了,退下!”


嘉拉鲁第的号令声穿刺着众人已被炮声麻痹鼓膜,禁卫兵们开始撤退回圆阵里面。


“绝不能丢下伤员和死者的遗体不管!那样只会正中敌人的下怀!”


嘉拉鲁第一边大声命令,一边用两肩担负起受伤呻吟的部下。同时用巨斧挡过暴徒的攻势继续喊道:


“第一第二分队骑马,一队先遣一队殿后。剩下的人和伤员一起乘车组成防御方阵。”



不一会儿功夫,密集如战鼓一样的马蹄声响了起来.被命令骑马的部下们在黑夜中狂奔。


嘉拉鲁第也跨上了部下牵来的高大军马,对其他的士兵们命令道:

“突破北侧!——龙骑兵,前进!”

吼叫声划过无星的夜空,在漆黑的森林和寂静的荒野中回荡。





*
*
*
*
*



在这个季节中实属少见的温暖西风缓缓划过城市,树木微微摇曳起来。


穿过无名小河的无名小道两侧.并排着一些与此等田园风貌完全不符的奢华帐篷和满载货物的货车——时不时有牵着马匹的农民和商人,以及帝国的骑兵们在交织通行。这时——

“早上好!百龙长大——”



高大的军马背上的是有着雕像一般完美骑姿的嘉拉鲁第。部下的龙骑兵们向他敬礼,错身留出道路供他通行。


身着一尘不染的纯白军装,嘉拉鲁第用他假面之下的双眼眺望小道远端的街市。作为本队的桥头堡的那座城市里,聚集着各种各样和军队交易的商人。在他强壮的臂弯中—一
“……呐,天使大人。”
银发少女突然动了起来。
“——啊,你醒了?”
“嗯……哇……!漂亮的房子……好多……”
少女看着道路两旁的帐篷眼中闪着光芒。嘉拉鲁第假面下的眼睛附上灰暗的颜色,说道:
“是啊——你……就是要去有很多这种东西的地方——”
“哎?我,要去……别的地方?”
“嗯,是啊……我们——就要在此分别了。”
“哎…………!?”

少女像小孩子一样扭动,窥探着嘉拉鲁第的表情。可是,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完全遮住表情的假面而已。

“怎么这样……不要……天使大人……不要分开……”

少女紧紧抓住拉着缰绳的嘉拉鲁第的手,感觉到那空虚的力道,假面里侧那双哀伤的蓝眼睛不知不觉开始回视少女的瞳孔。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这样的话……我……连你都会————”

“…………什么?天使大人?”

“我…………”


嘉拉鲁第带领着他的龙骑兵队从民兵的叛乱中逃离。在成功与本队会合之后马上进行了反击,将暴徒们包围住并一举歼灭了。

结束这场战斗以后,他立刻接到了军团的命令。



要“将发起叛乱的巴斯提亚异教徒一个不留地全部烧光”。


嘉拉鲁第毫不犹豫地接受命令,重新整编部队。


从明天开始——他们就要烧毁巴斯提亚领地所有的城市村落,掩埋水井,用盐覆盖上农
田——不仅仅是暴徒,连女人和孩子都要全部砍杀。
他不曾有过犹豫——在至今为止曾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任务中。
可是——
只有这次——只有这次——有些不同————
“你……你不能留在这里……”
蓝色的眼睛逃跑般地从少女身上移开。
两个人走进城市里的大道之时——
嘉拉鲁第联络过的亚美尼亚裔商人看到他高大纯白的身影便慌忙下马迎了过来。
“……这不是百龙长大人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嘉拉鲁第打算无视商人那无止境的客套话——
“啊,呜…………天使大人……!?”
嘉拉鲁第抱起少女下马,然后说道:
“就是这个女孩。请尽量把她带到帝都有信用有很多上层客户光顾的奴隶市场去。”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隐含着吐血一般的苦闷。
“噢噢……!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百龙长大人,您是在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女孩——”
“不用客套了。尽快把这孩子带到帝都卖掉。我的要求只有这些。”
听了嘉拉鲁第的话,商人连忙行礼称是,然后命令带来的男奴靠近这位没有容身之所的少女——
“啊……干、干什么……”
奴隶商人正要给这位少女带上看起来充满邪恶意味,满是铁锈的铁镣。
嘉拉鲁第沉声说道:
“不要给她带这种东西——请你尽可能善待她……!”
“可、可是……”
“如果我回到帝都的时候发现这个孩子受苦或者挨饿——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听到这赤裸裸的恐吓,头一次受到这位常客威胁的奴隶商人满脸铁青,再次趴到地上叩首。嘉拉鲁第无视他的动作,拉起缰绳掉转马首。
“啊啊……!天使大人……!你要去哪……!?”
少女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我——不是什么天使……-..…1”
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嘉拉鲁第只把背影留给她,踩上马镫飞快离去。
大道的石路和铁蹄摩擦着迸出火花。
他的身后—一
“……天使大人……!还能再见么……!?呐……!?”

白色的身影并没有回头。
“呐……天使大人…………谢谢你……救了我……!那个……请告诉神………谢谢他……将天使大人……派到我身边……………”
当远方少女的声音消失在人群喧闹之中时,男人的嘴唇才动了一下——

“……唯一的神啊——”
嘉拉鲁第让马减速慢行,面向上方的晴空祈祷着。
“……十二天使啊——我请求您……用您的光环来照亮那位可怜少女的灵魂吧……请拯救她的命运……把您的加护赐给她吧……!”
这样深情和虔诚的祈愿引来了来往行人探寻的目光。
可是这个时候,嘉拉鲁第胯下的骏马已经像战车一样轰鸣着冲了出去,狂奔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远去。


在火把的光亮之下,白色的龙骑兵军服和灰色的工兵队作业服混杂穿梭着。
“——炸药的设置已经完毕了!”
“好的,全体到城墙外边去。最后——我来点火。”

作为先遣部队出发的迪巴德部队被赋予破坏巴斯提亚公爵馆的使命。
为了便暴徒和基督教徒不能再利用,必须把建筑物和城墙彻底毁坏。工兵队们已经在城馆各处放置了大量的炸药和油脂。
迪巴德和工兵长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这就是最后的了——
迪巴德是一边苛责自己的胆怯一边给部下们下命令才勉强进行着这个任务的。大量的火药和超过l000名之多的部下总算让迪巴德心中的恐惧有所缓和。
他——最后走向了那诡异的石塔。强忍着要逃跑的心情靠近那个被工兵们也装上炸药的地方。
(把这些都炸到地狱深处去吧……!)
迪巴德举着火把在黑暗的塔中行走,用假面下的眼睛环视四处。
记忆中的景象伴随着恐惧出现在眼前,也忍住不快的感觉检查着——什么——都没有……………
“——……!——呃!”
火把突然从迪巴德的手中滑落下来。

和记忆中的景象——有些不同——

“啊、啊……莫非……!?”

那个女人——那个银发红眼的女孩被百龙长带走了——
是啊,那个时候——
那个女孩旁边,应该有一个头部被烧焦了的青年尸体才对——
“……为、为什么……!?”
这里却没有什么尸体。
恐惧感就像是要把迪巴德的心脏捏碎一样。尸体消失了的地方,只有那精致的西欧风的贯族服被遗留在那里。
(难道……那个——也是“怪物”…………!?)
迪巴德慌忙踉跄着逃出了石塔。
“点火……!——把这里炸飞!”
迪巴德惨叫一样的命令声在被黑暗笼罩的废墟中回响。

二十分钟以后——
在轰鸣声和地狱般的业火的包围下,巴斯提亚公爵的城馆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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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亚之章


——1614年
爱琴海暗礁


  ——我很不雅地咽了咽口水。
  
  眼睛和意识就像钉在少女们身上一样,不能动弹。
  “啊……”
  恍惚着发出了极其丢脸的声音,我紧紧盯着其中一位少女不放。
  她有着令人炫目的金发——那仿佛一切都不能令之失色的亚麻色头发和美到令人窒息的堇色眼眸——还有褴褛的衣衫无法遮掩的顺滑肌肤,都深深勾住了我那失焦的视线。
  (啊…………莫非——)
  我终于注意到了。
  三名奴隶少女中,最高的那一位——应该和我一样是西欧——伦巴第人才对,为什么基督教徒的女性,会沦为这种地方的奴隶……!?
  我正要向法鲁克询问这件事的时候。
  “——不愧是帕鲁维斯大人,真有眼光。您所看的这位女奴是我极力推崇的。”
  注意到我的视线,派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这状似亲密的口吻让我有些受不了。
  “不、不。我、我并没有……”
  我慌忙回答着,生怕自己拿龌龊的想法被少女知晓——可是——
  “啊…………”
  那双紫色的眼眸——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那、那个……你——”
  我有些兴奋得不知所措,拼命在脑海中组织语言。这时,少女依旧用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注视着我。对着那双充斥着敌意的冰冷视线,我终于开口问道:
  “你……是西欧的——基督教徒么……?”
  “………………”
  面对我的提问——
  
  少女只是睁着那双像夜空一样的紫色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这样的眼神——不是求救,不是控诉,也不是怨恨——
  就只是——
  那样冰冷冷地凝视着我而已。
  
  那双夜晚的泉水一样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里,究竟——
  
  至今为止,曾经投射过何种景象?她又是怎么被命运愚弄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我实在无法想象——
  “你”
  
  就好像在幻觉中相遇一样,我依旧沉浸在虚幻的白日梦里,将自己的视线甚至灵魂都奉献给了她那美丽的身影。
  
  
               * * * * *

  呼啸的狂风在黑暗的海面上卷起巨浪。
  就好像是被油或者墨汁染过一样的黑色海原——
  在那里,借着月光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有一枚树叶一样的影子出现在海上。它漂浮于海面,随着风和浪的摧残摇曳。
  影子如一个横切开来的瓶子一样,抛锚停浮在海面。那是一只大型的帆船。所有的帆都一并被收了起来,船头像一根尖刺一样刺进浪里,整个船身大幅度地摇摆着,这是西欧基督教徒们经常使用的运输船。
这艘帆船就停在那里,仿佛将自己藏身于爱琴海无名小岛的阴影中似的。
  船尾亮着小小的火光,还有几名在望风的男子。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出,这是一艘走私船。应该是海盗之类的家伙们,在偏离航路的海域里等待着交易的另一方船只靠近。
走私船“东托勒”号实际上的确是在那里等着交易对手。
每次伴随着冷雨的强风吹过,卷起的白色巨浪以绝大的气势砸在船头和龙骨上的时候,黑色的船身都发出好似惨叫一样的吱吱声。
枯木一样的帆柱就像玩具似的和甲板一同程晃。即便支撑着帆柱的厚重绳索也随着浪自
走势摇晃不止,可它还是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可能在船员们自己看来,这艘走私船是一定可以撑过这暴风雨之夜的。涂满焦油的船身和绳索同夜风和海浪持续战斗着,拼命保护着船舱中的货物和甲板之下的船员们。
船身无休止地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就好像从世界诞生开始一直永远持续下去一样。
陈腐而缺乏流动的空气让船内充满了男人的体味和霉菌的气息。
用动物油脂作燃料的油灯啪叽啪叽作响,放出黄色色调的光亮。
从船底传出污水滞留产生的恶臭。
船舱的角落里堆积着各种各样杂乱的木箱和捆包。
就在这个角落里,一声拼命压抑的微弱叫声响起来——又马上消失了。
  “………………!”
  男人们所散发出的热气格外粘腻,仿佛会腐蚀皮肤一样。那种气息和呕吐物以及劣质酒的恶臭混合起来,无法避免地污染了空气。
  油灯的火光耀曳着,在它的照亮下—一
  出现一群男人们的影子,他们时不时发出龌龊的笑声和怒吼——
  “…………!……!……啊、呀……啊啊啊……!”
  大概有十个男人吧。
  肮脏的如狗群般聚集在一起的男人们下而——有一个白皙的躯体。
  “……啊啊,呀……!……啊、呃…!”
  禽兽似的男人中间,流露出女人的悲鸣。
  “……啊啊!……唔、啊啊……!”
  这名被男人们凌辱的金发少女——名叫塞西莉亚。
  
  
  正当男人们集中精神蹂躏眼前少女的时候——
  在他们身后——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名巨汉的身形出现了,他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着。
  “……呜、呃……啊、啊……”
  塞西莉亚脱力地发出惨叫,她那已经浑浊的紫色眼眸中映出了靠近过来的巨汉身影。
  “这、这……老大……”
  慌忙离开塞西莉亚的男人微微扯起嘴角让了开来。船员们看向这位老大的视线与其说是尊敬还不如说是谄媚。巨汉在装满走私品的船舱深处停下了脚步。
  “一群废物——又对商品出手了!”
  原本似乎是威尼斯或者热那亚海军将领的巨汉身穿着奢华却满是污迹的上衣。他走过来一拳打飞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部下。
  “对、对不起,老大——可是,这家伙……那个……”
  慌忙拉起裤子的船员瞪向经他们蹂踊后满身污秽的少女说道:
  “这家伙总是不听我们的话……所以……一不小心……”
  被唤作老大的巨汉——是走私船“东托勒”的船长贝尔德兰。对着拼命解释的船员,他露出像发狂猴子一样的牙齿笑着说道:
  “这家伙要是在奴隶市场卖不出预期的价格,差价就从你那里来补!不过,反正这婊子本来就不是什么黄花闺女,算了……哼!塞维亚那帮混球,净糊弄我们!”
  好像和少女有什么仇一样,贝尔德兰船长怒骂着,随后又笑了起来。所有船员们也谄媚地一同陪笑着。大家一起对着肮脏地板上横躺着的像濒死的鱼一样的塞西莉亚咒骂,吐着口水。
  这时——
  “老大,已经做好卸货的准备了……!”
  通往船室的通路传来了海员嘶哑的报告声。贝尔德兰笑了。
  “好——混小子们。给我好好干活补上损失,把这些货物趁天亮之前运到那帮混球的船上,我们就可以撤了!”
  “喔!”
  船员们齐声回答,然后分散着行动开来。
  挪开支撑捆包和木箱的支柱,解开捆绑货物的绳子。
  就在慌忙卸货的船员之中——
  “呃……呜……咳……咳……”
  塞西莉亚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体浑身蜷缩起来。
  贝尔德兰船长看了看满身污秽的少女的身体,伸舌舔了舔被满脸胡须遮盖的嘴唇。
  “哼!看起来还不赖嘛。这个伦巴第的骚货……”
  听了贝尔德兰的话,塞西莉亚那本来无力垂着的头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不过是个公共厕所而已!”
  他很愉快地说着,这时一名船员跑到他的身后。
  “老大,那个…………那家伙……那家伙来了!”
  这个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相对的,也充满了同样程度的胆怯和拼命想隐藏起来的不安。贝尔德兰咋了下舌头,说道:
  “你说什么?那个异教徒究竟想干什么!”
  “那个……他说要验验货——已经朝这边……”
  贝尔德兰口中开始不停咒骂。
  “明白了。那——就把那家伙待归来吧。”
  船员瞥了一眼像一块抹布一样横在地板上的少女的身体,什么都没说朝着甲板方向跑了过去。贝尔德兰身处搬运捆包和木箱的部下之中,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朝少女的方向踹了过去。
  “让那个黑小子见识一下吧!骚货!!”
  贝尔德兰的长靴一脚踹到了塞西莉亚的肚子上。
  “呜呜……!咳……咳咳……!”
  贝尔德兰用少了手指的手一把抓住蜷缩着身体呻吟的塞西莉亚的头发,狠狠地将她拽了起来。
  “呜……啊……呃……I!!”
  塞西莉亚因为过度的疼痛刺激仰起了头。
  贝尔德兰用另一只手冲着她啪啪打了几个嘴巴。在塞西莉亚就要丧失意识的时候,又拽起她的头发拉到自己腰间的高度——
  周围搬运货物的船员.都明白了老大的用意,所有人一起笑了起来。
   “…………”
  突然,船舱中就好像空气被抽离了一样,龌龊的笑声逐渐变成了静寂而诡异的沉默。
  几秒钟——让这里沉默下来的元凶出现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是、是他…………”
  船舱中被深海一般沉重的沉默气氛支配。
  “呜……呃……!”
  在这个诡异而阴森的空间里只有塞西莉亚的呜咽声响起。
  抛开恐惧和憎恶,露出无畏浅笑的贝尔德兰面前——
  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地走了过来。
  “呦!没想到你居然特地来光临我们的船舱啊。”
  随着贝尔德兰的话音,黑色的人影带着两名像影子一样的部下走进油灯的光晕范围。
  会让人有黑色印象,是因为那个男人穿的松垮的黑色披风和衣服,还有将头和肩膀都严密褒起来的黑色包头。这位衣装只露出脸和手的男子,比起奥斯曼帝国人更像是非洲或叙利亚一带的沙漠住民。露出的手和脸的肤色比起纯血统的奥斯曼人要黑上一些。他有着似飞越海原的雄鹰一般的鼻梁和黑色的眼睛,还有像一道线一般的薄唇。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的男子,让贝尔德兰这样的海盗或者走私业者深深地恐惧着——
  看的出他应该是一名少年。那略显纤细的身躯和稀疏的胡茬让这样的印象更加强烈起来。
  在他身后待命的似乎是他的部下——两名都是拥有如长铳一般精壮体魄的奥斯曼人,装备着弯刀和短剑等武器。
  令人窒息的数秒沉默过后——
  “——磨蹭什么,赶快进行交易吧!”
  奥斯曼人用有些生硬但十分清晰的法语说道。这位年轻的奥斯曼人,正用他黑色玻璃珠一样的双眼环视着整个船舱。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贝尔德兰脚下呻吟着的少女身上。
  “………………”
  贝尔德兰本是想故意侮辱这些虔诚的信徒——因为对奥斯曼人来说,连看向女子都是一种禁忌。可是,这位青年却面无表情——
  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喘息着的塞西利亚。
  贝鲁德兰哼了一声,他的算计落空了,他很生气地放开手,将塞西莉亚丢在地板上。
  “呃呃……咳咳……呜……”
  少女颤抖着身体流出痛苦和屈辱的泪水。
  空气中凝聚着一种恶臭的气息,可是那位年轻的奥斯曼人却好像没有闻到一样——他把目光从塞西莉亚身上移开,说道:
  “货就只有这些么——”
  贝鲁德兰无趣地整理好衣服,回答道:
  “是啊,和你们定的一样。马上就搬到你们的船上去。”
  “德国制的盔甲数目够么?”
  “当然——和英国或者西班牙的次货不同,绝对物有所值!既然你特地跑到我们的船上来,我们就先结帐好了。”
  “先把货运上船再说。”
  “喂喂,这可是买卖双方的生意,双方都要展示诚意啊。”
  贝尔德兰用手拨弄着胡须,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说的也是。”
  可是年轻的奥斯曼人却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伸出手指示意身后的部下。其中一名部下从腰上解下编织袋,从里面拿出几个皮革制的小袋子。
  “每个袋子里面有杜卡特金币100枚,一共300枚——”
  听了年轻人的声音,贝尔德兰双眼放光,笑得胡子部都了起来。
  “喔~~不愧是帝国第一的海盗巴哈里啊。真是痛快!那好……”
  贝尔德兰向这位名为巴哈里的青年这边伸出手来。
  可是——
  “‘本应’是这样交易的。”
  海盗巴哈里并没有把金币交给走私船长——
  “喂、喂……!?”
  贝尔德兰慌忙后退。
  巴哈里拔出了和腰带中的剑插在一起、有着帝国风格的装饰的手铳。他穿梭在吓得不敢动弹的船员之同,走到被稻草包紧的雪莉酒大桶之前停了下来。他的动作令贝德兰满脸冒汗。
  “砰!”的一声,船舱中响起了雷鸣一般的铳声。
  “……呀啊啊……!”
  生平头一次听到铳响的塞西莉亚抱紧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忍不住漏出一小声惊叫。巴哈里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
  在他眼前的一
  “你的船上还真是有些有趣的东西啊。”
  被子弹穿出了一个洞的酒桶里,一些沙子无声地流了出来。
  “这、这一定有什厶误会!我也被西班牙人骗了。”
  贝尔德兰耸了耸肩膀,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巴哈里沉静而充满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他那完全没有笑意的黑色眼睛,却仿佛把贝尔德兰和他的手下们推进海里一样,让他们丧失了言语能力。
  “请把没有装进沙子的捆包和大桶运到我的船上,这是相应的报酬。”
  巴哈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着,他把从部下那里拿来的其中两个装满金币的袋子丢在地上。贝鲁德兰的脸上浮现出屈辱和愤恨的神色,沉默着捡起了金币的袋子。
  
  “东托勒”的船员们一边嘴里小声地咒骂着这些异教徒,一边工作起来。把很多捆包和木箱,还有木桶从船舱中搬了出去。
  巴哈里的大型帆船“阿斯拉菲尔”号凭借高超的技巧安稳地停靠在“东托勒”的左舷旁边。所有的运私货物都被搬到了那里。船员们从吃水线比较高的“东托勒”号上,利用起重装置和船之间拉开的网钩熟练地在浩瀚的大海中央进行有条不紊的搬运工作。
  走私货物都被运到了“阿斯拉菲尔”的甲板上。
  
  各种各样的货物被搬出来以后,“东托勒”只留下一个空荡而昏暗的货舱。
  在那里——
  就像决斗者一样,巴尔德兰带着几名手下和巴哈里就这无言地对峙着,交换充满恶意和侮辱意味的视线。
  并且——被各方所忽视的那名可怜的少女塞西莉亚还静静地倒在那里。
  “呜……呃……”
  她无力地将手伸向那被男人们撕碎的如破布一样的衣服。似乎谁都没有将注意力投放在这名最角落里的微尘一般的少女身上。
  可是——
  “…………”
  像死人一样伏倒在那里的塞西莉亚并没有注意到,那名奥斯曼的年轻人正用他那黑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头发和满是污迹的后背。
  “……哼。”
  贝尔德兰在巴哈里面前打开金币的袋子。查看金币质量。这位恶名昭著,拥有“吃人巴哈里”之名的海盗,他所支付的金币质量确实没什厶可以让人抱怨的地方。
  虽然被削减了近一半的价钱——不过本来就在货物中作假的贝尔德兰也早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并不亏本的买卖。他一边暗自咒骂着,一边用仿佛受了什么大损失一样的语调说道:
  “……这样你们就没什么不满了吧。交易结束。”
  正当贝尔德兰下达逐客令的时候—一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突然,巴哈里开口了。让贝尔德兰心里一惊。
  “……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婊子罢了!这家伙又怎么了?”
  他对着蜷缩在地上的塞西莉亚吐了口口水,说道。
  “在卖到奴隶市场之前,我们先拿她娱乐了一下而已。”
  听了他的话,身后的手下们也一同笑了起来。
  “呃……呜……”
  塞西莉亚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如破碎的玻璃一样刺向这群男人。这充满僧恶的视线第一次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奥斯曼海盗。
  “…………啊!?”
  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异教徒恶魔——奥斯曼人,而且还是一个海盗。塞西莉亚的眼睛和表情都被恐惧冻结。年轻的海盗看到了这充满恐惧和憎恶的表情,可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触动。
  “是么,原来是商品啊——多少钱?”
  “什、什么……?”
  面对对方突入其来的问题,贝尔德兰充满迷茫的视线在这位诡异的海盗和少女之间游走。
  “……!呀……!?”
  理解对方话中意思的塞西莉亚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缩紧了全身。
  “我想要她。多少钱——?”
  巴哈里沉静地说道,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这个嘛……”
  终于恢复了平静的贝尔德兰笑了起来。
  “被塞尔维亚那帮混球们骟了,连100都卖不到。”
  “是么——”
  若无其事地回答过后,巴哈里把手中另一个装着100金币的袋子丢到贝尔德兰的胸口。贝尔德兰一惊,反射性地接过金币。巴哈里身后的两名手下有些不理解地面面相觑着。
  “之后,再让手下拿2磅大麻给你,怎么样——”
  听了巴哈里的话,贝尔德兰几乎要杯疑目己的耳朵,本来打算以一半的价钱就把这个女人卖出去的他,因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乐得胡子都歪了。
  “可是,这是我家弟兄们解闷的玩具啊。还有—一”
  他还没有说完,巴哈里就将手滑向腰带。男人们紧盯着他别在腰部的手铳和剑柄——可是他却伸手把插在深处的一个金属制细筒拿了出来,递给对方。
  “这是从威尼斯海军那里抢过来的夜视望。这个也给你——”
  就这样定了下来。觉得这时候点头才是上策的贝尔德兰接过对方递过的贵重物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对他们这些船员来说,威尼斯共和国禁止出口的这只望远镜才是比起金钱或者麻药更想要的东西。
  “哈哈,你可真是执着啊。好吧,你就带走她吧。”
  贝尔德兰连得意之情都懒得掩藏了,对着巴哈里努了努下巴。
  巴哈里点了点头,身后的部下走了过来——
  “啊……!?不,不要……!”
  塞西莉亚的眼睛被恐怖和绝望染黑。她纤细的手腕被强壮的奥斯曼人抓住,无从逃跑。
  “不,不要……!救、救我……!”
  可是那里,不,整个世界都没有人聆听她的悲愿。
  像小孩子一样被大人拉着站了起来,在所有人面前晕露出被蹂躏过的身体。她的嘴里漏出无力的哭叫和呻吟。
  “求、求求你们……不要…………”
  杀了我吧—一
  如果被恶魔一样污秽的奥斯曼异教徒买来作为玩物的话——
  不,也许会堕入想象不到的地狱深渊之中——
  比起这样。塞西莉亚宁愿就死在这里,她如此祈求着——
  可是,没人能够实现地的愿望。
  “带走!’
  巴哈里用沉静的声音命令着,奥斯曼的海盗们从两边架起仿佛毫无重量的塞西莉亚的身体,迈出了脚步。就在第一次露出满意笑容的巴哈里转身的时候。
  “嘿、嘿嘿……等等……!”
  不知是不是因为海盗们粗鲁的行为产生了什么误会,贝尔德兰的一名部下一个像猪一样肥胖的男人,突然向塞西莉亚伸出了手。
  “走之前再让我摸一下!”
  男人从背后玩弄塞西莉亚的胸部。
  “啊!好痛……!不要!”
  塞西莉亚的惨叫还没停止,贝尔德兰的部下们的淫笑还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巴哈里先一步动作起来。
  下一秒钟——
  钢铁摩擦的剑出鞘声在船舱中响起了,马上便消失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
  听不到骨肉断裂的声音。男人脖子一侧出现了一道红线般的裂口。臃肿的男人嘴里不断涌出不成声的喘息和鲜血……被巴哈里的两刃剑一闪而过的男人,脖子的一侧如喷雾一样,动脉血不断喷涌出来,于是他不得已放开了塞西莉亚,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混蛋……!”
  迟疑了一秒,才终于理解到发生了什么的贝尔德兰和部下们身上迸发出了杀气。
  “你干什么!想找死不成!”
  可是,巴哈里只是静静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臃肿身体——便把剑递到一位部下面前。部下则用自己的披风仔细擦拭掉剑上粘到的鲜血。
  然后,他便把剑收回剑鞘之中,留下一句让男人们身体颤抖的话。
  “她已经是我的女人——别用你们的脏手乱碰!”
  一句话便用气势将贝尔德兰他们压倒之后——巴哈里便转身走出了船舱。他的部下再度用力架起塞西莉亚——
  “不要,不要……救、救救我……!”
  对着满身血污,无力挣扎着的塞西莉亚——
  “哼……!和异教徒一起下地狱吧!”
  贝尔德兰用充满无尽憎恶的声音咒骂着。
  “啊、啊……不、不要………………”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救赎吧——塞西莉亚渐渐失去意识。
  
  
   * * * * *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的都不知道。
  塞西莉亚昏昏沉沉地徘徊在意识的浓雾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想着这个问题,她再度陷入温暖的沉眠之中——
  过了一段时间睁开眼睛,再一次——
  (这里……………………啊…………!)
  塞西莉亚的身体像被鞭子抽到一样瞬间弹了起来。
  “啊……!啊、啊……我…………!?”
  清醒的同时,记忆中的恐惧与绝望再次向她袭来。
  (我…………!被那些异教徒………!?)
  塞西莉亚想起了那些比地狱还要绝望的日子,全身颤抖起来。她僵硬的手腕和手指开始摸向自己的身体。
  “啊、啊……啊………………??”
  塞西莉亚的手指和肌肤感触到的,并不是被男人撕破的褴搂衣衫。而是完全不同的,柔软的绢制材料——
  (…………哎……?)
  塞西莉亚终于开始探寻自己所在的地方。
  那是厚重隔板围成的狭小房间——蜜蜡正无声地燃烧着,空气中混合着焦油和不知何种香料的气味。还有——她正躺在用靠垫和缎毯叠在一起搭成的寝床上。
  塞西莉亚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在走私船上穿的那件被撕破的褴楼衣衫,而是白得几乎有些刺目的,童装一样的套头衫。那是用最高级的印度木棉做成的内衣,塞西莉亚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究竟…………”
  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那艘走私船上被男人们蹂躏的自己——被异教徒海盗买下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塞西莉亚望着自己所睡的靠垫上那些古旧却很豪华的刺绣图案——
  (那……这里,就是那个——杀人犯…………异教徒的船吗………!)
  所有的现实给予塞西莉亚的心沉重的一击。
  (是啊……!我被那个海盗买下,弄到他的船上…………)
  恐惧和绝望让塞西莉亚丧失了尖叫和流泪的能力。像热病一样的寒冷和颤抖又再次席卷上她的全身。
  (已经…………—一受够了…………好想死掉……好想就这样死掉啊…………!)
  想起在走私船上——还有之前在塞尔维亚那比地狱还要绝望的日子。这些最悲惨的回忆和对异教徒的恐惧心理混杂在一起向她逼近。
  可是,在塞西莉亚的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
  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会被穿上如此高级的衣装,睡在舒服温暖的垫子里呢——为什么自己的手上和脚上并没有铁链呢?
  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沦为异教徒的玩物呢……?
  被恐怖和绝望,还有得不到答案的困惑所支配,这时,在塞西莉亚的耳边——
  喀嚓一声,门的另一边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呀……!”
  塞西莉亚抽了一口凉气。但是那个声音却不知道她的不安,又不断重复了几遍。就在塞西莉亚意识到那是开锁声的时候——从打开的门的另一边的昏暗走廊里冒出了一个白色人影。
  这个人影走进了塞西莉亚所在的房间。看着像幼崽一样蜷缩着身体的少女。
  “不、不要………”
  听着塞西莉亚无力的叫声,那个人影——身着灰白色长袍的老人被白色的包头与胡须遮挡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困惑似的表情。
  这位老人将什么东西放在脚边之后,向塞西莉亚伸出了手。
  塞西莉亚僵硬着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向对方,可是这位老者只是维持着困惑的神色,从密实的胡须中间吐露出令她意外的话语——
  “——不用担心。我只是,检查,你的伤口。”
  老人用有些蹩脚却没有错误的意大利语对她说道。
  “……哎…………!?”
  趁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话产生困惑的时候——老人伸手握住塞西莉亚的手腕,令她的身体剧烈一震——不过,老人看了看她的手臂,然后便松开了手。
  “——差不多好了。你已经,很精神了。接下来……”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端来冒着热气的小桶放在垫子旁边,桶中漂着一块纯白的布。
  “——用这个,擦身体。药,擦掉,也可以的。”
  老人说完之后,塞西莉亚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涂有什么白色颜料一样的东西。
  (……?——哎?……难道是药……莫非……他们替我疗伤了……?)
  那是想都不愿回想的铁链摩擦和男人们拳脚相向造成的伤口。好像奇迹发生了一样,已经一点都不痛了。
  塞西莉亚看向老人的视线由恐惧转为困惑。这位明显不是西欧裔的老人裹在头巾之下的双眼正流露着平静的笑意。
  “你,睡了好几天……所以,洗过,也处理过,伤口……”
  听了他的话塞西莉亚才发觉,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恶臭和污迹。被蹂躏过的头发也被用淡水仔细地清洗过,恢复了原本那丝绢一般的柔软和光泽。
  塞西莉亚惊讶地看着自己,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老人将放在房间之外的篮子拿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摆在地板上。
  摊开布满刺绣的布,老人把几片有些焦掉的面包和切成细丝的肉摆开,在旁边还放置了一个陶制的瓶子。
  “——吃吧,不用担心。”
  老人彷佛看穿了塞西莉亚严重的恐惧之情。他有些困怒地说着,同时撕下面包的一角塞进自己口中。
  “——看,没有下毒。吃完以后。接着睡,好了。”
  老人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慢慢说着,然后离开了房间。
  啪嗒一声关上的房门让塞西莉亚再次有些胆怯,可是却没有发出上锁的声响。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可以受到这样的对待呢——塞西莉亚并不知道。
  然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归到一个人独处的状态。
  沉默中,各种各样不间断的声音混合起来,环绕在她的周围。
  (……海浪…………船…………?)
  那是从远处传来的浪打在结实的木材上的声音。和这混杂在一起的。还有敲响某种器具一样的声音和人的脚步声。
  “那么………这里就是。那个海盗的——船………”
   一种几近呕吐感的恐惧又袭遍她的全身。
  “呃呜…………!”
  真正的呕吐感让塞西莉亚无法喘息,无意识间,她的手从嘴边伸向腹部——身体立刻僵硬了。
  “呜……呜呜……呜……”
  痛苦的喘息立刻变成了呜咽声。
  现在,这种理由不明的安宁更让她痛苦。这样安静的房间中有柔软的寝具,还被小心地看护照看着。这反而使得过往的噩梦更加鲜明起来。
  并且——一种只有她了解的,自己身体内部产生的变化也残酷地冲击着她。令她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憎恶。
  “呜……呃…………呜…………!”
  过了一段时间,塞西莉亚的呜咽被话语所替代。
  “可……^恶……畜、生…………!”
  她紧咬的牙关中漏出的是令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粗鄙咒骂。
  “混蛋……!可恶……………怎么可以…………!”
  
  
  只是一个很幸福的乡下小姑娘的时候一
  被身为贫穷贵族的双亲欺骗,卖给了别人—一
  在塞尔维亚的王宫里,过着野狗一般的生活——
  之后一直沦为男人们的玩物一
  这所有的一切一一弄人的命运,软弱的自己,一切的一切——
  
  “混蛋…………!混蛋…………!”
  泪水滴答滴答地从塞西莉亚蓝色的眼眸中无止尽地滑落。
  她的手伸向眼前布单上摆放的食物。
  差一点就要将这一切掀翻在地——可是塞西莉亚却用手紧紧抓住一片薄薄的烤面包,塞进自己的嘴——低吟着。
  “……混蛋…………”
  一边流着泪水,她一边咬向涂了蜜和油脂的面包,举起小瓶喝着里面酸酸的葡萄酒。重复着这样动作的时候,塞西莉亚才回想起自己到底饿了多长时同。之后她便不计形象地大块朵颐起来。
  
       * * * * *
  像猛兽一样席卷过那位老人带来的食物以后,塞西莉亚又睡了过去——
  醒了之后,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听着浪打在船身上的声音——
  时而会忍不住想哭泣,时而向便桶中呕吐一
  之后,接着吃,吃饱了再睡————一
  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塞西莉亚已经数不清了。
  “……呐、呐…………”
  基西莉亚头一次向送饭的老人开口说话。
  “……………………”
  “……呐,为什么……这么对我…………”
  送来食物的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呐……等等……!为什厶那个男人要把我买回来呢……!?”
  这是塞西莉亚自从在这个房间中苏醒以来一直盘踞在心头的疑问和恐惧。她终于问了出来。
  她一直坚信自己在这艘船上也会像之前一样沦为男人的玩物。并且,会在被杀死之前受到异教徒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侮辱。每每送来食物时,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时,都让她陷入疯狂的恐惧之中。
  这种恐惧在日益增强。可是,异教徒那恐怖的凌辱却一点都没有降临的迹象,这只能让塞西莉亚心中更加疑神疑鬼起来。
  终于——她问出了口。
  “呐……!回答我……!——为什么啊……!”
  面对少女有一半质问意味的声音,老人并没有回答什么。
  只是老人走出房间的时候——
  “…………?……哎…………?”
  老人并没有关上门,就这样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
  “…………什么…………?”
  最初的几秒钟塞西莉亚并没有动弹。可是,之后她的眼中浮现出了某种坚决和放弃意味的神色,然后,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塞西莉亚一边疑惑着,一边从床上拿起一件布单披在身上。
  然后她慢慢地朝着打开的门方向走过去。
“…………”
  房顶比她想象的还要低矮,令她不得不弯下身子。走出房门,那个让她认为是走廊的昏暗场所,似乎是堆满了木箱和捆包的仓厍。仓库也比她想象的要狭窄很多,和走私船中恐怖的记忆有所不同,让人有种地下室的感觉。
  转身看去,自己的房间就搭在仓库的角落里,小房间另一面的墙壁大概就是这腹船的船身了。旁边的房间也有一扇一模一样的门关闭着。
  塞西莉亚继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前进。
  有时头顶上用沥青涂满的黑色天花板上会有脚步声和机器声作响,惊得塞西莉亚全身颤抖。途中她几度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可是地又被在那房间里听不到的海浪声与风声赋予了勇气,继续迈着步伐前进。
  终于,她停在粗糙的木板所搭建出的楼梯之间……
  “……!啊,啊…………!?……啊……!”
  楼梯上边的天花板——便是空旷的甲板。用钢铁加固的出入口上垂着帆布帘子。从帆布之间可以窥视到深蓝色的天空和刺目的日光。塞西莉亚感到异常震惊。
  刷的一下,一股清净的暖风吹来,弄得帘子啪啪作响。
  (……室外…………!太阳………!)
  已经无法忍耐了。
  塞西莉亚踩上台阶,推开垂帘,终于沐浴在太阳和微风的怀抱里。
  “……!呜哇…………!”
  一阵刺痛瞬间袭上眼睛。就算痛感一时无法消失,塞西莉亚也忍着泪水强睁开眼睛,在她的眼前——
  “……啊、啊…………!”
  晴朗的青空点缀着几抹云彩——高大的帆柱和三角形的巨帆——还有被它们遮挡住的小小太阳,一瞬间跃入了她的视线。
  塞西莉亚自从坠入人间地狱以来,头一次享受到这样的阳光和清风洗礼。
  她第一次泛着泪花,露出了少女应有的笑容。
  顺着有些不稳的台阶走上去,靠在帆柱上的塞西莉亚就这样投入阳光和清风的怀抱里,闭着眼,沉浸在小小的喜悦之中。
  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呢——
  终于回想起自己境遇的塞西莉亚又睁开了充满恐惧的双眼,慢慢环视着周围。
  这艘船和她所想象的不同,与那艘让人嫌恶的走私船更不一样。如果她通晓船舶知识的话,立刻便会知道这艘船和“东托勒”那样的大帆船的不同之处。这是像水乌或鱼一样纤细、快速的军用货船。只是现在,桨橹全都升到了甲板之上,就好像水鸟的翅膀一样。黑色的船体穿过一层层巨浪,形状有些奇特的船帆被风顶得鼓作一团。
  本来应该并排站满划桨水手的船的两舷,现在只有简单的座椅和纯黑的桨橹并排摆放着——在那里,不时有裹着头巾身穿长袍的水手们慌忙行走穿梭。
  “…………!”
  再一次看到异教徒的身影,让塞西莉亚的身体有些僵硬。
  可是,这些水手——异教徒的海盗们却没有特别注意塞西莉亚的方向。他们跑来跑去,像是在操作绳索什么的,每个人都很忙的样子。没有一个人像那个走私船的船员一样偷懒或者烂醉如泥。
  正在这时——
  “啊、啊……!”
  塞西莉亚终于注意到,在她靠在帆柱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些本应在这里工作的男人正露出有些困扰的苦笑看着她。
  塞西莉亚稍微离开帆柱想要退回去——可是马上,剧烈摇晃的甲板让她险些摔倒,她慌忙再次扶住了帆柱。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可别摔倒了——!”
  塞西莉亚慌忙转过身去——
  “……!?…………啊……!?”
  眼前的黑色身影和记忆中重合起来——不知何时开始,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紧紧地凝视着她。
  “看来你很有精神。很好。老伊萨克也会高兴的。”
  一边说一边笑起来的年轻男子—一正是在“东托勒”买下塞西莉亚的海盗——那个一刀砍断船员,让杀人不眨眼的贝尔德兰也为之畏惧的奥斯曼裔青年。
  “啊、啊呜…………”
  塞西莉亚困恐惧根本无法掩藏。那个猪头一样的肥仔吐血倒地的情景又一次在她眼前重放。她只得将后背紧紧贴着帆柱,满脸恐惧地看着对方。
  可是——那个年轻人的薄唇却带着笑,眯起黑色玻璃球一般的眼睛对她说道:
  “别这么害怕。这艘船上可没有会对女性乱来的混蛋。”
  “……唉…………?”
  塞西莉亚终于意识到,这缸位青年正用有些南部口音的意大利语对着自己说话。胆怯地偷看对方的时候——发现那张浮着愉快笑容的脸上露出了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对第一次见到奥斯曼人的塞西莉亚来说,她根本猜不透对方的年龄。也许比自己还年轻也说不定——
  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能让凶残的贝尔德兰畏惧的人,也不像能一刀斩杀对手的海盗。
  “嗯?怎么了?我有这么稀奇么?”
  这时,海盗——名叫巴哈里的青年调侃着塞西莉亚。少女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的视线,立刻转过脸,面颊上泛起了红潮。
  “没……没什么…………”
  “是么。你好像第一次见到奥斯曼人的样子。其实——”
  巴哈里突然靠了过来。
  “……诶、诶!?”
  就在塞西莉亚怕得几乎闭起眼睛的的时候,巴哈里突然咧开自己的嘴角,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说道:
  “你瞧,也没有长獠牙,耳朵上也没长毛吧?和你们没什么不同吧?”
  “………………”
  对方的孩子气让塞西莉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巴哈里突然从她身边离开,向一名水手示意,然后用奥斯曼语迅速地命令着什么。
  这名水手立刻消失在船舱的方向,巴哈里这时向少女伸出了手。塞西莉亚看着这只手不明所以地疑惑着。
  “来,握紧我就不会摔倒了……去我的房同里喝杯咖啡吧。”
  “……?诶……”
  完全不理解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塞西莉亚却突然明白自己无法反抗这位名叫巴哈里的男子,于是她放弃了抵抗。怯怯地伸手握住巴哈里的手臂,被对方拖着返回了船舱之中。
  
  这位海盗船长巴哈里的房同,居然就在塞西莉亚小屋的隔壁。
  少女坐在充满西欧风格的床上。小小的房同里堆满了东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在一张小桌的对面,那位海盗正一脸满足地凝视着她。
  与他相反,塞西莉亚的蓝色眸子里流露出无法掩藏的焦躁和不安,她把自己的视线落在房同的角落里。内心有些局促,也有些火气。
  就在这张隔板的另一侧,自己进食、哭泣、呕吐,甚至是方便的时候,这个男子都在自己的隔壁,发现了这一点后,塞西莉亚的脸仿佛燃烧起来。
  她就像贝壳一样蜷缩着保持沉默——然后巴哈里只是一脸孩子气地笑着看向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彼此的沉默之间,刚才在甲板上被巴哈里命令过什么的男子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银盘走进房间。他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摆放着什么。塞西莉亚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看了过来。
  这是少女头一次闻到的带有些焦味的香气。桌上放的似乎是中国产的如花一样惹人怜爱的瓷器茶杯,还有银制的器皿。男子从银色的壶中将冒着热气的液体倒进两个茶杯中,对着巴哈里恭敬地行礼之后,不带一点脚步声地离开了房间。
  (……?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塞西莉亚望着这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液体。
  “原来你是第一次喝咖啡啊——要小心点,很烫的。”
  巴哈里愉悦地说着,伸手端起茶杯。举到嘴边时,发出有些失礼的声音。
  塞西莉亚还不相信这黑乎乎的液体居然是饮品,她面露难色地看向眼前的茶杯。
  “——喝吧。虽然有点苦,不过放了很多砂糖。喝了以后脑子会清醒很多,晕船也会有所缓解的——来。”
  听着巴哈里的话,塞西莉亚怯懦地用双手端起热热的茶杯,递到嘴唇边。
  “……呃——好苦…………”
  只喝了一口的塞西莉亚反射性地说道。巴哈里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喝过就会上瘾了。快渴吧。会有精神的。”
  看着对方一脸享受的样子,塞西莉亚自暴自弃似的将这名为咖啡的液体倒入嘴里,一口咽下。重复了几次后,舌头几乎被苦味麻痹了,嗓子里满是碳一般的味道——几次下来,苦的印象不知为什么变得不那么强烈了。反而是她第一次尝到的砂糖的甜味更加强烈。喝完几乎让她喉咙发痛的甜味液体后,她把茶杯底下残留的黑色粉末也倒进了嘴里。
  “呜……呜呃……”
  “哈哈,喝到咖啡渣了吧。抱歉抱歉,我应该先对你说明的。”
  像个孩子一样欣喜的巴哈里把自己喝干的茶杯倒置放在陶制盘子上。
  “来,把你的杯子也给我——”
  巴哈里从塞西莉亚手中取走她的茶杯,也倒放在她的盘子上。
  “……你在,干什么……?”
  突然被男人的手指碰到,塞西莉亚拼命隐藏自己的惊慌问道。
  “啊啊,这个啊——稍等一下吧。”
  像个小孩子一样晃着肩膀笑出声的巴哈里眯着眼睛看向少女。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
  巴哈里说着,直勾勾地凝视着因自己的视线垂下眼的塞西莉亚。
  少女因闭起眼睛也逃离不了男人的视线而全身僵硬——现在她的心中所充满的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而是困惑。她觉得男人羞辱自己甚至杀掉自己才比较正常,而眼前的一切让她实在不能理解,终于—一
  “请、请问………”
  塞西莉亚抬起头——面向年轻的海盗吐露出充满困惑的话语。
  “为什么……那个……把我……买回来呢……?”
  面对等待绝望答案的少女,巴哈里说道:
  “买下你的理由——?这还用说么。”
  年轻的海盗就像被子女提出简单问题的父亲一样,爽朗地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你漂亮啊——”
  “……!……什…………!你、你说……什么呢……!?”
  “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问题。那些狗娘养的法国杂种们,眼睛连同本性都一起烂掉了——居然要那样对待你。”
  “诶…………到底……”
  “这个嘛————一”
  巴哈里一边说着,一边轻快地把自己的茶杯倒过来。
  “我呢——很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更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像这样聊天。如果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太幸福了。”
  男人的话让少女感到困惑。巴哈里仿佛故意使她动摇一样,继续说道:
  “先说好了——我救了你……那个,对了!并不是什么骑士的行为。”
  “…………?”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弄到那艘船上。不过我和他们一样……也并不想放走你。”
  明白他话中意思的时候——年轻海盗那沉静声音已经让塞西莉亚的身体如冻住一样变得冰冷起来。
  “我要把你带回西欧的故乡去,我并不是那种——想要放你逃走的骑士。不管你怎么哭泣,怎么求我都没有用。我必须先跟你说明这一点……”
  “我……我…………不会……这么做的…………!”
  塞西莉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在她面前的巴哈里——
  “……算了,详细的之后再说吧。比如夜晚的时候——”
  说到这里巴哈里有些无趣地盯着手中茶杯的内侧。
  “果然,还是跟平时一样——哈哈哈……”
  “……?什、什么……?”
  “——啊啊,是占卜。用茶杯里侧的咖啡渣进行的占卜。”
  巴哈里拿起塞西莉亚的茶杯。
  “下回也把占卜的方法教给你吧。我看看,你的这一卦——”
  几秒钟时间,又露出小孩子一般笑容的巴哈里瞥了一眼塞西莉亚的茶杯——歪着头说道:
  “噢噢,出来了——崭新的春天,不,是鲜花么…………?”
  “……?春天……?鲜花.……?这到底是……?”
  “没什么,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个游戏罢了。经常是算不出卦的。”
  巴哈里笑着把茶杯放了回来,塞西莉亚问道:
  “那……那个……你的卦……算出了什么……?”
  “我——”
  巴哈里听过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身体沉进椅子之中。然后,伸手放在脑袋上,抚了抚头巾深处包裹着的发丝。
  “……无意义的,死——”
  “哎……!?”
  “是无意义的——死。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只要我卜卦的时候一定会出现。至今已经几百回了,只要占卜一定就是这副卦象。”
  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塞西莉亚将不安的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
  “那个……刚才——你还说过……没什么实际意义…………”
  “可是居然一直持续了几百回……不过,像我们海盗这种行业,肯定没有什么好的死法。可是——是无意义的死。虽然不那么恐怖,但是总觉得很空虚。就好像即使灵魂被唯一的神召唤,却被告知自己降临在世界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件事。非常的……空虚。要是不知道这样的占卜结果就好了。”
  “………………”
  “所以呢,我——在这之前有必须要做的事,也有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诶…………”
  男人的视线再次直直地盯着少女。
  但是这次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
  巴哈里无言地站了起来,让塞西莉亚有些害怕。
  海盗打开了房间的门——
  “——风向变了。必须要让水手们使用桨橹才行。你——”
  他背对着少女并没有转身。
  “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晚上再过来。”
  “……哎………………啊…………”
  过了一会儿塞西莉亚才理解男人留下的冰冷话语的真正含义。
  “……唔…………!”
  塞西莉亚拼命摇着头,企图甩掉困惑的情感中萌生出的对那位青年的一点点好奇。她紧咬着牙关,看着那惹人怜爱的陶器,蓝色的眼睛因充满悔恨和无力感的泪水而湿润。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里的她头一次没有碰送来的食物。老伊萨克没有责备她——只是将一些衣物搬到她的房间里。
  老人对着一脸敌意盯着衣箱的少女说道:
  “—-懂得,穿法吧。穿上。”
  然后,老人打开衣箱——
  “衣服,内衣。鞋子,都有——”
  应该是古装吧。箱子里装的是塞西莉亚出生之前便流行于西欧宫廷的高价礼服,虽然古老,可是珍珠一样的绢布依旧闪耀着光辉。
  “…………!”
  塞西莉亚无意识地伸手碰触衣服——这时,老人拿出用纸包着的内衣和靴子放在她面前,说道:
  “——我不想,命令你。穿上,好不好?” 1
  从他的话语中虽然可以察觉到对少女的怜悯,可是也可以看出,那位青年的命令的绝对性,比咖啡的颜色还要更加深邃。
  “…………我明白,我…………”
  听到塞西莉亚哑着嗓子低声回答,老人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唔……!混、蛋…………!”
  塞西莉亚低声咒骂着,同时,从她的眼中渗出两行像血一样的泪水.染脏了她的脸颊。
  少女脱下近日一直穿着的套头衫,将它丢掉。
  “…………唔……!唔、呃…………!”
  在无声燃烧的蜜蜡灯下,塞西莉亚那瓷器一样顺滑的肌肤和亚麻色的头发摇曳着。那散发出令男人为之发狂魅力的胴体完全展现出来。那些走私船的男人们留在她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可是——
  “…………呃…………!”
  如果这时她手中有什么利物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那惹人垂怜的肌肤和睑上划出一道道丑陋的伤痕,说不定还会就这样无力地舍弃掉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可是——塞西莉亚只能弯着身体,从包裹中取出雪白精致的奢华内衣——慢慢地套在自己的身上。
  
* * * * *
  
  塞西莉亚被要求穿上高级的衣装。这样的行为本身就令她无比厌恶。当然——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无从得知这点。
  海上彷佛掀起了巨浪一般——地板,不,整个巴哈里的狭小房间都在摇晃。有淡淡的黑影在房间中的男人与女人的睑上晃动着。
  “………………”
  坐在床上的塞西莉亚,交握的双手放在裙子上,仿佛不会喘息的人偶一样。
  男人并没有被她激怒,只是满足地眯起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少女的身影。有些忧虑地用手指不停玩弄着头巾上垂挂着的饰物。
  一名部下将酒器端进房间里。
  那是两个东方制的底座宽大的器皿,即使是暴风雨造成的颠簸,也不会让里面的液体洒出来。将那藤蔓编套的玻璃酒壶放置好之后,男子无言地离开了。
  “——那……那个……”
  在塞西莉亚的内心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默的时候,巴哈里终于动了起来。
  他拿起酒壶咬开木塞,将蜜色的汁液倒入两个器皿之中。
  “其买我很想让你来帮我倒酒——”
  “……啊…………可、可是………”
  看到塞西莉亚结结巴巴的样子,巴哈里拿起那个仿佛由金子和玻璃熔制而成的器皿——
  “这是亚历山大的巴旦杏酒,尝尝吧。”
  说着他愉快地浅酌了一口。
  “啊啊——我是在亚历山大出生的。只是闻到这个味道就有股流泪的冲动。”
  “……这,这样啊………”
  塞西莉亚从被要求穿上礼服的一刻起,就感到了无助和绝望。可是——和她预想的不同,这名异教徒并没有像疯狗一样扑上来。不知为何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讲起故乡的故事。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让塞西莉亚感到不安,只是让她觉得困惑。
  她没有接话,只是拿起了酒器轻酌一口,和葡萄酒完全不同,这种味道中让人有种在盛开鲜花的果园中漫步的感觉。
  两个人继续无言地对饮着,巴哈里在重新倒酒的时侯说道:
  “啊啊,说起来——忘记自我介绍了呢。”
  “诶……?”
  “我的名手是巴哈里。黎凡特的巴哈里在航海圈里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海盗。”
  “那,那么…………你和……我所在的那艘船的人……一样么……”
  听到少女不安的提问,男子彷佛受了重创一样——
  “喂喂,别把我和那个走私船的下三滥相提并论——我的航船‘阿斯拉罪尔’虽然小,不过是名副其实的战舰。已经击沉过5艘基督教徒的船只了。”
  “对,对不起……那个……”
  “哈哈,这艘船和我一样。敢嘲笑我们矮小就等着去地狱吧——噢噢,这些琐事就不多说了。唔——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那个…………”
  塞西莉亚却突然像拼命压抑着什么一样,垂下眼睑,陷入了沉默。
  “………………”
  男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在明日没有结果之后,他耸了耸肩膀,目游太虚着说道:
  “算了,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那……我就随意叫你贾恩敏或看朱丽璞好了。”
  听了男人的话,少女垂下的眼眸中浮上了一丝不满。最终,她放弃了一般无力地大道:
  “…………我叫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吗,塞西莉亚,塞西莉亚……啊啊,是罗马殉教的圣女吧……”
  “……是的…………我和那个总也死不了的圣塞西莉亚同名……”
  “喔嗯。塞西莉亚……塞西莉亚……”
  巴哈里像一个得到玩具而兴奋的孩子一样,充满愉悦地反复念着少女的名字。
  塞西莉亚觉得很是难堪,与其说是不快,不如说有种被人嘲弄的感觉。
  “呐、呐……别、别再念了…………!”
  巴哈里一脸满足地看着对方生气的表情,说道:
  “哈哈,调侃美人还真有趣——”
  “什、什么啊……!——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才把我叫来的么……?”
  “不,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时,巴哈里挪动椅子,站了起来。
“…………!”
因对方的动作产生恐惧心理的塞西莉亚保持着坐姿向后退去。
可是巴哈里却望向墙壁上的某处,只留给对方一个侧脸,说道:
“那我就直接说了。塞西莉亚,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女人。”
“……!咦……!?”
“我还没有娶亲。所以——能不能成为我的正妻?然后。希望你可以替我生下后代。怎么样?”
男人非常轻松——用一种彷佛拜托对方来打零工的口吻说着。
“这……!这……!……我…………!”
“我之前也曾说过,我没有那种玩弄女人的兴趣。可是,我也不打算就这么放你走。反正时间还很多,我会慢慢说服你的。”
“我要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呢?你会……杀了我么?就这样……把我扔下海么?”
面对自暴自弃地询问着的塞西莉亚,巴哈里有些困扰地生硬笑道:
“这个嘛—一你要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话也没办法——我就把你卖到某个奴隶市场去。反正本来,你也应该是被卖过去的。”
“………………唔……!”
“反正,你考虑一下吧——我不急的。”
说着,他踏着舞蹈一般的脚步绕到塞西莉亚身旁。
“啊……!干什么……?”
“你想想看——要是被卖到奴隶币场去——你这样的美女可能只会被买去当女佣么?可能每天只做扫除之类的杂务么?”
“…………………………”
“我敢打赌,如果被有口臭的色老头买回去,每天一定有你受的。如果你觉得和我相比那样比较好那就没办法了。”
“唔、呃……!太可怕了…………那样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所以选我吧!一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你这样太卑鄙了!”
“这还真是奇了,我只是在拜托你,又没有命令你。”
“……呃…………可、可是…………”
塞西莉亚垂下充满屈辱和困惑的眼睛。巴哈里就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在她面前的狭窄空间里大步走来走去。
“你不用烦恼什么,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说过吧,我是在亚历山大出生的。小时候虽然穷得连衣服都没有——但现在却有很多积蓄,买个大臣来当都是没问题的。”
“…………”
“再存一些钱我就回故乡捐助一座寺院,然后在附近建一栋宅子。你呢,成了我的女人,为我生了孩子,就在那里等着我回来——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我,我…………我……不知道…………!”
塞西莉亚像是要甩掉泪水一样垂下了头。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指要碰触到少女的嘴唇的时候——
塞西莉亚的身体深处突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不、不要…………呃唔……!”
“——喂、喂!?”
她反射地挣开男人的手,跑到房间的角落里呕吐起来。
“呃呜……咳…………咳咳……呃吗…………!”
呕吐散发的恶臭让她感到越发恶心,胃液的焦灼感残存在喉咙里,她呻吟着,咳嗽起来——最终转变成了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呜咽,无法停止。
“……呃呜…………呃呜…………”
在失去了站起来力气的少女身后,男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我这么令你讨厌啊——”
塞西莉亚抬起像铅一样沉重的头,看向男人那冰冷却有些受伤的表情。
  会被杀的——听着男人的声音,预感到死亡的降临。塞西莉亚用双手遮住睑哭了起来。
“不、不是的…………不是的……我…………”
“什么不是的………啊啊!?你,莫非你……!?”
“是、的……我……有小孩了……肚子里……………”
“什……!你怀孕了么…………!?”
巴哈里仿佛灵魂被抽离一样的惊愕声音在船室中回响着——随即,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可恶!老伊萨克这个庸医!那家伙根本没发觉啊……怎么会这样……唯一的神啊……!我差一点就…………”
听着男人交织着焦急、愤怒与一点点松了一口气感觉的声音,塞西莉亚抬起脸来。
“你会…………杀了我么…………?”
“——笨、笨蛋……谁会那么做啊……!”
巴哈里看着塞西莉亚被泪水和呕吐物染脏的睑,然后,他慌忙又移开了视线。像一只困兽一样在狭窄的房间里反复踱着步子。
“啊啊……!差一点就落入违背律法的地狱了……可恶!那些不靠谱的混球……!居然把有身孕的女人卖给我……!”
巴哈里又转向塞西莉亚问道:
“那——塞西莉亚……你是在那艘船上怀上的么?”
听着男人无情的质同,少女垂着头绝望地回答道:
“……不是的…………我……我是在别的地方沦为男人的玩物……然后怀上孩子的……本来应该被杀的……可是,我却没有死…………而是被卖到那艘船上……”
“那么——那艘船上的人——贝尔德兰他们早就知道你已经怀孕了……!?那帮家伙——!居然对怀孕的女人出手……!?”
“是啊…………我——一直在喊叫……肚子里有了孩子……让他们住手…………可是他们……好像觉得很有趣………………!”
“——居然有这种事…………”
突然停下脚步的巴哈里因为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塞西莉亚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似的,无力地说道:
“呐…………杀了……我吧…………我…………已经…………”
可是,巴哈里却没有回答。
“求求你…………我不想……生出……那些男人的孩子…………!好想死…………杀了我吧!”
大叫之后,塞西莉亚开始了如夜晚的冰雨一般寒冷的抽泣。
这时,巴哈里回应道:
“你这个笨蛋!——我怎么能杀女人和孩子呢!而且——”
巴哈里伸出手粗暴地抓庄对方的手腕。
会被杀死的——已经被掏空的心灵这样预感——可是,男人却按着塞西莉亚坐回床上,虽然动作有些粗鲁,可是巴哈里用棉布仔细擦掉对方身上的呕吐污迹。呻吟一般地低声说道:
“——你要是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死……这样的亵渎罪,我绝不会允许的!”
“可、可是……我不想要那帮家伙的孩子…………!”
“……好了,别再说了……”
“你先回房间去——我们正好有些工作要处理。”
“诶……我…………”
“等我把事情解决以后再商量你的事。在我叫你之前,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巴哈里留下这些话后就匆匆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的身影消失的同时,男人用帝国语发出的命令像箭一样穿越了整个船舱。
  塞西莉亚在老伊萨克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那里——静静地哭泣。
  
       * * * * *

  自从那个夜晚以来,究竟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
  从送餐的次数来判断,大概有三天左右了——
  可是塞西莉亚碰都没有碰过那些食物,只是伴随着呕吐,重复体验着心底无边的绝望。
  大概,自己之后会被带到某个奴隶市场卖掉吧——然后,就像巴哈里所说过的那样,在那里落入一个别样的地狱之中………………
  对现在的塞西莉亚来说,那个海盗的孩子气好温柔只让她感到沉重。比起这样,还不如就在那艘走私船上继续做男人们的玩物,然后就这样死掉。
  真的好想就这样死掉——可是不时袭来的呕吐感让她真实而强烈地体验到自己还活着——而且,让她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寄宿着一个新的生命。
  ——就像深植在她心底的噩梦一样让她痛苦不堪——
  不知何时——塞西莉亚陷入了沉眠。
  漆黑的梦境中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意识的深处,她清楚地辨识出这是“阿斯拉菲尔”号的船员们跑向甲板的声音——伴随着这个认知,她逐渐沉入黑暗的深渊里……
  
  咚——!仿佛要把身体撕裂一样的轰鸣声唤回了塞西莉亚的意识。
  
  “………………!?啊…………?怎么回事…………”
  还以为是落雷的声音——那是她头一次听到炮火爆炸声。
  一瞬间惊醒过来,在她眼前的是平时的房间。
  咚——!更近的一声轰鸣让她的身体蜷缩着颤抖。
  “……!怎、怎么回事……!?”
  之后——她头上的隔板对面传来男人们用帝国语吼叫的声音,还有零散着响起的铳声以及木头和铁摩擦碰撞的声音混在里面——
  
  !这时冲击的声音又从塞西莉亚的脚下响起。她就像房间里的一颗球一样滚来滚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不知不觉惊叫起来,塞西莉亚蜷缩着身体忍受着冲击。
  让整个船身为之震动的冲击消失了之后——这次,在她看不见的世界里响起了铳声和钢铁碰撞的声音,还有男人的惨叫声,彷佛地狱一般,回响在她的耳边。
  “啊、啊……!不要……!怎么回事……!?”
  然后——这样地狱的旋律突然消失了。
  塞西莉亚睁大充满恐惧的双眼再度环视着眼前的世界,房间里除了远处男人的声音和脚步声之外,就只剩下海浪拍击船身的声音。
  “刚才……怎么回事…………!?”
  这时,开门的声音突然混杂进来,塞西莉亚紧紧地闭上眼睛。
  “——别怕……是我。已经,没事了——起来吧。”
  “……唉……?”
  她睁开眼睛,白袍上染上点点红色的老伊萨克正站在她的眼前。
  “——起来,船长,叫你过去。”
  “……!?……那个男人……?”
  
  神经已经被数度袭来的爆炸声麻痹了塞西莉亚跟随着老医生的引导从船舱走向甲板,这个时候——
  刺鼻的硝烟气息席卷而来,令她咳个不停。被混着小雨的风呼啸吹过的甲板上满是火药和血的气味。
  “怎……怎么回事……!?”
  和她之前所见过的甲板完全是两个世界。男人们身着铠甲手拿血刀或长铳盘踞在船舷两侧,桨橹已经被降到海面之下,就像一只恶心的虫子一样把脚伸进大海摇晃着。
  船驶入别的海域中了吧——远方模糊可见的岛屿——还有在海域之中清晰可见的像邪恶之牙一样挺立着的暗礁,船已经放下了桨橹。
  在这艘船——“阿斯拉菲尔”号的船头——
  “……!?啊、啊……!?那个是…………”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重新苏醒,化作了塞西莉亚的语言。
  “阿斯拉菲尔”号华丽而尖细的船头——前端那青铜制的冲角尖端已经深深贯穿了另一艘船的腹部。那艘左舷被“阿斯拉菲尔”贯穿的大帆船已经进水,即将横倒沉没。
  那艘船便是——走私船“东托勒”。
  “啊、啊…………为、为什么…………!?”
  “阿斯拉菲尔”号的船员们举着斧子冲向破洞处,要把冲角砍离敌船。在持续这项作业的时候,“东托勒”号正以一种肉眼都可以看出的速度逐渐沉入铅色的大海之中。
  走私船的后部已经被炮击震得裂开,各处散落着血迹和船员的尸体。残活下来的船员们已经沉到波浪之间。他们只能紧抓木板和暗瞧进行垂死的挣扎。
  塞西莉亚仿佛已经麻痹了一样,并没有把眼睛从这幅地狱的画面上移开。
  这时,在即将沉没的走私船上出现了一个轻快的黑影——他经过数次弹跳,顺着冲角移到了船头,最终落在了“阿斯拉菲尔”的甲板上。全副武装的海盗们面向着黑影举起剑,发出撕裂一般的吼声。
  这个黑影大步走近塞西莉亚。
  “啊……!啊、啊………”
  塞西莉亚惊讶地用手捂住嘴——那个黑影便是手握利剑的巴哈里。
  “呦。久等了。”
  “什、什么……到底…………”
  巴哈里将部下们擦拭过的剑收入鞘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把那艘贼船弄沉了……这样,你有没有解气一些?”
  “诶……!?怎、怎么会,我…………!”
  “喔,不要误会啊——我也不是特地去为你报仇的,只不过是要给小瞧我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看看。顺便讨回买下你的金币。”
  塞西莉亚晃了晃头,怯懦地看向巴哈里——男人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一个满是污迹的袋子递到她的面前。
  “……唉……?…………!啊、啊啊……!?…………!”
  巴哈里——就像欺负女孩子的小鬼一样解开袋子——里面是痛苦着死掉的贝尔德兰的首级。
  “啊……不、不要…………”
  塞西莉亚闭起眼睛摇着头蹲坐在地上,巴哈里则一副无趣的样子将人头丢向了船舷之外。
  “……抱歉。没想到你这么害怕——”
  “呜、呜……可是,因为…………”
  “不过,这样你心里的阴影会减轻了一些吧。而且…………”
  塞西莉亚闭着眼低垂着头,男人伸手轻触她的头发和脸颊。
  “……!?……哎…………?”
  “之后我们回帝都去——奥斯曼的首部君士坦丁堡。”
  听到不熟悉的地名,塞西莉亚疑惑着抬起头。
  “我打算——把你卖掉。”
  “……是、是么…………我明白了……”
  “喂喂,别一副这样的表情,连我都会跟着一起哭的。我说——帝都里有一位我较熟悉的老商人。我准备——把你交给那个人。”
  “……哎…………?什么、意思…………?”
  这位商人很善良的——不会让你再去服侍男人。所以……你就到那个人那里修养……然后,把孩子生下来——”
  “哎……!怎、怎么可以,我…………”
  在拼命摇着头的塞西莉亚面前,巴哈里垂下头说道:
  “我说……拜托你了——别再说什么想死……或者不要小孩的话了……拜托你……不然我会哭的…………”
  塞西莉亚困惑地看着声音突然变小的巴哈里。
  “我——是亚历山大的娼妇和野男人所生的儿子——”
  “——哎…………?”
  “已经去天国的母亲……是和异教徒有染的,最低级的娼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只是母亲把我养大。”
  “……这、样啊…………”
  巴哈里用锐利的眼神遣走周围的人——将头埋进塞西莉亚的发间,用带有哭腔的声音说道:
  “所以,我虽然很了解你的心情……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太可怜了么。这个孩子只能依靠你,却被自己的母亲憎很着…………”
  塞西莉亚终于明白,这位海盔将自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命运重叠起来。她自己也第一次,稍徽了解了这位海盗的内心世界。
  “——啊、啊…………!”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赛西莉亚的双手环上了男人的后背。然后,流下了不明理由的泪水。
  巴哈里和塞西莉亚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在冰冷的小雨和风的夹击之中互相慰藉着拥抱在一起。这时——
  叭啦叭啦……伴随着木头裂开的声音,“东托勒”号被铅色的大海彻底吞没了。
  巴哈里听到这个声音以后恢复了冷静,慌忙离开塞西莉亚的怀抱。然后这位海盗一睑不爽地用帝国语斥责着在近处窥视的部下,向他们下达了新的命令。
  “阿斯兰菲尔”号起锚,然后将桨橹逆转过来,慢慢下降。
  没有被卷入“东托勒”号沉没漩涡中的幸存船员们拼命抓着木板和礁石,发出了惨叫和哀求之声。
  可是“阿斯拉菲尔”号却完全无视他们,掉转船头启航了。
  听到西欧人如亡灵一般的惨叫,塞西莉亚用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冰冷眼神望着他们所在的海面。她转身问着身旁的老伊萨克。
  “他们……会怎么样……?”
  老伊萨克伸出手指指向附近的海面,用平常的口气回答道:
  “——应该,去问它们……”
  老人所指的海面上露出某种尖锐的东西——好几个露出海面的鲨鱼鳍正画着圆圈自由地游走着。
  海盗船“阿斯拉菲尔”号开始提速,在狂乱的海面上急速航行起来————一
  
* * * * *
  这之后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新月和满月的交替,某一天夜晚——一
  巴哈里如往常一样命人端着咖啡到船室里来。
  向一个茶杯里倒满咖啡之后,老伊萨克抱着咖啡壶退了下去。一口饮尽杯中温热液体的巴哈里弄出“叮”的一声响,同往常一样将茶杯倒置过来。
  “…………差不多,是该生孩子的时候了吧…………不知道她还好么…………”
  听着巴哈里的自言自语,老伊萨克用帝国语接道:
  “所有一切都要听从唯一神的旨意。愿第四天使的加护降临在她身上——”
  巴哈里用鼻子哼了一声——
  过了几秒钟,他翻转过茶杯。
  立刻一
  “…………唔!?…………啊啊!这是!?………啊啊…………!”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3-1 23:19 编辑


米娅之章
——1622年 色雷斯北部战线

  
  ——刚止住的雨水,便被炫目的阳光烘出了热浪。
  
  隐隐约约从泥泞不堪的奴隶市场庭院里传来马厩或小巷里独有的那种腐臭气息。中间还夹杂将排泄物和铁锈,再有就是血的气味。
  我喝着混有草药味道的葡萄酒,嗅觉被严重混淆了——
  在这样一个异样的地点,进行着异样的体验,我已经有了些醉意了。
  (…………呜哇……糟了……)
  就像淤泥中生长出的荷花一样,3位奴隶少女身上只有些破布和锁链遮体,散发出难以抵御的魅力,让我的眼睛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有好多姑娘啊——-“
  一直沉默下去会很丢脸,于是我对让法鲁克笑着说道。
  “哈哈,是啊。而且今天——还有一个很罕见的。”
  说着,他冲着我撇了撇下巴。
  三人之中最娇小,身材最纤细的,是一名拥有少年一样身形,淡褐色皮肤的黑发少女。
  “……肤色很特别啊……”
  “哦,你处第一次见吧。这是帝国东方的安纳托利亚一带的姑娘。看起来虽然像个孩子——不过她可是相当值钱啊,加西。”
  法鲁克调侃地笑起来,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那蜜色的肌肤——简直就像麻药一样令人上瘾。和西欧人、帝国人,非洲的马格里布人都完全不同……” 、
  接下来法鲁克就像朗读一样用大量的比喻说明褐色肌肤的少女有多么美好——可是很对不起他,我根本就没注意在听。
  “…………”
  我和那名有着褐色皮肤黑色头发以及星空一样的大眼睛的少女——
  两个人就像不会说话一样,互相凝视着对方。
  如果——
  我把这个女孩买回去的话——我和这位异国少女之问会有怎样的生活呢。如果分离的话——又将怎样结束自己的人生呢。
  我凝观着这位不知名少女的眼睛,彷佛已经知道了这些虚幻的答案一样——
  
  
  在密林的角落里,有一羽小小的蝴蝶扇动着翅膀。那时产生的微小的气流,却化作清风的种子。风流转着,跨越海洋的过程中被大海哺育,最终,在遥远的大陆上刮起风暴,将森林和城市全部吞没。
  
  这个寓言故事——一
  
  是我在废弃的处理槽中发现某个记录的时候,突然浮上脑海的。
  这是西历1618年西欧世界同奥斯曼帝国之间爆发的,被后世称为“东方七年战争”的战火记录。那时我曾调查过这无可避免的悲惨战事中各种各样的现象,并整理成了记录。
  在调查的过程中:有一个对研究专家们来说像谜一样的战争转折点——西历l622年的帝国维也纳攻略军先锋部队的撤退之谜。关于这一点,我发现了令人十分感兴趣的记录。
  帝国军的撤退,实际上,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败退。拥有两万兵力以绝对优势自居的帝国军为什么会在疲惫不堪人心涣散的西欧军战线前,毫无理由地撤退——而且指挥系统还暴露出破绽,引来敌人的追击,生生将攻陷维也纳的太好机会浪费。关于这点,学者们还不能给出确切的答塞。有人说是因为疫病或补给不足。也有人说是因为阴谋或者帝国方面出现叛徒的缘故。
  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将会永远隐藏在黑暗之中了。
  可是——我发现的记录却在这样的黑暗中点燃了一丝光亮。
  即使作为假说也很难成立的记录片段,却像我所联想到的蝴蝶寓言一样,即便是虚幻的小小气流波动,也确实留下了什么。
  我所发现的记录恐怕还没有被公开过。已经毁灭的世界里,我偶然发现的西欧青年和不知名的少女都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只不过,正如蝴蝶的那双翅膀一样,那两个人的生命虽然陨落了,却跨越了令星光都为之褪色的时之长流,把微风静静地送到了我们的身边。
   摘自《琥珀期文明史概观》—欧洲篇—
   第十卷六章序文
   尤衣·埃弗顿·格林
  
  傍晚开始下的雨,到了夜里的时候变得更强更冷。
  卷起雨滴的冷风,已经像晚秋之风一样毫不留倩,在染满黑暗的山林之间游走。
  风雨带来的阵阵寒意在漆黑的天空中扩散——在比夜幕还要黑暗的近山棱角之间,坐落着一座小小的城镇。
  只有那里是一片晴空,天上的聚星清晰可见。点点稀疏的灯光让人真实地感受到人和生命的气息。
  
  位于奥地利南部,名为古洛布顿的小城市,是一个从城门一头可以望到另一头的微型城市——可是这天夜里,在古洛布顿的大道和广场上。却有无数黑影在雨中聚集。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是堆满货物的马车,军需品,还有像轻型野战炮一样的炮车。在那之间,有紧急支起的帐篷,被拴着的战马——可以看出,这里有军队驻留。
  可是——这里并没有充满霸气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们是刚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部队。恐怕是由好几个联队混编而成,可是聚集在一起的大炮和军马却还不及一个联队应有的数量,静静地站在被风雨蹂躏的军旗之下。
  军旗——有威尼斯共和国的,还有伦巴第同盟的佣兵,并排竖立在一起,被雨水打湿,在冰冷的风中摇曳。
  西欧军的士兵们纷纷在民家屋檐下避雨。有时,还有换岗的哨兵和巡逻兵们在雨中穿梭。除此之外,整个城市就像沉入深邃的海底一样—一只有风雨的声音环绕,一片死寂。
  这个部队的士兵们都是从最前线扎格雷布撤退回来的伦巴第同盟军的幸存者。撤退之后,唯恐帝国军的追兵攻过来,终于得以在这座小城中过夜。几乎每个士兵们都在用食物和酒温暖着自己寒冷而饥饿的身体之后,借住在街上人家的屋檐之下。部队的指挥官下达了严格的命令,并要求尽可能避免影响城市居民的生活。所以士兵们的驻留并没有引起什么骚乱,他们今夜只是需要一个休息的地点而已。
  不过——
  只有街上的几间酒吧和旅店被男人们挤满了。现在,喧闹和温暖的灯光从开放的窗口与大门那里满溢出来。大道上处处是喧闹的人群,以及散发出料理香气和酒气的旅店。
  几个人影快速行走着,脚步声被风雨吞没。
  “——……斥候传来的报告里…………”
  “——……那么,可以认为没有追击力量了…………”
  “——……现在,炸桥的必要…………”
  “——利修提希侯爵的部队也在雨中…”
  “——……帝国那帮家伙不也一样,他们人还更多呢…………”
  把军外套盖在头上的男人将中间走的指挥官一样的男子团团围住,用有些不安却拼命压抑的声音一边走一边互相讨论着。
  他们停在一家旅店门前。入口处挂着装点着金色刺绣的军旗,标志着这里已经成了部队的临时司令部。各队的分队长和负责人们同指挥官一起停下了脚步。
  与其他士兵们相比略显纤细的指挥官对大家说道;
  “——各位,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年轻,部下们整齐而庄重地跺响军靴向指挥官行礼。
  “……谢谢,参谋大人——”
  其中一人说道,然后——
  “……我们终于得救了…………”
  士兵终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安心地说了出来。
  “主让奇迹降临,守护了我们……!”
  “……神啊……!请诅咒帝国的恶魔吧……!”
  从前线撤退以来.男人们所抱有的卑微的希望如今终于如奇迹一般变为了现实。
  他们——威尼斯陆军和佣兵军整合而成的第17联队——
  在扎格雷布,由于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帝国军2万精锐部队的谜一般撤退,他们才得以获救,之后一直对对方可能袭来的追兵提心吊胆,现在——终于离开了色雷斯这个地狱,活着回到了西欧。
  完全就是——奇迹,只相差毫厘之间。
  那天,他们如果受到以帝国军的精锐——禁卫军为核心的安纳托利亚军团攻击的话,只有他们联队苦苦支撑的西欧军战线便会被彻底突破,奥地利的首部维也纳将被从南方包围起来,命运也将走到尽头。维也纳一旦陷落也就象征着西欧的全线崩塌。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天,帝国军如果按预定发起进攻,那他们伦巴第同盟军第17联队一定会全军覆没,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帝国军的安纳托利亚军团却不明所以地撤退了。他们第1 7联队趁此机会和少量轻骑兵及火铳兵队一起追击,给撤退中的安纳托利亚军团造成了大混乱。之后,他们扔掉多余的粮草和大炮。从战线中撤退下来。
  正巧在这时,由利修提希侯爵所率领的奥地利军队终于赶到,堵上了西欧战线的缺口。并且,这恶劣的天气,渐入深秋和即将来临的严酷冬日不仅拯救了他们17联队,甚至还拯救了整个西欧。
  冬天一旦来临——不管是什么样的军队都动弹不得。在来年春天的播种完成之前,数十万的帝国大军根本无法展开攻势。
  幸存的士兵们终于有了奇迹般活下来的实感。
  和部下一起转过整个营地,探望了收容负伤者的教会和仓库,和市长完成借用城市的契约并交付租金之后—一联队的指挥官终于回到了自己休息的旅店门前,对部下们说道:
  “能活着回来是你们大家的功劳,我很感激……”
  听了他的话,士兵们沉默了——他们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个感谢应该献给年轻的指挥官才更加适合。
  本来,师属一级贵族参谋的他,在其他贵族指挥官或者战死或者放弃战线的时刻,自己举起剑冲上前线,亲自率领兵士们战斗——最终战场上只剩下他一名贵族士官还在战斗。正因为他的坚持,还有即使倾家荡产也要代替毫无作为的同盟们维持部队、补充粮食和武器、雇佣各种佣兵的决心,才使得他们的战线得以维持,今天才可以活着离开战场。
  
  
  各联队的分队长告别青年指挥官,各自回到临时的驻地。这时,目送他们离开的指挥官身旁——
  突然有一个彷佛从黑暗里凭空走出的小小影子,毫无声息地靠近了指挥官。
  分队长们虽然都发现了这个影子—一可是每个人都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走掉了。关于那个小小的影子——不知何时开始跟着指挥官的少年,没有一个胆敢谈论。
  从那个奇迹之日——帝国军撤退的那天开始,那名像影子一样的少年就一直跟在身为威尼斯贵族的指挥官旁边——他如影随形,有时像影子一样消失不见,有时又在指挥官身突然现身。
  这名少年,将他那纤细得仿佛会被沉重的外套压垮一样的身体靠在指挥官的臂弯里,目送着分队长们消失在被雨模糊的夜幕之中——
  刷的一声,两个人的外套摩擦在一起。
  就这样,二人像某种奇怪的寄生生物一样黏在一起,走进了大开着门的旅店中。
  
          * * * * *
  在旅店的入口脱掉泛着油光的大衣。
  下面的厚厚斗篷也像水草一样被雨水完全打湿,仿佛渗透到体内深处的寒冷露水垂落下来,染湿了旅店的走廊和楼梯。指挥官身着的维也纳贵族爱用的浅墨色斗篷,以及包裹着少年身体的超大骑马外套都湿透了。
  如仙鹤一般骨瘦嶙峋的旅店老板带着指挥官和少年来到二层最里面的房间,打开了房门。两个人走进房间——屋里暖炉燃烧的火焰和墙壁上油灯的火光照的屋子里暖洋洋的。
  青年指挥官给了老板一些金币,交代他准备一桶热水,还有食物和酒。头一次见到如此大手笔的军人,老板一边开心地客套着一边不停询问对方还有什么要求——看到青年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于是便走出房间并把门关紧。
  威尼斯青年和娇小的少年—一
  “……………………”
  “……………………”
  几秒钟时间内,两个人就像世界上只有他们一样互相凝视着对方。连呼吸声都没有发出来的沉默—一这时,依稀可以听到混合着暖炉燃烧声的从楼下传来的士兵们饮酒欢呼的声音。
  “……………………!”
  这时两个人突然发现这个房间没有门锁——他们慌忙把椅子和衣箱挪到门口,从内侧将门堵住。
  然后一———
  两人再度对视——只是这次只持续了一瞬间,他们便立刻急不可待地将彼此湿透的身体重合起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仿佛合为一体一样,把脸埋进彼此的湿发和湿透的胸口里,不想分开。
  终于——男人吐出满足的叹息,深吸一口气,用几乎把对方骨头折断的力度抱紧怀中的少年,不———一
  “……啊…………!”
  像少年一样的黑发的少女禁不住发出彷佛可以融化一切的甜腻呻吟。
  “…………米娅…………”
  男人在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震。
  “嗯……嗯……加西…………!”
  “米娅……………”
  一对青年男女紧拥着彼此满足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这个奇迹发生的日子—————
  在绝望中重逢的恋人,威尼斯贵族加西亚斯·吉雷·帕鲁维斯和他所买下的奴隶少女米娅一起撑过了追击和撤退的战役,然后——
  “…………终于,两个人可以独处了……”
  在加西亚斯的胸口,米娅小声低语着。
  
  那相遇和快乐的日子————一
  只有几天,却好像燃尽彼此的生命一样,在帝都君士坦丁堡一起渡过的时光。以及之后经过了分离和绝望的岁月——
  
  “——就好像……做梦一样…………”
  为了否定自己所说的话,米娅更加用力抱紧对方。
  
  在绝望的战场上重遇的米娅和加西亚斯——
  这样的奇迹和另一个奇迹——一切的导火索,对神秘撤退的帝国军的乘胜追击战。还有在险象环生中成功的威尼斯佣兵军第17联队的撤退和生还——
  加西亚斯回想着这几周来超过大脑负荷量的的记忆,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少女。
  “……米娅……米娅,米娅…………”
  男人不断深情呼唤少女的名字——米娅浑身颤抖着回应他。
  “这不是梦啊,米娅……我们都在这里……”
  “嗯……嗯…………”
  “抱歉……让你一直扮成男孩子……抱歉,无法让你感受温暖……”
  “……这没什么……我明白的…………”
  “可是,今晚要一直在一起啊,米娅…………”
  “……嗯、嗯…………”
  男子稍微松开了双臂的钳制。
  “……啊…………”
  依旧满脸雨滴的米娅抬头看向男子的睑。被暧炉的火光照亮的黑色瞳孔中映出了男人的眼睛。就这样——她踮起脚尖靠近了对方……
   * * * * *
  
  扎格雷布的威尼斯军阵地,在夜幕中静静地迎来最后的时刻。
  在指挥官的大帐篷里——威尼新第17联队的参谋兼指挥官——贵族加西亚斯·吉雷·帕鲁维斯已经对明天将要展开的攻击完成了最后的确认,他像烂泥一样沉重的身体,疲惫地倒在优质的寝床上。
  慢慢地——绝望代替睡魔侵袭了他的意识。
  明天,他的联队就要和帝国军——安纳托利亚军团的2万精兵狭路相逢了。恐怕,不,是肯定——这次联队会被击溃,自己也会战死沙场吧。
  加西亚斯比起眼睛,承受着这种塞息一般的绝望。
  
  明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如果这样可以抵消让那名少女痛苦的罪过,那么加西亚斯死多少次都在所不辞。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米娅————
  在绝望之中,他反复呼唤着自己心爱少女的名字。失去她的过去汇成了比死的恐惧还要痛苦的绝望,不断冲击着加西亚斯的胸口。
  那时候,从在奴隶市场买下褐色皮肤的美丽少女开始——
  和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少女一起渡过的短暂岁月——
  追逐着米娅,接受了她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过去,终于陷入爱河的时候—一
  然后,只有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宣誓永远的那个夜晚——
  这一切——
  对于失去米娅的加西亚斯来说,这一切比任何事都要让他痛苦。
  
  米娅一定,在那时死在帝都了吧——
  被铳击之后,还让痛苦的她继续接受手术,那样野蛮的折磨——对过往感到无比悔恨——可是,加西亚斯至今都无法放弃对米娅的想念。一直支持着他活到今天。
  可是,这一切——也即将在明天终结了——
  
  突然,加西亚斯从绝望和后悔的思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一
  如果——米娅还活着,如果还能和自己相遇———些诸如此类无谓的幻想占据了他的思绪。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会怎么做呢?
  自己一定——
  会像第一次拥抱她的时候那样,紧紧圈住她的身体,彼此交换着比现在的妄想更加无意义的,对未来的梦想和展望。
  加西亚斯像被疲劳和绝望长期折磨即将解脱的老人一样,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这种绝望中的妄想一时间占据了他的内心。
  最做梦一样,在妄想中营造出一个只有2个人的空间。
  ——加西亚斯不知何时终于陷入了沉眠。
  
       * * * * *
  同在扎拉巴(扎格雷布的帝国语读法)的安纳托利亚军团,却在即将迎来拂晓的夜幕中陷入了神明也无法阻止的大混乱中。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厚重的丝绢和织物编成的宫殿——帝国军的大帐里,安纳托利亚军团的总司令官,大臣阿梅德扯着嘴角发出小姑娘一样的尖叫。
  “司令,你没事吧……”
  “快,快叫军医来……”
  “到底……呜哇啊啊啊啊!?”
  冲进大臣阿梅德帐篷里的帝国军卫兵们扶起吓得大小便失禁的矮小男人,终于看到了他所恐惧的东西。
  “呀啊啊啊!救、救命!那些家伙,地狱的恶魔……!”
  在大臣阿梅德和宠妓们所睡的纯白色床单上——
  “这是,千龙长……!?”
  在油灯的照耀下,那里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些滑稽的人头。将床单上染上血污的,是大臣阿梅德的心腹,军领亲卫步兵联队的英勇豪杰尤里阿尔多千龙长的首级。
  千龙长不知看到了什么,至死都睁着惊愕的双眼——他的牙齿之间,好像噙着什么奢华的碎布。
  仔细一看,这片布就是完全因恐惧丧失自我的大臣阿梅德睡衣的其中一只袖子。
  “怎、怎么可能……!?”
  不论如何,要躲避严密的戒备入侵大臣的帐篷割掉一只袖子,并且——趁所有人不备,把豪杰尤里阿尔多的首级砍下来—一怎么想这都不是人类所为。
  
  “快、快跑……!那些家伙!——是‘山中老人(Assassin)’!那个恶魔……!”
  大臣阿梅德的恐慌就像强力病菌一样,迅速在贵族指挥官之间传播开来。
  然后——大臣擅自决定带着禁卫军撤退——于是在日出之前将两万精兵变成了单纯的乌台之众。
  之后,在太阳升起的同时————
  在做好战死觉悟的西欧军的阵地上,传来了帝国军撤退,不——是溃逃的让人无法置信的报告。
  威尼斯佣兵第l 7联队对于前哨传来的报告有些疑惑——但是在指挥官帕鲁维斯参谋的领导下,立刻从背后堵截已经混乱不堪的安纳托利亚军团。联队所剩最后的轻骑兵和火铳兵队也开展了对帝国军的追击——
  持续了几小时的,和杀戮无异的追击战————
  参与的第17联队也好,逃跑的帝国军也好————
  
  这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本该成功的西侵战争失败的时刻,也就是奥斯曼帝国永远地失去历史上最后一个机会的瞬间。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3-1 23:20 编辑


EPILOGUE
   ——1618年 奥斯曼帝国 帝都君士坦丁堡

  
——我听到摇着我肩膀的法鲁克的声音之后,终于恢复了清醒。
  “……喂,加西,加西!?……你到底怎么了?”
  我突然回过神,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这里是我和法鲁克造访的奴隶市场的庭院。我把身体沉入奢华的椅子中,眼前站着3位美丽的奴隶少女。
  “……啊,咦……?”
  在我身边,有一脸担心表情的法鲁克和狼狈得略显滑稽的派顿。对了——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存在么?
  (怎么回事……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这个散发奇妙香味的酒的缘故吧?我好像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一样,摇了摇晕眩的头,勉强笑了笑。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中暑……不过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受刺激过度了呢。”
  听了我的话松了一口气的法鲁克恢复了平时调笑的口吻。我笑着答道:
  “别说傻话——到了…………”
  我将杯子里剩下的葡萄酒一仰而尽。
  “女孩子——这些就是全部了么……?”
  听了我的话,满脸是汗的派顿立刻客套起来。
  “是的,巴尔维斯大人——现在有些缺货……不过,品质方面呢……”
  忽略对方的营销伎俩,我重新将视线移到少女那边。
  
  银发红眼,拥有乳白色肌肤的罗马尼亚公主————
  被命运玩弄,沦为奴隶的西欧金发美女————
  蜜色肌肤,黑眼中彷佛隐藏着某种秘密的帝国少女-————
  
  是买下其中一个,又或是一个都不买——
  我和她们的命运将会出现什么样的转变——也许,根本什么变化都不会产生。
  这样思考着,我再一次产生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话说回来,加西。要买哪个,你决定好了没?”
  听着法鲁克的话,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答道:
  
  “是啊。已经决定好了————”

(上部完~)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3-4 12:13 编辑


下部


1626年——奥斯曼帝国和伦巴第同盟之间签订了谈和条约。
这一年,将巴尔干半岛和东欧世界化为焦土的东方七年战争终于结束了。

我——威尼斯共和国贵族和陆军参谋加西亚斯•吉雷•帕鲁维斯在东方七年战争开始的那年——161年时接到共和国元老院的密令,前往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赴任,并在那里沦为了帝国的俘虏。
幸运的是,我没有被砍头,也没有受到残酷的对待,4年后我被释放,然后就继续以参谋士官的身份参加了东方七年战争。
经过地狱一般的7年——成为帝国囚虏的4年和在战场上的几年,我侥幸活了下来,并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是因为有神的加护,我才能够活着度过这样残酷的岁月么?我并不清楚。
可是——我很清楚地明白一点。
我——在那个时候,那个城市的那个地点——和她们相遇了。
是啊——那个时候的一切,我现在都可以清楚地回忆起来……
那是l618年——在帝都的奴隶市场里,我和3位奴隶少女相遇了。
我——遇见她们之后…………


帝国的骑士
——1618年 奥斯曼帝国 帝都君士坦丁堡


1618年——
我加西亚斯•吉雷•帕鲁维斯接到了共和国的密令赴任,结果在帝国沦为了俘虏。
通常情况下立刻会被当成间谍斩首——可是我很走运,是以共和国军人的身份被帝国军逮捕,所以逃过了一劫。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偶然——帝国商人——也是我的旧友法鲁克花了多到无法想象的金银去贿赂帝国大臣和将军。另外——虽然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不过我始终认为和我一起沦为俘虏的帝国全权大使,巴鲁巴利克卿保住了我一命。

还有就是————一
如果没有那名男子的存在——我一定会被当作卑劣的间谍被帝国处决。
这个对我来说可称为敌人的男子——让我至今抱有某种奇妙友情的男子——他是帝国的军人,神皇帝禁卫军的精锐——龙骑兵士官。
多亏了他和我还有我深爱的比安卡之间的奇妙缘分——多亏了他将我作为正式俘虏逮捕的缘故——我侥幸逃过了被处决的命运。

他就是龙骑兵——嘉拉鲁第百龙长——

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否还以一名龙骑兵的身份继续战斗,将鲜红的血洒满战场……?
东方七年战争结束了,可是,帝国战场还笼罩在像瘟疫一样的内乱和边境叛乱之中,如今的他是否还活着呢?

现在的我无法得知他的生死…………
我能够活着——和那些少女们再会,继续这样幸福甜美的生活——着全都是他的功劳…………

……神啊——
并不是我们信奉之主的,帝国真教徒们敬仰的天神啊——
唯一神,和十二天使们啊——
请你们保护我的朋友,保护那名拥有白色翅膀的死之天使吧……
如果——他已经不幸罹难——
那么请引导他的灵魂去往天堂,保佑他能够安息吧……


* * * * *

——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呢……

他最初混沌的意识里冒上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嘉拉鲁第就像逃避某种东西一样,将自己的意识慢慢沉入被甜蜜雾霭笼罩的梦境中。
(——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的吧……)
昏睡着,在梦中嘉拉鲁第思考着。
只不过,接下来逐渐成形的梦境,将他的意识彻底覆盖起来。

——甜美而温暖的记忆构成的梦境——这是………………

(啊啊……是那个小姐的,梦么…………)
嘉拉鲁第——帝国军神皇帝禁卫军龙骑兵百龙长嘉拉鲁第,面对自己的意识所唤起的记忆,在甜美的梦境里微微地苦笑着。

这里——
在湛蓝的天空和有些炫目的温暖阳光之下,有从内陆而来的微风吹过——
在帝都的一角,远离大市集和人群喧嚣的广场上——
在向街市和宫殿输送水源的古代罗马水道桥旁,一个小小的市场附近——

(是啊……那位小姐……总是……在广场的……榆树下……)
嘉拉鲁第漫步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在梦中,他顺着自己的记忆,沿着巡逻时的道路走过去。
让部下们先回兵舍之后,自己一个人沿路前进。

那里——嘉拉鲁第所寻找的小姐就在那里。

(啊啊……今天她也来了么……)
嘉拉鲁第在梦中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眼前便是他所珍视的景象。
广场上布满了草坪,在一棵大榆树的树荫之下——
身着浅桃色裙装的小姐露出清纯而惹人怜爱的笑容,仿佛一朵花一样盛开在那里。这位西欧美人浑身散发着美丽的光彩。
好美的——一名小姐。
貌美如花,像少女一般清纯可爱地笑着——简直就像圣女一样。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美好的人……)

嘉拉鲁第从第一次在帝都见到她时就不断这样想——现在也是如此,震撼中伴随着一些不明缘由的憧憬。
这位小姐——
是威尼斯共和国贵族卡拉布里亚家的千金,名叫卡特里娜。
嘉拉鲁第躲在远处凝视着坐在榆树下小椅子上的卡特里娜。
(今天,她也和孩子们一起…………)
嘉拉鲁第看着那位小姐,还有围绕在她身旁的小小身影。
那是在城市的屋檐下聚集的,如无名小雀一样的贫民孩子。
孩子们的小脸上满是污迹,根本辨识不出性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可是,每一个孩子都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兴奋着,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跟前的小姐。
“——好了,大家安静一点~”
这位身旁放置着一根手杖的卡特里娜小姐(很遗憾,这位美丽的小姐的腿脚不便)轻轻拍拍手,呼唤喧闹的孩子们的注意力。
“那么,今天——我们来学习稍大一点数字的计算吧——”
孩子们看着仿佛母亲一样温柔的卡特里娜。这位美丽的小姐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帝国语,听了她的话之后,孩子们又是一阵喧闹。卡特里娜有些困扰地了笑起来,对着围成一圈的孩子们说道:
“一点都不难哦。而且,在你们长大以后一定会派上用场的。用心学一定可以学好——好了,大家看这里——”
卡特里娜用石灰的碎片在小黑板上写了几个数字,说道:
“而且,今天是你们真教徒为天使大人进行庆祝的圣日,大家学好之后——一起吃好吃的面包吧~~”
听了她的话,孩子们欢呼起来——有的孩子甚至兴奋得互相扭打在一起。再次拍手让这些孩子安静下来之后,卡特里娜一边往黑板上写字,一边说着。
“——这些数字,都是你们帝国人创造的哦………………”

卡特里娜教孩子们数字的写法和计算——
孩子们用手指在地面上写下歪歪扭扭的符号——
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

嘉拉鲁第最喜欢这样的情景了。
每当看到那位美丽的小姐时,心底某种令他感到歉疚的悲哀心情便会无影无踪了——可是比起那个,他更喜欢的是对方被孩子们环绕着教书的情景。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那些居住在帝都的最下层——比吃不饱饭的贫民还要可怜的,无亲无故,靠翻垃圾为生的野狗一样的孩子们——
在这里他们完全不同了——
孩子们眼中闪着光芒,他们围着那位大小姐学习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必要的知识。然后——他们最终还会回到帝都的污秽之中。
一开始,嘉拉鲁第认为孩子们都是冲着卡特里娜所施放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才聚集在这里的。可是,见过几次这样的景象之后——嘉拉鲁第对自己曾经有如此肤浅的想法感到羞愧。
那位小姐——卡特里娜给予孩子们的是远比那些还要重要的东西。
(或许……不——我已经很幸运了。)
他得到了改变奴隶命运的加护和教育,有和自己一样境遇的伙伴们——也有成人之后的容身之所——军队和名为战争的使命。
(她是想要教会孩子们自己活在这里的理由……还有抓住未来的能力……)
嘉拉鲁第看着似乎将这里逐渐填满的孩子们的小手和小脸,从心底高兴起来。
但是这种喜悦并没有唤起他沉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他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情景和他幼年时在那个遥远村庄里度过的日子是多么的相似。

(差不多……该走了…………)
在这里站的久了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有着高大的体魄和死人一样的冰冷的假面,深知自己的模样会让人感到恐惧,嘉拉鲁第慢慢转身打算离开。
如果有人给她的“学校”捣乱,那么在附近的自己就可以把他们赶走。可是至今为止嘉拉鲁第的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看来,今天也不用多虑了。
其实她有一个弟弟,是在帝都做生意的威尼斯贵族。
这位可以自由出入帝国宫廷的大生意人还有着另外一面,他是控制帝都一半地域的暴力组织“隼组”的头领。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嘉拉鲁第看到卡特里娜没有随身带护卫时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并且开始强烈地担心起来——可是,“隼组”敌对的暴力组织“惩罚之箭”尽管和“隼组”有利益之争,却绝对不会对卡特里娜出手。
并且,还有“惩罚之箭”的头领出资援助卡特里娜的“学校”的传闻。尽管不知道那些恶党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
(或许……那位小姐就是真正的天使或女神吧…………)
那位女性便是如此不可思议的一个人。在这个充斥着暴力和污秽的巨大都市当中,她一点也没有受到污染,反而让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得到了净化。


嘉拉鲁第依依不舍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准备走回街市的人群之中————
可是——他刚迈出步子就停下了。
(…………?——怎么回事……?)
嘉拉鲁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不,与其说是影子,不如说彷佛只有那里没有被阳光照射到一样。有个充满黑暗的东西矗立在他面前。
看着眼前的暗影,嘉拉鲁第心里一惊,然后感到了一丝的愤怒。
“……你……?是谁……!?”
连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质问声中带有细微的颤抖。
这暗影一样的东西仿佛在揶揄嘉拉鲁第的恐惧和不安一样,愉快地说道:
“啊哈哈哈哈,别这么害怕嘛,浪费了一张俊脸。” 1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黑影一瞬间呈现了别样的姿态——
“你好啊,百龙长大人—一”
嘉拉鲁第眼前的是一名手拿拐杖浑身脏兮兮的盲眼乞丐。看上去这个男人似乎还很年轻。他有着少年一样矮小的体型和蜡制一段毫无血色的脸——并且,他的双眼被还沾满污迹的绷带包裹着,看起来非常诡异。
“你……是……?”
嘉拉鲁嘉之前见过这名盲眼的男人。
来看卡特里娜的学校时见过这名乞丐。
这个男人扯着一双薄唇笑道:
“真不好意思,突然出声叫住你。而且,还是在梦里——”
“……!?你、你说什么……!?”
嘉拉鲁第心里一紧,然后一瞬间明白了——
(——是啊……我在做梦呢…………原来是这样啊…………)
恍然大悟的嘉拉鲁第以为自己的梦就会这样醒来。
可是————一
(……?呃……!?)

嘉拉鲁第的梦境—————无法结束。

远处帝都的街道,市场还有矗立着的水道桥,广场——
阳光和微风,视野余光所看到的榆树,卡特里娜和孩子扪的身影——
还有眼前这名男子,以及自己心中的困惑—一
————全部没有消失。
(——怎、怎么回事,这个梦究竟……!?)

在梦中——嘉拉鲁第浑身僵硬,仿佛就会这样冻住一般。
他感到自己内心中对这个丑陋男人的莫名恐惧。
可是男人却不理他的感受,一脸轻松地继续说道:
“啊哈哈哈,失礼了。再稍微这样待一阵儿,等我的事情办好以后,就会让你酲过来了。”
盲眼男人干笑着说道,嘉拉鲁嘉更加困惑了。
“——你的事情……?”
“是啊,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拜托我……?…………?”
像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男人的话,嘉拉鲁第突然觉得自己被男人的盲眼直勾勾地盯紧,身体一瞬间僵硬了。
“——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男人用他被绑在绷带后面的双眼凝视着被孩子们环绕的卡特里娜——不知道为什么,嘉拉鲁第一下子恍然大梧。
“啊哈哈,别一副如此可怕的表情。我想拜托你的————”
不知不觉间,男人已经把视线转了回来,看向嘉拉鲁第这边。
“我想请你教救那位小姐。要是迟了的话——那么美丽的人就会像一只野狗一样被无情地杀害。”
“……什、什么…………!?”
嘉拉鲁第下意识去取别在腰间的巨斧,下一秒钟——他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向大榆树下。
在那里——
(…………!?怎、怎么可能…………?)
不知从何时开始——黑暗的笼罩之下,嘉拉鲁第只身一人站在广场的角落里,心怀近乎恐惧的困惑。市场的喧闹,明媚的阳光和清风都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有些渗入的榆木黑影。树下没有任何人——
那位美丽的小姐和像小鸟一样快乐的孩子们全都消失了。
“那位小姐……究竟……究竟去了哪里……?”
即使在黑暗之中,嘉拉鲁第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名盲眼男子的存在,于是他面向对方发出金属一般尖锐的吼声。
“你说那位小姐会被杀害……!?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回答我!”
可是回答嘉拉鲁第的一一
是对方机械的笑声。盲眼的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现在能够救她的只有你了——反正我已经拜托过了,剩下就要靠你自己决定了……”
“什、什么……?等、等一下……!?”
“我呢……不可思议地……很喜欢这个世界的流转。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气氛,出现一些无谓瑕疵就很郁闷了吧?我,怎么说好呢……?很想再继续看下去呢。”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嘉拉鲁第感觉到,黑暗中——男人的存在慢慢远去,不——就好像扩散一样慢慢消失了。
同时,自己的意识也再度被黑暗占据……
“……那就拜托你了。百龙长大人——其实……即使没有我的请求你也会行动的吧…………”
“等、等等…………!那位小姐,卡特里娜小姐究竟……”
嘉拉鲁第在黑暗中乱挥着自己包裹在钩爪一样铠甲下的双手,叫喊出来——
可是,喊叫却被一种坠落的感觉打断了。
(呜、呜哇………………!)
这是从梦境中醒来时的坠落感————
“……………唔…………唔呃……!”

从梦境坠落————
最初感到的是疼痛。
这种疼痛就像潜伏在污泥中的锐刺一样,在混沌的意识里向他袭来。然后慢慢地,疼痛让他苏醒了——
“——唔呃…………”
刚一睁开眼睛,侵袭而来的剧痛让他几乎再次丧失意识。可是他却挺过了疼痛的折磨,微微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里…………?)
这样的疑问几次浮上意识,可是他却找不到答案——微睁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映现出来。只有疼痛在不间断地折磨着他。
他在只有痛苦的虚无之中探寻着——
整个身体都在倾诉不快——特别是肩膀和手臂,还有手腕的疼痛最为剧烈。两只手腕就好像燃烧或者被扯断一样疼痛难止——
当他探寻起疼痛产生的缘由之时——
(……这里是…………原来如此……)
一切都明了了。
他,嘉拉鲁第慢慢吐出一声叹息,拼命压抑住喉咙深处涌上来的痛呼之声。
……自己是晕过去了吧?尽量不被狱卒发现,嘉拉鲁第眼睛睁开一个小缝,看向昏暗的光亮之处。
这座地牢被称为“叹息之塔”,阳光根本照射不进这帝都最坚固的监狱内部。嘉拉鲁第正是在这里受尽折磨。
灯光是从分隔地牢和通路的木材与青铜制成的破旧大门对面透过来的。嘉拉鲁第一边看着微弱的灯光,一边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手腕的伤——差不多也要感染坏死了……)
嘉拉鲁第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如此冷静地看待这个恐怖的事实。也许是因为监禁和拷问让灵魂也变得麻木了吧,他没有感到绝望,只是以一种坚定而冰冷的情感注视着自己走向毁灭。
(……我——会死在这里吗…………)
嘉拉鲁嘉受到了帝国对囚徒施展的各种折磨。
军装被剥夺,衣服被人撕破,两只手被分别用锁链绑在墙上,高大的身躯被半吊起来。接受了各式各样的拷同。
他被反复鞭打,被泼上腐臭的海水——普通人早就撑不下去死掉了,可是他却硬是扛下了这足以令人发狂的折磨。只不过——吊着双腕的枷锁的折磨实在是过于严酷,长期处于不自然的姿势使他肩膀和手臂都被疲惫麻痹了,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痛苦。
如果用脚撑起身体的重量会好很多,可是这样的话就会让狱卒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意识,马上拷问者又会出现,将嘉拉鲁嘉折磨到再次丧失意识为止。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嘉拉鲁第云淡风轻地想着,仿佛这是别人的事一样。他佯装失去意识,将全部的重量都交给手上的枷锁来支撑——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忍受不住手腕的疼痛用脚支起身体——那样的话马上又会受到鞭打,丧失意识……
究竟还要承受多少次这种令人求死不能的折磨呢——

嘉拉鲁第在剧烈的疼痛中再次凝聚自己即将陷入浑浊的意识。
自己从被捕以来已经经过了多长时间呢……即便被疼痛折磨意识在昏睡和清醒中不断转换,他依旧可以清晰地知道这点。因为,那昏暗的灯光可以告诉他答案。那种油灯和他们兵营里用的一样——他清醒时见到灯油被交换了四次——那种油灯差不多每次可以使用半日的时间。于是,他便知晓自己在这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狱里已经待了三天左右。
嘉拉鲁第再次失去意识之前——想起三天之前的事。
那时候——

他和他所指挥的禁卫军的龙骑兵,正在执行维持帝都治安的任务。
帝国向西欧的异教徒伦巴第同盟宣战的那一天,帝都的好战派大臣,宫廷人士以及一些军人们发起了叛乱。
在叛乱中,稳健派的宰相伊本吉克被逮捕,连神皇帝陛下都差点被监禁起来——可是,叛乱者之中很多人都在事前和宰相有过秘密的盟约。他们凭借参与叛乱的优势,作为内应将帝国最危险的野心家大臣和宦官长一网打尽。于是,宰相才得以捡回一命,政治生命也得以延续下去。为了表示严惩造反者,宰相在叛乱之后派暗杀者杀死了几位高官和大臣,然后将他们的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
当然,宰相所布的局并不只是这样。与叛乱同时发生的驻留帝都的禁卫军步兵连起义也由身为宰相派的龙骑兵们进行镇压。很多禁卫兵和原本的同伴都被嘉拉鲁第他们这些龙骑兵亲手正法。
开战的那天——嘉拉鲁第在帝都逮捕了一名西欧人。
这个男人加西亚斯——是一名姓巴鲁维斯的威尼斯军人。
只是假装将企图逃跑的他逮捕拘禁起来——

(……那件事……不知从何处泄露出去了吧…………)
嘉拉鲁第找到了自己被逮捕的理由,然后——他浅浅地笑了起来。
如果。自己是因为这件事被捕的话,那自己决不能向拷问者吐露半句。
嘉拉鲁第在折磨中几度对自己的心如此起誓—一
在逮捕加西亚斯的时候,那位威尼斯青年为了让帝都里的奴隶少女们逃跑。自己只身一人留了下来。
当然,嘉拉鲁第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只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报告上去,而且也严命部下们保守秘密。
他违背帝国神圣律法,任奴隶逃往国外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也许是因为加西亚斯想拯救的奴隶之中有那名和他有过一段奇妙缘分的银发少女。又或许,自己对加西亚斯这名青年怀有一种包含好奇的感情——也许正是那种被称作“友情”的,对敌国人士本不应持有的感情在作祟。
(……他——那位威尼斯青年是否平安无事呢………………)
想到这里,嘉拉鲁第沾染污迹却不失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小小的笑容。也许自己亲手逮捕的那名男子,现在也被监禁在同样的地点——“叹息之塔”里。
嘉拉鲁第张开因缺水而干裂的唇瓣,呼吸着地牢里腐臭的气息——
“……唯一神啊…………十二天使和十字架的预言者啊…………请保佑那位高贵的西欧青年和他的妻子们吧………………”
再度失去意识之前,嘉拉鲁第将自己心中残存的仅有的心愿和希望化作诚挚的祈祷。也许狱卒会听到他的声音而跑过来,可是对现在的嘉拉鲁第来说,对痛苦的恐惧已经消失了。
唯一的救赎是——————
嘉拉鲁第舍弃自己的武装和名誉,以身陷囹圄为交换,使部下们的罪责得以免除。恐怕自己那些优秀的部下们会被配属到别的龙骑兵部队去吧——嘉拉鲁第这样相信——剩下的,只是静静地等待自己最终承受不住痛苦折磨的那一刻。
……如果自己这样坚守着沉默死去,部下们和那位成了俘虏的青年都会平安无事吧……
在呼吸都有些困难的痛苦之中,嘉拉鲁第那端正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微笑……他做好了继续受毒打的觉悟,用几乎麻痹的双脚站立起来,稍稍减轻了手腕的负担。
就这样,深吸了一口浓烟般的空气。
(…………对了…………哈哈,已经忘了呢…………)
嘉拉鲁第的脸颊浮现出一种温柔却有些困扰似的笑容。
(……刚才……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位小姐……会被杀宫么………?)
绑在嘉拉鲁第手腕的铁锁清脆地响了起来。
卡特里娜小姐——那位天使一样的入会被无情地杀害——光是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就让已经疲惫不堪的嘉拉鲁第的肌肉中充满了力量。
可是——————
就算真的有人企图对她不轨——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感到痛苦的嘉拉鲁第再次闭起双眼,然后——
(……如果……自己还能再次醒过来……那时候,就替那位小姐祈祷吧…………毕竟,自己已经………………)
自己除了祈祷之外已经不能做什么了——嘉拉鲁第承受不住身体和精神的痛苦,再一次即将被牵引到昏睡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
地牢一角出现闪光一样的光环,穿透了自己紧闭的眼睑。
狱卒又要来拷问自己了么——嘉拉鲁第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可是,那并不是狱卒手提的昏暗油灯的光芒——啪叽啪叽的火焰声响起。那是火把所放出的光芒。
“……?怎、怎么回事…………”
同时响起了骑马靴和石道相碰的尖锐声音——好几个不同的脚步音在狭窄的通路中回响。
那是几个骑马人的脚步声——难道说……!?嘉拉鲁第因最坏的预感睁开眼睛。有些刺目的火把光芒正朝着他所在的地牢方向前进。
-—-难道说……是那些傻瓜要……!?
嘉拉鲁第知道,那脚步声无疑是自己的部下龙骑兵发出的。他们是不是违抗命令来救自己的呢——本来已经麻痹的感情中绝望和愤怒在不断膨胀。如果他的部下们真的来救他的话,那他们这次全都难逃死罪了。
没有刀剑相碰的声音,也没有铳声。有的只是龙骑兵们的脚步声和就要被脚步声掩盖了的狱卒们细微的声音,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了。
“………………!?”
突然,一枚火把从通路伸向地牢里——在那强烈光芒的刺激下,许久不见光亮的嘉拉鲁第的眼睛疼痛难忍,他微微皱起眉头,这时——
“……!?……百、百龙长大人!”
熟悉的年轻男声响起了,几乎让地牢都为之震动。
嘉拉鲁第眯起眼——地牢的大门伴随着有些刺耳的金属音敞开了——对面有几个人影晃动。
那是一群穿着刺眼的纯白军装的男人——嘉拉鲁第的部下龙骑兵们的身影。分散着冲进地牢里的龙骑兵战士用火把照亮狭小的空间——然后,发现了嘉拉鲁第的所在。
“啊、啊……?”
即使所有人都带着假面,嘉拉鲁第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此时都屏住了呼吸。然后——看到长官的士兵们全部一惊。手上的武器和火把几乎要掉落下来。
“…………你们……为什么违抗命令……”
嘉拉鲁第用嘶哑的声音训斥部下。他的声音将惊讶中的龙骑兵们唤醒——之后,全体士兵列队整齐敬礼。
“百龙长大人……!抱歉我们来迟了!……那、那个……我们并没有违反命令……这是释放!百龙长大人被释放了……!”
嘉拉鲁第看看按规定一样敬礼的部下们,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释放……?迪巴德……这是真的么……?”
被点名的副官迪巴德保持敬礼的姿势回答道:
“是的!可、可是,那个……正式的判决……还没有……那个…………”
结结巴巴的迪巴德抬头用他假面下的眼睛看向长官——他终于注意到了。
“……!?哇啊啊!百龙长大人!你伤得好重……!?”
部下们终于看到嘉拉鲁第的满身伤痕——因他的惨状微微颤抖着向后退。
“……怎、怎么会这样……!”
其中一人用颤抖的声音说着——然后,他们冲着身后像某种狡猾动物一样的狱卒们大吼。
“快点!快把百龙长大人的锁链解开!”
“可、可是……法务官那边还没有任何联络…………”
拿着钥匙的狱卒有些为难——迪巴德用足以震碎石地的力道向狱卒们逼近,把一张文件递到他们眼前。
“你们这帮混帐,究竟给你们看几次才会明白!我手里的是尊敬的御马长官兼神皇帝军欧洲军团长官,大臣阿梅德阁下的命令书!要是敢违抗这个命令,这次就轮到你们来承受这样的酷刑了!”
迪巴德的威吓和手中的纸片让狱卒们吓得像老鼠一样分散跑开,他们启动了牢房角落里的滑轮。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嘉拉鲁第的身体被降下,落在污秽的地板上。
“……!呃唔…………”
在经历数十小时的折磨之后,被束缚的关节和肌肉在终于得到解脱时产生剧痛,就好像把之前所有的痛苦全部凝聚起来一样——
至今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疲劳,嘉拉鲁第的身体和意识都在一瞬间脱离了掌控——将他带入了如死一般深邃的昏睡之中。
“!?百龙长大!”
“把百龙长大人带走!——快点!”
龙骑兵们丢下手中的武器和火把,将倒在污秽中的嘉拉鲁第团团围住。几名士兵抱起他的巨大身体,看着他们所敬爱的长官如此的惨状——
“你们这帮家伙……!”
副官迪巴德抓住狱卒长的胸襟,将他压在墙壁上。
“等、等一下!我、我们只是……我明白了,补偿的话……”
狱卒浑身冷汗强颜欢笑,伸手去腰带那里寻找钱包——
“——绝不原谅……!”
假面之后的迪巴德充血的双眼已经写满了疯狂——注意到这点的瞬间,狱卒长的腹部已经被龙骑兵的军刀刺穿,血淋淋的内脏被挖了出来。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3-9 13:17 编辑


眼睛比意识先一步醒来。
无力地睁开双眼——出现在嘉拉鲁第视野里的是包围着自己的暗色——还有对面鲜艳的马塞克图纹以及天花板上的墙画。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意识到自己躺在精美装潢的宽广地板上。嘉拉鲁第睁着眼睛,转头看向余光中散发柔和光芒的烛台。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让他全身像被什么碾过一般难受。
不过——之前拷问和枷锁造成的痛苦却已经消失了。
意识逐渐清晰起来的嘉拉鲁笫此时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牢——而是在一个非常宽广的房间里,躺在柔软的布单之上。
“……呃…………?”
想要动一动身体,可是一阵肌肉的酸痛再次袭来,让他发出小声的呻吟。听到他的声音,烛台对面几个白色的身影都像被什么击中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百龙长大人……!啊啊,守护天使啊……!”
听到部下们的大叫声,嘉拉鲁第转过头,勉强活动自己酸痛的肌肉。
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状态。被鞭子和棍棒毒打过的身体上,大部分区域都被带有酒精味道的绷带包扎好了。并且——在同样被仔细包扎的双腕上——套着一副崭新没有一点锈痕却沉重得有些残酷的铁镣。
于是。企图坐起身的嘉拉鲁第因为双手被绑脚下一个踉跄。他的身体被赶到他身边的龙骑兵战士们慌忙抱紧了。
“您还不可以起来!可是……啊啊,真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
耳边响起部下们担心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你们……我,究竟……”
肌肉的疼痛让嘉拉鲁第忍不住眯起眼睛,他环视着自己的周围。
“百龙长大人已经被那个监狱释放了……那个,现在……”
“这里……您知道么,这里是加拉塔的卡拉布里亚家大屋。”
“……什么?卡拉布里亚……?那个西欧人的……?”
因为意外的事实感到惊讶,嘉拉鲁第用肘部撑起身体。一位部下将亚麻布制的布单披在他的身上。
“是的……那个西欧人他……买通了大臣阿梅德阁下,将百龙长大人释放出来……”
“那个男人……?把我……?”
嘉拉鲁第就像只会提问的学生一样。在他身边看护他的龙骑兵部下们在他面前跪下,深深地低下头。
“幸亏大人没有出事……!请您原谅我们违抗命令擅自行动。”
看着部下们的假面贴到地板上,嘉拉鲁第说道:
“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可是……我的军籍已经被剥夺了……所以,已经不是你们的长官了。”
听到这里龙骑兵们一齐抬起头,然后,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惊讶、痛苦以及绝望的神色。
“百龙长大人……!”
“先不说这个……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那位威尼斯人会对我出手相助呢?是出于善意么?”
恐怕,那个卡拉布里亚家族的被称为法鲁克的青年为了把自己从监狱里救出来冒了不小的危险——而且,应该也花了不少钱去贿赂那些官员才对。
“是,那是因为……”
回答的是龙骑兵火铳长佩德拉鲁,他看向嘉拉鲁第手上的枷锁。眼中流露出了隐忍的痛楚与愤恨。
“那个西欧人……想要和我们……不,和百龙长大人做笔交易……”
“……交易?和我……?”
嘉拉鲁第抬起沉重的枷锁的时候——
突然,他感到背后空气的流动——原来是房间隔段的帘子在摇动。
同时,跪在嘉拉鲁第身前的龙骑兵们立刻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明显的敌意,并肩摆出守护嘉拉鲁第的架势。
在那里——
“你醒了啊————”
听到背后的声音,嘉拉鲁第忍痛支起身体转过身去。
那个并不陌生的声音的主人——卡拉布里亚大屋的主人法鲁克正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几名仆人。这名像壁画中的太阳神一样耀眼的俊美青年,正用他青色的瞳孔面带嘲讽地看着他们。
“哈哈,我还以为花了大把金钱只弄回一条尸体呢,你可是睡了整整一天啊,百龙长大人~”
听了他的话,部下们一个个都剑拔弩张,嘉拉鲁第低声制止把手伸到剑鞘上的部下们的行动。然后,他慢慢地朝着优雅地站在那里的法鲁克那边走去。
“在道谢之前——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把我救出来?不……应该说强行带出来才对吧?”
嘉拉鲁第稍微举起手腕上的枷锁,继续说道:
“卡拉布里亚大人……我曾经逮捕了你的好友。本应该因此憎恨我的阁下—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用混有少少后悔与悲伤情绪的声音说着,法鲁克并没有刻意隐藏他的嘲讽和不爽,露出一抹有些恶毒的微笑,对嘉拉鲁第说道:
“哈……你既然了解就不需我多费口舌了……要不是你对加西说那些无聊的话,他根本不会出事……!由我来保护他和那群女奴隶们简直绰绰有余……!可是……!”
法鲁克气愤地咬着牙齿——然后,他慢慢朝向面前高大的身影走过去,组织着语言。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嘉拉鲁第没有回答,只是像笼中的野兽一样静静等待着对方的话。
“我希望你把你的手下——那些士兵们借给我……”
“把部下们……?”
嘉拉鲁第感到有些意外——龙骑兵们也偷偷地看向他们的队长。
“是啊——我希望你的部下们去帮我做一件事。不,应该说必须帮我去做——!只要是你的命令,那些杀戮机器们一定会听从的。如果——你要是拒绝的话——”
停下脚步,法鲁克抬起头看着嘉拉鲁第——眼眸深处燃烧的愤怒火焰中隐含着一丝不安—一嘉拉鲁第一下子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入这名青年手中的原因。
(……难道说——那时侯的“梦”是……不会吧……!?)
法鲁克略带恶毒地冲着保持沉默的嘉拉鲁第说道:
“……百龙长,使你得到释放的文件——是我花钱买来的,也可以说是伪造的文件。如果你拒绝我的提议——那么请你再回到‘叹息之塔’中去吧。而且,这次可是永远了呢。放心吧,你可爱的部下们也会陪你一起的。”
听到这里,龙骑兵们用帝国语咒骂起来——将手伸向腰间的剑柄。看到他们的动作,法鲁克的护卫们也立刻冲上前去,保护他们的主人。
就在剑拔弩张的瞬间——
嘉拉鲁第用沉静的声音喝止住部下的冲动。
“都住手……卡拉布里亚大人,我们禁卫军是可以支配日月星辰的神皇帝陛下的奴隶,并不是给钱就可以使唤的佣兵——因此,请你叫狱卒来把我们带回‘叹息之塔’去吧。”

——男人们之间充满了令人窒息一般的沉默。
就在这充满着敌意,疑惑以及不明所以的绝望的沉默蔓延的时候——一

“我明白了。我为我对你们和你们长官的无礼行为感到抱歉。对不起。”
打破沉默的是法鲁克。嘉拉鲁第注意到对方语气中的疲惫和暗藏的不安情绪——他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哈哈……没想到在‘叹息之塔’被折磨了两昼夜的男人居然拒绝我的交易——是我太小看你们了…………”
法鲁克伸手按住眉头,低声笑了起来,然后——
“……拜托了——请你们帮帮我……”
他垂下眼。声音微微发抖……对眼前的男子说道:
“我已经……和你们的长官——宰相伊本吉克打过招呼了。剩下的——队长,只要你肯对你的士兵下令……拜托你了——”
嘉拉鲁第向语言已经有些支离破碎的青年走近一步,说道:
“您想让我们做什么事。”
听了他的话,俊美的法鲁克用有些阴霾的声音,呻吟一般地答道:
“……拜托了…………请救救我的姐姐…………”
果然……最坏的预想变成了现实。可是嘉拉鲁第只是沉静地继续问道:
“您的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法鲁克抬起头,憎恶和愤怒的火焰又重新在他的眼中燃烧起来。
“……被绑架了……是那帮卑鄙的乡下人把我姐姐掳走的……!”
“……什么……您知道对方是谁么?”
“啊啊,是布鲁伯恩家那个狗娘养的打手——加拉塔的那帮法兰西人。那是我生意上的对手——无能的法兰西人布罗基。他们买通了你们帝国的大臣,打算利用姐姐采对付我。”
“……您的姐姐……那位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还平安无事么?”
“……啊……平安……可能吧。我已经交了2万杜卡特赎金——可是,对方反而继续要求3万。”
“真是贪得无厌——您不想接着付了么?”
“是啊。钱我可以给,但是根本毫无意义。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除掉我。根本没有打算把姐姐平安地送回来。”
法鲁克就像困兽一样来回踱着步子,紧张地咬着指甲。
“我太愚蠢了……战争开始之前就应该让姐姐回国或者到这里来避难才对——可是姐姐却不同意——可恶……!给那些帝国的肮脏小鬼们上课就换来这些么!?哈哈……早知道这样……”
熟识法鲁克的人们看到他这样疯狂咒骂的样子一定会很惊讶吧——可是嘉拉鲁第却用他不变的沉稳语调继续问道:
“那位小姐被囚禁的地点是?……有没有营救计划?”
法鲁克停下来,有些忿恨地碾着脚下的豪华绒毯,说道:
“啊啊,地点是知道的。姐姐就在加拉塔的法兰西商馆街——罗瓦尔股份公司的商馆里……我曾经聚集部下冲进去过一次,可是却失败了。”
“失败…………?”
“是啊……太大意了——他们从帝国大臣那里借用了斯帕希骑兵和西欧人的佣兵进行商馆的护卫工作。我的——你应该知道吧?我们隼组只是黑帮,根本无法对抗他们……”
“是么……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只为求财的暴徒了。”
“他们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等待着帝国和威尼斯发起战争,我的立场变得危急的时候对姐姐出手。他们想把我和其他的威尼斯商人们赶出去——再把他们自己的人弄进来——就为了这样丑恶的算计,竟然把我的姐姐……l!”
青年的眼中浮现出了恶魔般狰狞的恨意。
“所以——才要让我们——?”
“是啊。他们把商馆当成堡垒一样层层围住,我手下的黑帮和小弟们绝不可能是军队的对手。因此——我才想请你们龙骑兵把我的姐姐救出来——如果可以成功救出姐姐,不管要我怎么答谢你们都可以。当然,我也可以洗脱你们的嫌疑,让你们重归军营。不过—一你们要是不合作的话……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会让你们回到监狱中去的。”
嘉拉鲁第闭上眼睛,他有些被跟前青年的情绪感染,胸口中涌上一股愤怒和焦躁的漩涡。他深深吸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答道:
“——驻守帝都的禁卫军有义务维持城市的治安。可是——我们却不能够牵扯进私人恩怨里,为帝都招来更多的混乱。”
听了他的话,法鲁克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视线直射过来。可是嘉拉鲁第没有躲避,而是用自己沉静的观线去迎接对方。
“所以——我们不要什么答谢。我自己的罪应该由帝国的神圣律法和唯一神来审判——我们只是为了救出被暴徒绑架的市民而行动。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过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听到他的话,法鲁克一瞬间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也就是说——你们愿意帮我……?”
嘉拉鲁第慢慢点头——然后,抬起被手镣束缚住的双手。
“我有几个条件——我们之同井不是雇主和佣兵的关系——我希望我们以拥有同样目的同志的身份共同战斗。还有另一点就是——我们虽然不要求报酬,可是需要用您的力量来准备一些营救那位小姐所必需的东西。包括作为诱饵的钱财,武器,还有情报。”
“我明白了,不管是钱还是武器我都会准备好的。可是——我是个商人,无法信任不收取报酬的交易对象。请说出你们的愿望吧,队长大人。如果能平安无事救出姐姐——你们想要什么?”
嘉拉鲁第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然后,在一段时间里,他闭上双眼回想那个梦中的场景说道:
“我们的愿望和你一样——只要那位小姐可以平安归来就好了。而且,可不可以请您把我的手镣摘掉?这样的状态,我什么都没法做。”
看着含笑的嘉拉鲁第,法鲁克明白两个人之同的想法存在着深深的鸿沟。他耸耸肩,对着身后的佣人示意。
佣人拿着钥匙走了过来,这时——
“事先说好一点……我们和你之间已经是伙伴关系了,不管持续的时间长短。”
听到嘉拉鲁第的话,法鲁克皱了皱眉头。
“直到救出那位小姐为止——绝对不要背叛,更不要欺骗。”
嘉拉鲁第沉静却冰冷得让人从心底发凉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
被手镣束缚着,嘉拉鲁第的手臂和肩膀处的肌肉微微膨胀。在法鲁克和其他人的面前,绑着嘉拉鲁第双手的钢铁枷锁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像粘土一样被扭曲撑破。
化作一坨废铁的手镣掉落在地板的绒毯上,发出闷钝的响声。
“还有,想要绑住我的话,请用更结实的枷锁吧。”
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嘉拉鲁第一边露出浅浅的笑容说道。
在面对着这美丽的魔人雕像一般的巨汉时,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法鲁克也不禁血色尽失。

* * * * *
奥斯曼帝国和伦巴第同盟之间的战争打响之后,第六天的夜晚——
帝都君士坦丁堡就好像重返冬日一般吹着寒冷的东风。遮掩着月色的城市中,乌云布满低空。晚间祷告的时间刚过,城市便笼罩在一片夜幕之中——除了林立的神殿尖塔还有灯光之外。没有一丝光亮,连子民的气息都仿佛被暗夜吞没了一样。
加拉塔区的高地也是一样。随着战争的爆发。基督教徒区和商馆街的很多居民都舍弃家园走上了逃亡之路,留下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可是——加拉塔海峡那侧高地上建造的军事设施——生产帝国军重型军火的“炮兵工厂”里,此时却亮着点点灯光。
被要塞一样的石壁保护的工厂,既是帝国军在加拉塔区的防卫要地,也是压制市区的要塞。
“——百龙长大人。火铳长阶级及以下的士官已经全部集合完毕了。”
听了副官迪巴德的报告,已经换回军装并装备好铠甲和假面的百龙长嘉拉鲁第从桌面上抬起眼,点了点头。假面后的一双眼睛环视着室内。
“辛苦了,将空闲的士兵中的志愿者带到这里吧。”
迪巴德敬了一礼,转过身时——急不可待的龙骑兵士卒已经竞相从敞开的大门那边蜂拥进来。只有几盏油灯的昏暗房间,已经被男人们的热气和喘息填得火热。即匣如此,还有一半以上的士兵进不来这个书室,队伍的尾巴一直拖到走廊。
士兵们都争相想见从“叹息之塔”那样恐怖的地狱中生还的上官一面,互相推挤在一起像待剪毛的绵羊一样。
在这些纯白色的死神——身着纯白军服和铠甲的龙骑兵勇士之中——
“……哈哈……这可真是壮观啊……”
和龙骑兵们仿佛就像两个世界的生物一样的法鲁克带着他的佣人们站在嘉拉鲁第背后,有些坏心眼地嘲笑着说道。
为了制定营救卡特里娜的作战计划。嘉拉鲁第决定把这个炮兵工厂作为作战本部。法鲁克虽然并不太赞成——但是也无法拒绝这个决定。
不管怎么样,敌人——绑架卡特里娜的布罗基一伙应该已经得知了法鲁克和禁卫兵以及嘉拉鲁第有所接触的情报。不过——他们应该做梦也想象不到,身为西欧人的法鲁克竟然可以潜入平时即使对帝国人也严格限制的兵器工厂里。
“确实——不能把这一帮扎眼的家伙招呼到我的宅子里啊……”
状似轻松的口吻——但他自己也能听出自己话中的虚张声势。法鲁克有些不爽地拢着自己的头发,走过去——拿起嘉拉鲁第面前桌子上的几张图纸。
“——然后呢?已经想到把姐姐平安无事救出来的方法了么?”
法鲁卡看着手上的画满红色墨水的图案和文字图纸。
“啊啊,要尝试一下——只不过……这是个危险的赌注。请您明白这一点。”
听着嘉拉鲁第的话。法鲁克忿恨地看着眼前的图纸——那是他从加拉塔的建筑工会那里弄来的法兰西商馆的构造示意图。
“你们可能已经知道——那个法兰西商馆已经和要塞无异。正门的入口和一层的大厅里有近百名完全武装的佣兵——后门也是如此。之前也说过——我的手下们就是从这个后门那里进攻结果失败了的。”
“啊啊,刚才的侦查已经确认过这一点了。正面入口有两个小队的斯帕希轻骑兵——近百人聚集在那里。恐怕,他们已经清楚知道你们最初的营救行动,以及你和我们龙骑兵接洽的情报了。敌人的警戒应该也会强化吧。”
就好像讨论下棋的方法一样,听到嘉拉鲁第坚定无畏的声音,法鲁克反而有些气愤地说道:
“那帮卑鄙小人的情报我已经听够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姐姐——真的能够得救么?你的士兵们真的可以做到么?”
仿佛耗尽最后一口气一样,又彷佛想要拼命抓住什么——听到法鲁克那充满疲惫的声音,嘉拉鲁第毫不为之所动,慢慢地说道:
“——照一般情况下考虑——营救——将那位小姐平安拯救出来的确很难。敌人——近200名士兵已经摆出了守城的防御阵,而我们——龙骑兵只有82名。”
“-——是没有胜算的意思么……”
“不——问题的重点并不是胜败——而是我们这边本来已经处于很不利的状态,而且还有可能给那位小姐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当对方将地作为人质要挟我们的时候,我们根本连攻击都做不到了——所以,需要制定一些策略。”
“策略——?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样的策略——可是如果……”
“喂喂,麻烦让一下。”
从士兵们的背后,传出一名壮年男子有些不合气氛的粗鲁嗓音。
可是,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龙骑兵们立刻绷直身体让出一条路,向声音的主人敬礼——高大的龙骑兵之中走进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嘉拉鲁第也像士兵们所做的那样向对方敬礼。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唉……小鬼们一看到我的脸就跑掉了——”
来者是身着灰色炮兵军服和假面的禁卫军炮队士官。
“炮列长阁下——那么——孩子们呢——?”
听着嘉拉鲁第略话不安的声音,法鲁克虽然皱了皱眉头——可是,他还是有样学样也像龙骑兵战士一样对男人行了一礼。小个子的男人——斯坦曼炮列长那假面没有遮住的布满火绳一样胡须的嘴上扯起一抹笑容。
“放心吧。我一说出你的名字小家伙们就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
笑着露出被火药熏得发黑的牙齿,斯坦曼冲着背后通路那边招招手。
“可是,你为什么只招这些不会对你升官有任何帮助的人喜欢呢?”
“——什……什么意思……?”
“算啦。快点进来吧。没人会吃你们的——”
无视有些狼狈的嘉拉鲁第,斯坦曼再次招手——衣衫褴褛的流浪儿们走了进来。很显然,被叫到不该出现的地点,孩子们都有些胆怯的样子。一群人躲在看起来最有胆量的一名男孩子的背后,走到斯坦曼的身前停了下来。
“啊啊,多谢你了——炮列长阁下。你们也是,全部来了呢——”
听到嘉拉鲁第松了一口气。法鲁克的眉头再次皱紧了。
“这群脏小孩儿是谁啊——?”
“守护天使。为了救您的姐姐的守护天使——”
看着一脸惊讶的法鲁克,嘉拉鲁第假面下的眼睛中流露出了笑意。然后,他看向在桌前站定的那些像脏兮兮的小鸟一样的孩子们。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炮列长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们吧?”
嘉拉鲁第用与他外表很不相符的温柔语调说着,孩子们一惊,抬头看向他那雕像一样高大的身躯。
在一群孩子之中,最年长的那个男孩向前迈出一步。
“那位女老师被抓走了——你们真的可以救回老师么?”
男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贫民街特有口音,却拼命隐藏着恐惧之音,嘉拉鲁第慢慢点了点头说道:
“啊啊,我们一定会把你们所珍视的那位小姐从恶党手中救出来的。”
听了嘉拉鲁第的话,法鲁克看着孩子们,脸上露出了露骨的厌恶。
“——真的么!?那……那……俺们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巡逻的队长已经是老头子了,所以他抓不住俺们——”
“俺们有什么能做的事么——?俺们什么都愿意做——!”
孩子们脏脏的小脸好像一下子被点亮了一样,抬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嘉拉鲁第。他对着孩子们招招手,让他们过来看桌上平铺的法兰西商馆的示意图。
“——看得懂么?这是抓走那位小姐的西欧人商馆的示意图。有哪个孩子曾经进入过商馆内部么?如果有的话——”
听了他的话,孩子们一起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上下摆动头部。
看着点头的孩子们的真挚表情——终于,法鲁克明白了嘉拉鲁第的意图。
“是啊——!他们也是会吃饭会排泄的人类啊——!”
“没错,敌人已经好几天待在那个商馆里没有出来了。即使有粮食储备——我想,佣兵们应该也不会自己去清理自己的马桶吧。而且——”
嘉拉鲁第在假面下微笑起来,在他的面前,那些认真地看着示意图的孩子们正努力把自己的记忆和图示上的图案对照起来。
“我知道了!这个1层的大厅和——”
“——2层的楼梯旁边的房间有些穿的很漂亮的家伙——”
制止像小鸟一样吵吵闹闹的孩子们,嘉拉鲁第让他们按顺序说明。而其他龙骑兵和法鲁克也屏住呼吸认真听着。
借着帮忙去买酒和粮食,倒马桶等杂用的机会,孩子们曾进入过那个商馆。这些终日吃不饱穿不暖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孩子们却能够带给嘉拉鲁第他们比任何宝物还要贯重的商馆的内部情报。
这些穷苦的孩子怀着对这个城市以及大人们——不,是对整个世界的恐惧和怨恨像野狗一样活着——可是,他们在卡特里娜的学校中学到了比读书更加重要的东西。
“武装的佣兵们几乎部聚集在1层的大厅里,在那里吃住。斯帕希骑兵们夜晚负责正门入口以及大道的警卫工作,而马则——”
嘉拉鲁第一边在图纸上用红色墨水记录着,一边复述从孩子们那里获得的情报,让部下们将这些内容仔细记熟。然后——
“那么——你们之中有人在商馆里见到过女老师么——”
嘉拉鲁第问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法鲁克紧张地咽下一口吐沫。
“……我的妹妹——卡秋卡她——曾经见过……”
年长的男孩子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小女孩。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投射在这名脏得像烟囱里的老鼠一样的孩子身上。这位身穿褴褛衣衫的裸足少女害怕得想要藏进哥哥的怀里。
“对不起,吓到你了——你能不看看这个——来吧?”
嘉拉鲁第弯下高大的身体,对小孩子温柔地说着。然后他伸出那双像起重机一样的手臂,轻轻抱起小女孩——即使自己纯白的军服和铠甲被弄脏了也无所谓,他指着桌面上的图纸。
“呜……”
小女孩有些害怕漏出一声呻吟——可是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师……在2层的……最里面的房同……”
布满皱裂的小手在一阵迟疑之后——终于指向法兰西商馆2层——恐怕是一个作为办公室而使用的房间,然后她就像确认一样继续伸手指了好几次。
“真的么!?也就是说,姐姐她没事么?”
再也忍不住的法鲁克向幼小的孩子紧逼过来。
“啊……嗯……老师,就在这个房间里。有些可怕的人,一直看着她……”
害怕得看着法鲁克的怒容,小女孩仿佛在宣誓自己所说的话的正确性一样紧紧抓着嘉拉鲁第的袖口不放。
“老师……对我们很好……所以,我绝不会看错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姑娘。多亏了你,你们的老师有救了。”
“…………真的么……?老师……还会到大树那边去么?”
“啊啊,一定会的。我向你保证,赌上神皇帝陛下所赐的圣名。”
这句话对他们禁卫军来说是崇高而神圣的宣誓。听了嘉拉鲁第的话,其他龙骑兵战士们中间立刻溢满了紧张和畏惧的情绪。
嘉拉鲁第将小女孩还给她的哥哥,在她所指的那个房间的一角做了一个星型的标记。
“听到了吧,各班的指挥官出列!”
听到嘉拉鲁第的命令,几名龙骑兵向前一步。对着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士兵们,嘉拉鲁第飞快地进行状况解说和具体的细节指示。有种被排除在外感觉的法鲁克很不爽,正想插嘴的时候—一
那个小女孩突然拽住法鲁克的裤子,用一副快哭出来一样的表情抬头看着他。
“呜……老师……好可怜的……快点,救救她……老师……手杖被抢走了……根本不能行动……”
她断断续续的话就像在男人们身上浇了酒精一样,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法鲁克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怒,他那俊脸上浮现出抽搐的笑容。
“…………哈哈哈…………那帮无耻的混球们……我要让他们全部下地狱,去给撒旦舔屁股…………!”
然后他怒不可遏满脸铁青地继续对嘉拉鲁第说道:
“既然姐姐还没有生命危险——我立刻准备你刚才拜托我的第二次的赎金——可是——我不觉得能够改变现状。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正在向部下下命令的嘉拉鲁第停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像少年一样沉不住气的男人,说道:
“现状已经改变了——现在的我们有胜算。这之后的一切,就交给我们这些只会打仗的军人好了。”
他的话并没有使法鲁克的怒火平息,那刃器一样锐利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嘉拉鲁第不放。这时,法鲁克伸手示意,在他的吩咐下一个仆人立刻跑了出去。
“三万赎金会在你刚才说的指定时间送到那帮家伙手中。我已经告诉他们我有意付赎金——也塞了钱,拜托宰相伊本吉克不要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这样,我的工作就结束了么?”
“我还有一个要求。从现在开始进行最终作战调整。这回的指挥官是您。如果您对作战计划有什么意见或者不满可以尽管说。”
一直紧绷着脸的法鲁克,表情稍微有些舒缓。
“那么——我就说了。你们都放心吧,我是外行人,不会对你们的作战指手画脚的。”

* * * * *

房间里呈现一片狼籍。
豪华的桌子和书架被叠在一起堆到房间的角落里,撤掉绒毯的地板上满是男人们充满泥和污秽的鞋印。
在这个没有灯光的房间一角,唯有一副没有被破坏的玻璃窗透进窗外的点点光线,房间里一片昏暗。
房间的一角,用来铺床的稻草杂乱地散落着——那里有种格格不入的鲜艳色彩。那是淡红色的绢制裙子,和裙子布料一样顺滑的桃色长发在无声地摇动——从发丝之间依稀可以窥见像最高级瓷器一样的白色肌肤以及绝美的容貌。
“………………”
卡拉布里亚家的千金卡特里娜被囚之后,在这个肮脏的房间里迎来了不知是第几个相似的夜晚。她吐出一声充满哀愁的叹息,要是普通的男人见了,一定会心疼得几乎要死掉。
外界透进来的一点点灯光照在她清秀美好的侧脸上——即使她满脸悲伤与疲惫,脸上还有一些什么脏东西,也都无损她的美丽。
帮助不自由的双脚行动的道具被夺走,蹲坐在那里的卡特里娜已经好几天没有走动过了。
摆在她身前的酒瓶和石头一样硬的面包几乎没有碰过。有时,外面街道上或者地板下层会传来掠她过来的佣兵们的野蛮笑声——这样的时候。她只有像可怜的老鼠一样团紧自己的身体颤抖。
这时——
“……啊…………!?”
有几个逐渐靠近的粗暴脚步声贯穿墙壁传到卡特里娜耳边,这位满脸恐怖和不安的大小姐只有无力地攥着自己的裙脚和身下的稻草,拼命藏起自己那无法隐藏的不自由的双腿。
砰的一声,门被粗暴地踹开了。与此同时,男人们的淫笑和脚步声以及有些刺目的灯光将卡特里娜团团围住。
“啊………………?——你、你们要干什么……!?”
闯入房间里的男人们用一种有些露骨的视线看着一脸恐惧惊叫着的卡特里娜。
“不要这么害怕嘛,笑个给大爷看看,呐?”
这名像古老的酒桶一样肥壮的男人是个全副武装的佣兵,他一边摸着他刚刚剃光了胡子的下巴,一边操着浓厚的南部口音说着。听了他的话,身后的部下们也一同露出了下作的笑声。
伸手拔掉一根没有刮掉的胡须,佣兵队长阿贝拉鲁同卡特里娜走近。
“不、不要…………!”
在稻草堆上,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的卡特里娜做着螳臂挡车的无力反抗。挺着啤酒肚的阿贝拉鲁和部下们无情地将这位大小姐逼至角落,酒气汗臭加上香水混合起来的味道几乎令她窒息。
“啊哈!像大闺女一样!真让人忍不住啊——”
一名佣兵想要用手中的斧枪掀起卡特里娜的裙子,满脸恐怖和屈辱的大小姐拼命护住自己的衣物。看到这里,男人又笑了起来,嘴里吐露着不堪的咒骂。
“今天有个好消息。哈哈,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啊——”
佣兵队长看着窗外加拉塔区的暗礁和仿佛可以穿透暗云的教会钟楼满足地笑了起来,用愉悦的声调说道:
“你的弟弟——那个卡拉布里亚家的私生子——很豪爽地为你追加了三万的赎金。哼——那个挥金如土的臭小子……!”
从对方的咒骂中明白过来的卡特里娜突然抬起头。
“……诶…………法鲁——法鲁涅留斯他…………?”
“你真是有个好弟弟啊——多亏了他,我们大赚一票,就是跟布罗基他们分也有的赚——”
听着阿贝拉鲁满足的口气,佣兵们都笑了。
卡特里娜那怯懦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希望。
“那孩子……竟然为我花了这么多钱……那、那么……你们会让我回去么……?”
卡特里娜的声音一出,男人们的笑声便停止了,一秒钟之后——
“喂,你是白痴么!?”
和阿贝拉鲁的骂声一起,屋内爆发出了令她昏厥的嘲笑。
“……诶…………?啊……?”
看着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双眼含着泪花的卡特里娜——
“今天3点,你可爱的弟弟会把赎金送来,那个时候——”
佣兵队长一脚将盖着稻草的卡特里娜用的马桶踢翻,木桶发出激烈的声音四处乱滚,里面的污水在地面上无声地蔓延。
“啊……!不、不要…………!”
像丝绢被撕裂一般的惨叫声让男人们的嘲笑变得更大起来。
“啊啊,臭死了。威尼斯的高贵干金也和帝国低贱的妓女一样臭,是吧?哈哈哈哈!”
听着对方残酷的话语,卡特里娜用双手遮掩住屈辱的泪水,阿贝拉鲁接着对她说道:
“收了钱之后——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送回那个小子那里。哈哈哈,在这之前——让我来好好乐一乐吧!”
比野兽还要不堪的话语和嘲笑让卡特里娜浑身僵硬。
“反正威尼斯马上就要被哈浦斯伯格的那帮家伙踏平了,哈哈!你到了地狱里可以跟其他威尼斯女人炫耀,受到过我们法兰西的临幸,啊哈哈哈哈。很快就要到了,你慢慢期待吧。哈哈哈……!”
“…………”
男人们的笑声和脚步声已经远去,可是卡特里娜还是全身颤抖着。
“……神啊………神啊…………!”
身体无力颤抖着,双手却紧紧扣在一起。随着她的低声祈祷,月光在一瞬间穿透乌云照进了房间,随后便立即消失了。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4-6 00:29 编辑


几簇篝火在冷风的吹拂之下,火花和灰烬四散。
  在暗夜之中,炮兵工厂的中庭里闪过无数的白影——走近篝火时显现出了龙骑兵战士们的身影,然后又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几十个白影在庭院中央放置的带有遮光器的角灯照明下行动。他们熟练地确认装备,全副武装起来————

  有人在自己纯白的军服和铠甲上缠起染上黑色的绷带,制造潜入暗夜的伪装。另外,还有人把手铳绑在自己身上,并从炮兵那里拿到了装满炸药的小包和导火索。
  另一队牵着浑身铠甲武装的军马。这些军马们感到了战斗的气息,不安地用马蹄反复踏着地面。
  “…………”
  看着化身为杀人机器,有条不紊进行战斗准备的龙骑兵们,法鲁克又一次体会到为什么西欧人会如此恐惧这群异教的恶魔。
  他瞥了瞥怀表上的时间——深夜2点刚过。于是他转身把焦急的视线对准了嘉拉鲁第。
  嘉拉鲁第蹲在中庭的一角,把那群流浪的孩子叫了过来。他给了每个人一个装有银币的小袋子,然后说道:
  “你们暂时不要出去。在这个兵舍里是安全的。”
  叮嘱过孩子们之后,他又指示待命的部下们准备孩子们的衣食住行,然后快速转身离开了。他朝着炮兵们用起重机架起的野战地现场走去。在那里和炮列长斯坦曼进行最后的作战确认。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之后——
  “我知道了,之后就用大家伙来收拾他们——包在我身上了。”
  斯坦曼笑得胡子歪了起来,嘉拉鲁第却十分歉疚地垂下了眼角。
  “真是的——还以为这时候留驻帝都是明智之举呢,本来决定剩下的年月要在要塞里放礼炮度过了——结果没想到刚一上任就被卷入这种事件里,你可真是个麻烦制造者啊。”
  “很抱歉,给炮列长阁下添了这么多麻烦——所有一切都由我来负责——如果给炮列长晋升造成负面影响的话——”
  看着整整有自己两倍高大的男人吐露出充满款意的话语,斯坦曼很愉快地露出牙齿,笑着拍了拍嘉拉鲁笫的盔甲。
  “啊哈哈,别在意这种小事。我还是当我的万年炮列长吧。而且——”
  斯塔曼抬头看着垂着眼的青年,说道:
  “你需要的炸药和材料已经全部准备好,也找来了一些很能干的工兵。真的——这样真的没有问题么?真的要去与3倍于我方人数的军队硬拼么?”
  “是的,已经很充分了。剩下的——就是由我们来完成任务了。”
  望着这位一边眺望着远方某处一边用沉静并坚定的声音回话的年轻士官——斯坦曼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宁可让自己的部下涉险也要救出这位西欧的女性——可是他却没有问出口,而是转换成了别的话题。
  “是么——不过……我觉得你变了。”
  “——什、什么……?”
  “嗯,你变了——怎么说呢……是说变得有些温柔了呢,还是有些可爱了呢——”
  “什、什么……?我,可没有……”
  嘉拉鲁第狼狈地辩解着。
  “那个……从巴斯提亚公爵领地的军务结束之后,你就变了。啊啊,与那个银发少女相遇之后,你就……喔喔,我可不是责备你或者笑话你,是觉得现在的你比原来更好。以前的你可是像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一样。”
  “那、那个……谢谢您……是啊……”
  自己能够和那个女孩以及很多朋友相遇,真的是非常幸运一一
  “这可是军队哦,并不适合待一辈子。其实你也可以把假面交还给陛下——”
  斯坦曼的说教被进入中庭中的几个男人以及跟在他们背后小跑着前来的法鲁克打断了。
  法鲁克有些得意地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嘉拉鲁第。
  “我的部下们回来了——那帮家伙全都照预想的行动——你们快点汇报!”
  法鲁克下令之后,身着西欧服饰的下人向前一步。
  “我告诉他们今天半夜3点会用马车把赎金运到法兰西商馆门前。”
  “辛苦了——酒呢?”
  嘉拉鲁第问完之后,穿着亚美尼亚商人服装的下人回答。
  “酒全都卖给他们了。有些人已经开始一边闹一边喝起来了。”
  “那帮来工厂打探情况的手下已经被解决掉了。”
  法鲁克的其中一名下属出示绑在绳子上的几个被砍下来的耳朵。对部下的办事能力表示满意。法鲁克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从这里到布罗基的商馆都落伏着我的手下。想要打探你们部队的消息回报给他们的家伙——就是这个下场。”
  法鲁克把部下手中的探子的耳朵扔进篝火中。
  “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斯坦曼的话,嘉拉鲁第静静地点头。
  然后,高大的肢体飞速转身奔向部下们聚集的庭院中央。
  “全员注意!列队!”
  正在进行马匹检查的迪巴德看见嘉拉鲁第的身影,用尖锐的声音发令。
  听到这个命令,已经做好准备的龙骑兵们停下重复过多次的检查工作,纷纷跑过来列队集合。最终,排成了几列整齐的队伍。
  有的组带着和战场几乎没有不同的重型武装,有的组身上固定住有层层铠甲和洞眼的大型盾牌,另外还有的组浑身缠上可以使身体融入黑暗的黑色布单和绷带,身上绑着几只手铳和军刀——嘉拉鲁第用沉静却坚定的声音命令着这些充满震慑力的兵士们。
  “再确认一次作战计划——第一班指挥官迪巴德。骑马前去诱导敌阵周边的斯帕希骑兵。切断他们和本阵的联系,就地将他们消灭——第二班指挥官布鲁克哈尔。按照之前指示过的那样爬上房顶进行待机。等第三班的攻击开始之后一同制造突破口突入商馆内部,镇压楼梯附近的敌人。注意一定要走屋顶的南侧,北侧因为有月光,太容易暴露目标——第三班听我的指挥,现在开始出击。按照之前的计划首先占据商馆附楼之后最先突入主搂。人质不在一层,所以要把一层的所有敌人一个不留地歼灭——第四班由斯坦曼大人指挥。在这里待机。作战开始之后,和第一班的机动部队一同歼灭敌人的斯帕希骑兵,一骑都不能放过。之后,还要负责归还各组的掩护工作,以及对伤者和人质的收容——以上。大家根据时间表行动,各班的指挥官,准备对时。”
  看着接二连三不断发布命令的指挥官和一个个白衣高大战士——法鲁克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禁不住联想起自己与他们为敌时的恐怖画面。
  龙骑兵的指挥官们每个人都拿着法鲁克提供的最高级的怀表,将时间以分为单位进行精确的调整。作战就在几十分钟之后——
  
  可是——法鲁克却十分焦躁地继续咬着自己已经很短的指甲。
  
  即使看到这一团军队的威慑力,他还是无法对战果有乐观的预测。
  他也对军事方面的基本知识有一些了解,知道那个百龙长和他的部下们,正在进行着被军事教练们所耻笑的愚蠢行动——对2倍以上军力的守城势力发起进攻,并把已经少得可怜的军力分为4个部分。
  当然,法鲁克曾经提出过自己的担心,可是——
  “我们有城镇战和无炮攻城的经验和战法——请你相信我们。”
  面对对方坚定的语调和眼神,法鲁克无法反驳——于是,作战的车轮开始转动。
  “…………不管如何,只能在此一搏了…………!”
  法鲁克低声自语,在他的面前,龙骑兵战士们开始整装出发。
  “出击!十二天使啊,请您见证您忠实下仆的英勇战斗!”
  骑马的迪巴德下达号令,一队骑兵驭马狂奔起来。工兵们搬开门前的障碍物让马匹可以顺利通过,步行的龙骑兵、工兵以及货马的队列跟随在马阵之后。
  从炮兵工厂到那个法兰西商馆步行大约有1 2分钟左右的路程。
  法鲁克看着怀表,再过几十分钟他就要面临人身中的最大赌局——所有能做的手段已经部运用了,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只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可恶…………”
  回过神来的时候,法鲁克已经向白色的军势中跑去。
  “……拜托了……!拜托了……把我的姐姐……”
  嘉拉鲁第一边走着一边用假面之下冷静的双眼看着他。
  “——你的姐姐一定会得救的——愿她得到神的加护。”
  听到对方沉静的声音,法鲁克挪开视线,低声说道:
  “……还有——你也要小心……要活着回来。”
  “…………?”
  法鲁克哼了一声,冲着嘉拉鲁第的背影说道:
  “你要是死了——加西……他一定会很伤心的——明白么……?”
  “……我明白了——”
  法鲁克冲着对方的背影摆了摆手,之后转身朝着炮兵们待命的营火那边走去。
  
   * * * * *
  
  像冬天的暴风雷一样残卷市集的狂风渐弱。
  在有些诡异的乌云之同——
  “……是月亮——”
  在狭窄的里巷里聚集的一群人一起抬头看着照亮他们的月光。
  “……照这个风势——还有半小时月亮就要出来了——”
  抱着炸药的工兵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慢慢潜入加拉塔的里巷。他们静静地向指挥第三班的百龙长嘉拉鲁第报告。
  嘉拉鲁第看着银镜一样的月亮,稍事思考之后,说道:
  “虽然有些担心第二班,不过这真的是守护天使的加护啊——你们中间谁最擅长射击?”
  听了百龙长的话,对射击有自信的几人都毛遂自荐起来,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小个子龙骑兵身上。第三班的火铳长多罗顿小声说道:
  “这是伊修特,大概可以称得上是禁卫军第一的神射手了。”
  听到他的话,龙骑兵们点点头,把这位小个子战士推到嘉拉鲁第面前。
  “白天的话我比较厉害——不过伊修特可是有像蛇一样的夜视能力呢。”
  “别说傻话了,泽罗提……你能像他那样百步穿杨么?”
  一时间,变回普通年轻人的士兵们开始热络地讨论起来,最后—一
  “好的——伊修特,你负责第一班的掩护射击和狙击逃亡士兵的任务。你拿着这把线瞠火铳和弹药,再带着装填手和护卫各两个人,爬到那座基督教会的钟楼上去。狙击的时机和目标都由你来掌握——快去吧!”
  名为伊修特的士兵目测了一下远处钟楼和商馆的距离,然后充满自信地冲上官点了点头。他指定了几名士兵,然后带着他们消失在暗色之中——此时嘉拉鲁第施令,部队继续在暗夜中前进。
  在没有人影,甚至没有生命气息的街道上——
  几个人为一单位分别按顺序通过十字路口,干练地潜入小路——
  嘉拉鲁第率领的龙骑兵一队人马,在连月色也照射不到的里巷之中停了下来。
  通称法兰西人地区的加拉塔的一处土地上,在面朝主路的最佳地点座落着一栋名为“罗瓦尔股份公司”的法兰西商馆。这座和其他商馆大楼相连的2层西欧式建筑比其他商馆或住宅都要更加宏大,并且加入了一些时下最流行的元素。
  帝国和伦巴第同盟间的战争爆发之后,和帝国保持中立关系的法兰西人继续在帝都进行交易——他们企图把竞争对手威尼斯人赶出去,成为地中海一带贸易的霸王。
  这个计划的其中一环——便是在罗瓦尔股份公司的成员布罗基名下的这座法兰西商馆中进行的。
  战争开始之前,布罗基对付这名损害法兰西国家利益和尊严的威尼斯商人一卡拉布里亚家的私生子法鲁涅留斯的计划基本上可以说成功了一半。
  卡拉布里亚家的法鲁涅留斯为了赎回目己姐姐,已经付了很大一笔赎金。尽管这种程度还远远不能让他破产,不过布罗基和帝国大臣加恩吉鲁串通起来。准备以战时藏匿金币的罪名把法鲁涅留斯送进监狱。
  这个陷阱是完美无缺的——法鲁涅留斯已经任他们摆布了。
  并且——
  现在另外三万金币的赎金也即将被送到法兰西商馆来。
  “……来了——运金币的马车来了……!”
  法兰西商馆的屋顶上有人低声说着。
  “好的,各就各位——千万别搞砸了,爆破专家。”
  “……少废话,快退下,月亮已经出来了,你们太显眼了。”
  在法兰西商馆的屋顶上,穿着迷彩装一样军服的士兵和工兵们开始行动。
  负责望风的士兵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逐一报告。
  运到法兰西商馆门前的金币被分别装入三个坚固的木箱中。佣兵和走下马的斯帕希骑兵们围在箱子四周,爆发出夹杂欢呼和嘲骂的笑声,他们将装有金币的箱子运进商馆。
  这样的喧闹被潜伏在屋顶上的龙骑兵笫二班士兵们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那帮家伙喝了不少酒——太好了……”
  “在坠入灼热的地狱之前,好好享受一下拥有金币的感觉吧……!”
  第二班指挥官布鲁克哈尔和他身着迷彩服的部下们在假面背后的睑上露出了勇敢而目信的笑容。
  在他们旁边,工兵们用小小的铁锹和匕首拨开屋顶的瓦片,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在屋顶开了几个小洞。工兵们在这些呈几何形分布的小洞里埋上圆锥形的火药。最后,工兵长在炸药里装填信管,然后仔细观察着加上同样长度的瞬时发火性导火线。为了让所有的炸药在同一瞬间爆炸,他将导火线束在一起,再加上一段普通的导火线。
“好了——再让军队退下去一点,那里都会被涉及到的。”
  工兵长说完之后,士兵们像青蛙一样蹲着退开他们再次确认自己的武器——为还有几分钟就要发起的突击做好准备。
  火铳长布鲁克哈尔稍稍拉出藏在金属筒里的火绳,在小小火光的照耀下确认怀表的指针——还有7分钟——他对工兵长点了点头。
  
   * * * * *
  堆积着永远无法干涸的腐臭污泥的里巷,潜伏在这洞窟一样狭窄小道的龙骑兵战士们眼睛里映射出红色的火光。
  看起来似乎是远处的光亮,可实际上却是里巷另一边先遣士兵发出的火绳信号。这昏暗的火光几度亮灭,传达着龙骑兵已经成功潜入的讯息。
  “………………”
嘉拉鲁第轻轻摆手示意,架好骑兵铳的几个人已经在里巷里散开,确保附近的空间——然后,分成几组的龙骑兵们跑了起来。
目标——法兰西商馆的东侧有座与之相连建筑,他们跑到那个建筑的后门处,躲在层层堆积的木箱和木桶之后。看到嘉拉鲁第,早已经潜伏在那里浑身绑着黑色绷带的探子们敬了一礼。
“……在这里望风和巡逻的西欧人已经全都解决掉了。现在,部下们正在处理商馆内部的家伙…………”
这位士兵手里拿着一把染满鲜血的小刀,朝着黑暗的深处指去。
“目标建筑的后门处有四个人——虽然没有睡着不过喝了些酒……”
“——明白了,在攻击开始的同时你和部下们负责将他们解决掉。”
士兵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身后的暗处前进。嘉拉鲁第他们打开东侧建筑的后门时,里面手拿角灯的几名探子冲他们招手。
“好的——走吧!”
第三班的龙骑兵和工兵们与嘉拉鲁第一起侵入这栋建筑。
这是法兰西商馆的附属建筑,平时是法兰西的商人和保险业者进行交易的地点。探子们已经先行侵入过建筑内,把住在里面的男人们全部解决掉了。探子们穿着毛皮底的靴子,无声地诱导着龙骑兵们前进。虽然龙骑兵们的军靴与地板发出强烈的碰撞声——可那法兰西商馆以及外面主路上足以穿透墙壁的喧闹将它们彻底遮盖住了。
其中一名探子走到一个房门大开的屋子前,晃晃手中的角灯示意。嘉拉鲁第走到房间门口再次确认从部下手里接过的图纸——随后对士兵们点点头,发出了命令。
龙骑兵无言地冲入这个房间里,携带炸药的工兵们紧随其后。
在这个貌似是书库的房间里,士兵们慎重地挪动垮在墙壁前的书架,露出了分隔这座建筑与商馆主楼的墙壁。
“好了,工兵,交给你们了。”
几个工兵脱下铠甲,像青蛙一样四肢大开将耳朵贴在粘着古旧壁纸的水泥墙上。
“……有几十个西欧人……很吵……好像在数钱的样子……”
他们透过墙壁,分析着商馆内部敌人的声音——其中一名工兵伸手在墙壁上敲敲点点。最后——
“……找到了——让这群贪财的异教徒们见识一下恶魔的微笑吧……”
凭借声音判断墙壁的建筑构造,工兵们用石墨在墙上做了几个印记。在这些标记上无声地挖开水泥,一直挖到砖块显现出来。然后用匕首和手指一点一点将砖块挖开。
  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墙壁上便四处都是洞眼了。在按照某种法则打开的洞眼里,埋入呈圆锥形的炸药……最后,一个工兵为炸药装上信管和导火线。
嘉拉鲁第看着手中怀表的表盘,工兵对他敬礼,然后小声说道:
“爆破准备已经完毕了。请百龙长大人的士兵做好准备。”
  听了报告嘉拉鲁第点点头,对身后的士兵们挥手示意。
  群集在走廊的士兵们有的打开手铳的击铁,有的拔出军刀——从这群恐怖的军团之中走出一队像古代重型步兵那样用巨大盾牌将自己整个身体挡住的士兵,和嘉拉鲁第一起进入装好炸药的房间里。
  还有2分钟——再次确认时间的嘉拉鲁第躲进部下们以盾牌搭成的铁壁之后,用双手堵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想着那位成了人质的小姐之时,突然——

(…………对啊…………结果,真的被那个男人言中了…………)
嘉拉鲁第突然想起,那个至今为止仿佛从自己记忆中剥离掉的奇妙梦境,还有梦境里出现的那个盲眼的谜之青年。
(……居然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梦……)
梦——这个词让他联想到了难忘美丽的小姐,以及当时那温馨的画面——突然,嘉拉鲁第的脑海里浮上了一名银发美少女的身影。
像风轻轻地吹开书页一样,无法留住又无法舍弃的记忆——
“……我真是庸俗…………”
听到嘉拉鲁第的自嘲,举着盾牌的士兵们惊讶得一齐回头看他。嘉拉鲁第赶忙尴尬地摇着手——
“……抱歉,没什么——”
  正在这时——
  远方有某种和商馆内的喧嚣不同的,像雷鸣一般的轰响传到了龙骑兵们的耳边——随后,轰鸣声越来越响。
“是迪巴德他们——一起按照计划——十二天使啊,谢您见证……”
  嘉拉鲁第双手交叉起来向神明祈祷,龙骑兵们也随之一起仰望上苍,口中不断低声祈愿。
  
* * * * *

  在法兰西商馆的第一层,兴奋的男人们交换着哄笑和怒吼,就好像世界上最不堪的酒场和赌场都在这里集结一样。
  被搬入一层大厅的赎金箱子被当即打开,整个屋子里闪耀着金币的光芒—一佣兵们露出了不如牲畜的贪婪表情聚集在金币周围,士官和商馆的主人布罗基在数着钱,然后把它们一点点分给泛着杀气的佣兵们。
即便如此——箱子里的金币光芒也没有减弱。
佣兵们为了领取约定的一人10枚金币,都争先恐后地抢起来,士官和护卫们围在箱子周围守护秩序。在身负街道上警戒任务的斯帕希骑兵之间也出现了几乎同样的情景。
  
  “…………!”
伴随着楼下传来的喧闹——那是混杂着对金钱以及别的东西欲望的男人们的哄笑——女子因为恐惧全身僵硬起来,拼命压抑着尖叫——可是她的举动,却让眼前的男人们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不,不要……请住手…………!”
卡特里娜被男人们逼到墙壁的角落,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一脸恐惧和恳求地看着
男人们。
  满身酒臭的佣兵队长阿贝拉鲁和他的部下满脸淫笑,故意慢慢地朝着无法动弹的卡特里娜逼近。
“哈哈,接受了三万的厚礼,我们也得回礼才是啊。”
“什、什么……!?不、不要过来……!”
卡特里娜现在的挣扎和呻吟只能让男人们更加兴奋。
“别像个雏儿一样嘛…………真让人忍不住了!”
  一名佣兵发出无法忍耐的呻吟,像卡特里娜扑过来。失去行动能力的她无力反抗,只能尖叫着任人摆布——
  就在这时——
 
  …………U——U……rAAAAAA…………

“怎、怎么回事!?”
一瞬间,准备一逞兽欲的男人们全都浑身僵硬了……就好像被蛇盯上的老鼠一样,慌忙四处环顾。
  这让佣兵们从心底感到战栗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老大!”
面冲着窗口的一名佣兵惊愕得睁大双眼指着外面——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禁、禁卫军!?禁卫军来了……!”
“什么!?”
男人们这时候才发现,远方暗夜深处正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和他们一伙的斯帕希骑兵完全不同,奏响了雄壮的旋律。
“那,那是……龙骑兵!队长!”

* * * * *

收获了金币,这几天来突然变得富有的斯帕希骑兵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的钱远比在色雷斯战场上好几年所掠夺的财富还要多。他们围在法兰西商馆前的篝火旁跳舞狂欢,感谢唯一神赐予他们这样的幸运。
有人狂饮,有人已经烂醉如泥。还有人围在篝火前聚众豪赌,呈现一幅不输给商馆内部的丑恶景象。
对于这些被西欧军队当作“会走的黑死病菌”一样恐惧着的斯帕希骑兵们来说——
  在没有敌人的帝都里,手中闪闪发光的金币麻痹了他们的警惕。
突然——负责巡视的一队斯帕希骑兵停下了步伐。
“……怎么回事?”
在月光照耀下,整个都市仿佛从深海浮上来的遗迹一般——在海沟一样充满黑暗的大道主路上,有一片浓露——亦或是一群幽灵一样的白影在不断靠近。
正当斯帕希骑兵们开始警惕地看向这片白影之时——
  有什么迎风划过的声音响起——在声音消失的时候——
“呜呃……!”
处在最前列的士兵仿佛串烧一样被从天而降的钢铁投枪射穿身体,落下马来。
  一瞬间,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耳边已经响彻起落雷般的轰鸣,彷佛无数马蹄震碎了地面一般。
“——敌人……!?那是……!?”
  斯帕希骑兵们看着像雪崩一样横扫突进的白影——当他们意识到那是龙骑兵的小队时,已经又有好几名士兵被从马上射落。
“——呜啊!?是龙骑兵——”
  一名斯帕希骑兵惊愕得瞪大了双眼,吹响了报警用的嘲叭,可是——
“Ur——rAAAAA!”
  令听者魂飞魄散的禁卫军怒吼响彻在暗夜之中——马蹄的轰鸣像海啸一样,瞬间将警报以及恐谎的斯帕希骑兵们的惨叫声全部吞没。
 
“——突击!不要停止!将他们一举击溃!”
  扔出手中投枪的迪巴德同部下们一起呐喊,驭马加速了突击的步伐。
  调转马首,想要逃跑的斯帕希骑兵还没来得及加速,就已经被卷进了海啸一样的突击阵里。
  龙骑兵们根本没有减速,只是错身将马上的斯帕希骑兵砍落。可悲的斯帕希骑兵们,连尸骨都被军马踩得粉碎。
  这白色的海啸正以利箭一般的速度逼近法兰西商馆。
正在营火周围歌颂自己幸运的佣兵和斯帕希骑兵们这时终于意识到,有一群死神一样的白色阵队已经从暗夜的深处突击过来。
“……来、来了!”
  惊恐至极的男人们慌忙搜索自己的武器和马匹——也有人早已丧失了自尊和廉耻,惨叫着逃进商馆内部。
 
  * * * * *

  “——龙骑兵!?到底怎么回事!?”
  佣兵队长阿贝拉鲁站在已经吓得昏过去的卡特里娜身边怒吼道:
“可恶,卡拉布里亚那个臭小子!居然被算计了——!怎厶可能!”
“队长!那、那帮家伙已经功过来了!”
“蠢货,不要慌!龙骑兵又怎么样——反正不过是那个小子花钱雇的!这个外行!以为骑个马我们就会怕了么!白痴,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阿贝拉鲁底气不足地训斥着部下。
“反正对方人数肯定不多。我们这边又有斯帕希骑兵助阵!哪个孬种要是敢害怕现在我就赏他个痛快!你小子!还不下去指挥他们反击!”
听了队长的命令,他的副官咽了口吐沫——慌忙拿起武器跑向楼梯。阿贝拉鲁吐了吐口水,紧瞪着血色尽失站在那里的佣兵们。
“你们这群饭桶!让我来教教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东西怎么玩女人吧!”
阿贝拉鲁抓起一旁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卡特里娜,嘴里咒骂道:
“哼,可恶的卡拉布里亚,竟敢打断大爷的好事!首级就太无聊了,我要把这娘们儿的脸皮剥下了送给你!”
就在他的魔爪再次伸向卡特里娜的时候————一

* * * * *

“点火!”
表盘上的时针正好指到3点整,嘉拉鲁第发号施令。
工兵用火绳点燃导火线,火花顺着导火线游走。
嘉拉鲁第和工兵们退回到头阵部队的盾牌铁壁之后。
  与此同时——
  
“趴下!”
  在商馆的屋顶上,工兵长小声叫道——瞬时引火的导火线被点燃了。
  商馆内的墙壁和屋顶上设置的炸药,几乎完美地同时引爆了。
  
轰——!————热浪和冲击波,还有轰鸣的声音强烈地震动着大地。
“……唔!呜哇!怎、怎么回事!?”
法兰西商馆像地震一样摇晃起来——在这个猛烈的冲击下,卡特里娜从阿贝拉鲁手中落下,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
一个踉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的阿贝拉鲁挣扎着站稳脚步。
“大、大炮么?还是炸弹——”
  不明所以。究竟已经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他们完全预料不到。剧烈摇晃的商馆天花板上,有一些水泥和灰尘的残片飘落。
 
  * * * * *
 
“——开始了!”
法兰西商馆的屋顶上,一瞬间闪着黑红色的火光,卷起了火山爆发一样的浓烟。看到这一幕的狙击手——在教会钟楼里埋伏着的伊修特和其他龙骑兵们低声叫道。
  在他们看来,下面营火周围陷入恐慌的斯帕希骑兵和佣兵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时—一
“是副队长他们——我们也要开始了!”
  第一班的骑马部队正从伊修特所指的方向突击过来。龙骑兵骑马部队摆出了破城铁锤一样箭尾型的阵列。这时侯——
“……停下来——准备射击!”
  迪巴德发号施令以后,龙骑兵们不再继续进攻,反而拉起缰绳减速——几乎所有人都把架在肩上的长铳放下,拿在手里。
白色的暴风停止在距离不知可以逃向何方的斯帕希骑兵们数十步远的距离。
“——连续射击!准备!”
在迪巴德命令响起的同时,全体龙骑兵们一同架起了长铳。
“——射击!”
对着背对营火已经无处可逃的斯帕希骑兵——处在前列的龙骑兵扣动了扳机。无数尖锐的射击声响起,在硝烟之中,赤色的火光此起彼状。前排的龙骑兵射击完毕之后,之前在后排准备的士兵们立刻上前继续——就这样一排排重复着,无数子弹组成死亡的弹幕飞向敌人的方向。
惊呼,惨叫,死亡——铳声——然后,惨叫和铳声再次重复——
  有的佣兵走运地逃过了枪林弹雨的洗礼。可是在这些丢盔弃甲逃窜的男人们的头顶上,有别样的死亡正向他们侵袭而来。
  伴随着线膛火铳独特的尖锐射击声,钟楼上的狙击弹将想要逃窜的士兵以及准备举铳反击的佣兵们一一击中,就像打算盘一样精准。
  有几人注意到了钟楼上的火光,打算反击——可是要想击落百米之外溶入暗夜之中的狙击手简直就如同想要射下月亮一样难上加难。
“——打吧打吧,正好让我知道你们的位置了……”
  从4个同伴那里依次接过装填好弹药的长铳,瞄准,射击——狙击手伊修特百发百中,每一发子弹都让钟楼下增加一具尸体。

* * * * *

砰!砰!砰!砰……!!
  爆炸的冲击毫不留情地向嘉拉鲁第他们席卷而来。
  士兵们手中的铁盾仿佛要被掀飞一样,即便是藏在盾后,突击队员们一时也由于承受过于强烈的冲击力和轰鸣声,几乎要失去知觉。
  爆炸中心的房间里弥漫着朦胧的硝烟以及从被炸碎的建筑物散落下来的石灰,让龙骑兵和工兵们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他们的意识还没有从冲击中恢复清明的时候——
“——Uraaaaaa…………!”
比爆炸还具有冲击力的怒吼响彻大地,震疼了士兵们的鼓膜。
这足以震撼灵魂的禁卫军怒吼声比百龙长嘉拉鲁第的命令声还要强烈,瞬间让男人们的意识恢复了清醒,进入了备战状态。
突击队重整队伍开始前进,虽然他们的视野还被浓烟粉尘以及黑暗严重影响——可是,已经可以听到浓烟的另一头所传来的西欧人的惨叫和充满困惑的怒吼了。
在准备前进的突击队面前,爆破产生的墙洞里一片漆黑,彷佛向着无尽的黑暗延展。
“……投掷!”
  嘉拉鲁第高声喝令,突击队的士兵们像剪影一样动作整齐一致,他们拿起绑在盾后的手榴弹,用火绳点燃了导火线。
  嘉拉鲁第一挥手,手榴弹导线的火光划过空中,飞向充满西欧人惨叫的黑暗之中。
  突击队再次潜回铁盾之后,这时——
  轰!嘭!投向黑暗深处的手榴弹爆炸,此起彼伏的金属爆炸音震动了整个黑暗的空间。反冲的旋风和威力如铳弹一般的残片不断撞上铁盾,发出生生闷响。
“——突击!”
  嘉拉鲁第拔出军刀怒吼道。部下们也都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
“Uraaaaaa!”
伴随着怪物般雄壮的冲锋声,龙骑兵们像雪崩一样涌进法兰西商馆。手榴弹的爆炸威力横扫了洞口附近的西欧人,不是濒死便是身受重伤。
“什、什……!?怎么回事…………”
  陷入一片恐慌的商馆大厅里弥漫着刺目的浓烟和冲击波的余韵,佣兵们慌忙不知所措,这时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了几乎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咆哮。伴随着咆哮声,一群白影突然现身,向着佣兵们逼近。
“唔、唔哇啊啊啊啊……!?”
被外面龙骑兵与斯帕希骑兵的交战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佣兵们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破墙而入的奇袭发生。完全陷入了恐慌的状态。他们刚想拿起武器进行交战,却被变如其来的手榴弹进一步凌虐——此时,这群战意和理性早就被炸得烟消云散的佣兵们所面临的,是龙骑兵的进一步攻势。
突击队一面用铁盾竖起守护的高墙一面向前推进,用军刀横扫周围幸存下来的敌兵。其他龙骑兵和工兵们紧随其后。
“饭、饭桶!不要逃!快应战……!”
在一群四散窜逃的佣兵之中,虽然也有想要继续战斗的人存在……可是,大部分的佣兵都不再听从上官的命令了。这时,拔剑怒斥逃跑部下的那名男子大叫道:
“可恶,快叫队长……”
可是他的脸立刻被龙骑兵射出的霰弹击中,变成四散飞溅的血淋淋肉块。
“投掷!大家趴下!”
帝国语的命令声在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房间里响彻——手榴弹死一般的火焰又在无处可逃的佣兵之间爆炸开来,呈现出一幅让人不忍目睹的惨状。龙骑兵们毫不留情地将吓得屁滚尿流或者像小孩子一样发抖的男人们一一歼灭。
军刀砍在头骨、背脊、腹部之上——铳身直抵在脸上——倒地的伤员被一双双军靴无情地踩踏,连胫骨都折碎了——在白色的一队人马身后,留下的只有被单方面虐杀的尸体。
“——不要逃!……敌人——很少!把他们消灭!”
法语的骂声响起,试图让一些幸存下来的士兵们重新集结起来——可是,佣兵们要么就是恐慌之极地四处乱逃,要么就是被龙骑兵无情地蹂躏,要不然就是惨叫着跑向2楼。有的人也在慌乱之中向外逃跑——可是,死的陷阱同样也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嘉拉鲁第挥着手中染满鲜血的军刀,一边砍倒敌兵一边命令道:
“三个人跟我走!其他人占领一层!”
  几名龙骑兵跟着嘉拉曾第往楼梯方向走去,几名佣兵冲上去想拦住他们的去路。这时,扔掉沉重铁盾的突击队员们攻了过来,他们突然先发制人,在对方的刃器攻过来之前掏出自己的手铳,朝着佣兵们无情地射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铳声和惨叫声,让人不忍听下去的垂死之声——接下来就被兵器尖锐的撞击以及砍到肉里的闷钝声音取代。
佣兵们慌忙重整旗鼓——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龙骑兵前进的队伍一举吞没,就这样被对方无情地踩踏在脚下了。
大厅里掉落在各处的角灯引发了火灾——在火焰的衬托之下,整个房间宛若一副地狱的图画。
早就预测到这些的工兵们为了扑灭火势抱着牛皮四处奔走。这时,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踉跄着的人影,挡在了工兵面前。
“救、救命……!救救我…………我、我是——法兰西……和你们帝国同盟关系的法兰西的——”
奇迹一般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布罗基此时被工兵手中的铁锹迎头击中。商馆的主人闷哼一声倒在金币箱上,只留下迸裂的脑浆和被鲜血染黑了的闪闪发光的金币小山。

* * * * *

在主道上被单方面射击的斯帕希骑兵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喘息之机。散乱横倒着几十名死去或重伤同伴的街道显现出了牵着马的斯帕希骑兵和佣兵的身影。在这些因惯怒和激动双眼充血的野兽一样的男人面前——
突然————一
龙骑兵们屠杀一样的射击——停止了。
“——好的!掉头!”
看着眼前自己创造出来的地狱景象,迪巴德发号施令之后,和部下们一起掉转马首,白色的骑兵部队就这样背冲着斯帕希骑兵们,沿着暗夜中的街道整齐地撤退了。
  斯帕希骑兵们呆愣着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幂,一瞬间之后——
“…………!?…………!”
帝国边境语的咒骂和怒吼越来越响。斯帕希骑兵和有马的佣兵立刻向前方进发,直追龙骑兵们白色的背影。
“敢耍我们!绝不能放过他们!”
  龙骑兵只有几十骑,相反,单方面挨打的斯帕希骑兵却还有近百骑的兵力。几乎所有的幸存士兵都因为愤怒忘我地追击着龙骑兵。
龙骑兵部队快速穿过主道,朝向加拉塔高地进发。黑暗中闪烁着马蹄和石路摩擦产生的火花。他们身后,斯帕希骑兵们朝向他们的背影放箭。
“——不要停!前进!”
  处在队尾的迪巴德吼叫道。在他和他的部下周围,伴随着诡异声响的箭雨呼啸而至。有一名龙骑兵因颈部中箭而失去平衡——试图抱住他身体的迪巴德手腕也被利箭射穿了。
一边痛苦呻吟着,迪巴德赶忙驭马加速,和同伴们一同狂奔。斯帕希骑兵们越来越近了——这两队骑兵部队穿越了加拉塔的高地,来到了可以望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东部地区的街路上。
这时——
龙骑兵们突然在没有任何号令的情况下向十字路口右方拐去。很明显是最初就计划好的——可是,可怜的斯帕希骑兵和骑马佣兵们并没有看出这点。
在十字路口,他们自己人不小心相撞落马引起了混乱——尽管如此,斯帕希骑兵还是继续追击白色队伍。只要把他们逼到海峡那边,有的是机会复仇——斯帕希骑兵们如此坚信着,继续缩短和龙骑兵的距离。
“…………!?”
  龙骑士们突然冲进了暗夜中敞开着有如地府一样闪着红褐色光芒的入口——然后消失不见了。身后的追击者不明所以地——
“……!?他们,跑回了基地——”
  看着龙骑兵的队尾消失在炮兵工厂敞开的大门中——斯帕希骑兵们慌忙拉紧了缰绳。口沫横飞的骏马感到突如其来的力道,双脚离地挣扎着勉强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骑兵和佣兵冲了过来,和前面的同伴挤在一起——在工厂门后延伸的通路上,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大混乱。
“干嘛停下来!快冲进去!把那个基地烧成灰烬!!”
  佣兵们的骂声交织着马的嘶吼声以及混乱踱步的马蹄声——
嘎啦嘎啦嘎啦……工厂的门内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轰鸣,一瞬间——斯帕希骑兵们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是什么,全身僵硬起来。
  “……………………!”
  边境语的悲号和惨叫声响起。在混乱中想要逃走的佣兵们拼命抽打着马匹,这时候,伴随着诡异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物体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从工厂敞开的大门处推出了
两门野战炮——在炮兵们的牵引下,借助滑杆移动的大炮那十二磅的炮口正瞄准大道上的混乱场面。
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最致命的陷阱之中,斯帕希骑兵们惨叫着想要逃跑——可是,在这单行道两侧全被民宅挡住去路的场所,根本无从逃脱。
斯坦曼炮列长指挥士兵们将大炮停在事先测算好的位置上,之后士兵们便离开炮的后座位置。
“是一路追来的你们不好——早日超生吧。”
一边低声念着吊唁死者的话语,炮列长一边挥了挥手。炮手们用点火棒点燃了大炮的火门。
Z!!Baaaaaa………nnn!!
激烈的炮响划过帝都的暗夜。伴随着仿佛要吞没整个大道的炮火,从炮口射出的铅制的霰弹像死亡风暴一样撕裂了斯帕希骑兵的队伍,如割草的镰刀般,将马匹和人都变成了落在地上的肉段。
一击之后,在丧失了半数以上同伴的斯帕希骑兵和佣兵面前,上演了最惨烈的一幕。
“…………Uraaaaaa…………!”
在冒着浓浓硝烟的大炮之后——从诱敌之饵又重新变回追击者,迪巴德所指挥的龙骑兵再次现身了。他们拔出刀——向已丧失战意的斯帕希骑兵发起第二轮的突击。

* * * * *

嘉拉鲁第所率领的龙骑兵一行砍死几名佣兵,占领了法兰西商馆通往2层的阶梯。这时——
“……第一天使!”
黑暗和弥漫的硝烟限制了视野,他们一边喊着暗号一边向上推进。
突然,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些比暗夜还要深邃的黑影。一瞬间,就要提起军刀向黑影砍去的嘉拉鲁笫和部下—一
“……第十二天使!”
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暗号,士兵们忙停下攻势。
“——是布鲁克哈尔么?!状况怎么样!?”
嘉拉鲁第慌忙掏出已经遮光的角灯漏出点点光线照亮周围黑暗中几名龙骑兵的脸。手拿被鲜血染红大斧的布鲁克哈尔正喘着粗气——
“半数的房间都已经占领了!剩下就是——”
他一边报告,一边用手中的斧子指向走廊深处的黑暗。
“——人质所在的那个办公室就在前面!百龙长大人,请您指示!”
“好的——你们的损失怎么样?”
“很小!只有弗兰迪的脚受了伤,留在里面了——”
一边听着回报,嘉拉鲁第一边带领部下在走廊里前进。如果那个地图和孩子们的情报属实的话——人质——卡特里娜就应该被监禁在走廊深处的办公室里。
(——要快!要快!必须再快一点…………!)
嘉拉鲁第拼命压抑住想要即刻冲上前去的焦急心情——他带着部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进行地毯式搜索,如果不尽快确保人质的位置,就很可能出现被敌人杀害的危险。可是——人质也有可能被转移到别的房间里,而且别的房间隐藏的敌人也很可能成为身后的威胁。
  在走廊里狂弄的嘉拉鲁第一行只要看到房门就用大斧击破,用角灯照亮房间的内部。当他们突破第三扇门的时候——
“呜……!”
  突然,门里响起了几发铳声——正要挥斧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冷弹射穿了铠甲。布鲁克哈尔趴在地上窥视充满西欧男人惨叫声的房间深处,咋着舌命令道:
“——没有人质!投掷!”
  随着他的声音,部下们点燃手中的手榴弹,瞬时间朝向佣兵们所在的房同扔去。
  惨叫——还有彷佛建筑都要崩坏一样的爆炸和冲击在房间里游走。从门缝渗透出了曝炸产生的浓烟,龙骑兵们立刻沉默地冲进房间里。解决掉里面所有的幸存者。
  嘉拉鲁第抱着中弹的士兵,轻轻摇了摇头把他的尸体放在地上——拿起这名士兵手中的大斧继续前进。
  
“——就是这里……!”
在走廊的尽头——和其他房间明显不同的双扇大门之前,嘉拉鲁第和部下停下了脚步。
(……那位小姐——就在这里……!)
顶着极鲜血和硝烟染黑的假面点点头,士兵们立刻分散到门的两侧。这时,嘉拉鲁第和布鲁克哈尔用手中的大斧砍向门锁处。
门上响起木材和金属破裂的声音——
“呀啊啊啊!别、别过来!!”
房间中央传来了铳声和西欧人的骂声。铳弹射入墙壁,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不顾这一切,嘉拉鲁第继续手中的破坏工作——随即,他提脚踹向已经名存实亡的大门。
“——前进!”
  化身部下们的铁盾,嘉拉鲁第一脚踹烂面前的门,第一个冲进了办公室内。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房间之中的西欧佣兵,还有——
“……小姐——”
  在中央那个强壮男人的怀里出现了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的鲜艳红裙——裙子被撕裂开来,露出了美丽白皙的肌肤——那个男人抱着卡特里娜,一副要把她作为防身盾的架势,朝着嘉拉鲁第的方向看去。
全副武装的龙骑兵们先后冲到一动不动的嘉拉鲁第身旁。可是,他们也发现了人质就在敌人的手中——只得憎恶地咬着牙停下了动作。
(……难道,她已经死了么一———)
抱着一动不动的千金小姐,佣兵队长阿贝拉鲁对着停止动作的嘉拉鲁第啐道:
“你们居然……!居然敢小看我们!喂,不许动,你们这群怪物!”
  听到对方粗鲁低俗的法语,嘉拉鲁第却向前迈了一步,说道:
“你们已经失败了。楼下的佣兵已经被全数歼灭。剩下的只有你们而已。快放下人质,只要你们肯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之后帝国律法的审判也可以——”
听到嘉拉鲁第拼命压抑的劝说。阿贝拉鲁啐了一口嘲笑着打断他的话。
“……哈哈哈,你当我傻么!要是放了这个娘们儿我们只有一条死路!——可是,你们这群地狱里的恶魔——真的………………”
阿贝拉鲁用充满了世间所有憎恶之情一样的颜色瞪着嘉拉鲁第和自己怀中的卡特里娜。
“你们真的为了救一个娘们儿——而杀光了我可爱的手下!!也就是说——”
  阿贝拉鲁邪恶地舔了舔卡特里娜的侧脸,用扭曲的表情笑着说道:
“这家伙非常重要吧。所以应该跪地求饶的是你们!快放下武器。要是这娘们的脑袋被射穿,你们会很伤脑筋吧,啊啊!?”
“……你如果杀了这位小姐——所有人都要死!”
“有什么关系!比起这个,让你们白跑一趟不是更爽么,哈哈哈!”
阿贝拉鲁把手铳抵在丧失意识的卡特里娜的嘴里。看着对方的暴行,龙骑兵们一边诅咒着一边摆出临战姿态,这时——
“喂,大个子!让你的手下老实点!我可是真的会一铳崩了这娘们喔!”
啪嗒,听到击铁的清脆金属音响起一
“……混帐!你这也算男人么!卑鄙的家伙!”
  其中一名龙骑兵怒火难耐——他用比阿贝拉鲁高雅得多的法语痛骂着西欧人。听到他的声音,阿贝拉鲁扭曲的表情继续不断抽搐着。
“闭嘴,你这个背教的臭小子!……喂,把这家伙给我干掉!”
  阿贝拉鲁对他身边的一名佣兵撇了撇下巴——这个男人掏出手铳直指刚才那名龙骑兵,扣动了扳机。
“——住手……!”
和铳响几乎同时,嘉拉鲁第的叫声响起。
“……!?——百龙长大人!?”
龙骑兵们大惊失色——挡在部下身前的嘉拉鲁第高大的身躯摇晃起来——被铳弹射中的头盔和裂掉的假面从他的头上滚落。
“这个异教徒!!”
他一边踉跄着脚步,一边制止自己的部下。
“……不、不要……不要动……”
嘉拉鲁第的声音让龙骑兵们本能地身体一僵——看着鲜血啪嗒啪嗒从他太阳穴一旁的伤口上流下——
“哈哈……哈哈哈!蠢货!这家伙真的是蠢货!”
  阿贝拉鲁摆着太鼓一样的肚腩大笑起来,在浑身颤抖不停的龙骑兵面前,其他西欧人也跟着大笑——然后,他们掏出了武器。
“这么疼爱自己的部下啊。喔喔,还长着一副女人脸——”
阿贝拉鲁从部下手里接过另一只手铳,将铳口对准了嘉拉鲁第。
“让我见识一下,你究竟蠢到什么地步吧——”
看着嘉拉鲁第被人用手铳指着,部下们正准备冲上前去——
“……别动!——别动…………月亮——还没有被遮住——”
这时,铳声又一次响起。
“……呜呃!”
胸部的铠甲被刺穿,嘉拉鲁第支撑不住,只得单膝跪在地上。龙骑兵们心痛的呼喊和佣兵们的笑骂声竞相响起。
“喔喔。还没躺下——其是有趣……有趣!”
阿贝拉鲁又从部下那里接过一只手铳,用另一只手里的手铳继续抵住卡特里娜的上颚。
“……还来得及——放开这位小姐,投降吧…………”
嘴中咳出了鲜血,嘉拉曾第用法语说着——然后,他用眯起的双眼看着窗口——那个佣兵们身后的那个玻璃窗,月光照射进来,映出加拉塔后半夜的夜景。
(——再过一会儿……)
嘉拉鲁第伸展双臂,摆出就像被吊在十字架上一样的姿势,朝佣兵们走近。
被他高大的身躯和沉静的气息所压倒,阿贝拉鲁后退了一步。佣兵们也跟着后退——这时,嘉拉鲁第向身旁让出一步。
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窗子另一头的教会钟楼。
这时。阿贝拉鲁的手铳再次喷火,子弹在嘉拉鲁第的铠甲上穿了第二个孔,让他踉跄着身子歪倒在一边。
“你这家伙!!!”
嘉拉鲁第静静地抬手制止了爆发出野兽一样怒吼的布鲁克哈尔。已经身中3弹的他根本一声未吭,阿贝拉鲁充满恐惧地看着他。
“你、你这个怪物!这个娘们儿真有这么重要么!啊啊!?”
阿贝拉鲁扔掉已经没有子弹的手铳,把另一支抵着卡特里娜上颚的铳掉转指向嘉拉鲁第,铳口不停颤抖着,瞄准了嘉拉鲁第冰冷的眼瞳。
“快点!快给我退开!让你的手下全部退下!要不然这次老子就崩掉你的头,你这个怪
物!!”
回答阿贝拉鲁惨叫的是嘉拉鲁第平静冰冷的声音。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快放开俘虏投降吧。这样的话我们不会拷问你们——只要知道雇主是谁,我会负责让你们逃到外国去的。”
如此沉静的声音,反而让阿贝拉鲁丧失了理性。
“少罗嗦!死吧!你这个怪物!”
  他的手铳直直地指向嘉拉鲁第的头部。
  与此同时——
  
  铳声响起——窗子的玻璃碎裂了。
  
“……!呀……!?……呀啊啊啊啊!”
  一瞬间之后,阿贝拉鲁的喉咙深处响起了被屠宰的猪一样的惨叫。
指着嘉拉鲁第的火铳连同阿贝拉鲁的手腕一起,被伊修特从教会钟楼射过来的铳弹射飞。如萝卜一样被切掉的男人的手腕处露出了爆裂的筋骨,黑色的鲜血满溢出来。
卡特里娜的身体从阿贝拉鲁的断腕处滑落。
瞬间,嘉拉鲁第冲上前去,用钢铁一样的手指卡住佣兵队长的喉咙。
“呜、呜哇啊啊啊啊!”
  看到队长的惨状,佣兵们不停颤抖着身体,大叫起来。 。l
“呜呃……唔呃呃呃……!”
将阿贝拉鲁的身体如一块破布一样轻松举起,对方就像被绞首似的因缺氧满脸染上黑色。将敌方大将高高吊起来之后,嘉拉鲁第在即将把对方的颈骨拧得粉碎之时突然收手,将他轻轻丢在龙骑兵们的面前。
“把他绑起来。还有话要问这家伙——”
嘉拉鲁第用冰一样寒冷的声音命令部下,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惊呆了的部下们就像被鞭打了一样,突然回过神来像长官敬礼。有一名龙骑兵用绳子将阿贝拉鲁绑了起来,剩下的人都惊叫着朝嘉拉鲁第跑过去。
“百龙长大人!赶快处理伤口!”
  听着部下的悲痛声音,嘉拉鲁第虽然满脸浴血,可是表情却没有丝毫失色。他冷静地说道:
“我没事,先确保人质的安全,准备收队——布鲁克哈尔,你去楼下将部下们集合起来。”
  下过命令之后,嘉拉鲁第朝着窗户的对面——那远方的钟楼敬礼,感谢没有辜负他期待的狙击手。
  然后——
“……小姐…………”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性——遭遇了无法饶恕暴行对待的可怜的卡特里娜——然后慢慢地抱起对方的身体。
感觉到嘉拉鲁第的腕力,卡特里娜小声呻吟着,她的意识渐渐回归清明,顿时浑身僵硬起来。
“……不、不要……救、救命……”
  “………………”
  恐怕,她还以为自己将会遭到男人们的欺凌吧——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嘉拉鲁第静静地用意大利语低吟道:
“请您放心,小姐。我们是来救您的。您的弟弟拜托了我们。您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听到这有些笨拙却满载着感情的话语——
“…………你……你是…………”
  卡特里娜被泪水打湿的眼睛轻轻地睁开——可是,也许是由于突然放松的缘故,眼睛又立即闭了起来,她无力地垂下头失去了意识。
抱着对方轻得令人心疼的纤细身体,嘉拉鲁第慢慢地迈出脚步。这时——
“等、等等……!我们投降……!我们只不过是被这个人雇来的而已……!”
  浑身颤抖的佣兵们已经丢盔弃甲。听到对方尖锐的惊叫声,嘉拉鲁第回过头,用最冰冷的眼神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几个西欧人——
“交给你们了——”
  嘉拉鲁第对围在他身边的几个龙骑兵们说道,然后就抱着卡特里娜走出了房间,在他身后——
西欧人的惨叫声和刃物扎入人体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

* * * * *

法兰西商馆前的营火即将燃烧殆尽了——
代替减弱的营火光芒,东方天空露出的朝阳一角逐渐照亮了暗夜。被染成桃色的云层和天空把完成使命的月亮隐藏起来。
  龙骑兵们从商馆搬出自己部队的伤员和死者,把他们放在装载行李的货车上。
与此同时,其他的士兵们保持全副武装继续警惕地在商馆中搜索敌人,将还有一口气的敌兵一一毫不留情地歼灭。
结束了突如其来的深夜战祸,加拉搭区的市民终于小心翼翼地从窗子缝隙里窥视这边的情景,然后——看到如此众多的死者后他们吃了一惊,慌忙缩回头去。
  歼灭斯帕希骑兵的第一班骑马部队也回到商馆门前。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Ura——!Uraa!!”
  伴随着呐喊,短暂却充满喜悦的欢呼声在商馆内部回响——这样的气氛瞬间感染了在馆外待机的士兵。
  他们的指挥官——百龙长嘉拉鲁第抱着怀中的人质现身了,龙骑兵们纷纷用武器敲击自己身上的铠甲,用热烈的欢呼赞美他们的唯一神。
欣喜的部下们马上因为发现指捧官负伤而慌乱起来——可是嘉拉鲁第却依旧无言地前进,然后,他停在了即将消失的营火之前——
“——各位,辛苦你们了。人质平安无事——多亏了大家的奋斗和勇气。”
回答他的是士兵们爆发的又一阵欢呼。
“回兵舍去吧——剩下的……”
这时,嘉拉鲁第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部下们的欢呼声越来越远——视野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已经——不行了么…………)
嘉拉鲁第感到伤口的疼痛在支配自己的身体,骤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无法挽回的鲜血和力气——突然,他回想起那个梦中的情景。
(……也许——那家伙……哈哈……是死神吧……)
沾满鲜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在他仅存的视野里,映出几个几乎要摔倒一样飞奔过来的人影。
“……百龙长大人!啊啊啊!您受伤了…………!”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好困啊——意识中有两个非常吵闹的男人声音呼唤着嘉拉鲁第。
“………………”
那是飞奔前来的迪巴德和法鲁克。嘉拉鲁第无言地将手中环抱的卡特里娜交给他们。法鲁克一脸凝重地接过卡特里娜——
“……唯一神啊……感谢您的眷顾……”
嘉拉鲁第闭上眼睛——然后————一
膝盖落地,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百龙长大——!…………!”
士兵们悲痛的叫声和混乱的军靴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响。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4-6 00:29 编辑


——……在风中……………一
一开始,是这样感觉。
……这里是…………自己是…………
温暖的,混合着香甜草木气息的风吹过,随之戛然而止——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起舞,被清净柔和的阳光温暖着,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这里是………………对了,是那个广场…………
嘉拉鲁第终于发觉了……他的心情变得沉静温柔起来——将自己沐浴在温暖的风中。
这里是水道桥边的厂场——那位小姐所在的那个令他深爱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他并不知道。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没有形体。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这里感到温暖的清风,从灵魂的深处感到了一种安详的气息。
——……原来如此州…………自己已经死掉了吧…………
并没有什么感慨,嘉拉鲁第只是这样想着,过了一会儿——自己已经死掉的念头变得不再重要,他只是觉得,自己能回到这里真的很幸福,仅此而已。
感谢唯一神的眷顾——比起极乐世界,他更喜欢这个厂场。在嘉拉鲁第稀薄的意识中,只是不断重复地体验着幸福的感觉。
只有一件事——————
如果说让他有些遗憾的,恐怕——就是那棵大榆树下,草坪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让他的心微微有些疼痛。

…………何时,那位小姐才会再出现在那里呢…………
…………何时,才能再见一次那位美丽的小姐,听听她的声音呢…………

他感到微微有些疼痛,自己的灵魂逐渐沉浸在甜美的记忆之中——
随后,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模糊起来——
…………消失了……一切都不复存在……

嘉拉鲁第感到有股近似后悔的悲伤在他的意识中扩散——
“喂喂,拜托你别随便消失好么!真是的。”
出乎意料地,耳边传来一阵愉悦的男声。
这个瞬间——意识突然被涂满恐惧的坠落感捕获,就好像自己被吞进了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一样——嘉拉鲁第发出了无声的惊叫——
“你真的这么想消失么?还不是时候哦~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你非做不可的事。”
“………………!?”
那个声音无疑是属于那名盲眼乞丐的。
“这边的‘流转’里的你比起‘其他的你’要好的多了不是么?难道你想在战场上受折磨,或者被背叛自己的同伴杀死不成?”
男人用一副受不了的口吻继续说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话,然后——
“对了对了——谢谢你救了那个女人。这样一来——这边的‘流转’就可以不用我出手了。”
“………………”
坠入无尽深渊的嘉拉鲁第在叫喊着什么,可是男人却并不回应。
“本来,就算我不拜托你也会做的——啊哈哈哈——人类有的时候会无师自通呢~偶尔……会知道什么对自己的‘流转’来说是重要的…………”
男人那愉快并且不知为何有些空虚的笑声回响起来。
然后——
“……啊啊,我差点忘了呢~”
男人的声音在嘉拉鲁第的耳边响起,连笑声都很清晰。
“必须给你些‘谢礼’才行,啊哈哈哈哈哈…………呵呵…………”

突然,嘉拉鲁第像被卷入了狂风的漩涡一样,吹上了虚空。

“……呜呜哇啊啊啊啊…………!?”
坠落的感觉——接下来是砸在地表上的感觉——
“……啊,啊……?”
自己不知何时睡熟——做了梦———一
“——这里是…………?”
嘉拉鲁第清醒过来,他在暗夜中眨了眨眼睛。
意识逐渐清醒之后——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床上。
“……我……到底…………?”
记忆就好像遗失了一部分一样——睡前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在朦胧的意识中,嘉拉鲁第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和眼睛。
这个房间他之前从没有见过。充满西欧风构造的房间——恐怕是寝室吧——墙壁上贴着素色的壁纸,摆着有品位的家具,嘉拉鲁第正躺在一张没有顶棚的床铺之上。
自己的身上绑着绷带。伤口已经愈合了吧——绷带上没有任何汗渍和血渍,包裹得非常有技术性。
(我受伤了么…………?在哪里受的伤……而且……这里是……)
他全身只穿了一条裤子,身上盖着一条纯白的被单,那是用最高级的棉花制成的,意识到这点让他感到更加狼狈。
另外,这个被单和床都散发着微微的香甜气息,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嘉拉鲁第慌忙想起身。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轻声开门的声音。
“…………是谁!?迪巴德么?”
门的另一边出现了烛台的亮光,在光芒的照耀下,一个人影摇曳着。马上,这个人影就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进入了这个房间。
“啊啊……!你醒了?太好了……感谢神的保佑……”
“……哎……?”
是一名手拿烛台和装有绷带的金属器皿的女性——
卡特里娜一下子靠近了惊讶得连起身都忘记的嘉拉鲁第身旁。
“……队长大人,你受了很重的伤吧……?不过太好了……居然这么快就痊愈了……”

难以置信一一一
在嘉拉鲁第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以拥入怀里的距离一一那么近一一那位小姐正看着自己的脸,露出天使也自叹不如的笑容。
卡特里娜把烛台和器皿放在附近的小桌上,轻轻跪在床的一旁,将她惹人怜爱的面容埋在被单之中,握住了嘉拉鲁第的手。
“……我、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问了一句支离破碎的话语,他羞得想立刻就消失掉,可是对方却始终泛着对待小朋友那样的温柔笑脸。
“队长大人在救我的时候——受了伤……”
“……啊啊……是啊一一我……”
自己没有死掉一一还活着一一意识到这点的嘉拉鲁第感到了活着的喜悅,可是这种喜悦在紧盯他的卡特里娜面前却突然烟消云散了。
“队长大人……已经睡了9天了一一我……一想到万一一一所以一直很不安…………不过……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卡特里娜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泛起了像夜泉一样的泪花。就要被充满慈爱的笑容夺取魂魄的嘉拉鲁第,这时终于——
(……唔哇……!?糟了,不行……不行…………)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卡特里娜柔软的手指紧握,满脸通红起来,仿佛连铠甲都可以融化的温柔和有些顽皮地刺激着皮肤的珍珠质感一一嘉拉鲁第有些难以承受,可是他的手却根本没有动作。
他反而更加用力握住对方。
“一一啊……”
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卡特里娜稍稍偏开了头,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潮。
“……对、对不起,小姐一一没想到您这样高贵的人居然会来照顾我一一”
听了嘉拉鲁第的话,卡特里娜有些害羞地微笑点头。
“怎么会一一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是你救了我的命啊……”
“……那、那么一一我、我这3天以来……该不会…………”
找不到合适词汇的嘉拉鲁第的话让卡特里娜满脸灼热起来,然后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拼命摇头。
“是、是啊。可是……因、因为……那个…………是的……”
“……这样啊,原来这里是小姐的房间——我的部下呢……?”
听到他的话,卡特里娜突然垂下了双眼。
“是啊……他们嘱咐队长大人醒了之后一一要同兵舍那边联络”
“那、那么一一我就告辞了……”
红着脸扭过头,嘉拉鲁第在床上支起上半身。
可是一一
“……!啊……!不行,你还不能这么快就…………!”
卡特里娜就像疼痛在自己身上一样拼命制止对方。
嘉拉鲁第因为扯到伤口疼得皱起眉头——可是,他的肌肉正告诉他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回归了。
“……对不起一一我必须回去了………。
“……不行…………!”
突然,卡特里娜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将对方压回床上。
“……小、小姐……!?”
那是多么虚幻而颤抖的力量一一可是这样柔软的重量却将可以举起一匹军马的嘉拉鲁第浑身的力气都夺走了,肌肉突然变得像海绵一样无力。
“……不行……!你还不能动……!怎么能这么着急……!”
卡特里娜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声音震动着嘉拉鲁第的胸口。
在自己怀里的千金小姐那盘好的长发,从衣领可以窥探到的乳色肌肤一一这对于动作披限制的嘉拉鲁第来说是莫大的刺激,让他从心底升起一团褐色的火焰。
“……我已经……没事了一一小姐,我必须走了,部下们……”
“一一……等等………请你等等………”
看着在自己胸口垂着眼,轻轻摇着头的卡特里娜,让不了解女人的嘉拉鲁第感到十分困惑。这使得他像青涩的少年一样心中如擂鼓般作响,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对方所散发出来的甜美香气就像毒药一样魅惑着他,让他痛苦不堪。
“……小、小姐……”
身体不能动一一不。应该说踌躇着要不要动,卡特里娜饱含泪水凝视着这样的嘉拉鲁第。
“……我叫卡特里娜…………”
“是、是的…………我知道您的名字……可是我——”
“……我也……一直……认识你…………”
哎!?无声地惊叫着,嘉拉兽第的内心急剧动摇起来。为了进一步限制住他的动作,卡特里娜那高级丝绢一样的手指轻轻地包裹住了嘉拉鲁第的大手。
“……我…………在那个广场一一一直…………”
“!?小姐……?”
听到对方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嘉拉鲁第心中一紧,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
这时,卡特里娜轻轻将自己的脸颊贴到对方的大手上。紧闭的眼睛里溢出了银沙一般的泪光,然后一一
“我,一直……一直知道你在看着我一一虽然看不到你的脸一一可是,你一直用温柔的眼神守护着我……我不知何时开始……就……”
被卡特里娜的手指缠绕着的男人的大手,感受到了她温暖的脸颊和柔软的唇瓣所印下的烙印,让他有股被灼伤的感觉。
“……就一直都倾慕着你……队长大人…………”
“…………!?”
嘉拉鲁第好像被雷击中一般一一这位千金小姐居然把他自认为丑陋之极的手指拉到自己唇边,这双唇的主人正诉说着对自己的爱意一一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轻轻伸出拇指轻触对方。
“……啊…………”
卡特里娜微睁开眼睛,凝视着男人。
嘉拉鲁第的手指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滑到了对方樱桃一样娇艳的小嘴和细腻的脖颈上,可是他的动作却没有被制止。轻轻地,仿佛用多一点力气就会坏掉一样……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有股想把她弄坏掉的深深欲望。
他们禁卫兵被禁止娶妻。其实和女人接近都是一种禁忌。至今为止,他一直严守着这样的规则,可是————
“…………小姐…………!”
即使心中一直对着连唯一神祈祷也无济于事。
自己好想要这个女人……!像火焰一样的激情将其他感情全都燃烧殆尽,让他彻底化身为一个愚蠢的雄性生物。
于是,嘉拉鲁第用自己的双手环绕上对方的后背,让她再也无处可逃————
他的脸在不断靠近,在对方的耳边低语——

“…………小姐……卡特里娜…………我,对你…………”

正在迷茫着在心中搜寻话语的时候——
“呵呵……”
一瞬间,世界被黑暗包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对您……!?……呜哇啊啊啊啊啊……!?”
嘉拉鲁第感到自己正堕入无尽的黑暗深渊里

* * * * *

坠落的感觉——接下来是砸在地表上的感觉——
“……啊、啊……?”
自己不知何时睡熟——做了梦————
“……这里是……?”
嘉拉鲁第清醒过来,他在暗夜中眨了眨眼睛。
意识逐渐清醒之后——
他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曾经见过的地方,勉强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在朦胧的意识和视野中,好像有一个盯着自己的白色影子,嘉拉鲁第喊出脑海中第一个浮上来的名字。
“——是谁……卡特里娜吗……?”
回答他的是——
“……!?……百龙长大人!您终于醒了!?”
充满欢喜和不安的声音震得他耳朵生疼——这是他熟悉的青年的声音。
“……!?……迪巴德么……?”
“是、是的!百龙长大人……!”
身旁的白影——是几乎喜极而泣的迪巴德的身影。
(……那么…………我是在做梦么!?)
嘉拉鲁第突然清醒过来,使劲眨眨眼睛。
这里——是他所熟悉的龙骑兵的兵营——被他们用来做医务室的房间的房顶,还有堆放着许多杂乱物品的架子。这是——
“各位!百龙长大人醒了!”
“……噢噢!——唯一神啊!十二天使啊……!”
欢呼声在嘉拉鲁第周围爆发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挣扎着想支起身子。
这时,腰部有一道撕裂般的疼痛感向他侵袭过来,可是——他不顾剧痛还是支起上半身来,卷着绷带的胸口和腹部虽然还有疼痛感,可是那些并不是致命伤。头上的绷带处还有难忍的钝痛感残留着。
“…………我怎么了…………?”
部下们一同回应道:
“…………百龙长大人…………您不记得了么!?”
“百龙长大人在那天作战之后受了重伤倒下了——”
“卡拉布里亚大人带来的西欧医生为您进行了手术,可是……”
“筋骨都被子弹震碎了,不过内脏都没有受创——尽管如此出血量还是相当大……”
“您一直睡到刚才,我们都怕有个万一……”
“睡了五天都没有醒来——可是,唯一神到底还是眷顾我们啊……”
要是平时嘉拉鲁第一定会训斥他们吧,因为士兵们都像孩子一样欢喜,每个人都为嘉拉鲁第的醒来流下欢喜的泪水——
  没有带假面和头盔的龙骑兵们回归了单纯的年轻人身份,他们分享着彼此的喜悦。可是在他们的中心——嘉拉鲁嘉却充满焦虑地的垂着眼睛。
(那、那么…………刚才,我和那位小姐————就是在梦中…………?)
嘉拉鲁第沉浸在不能向他人说明的耻辱和忧虑之中。因为不想被部下们看穿心思,他僵硬的脸上勉强浮上一抹笑容。
“……各位——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不……!您能平安比什么都重要!百龙长大人……”
  迪巴德那张阳刚的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白白浪费了他的英武之气。他应该一直在自己身边照看吧——他那栗色的卷发粘着地上的稻草,俨然一个鸟窝一样。
(……我………居然如此低俗…………)
  在这位忠实的部下照看自己的时候——居然竟会做这样低俗的梦——而且,对象还是那位高贵的千金——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非常忧郁。
  

在嘉拉鲁第的意识里,不知为何——
  只有关于那位盲眼男子的记忆完全地消失了。
 
“……抱歉忘了报告——那位小姐也平安无事,没有受伤……现在正被保护在卡拉布里亚大人的宅子里——您放心吧”
  “——是么…………”
  “还有就是那个西欧的佣兵队长——我们稍稍疼爱了他一下,马上就交代了一切,连酒蒸的牡蛎都比他的嘴严呢——我们留他一条小命直接交给卡拉布里亚大人了。”
得意的副官继续报告着,可是嘉拉鲁第已经没有在听了。
  (……小姐…………)
嘉拉鲁第意识到,或许那位千金小姐已经不会再出现在那个广场上了,自己再也无缘得见那个温馨的景象——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所以————才会做那种梦么……)
梦是那样生动,所有一切的感觉都鲜活地留在记忆之中。
在梦醒前的一刻,自己要对那位小姐说些什么——自己又对那位小姐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他恐怕一生都难以忘怀,只能将这令他痛苦终生的感情沉入心底。
  嘉拉鲁第抬起脸庞,向部下询问道:
“……那次作战——损失由多少?”
“有八名战死……另外还有两名重伤者,他们希望自我了断。”
“……是么——我知道了。之后我会直接去找他们说的——”
“其他的伤者都没有大碍——虽然弗兰迪失去了一只右脚,可是这下可以进厨房去执行勤务,他反而觉得很开心。”
迪巴德耸耸肩说道,其他的士兵也一同笑了起来。
  获得了奇迹般的胜利——可是却失掉了十名部下的生命。在凝重的气氛之下,几名队员交握起双手,为死去的战友祈祷。
  这时,士兵们围成的圈晃了晃,一个身着灰色炮兵服的身影显现出来。
“噢噢,你终于醒了!哈哈哈,做了什么美梦不成!?”
“……!?……没、没有……”
斯坦曼拔开身边的士兵走了进来,看着嘉拉鲁第愉快地笑了起来。虽然他的话让心虚的嘉拉鲁第一惊——可是他自己似乎马上就忘记了。
“你已经听说了吧?作战成功了!人质也平安无事,被保护起来了——你和我可能最近都会遭到查问……算啦,反正总可以混过去的。
斯坦曼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放心。
“这样啊……实在抱歉,连炮列长阁下都——”
嘉拉鲁第低声向对方致歉,这时从士兵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有什么问题,你们是不会被查问的。”
随着声音,法鲁克现身了。他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金发——和前几天好象是不同的人一样,现在的他是以一副“充满耀眼才气和自信的美青年”姿态现身的。
“为什厶……你会在这里?”
“什么为什么,偶然经过罢了——为了摆平这件事我可是忙的很——如果你要是不行了,我还可以省一笔贿赂金。所以交才来看看的——”
这样毒舌的法鲁克不知为何,让他看上去更加可爱起来。
嘉拉鲁第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神一样耀眼的青年。
“那位小姐——已经,没事了么?”
只不过问出这样一句问题,稍稍回忆起卡特里娜的音容笑貌,就让嘉拉鲁第感到胸口深处无比疼痛。当然,对此一无所知的法鲁克依旧笑得令人眩目。
“啊啊,那个时候还很害怕——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对了!姐姐也很担心你的情况呢……哈哈,这下我可以回去汇报了,姐姐也会高兴的。”
“是么……那位小姐她…………不,没什么……”
看到罕见地变得有些口拙的嘉拉鲁第,迪巴德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垂下眼睛陷入沉默,法鲁克说道:
“那我也该失陪了——这次算是我欠你的,总有一次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一”
“请不要在意我……我和我的部下只是完成人物而已……”
听了他的话,法鲁克轻轻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去。
“随便怎样都好——不过,请你记住,我一定会还这个情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的法鲁克像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我差点忘了——”
转过身的法鲁克脸上有些忿恨,而且不知为何浮现出略显挫败的笑客。
“这段时间,我是不会让姐姐离开宅子的——你明白吧?”
“啊啊,这样比较好……最好等到战争结束之后——”
“就是这样,所以……所以姐姐会很无聊——偶尔,你能不能去见见她,陪她说说话?”
“我——去见那位小姐……!?”
看着惊讶得失去语言的嘉拉鲁第,法鲁克愉快地眨了眨眼。
“……姐姐拜托我这样说的。我只是负责传话,要不然姐姐会骂我的。”
“…………”
嘉拉鲁第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法鲁克接着说道:
“偶尔也带上那些小鬼一起来。我们会准备食物和洗澡水的……”
“啊啊,我答应你——谢谢……”
  “哈哈——这是我的台词才对,我还没有道谢呢。”
  
法鲁克——这名西欧人,面对着敌国的禁卫兵说道:
  “……谢谢你…………那么,再会了…………”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10-4-6 00:30 编辑


春之夜之梦
——1624年 威尼斯共和国 维罗纳郊区

  1622年——
  
  我,加西亚斯·吉雷·帕鲁维斯,在威尼斯共和国和奥斯曼帝国交换俘虏的时候,终于从四年的俘虏生涯中解放出来,可以回归自己的祖国了。
  
特意在伦巴第东方边境城市——费欧达尔等待重获自由之身的我的,是旧友法鲁克的迎接和共和国元老院的召还命令。由于哥哥战死而成为帕鲁维斯家嫡子的我,同时接到元老院议员的任命书,除此之外还要向组织汇报身为俘虏的这四年中发生的情况。于是,我急忙赶回了祖国威尼斯。
不——正确来说,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原因——是和我在帝都邂逅,在帝都分别的那几位奴隶少女。
她们是我在帝都的奴隶市场买下来的,在我成为俘虏之前陪着我度过短暂而美好的日子。她们都是真心爱着我这个笨蛋的女人。
  并且——她们是我有生之年头一次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的人。
我以自己成为帝国的俘虏作为交换,将她们从奴隶的身份中解放出来,并逃出了帝都——
银发的少女比安卡,亚麻色头发的贵妇塞西莉亚和她的女儿小芙罗拉,蜜色皮肤的帝国少女米娅——我的奴隶少女们————一
经历了四年的岁月,我终于可以和深爱的人们再会了。
  不知是怎样的奇迹守护着所有人,并引导了这样的重聚。
  可是,命运的奇迹其实并不重要—一
重要的是,她们每一个人都对我抱有了同样的感情——这四年以来她们一直都在等待着我,这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奇迹。

  拥有爱人的喜悦和得到爱的回报——我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
 
我和我所爱的女人们在重逢的城市里定下了爱的誓言。
  之后,我回到威尼斯——再次以一名军人的身份回到东方的战场上,将我爱的人们留在了祖国。
于是她们再次等待着我,一等就是两年——


* * * * *
春日田野里温暖的微风在夜幕中静静地吹拂。
  树叶没有摇曳,只是在夜风中静静地隐忍着。原野里带有清新气息的水气慢慢在空气中飘荡着,直到即将升起的朝阳将它们蒸发殆尽为止。
夜晚的世界投射着利刃一样银色的月光,安静而平和。

  在夜幕中——有一栋别墅。
远离维也纳市中心的这座别墅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满天繁星一般的灯火,仿佛是在别的星球上一样。
  加西亚斯在夜幕中突然对自己的选择有些后悔——然后,他轻轻摇头抛开了这个念头。
  在三个奴隶少女之间,他应该选其中一人为妻,负责帮剩下的两个人寻找一个可以使她们幸福的男人,这也应该是一种选择。
  可是——两年前,加西亚斯刚被释放,并且奇迹般地和她们重逢。那时侯的他并没有做出这样选择的理性。在成为俘虏的四年里,他每一天都在想念着她们,对那时侯的他来说,不论失去哪一个都是他根本无法忍受的。
于是加西亚斯在两年前和少女们重遇的那个夜晚—一
拥抱着她们许下了爱和一生的誓言——
然后,即使有些困惑也全盘接受了的少女们的缠绵——
经过这样违背神教的夜晚之后,加西亚斯和少女们一起回到威尼斯,在那里正式成为了帕鲁维斯家的继承人。
加西亚斯把三名少女安置在维罗纳的别墅中,共度了一段短暂的时光之后立刻奔赴东方的战场——那连地狱中的恶鬼也不忍目睹的,被后世称作东方七年战争的战场。
加西亚斯在那个战场上辛苦地活了下来。曾受过危及性命的重伤,也曾几次差点落入敌人手中——可是,他却以一名贵族士官的身份活着离开了战场。作为师团附属参谋的他在威尼斯贵族和佣兵队长们相继殉职或者放弃战场逃窜之时,仍旧继续战斗。
在这场战争之中,加西亚斯收到过深爱的女性们寄来的几封信,得知其中一人塞西莉亚怀孕的消息。
一年之后,加西亚斯再次接到了母子平安,长男出世的信件。在回信中,他替自己的儿子取了和自己战死的兄长——克里斯特弗洛一样的名字。并附上了他对这些女性的爱,感谢和祝福——
  一年之后——一
东方的战火愈演愈烈,帝国军的猛攻几乎横扫整个东欧,把无数都市化作瓦砾,把肥沃的农田化为焦土。
陆地上,逼近西欧的本阵——维也纳城壁的帝国军分作两股势力进行作战。在地中海上,对威尼斯共和国的重要据点克雷塔岛的攻防在海陆双方面同时持续着。
  西欧军和帝国军都被这场战争拖得疲惫不堪。
  可是一战争却没有结束。
1623年——比历年都早降临的秋天和预言来年凶兆的不吉之雨与寒气终于让东欧的战场情势胶着起来。战场终于获得了流尽无数鲜血也没有换来的短暂平静。两军都撤下战线,减少兵力进入防卫态势。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播种,雨雪消失,泥泞的原野和泥川恢复干涸为止——战争陷入了一时的冬眠。
  然后——
1624年的早春,加西亚斯离开他所指挥的第17联队,一个人独自踏上了归国的路途。趁着战场处于胶着状态,回国去向元老院进行报告和申请增援。
  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加西亚斯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休假。
 
加西亚斯摇摇头,怎么能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想些过去的事呢。本来,他应该是昨夜回到这个别墅的,可是为了说服他的父亲罗连茨,花费了超乎想象的时间。最后,加西亚斯能自由支配的只有这一夜了。
“……即使如此——还是必须感谢父亲的理解…………”
  哥哥死后身为长男的加西亚斯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和奥地利公主的姻缘,反而要娶来历不明的女奴为妻——想起说出这句话时父亲的表情,加西亚斯还觉得有些心痛。他想起自己那个充满精力而豪放的父亲——在刚才分别的时候——看上去异常苍老和疲惫。
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让儿子看到这样的表情吧……?想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穿过庭院,走进暗夜中突然显现出的白色宅邸。那温室一样高级的玻璃制成的窗子就像黑珍珠一样吸收月亮的光芒闪耀着自己。窗子里没有一丝灯光。
走进敞开着的大门,踏上大理石地板和充满帝国风的绒毯,他慢慢走上了阶梯。
  嘉拉鲁第顺着客房,谈话室以及一间小小的舞蹈室走向2层的深处。
  在一个闪耀着蜜色光芒的银制烛台之前,加西亚斯停下了脚步,他拿起了和身高差不多的烛台。
  柔和的蜡烛光芒不停摇曳着,加西亚斯打开眼前的大门。金属和木头挤压的声音响起,门开了——他无声地步入了房间内部。
“……啊……”
昏暗的房间里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听到这个声音,加西亚斯走到房间的中央,微笑着眯起眼睛。
  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外。引导他走进宅邸的银色月光透了进来,房间被月光划分成两个区域。加西亚斯把烛台放在装饰有纯白色十字架的桌子旁边,朝着月光和烛光混合起来的方
向走去。
“……加西亚斯…………?”
  黑暗的另一边传来了有些不安的声音。那是让灵魂都融化在欢喜之中,令他充满爱和眷恋的声音——加西亚斯走了过去。
“抱歉,我来迟了。”
一张巨大的床出现在男人面前,上面搭着几条纯白色的布单。在那里的是——
  “——塞西莉亚,比安卡……米娅……”
  
呼唤着深爱的女人们的名字——
“真是的……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哥哥……人家好高兴……果然你还是来了……”
“……加西……我…………”
在雕像一般健美的加西亚斯身上落下几个柔美的影子。
  金色,银色和黑色的头发——还有各种肤色的美丽肌肤混杂在一起——
  看着深爱的三位女性如此炫目的身姿,加西亚斯笑了。
“哈唁……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男人温柔地想着三名女人走去———一
 
* * * * *

  从短暂的沉眠中醒过来——男人慢慢地起身。
“…………”
  加西亚斯支起身体,尝试用疼痛脱力的双脚站立起来。终于恢复了力气以后,他离开了床边。
  代替已经燃尽的烛光,光芒仿佛增幅了的月亮照亮房间,在加西亚斯雕像一般健美的身体上映上点点斑驳。
  即使不去看表,他也知道现在的时间。
  
时间在转动着——旧的时间终止,新的时间开始了脚步——
  他所拥有的爱的时间已经结束——现在,已经到了他成为威尼斯共和国的贵族,成为一名军人回到战场上的时间了——
  清晨马上就要造访了吧——他要和这个别墅告别,重新返回东方战场了。
  
“…………加西亚斯………………”
微风轻拂。加西亚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然后朝床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抱歉……吵醒你了么,塞西莉亚……”
他看着黑暗中直视自己的紫色眼眸——加西亚斯露出了有些困扰的笑容。比安卡和米娅都还在一旁熟睡着——
“……已经,要走了么…………?”
加西亚斯和他深爱的女人深情对视,笑着说道:
“……嗯……抱歉,我并不想吵醒你们——因为,和你们告别让我觉得很难过……我,哈哈……”
塞西莉亚用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一样慈爱眼神看着男人的自嘲。
“我会告诉她们的——所以,没有关系的…………”
听了她的话,加西亚斯点了点头。然后,怕吵到米娅和比安卡,他尽可能轻声靠近塞西莉亚身边。
“………………”
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
加西亚斯闭上了眼睛——
这时,从他心底升起了一种充满整个胸腔的喜悦,胜过即将踏上旅程的迷茫。塞西莉亚轻声问道:
“这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呐……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你……会有危险吗……?”
实际上,她的问题加西亚斯一个也答不上来。
进入第六个年头的战争不管对于帝国还是对于西欧来说,都将迎来最终的局面。维也纳的城门是否会被攻破,决定着西欧世界的命运——
可是,对于加西亚斯来说,是否能够从战争中生还,平安返回祖国,回到自己的爱人身边——这些问脑根本无从预测的来来。
可是,加西亚斯还是回答了。
“对不起,我还不能和你约定时间——可是。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回到你们还有我们的孩子身边……”
“嗯…………”
听了男人的话,或许明白这中间藏着许多无从得知的黑暗——塞西莉亚用手遮住双眼,说道: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
男人正在脑海中搜索安慰的词句。
她的手垂下来,睁开了挂着宝石一样泪珠的美丽眼瞳。
“……对不起……”
  对加西亚斯来说,她这种哀愁的表情比她的美而更加惹人怜爱。她倔强的双眼中映出了他的容貌……塞西莉亚眨眨眼,把微笑和爱意献给男人。
“……塞西莉亚——有件事我希望你答应。”
“哎……?什么……?”
男人在很久以前,离开威尼斯的时候就早已决定了。他现在终于把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说了出来。
“……战争结束以后——塞西莉亚,我希望正式和你结婚。”
“……诶……!?诶……啊、啊……!”
“对不起……虽然顺序好像有些颠倒了——可是,我终于说服了父亲和元老院。所以——塞西莉亚……和我……”
“嗯!我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加西亚斯再次靠近对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他用手指抚摸着对方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露出了少年一样的微笑,说道:
“——那么…………我走了。”
塞西莉亚眯起眼睛,一行清泪滑过脸颊————她微笑起来。
  “……一路顺风………亲爱的………………”
  
加西亚斯终于走了——
“………………”
  塞西莉亚把脸埋在被单里,哭了起来。
————久久都无法停止。


再次再次的表示……这的确是某糟糕OVA和GALGAME的小说没错……
OVA的结局男猪死得很悲惨……但是小说……咱粗略扫了一眼,貌似是很欢乐的三翅膀结局呢(没看错的话的确是4P的样子……)


一直忘记发了=w=
懒虫咱总算是把这个填完了……
什么?想要完整版?那种东西才不会存在呢!
期待悲惨结局的大家也会失望了,这可是欢乐的三翅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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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13202376900 平民
河蟹版没有看头呀

5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标题啊标题这个标题总会让我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12 年前 0 回復

缺德 勳爵
神作小说版啊,就算是OVA也是神作啊,ED也是没有质疑的神作,可以买不到ED的cd

12 年前 0 回復

gba776 伯爵
这根本就是那部H动画的小说版本啊,我天,第一次看到从H动画改编小说的···

12 年前 0 回復

大丁草 侯爵
刚看到小说的名字,就想起了过去的里番,之后百度一下,还是查到了,然后看了,这是什么片子啊,男主角一开始还好,之后就被欲火冲昏头脑,一听到妹子要离他而去,马上凶相毕露,之前两个妹子最后还是走了,遇到最后一个妹子之后,直接成为xing yu的化身,各种和谐场面,最后妹子不是走了,是挂了,然后战争开始了,男主角战死沙场,在临死之前还幻想和众妹子的4P场景,画面切换过来,男主角半个身体躺在地上,下半身不见了,只见肠子满地,四周尸横遍地,我已经彻底无语了,作者是不是特别喜欢NTR牛头人酋长啊,各种虐,男主角挂了就算了,可惜了妹子啊

12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这个题目好像有点邪恶了吧

12 年前 0 回復

ragnarokzyl 侯爵
看见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某番,本以为只是同名,进来才知道就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有小说,而且还是很久以前的,果断我见识不够啊

12 年前 0 回復

我的错名字 平民

12 年前 0 回復

A741210235 騎士
好h的东西啊,发抖啊浑身,喜欢xx

12 年前 0 回復

xushenghai1992 子爵
今天连续看了好几个小时的小说眼睛
一些冷门小说也很不错,感谢楼主啊!

12 年前 0 回復

edwin5566 平民
谢谢lz的分享...

12 年前 0 回復

huanghyy 子爵
为什么这小说的名字会让我联想到某HX动画呢?

14 年前 0 回復

collow 騎士
余表示原以为这就是个糟糕动画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故事……

14 年前 0 回復

Knight_lair 平民
期待插画啊

14 年前 0 回復

cx284113986 騎士
这部小说情节相当不错,结构严谨且井井有条,对人物心理、表情刻画相当细致。
小说一开始,1618年,加西亚斯(动漫男主角)到奴隶市场与三位女主角的初次见面,接着展开各个女主角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1617年,嘉拉鲁第(男)和比安卡(动漫第一集女主角)相遇,关于比安卡被卖到奴隶市场前的经历
第二个故事,1614年,巴哈里(男)和塞西莉亚(动漫第二集女主角)相遇,及塞西莉亚被卖到奴隶市场的经历,不过巴哈里最终命运怎样实在不知道。小说到这结束了,不知道是和谐版的原因没翻译还是作者没写。
第三个故事,这里感觉比较混乱,感觉是翻译顺序的问题。首先是1622年,加西亚斯和米娅(动漫第三集女主角)在感人重逢。这里感觉比较混乱,个人认为本来应该是写米娅的遭遇和被卖到奴隶市场的经历的故事才对。之后故事又回到1618年,加西亚斯在奴隶市场做出“买三人中的一个或是一个都不买”的决定,而决定怎样没交代。紧接着插入了本是结局的一小段(时间是1626年)。
第四个故事,1618年,简单交代了年加西亚斯沦为俘虏和被嘉拉鲁第营救的情况。接着就进入了嘉拉鲁第、卡特里娜(女)以及法鲁克(卡特里娜的弟弟)之间的故事,介绍了嘉拉鲁第对卡特里娜爱慕的情况(可能对方也一样)。故事中出现了一个盲眼男子,怀疑是比安卡的哥哥。
最后结局,1626年,加西亚斯暂离战场与三位女主角重逢。最终,塞西莉亚成了他的妻子。

观后感:故事时间顺序上很乱,有些故事情节不完整(比如第二个),有些完全没有交代(比如三位女主角与男主角在1618-1622年间的故事)。另外嘉拉鲁第、卡特里娜以及法鲁克的出场不知道和主线有什么关系(应该是有后续故事的,但后续故事缺失了)。和谐版其实没什么关系,但主线还是不能和谐的啊,只好试试去度熊上搜搜其他网站是否有完整版...

14 年前 0 回復

sunzl27 勳爵
三部曲都看过,凌辱中有纯爱的H动漫,女主都一个个离他而去,男主最后惨死战场悲惨的故事。

14 年前 0 回復

th!th 騎士
这小说还没完吧  有很多东西都没交代呢

14 年前 0 回復

hanyanfa 騎士
我还是先去补补动画吧,听大家说才知道有这动画的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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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yuko 侯爵
別に君のことなんて考えてなんかいないさいやでもちょっと本当は考えてたかもなん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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