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姬[第一卷][简体](完结)


完成了,可能是因为祖国版的原因,书中充斥了不少神似“棒棒尼,购美病!”的错误,一些比较显眼的我在录入时已经修正了。还有少量比较奇怪的词句,因为不能肯定是书的错误还是我孤陋寡闻,则保留了原文。
介绍什么的稍后再补上,不过如果只是我个人的评价的话,这本书毫无疑问的是颗■■。
忘了占楼,后面的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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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正文






——没有亲人
——没有家
——也没有故乡


——没有爱
——没有梦想
——也没有希望


顺从自己的脚步
顺从自己的希望


汝等,名为人类的生物啊,
尽全力活下去吧!





——不断战斗





薛德立
从门卡那林圣教国来的旅行者,十四岁的魔枪手。追寻着被夺走的[铳姬]。他的身世有着很大的秘密......
安普洛希雅
来自失落国度——铁壁国加里安鲁德的十四岁魔枪手。其实是王位继承人。
目前正对灭掉自己母国的飞翔国斯拉法特进行着恐怖活动。
爱珥文
门卡那林圣教国的实习修女,十七岁。
过度保护薛德立的姐姐。
是个破灭级的超级大音痴,但是本人却没有自觉。


序曲
我看见了!官差大人,我真的看见了!
这真是太恐怖了啊,官差大人。啊啊,不不,您已经成为这千达的领主大人了呢!
是啊,是啊,我会老实地全盘托出。
我是砖瓦工的妻子,住在里姆萨郊区。没错,领主大人说得没错,里姆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魔导师贝李杰创建的魔法城镇:由贝李杰大人乘坐的羊儿守护着大门,是克拉普斯敦地区最古老的城镇。
啊啊,那确实是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家老爸总是去酒吧喝个酩酊大醉,而我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着灯,到门外等他回来。
一大群披着黑色兜帽的魔术师,不发一语地踏着僵硬的脚步,从北方往那月读山丘上的亚利鲁夏洋房走过去了。
您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脚步声吗?
当然知道啊,魔术师们的靴子上都镶有铅块,手上也多半也配戴着铅制手环或者戒指一类的饰品。
我曾经听说金属和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相反的两种东西,确实 是这样吗?
其中不是又以铅是会让魔法完全无效的东西吗?啊啊。反正这 个不重要……
那些穿着铅制胸甲的魔术师们,刚好缓缓地停在月读山丘的正 下方附近,然后从腰际掏出了手枪来。我起码还知道魔术师会用枪 这件事情。
在百年前的“破晓前夕”大战以后,人类变得无法使用魔法了。因为人类滥用魔法,导致众神愤恨难平,从人类身上夺走了发动魔法所需要的能力。
所以现在的魔术师,不管有多高的魔法力,只要没有枪就没办法发动魔法。
我没什么学问,所以不知道更详细的情形,这一切都是寺院的大和尚们告诉我的。
是……呃,话题有点偏掉了。
对了对了,刚刚说到前往亚利鲁夏洋房魔术师们。那群穿着黑色兜帽的人们,一边手执魔法枪,一边喃喃念着某种咒文,便像是回巢的蚂蚁队伍一样,爬上月读山丘去了。
宫差大人……啊,不对,领主大人!
重要的从这里开始了!
我看见了!
那群黑衣人接二连三地使出红色或蓝色的魔法,然后……呃……攻击住在亚利鲁夏洋房里的人们。
啊啊,是真的,请相信我啊!
那天晚上,山丘周遭不时可以听见亚利鲁夏里的人们的惨叫,以及魔法击毁洋房墙壁的声音;总是在森林里长嚎的狼群似乎也因为害怕,而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洋房周遭充满着异样气氛,只听得到亚利鲁夏洋房里的恳求声,剩下的就是惨叫、惨叫,以及某种东西毁坏碎裂的声音……接着又是惨叫……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一刻左右吧,接着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我也没有发现手上提着的油灯已经熄灭,一直蹲在草丛里面.就像是不紧的窗户一般不断发抖。然后那一群黑衣人若无其事地折循着原路回去了,没有发现软脚的我。
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可是拼了命躲起来,但是无情的月神大人依然到处洒下银色砂粒,我只能缩着身体,害怕自己的形迹败露呀。
至于说耶些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兜帽底下的头发真可谓形形色色。
有人的耳朵尖得跟鱼鳍一样,也有人漂亮得让人赞叹。对了.还有个跟我女儿现在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真的,这是千真万确的。
对了对丁,那个女孩在斗蓬底下抱着一个更年幼的男孩子,就像这样张开双手护着他。
这简直就像……就像那个啦,母鸟在巢中张开双翅保护雏鸟的样子……嗯,我确实记得很清楚呢。
啊啊.那真是个可怕的夜晚!
那铅块踏在地面上的声音,现在依然清楚地留在我的耳际。我有时候甚至会把强风吹打我家老旧百叶窗的声音,误以为是魔术师们到来,而整个人跳起来呢!
我只知道这些。官差大人……啊不,千达的领主大人。
……咦?
真、真的可以领这么多吗……?能力让女儿们温饱……这些钱可以让我去买一些好药。也可以去更换已经磨平的鞋跟了。
哎呀,不不,领主大人。
就算磨平了,但是我不可能在鞋跟里面放铅啊。
对我们百姓来说,魔法和奢侈的享受就像是月亮一般遥远。
我并不知道亚利鲁夏一家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毕竟他们就像是月亮一般遥远呀……
大人们。我们庶民就像鸡一样,一大早就要出门努力地耕田翻土。
大官们在云上做了些什么事情与我们无关,就像是那个,在屋顶上被风一吹就会转来转去的鸡……不管风从哪里吹来,鸡就是鸡。没什么好争论的。
哎呀,不知不觉又说太多了,非常对不起。
我并没有说谎。
非常感谢您,这样就可以帮老爸买药了。啊啊,善良体贴的领主大人啊。我绝对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泄漏给任何人知道。我会用粗针缝住我的嘴,将这个秘密沉淀到深处,就算打喷嚏也不会喷出来。
那么大人、干达的领主大人贵安。
希望今日也是您的好日。
希望我这卑微的镇民。也可以祈祷神明的恩惠将会降临于新领主之上……
……呃啊!
咳……噗啊……
……嘎……
 ……
 ……


第—话  风向鸡不会翱翔天际
薛德立从小就有一个习惯。一旦自己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晚就会下意识地卷着床单睡觉。
他并不是特别怕冷,但就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把毛毯和枕头也拉到身边来。然后到了早上,来叫他起床的姐姐爱珥文就会取笑他——薛德立,你简直就像是一只蓑蛾呢!好了,快起床!
那一天薛德立也因为脸颊碰触着有如橡胶球一般柔软的弹性物体,而不禁磨蹭起来……
有股很香的气味,那是他过去闻过的。在薛德立出生的时候,也陪伴在他身旁的怀念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啊……)
薛德立想要永远享受这个气味而别过脸去,躲避从黄铜窗框洒进来的朝阳。
就在此时,门板“啪”一声,粗暴地打开。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啦!”
薛德立的意识就像是从井底吊起来的水桶一样,从沉睡深渊被拉了起来。
“怎、怎么?”
“薛德立.你真是太糟糕了,都十四岁了还跟姐姐一起睡?”
从刚刚就叉着手站在窗边,并投射冷淡目光过来的少女,是薛德立的旅伴,叫安普洛希雅。她有着一对明亮的黄绿色眼眸,并将一头漂亮、完全没有杂色的金发扎成麻花辫,仿佛南方渔港捞起来的金色虾尾一般。
薛德立硬是撑开还黏在一起的眼皮,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立刻映入眼帘。他看到白色的、柔软的东西出现在面前。
“……”
薛德立戒慎恐惧地拾起头之后,发现姐姐爱珥文正带着稳定顺畅的呼吸睡在那里。
“爱、爱珥?”
薛德立满脸通红.急忙辩解道:“不是啦!昨天我们真的是分开睡的,为什么爱珥会在我床上……”
被单在手足无措的薛德立身边动了起来,爱珥文小姐似乎总算睡醒了。
“早啊,薛德立,你今天真早起。”
爱珥文撑起身子,白皙而滑顺的上半身拨开被单显露出来。薛德立不禁瞪大眼睛,因为爱珥文身上只穿了一件没有衬里的白色罩衫。
白布底下的滑顺肌肤实在太眩目了,薛德立只能急忙别开视线。
“爱爱爱爱爱珥……你你你你怎么会穿成那样……”
“啊,对不起,因为昨晚打雷嘛,我怕得睡不着觉啊……”
“打雷?”
“然后看到你的睡脸,觉得很怀念,就不禁……”
薛德立看着天真地笑着的爱珥文.只好对安普洛希雅投射求救的眼光,但是却被方才就存在的冰冷气氛打了回票。
“喔喔喔喔喔喔……所以你们就抱在一起,一觉到天亮是吧?真是动人的姐弟爱啊!”
“哪有抱在一起……”
“轰、轰、轰、轰、轰轰……”
薛德立发起抖来。
是暴风雪,不合时节的暴风雪正吹袭着薛德立的房间大门。
薛德立正想说“这是误会!”的时候,就想起睡醒前感受到的柔软触感。
(对了.那软绵绵又香喷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总有种一直睡在那个上面的感觉……记得摸起来好像是这种感觉……)
“你的手在做什么?”
“呃,没、没什么啊,没什么。”
薛德立为了躲避安严厉的目光.急忙想要下床。就在此时……
“啊。”
他的手在床单上滑了二下,整个人扑到爱珥文身上。
薛德立发现眼前竟然出现跟他在梦中所感受到.那有如刚烤好的蓬松面包一般的触感。他小心地抬起头来之后。发现爱珥文正抱着他,顿时脸色一阵铁青。
(这难道是爱珥的……所以说我一直……)
当薛德立自觉到这件事情后,血液突然从身体往头部猛窜。他心想“不妙!”而按住鼻子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噗嗤。”
大量的血沫在薛德立眼前喷了出来。
“呃?”
“啊!”
被鼻血喷到的安普洛希雅,对着用沾满鼻血的手遮住脸孔的薛德立怒吼道:“真是的!你这烂人,去死吧!”
“嘎啊啊啊啊!“
暴风雪变成雷鸣了。
这个时代名为月之时代。

世界上有好几个国家,而现在支配这块大陆绝大多数面积的月海王国,虽然领土比过去缩减了不少,但是它的周遭却出现好几个有如月亮照耀的繁星一般的小国。
这些小国里面有加瑞安鲁德,也有大僧主治理的门卡那林。而最近发展得最为迅速的,就是名为龙王的国王所领导的斯拉法特。
“我有什么办法,我天生鼻子黏膜脆弱嘛!”薛德立两个鼻孔塞着东西.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抱怨道。
薛德立一行三人,现在正在前往斯拉法特的都市里姆萨途中。三个人都穿着毛线织成的轻便衣裤,肩披斗蓬。是非常适合旅行的打扮,背上还背着小牛皮制成的背袋。只有爱珥文因为是实习修女的关系。所以不太能暴露手脚给他人看见。她用厚重的羊毛斗蓬彻底覆盖住身体的线条。
其中又以魔弹炮手安普洛希雅背的行李体积最大。
“真是的,我才想说今天一定要走到镇上,好好保养一下我可爱的魔弹炮呢!”安普洛希雅说道。
安背着一把跟她本人差不多高的霰弹抢,那是据说连大人都不太好掌控的杜南柏恩制魔弹炮P--707GK。
“薛德立,你不也说要在下一个城市买新的弹匣吗?真是的,身为一个魔枪手,居然还用空弹匣,真没出息。”
“罗、罗嗦,我知道啦!”
薛德立被吐槽之后就越走越快。
薛德立与安普洛希雅两人都是魔枪手,跟因为遵守教义而不得放弃暴力的修女爱珥文不一样。他们是利用枪来使用魔法的人。
为了使用魔法而诞生的枪,魔法枪……
在数百年前,据说烧毁整个世界的“破晓前夕”大战之后,枪就变成人类不可或缺的物品。至于说原因呢.是因为人类如果没有透过火器。便无法发动魔法。
据说过去,在遥远的太古时代,人类拥有自己发动魔法的力量。
但是沉醉在欲望中的人类滥用魔力,让整个世界淹没在魔力引起的火海之中。
永不熄灭的业火,不断重复的报复行为……
愚蠢。
实在愚蠢。
愚蠢至极的人类。
众神终于对人类的行为愤怒,剥夺了人类可以自行发动魔法的能力——爱珥文所属的门卡那林圣教教义如此阐述。
人们害怕就这样失去魔法。过去人类因魔法而得到的恩惠无可计数,已经太习惯魔法的便利性了。
于是人类思考,有没有办法可以使用魔法呢?人类只失去了发动魔法的力量,但是魔力还在,人类还没有完全丧失魔法……
然后人类靠着本身的智慧克服这项考验。神明给予人类一切的时代结束,人类新创造的铁与文明的时代来临了。
铁可以制造所有东西,另外铁所带来的机械效能甚至连魔力都可以自由控制。当人们知道银这种金属拥有吸收魔法的特性时,便想出将魔力灌注于弹匣之中,透过铁与火药发动魔力的手段。
因携带这类枪枝或大炮而武装起来的人,人们会特别称呼为魔枪手,并敬畏着他们。虽然薛德立和安普洛希雅年纪都还小,但他们可也算是一介魔枪手。
安普洛希雅应该是真的很不悦吧,她又抱怨起来了。
“你真是差劲透顶,竟然看到姐姐的胸部还喷鼻血,下流!”
“罗、罗嗦!”
“因为某人贫血的关系而晚离开旅社.又因为爱珥的关系迷路。我说你为什么没办法照着指南针的指示走啊?离开旅馆之后,魔法指南针不是一直指着东方吗?”
安普洛希雅从爱珥文手中抢过指南针之后,打开上头的银制盖子。魔法指南针跟一般的指南针不一样,是用来指示强大魔力所在方位的道具。三个人正依靠这个道具,追踪一位拥有强大魔力的魔枪手。
严格来说,是那个魔枪手从三人身上抢走的东西——“铳姬”。
那是用现在已经失传的古代遗物制造而成的兵器,据说扣下那把枪的扳机,甚至可以让一个“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既可以是代表一个人的词语,也可以是代表数十万人的集团。依照使用方式不同,只要用了这个,就可以在一瞬间消灭掉任何种族,或是任何国家。
薛德立紧紧咬住下唇。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被奥利凡特的话语蒙蔽的话……)
他们正在追踪一位叫做奥利凡特的魔枪手。
那人别号“奇美拉(注:虚构的怪物,由不同动物的部位凑成的怪兽,狮头羊身蛇尾。)奥利凡特”,他组合各种魔法阵式,完成了好几种独创魔法,是闻名天下的天才魔枪手。而这位奥利凡特.正是将“铳姬”从门卡那林总部偷出来的罪魁祸首。
奥利凡特本来就是一级罪犯。当他还在新月之都学习魔法的时候,就因为暗中进行的人体实验而遭到当局逮捕,并宣判了无期徒刑。他不满这项判决,便杀了修道院所有的修士之后逃跑。现在成了悬赏罪犯。
奥利凡特配上“铳姬”,这真是最糟的搭配组合。无论如何都得在奥利凡特得到使用“铳姬”的方法之前将之夺回。因为如果他使用。铳姬”咏唱某个国家的名字,就会让该国从世界上消失。
(无论如何都要在他乱用那个之前找到!)
安普洛希雅大概也没有察觉薛德立内心的煎熬,她只是直直盯着指南针看。
“这附近确实有强大的魔力源。在前一个城镇的时候,不也有好几个居民说,有在这个方向看到蓝色的光芒吗?奥利凡特确实来过这附近。那家活已经不在大都了,一定错不了。”
安摊开手上的报纸说着,那是大都在很久之前发行的报纸。版面上印着大大的标题——“贵族院议员暗杀案与逃亡中的魔枪手有关?”
嫌疑犯魔枪手名单中也有奥利凡特的名字,还附上惟妙惟肖的肖像画。
爱珥文说道:“不过要明天才能搜索了,已经天黑了。”
薛德立不禁停下脚步,望着太阳从地平在线沉没下去的景象。安说得没错,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动作不快点,会赶不上城镇的关门时间。
“反正不管怎么说,快点走吧。我也不想露宿在这种地方。咦?哇啊!”
“怎么了?”
安普洛希雅突然发出大叫,薛德立跑到她身边之后,看到魔法指南针的指针在里头拼命旋转。
“这、这是……”
“有人在这附近使用魔法。”
薛德立迅速环顾四周之后,发现他们打算前进的方向.正扬起阵阵红褐色沙尘。
“是那个!”
安普洛希雅将狙击镜从魔弹炮上取下,迅速拿到眼前
“有人被攻击了,看不太……清楚,马车侧面又像是鸡的花纹,应该是这个城镇的官差吧。”
“可能是强盗。”
三个人都点点头。
“应该是没错,还是不要有所牵扯比较好。我们快点逃……”
“不可以!”
薜德立和安普洛希雅都被这锐利的制止声音吓得回过头去。
发出声音的当然是爱珥文。
“爱珥……”
“我们认识的那个守护者,一定不会原谅这种忽视弱者的行为。好了,让我们去拯救那些不幸的人们吧!”
爱珥文严正地交握双手。安普洛希雅不禁抱着头,露出一副“又开始了”的表情;薛德立则是急忙说道:“不过爱珥,我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就是啊!而且要是在这种地方用掉弹匣,那才真的是浪费呢!”
“哎呀,怎么可以拿子弹跟人命作比较呢?”
薛德立跟安普洛希雅不禁互相看了看对方,这个叫爱珥文的少女似乎真的打算赌命拯救素未谋面的人。
安普洛希雅“哼”一声别过脸去。
“别闹了,我可不干。为什么要自己跳进这种纷争之中啊?休想我会毫无代价地帮助他人……”
安的话还没说完,爱珥文就已经往骚动地点飞奔过去了。安普洛希雅惊讶地缩起肩膀说道:“喂,你啊!”
“爱珥。等、等等我,我也去!”
薛德立也跟在爱珥文后面跑了过去。爱珥文虽然拥有魔法相关知识,但却受限于门卡那林的戒律而无法进行攻击行为。她的魔法只能用在治疗上面。
袭击马车的,是一个魔枪手跟两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只是单纯抢劫,但是从他们彻底毁掉马车车轮的做法来看,说不定是刺客。
搭乘马车的男性已经被拖出马车。男子似乎正苦苦求饶.他不断反复说着要多少钱都愿意支付的话。
(安说得没错,马车门上有风向鸡花纹,一定是雷姆尼克市长。)
男子不经意地瞥见这里。盗贼们应该也发现到男子的视线.一转过头来便看到薛德立。
“你们是什么人?”
“爱珥,你退下,我来处理!”
薛德立从绑在大腿上的枪套掏出魔法枪。
“这家伙,想跟我们对抗吗?”
“慢着!这小子是魔枪手!”
男人们都变脸了。薛德立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转动弹匣.慎重地选择子弹。
(对方只有一个魔枪手吗?如果要救出那个人,就得先把这界限结界打破……)
应该是对方的魔枪手为了不让猎物逃走,而在马车周围设了结界。
(这个结界的属性是……)
薛德立首先注目凝神.试着看穿对方魔法阵式的属性.看来不是多复杂的魔法阵式。简单来说,魔法阵式是一种为了让魔法可以正确启动.有点类似方程式的东西;这些阵式全部都是以古语架构而成,只要魔枪手咏唱出声。阵式就会与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产生反应而发光。
薛德立试着吟出“漩涡”、“勇猛的事物”等古语之后.便有几个地方出现反应而发光。看样子是以马车为中心.架设了巨蛋形状的风结界。
薛德立背后冒出了气喘吁吁的声音。
“属性是风吧?”
“安,你来了啊。”
安普洛希雅瞄了爱珥文一眼之后,说道:“你不是很缺弹匣吗?我会开一枪.你快点解除那个结界吧。我想你应该知道吧,要解除那点程度的‘风’结界,根本不需要用到解除用的魔法弹。”
“我、我知道啊。”
“真是的,自己明明就不能参战还这么不要命。爱珥,你退远一点啊,别碍着我们了!”
安普洛希雅听见一句了解状况之下发出的“愿神保佑你!”从背后传来之后,大大叹了一口气。
(结界的属性是风……)
薛德立有如要看透那个结界一般聚精会神。说起来,魔法阵式就像是网子,让发动起来魔力在阵式上面流通,魔法才算完成。
越是简单的魔法阵式,能让魔力通过的路径就越少。也就是说,如果想要解除魔法,只要在途中将关键的单字破坏掉就好了。这么一来,魔力便会因为通路毁坏的关系而当场烟消云散。
问题在于关键词。魔法阵式全部都是由古语构成,阵式通常会受到施法者的习性影响;要找出使用的单字,其实相当麻烦。
“唱和吧!‘茧’、‘箱子’、‘袋子’。”
薛德立直接吟出几个常常用在关住东西上面的词语。结界魔法大多会利用这类含有封关意义的单字,来构成魔法阵式。只要将动词部分破坏掉,结界就无法正确作用了。
薛德立就是打算朝这一点下手。
但是……
(没反应,没用到这些词吗?可恶,看样子挺有点小聪明的嘛。)
男人们似乎知道在结界遭到破坏之前,待在里面是安全的吧。他们只将掏出的匕首刀尖对着薛德立,并没有靠近过来。
“薛德立,‘盖子’呢?”爱珥文叫道。“对了.‘盖子’!还有‘牢笼’也试试看!”尝试之后立刻发现马车正上方出现蓝白色的闪光文字。“盖住天之物,盖住地之物”这两段文字浮现出来。
“在那里!”
薛德立对准那闪着蓝光的部分发射魔法枪。击出的子弹是用来对抗风属性的土属性魔法——“隆起”。
“轰隆!”
一道足以震撼腹部的低沉声响遍周遭。薛德立的魔法枪击出的魔法弹在空中分解,瞬间组织起魔法阵式。接着大地剧烈摇晃,而像盖子一般罩在地面上的结界也开始摇摆。魔法成功发动了。
“好!”
灌注于弹匣内的土之魔力在阵式上奔腾,而震荡也愈演愈烈。空气像是被刻画着一般震动着。摇到后来地面裂开,土壤如同利剑从裂缝中大大地隆起。
“呜哇啊啊啊!”
“地、地面!”
其中一块隆起的地面,切断了“盖住天之物”这段闪着蓝白光的文字。粉碎的文字失去力量之后,忽地散去;同时原本走行于文字之上的魔力失去跑道,无法继续奔腾,结界便如雾一般慢慢消失了。
“成功了!”
安普洛希雅发出欢呼。
“可、可恶,死小鬼!”
一位男人拔剑之后往薛德立这边冲过来,但安普洛希雅的魔弹炮立刻朝男人开火。
“接招吧!”
安普洛希雅扣下扳机之后,比薛德立手枪大好几倍的子弹爆
发,数十只火蜥蜴袭向男子。魔弹炮可以在一发炮弹内包含好几个子弹,一口气击发复数魔弹。
“呜呀啊啊啊!”
遭到火蜥蜴攻击的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慌乱得连剑都扔了。另一名男子光是用剑驱赶火蜥蜴就忙得不可开交,看起来实在没有余力攻击薛德立等人。而位在两个男人身后,带着兜帽的男子——他应该就是魔枪手吧!发现自己大概敌不过薛德立等人,早就丢下其它人逃命去了。
“啊!”
其它人发现魔枪手逃走了之后,也接二连三远离马车。他们慌慌张张地逃之天天,瞬间便消失在沙堆后面了。
“还真没用。”安普洛希雅一边放下肩上的魔弹炮.—边说道。
“总之,能打赢真是太好了……”
薛德立深深呼了一口气之后,被袭击的官差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薛德立有点担心对方有没有因为方才的战斗而受伤,于是便问道:“请问……你没事吗?”
男子头戴天鹅绒制、装饰有羽毛的华丽帽子。当他看到薛德立手上的魔法枪之后,拉尖了喉咙发出奇怪的叫声:“别、别过来!”
他像是赶苍蝇一般,夸大地挥舞着那顶鹅绒帽子。
“你们这些肮脏的魔抢手.给我闪、闪一边去!”
“真不要脸啊.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安普洛希雅虽然嘴上这样抱怨,但是男子似乎没有听见.他依然一屁股坐在土上,并且像只癞虾蟆一般挺了个大吐子.抬头看着薛德立们。看样子他吓得直不起腰了。
“你、你们也是奥利凡特的伙伴吗?一定是从大都过来追杀我的吧?你们自己说是不是?”
“你说奥利凡特?”
薛德立不禁跑到男子身边。
“不要过来!”
薛德立就算被男子的帽子打到,还是贴近过去。
“你刚刚有说到奥利凡特对吧?我们并不是他的同伙,而是为了找他,从千达来到雷姆尼克的。如果你知道他的去向,请务必……”
“罗、罗嗦!”
男子好不容易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回到马车旁边。
“我、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就像是被戳到的寄居蟹一样跳进马车里面,催促马车夫道:“快、快离开!我们得在关门之前回到市公所才行。”
“市长,没办法,车轮坏了,动不了。”
“那就骑马,把马放出来。”
他们骑上马之后没多久,就奔到沙堆的那一头去了。
“什么跟什么嘛……”
就连薛德立都不禁觉得男子的态度很可疑。
安普洛希雅一边在薛德立旁边捡拾子弹,一边喃喃说道:“他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出身高贵,会比较象样一点耶!真是的,害我浪费一个‘火蜥蜴’!”
“别气别气。”
爱珥文对满脸怒气的安普洛希雅微笑,安慰她道:“我相信守护者一定看到你的作为了,薛德立也是哟。”
“是啊,我们做了善事嘛。”
薛德立跟爱珥文相视而笑。只有安普洛希雅还嘟着一张嘴,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看着这对天真的姐弟。
“啊,好啦好啦。我去测一下风向!”
安普洛希雅利落轻快地冲到岩石上,现在正是气温骤降的时间带,偶尔从西边吹来的强风扫下树叶。
“喏,感觉恰到好处的风吹来了。不愧是克拉普斯敦地区,就算黄昏的风也很强劲呢。你们看!”

安边说边从口袋取出一个银色块状物,那是魔抢手们用来灌注魔力的银制子弹。因为银与魔法的兼容性高,所以常常用在制造子弹上。而铅则有着完全相反的特性,铅这种金属就是所谓的魔法绝缘体。
“我要开始了!”
安普洛希雅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双手缓缓横举到水平高度,开始咏唱魔法阵式。
“——汝乃伟大之士。寄宿在二与十六之间的使者,不协调之地,绿之王……”
薛德立静静地听着安普洛希雅咏唱。现在她正在吟唱的.是风精灵喜好的古语,以及拥有力量的单字。她从通过这山丘的风之精灵身上借用一点点力量,并用魔法阵式网住.以便收进子弹里面.
安普洛希雅的声音有如歌唱,依循着一定法则缓缓扩散到空气之中。那感觉就像是抛出银色的网子一般,所以魔枪手在捕捉精灵的时候,常常被形容成“撒网”。
(真是漂亮……)
薛德立呆呆听着安普洛希稚咏唱的古语.听到出神。
然后……
“……各式各样的气.纵横交织在世界上的各种真理呀!请依循吾之祈祷.立刻收缩吧!。
一道蓝白色闪光在安如此宣示之后奔腾而出.并拖曳着银色网子.通过安的手掌.吸进子弹里面。
“成功了!。安普洛希雅不禁叫道:“顺利捕捉到风元素了.理论上这种风大的山丘应该会有力量强大的精灵居住,看来真的是猜对了。再加把劲的话.说不定可以让‘风’加强.升至‘太刀风’的程度呢!”呢!”
薛德立快跑安普洛希雅身边,她手中有一个亮着朦胧绿光的银制子弹,可以感受到里面有着强大魔力。证明这个子弹已经顺利容纳了风之力。
魔法也有等级之分。风的魔法分成“微风”、“风”、“太刀风”、“白南风暴”等,种类和用途都各有千秋。听说能力高的魔法师里面,甚至有人可以操纵“镰鼬”的力量;但是只有外号风神的古代魔术师杰诺库雷特,才能够使用最高等的“风暴”。
薛德立发出感叹。
安普洛希雅很擅长捕捉风精灵,或许是她自己本身拥有风属性的关系吧?而且声音又特别优美。她的歌声既高亢又透明,是古代精灵会喜欢的音色。
“安真是厉害,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了。”
“这小意思啦!”
安普洛希雅把子弹收到腰际之后,将翠绿的眼眸转向薛德立。
“薛德立,其实你也应该做得到才对,毕竟你继承了那传说中‘亚利鲁夏’一族的血脉啊。”安普洛希雅伸出食指,指着薛德立的鼻尖说道:“亚利鲁夏不就是那个红色魔导师贝李杰的末裔吗?我听说那一族的人全部都必须成为魔枪手。所以从出生以来就只以古语交谈。而且,还为了不影响正统发音方式,而不与外界交流……喂,你也是这样吗?”
薛德立困扰地缩缩身子。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安普洛希雅对打算逃避的薛德立呢哺道:“如果你是亚利鲁夏直系血统继承者的话。应该有学过我这种货色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的高等咒文啊!想必那一定是以摧毁世界……”安普洛希雅注视着薛德立的眼中。带着如同刀刃一般危险的锐利光芒。薛德立困扰地闭上双眼,安普洛希雅总是会这样刻意提到薛德立的身世话题。
薛德立没有小时侯的记忆。他自己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传说中魔枪手一族亚利鲁夏后裔的事情。
距今约十多年以前,发生一起盗匪在深夜入侵亚利鲁夏洋房并将整家族人全部赶尽杀绝的案子。依照爱珥文的说词。当时依然年幼的她和薛德立是侥幸逃过一劫,并被门卡那林寺院收养。
薛德立突然抬起头来。
“对了,这边离月读山丘的亚利鲁夏洋房满近的吧,爱珥?”
“薛德立……”
爱珥文眯起眼睛,注视着薛德立。
“如果到那边,说不定就可以想起过去的记忆。”
“没有这种事,应该要回想起来才对!”安普洛希雅抢在爱珥文之前说道:“喂,你快点想起来吧,这么一来就算不用继续这种无聊的旅程,也不用把铳姬夺回。只要有你身为亚利鲁夏直系家族的力量,说不定就可以夺下整个世界。”
“别说傻话了!”
安普洛希雅的话被中途打断。爱珥文正以沉稳的眼神低头看着安。
薛德立惊讶地瞪大眼睛.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姐姐,很少这样大声说话。爱珥文的说词,充满着让人无法违抗的强硬态度。
(爱珥是怎么了啊……她平常不会这样说话的啊。)正当薛德立感到困惑的时侯,爱珥文又突然变了表情。
“哎呀,你的手流血了!”
“咦?真的啊。”
薛德立手背上有一道小小的割伤,不知是何时伤到的。爱珥文说道:“我帮你治疗吧。”
薛德立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旁边别过脸去,看到安已经整个人僵住。
“我才刚学会一首新的圣歌呢。”爱珥文高兴地微笑说道。
据说修女们吟唱的火之圣歌,因为是以古语填词的,所以具有疗伤的效果。说穿了就是简易版的治疗魔法。她们在戒律的限制之下无法进行攻击行为,但相对的却能够吟疗唱圣歌替人们疗伤。
但是要有疗伤效果,就必须正确地发出古语的音,还得跟上正确的诗歌旋律才行。
爱珥文的发音咬字当然非常完美,但是她的歌声却一点也不完美。
薛德立的脸颊开始抽动了。
“呃.这个……这点小擦伤没有大碍的啦。”
“哎呀,不可以小看伤口喔!如果感染破伤风的话怎么办?就让我吟唱圣歌替你治疗……”
薛德立惨叫。
“啊?”
“啊……呃,不了不了,舔一舔就没事了,爱珥你也别太介意。”
“可是……这首圣歌很美的!我觉得连心灵都可以得到慰藉呢。”
“哈哈,哈哈哈哈……”
薛德立干笑。
爱珥文长得非常漂亮。
长及肩膀的黑发总是散发着亮丽的光泽,稳重的眼神就像红水晶一样。
个性虽然有点温吞。但是既沉稳又温柔。
虽然有时会烧焦锅子。有时候会用针戳到自己的手指,又有时候会在唯—的一条路上迷路,但是对薛德立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家人。
不过这个可爱的姐姐,也有一件事情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开头的旋律很优美喔!‘高高在上赐恩泽,我等之主’……”
“咕哇。”
薛德立喷了一口血。这是他没听过的歌……或者该说这已经不算是一首歌了。
(头、头好痛啊!)
事实上.爱珥文是个极度音痴。
薛德立因为这些个破天荒的音调而感到阵阵眼花.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身边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啊啊,安她……)
安普洛希雅紧紧抓着薛德立不放.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你呀……快阻止那个人类凶器。不、不然让我杀了她。”
“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啊!”
“啊……啊……啊主呀啊啊啊,请怜悯您的……小羊们呀呀呀呀。”
安昏倒了。
“啊啊.安!”
——半小时后。
“……安,快、快到镇上了.你振作一点”
“召、召唤恶魔的仪式结束了吗……我听见来自远方的悲叹了……那是悲叹……”“两位.太阳要下山了哟.我们得在关门之前抵达雷姆尼克,你们走快一点儿啊!”
那是两个满脸空虚的魔枪手,还有唯一受到治愈的爱珥文的身影。
所谓雷姆尼克,似乎就是古语中风向鸡的意思。
而这座城镇也正如其名,沿着街道排排站的每一栋建筑物屋顶上面,都有以黄铜铸成的风向鸡忙碌地转来转去。
在克拉普斯敦,又以这一带的风势最为强劲。居民们不论是要磨粉还是冶铁,都会利用风车来当作动力。虽然因为风会带走土壤中的水分,导致无法培养农作物,但是风也同样给人们带来其它方便。
“好壮观,真的满满的都是风向鸡!”
三个人在镇上的许可证检查所排队等候的时候,看到风向鸡被当成城镇的主题,不禁发出赞叹。
(奥利凡特真的在这里吗?)
薛德立打开魔法指南针的盖子,里面的指针确实指着这个风向鸡城镇。如果在这座城市的方向看到巨大魔法光的情报属实,那么城市里面一定有会使用魔法的人物。
(而且那个男人也提到奥利凡特的名字了,铳姬一定在这里没错……)
三人来到城镇的入口处,递出由门卡那林圣教国发行的通行证给官员。
官员一脸惊讶地盯着薛德立们瞧。三个看起来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孩出外旅行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可疑了。
“喔。这两位是魔枪手,而另外一位是修女吗?原来如此啊……”
爱珥文身上穿着以羊毛织成的厚重僧侣用黑斗蓬。只要穿着这个,就算是在有点距离的位置上,也可以一眼看出爱珥文是跟门卡那林有所关连的人。
“好,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么,在通过之前请先将银制物品交由我们保管。当然,魔法枪的子弹请全部卸下来。”
安普洛希雅整张脸因吃惊而僵住。
“怎么这样!魔法弹是用银制成的耶?如果全部交出去的话。就无法使用魔法了啊。”
“本市的政策便是如此,毕竟要是在镇上使用魔法的话.我们可吃不消。不交出来就不能进去。”
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总不能在城外露宿。安普洛希雅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肩头上的弹匣套交给官员。
“好了,那边的小子也一样。”
“啊,是。”
薛德立迅速解下弹匣套,并且将枪管中的子弹退弹之后,交给官员。同时还将身上一直配戴着,有如护身符一般的戒指.以及为了预防万一而携带的护身用小刀通通取下,放在桌子上。
“那边的小姐没有吗?”
爱珥文微笑回应道:“我是门卡那林的修女。门卡那林的教义限制我们不可以携带任何武器,如果您还是不放心要搜身的话,请不用客气。”
爱珥文自己张开了厚重的黑色斗蓬。
男子调查完三人之后,突然说道:“如果你是门卡那林的修女,那就应该会唱圣歌吧?听说那个跟魔法有着同样效果,能不能唱给我听听看呢?我从半年前就患了胃病啊。”
爱珥文的表情整个亮起来。
“真的吗?那么我就不客气……”
“不可以!”
“你会没命!”
薛德立和安普洛希雅几乎同时大叫。
简单检查过携带物品之后,官员总算将要两个人才推得开的厚重铅制门板上的锁头打开。
“好高……”
薛德立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三倍左右的城墙。雷姆尼克并不是战斗用的城塞.只是个边境都市,但是防卫墙竟是如此严峻,实在有点不太搭调。
(搞不好又要开战了,跟加里安鲁德灭亡时一样的惨烈战役……)
。唉唉。我还在想到了镇上要买新的魔法弹呢!这样看来应该连子弹都没卖吧?”
身上少掉不少行李的安普洛希雅。一边将手环到肩膀后头舒展筋骨,一边说着。爱珥文也将手放在嘴边,低头沉思道:“这个城市对魔法的警戒程度相当高!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光是魔法而已,这么乡下的城镇竟然建造了那么高大的城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意外啊?”
镇上已经充满夜晚的气息,屋顶上的母鸡到天亮之前似乎也没事可做。三个人在店家的灯火引导之下,走进一家酒店。或许是因为傍晚的钟已经敲过了,每张桌子旁都坐满了劳工,或者是在白天工作的人。
“请给我水果酒.另外来几道味道不要太重的菜。”
一个跟薛德立差不多大的少女。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过来点餐。
“欢迎光临。客人你们没有成人陪伴吗?”
小孩出外旅行常常会被这样问,爱珥文已经习以为常.熟练地从脖子上掏出门卡那林的印记——那是镰刀十字形的项链。
“愿神庇佑小姐。我是门卡那林的实习修女,现在正在进行巡礼修行之旅,这两个孩于跟我一样是魔枪手实习生。”
“魔枪手?”
周围几桌原本只是注意着薛德立等人,突然骚动起来.薛德立急忙继续说明。
“啊,不、不过我们的枪弹和银制物品全部都交给检查所的官员保管了,现在手无寸铁。”
“是吗?那就好。”
少女很明显因为放心而大大吐了一口气。
“绝对不可以在这个镇上使用魔法喔.市长严格禁止使用魔法。所以银制汤匙、镜子还有装饰品一类的东西也下能带到镇上来。因为银是很容易吸收魔法的金属。”
少女淘气地眯起眼睛。
“真遗憾,好不容易遇到真正的魔枪手了,却无法见识一下魔法。”
“喂,佩琪卡,别说这种会招惹危险的话啦!”
“三七步小马亭”酒店的老板娘,叮咛这位少女。
“毕竟无法知道谁会听见啊,你应该没有忘记你爸爸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吧?”
叫做佩琪卡的少女,好像挨骂的小狗一般畏惧地缩起肩膀。
忙碌的小马亭老板从厨房探出头来。
“哎呀,你爸爸的遭遇虽然令人遗憾.不过你也不能一直沮丧啊!佩琪卡,你是我们店里的招牌.今后也请你好好加油呀!”
“老板……”
周遭几桌客人也都鼓励着佩琪卡说道:“没错没错,佩琪卡的爸爸是个很出色的工匠.没办法跟他多多相处真的很遗憾。”“说得是啊.而且你爸爸也是这里的熟面孔嘛。”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他喝起酒来可是海量呢!”
“而且很会打架,我常常被他用拐杖打呢!”
开朗的笑声此起彼落,一度沉郁下去的店内气氛瞬间欢乐起来,让薛德立感到安心。虽然他并不了解情况,但是这个叫做佩琪卡的少女,似乎才刚丧父不久。
佩琪卡急忙回过头来。
“对、对不起,你们要水果酒跟几道菜对吧?”
少女说罢,直到方才为止,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突然问道:“我问你,你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魔枪手吗?”
“嗯,是啊。”
“有点奇怪。难道没有一个带着花俏鹦鹉,叫做奥利凡特的魔枪手来过这里吗?”
“奥利凡特?”佩琪卡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没看过这样的人。这个镇上的旅馆并不多,所以就算没有住在我们这里,也应该很快就会听到消息。”
“喔,这里也是旅馆啊?现在还有没有空房?我们正在找落脚的地方。”
薛德立在一旁呆呆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一直觉得安普洛希雅很会从别人身上套出必要情报。才刚以为她很快就问到奥利凡特的事情,结果马上又问到旅馆的情报。薛德立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应该跟自己一样大的安普洛希雅,会这么世故呢?
佩琪卡困扰地抱住托盘。
“对不起,今明两天都客满了。约半年前开始,往来这一带的人突然增加了。”
“哎呀,为什么?”
这原本是个随口问问的问题,但是佩琪卡的答案却相当具有冲击性。
“就是那件事啊,伊柏利特消灭案。”
“! ”
薛德立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
(冷静……冷静下来……)
薛德立虽然拼命说服自己,但是他微微抬离地面的双脚,却像是踩着笨拙的踢踏舞步一般不断颤抖着。
(该、该怎么办……要是在这种地方引起他人怀疑的话……)
他不禁紧紧闭上双眼。
就在此时,有一只温暖的手,迭在他如同冰块一般冰冷的左拳上。薛德立看了看坐在自己左边的爱珥文。
(没事的,不用介意。)
“爱珥……”
薛德立缓缓地吐气,然后他便感受到一股力量奔流,伴随着体温从指尖传过来。
(好温暖……)
薛德立就这样在桌子地下牵了爱珥文的手好一阵子。他觉得很神奇,只是握着手而已,竟然就可以放心下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薛德立缓缓放开手。
“爱珥。谢谢你,我没事了。”
“那就好。”爱珥文微笑说道:“那,就让我吟唱一首圣歌,好让你更安心吧……”
“不下不,这就不用麻烦了!”
三杯发泡水果酒送到空无一物的桌子上,佩琪卡跟安依然在薛德立面前交谈着。
“既然你们是从南方来的,那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半年前,伊柏利特在瞬间化成灰烬的事。”
“啊。嗯……”
“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一个魔法师毁掉了整座城市。好像是那个魔法师从神殿里面,偷走了点燃‘破晓前夕’大战导火线的魔法枪!‘铳姬’。伊柏利特周遭的土壤全部烧成黑炭,完全无法种植作物。而河流又全部蒸发,实在无法再继续住人,所以很多人就逃到克拉普斯敦来了。”
三个人困扰地在桌子上面面相觑。虽然他们能够理解没有空房的理由,但是这么一来,不论怎么找,都很难在镇上找到空房了吧。
“所……以……我……才……说动作要快啊!今晚找不到旅社,全部都是爱珥的责任!”安普洛希雅满脸怒气说道。
“爱珥,要是你没在那里唱歌的话……恶……”
安似乎是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了吧,只见她浑身颤抖着。
“可是薛德立受伤了嘛!而且圣歌有治愈功效啊。在之前的城镇时,卧病下起的老爷爷也因为听了我的歌之后,睡得一脸安详……”
“那是因为他挂了啊!”
“哎呀……所有生物总有一天都会回到天父怀中的。”
爱珥文认真地交握着双手。
安恶狠狠地瞪了薛德立一眼。
“要算起来的话,薛德立流鼻血才是迟到的理由吧?”
“为什么要算到我头上啊?”
“啊啊,这下又得露宿了。天气这么冷,要是睡在荒郊野外肯定会冻死。”
“那个……”
三人听到这预料之外的声音,便停止交谈抬起头来。端了热汤过来的佩琪卡,一边将碗盘摆在桌上,一边说道:“各位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住我家?”
薛德立不禁直直盯着佩琪卡的脸瞧。她被三个人用抓住唯一希望不肯放手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困惑地笑笑说道:“那个,我家现在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爸爸在今年冬天过世,妈妈也早就不在了。虽然我家不大,但是总比露宿好得多,所以……”
“我、我愿意,请让我们借住吧!”薛德立猛力踢开椅子站起来道。
“那么……”佩琪卡将空酒杯连同托盘一起顶在头上说道:“今晚请在小马亭尽情吃喝吧。毕竟自从父亲过世以来,我受了这里老板娘许多照顾……这是唯一条件。”
佩琪卡说罢,调皮地对三个人眨了一下眼。
佩琪卡的家离“三七步小马亭”没多远,走路一下子就到了。那天晚上,强劲的风越过雷姆尼克的城墙吹进来,屋顶上的风向鸡都毫无例外地指向东边。
从小马亭带出来的小灯,直接点燃了桌上的提灯。接着灯罩便亮了起来,整个房间充满鲸油燃烧的气味。
“对不起,我家没有东西可以招待各位。不过明天早上就会有未经稀释的牛奶供各位品尝了。”
佩琪卡一脸抱歉,一整天都在外工作的她,只有晚上才会在家。
“一整天下来,鲸鱼油的气味根本去不掉呢!很难闻吧?。她开着玩笑。并接着说道:“两位请睡我父亲的床吧。安普洛希雅.不好意思,请你跟我挤一挤。”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有床睡就谢天谢地了。啊,我先到房间去了,总觉得脑中的诅咒咒语挥之不去啊……”
安普洛希雅说罢,解开靴子的鞋带.迅速走进寝室。佩琪卡悄声说道:“她身体不舒服吗?”
“呃。这个嘛,是有一些原因啦……”
这时爱珥文起身说道:“真是让人担心。既然这样,就让我为她唱一首优美的圣歌……”
“哇啊!”
虽然克拉普斯敦位在大陆偏南方的位置,但是以山区为主的这块区域,就算到了植物发芽的季节,也依然会下雪。
佩琪卡一边吐着白色雾气,一边从熨斗里面取出烧过的石炭煮水。分隔地板间与客厅的木梁上面,垂挂着打磨得亮晶晶的铜锅和铁熨斗,想必是在她们家传了好几代的物品。每次薛德立只要触摸到这种上面有手垢,并且具有沉重感的东西时,都会觉得上面应该寄宿着不知名的精灵。
佩琪卡正在煮热水加蜂蜜和生姜的蜜茶。这俭朴的味道,让薛德立因寒冷而冻僵的脸渐渐舒缓开来。
“所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
爱珥文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说道:“月海王国。我们是从东都艾斯特拉达搭乘火车,越过加尔瓦托洛斯来的。”
“艾斯特拉达!”佩琪卡拍了一下手,兴奋地说道:“听说东都有可以跟远方的人交谈的箱子,还有可以一直让牛奶保持低温的魔法桶子,是真的吗?”
“啊,你是说电话吧?是真的。”
虽然大陆上的主要都市几乎都建有铁路工程,但是像雷姆尼克这种乡下地方的铁路,大多是类似培根铁路或牛奶铁路等.为了运送食材到大都市而建造的。在都会里面,可以看到绅士们叼着比手指还粗的雪茄,路上还等距设置着装有玻璃灯罩的瓦斯灯;但是稍微往南方一点,羊群的数量就比人还多了。
对于没有离开过雷姆尼克的佩琪卡来说,电话和打字机都像是魔法一般神奇吧。她兴冲冲地反复问着关于都会的状况。
“呃……”
“我是薛德立。这是我姐姐爱珥文。”
“哎呀.是姐姐啊。不过你们长得不太像呢!”
薛德立觉得爱珥文似乎下意识地握紧了杯子,他偷偷瞄了爱珥文一眼。
(爱珥……)
“薛德立。你说你是魔枪手嘛?那你应该有带枪吧?”
薛德立点点头从大腿上的枪套抽出魔法枪,“叩咚”一声放在桌上。
“这就是魔法枪啊……我是第一次看到呢。”佩琪卡兴奋地双颊泛红。
“可以摸摸看吗?”
“子弹已经全部退出来了,所以没关系。”
佩琪卡战战兢兢地拿起枪。
“好重呢。”
“这是铁制的。不用铁的话无法承受火药的热度。”
薛德立按下扣环.打开弹匣。
“弹匣是放在这里的。稍微大一点的枪可以装填六发子弹。但是那种枪对我来说还是太重了点.所以我的枪是五发式。”
佩琪卡专注地抚摸击铁的部分。这玩意的前面装着撞针.功用就跟打火石一样。当撞针撞击子弹里面的引信产生火花之后.便会点燃火药。
“喔喔。真的是用火药的力量击出魔法啊?”
“现在如果不借用枪枝的力量,人类就无法发动魔法啊。”薛德立静静地解说,佩琪卡点点头。
“因为人类掀起太多战争了,所以神明夺走人类可以发动魔法的能力嘛。喂,这个看起来跟一般的手枪没什么差别耶!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啊?”
“啊,构造确实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子弹里面的火药,还有保养方式不太一样而已。”
“喔喔喔。”
佩琪卡一副很稀奇似的举起枪端详,再次摸摸后方的击铁。
虽然现在宪兵也还有使用单纯用来击发铅弹的枪枝,但是自从魔法壁出现之后,这种枪枝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魔法跟金属是完全相对的东西。然而魔法的威力比较强劲。现在的战争在开打之前,都会先架设魔法壁,于是铅弹和刀剑就发挥不了什么功用了。结果,最后还是演变成以魔法定输赢,所以人们才会害怕魔枪手。”
佩琪卡露出微妙的表情凝视着薛德立。
“这我知道,我听说过有人可以架设魔法壁的事。来小马亭作客的流浪者曾经说过,拥有魔法壁的人实际上就是刀枪不入。”
佩琪卡的话中带着连薛德立都可以感受到的恶意,他不禁重新看看佩琪卡的脸。
“不过这样看起来还真不可思议,枪明明就是铁制,但是子弹却是银制的。”
“呃,关于这点……”
薛德立稍稍移开视线,向爱珥文求救。爱珥文轻轻放下杯子之后,伸出食指对佩琪卡解说道:“刚刚也提过,有学说指出魔法这种力量跟一切的金属都完全相对,实际上铁跟魔法就完全不相容。另外还有一种学说指出,魔法文明已经宣告结束了,下一种文明——铁的时代已经到来。”
“铁的……文明?”
“是的,比方火车、电话还有打字机……新东西全部都是由金属制成的。魔法只是古代文明遗物罢了,我认为它迟早有一天会消失。”
“但是呢,”爱珥文接着说道:“只有银可以跟魔法兼容。”
“为什么只有银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下过从很久以前就传说银具有驱邪功能,银制品接触到毒素就会变黑的特性或许也有点关联吧。总之只有银是可以跟魔法兼容的物质。所以,人们便想到将自己的魔力、或者是自然界中的力量灌注到子弹里,透过枪枝这类机械引发,以便使用魔法,这也算是铁的文明所带来的好处。而且,人类身体上最容易汇集魔力的部位就是指尖。所以只要握住空子弹,集中精神,就可以将魔力注入子弹之中。”
薛德立水平举起双手之后,吟唱出简单的魔法阵式。犹如歌唱般的古语接触到空气中的灵魂,散发着闪亮亮的光芒飘降到手掌中。
“好漂亮,就像是玻璃雪花一样。”
佩琪卡发出陶醉的叹息。
正以为蓝白色的闪光瞬间纵向划开空气的时候,它就已经穿透过手掌了。
“这叫魔法光,在注入魔法到子弹里面的时候,一定会出现这种光芒。话说……”薛德立看了看爱珥文。“我们是在千达听说有人看到这个方向有巨大魔法光的谣言,才过来这边的……”
佩琪卡立刻大喊:“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的,我们这里别说魔法师了,连一只银制汤匙都不能带进来呢!而且就算那个叫做奥利凡特的魔枪手来了,他的子弹也会在门口全部被没收啊。没有子弹的话,不就无法使用魔法了吗?”
薛德立失望地点点头,这回又扑了个空。奥利凡特到底上哪去了?
佩琪卡在沮丧地垂着肩膀的薛德立身边,格外热心地说道:“嗯.关于刚刚说明的,不论什么魔法都可以灌注到子弹里面吗?”
“那要看做子弹的人的属性。”
爱珥文让佩琪卡握住总是挂在她颈子上的镰刀十字项链。
“做、做什么?”
“这个是用灭亡时代的古老金属制成的。可以大略测出你的属性……啊,你果然是火属性呢。”
爱珥文看着佩琪卡手背上浮现出来的火焰花纹,简短地点头说道。
“果然是指?”
“世界上约七成的人类都是火属性。据说是因为在遥远古代,人类跟火精灵缔结了契约,才能够发展出现在这样的文明。人类的属性是依照那个人的血统而决定的,如果你的父亲或母亲拥有其它属性的话,你就应该能够使用火属性之外的魔法。不过在没有接受训练的情况之下,是相当困难的。”
爱珥文停了一下,接着微笑说道:“不过只是一股脑儿碰触银,也不会形成魔法。如果没有学习魔法阵式的架构和古语的话,就无法操控魔力。虽然偶尔会出现情绪高扬的门外汉做出魔法弹的案例,但这真的是偶尔而已。”
“是……这样啊……”
薛德立看到佩琪卡落寞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吗?”
“不.我误以为魔法是万能的。不光是变出火或者是水.而是可以立刻实现任何愿望……”
薛德立不禁失笑。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们实际上能用到的魔法阵式只是少数中的少数,而且不管多复杂的魔法阵式,都无法把铁屑变成金子,也不可能把水变成油啊。”
佩琪卡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沉默有如尘埃一般缓缓降落在桌面上,薛德立也在隔了一会儿之后,喝上两口蜜茶。
此时佩琪卡突然开口道:“我父亲在一个月前过世了。”
薛德立和爱珥文互相看了看对方。
“是……这样子啊,昨天在小马亭也听到类似的话题。”
“其实是被杀的。”
“咦?”
佩琪卡在吃惊的薛德立等人面前,一点一滴述说起来。
“他是个好父亲,从五年前我姐姐因为肺病过世以来,我们家就只剩下我一个小孩了,所以他很疼我。”
“母亲呢?”
“母亲在我还小的时候被暴徒袭击……从那之后,我就跟父亲两人相依为命。父亲原本是做屋顶砖瓦的炼瓦工人,但是自从他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断腿之后,就只能做一些手上的工作。于是在伙伴的建议之下,从千达搬到雷姆尼克来。
父亲拼死拼活地找,总算找到一天十多拉(注:金钱的单位)的活字拼版工作,然后一个人努力地养大我。因为他跛脚的关系,要外出就得拄着一只拐杖。不管是去上班,还是去喝他最喜欢的酒的时侯……我最喜欢三只脚的父亲了。”
佩琪卡从柜子里头取出一只老旧的拐杖。
“父亲的手很灵巧,这支拐杖也是他自己做的。喏,这里不是刻了一个‘A’吗?父亲成为拼字人员之后,总是会像说口头禅般说A这个字最重要。A意味着事物的开端,他说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属起头最重要。”
“真是个优秀的父亲。”
佩琪卡听到爱珥文这么说,双眼眯成一条线,一副真的很开心似的笑了。
“每天到了父亲回家的时间,我都会听到门的那一头发出拖着脚走路的声音,马上就知道是他回来了。近年来他的左眼因为得了白内障,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却说在右眼也失明之前,要继续拼字版。后来我去小马亭工作,让家计负担变轻之后,我就计划过一阵子要搬到里姆萨去,看能不能在繁荣一点的地方找医生治疗父亲的眼疾……父亲总是说,希望能在失明之前看到我嫁出去……但是……”
佩琪卡咬紧的牙根之间发出呜咽般的低吟。
“但是,那个叫做摩林兹的家伙,硬是强迫眼睛几乎看不见的父亲去服劳役。他竟然要跛脚又几乎盲目的父亲,每天挖掘五个纸箱深的防御壕沟。理由是说什么要是开战才挖就太迟了,如果像伊柏利特那样被消灭掉就得不偿失之类的。”
“摩林兹是这里的市长?”
佩琪卡静静地点点头。
“他是不是身穿着绣有华丽刺绣的亚麻衬衫,头戴装饰了大羽毛的帽子呢?”
“没错,摩林兹本来是大都人,据说他在大都扯上贵族之间的丑闻案,结果被下放了。”
依照佩琪卡的说法,去年刚上任的执玫官摩林兹,自从听说伊柏利特的消息以来,就像变了个人似地非常畏惧魔枪手,甚至把银制物品全部隔离到城市之外。然后因为这个政策的关系,佩琪卡父亲爱用的银制怀表,还有母亲遗物的银制随身镜,都被官差给没收了。
“市长,没办法,车轮坏了,动不了。”
薛德立想起当时那个男人身旁的马车夫,确实曾经这么说过。
“那个男人果然就是摩林兹啊……是他杀了佩琪卡的父亲……)
“摩林兹做起事来乱七八糟,哪有人在冬天建盖城墙的啊?父亲虽然申请免除劳役,但是却没有人理会他。理由是因为我们才搬来这里不久,还不算是正式的市民。而且不光是父亲要服役,是所有市民,所以每户人家都因为负担家计的人无法继续赚钱伤透脑筋。父亲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也不顾大家阻止,便带着爱用的拐杖去找摩林兹申诉了。他一如往常地拖着左脚出门。但是,最后却只有拐杖回来……”
佩琪卡双手撑在桌面上,掩着面孔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的真心话才从指缝中溜出来。
“……如果我会用魔法的话,就可以杀了那家伙的。”
薛德立不禁看看爱珥文。
爱珥文犹豫了一下,对佩琪卡说道:“佩琪卡……”
佩琪卡突然以严厉的语气说道:“为什么我们非得经历这种遭遇不可?我们每天都很认真工作、也都没有忘记餐前的祷告,还有每周的礼拜。每天都要刮掉面包上的霉才能吃,牛奶稀得跟水一样,最近甚至也买不到真正的奶油。好东西都给官差霸占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在临死之前,让他、让他好过一点呢?”
爱珥文轻轻地,像是碰触易碎物品般扶住佩琪卡的肩膀。
“你不能尽往坏处想。今晚先休息吧。天冷了,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让我们关上铁窗,用暖炉烧几个暖脚用的石头吧?”爱珥文抱着垂头丧气的佩琪卡,回到房间去了。
薛德立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回到房间之后,被窝里面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
“那孩子个性挺激烈的呢!真叫人感到有些意外。”
“哇啊!”
薛德立惊吓得大叫。
“啊,安,你醒着啊?”
“我想说她特地招待我们,应该是个满亲切的孩子,不过原来如此……那孩子原来是在期待你的魔法。”
安普洛希雅翻个身,“喀喀喀”地笑着说道:“然后呢,她有没有打算要你替她报仇?”
“怎么可能!而且我的弹匣都被拿走了啊,什么也不能……”
“如果是你的话,做得到吧?”
安普洛希雅一针见血的语气,让薛德立不禁吓了一跳。
“喂.我们救的男子就是这里的市长对吧?名字叫做摩林兹。”
“嗯,佩琪卡是这么说的。”
“那个男人,是不是半年前牵扯到那桩丑闻案的,前桑普提市长——托马斯·摩林兹?”
安普洛希雅翻开报纸给薛德立看。那张报纸虽然是半年前的东西,但是因为登了奥利凡特的肖像画,所以安随身携带着它。
报纸上报导了这条新闻——
坦杰特贵族院议员死亡一案。经调查后判定是魔去致死。中央警察院逮捕被害者的外甥马克埃尔·坦杰特子爵。染血的子爵家继承人之争.是否牵扯其它政界相关人士?
“这个案子成了大都的丑闻.所以我也有听说。喏,这边就有写到——嫌疑犯的朋友.现任桑普提市长托马斯·摩林兹否认涉嫌……嗯嗯.看来摩林兹之所以不用出庭应讯.是因为他把罪行全部转嫁到自己雇用的魔枪手头上.然后逃过一劫。他会被放逐到这种边境地方,也是这个原因。”
安普洛希雅那对像猫一样圆的大眼睛忽然转向薛德立。
“摩林兹一定在躲那个魔枪手。他之所以会过度畏惧魔法,想必是害怕对方找他报仇吧。”
薛德立倏地从床单上弹起来。
“难道说那个魔枪手是奥利凡特……”
“答对了。”安普洛希雅转转食指说道:“你们也是那家伙——奥利凡特的伙伴吗?一定是从大都过来追杀我的吧?你们自己说是不是?”
薛德立“啪”一声,拍手说道:“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这么怕魔枪手啊!他不让银器进入市内也是这个原因吧。”
薛德立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安普洛希雅。
“我说安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那个叫摩林兹的男人,讲起话来带有大都腔对吧?而且几乎没有北方腔。我想他应该是最近才被下放过来的,佩琪卡不也这么说吗?”
薛德立不禁发出叹息。安普洛希雅竟然在那么简短的对话里面,就过滤出这么多情报。
“稍微整理一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那个叫摩林兹的家伙在大都计划杀害贵族院议员。我想应该是跟那个议员的外甥有金钱上的往来,要不然就是对方答应给他个什么重要职位。然后,为了要隐蔽这些行为,于是雇用了魔枪手奥利凡特。但是整个计划却败露,摩林兹为求自保,便将所有罪状全部转嫁到奥利凡特头上。不过摩林兹也不算完全清白,因此才会被下放到雷姆尼克来。看样子他太小看奥利凡特了,于是后来发生伊柏利特的案子,摩林兹便开始非常害怕魔法。摩林兹担心奥利凡特报复,就将所有银金属弄出雷姆尼克。让整座城市变成无法使用魔法的环境。然后,因为他施予过重的劳役,导致佩琪卡父亲死亡,那孩子才会想要杀掉摩林兹……就是这么一回事。”
安普洛希雅在床单里面咧嘴失笑接着说道:“不过居然因为害怕魔法就不让人带银进来……呵呵。我想就算这么做也没什么用的啦。”
薛德立看到安普洛希雅别有意味的笑着,觉得很好奇。
“什么意思?”
“因为,又不是只有魔法才是武器啊。只要使用者有心。不管是切菜用的菜刀,或者是翻搅壁炉的棍棒,都可以当作武器使用啊。”
薛德立摸不清楚安的话中含意。惊讶地皱皱眉头。
“也就是说,所谓的武器啊,并不像山或者河那样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存在,而是透过人类的手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啊。”
“嗯,没错。”
“而且,是用来杀人的。”
薛德立不禁挺直腰杆。
安普洛希雅喀喀笑着说道:“不管是剑还是枪,不都是为了杀人而制造出来的吗?既然这样.只管制银也没什么用啊。依我看来,就算佩琪卡拿父亲遗物的拐杖打死摩林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怎、怎么可能这样!”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用的可是发簪喔。”
薛德立听到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讶得说不出话。安普洛希雅好像在聊昨天的晚餐吃什么一样.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到:
“人不是拿到武器之后会想杀人.而是先有杀人的念头之后。再将武器交到他手上。也就是说,只要有杀意的话,拿在手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武器。管他是叉子.还是剑.或者是军队都一样。——所以.人绝对无法舍弃武器。”安普洛希雅的视线.简直就像削得尖尖的箭头一样。薛德立被安射出的箭贯穿胸口,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安普洛希雅在不发一语的薛德立面前,一脸倦容地打了个大呵欠。
“人类是愚蠢的生物。神明明就说不可以了,但是人类依然舍不下魔法。神接下来会禁止我们什么呢?现在我们是靠着铁的文明制造出各式各样崭新的武器,所以说接下来会夺走铁?还是要夺走最根本性的杀意呢?不过,如果憎恨会导致暴力,那人类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感受了吧?这么一来,我们到底会变成什么呢……”
安普洛希雅说完之后,大概是因为累了吧,很快进入梦乡。
窗外阵阵风吹,偶尔刮起的强风吹得百叶窗“喀哒喀哒”打作响。
“人类无法舍弃武器……”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寒意直逼薛德立身边,无声无息地降落在他周围。在一片黑暗之中,听觉自然变得格外敏锐,就算是一点点小声音也听得见。
就在此时,薛德立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嘎啦、嘎啦”,好似在刮削东西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啊?)
过了一会儿之后,声音就不见了。薛德立包紧毛毯,硬是闭上眼睛。
——如果我会用魔法的话,就可以杀了那家伙的。
闭上眼睛之后,佩琪卡那充满憎恨的眼神深深烙印在薛德立眼中,久久无法磨灭。
人类身上.拥有几种完全无法靠理性控制的特征.据说梦就是其中一种。
那一天晚上,薛德立难得做了一个快乐的梦。他很凑巧地补充很强劲的魔法到手边的子弹里面,安普洛希雅不断拍手称赞他很厉害。
——薛德立,你好厉害!我对你的印象改观了呢!不不。搞不好迷上你了哟!
“咦咦?”
安普洛希雅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厚脸皮地抓起薛德立的右手.然后踮起脚,整张脸凑到薛德立眼前。
——如果是这么棒的大魔法师,要我嫁给你都没问题。
——啊啊啊啊,安……
安普洛希雅的气息碰触到薛德立的脸颊,她纤细的手指伸进紧张万分的薛德立头发之间,并发出如同猫咪撒娇一般甜美的声音。
——喂,跟我结婚吧!不觉得你和我可以生出一个继承亚利鲁夏血统的超级魔枪手吗?
安一边说一边松开薛德立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
“安,哇、哇啊!”
——亚利鲁夏的血统与我的……血统融合之后,一定可以生出拥有强大魔力的后代。这么一来,或许我们就能够终结战争了,也可以拯救这个世界喔。好嘛,薛德……
——不可以!
突然,一个震耳的声音回响耳畔,薛德立和安被拉开了。
薛德立惊讶地看着声音的主人。
“爱珥?”
爱珥文动作如蛇一般敏捷.迅速将自己白皙的手臂缠住薛德立左手。
——如、如果不是身为姐姐的我认同的对象,薛德立就不能娶!而且现在就论及婚嫁,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爱珥说道,并拼命贴紧薛德立。她丰满的胸部顶着薛德立的手臂,让薛德立的脑浆都快沸腾了。
(胸、胸部,胸部顶着我啊……)
安普洛希雅“哼”地反驳回去。
——什么嘛!就算你想用美色欺骗薛德立也没也用的啦,你这巨乳控(注:对某事物的迷恋,源自control)阿呆!
——我、我才没有色诱呢,而且薛德立是我弟弟!
——有什么关系!薛德立,你说是不是啊?现在已经有人十四岁就在接客了呢!你也劝劝这个欧巴桑吧。
——哎呀。竟然说接客!这可不是还没出嫁的姑娘该说的话啊!
薛德立的脸旁就是安普洛希雅如花蕾一般的双唇,身体左半部则是顶着爱珥文柔软的身体,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好、好爽,可是很困扰……不过,总觉得好像一场梦,有点痒痒的.又感到很困扰……唔啊啊……啊啊啊……)
薛德立放松脸颊说着梦话。
“安,抱、抱歉,我不能马上跟你结婚,但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爱珥你也是,先离开一点吧……胸、你的胸……你的胸部……”
“快起来。”
肚子好像被踹了一脚。
“呜咕……怎、怎么了?”
“你到底梦到什么啊?”
薛德立一边呻吟一边睁开双眼,一脸不悦的安普洛希雅映人眼帘。
“薛德立,现在可不是睡大头觉的时候啦。事情大条了。那孩子不见了!”
“咦?”
薛德立整个人弹起来。
“你说不见了,是指佩琪卡吗?”
“我早上起床之后发现她不在旁边,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起来找人的时候,就在桌上发现这个……”
爱珥文递出来的,是一块有刮削痕迹的金属碎片。
“这、这是银……”薛德立呆呆地呢喃道:“为什么佩琪卡会有这种东西?我记得她确实说过,所有的银都被没收了不是?”
“答案在这里。”
安普洛希雅从桌子里面翻出一个东西,那是约跟拇指差不多大的金属块。仔细一看,可以看到中央浮雕着一个A文字。
薛德立惊讶地吸了一口气。
“……金属活字。”
“她是不是说过他爸爸是拼版工?,,
薛德立点点头,记得佩琪卡确实有提过。
安普洛希雅捏捏下巴,沉思了一回儿之后说道:“我想,她应该是用这个制作了子弹吧。金属活字是用银铅合金铸成的,她应该是把银提炼出来。”
“能够只提炼出银吗?”
“你们来一下。”
安普洛希雅带着两人来到有暖炉的客厅.她蹲在暖炉前面,仔细地检查暖炉里面留下来的灰烬。
“银跟铅很容易混合,混合之后的产物叫做贵铅。只要有—个可以像这样堆积灰烬的火炉,放置好贵铅之后.将灰烬撒在贵铅上面然后点火,用栗树或桩树木柴持续燃饶.这么一来铅就会溶解被灰烬吸收掉,剩下的就是银了。在银山常常用这种方法提炼。”
薛德立看到安从灰烬底下翻出铅块之后,倒吸了一口气。
“真的耶……”
“我是不清楚她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但是她非常执着。如果她将对摩林兹的憎恨全部灌注在制作子弹上面的话,相信里面一定能吸收了很不得了的魔法。”
“你说魔法?,,爱珥文静静地对惊吓得缩起肩膀的薛德立说道:“这个碎片上面可以感受到不太好的魔力。每个人都拥有魔力,所以我想安说的状况,大概也八九不离十。”
“可是她又不是魔枪手!”
“薛德立,那是因为你咏唱魔法阵式的时候,没有把精神集中到一个点上。”
薛德立觉得话题好像突然岔开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咦嗯,是这样没错……”
“人类就算平常在生活当中,也会下意识地做出类似集中精神的事情。比方坠入火热的爱情之中,憎恨到想要杀掉对方的时候,人就会出现只思考单一事情,并将意识集中到那一点上的倾向。这跟咏唱魔法阵式的时候几乎一样。”
——虽然偶尔会出现情绪高扬的门外汉做出魔法弹的案例,但这真的只是偶尔。
薛德立想起昨晚对话的内容。爱珥文半开玩笑对佩琪卡说的话居然成真了。
“难道说,我们在千达听到那个看到雷姆尼克方位出现巨大魔法光的消息,是佩琪卡填充魔法到子弹里面……”
三个人几乎同时咽了一下口水。
薛德立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刀,那小刀因为刮削坚硬的东西,刀刃已经整个钝掉,上面甚至有不少缺口。
想必佩琪卡坐在椅子上,用小刀刮削父亲遗物的时侯,她的憎恨也从指尖不断灌注到银里面了吧。就算银很柔软,但是要一个少女靠一把小刀将之削成子弹形状,还是需要花费莫大的精力。
薛德立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每天从小马亭下班回家之后,便取出小刀刮削着银的佩琪卡背影。
(佩琪卡,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制作子弹呢……)
“不过就算做出子弹了,她也没有枪……”
“关于这个部分,我们好像也被摆一道了,喏……”
安普洛希雅扔出薛德立的枪套,昨晚应该收纳着枪的枪套空荡荡的。
薛德立知道自己的脸色“唰”地泛白了。
(那么,那个声音果然是……)
昨晚睡前听到的,那个好像刮削什么一般发出的“喀喀喀”声音……那是……那个声音是佩琪卡为了配合薛德立的枪,而刮削子弹的声音。
三个人脸上分别浮现三种不同焦虑。
“糟糕了,得快点阻止佩琪卡!”
薛德立如同子弹一般迅速奔出房间。
薛德立立刻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三七步小马事.店里的椅子都还放在桌子上,还没有开始营业。
老板娘一脸莫名其妙,对神色慌张的薛德立同道:“哎呀,这不是昨天来吃晚饭的少爷吗?你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
“请阻止佩琪卡!”薛德立大叫。
“佩琪卡怎么了吗?”
“佩琪卡、佩琪卡她拿走我的枪……我想她应该是要去报仇吧!她要去杀掉害死她父亲的摩林兹。”
“你、你说什么?”正在店里面搬货的小马亭老板探出头来,“你说佩琪卡要去杀掉摩林兹,这是真的吗?”
“可是火枪对摩林兹无效啊,他身上有魔法壁……”
薛德立摇摇头。
“佩琪卡拥有一发魔法弹,而且她偷走我的枪……”
薛德立一边说,一边想起昨晚吃饭时的事情。佩琪卡应该是昨晚在小马亭知道薛德立是魔枪手的时候决定要采取报复行动的,因此才会问薛德立等人要不要去自己家。
小马亭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一脸严肃地互相看了看对方。
“这下可糟糕了,老伴,佩琪卡……佩琪卡会被杀的!”
“叫大家来找出佩琪卡!”
“可、可是,那个叫摩林兹的家伙究竟在哪里?”
小马亭的老板娘不经意地看看窗户的方向之后,惊讶得整张脸僵住。
“老伴,是市公所!”
就在此时,宣告早上十点的钟声“铿铿铿”地响遍整座雷姆尼克市。薛德立上前一步,向老板娘问道:“市公所是?”
“摩林兹每天早上十点都会离开住处,到市公所去。如果佩琪卡要找他的话,应该会锁定这个时间……”
老板话都还没说完,薛德立就朝再度敲响钟声的市公所冲了出去。
薛德立总觉得敲了十下的钟响,好像分散在头上落下来一般。他站在十字路口上,凝神注视有没有马车往市公所过去。
(这里也没有。)
薛德立发现没有收获的时候,又立刻踢蹬地面奔跑出去。他的长靴鞋跟在没有整理过的地面上挖出一个坑。
“佩琪卡,快回答我啊!”
薛德立大叫,周围的人都一睑讶异地看着薛德立。他毫不在意,继续叫道:“佩琪卡!”
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女性尖叫传进薛德立耳中。薛德立迅速改变方向,往传来尖叫声的方向奔去。
那里正好是在市公所前面,耸立着一尊抱着一本厚重书籍的诗圣柏吉欧铜像的广场。薛德立在广场上,看到一位拄着拐杖正准备往市公所走去,有点肥胖的中年男子,以及拿着手枪指着男子的少女。
“佩琪卡!”
“不要过来!”佩琪卡的枪口分亳不差地指着中年男子叫道。
男子的拐杖“铿啷”一声掉在他脚边,他铁青的脸上冒着好几滴冷汗,双手举得高高的,呆呆站在原地。薛德立对那个男人有印象。没有错,就是薛德立出面搭救的羽毛帽男人。
(这个男人果然就是摩林兹!)
“各位如果不想被魔法波及的话,就离这里远一点!”
周遭的人一听到“魔法”两字,纷纷发出尖叫,慌忙逃离广场。薛德立则不顾一切跑到佩琪卡面前。
“你、你是谁?你以为做出这种事情可以全身而退……”
“你还问我是谁?我就是被你害死的拼版工贝鲁金的女儿!”
佩琪卡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加强力道,摩林兹惊叫一声,整张脸绷得紧紧的。
“你、你在说什么?我才不认识什么拼版工……”
“别装傻!”佩琪卡有如整个身体都是石炭做成的一搬,全身散发着热气说道:“我爸爸被你杀死了。他明明就跛脚了,你还硬是征召他服役,爸爸为了你.拖着他的脚去挖掘壕沟。不只是爸爸,所有人都打从心底憎恨你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雷姆尼克因为风大。所以作物不好收成,我们原本是由大家一同分享那少数的大地恩泽,但是你却把大都的观念带来这里,勉强大家建造这种根本用不着的围墙……你这么做有什么助益吗?没错,那一天也是!”
佩琪卡哽咽地接着叫道:“要是再把壮丁调走的话,雷姆尼克居民就没有办法准备过冬了。爸爸为了大家而去找你理论,结果就没有再回来了!”
宪兵应该是听说有异状而赶到,并在佩琪卡四周散开。每一个宪兵都举枪对着佩琪卡,单膝跪地瞄准。
(那不是魔法枪,而是真正的铅弹火枪。)
薛德立小心翼翼地观察宪兵们手上的枪,那并不是使用银制弹匣的魔法枪,而是装填铅制子弹的单纯火枪。这种火枪对拥有魔法壁的人虽然完全派不上用场,但魔法壁是相当高价的装备,并不是一般市民随随便便就可以人手的物品。
佩琪卡当然没有魔法壁。如果宪兵们同时开枪,佩琪卡娇弱的身体肯定瞬间变成蜂窝。
但是,佩琪卡却好像没有看到宪兵一样,露出一个轻视的笑容。
“这么做也没用,就算你们扣下扳机,我也一定会击发这发魔法枪。这么一来,我在心中反复培养出来的怪物就会吃掉你们……是不是啊,薛德立?”
薛德立突然被叫到名字,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在我家看到那个了吧?”
薛德立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能简短点个头。
佩琪卡疲倦地微笑道:“我每天回到没有点灯的家里,都无事可做。就算我说‘我回来了’也没有人响应我,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给一家人用的锅子太大了,害我每次煮汤都会煮太多,也会下意识替爸爸准备碗盘。当我仰赖月光削着银块的时候心中都希望可怕的怪物从子弹里面蹦出来,然后杀掉摩林兹。于是我就看到那道光,那道光很漂亮,是蓝白色的,我认为这或许是神赐给我的利刃。” 、
她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决心,还有除此之外的某种东西。
“我说薛德立啊,你应该也明白才是。当你非常想要大卸八块、碎尸万段的对象出现在你面前,而你手边正好有一把小刀的话.我想任何人都无法不去捡起那把刀的。我相信我可以使用魔法,因为我爸爸是那么认真地活着的好人啊!神会给我报仇的机会,会让我可以使用魔法的!”
佩琪卡的右脚往后方大跨一步,握住枪的双手重新瞄准摩林兹。摩林兹吓得双下巴不断颤抖。
“还我爸爸来。如果你可以用你害怕的魔法可以让我爸爸重生的话,我就答应你不扣下扳机。”
摩林兹慌慌张张地说道:“你、你说什么傻话!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父亲……”
佩琪卡大叫:“还我爸爸来!把我唯一的爸爸还给我啊!”
“快别这样!”
完全出乎意料的声音,像是被寂静无风的雷姆尼克天空吸收掉一般回响天际。佩琪卡紧紧扣住扳机的手,也在这一瞬间犹豫着要不要扣下去。
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广场上,几个大人挡在薛德立面前。
佩琪卡瞪大眼睛。
“老、老板娘?还有爸爸的伙伴们……”
一个人从远远看着佩琪卡的人群之中跳出来,那是一直很疼她的小马亭老板。
“佩琪卡,快放下枪,你就算这么做也于事无补啊。”
“我不要!”佩琪卡依然用枪指着摩林兹,转过头来说道:“老板不也说过了吗?摩林兹很过分,一定是在大都惹了麻烦才被下放的。还说摩林兹仗着中央管不到地方官员而恣意妄为,为了赚取重回中央的财力,对我们课重税。大家应该都很想这么做吧?不都说很想杀掉摩林兹吗?就连我爸爸……”
“你父亲是我杀的。”
这时候,原本已经停歇的风暴,突然呼地吹过城墙。镇里房屋屋顶上的风向鸡一齐“啪哒啪哒”地改变了方向。
在这之中,只有佩琪卡像是结冻一般伫立不动。
“什……么……”
“跟摩林兹无关,你父亲贝鲁金是我们杀的。”
佩琪卡瞪大眼睛,想要找出这番话之中的虚假部分,但却事与愿违,小马亭夫妇的表情,还有周遭大人们的态度,在在显示他们并没有开玩笑。 。
佩琪卡双脚下断打颤。
“骗人!怎么……这样……”
“你父亲确实想直接去找摩林兹申诉。”小马亭的老板娘静静地说道:“可是,要是他这么做的话,你觉得会怎样?”
“什么怎么样……”
“你曾经想过吗?万一你父亲真的跑去找摩林兹申诉了,我们也会受到牵连啊!”
佩琪卡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一直摇头。
“可是大家……不是都说摩林兹很可恨,劳役很沉重吗?”
她迅速环顾周遭的大人们,薛德立对这些人也都有印象。是昨晚在小马亭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称赞佩琪卡父亲的人。
“大家不都会在小马事一边喝酒一边喧闹吗?要摩林兹快点消失,所以爸爸才为了大家……”
但是,却没有人同意佩琪卡的话。所有人都沉着—张脸!但是却没有人露出自己做了亏心事的表情。
“如果你用那把枪杀了摩林兹,你认为事情会变成怎样呢?就算摩林兹死了,大都还是会再派遣一个新的执政官过来。你们父女待在雷姆尼克的日子还不长,所以大概不知道.摩林兹跟前一个市长根本没什么差别。就算跑去找摩林兹申诉,反正也只会被打回票而己。而且要是真的这么做,政务官反而会更严厉对待反抗他的人。我们已经阻止过你父亲好几次了,希望他稍微替住在这里的大家想一想。你们要是在这里待不下去,还可以回到老家千达去。可是我们却没办法。不过你爸爸却听不进劝,所以我们只好用这支拐杖……”
小马亭老板娘的手上握着某样东西,那是佩琪卡父亲生前使用的拐杖。
佩琪卡口中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怎么……”
厚重的泪水帘幕覆盖住佩琪卡的茶色眼眸。
“怎么这样……啊……啊……”
薛德立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她心中某样东西,正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崩解。
好一段时间内,广场上只听得到呼呼风声。原本面向西方的风向鸡缓缓改变方向,告诉人们时间的流逝。
“你想用那把枪攻击谁呢?”小马事老板说道。
“不.别过来……”
“你虽然说过要杀死所有坏人,但是你今后仍然打算将坏人一个接一个射死吗?你认为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佩琪卡一个转身,将枪口指着小马事老板。
“别过来!”
“把你所谓的坏人全部杀死,就能够像你说的改善生活吗?你真的以为世界会有所改变吗?”
老板根本不在意枪口指着自己,一步步接近佩琪卡。他并没有责怪佩琪卡,只是一脸哀伤地直直看着佩琪卡的眼睛。
“如果你恨我们的话,就别用那把枪,用铅弹杀了我们吧!如果这样可以消除你的怨恨,那就做吧!别牵扯到毫无关系的人。”
“老伴!”
薛德立听到小马亭老板娘的啜泣声从背后传过来,佩琪卡则是明显慌了手脚。她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从刚才就沉默的双唇像死人一样发青。
这时候,薛德立看到安普洛希雅和爱珥文应该是听说有骚动而跑了过来。
“啊。”
薛德立细细的叫声有如变成暗号一般,小马亭老板也同时扑向佩琪卡,准备控制住她。
“佩琪卡!”
“啊啊!”
佩琪卡闭着眼睛,用力扫紧了勾住扳机的手指。
“不要啊啊啊!别过来啊啊啊!”
(啊啊!)
熟悉的枪声“碰”地响彻广场中心,风压袭击薛德立的肚子,他看见银制子弹从佩琪卡手上的枪口冲出来之后,立刻碎成粉末。
(怎、怎么回事j)
尖锐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落,接着视野染成一片黑色。
薛德立惊讶地看着天空,有如持续燃烧劣质石炭所产生的煤烟般的怪物,冲破银制子弹出现。
薛德立轻轻摇摇头。
“……我没看过这种魔法。”
“那当然啊,那是佩琪卡心中豢养的东西嘛!”安普洛希雅边让热风吹着自己的头边说道:“伤脑筋,如果遇到火魔法就用水,遇到风魔法就用土,这样多多少少可以达到相互抵销的效果,但是不知道那玩意儿的属性就无计可施了,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有魔法阵式存在。”
“是怪物!”
“快逃,快逃命啊啊啊!”
周遭的人们喧闹地四散而去。连滚带爬地想逃离现场的摩林兹,被黑色触手阻挡去路,发出惨叫。那个怪物似乎认得自己的目标对象,恶狠狠地瞪着打算逃跑的摩林兹。
薛德立推开握着枪,呆呆站在原地的佩琪卡之后,用古语对怪物叫道:“住手!别做出无谓的杀生!”
“薛德立,没用的,那家伙不是精灵或圣兽一类,而是佩琪卡内心生出的怪物啊!古语不会通的!”
就在爱珥文说话的同时,怪物朝薛德立伸出黑漆漆的触手。
“啊啊。”
“危险!”
当薛德立以为一个黑色的物体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耳边就听见爱珥文的惨叫。
“呀啊啊啊啊!”
“爱珥!”
原来爱珥文为了保护薛德立,而被黑色触手抓走了。
黑手把爱珥文的身体举得高高的,烟雾彷佛吞噬掉她半个身体一样。薛德立反射性地摸向大腿的枪套,但是枪却不在那里。
“枪……不能用枪,也没有子弹!”
薛德立呆住了。
要是没有子弹,就算有枪也没办法使用魔法。如果对手是古代生物的话,还可以靠古语沟通。但是这对那个黑色怪物也没用.
如同油脂一般的汗水从薛德立眉心流下来。
(我该怎么办才好——爱珥!)
“用魔法吧。”
那声音冷静得非常不合时宜。薛德立战战兢兢地看看右边。便和安普洛希雅四眼相望,两人的视线高度几乎相同。
“你应该做得到吧?薛德立。”
“这、这种……事情……”
安普洛希雅对薛德立施压说道:“你不想救爱珥文吗?她是你姐姐啊!”
“我做不到!没有枪我怎么可能做到!。
“没有枪就杀了伊柏利特十万居民的,是谁?”
这句话有如挥砍下来的斧头一般劈开薛德立的心。他停止了呼吸。不光是呼吸,就连时间都静止了。
安普洛希雅接着说道:“是你做的。没有用枪就放出魔法.一瞬间将居住了十万人的伊柏利特化成灰烬。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继承了赤魔导师贝李杰浓厚血统的直系家族!薛德立·亚利鲁夏。只有你而已啊。”
薛德立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听下去。
“安,别说了……”
“那真的很厉害,简直可以比美据说在古代烧尽世界的“落日”级火焰。人们连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火海淹没,好几道火挂耸立云霄,被狂卷的爆炸风扯碎的手臂与身体四处散落.根本没有立足的地点。”
“别说了!”
薛德立大声惨叫。当场抱着头蹲下。
(不可以回想起来啊。)
——一直生活得很安稳。
年轻的修道士们,在伊柏利特的门卡那林圣教修道院侍奉神明,并摸索着服务他人的方法,大家共同生活。
薛德立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在修道院了,他几乎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他却依稀记得,当爱珥文陪他玩捉迷藏,自己还躲在老旧大钟里面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过了一阵子之后,薛德立和爱珥文两个人被门卡那林的修道院收养。修道院里面大多数修道士都跟薛德立一样,是因为遭逢战争或不幸意外而失去父母的孤儿。
收养薛德立的札普奇克主教,用他大大的手摸着薛德立的头说道:“真可怜,因为强盗半夜偷袭害你失去父母,想必让你很难过吧?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在这个神之家,大家都是你的兄弟。”
修道院的修行虽然辛苦,但是对薛德立来说,却是安稳而满足的生活,在这里生活得越久,薛德立就自然越不太会去想起以往的事情。
(可怜的不只是我,世界上有太多人比我更不幸,我想帮助那些人。我要在这里学会许多治愈魔法,跟爱珥一起帮助大家……)
而且。爱珥文也在这里。
爱珥文,温柔的姐姐。她有着漂亮的淡桃色眼眸与散发着清香的肌肤。红通通的脸颊就像苹果一样。姐姐总是会用脸颊磨蹭薛德立表达关怀。
薛德立确信,只要爱珥文陪伴在身边,他就能够一路走下去。所以他想变强,为了他亲爱的姐姐……
(只要有神跟爱珥在就够了,寺院的修道士跟主教也都是很好的人。那一天晚上的事情,还是全部忘了吧……)

但是,那个男人却毁了这一切。
(那个男人就是奇美拉奥利凡特!)
奥利凡特犹如灾难一般降临,或者如结束一般,抑或如临死前的惨叫一般。
他假装成修道院的同志接近薛德立之后,非常周到地告知薛德立事实真相。
——你的家人是被札普奇克主教给消灭的。
就这样……
仿佛过去神夺走人类发动魔法的力量时,曾说道:“人类啊,变软弱吧。”
从那之后,人类每次互相混血,便会使魔力衰退。确实,火属性的人类和水属性的人类所生下的子嗣,只会分别继承到一半的魔力。
神赐给透过魔力反叛神的人类,是时间越久就会越无能的残酷结果。
人类不可能默默承受自己越变越弱小,便在世界各地彻底操作血统,尽可能保持血统单纯。他们忤逆了神的惩罚,认为自己不可以变弱,不可以变成更软弱的生物……
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人类依旧抵抗着。
但是,与此研究相关的门卡那林僧侣们,却对“洋房”内诞生的小孩产生恐惧。因为这些孩子的血统太过纯正.所以他们已经可以不靠枪就发动魔法。
这现象充分显示出这些孩子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僧侣们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找上门来,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札普奇克主教悄悄下令手下将“洋房”都处理掉。只留下一个他们长年研究的对象——薛德立·亚利鲁夏。
——你被骗了。
就算捂住耳朵,奥利凡特的呢喃仍像恶魔之音一般溜进耳里。
——真是可怜,你的家人被札普奇克……
薛德立闭上眼睛拼命挣扎,但是不管他怎么压抑,都法阻止自己内心涌上来的黑色情绪。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太阳落在伊柏利特正中央。
——安普洛希雅看着抱头发抖的薛德立。他的模样好像拼命保护自己承受来自外界的冲击,没有比这更惨的模样了。
安普洛希雅亳不留情地对双手撑着膝盖不敢看前面的薛德立说道:“你想起来了嘛!这样不是很好吗?”
相对于薛德立苍白的脸庞,安普洛希雅脸颊通红。
“有力量的人使用力量是天经地义的啊!相反的,有力量却不使用才是大错特错。你明明就有可以守护重要的人的力量,为什么要犹豫?”
“我……是……”
安普洛希雅抓住低着头的薛德立头发。硬是拉他抬起头。薛德立皱着眉头低声哀嚎道:“控制不了,我不想力量又……失控……变成像伊柏利特那样。”“我非常讨厌你这一点。”安冷酷地说道:“明明就拥有人人称羡的力量。但是却老是不肯拿出来用……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为了要保护重要的人而迷惘,因为我很清楚什么对我最重要,什么是没有必要的。不这么做,碰到意外的时候就会无法割舍,而犹豫则会要人命……喏。”
安普洛希雅让开半步,正被烟雾吞没的爱珥文身影便映入薛德立眼帘。
“爱珥!”
爱珥文的黑发在怪物的手中,犹如失去生命的海草一般垂着。薛德立知道爱珥文现在非常虚弱。她没有发动攻击的能力,这跟可以使用魔法的薛德立及安普洛希雅不一样。门卡那林规定不可以持有任何武器的教义,甚至限制了她自保的行动。
怪物从自己体内伸出几只触手,用切削的方式攻击市公所建筑。热风粉碎石板地,并跟越过城墙吹拂过来的自然风混合,在广场各处形成龙卷风。龙卷风卷起破裂的石板碎片,一边在周遭洒落火焰与石粒,二边在镇上到处乱窜。
(怎么会这样,到底该怎么办……)
薛德立拼命思考。
如果不用魔法的话,到底要怎么打倒那个怪物?能不能像基本六大元素一样,找到可以与那怪物抵销的属性呢?
如果能够知道怪物的属性的话……
薛德立茫然到处乱看的视线,捕捉到一脸呆滞仰望着怪物的佩琪卡身影。她已经完全失去自我了,也不见她眨眼睛,只是傻傻张着嘴,呆呆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在广场上肆虐。
就在此时,薛德立脑中爆出一道强烈火花。
(啊!)
薛德立发现佩琪卡手中握着她父亲的拐杖。
“对了,如果那个怪物真的是由佩琪卡的憎恨所诞生的话……”
薛德立像变了个人似地迅速站起身子,穿过吃惊的安普洛希雅身旁,跑到佩琪卡旁边,并拿走她手上的拐杖。
“佩琪卡,借用一下你父亲的拐杖!”
佩琪卡小小发出“啊”一声,但她的双眼终于渐渐恢复正常神色。
(只能赌赌看了!)
薛德立在热风之中穿梭,朝怪物前进。强风卷起煤烟变得一片漆黑,让人甚至犹豫要不要呼吸。
薛德立确认手中佩琪卡父亲拐杖的触感。
(感觉到了……)
那把代替佩琪卡父亲的脚的拐杖,因为手会出油的关系,只有手柄的部分特别光亮。
薛德立这才发现佩琪卡的父亲是如此长久地握着这把拐杖。才让它变成这样的。就算拐杖的手柄变得如此光滑,他依然努力地用三只脚走路。虽然拄着拐杖、走得比一般人缓慢,但是为了他最宝贝且心爱的女儿,他仍然不放弃,继续向前……
(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薛德立不得不这么想。不光是银,人的意念就是会像这样留在各式各样的物体上。
而薛德立相信,这是比任何魔法都强大的力量。
薛德立紧紧握着拐杖,来到佩琪卡制造的黑色怪物面前。火焰像蛇一般卷成漩涡,占去薛德立视野的大半。薛德立挥开烟尘对怪物说道:“已经够了,就算这么做你也不会得救啊!”
怪物咆哮着。他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般用力踩踏石板。并朝薛德立伸出黑色触手。
薛德立毫不在乎黑色火焰划过他的发梢与衣摆。
“这是你的东西,接着!”
薛德立助跑过之后猛力跃起,把拐杖朝怪物中心刺进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
拐杖滑顺地埋进怪物体内,最后……
“啊啊啊!”
在场所有人都叫了。
光球“哗哗”地从怪物体内飞出,很快无声无息地四散了。
这些光球耀眼的程度,简直有如一个小太阳从怪物肚子里生出来一般。
突然,空气停止震荡,从怪物体内射出几道光剑,切开染黑的风.最后像冰块溶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怪物……消、消失了……”
人们无声无息地看着光芒,没有人可以马上接受眼前的状况。这真是难以置信的事情,那位魔法师少年只是把拐杖丢出去,就打倒怪物了。
究竟是为什么……
怪物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连黑色的残渣也不剩了,但是地面上的石板全部被掀起来,褐色的土壤裸露在外。
薛德立缓缓走在广场上,他方才扔出去的拐杖掉落在地面。薛德立轻轻捡起拐杖,拿到瞪大眼睛伫立着的佩琪卡身边。
“佩琪卡……”
佩琪卡一直低着头,看到父亲的拐杖也没有反应,只有压低着的“呜呜”啜泣声,混杂在西风之中。
“是你爸爸救了大家喔。”薛德立说道。
佩琪卡这才抬起头来,她那张哭花了的脸直直注视着薛德立。
“薛德立……”
两个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地看着对方好一会儿。
树叶发出“哗哗”的磨擦声,风向突然改变了。屋顶上的风向鸡们一齐改变方向。
佩琪卡一边看着这幅景象,喃喃说道:“……以前,死去的妈妈常常提起。”
薛德立跪在佩琪卡身边。
“我们就像鸡一样,每天啄着没有任何东西的土壤。碰到不顺心的事情,也只能尽快忘记,浑浑噩噩地过生活……拼命工作,偶尔抬头看看太阳,一旦强风吹起就得随波逐流的风向鸡……”
佩琪卡一脸沮丧“唉”地叹了口气。
“今后也只能这样活下去了吧,就像这里的风向鸡一般。一下转这边、一下看那边,但是却无法飞翔,只是随波逐流……”
薛德立站起身子,仰望干百只风向鸡。风向鸡在强劲西风吹拂之下。全都面向东边。
薛德立说道:“确实,我们或许跟鸡没两样。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动摇的。但是……”
薛德立接着说:
“但是,鸡却可以报晨。”
薛德立觉得自己脚边的佩琪卡似乎抬起头来了。
薛德立简短地道别之后,背对佩琪卡,往广场反方向走去。
安普洛希雅和按着肩膀的爱珥文在广场入口处等薛德立,薛德立急忙跑到爱珥文身边。
“爱珥!”
爱珥文为了不要让薛德立担心,便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有一点烧伤,只要能拿回子弹,就可以治好。”
治愈魔法是大地属性的“绿”魔法,擅长此道的安普洛希雅冷淡地说看。
薛德立微笑道:“谢谢你,安。”
“唉,你又浪费了自己的能力,可别以为今后都会这么顺利啊!”
“我知道的。”
薛德立转头看看爱珥文,轻轻抓起她那有如榆木树枝的手指。
“喂.爱珥,我在握住佩琪卡她爸爸的拐杖时,有种之前你在桌子底下握住我手同样的感受,那一定是魔法吧。”
爱珥文吃惊了一下,但是又马上撑开双颊,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安普洛希雅不悦地皱起眉头。
“什么嘛……我在跟佩琪卡讲话的时候,你们竟然偷偷搞这套?恶心死了。”
“不、不是啦!那时候我在发抖啊。”
“哪里不是了?唉,你们真讨厌,明明是姐弟,还一天到晚黏得那么紧。”
“安!”
三个人一边愉快地嬉闹,一边往门口走去。前方有一看群起来像是某种集团的人,吵杂地往这里过来。
薛德立惊讶地眯起眼睛。
“怎么回事啊?”
“那些人手上戴着大都的臂章。”
男人们挺着厚实的肩膀,从薛德立一行旁边走过去。薛德立在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稍微偷听到一点点对话内容。
“听好了,本市市长托马斯·摩林兹的逮捕令已经下来了,罪状是对贵族院议员行贿、杀人嫌疑。以及向雷姆尼克市民征收不当税金。听好了,别弄错了喔,是托马斯·摩林兹,年龄四十六岁,身高中等的胖子。来自……”
三个人脸上分别浮现三种笑容。
薛德立在穿过大门走出去之前,又抬头看了一次屋顶上的风向鸡。
有一件事情让他有点在意——奥利凡特是否真的在这里?摩林兹确实跟奥利凡特有关系,但如果只是在大都打过照面的话,应该很难知道奥利凡特现在的下落吧。
(他打算怎么处置“铳姬”啊……)
他身上总是背着好几条罪状,所以就算有参加大都那件案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奥利凡特居然会协助摩林兹这种小角色,这倒是令人感到相当可疑。
但是奥利凡特的个性又相当随性,过去也曾经好几次随性地给了一般人子弹或枪,所以也不尽然不可能……
他身边充满太多谜题了,简直就是笼罩着一层疑云。
“薛德立,你怎么了?”
爱珥文叫了薛德立,她因为担心而沉下脸。
“如果你累了的话,就让我唱一首圣歌……”
“哇啊.不,没没没没没这回事!嗯!”
薛德立急忙跑过去。
风变强了。
风向鸡们急忙“啪哒啪哒”地转向,面对越过高墙吹进来的强风。
薛德立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像鸡振翅的声音。
“这风真舒畅。”
爱珥文和安普洛希雅回过头来。
薛德立不禁大大张开双臂。
“风向鸡似乎也可以飞翔喔!”
风在不知不觉中停歇,火红的太阳落在屋顶另一头,连夜晚都不禁屏息的寂静包围着司壁。
在石板地几乎都被掀起来,凌乱散落一地的广场……佩琪卡还在那里。她的小腿肚平平地贴在地面上,就像个断线人偶一般一动也下动。
佩琪卡的肩上披着一件羊毛大衣,想必是小马亭老板娘拿过来的吧。
但就算是这样,她呼出的气息依然有如粉末一般白,微微裂开的指尖已经没有知觉了。
座落在山中的克拉普斯敦是个寒冷的地区,冷飕飕的寒风不仅会侵蚀土壤岩石,更会夺走人的性命。
佩琪卡应该很清楚在户外坐上一天会有什么下场!
会感冒……不,不会只是感冒而已,会很快就引起肺炎死去吧。不过佩琪卡并不在乎,她觉得死了也无妨。
佩琪卡完全没有预料到,发生那种事情之后要怎么活下去。
复仇行动已经结束了,而她也听人们讲到,市长摩林兹似乎被来自大都的监察官逮捕。
不过很神奇的是,佩琪卡心中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感慨。
就算那时候她可以当场毙了摩林兹,她也不会开心吧!这根本算不上复仇行动——小马亭老板说得没错。
而佩琪卡引发这么大一场骚动,也没有办法继续留在雷姆尼克。
她不能再到小马亭工作,镇上的人都因为厌恶而不愿接近她。这是当然,大家都不想跟制造出那种怪物的姑娘有所牵扯吧。
而且……
(爸爸已经不在了……)
风再度吹起。
屋顶上的风向鸡又“啪哒啪哒”地改变方向。
佩琪卡思考着到底过了多少时间。从月船自东边天空划出来之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吧。
佩琪卡呆呆地想着告诉自己魔法知识的男人。
(那个带着鹦鹉的人……奥利凡特……)
他是个魔枪手。肩上停着一只羽毛花色活像调色盘的鹦鹉,身穿垂着许多金色花边的宽领大衣。当佩琪卡看到这个男人在门口把子弹交给官差保管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
——请教我魔法。
我有想杀掉的人。
佩琪卡表明意图之后,男子一副饶有兴致地哒起眼睛,然后开始教导佩琪卡制作子弹的细节。
你知道吗?月亮是银做成的喔。自古以来便传说月夜会增强魔力对吧?
所以一定要趁有月亮的夜晚溶解活字块喔……
那个男人应该也在某处看着这场骚动吧——不,这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佩琪卡要死了。
她从白天开始就一步也没动,她站不起来。据说动物会从无法起身开始死去,想必人也是一样吧,站不起来的话就会死。
(爸爸!)
佩琪卡哭了,而且也有点惊讶,她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己哭干,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没。
她挺起身子,想着今后该何去何从。
(神啊……)
难道我得连要在哪里、为什么、怎么办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吗?这样简直就像是屋顶上的风向鸡,随着风转变方向,无法飞翔……
——但是,鸡却可以报晨。
佩琪卡忽地抬起头来。
一道迷蒙的光亮打在她视野的角落上。仔细~瞧,东方的天空像是掺了许多清水而稀释的墨水一样,渐渐明亮了起来。
得站起来!
佩琪卡冲动地这么认为。
“唔唔。”
她像条狗一样双手撑地,趴跪在地上。
她虽然打算在双腿上使力,但是却动也不动。
声音从齿缝间溜出,没办法随心所欲出力,自己的双腿有如铅一般沉重。
佩琪卡的脸都变形了。
“爸爸,怎么办,我站不……起来啊……”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佩琪卡像是念咒文一般不断反复念着,在心中想起父亲。
最喜欢的父亲。 .
嘴角叼着黏到胶的烟斗,大大的双手上残留着墨水的痕迹。虽然会为了健康着想而戒掉烟,但是却不戒酒,并且总是会在喝醉之后这么说道:“你总有一天会嫁出去。对女儿来说,爸爸比耐用的衣柜还不如啊。”
佩琪卡回道:“没这种事,就算把爸爸塞到衣柜里面也要一并带走。如果对方说不要的话,那我就不嫁,我会永远跟爸爸一起待在这个家里面。”
我爱你啊。
佩琪卡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体掉在前面一点的地上,那是消灭掉怪物的拐杖。
“啊……”
佩琪卡连忙爬到拐杖旁边。
(爸爸,借我力量。)
佩琪卡匍匐前进,当她抓到拐杖的时候,奇妙的感慨之情充满她胸口。
她想再站起来一次。
(我得站起来……)
佩琪卡喘着大气,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她撑起手,双脚使力,就算跌倒了也马上用手肘撑起身体……那模样简直就像刚出生的小马。在稻草上面好似看到新世界一般,拼命学着站起来。
“呜!”
佩琪卡有如将拐杖刺进地面一般,好下容易站了起来。身体很沉重,或许是因为受了冻伤吧,双脚没有知觉,但是她还是拖着脚走,就像她父亲过去这么做一般,狼狈地拖着脚,用三只脚一点点向前迈进。没错,要向前迈进。
“唔……”
佩琪卡低吟,然后终于站了起来。
东方地平线在她眼前散放光芒.驱走黑暗,褪去覆盖在她脸上的黑色薄纱。
佩琪卡张大了嘴,停止呼吸。她确定,现在跟着她一起诞生的
……
明天。
“啊!”

佩琪卡如野兽般咆哮。

[ 本帖最后由 gocheck 于 2007-10-22 19:15 编辑 ]


第二话螺旋森林

我的内心就这样,顺着螺旋往下坠落……
我作了一个踏进森林的梦。
幼小的我身体暖烘烘的,用沉重结实的黑色长袍包住,打扮得好似参加丧礼一般。
长袍的下摆根本不会飘动。森林越来越浓密,树叶覆盖的枝干彼此重迭,有如天花板一般覆盖在我头上。
森林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时钟。
仔细想想,这或许是很奇妙的景象。
但是,时钟确确实实在那儿。
可以听见有如小鸟啁啾般滴滴答答的声音,从中间垂下来的钟摆看起来也可以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打开时钟的盖子。
因为我知道谁躲在这里面。
上头交代我:一个都不能留,全部清干净。
我的身体虽然还很温暖,但是心却比现在冷漠许多。我从大腿上的枪套取出枪之后,粗鲁地打开门,并打算举枪指着里面。因为上头交代我要全部清干净……
但是我却无法把下扳机,呆立当场。
“咚!”
灼热的东西撞击我的腹部。
“啊。”
就在这一瞬间。覆盖住我的森林的树叶,像雨水一般一同散落。
我看见天空了……
“啊!你们又抱在一起睡了!”
一道尖锐的尖叫声,响遍某个位于道路旁边的森林里面。
“……嗯?”
爱珥文在轻柔鸟啭回荡耳际之下醒来,雾气在淡淡白色的视野中渐渐散去,熟悉的少女脸庞清楚地映入眼帘。
(早上了……)
爱珥文缓缓撑起上半身,对眼前的安笑笑。
“哎呀,安普洛希雅早安,你真早起。”
“谁跟你‘真早起’啦!”
相对于爱珥文柔和笑着的面容,安普洛希雅整张脸红到都快冒出烟来了。
“为什么你们老是抱在一起睡啊!”
“哎呀……”
回头一瞧。才发现爱珥文手中抱着一个因为喷鼻血而昏倒的少年。
虽然他的表情极为幸福,但是却流了满脸鼻血,模样狼狈不已。
爱珥文变了脸色。
“薛德立?薛德立你没事吧?太过分了,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爱珥文没有理会安普洛希雅的话.拼命摇着薛德立的肩膀。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昨晚因为做了恶梦,半夜醒来之后,才钻进薛德立的毛毯里面睡的……
“啊啊,竟然流了这么多血,到底是为什么?”
爱珥文不禁将薛德立紧紧搂在胸口,而薛德立突然醒过来。
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处于什么状况,瞪大眼睛。
“噗!”
“呀啊!”
“哎呀?”
薛德立又贫血昏倒了。
“啊啊,这孩子又……从小身体就不好啊。薛德立,你振作点!”
“……我问你,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这已经是老样子了。
——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个人从几天前开始,就露宿在道路之外的森林里面。
因为他们并不会总是走在马路上,于是就常像这样睡在马路以外的地方,尤其以夏天为多。
森林里面有丰富的粮食和水,当三人觉得荷包有点吃紧的时候,就会在森林里搭起帐棚。
他们砍下树枝铺床,并燃起营火驱虫,旁边还吊着几个凹陷的空铜罐。以三个小孩子来说。露宿野外虽然危险,但是爱珥文却很少在露宿的时候遇难,因为薛德立和安普洛希雅会交替架设结界。
“那爱珥,我们去打猎,剩下交给你处理了。”
薛德立和安普洛希雅两人,为了取得煮炖汤的材料而到森林打猎去了。
昨天。三个人在偶然经过的农场上,意外获得新鲜牛奶。
因为他们帮忙抓到逃出栅栏的牛,所以农场主人分了牛奶给三人。
三人平常都是吃烤吉士配干面包,薛德立说想趁这个机会喝点炖汤,并且兴奋地说一定可以抓到兔子。
安普洛希雅则是陪薛德立一起去,她似乎想在森林见血之前先做几个“光”系魔法弹的样子。
于是,只剩下爱珥文一个人留下来了。
“好了,来洗衣服吧。”
爱珥文在看不到两人的背影之后,将昨夜燃烧过的榆木灰烬泡在水里,做成冼衣服用的灰水。
灰水有去除污垢与漂白的效果,对于买不起肥皂的穷人来说,是很有用的好帮手。
“今天天气很好,应该很快就会干了吧。”爱珥文自言自语道。
爱珥文是门卡那林的修女,圣教有着必须放弃所有武力的戒律,因此她身上禁止携带任何武器。
所以一旦碰到像今天这样,只能靠打猎来获取食物的露宿生活时,她就几乎帮不上忙。总是品尝着另外两人取得的食物,并睡在他们铺设的安全结界内。
就算不是露宿也一样。
他们手上绝大多数的旅费,都是门卡那林拨下来的,但是光靠这些钱要采购弹匣或其它用品的话,绝对不够。不够的部分就得靠薛德立或安普洛希雅填充魔法到子弹里面之后,再卖掉子弹赚取差额。
所以自己只是两个人的包袱。
(真是没出息呢……)
她今天已经不知道叹几次气了。
爱珥文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虽然她在伊柏利特的修道院被称之为天才,但是一旦来到外面的世界,她的知识却派不上什么用场。
比起失传的知识,或者环绕太阳运转星球的周期约有多久这类学识,人们更忙于思考明天食物与税赋的着落。
而这一点对旅行中的爱珥文也一样。
自从她离开修道院之后,完全没有想起过积分演算就是微分的逆演算这件事情。
(我真是没用……如果我能够像过去一样使用魔法就好了。)
爱珥文很羡慕安普洛希雅。
每次看到两人讨论着魔法阵式和枪的话题,爱珥文心中就有种被灼热的荆棘刺穿的感受,但是这灼热的东西却会瞬间冷却,一边兜着圈子画出螺旋形状,一边沉入爱珥文内心深处……
爱珥文突然回过神似地抬起头来,连忙甩甩头。
“不行不行。我只要做到我能做的事情就好了!”
爱珥抱着三人份的脏衣服,走向稍微有段距离的小溪去。
在充分浸泡过灰水之后,将衣服放到适合的岩石上面反复拍打。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风儿将底下田地翻动过的土壤香气吹送上来,这是很舒爽的风。因为太舒服了,让爱珥文不禁一边冼衣,一边哼起歌来了。
“深——厚——的——恩——泽……”
爱珥文才刚哼起熟悉的旋律,就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昨天我为什么钻进薛德立的毛毯里啊?)
记得自己好像是因为作了恶梦而半夜醒来,然后就突然很想看看薛德立的睑。
爱珥文觉得很奇妙,她记得自己作了恶梦,但是却完全想不起来到底作了什么梦。
“不行.这时候就要唱唱圣歌洗涤一下心灵!”
爱珥文从自己学过的圣歌里面,找出可以赶走迷惑人们心智的恶魔的歌。
像她这样的修女必须修习圣歌齐唱,因为圣歌都是由古语撰写成的,所以据说会带给人们一定程度的影响。
圣歌透过修女们口耳相传,其中有不少是特定寺院才会流传下来的歌曲。
修女们便以圣歌来服务没钱买药的穷苦人家。
当然爱珥文跟其它修女一样每天都会出外服务民众,她会负责照顾行动不便的人家,帮他们洗衣等等。勤劳工作的爱珥文很快就变成受到镇民喜爱的人物。
但是,却不知为何,没有人希望她吟唱圣歌。
“为什么呢?我明明就会二十几首圣歌……”
她歪着头,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很可怕的一件事情是,爱珥文完全没有自觉。自己唱出来的歌走音程度有多么夸张。
爱珥文是个优秀的学生,所以她认为音乐也像算数或语言一般,努力学习就可以学会。
所以她深信自己之所以可以通过圣歌考试。也是因为自己依照着乐谱上的标示吟唱出来的结果。
就算修道院院长说:“你、你不用唱了,去服务民众吧。”
或者薛德立偶尔会面露难色地说:“爱珥……这、这不太对吧!”
当薛德立这么说(应该是呻吟)的时侯.她便会非常后悔自己因为忙碌而疏于练习圣歌一事。她这时侯想起,过去有一次到疗养院照顾病人的时候,诚心诚意地吟唱圣歌.但是却害那个人的病情更加恶化。
(那时候刚好喉咙不舒服。)
并不是这样……
(因为.我平常在孤儿院唱圣歌的时候.不管怎幺调皮的孩子都会马上睡着耶……)
爱珥文完全没有发现小孩们是口吐白沫昏倒,这件事情证明人类的判断力会将事情解释成对自己有利的状态。
总之.她重新振作情绪。
(没错,所谓圣职人员当然要每天修道。之前那位病人之所以更加恶化,一定是我的诚意不足造成的,一定是这样!)
然后爱珥文便从早到晚都练唱。
只要她一唱歌,脚边的花儿枯萎、教会的玻璃窗出现裂痕,但是她完全没有发现这些状况,再次证明人类的判断力会将事情解释……以下省略。
从此之后。薛德立不但下再给予爱珥文任何意见,甚至还说:“你可以不用再练习了。”
或许是爱珥文有进步了吧。
“薛德立是听着我的摇篮曲长大的嘛,他说的准没错。”爱珥文天真地认为。
薛德立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小时候却常常睡不着觉,这时候只要爱珥文一唱摇篮曲,薛德立就能马上入睡。只是他翻白眼睡的习惯跟其它孩子很不一样,让爱珥文一时之间很担心,不过长大之后就没这个问题了。
每次战斗受伤的时候,薛德立也总是会说:“这点小伤舔一舔就会好了。”而不让爱珥文吟唱圣歌。想必他薛德立一定是知道吟唱圣歌很消耗精神,不想给爱珥文造成无谓的负担吧。
爱珥文很感动,薛德立是个这么体贴善良的孩子。
今天早上,爱珥文一边祈祷、一边吟唱圣歌的时候,薛德立也为了不要打扰到爱珥文而去提水。
就算平常意见很多的安普洛希雅,也会在这种时候让爱珥文一个人放松。
爱珥文一想到这是安普洛希雅的一份心意,就更加热中练习了。
(真是些好孩子呢!神啊,请您保佑这些孩子们……)
没错,爱珥文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周遭的人当成恐怖的毒电波修女、怪音叉,并敬而远之……
爱弭文将细长的绳索系在树枝之间,并将洗干净的贴身衣物晾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单薄的衣物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晾干了吧。
然后,她看了看森林。
“他们也不一定真的可以猎到兔子,还是去采点树果来好了。”
爱珥文一手拿着锅子,走进旁边的森林里面。
就算伸出双手也环抱不了的粗壮树木上,长满了茂盛的绿色树叶。
而附着在树枝上生长的,则是无法独立生存的爬藤和野葡萄一类。
因为这些植物缠着树枝的关系,所以日光照不太进来。让森林里总是凉凉的、阴阴的,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爱珥文来到小小的泉水前面,便像是要溶解翡翠一般将自己的手稍微泡在水中一会儿。
凉爽透心的感受让她觉得很舒服。
这里没有人在。
这股清凉醒脑的感触,促使爱珥文露出平常不会表现拾任何人看的表情。
“铳姬……”她静静地呢喃道。
那究竟是在几时,怎样制造出来的呢?或许它可能是神赐给这个世界的也说不定。
但是,只要有接触过一点魔法学说的人都会知道它的效能。很奇妙的是,就算人们不知道推动火车前进的原理是什么,也还是会毫不在乎地搭乘它——或许就跟这点一样意思吧。
“铳姬”。
只要使用了它,就可以让任何词汇从世界上消失。
薛德立在伊柏利特的修道院,从奥利凡特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时他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狂风,他体内强大的魔力挣脱枷锁,向外释放而出。
爱珥文在薛德立身边亲眼看到这一幕。
不,应该说她只能看。
但是她并不知道奥利凡特告诉薛德立多少真相!当然也有可能全部都是谎言。
不过,光只是这样,就让居住了十三万人的伊柏利特瞬间化成灰烬。
连待在强力魔法壁之中的爱珥文都没办法毫发无伤,受到不少烧烫伤。
(那孩子到底察觉到什么程度了呢……)
爱珥文每次一这么想,心中便好像有支汤勺在搅拌一般,静不下来。
爱珥文知道,当神明对人类下了“变软弱”的诅咒之后,有一小部分人类拼命打算控制血统。
以月海王国为首的各个国家,撮合各种属性的人,进行着让人类血统回归纯正的研究。
事实上,薛德立待过的亚利鲁夏洋房也是其中一种,那是门卡那林圣教国安排的精制血统机构。
所谓贝李杰的末裔,只是为了将魔力高的人集合到那里的借口罢了。
真正的贝李杰血统早就已经断绝了。
爱珥文将手从泉水中抽出,就算浸泡在清洁的水流中。也不代表水的恩惠能够流进体内。
新鲜的森林空气,会在枯叶堆积的冬季里成为土壤。而充镌生命力的土壤,依然无法给爱珥文什么。
水和土壤……这个世界由六种元素构成。这些元素同时是入类一定会属于其中一种的魔法属性。
也就是火、水、风、土、光……
……还有暗。
洋房的案冽并不是过去式,就算是现在,也还有很多研究打算提高单一属性人类的纯正度。
据说近几年在研究中诞生的孩子们,都是以古代精灵王的名称来命名的。
拥有终极火属性的少女叫加努瓦、风属性是风神巴尔吉欧斯、水是普雷门特、土是尼姆罗德,还有光是基瓦伊亚……
至于生出薛德立的那一族亚利鲁夏,则是暗之精灵王的名字。
薛德立,薛德立·暗之魔王……
只要他一天叫做这个名字,就不断会有各种敌人阻挡在他面前。
而且说不定会有国家想利用他、想把他当作武器。
他现在就像是浮在汤上面的面包一样。只是勉强维持不被搅拌的状态,不过迟早会被拖下水。因为能够扣下铳姬扳机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定……
到了那时候,爱珥文又会如何呢?爱珥文不禁仰望天空,但是就算她抬头,也只看得到苍郁的绿色。
“啊……”
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爱珥文当场跪在地上。
吸收土壤与朝露精华而茂密生长的草皮,让森林变得更具有压迫性,爱珥文差点无法呼吸。或许是因为湿度高的关系,气温明明就偏低,但是她却微微冒着汗。
(得离开这里……)
爱珥文捡起水勺之后,步履蹒跚地离开水边。
这里是哪里啊?
对了。这里是森林,生长着茂盛的绿草、树木缠着爬藤、布满青苔。沉重的树枝像是要覆盖住天空一般伸长手臂的森林!
然后我正打算离开这里。
不,正打算以旋转的螺旋脚步,踏进这座苍郁的茂盛森林深处去……
妖精悄悄住在森林里面,
没有人可以揭发森林的秘密。
爱珥文突然想起这两句古老歌谣的歌词。
“啊啊!”
爱珥文差点跌倒地奔了出去,她有种不可以回头看后面的感觉。
一旦对上眼,就会被引诱进去。
森林充满封闭的意志,如果不想被关在森林里面,就快快走人吧……
爱珥文拼命跑出森林,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蔚蓝天空在她眼前拓展开来。
“啊……”
这里并不是他们露宿的地方,虽然离得不远.但是从聚落正好在眼前的状况判断,她似乎走得偏北边了点。
爱珥文总算能安心放松肩膀了。
跟森林里面不一样,森林外面所有东西都会动。从森林里流出来的几条支流汇集之后,在土壤上画出一道青色线条。
鸟儿在原地盘旋,风吹拂着,放牧的牛只则缓缓地吃着草。
有如柔软蕾丝一般的阳光,照耀在呆呆仰望天空的爱珥文脸上。
待在这里,让爱珥文觉得森林的寂静非常可怕。
这种似死而活的感觉,就像是泉水浑浊、扭曲攀附在树木上的爬藤、伸得老长的树枝打算挡住天光的缓慢动作一样。是爱珥文现在也可以在内心深处感受到的感觉。
不不,我已经离开森林了。
爱珥文重整思绪。
她早就已经牵着那位从大钟中冲出来的可爱孩子的手。离开了森林。
自己已经忘了那座无法准确报时的钟.也忘了底下垂挂着的铜制钟摆,更是忘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温暖的事实——
爱珥文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气。
“高洁恩泽的守护者啊!”
她唱起感谢神明的歌,大声地唱,好似要让声音抵达天际一般。
就在此时。
“啪嗒。”
有个声音出现在爱珥文身边。
“?”
她狐疑地歪歪头,但仍继续唱下去。她想要尽快忘记刚刚在森林里面发生的事情。
“请赐予我们平稳与安宁的恩泽。”
然后,又出现声音了。
“啪嗒啪嗒啪嗒。”
爱珥文听到这怪声,忍不住看看周遭。状况有点怪,方才还盛开着的花朵好似枯萎一般垂下,脚边的小虫翻过身来四脚朝天,动也不动。
放牧的牛只四散,迅速往牛舍飞奔过去。
“到底是怎么了呢?”
又有一只鸟掉落伫立原地的爱珥文面前。
薛德立肩上背着枪,失望地垂着肩膀。今天花了大半天找寻猎物,但是却连一只兔子和狐狸都没有抓到。
“唉,这下子没菜了,难得有机会煮炖汤的。”
安普洛希雅在临时搭建的炉灶前面失望地说着。
平常只要到森林里面就可以采到不少树果和香菇,但是现在季节不对。
刚人夏的森林里还来不及结出树果,更不要说香菇的季节还在这之后了。
“话说爱珥到底上哪去啦?”
当两个人累得软趴趴回到营地的时候,没有看到爱珥文。原本想说锅子也不在,所以她应该是去提水了,但是却去太久了一点。难道她在森林里迷路了吗?
正当薛德立打算去看看状况而站起来的时候,安普洛希雅在旁边发出“啊”的声音。
“啊.爱珥!你到底上哪去了?”
“对不起,回来晚了。”
“爱珥,那是……”
薛德立看到爱珥文手上满满抱着的东西,整个人都傻了。因为爱珥文抱着鸢鸟、雉鸡等鸟类,还有咖啡色的野兔。
“那是怎么来的……难道是爱珥抓到的?”
“不,不是。”她闪耀着那对桃色的眼眸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对吧?所以我到森林外头吟唱圣歌,它们就从天而降了呢。”
“你唱歌了……”
安在薛德立身旁听得下巴合不拢。
“又说从天而降……连兔子都是吗?”
“不。它是在我身边翻个四脚朝天。一定是看到鸟儿从天而降,吓坏了吧。”
(我想不是这样吧……)
爱珥文不介意一脸茫然的薛德立,动作迅速地将水倒进锅子里。
“好了,我们来煮炖汤吧,这一定是神赏赐给饥饿的我们的佳肴。啊,主呀,为您献上无尽的感谢之情!”
恢复正常的安在依然不可置信的薛德立耳边悄悄说道:“喂,该不会我们三个人里面。其实是爱珥最强吧?”
“……很有可能。”
“就算不会用魔法也无人能敌啊,因为她是个毒电波修女……”
“嘘!”
薛德立想到自己姐姐的歌声在某些情况之下,或许会成为比“铳姬”更可怕的武器,就不禁对安示意保密。
(不要闹了,还是先别让爱珥知道真相吧。)
薛德立满脸愁容。



妖精悄悄住在森林里面,
没有人可以揭发森林的秘密……


第三话柔软的子弹
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比任何高难度魔法都来得困难。
更别说不会有任何一件事情,会比在自己没办法接受的情况下,还非得道歉更让人心有不甘了。
所以这种时候,安普洛希雅会选择沉默。实际上,是因为她穿了马甲束紧胸部,没办法顺畅说话的关系。
——讨厌讨厌,我讨厌马甲也讨厌裙撑。妈妈的屁股好奇怪,好像鸭子一样。
安普洛希雅小时候总是这样反抗母亲,是个相当淘气的孩子。她既不会像其他上流阶级的干金小姐一样,每做好一件新礼服就请摄影师来家里拍肖像照,也对最近流行的玻璃水族箱和单车等活动毫无兴趣。
只要侍女们稍微没有注意到她,安普洛希雅就会脱下马甲和裙撑,穿着轻便的拖鞋爬到王宫的树上,并且呼叫着屋顶上的小鸟儿。
但是王宫的侍女们还是奉命要束紧安普洛希雅的肚子,以便调整出性感的小蛮腰来。
我讨厌念书,更讨厌社交界的公用语和礼仪!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干涉我?我只是想好好玩耍啊!
“真拿你这小姑娘没办法。安普洛希雅,你可是加瑞安鲁德唯一的公主啊。”
当安的母亲一副很困扰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叹气的时候。安就会后侮自己做出让母亲心烦的事情。
(母亲,对不起,我虽然讨厌穿马甲,但是我其实很喜欢母亲身上那种像是鸭子一般的蓬裙哟,因为我总是可以躲进那里面嘛。)
母亲的裙子里面简直就像秘密基地一样,安普洛希雅每次只要遇到事情,就马上往那里面钻。
安会这样一直躲下去,不肯出来。
——我最喜欢母亲的鸭子屁股,还有父亲凌乱的胡子!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喔。
“啊!”
安普洛希雅忽然从梦中惊醒。
“……”
她呆呆地下发一语,盯着天花板瞧了好一会儿。
(是一场梦。)
安普洛希雅将沉重的身体从被单里面拖出来,重新缠好松脱的绷带。以便遮住丑陋的灼伤痕迹。
绷带上头随处可见脏污,已经相当破旧了。但是安普洛希雅却还是持续使用这条绷带。因为这条绷带上面,沾有她第一次流下的鲜血。
她摸着腹部上方突起的肋骨,不禁想起跟母亲一同组合裙撑骨架的事情。
(傻孩子,你干嘛这么感伤?)
母亲已经死了。
那个叫做加瑞安鲁德的国家。还有安最喜欢的蓝宝石眼睛人儡.和玻璃制的水族箱等,现在都只存在于安的记忆之中。
住在如甜点般城堡里面的国王和王妃!现在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缠好绷带之后。安普洛希雅迅速穿起上衣。双脚塞进长及膝盖上缘的皮靴里。
接着将弹匣套挂在腰间上,并确认一下爱用的杜南柏恩制魔弹炮里面,是不是装填了自己想用的子弹。
“喀喳喀喳。”
将覆盖在枪管后端的枪机往这边拉了两下,装填子弹——好!
安普洛希雅突然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因为每天保养这把枪的关系,上面沾满了重油的气味,原本像珍珠一样的指甲也因为瘀血的关系,青一块紫一块的,表面甚至粗糙得会掉下白色粉末。
但是安普洛希雅却不希望自己的手,变回原木那双白皙的手.也不想再躲进用鲸须制成的母亲裙撑里面了。
(我很喜欢这双手。)
以前自己的手是只负责收下他人赋予的东西,现在却不是。安靠这双手打倒好几百位敌人,也贪心地夺走他们的东西!有时甚至是夺走生命。
(我一定会亲自找出“铳姬”的下落,绝对不会让它落入斯拉法特手中!)
安普洛希雅仔细绑好靴子的鞋带之后,挺直身体,往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胸口掉出来。
“这个……”
安捡起掉在地面上的那个东西,那是她为了有备无患而带在身边的魔法枪子弹。
安普洛希雅平常虽然用的是魔弹炮,但是有时候因当下情势变化,也会用到跟薛德立一样的左轮手枪。
子弹的表面上刻着月历997年红月一日。
至于说为什么会留着这种东西,那是因为安的师父告诉她说:
“第一次拿枪的时候,不要击发第一颗子弹,将之带在身边会带来好运。”
从此之后,安就用项链钩住子弹,挂在脖子上。
(从那天起已经过了五年啊……)
安凝视着项链断掉的部分,她在不知下觉中养成不耐烦就会握住这个的习惯。大概是因为这个关系吧,子弹表面格外光亮,而且也染上了奇怪的杂念,应该已经无法使用了。
(没差啦……反正只是个护身符而已。)
安随意地将项链收进口袋里面之后,转向门口。
出去之前,安不禁回头看了看房间一眼。或许是因为作了那场梦的关系,让她又想起当年脱下来的马甲和裙撑。
安普洛希雅已经不会再像那样束紧胸部,也不会再忍耐不发表意见。但是,既然没有用裙撑撑蓬裙子的话,她就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了。
离开加瑞安鲁德的那一天,丢在房间里的马甲和裙撑……
她茫然地想着。
(那个就是我脱下来的空壳吧。)
就像昆虫要脱皮之后成为成虫一般,安普洛希雅也在那时候成长为大人了。
安普洛希雅讨厌爱珥文。
安既讨厌爱珥文那张老是很恰然自得的脸,也讨厌她一天到晚黏着薛德立,甚至连她没有方向感、音痴、自信心太强等特质都让安普洛希雅看了不爽。
其中最让安普洛希雅觉得可恨的,就是爱珥文的外貌。
安承认爱珥文是个美女。细致白皙的肌肤不但让人难以想象她是个旅者,还肯定会非常令男人迷恋。而稀奇的桃色眼眸和微微下垂的长睫毛,更是难得一见的高级货色。
再加上她的身材与安普洛希雅不一样,相当丰满。
“有够火大!”
安普洛希雅一个人嘀咕着。她解下所有绷带,赤裸裸地站在镜子前面。这种大镜子并不常见,所以安普洛希雅难得看到一次镜中的自己身影。
她战战兢兢地伸手抚摸,从锁骨底下延伸到胸部的灼伤痕迹。
“飞机场……”
平坦到不能再平坦了。
她不禁抱头蹲下。
“骗人,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安普洛希雅今年刚好满十五岁。
如果早婚的话,十五岁已经是可以出嫁的年纪,所以不能算是小孩了。
事实上,跟她同年龄女生的胸部虽然大小会有一些个体性差异,但确确实实都比安还有料许多。
安原本以为还会再长大一些的……
“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爱珥文担心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过来,安连忙跳进浴缸里面。
“不,没、没什么事,很舒服。”
“是吗?那就好。院长马上就会回来了,请在那之前打点好喔。”
安普洛希雅确认爱珥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在浴缸里面叹了口气。
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人,在几小时之前才刚抵达里姆萨。
里姆萨是克拉普斯敦地方最大的都市,并因为它乃是传说中的赤魔导师贝李杰所创建的魔术城镇而闻名。
在爱珥文的推荐之下,三人到门卡那林修道院找寻落脚之地。很不凑巧地院长艾丝缇莅去服务镇上的孤儿院了,但是出来应门的修女却很和善地迎接三人。
于是爱珥文便要因为胸部有灼伤痕迹,而不太能进公众澡堂沐浴的安普洛希雅去泡个热水澡。
安普洛希雅在表面镀了一层亚铅的浴缸里面,将很久没有放松的身体整个泡在热水中,彻底放松一番。
在出外旅行的状况下,除非来到大城市,不然是没什么机会用热水洗澡的。
而就算有这个机会,大抵上也是使用蒸汽的三温暖式澡堂,像这样可以一个人泡在浴缸里面冼热水澡,真的是天大的享受。
“唉,我也知道她不是坏人啊……”
安普洛希雅将眼睛以下的部分全部泡在浴缸里面,并“呼噜呼噜”地吹起泡泡。
爱珥文安排安来泡澡的一片好意,让安普洛希雅觉得自己讨厌爱珥文的心态有点要不得。虽然很没道理,但她就是连爱珥文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心态都讨厌。
(薛德立也喜欢大胸部吧……)
安茫然地想着。
接着突然发现自己想着怪事,急忙辩解道:“不、不是啦!我才不是对那家伙有意思呢!没错,这只是在讨论一般状况!薛、薛德立怎样都没差啦……”
安又想起那对感情好得异常的姐弟。不管是成熟的行为举止,还是丰腴的身材,爱珥文尽是拥有自己所缺乏的事物。
就连家人也是……
(就是这样啊,你们姐弟没必要在孤伶伶的我面前黏得这么紧吧!)
安用手舀起热水往脸上泼过之后,拿起肥皂用力在身上搓洗。这块肥皂是用最近在大都颇受好评,从南方殖民岛郡输入的椰子油做成的。
爬出浴缸之后,才发现缸子里的热水脏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让安普洛希雅觉得有点丢脸。
(以前可以每天洗热水澡的呢。)
现在的安普洛希雅很清楚,洗一次热水澡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她知道要烧出可以放满整个浴缸的热水,需要花费多少劳力、还有多少燃料费用。这些花费,对每星期只能靠一枚基里鲁(注:银币单位)打点所有餐费的劳工阶级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的高额支出。
安穿上唯一一套带在身边的换洗衣物(这套衣服在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可以拿去当掉)之后,急忙走出房间。房间外面正好是修道院的中庭位置,爬藤植物鲜艳的绿色,为朴素的石造建筑物增添了几分色彩。
“啊,安,洗好了啊?”
走了一会儿之后,安碰见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的爱珥文.便小声地道谢道:“呃,那个,谢谢你让我能洗热水澡……”
“别介意这点小事,我有得到副院长的许可啊。还有,院长好像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安不经意地瞄了爱珥文的胸部一眼,那简直就像是两颗瓜一样鼓得涨涨的。
(唔,好大……)
曾经跟爱珥文一起洗过澡的安,知道爱珥文是用鲸须制马甲撑起胸部,并且有着常因为胸部的重量导致肩膀酸的烦恼。
安看着爱珥文那快要把衣服撑爆的胸口,越看越火大。
(为什么神这么不公平啊?给我一半又不会死……)
直到方才都很清爽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哼!”
安两手握拳丢下一声莫名其妙的“哼”之后,跨步离去。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的爱珥文。
将白菜和豆类煮透,完全没有加入任何肉类,别名“修道院汤”的汤头,主要是在圣人的纪念日或礼拜日会端出来的菜色。因为在旅行途中常常得将面包或吉士上的霉刮掉才能吃,所以安对于这顿餐点感到相当满意。
“欢迎来到神之家,愿守护者保佑年轻的妹妹与其家人。”
院长艾丝缇莅依序将手放在左胸和右胸之后,最后双手紧紧交握胸前。
她的举止就像是把心脏和精神都交到神面前一般,这是门卡那林圣教礼拜的基本动作。
同样在修道院生活的修女们,也一齐做出相同动作。爱珥文还有长年生活在教会总部的薛德立也纷纷跟进。
这些人之中,只有安普洛希雅没有祈祷,直接伸手拿了汤来。一位年轻修女发现安的行为,便告诫她说:“你怎么不祈祷呢?”
安普洛希雅微微抬起头来,一边叹了口气,一边将拿到嘴边的汤匙放下之后……
“跟你无关吧?”
冷漠地丢下这句话,修女闻言则是一脸不悦,接着说道:“我不清楚你是哪一位,但是既然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表示我们认同你是家族的一分子,能不能请你入境随俗呢?”
“入境?”安普洛希雅挑衅地笑笑说道:“我可不想接受他人施舍。”
“什……”
“还是说,你们只会给予价值观与你们相同的对象关怀呢?这神还真是了不起啊。”
“你说什么!”
“玛儿特,别这样。”院长艾丝缇莅严正地说道。
艾丝缇莅圆眼镜后面的凹陷的眼睛缓缓转向安普洛希雅。
“小姐,请慢用汤。只要你今后可以健康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会了解神的伟大。”
“天晓得是不是这样。”
“你家没有火之圣经和镰刀十字架吗?父母有没有带你参加过礼拜呢?”
安普洛希雅有种双亲遭到他人批评的感受,瞬间涨红了脸说道:“镰刀十字架?有啊,而且还是镶嵌了极为高贵翡翠的华丽十字架呢!但是却被你们门卡那林的士兵抢走,拿去熔掉当成打造王冠用的材料了。”
安普洛希雅清楚感受到在座所有修女都哑口无言。
“我父母每天不忘感谢神和做礼拜,但是却被门卡那林的士兵杀害。母亲的尸体好像是嘴巴被撬开,将里面的金假牙拔出来之后,就遭到弃置。呵呵,真是好棒的神啊!”
“安普洛希雅。”
薛德立和缓地点了一下安普洛希雅之后,她就不再说话了。
简直就像季节颠倒一般寒冷的沉默,包围整间餐厅。其中只有安普洛希雅不为所动,依然以一如往常的表情默默动着汤匙。
“多谢招待!”
她随意地起身,快步离开餐厅,并开始寻找不会遇到修女们的冷清场所。
汤头的甜美味道并未留下,安满嘴都是另一种苦涩的感受。
(我并不想那么说的啊……)
安来到包围方才那座中庭的回廊之后,茫然地抬头仰望建筑物。
石造的俭朴外墙……岩石表面布满青苔,有如绿色毛皮一般负满稳重的感觉。庭园里面种满了薄荷和草莓等食用植物,修女们将这里也修整得井然有序,足以窥见虽然俭朴但是却很守序的修道院生活。
这里真的是教义所示的神之家。
但是……
(我绝不原谅斯拉法特和门卡那林……)
安普洛希雅闭上眼睛。
五年前,安的祖国加瑞安鲁德突然遭到邻国斯拉法特攻击而灭亡。
而门卡那林圣教宗主札普奇克主教,很明显地在背后操盘。
札普奇克指出加瑞安鲁德境内有太多指责圣教的声浪,并对国王施压,要求国王取缔这些责难之声。
安的父亲以清廉务实闻名,他痛心于现在圣教如此腐败,所以并没有取缔批评圣教的人,甚至还摆明包庇他们。
但是,这样的举动正好合了暗中与主教有所来往的斯拉法特之意。
飞翔国国王“龙王”假藉受主教任命为“神圣铁锤军”的指挥官名义,派出十万大军进攻违背圣教的加瑞安鲁德,并在短期间内消灭这个国家。
从此之后,加瑞安鲁德受到列强分割统治,甚至造成该国三分之一的人口成为难民逃到国外。许多加瑞安鲁德人失去了祖国,同时被冠上背叛神的民族等等的罪人名号。
(不可原谅……为什么我们得受到这种差别待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我们究竟是犯下什么错,非得藉此赎罪呢?)
安普洛希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使用卑鄙手段陷害双亲的门卡那林。
斯拉法特的龙王谋杀身为国王的父亲和母亲,并且践踏了祖国。
而门卡那林站在宣扬神意的立场,却跟着大国们做出同样的事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神?就算有,那也已经不是神了——
是敌人。
“小姐,要不要来杯薄荷茶?”
“! ”
安普洛希雅如风旋转吹起一般回过头去,并迅速从大腿上的小刀套中掏出小刀。
“啊……”
她看到端着银制茶壶跟杯子的艾丝缇莅。便急忙收起小刀。
“不、不要站在我背后啦!”
“哎呀,那真是对不起。不过这里是神之家,就算是龙王手下的士兵也不能任意闯进来啊。”
艾丝缇莅“嘿哟”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之后,将热茶倒进玻璃制的杯子里。
“来。请用。薄荷茶可以清静心灵。赶走心中的魔物。。
她简直就像忘记方才饭桌上的尴尬气氛一般.催促着安普洛希雅用茶。
安也只能不甘愿地坐到艾丝缇莅旁边.接下茶杯。
“啊.今天的天气也真好。”
安普洛希雅喝了一口薄荷茶,刚开始虽然觉得有点刺激,但是蜂蜜的甜味马上就在口中扩散开来。
薄荷很奇妙,入口之后清凉直达喉咙,让人有种新鲜空气吸入胸口的新奇感受。
安普洛希雅耐不住阵阵诡异的沉默,斩钉截铁说道:“你、你是来找我抱怨的吗?”
艾丝缇莅抬起头来。
“你难道不是为了刚才的事情要来赶我出去吗?你应该是过来对我说‘这里不能让门卡那林信徒以外的人居住,请你出去’的吧?没关系,我会出去,这个城市很大,旅社随便找都有。”
安普洛希雅倏地站起身子,但艾丝缇莅则与安普洛希雅相反,悠哉地说道:“不是这样,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艾丝缇莅拿下眼镜之后,将眼镜放在膝盖上,并抬头注视着安。安普洛希雅傻眼了,她过去从来没有像这样跟人眼对眼互看过。
安普洛希雅别过脸去。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别这样说嘛,陪我这个老太婆聊聊吧。”
生长出来的草皮扎在大腿和膝盖后面,有点刺痛。但安普洛希雅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喝了一口茶。
清凉的感觉再度充满胸口。这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好像风吹进胸腔般。
“你是加瑞安鲁德人吧?”
艾丝缇莅突然开口,安普洛希雅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了。
“是啊.那又怎……”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在好家庭被教育大的姑娘喔。”
安普洛希雅瞪大眼睛看着艾丝缇莅。
“你喝汤的动作非常漂亮,我想在场所有人应该都会发现,这个女孩受过优良教养。”
安普洛希雅低着头,连耳朵都红了。
她为了隐瞒自己的出身而刻意用粗鲁的语气说话,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表现出来。
“你为什么要觉得可耻呢?这是好事啊,这代表你的父母有多么重视你。我想你家一定是每天都会给头发上卷子,女性还会穿着马甲的家庭。你应该挺辛苦的吧?”
艾丝缇莅说着,并用手指顺了顺安普洛希雅的一头乱发。安没怎么保养头发,只是随意地编成麻花辫子而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用蒸馏酒和蛋白清洗,也不常梳理了。
“别、别这样啦。”
安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悲的生物,急忙退开身子。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动摇,为什么会像一个被脱掉上衣的孩子般慌乱呢?
安连珠炮似地说道:“很、很遗憾,我并不信神喔。”
“无法相信神吗?”
“哪可能信得了啊!”
安普洛希雅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险恶表情说道:“我的妈……母亲是很虔诚的人,每天早上不忘做礼拜。只要有人有困难,就算自己只剩下唯一一支发簪,她也会送给对方,她就是一个这么慈悲的人。”
安普洛希雅亿起像是下人一般穿着围裙,替穷困人家洗着床单的母亲背影。
对门卡那林教徒来说,洗衣是一种修行,有着洗去脏污的心灵而获得重生的意味。
为此,安的母亲——莎比雅王妃,便率先从自己做起,出外帮那些连肥皂都买不起的贫困人家洗衣。
“她很受到大家爱戴,我自己也希望能够成为像她那样的人。不过她最后的下场,却凄惨到难以说出口。你们门卡那林的士兵不仅把宫殿搞得乱七八糟,甚至夺走加瑞安鲁德的国玺,并砍下国王的头,用他的血在契约上盖章!”
安普洛希雅瞪着艾丝缇莅,她的眼神就像是会喷出漆黑的火焰一般激烈。
艾丝缇莅静静地听她说。
“门卡那林圣教国实际上是个几乎没有领土的国家,所以从以前就只能够像寄生植物一样,寄生在大国之下苟延残喘。而且教义虽然宣扬反暴力,但是却为了自卫的理由坐拥上万士兵。明明自誉为中立国家,又会为了讨好大国而允许他们以‘神圣铁锤军’的名义正当地侵略其它国家……”
安普洛希雅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说得越多,就越是让封闭已久的怒气整个冲上来。
“你们做的事情真是差劲透顶,竟然还有脸自称是圣职人员?到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加瑞安鲁德国民成为难民,被迫过着无家可归的流浪生活。剩下的国民得负担高于以往四倍之多的税金,且为了不要引发叛乱,所有男人都被征收去当兵。他们可是于遥远的异国之地,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斯拉法特的利益而死!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神干得好事!”安普洛希雅严厉地说道:“你们太卑鄙了.既不知道自己的领导人在做些什么,也不打算去了解,每天只是悠哉地研习圣经……现在明明就有很多人被炸飞身体而死,但是你们却总是像笨蛋只会一件事情一样,满口说着‘啊啊,请原谅罪孽深重人们的罪吧’这种鬼话……愚蠢透了,这么有空的话为什么不自己行动?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改变世界?”
安的指责就像怒吼一般,她下意识地从衣服上抚着自己胸口的灼伤痕迹。
“我们不仅国家被毁,失去了祖国,连尊严都被践踏……落到这一步的加瑞安鲁德人只剩下魔法这种唯一的反抗手段。只有魔法是人人拥有的技能,就算不用出钱也可以使用的武器。”
“所以.你才会带着枪?”
安普洛希雅点头回应艾丝缇莅的问话。
“魔法改变了我,因为我的魔法可以拯救众多同胞。我已经不再是软弱的孩子,而是为了加瑞安鲁德而战的出色战士。我会用我的手改变世界,不自己出面行动就跟杀人一样意思。所以我不会犹豫,我随时都能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
安普洛希雅的口气跟割开布料的小刀一样锐利,但是,艾丝缇莅却没有退缩,只是直直盯着安普洛希雅的眼睛看。
“……”
安普洛希雅感受到一股微妙的不协调感。她现在完全感受不到,过去当她这样对别人说出这些话题时,会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反弹。安有种感觉,艾丝缇莅完全接受自己说出的话,并且将之吸收到体内。
(干嘛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安觉得坐立难安,便将手伸进口袋里面,指尖便碰触到一个冰冷的物体。
那是今天早上断掉的子弹项链。
“安普洛希雅。”
艾丝缇莅开口了。安普洛希雅发现,她的声音并没有安慰自己,也没有责备自己的意味,只是单纯地呼唤着安的名字而已。
“安普洛希雅。”
艾丝缇莅又说了一次。这次跟之前略有点不同,声音里面夹带了更多亲爱之情。
艾丝缇莅语重心长地说道:
“安普洛希雅。真亏你能活到现在呢!”
安普洛希雅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艾丝缇莅讲了什么。一道微风呼地打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身边有一股热量。
“什么……”
安的手从口袋里面掉出来,她瞠目结舌,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现在,自己的身体被艾丝缇莅的双手拢住,抱得紧紧地。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安急忙想推开艾丝缇莅的身体,但是她的身体却动弹不得,简直就像没有油的机械一样,只能微微颤动着。
(不是。)
安普洛希雅一脸愕然。
原来自己正在发抖——
“安普洛希雅,你刚刚说你的魔法能够拯救许多人,对吧?”
“嗯,是啊,就是这样。”
“你所谓的拯救,其实就是杀害吧?”
“呃?”
安普洛希雅不禁凝视着艾丝缇莅的眼睛。
“你只能靠杀人的方式拯救他人,但是我……不,我们却想采用不一样的方法。”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碰到意见遭到否定的事情,绝对不会默不吭声,而会持续说出许多尖酸的言论,直到辩倒对方为止。
不这么做。就会觉得好像自己输了。
但是,安普洛希雅还是动弹不得。
艾丝缇莅坚定地说道:“安普洛希雅,世界不是由人去改变它,而是它自己会改变的。”
这句话就像是个引子一样,让安普洛希雅脑中的记忆,像旋转木马一样开始往反方向旋转。
——我喜欢母亲的裙撑哟!因为我总是可以躲进那里面嘛。
(这里不是裙子里面。)
安普洛希雅如是想。
(母亲已经不在了,也没有裙撑了,我已经永远失去躲藏的地方了,但是为什么我现在会这么安心?为什么我有种被某人守护着的感觉?)
我并不认为自己软弱到需要他人保护……
一个粗糙东西处碰到安普洛希雅的脸颊,那是艾丝缇莅满布皱纹的手。
“我很庆幸能跟你聊,我想你还可以告诉我很多事情,希望能够像这样再找出时间来聊聊。”
没想到年纪比自己大许多,而且担任修道院院长的艾丝缇莅,竟然会有需要向安学习的部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安普洛希雅一脸狐疑地拉下脸色之后,艾丝缇莅微笑说道:“安普洛希雅,我不会背叛你的。”
“呃……”
艾丝缇莅戴起放在膝盖上的眼镜之后,轻轻拍拍膝盖起身,安普洛希雅则依然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艾丝缇莅。
下午的温暖微风,从两人之间钻过。
“以前,一位伟大的贤者曾经说过‘人的爱情就像是药物,虽然具有治疗功效,但过量使用就会变成剧毒。长期使用就会渐渐失效。但是,神的爱却不是’。”
安普洛希雅无法理解艾丝缇莅这层比喻的意义,皱起眉头。
“我不懂。我虽然知道你不是因为同情我才说这些话……”
艾丝缇莅在眼镜后面醚起眼睛说道:“就像人无法不去爱别人一样,我也无法不爱你。而神呢,也无法不爱人喔,安普洛希雅。”
“啊……”
安深深叹了一口气,代替发言。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说出某句重要话语的时机了。
薛德立可以感受到,从那之后安普洛希雅好像变了。
她并不是外表有所变化,该说她有时候缺少霸气吗?她会像枯萎的花一样闷着。来到这里之前,虽然她总是不停抱怨不想来修道院这种充满霉味的地方,但是现在却又常常凝视着天空叹气,要不就一脸严肃地读着过去的伟人传记。有时候甚至还来参加过去打死都不来的星期日礼拜,让薛德立整个人傻眼。
两点的礼拜有圣歌队练习,过了中午之后没多久,薛德立便听到修道院教堂传来优美的女高音。


神圣高洁的守护者.
请降福于今日诞生者身上。
如此一来迷惘便烟消云散.
我等之心可像花朵般绽放。


薛德立不禁停下脚步聆听起来。“赞美歌”和“神爱世人”是比较熟悉的圣歌,但是歌声里面好像混进了柔和的绿色微风。
爱珥文的歌声一定也在这些声音里面吧,薛德立侧耳倾听。结果立刻就发现,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明显偏离旋律。
(啊,这声音是爱珥,果然走音了……)
以前,当薛德立离开洋房,刚进入伊柏利特修道院的时侯,他只要寂寞哭泣,爱珥文就会唱摇篮曲给他听。
爱珥文唱歌的技术从那时候就不太好,但是比起任何优秀的歌手,薛德立却喜欢爱珥文那有一点(不,是相当)走音的摇篮睡。
“为什么她音痴路痴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呢?”
薛德立想起专注地看着乐谱的爱珥文,便停下脚步,陶醉地欣赏音乐。
接着便在回廊前面一点的地方看到安普洛希雅。
(咦?那是安……)
安普洛希雅谨慎地环顾周遭之后,悄悄进入谈话室。
(她是怎么了,那里现在没有人……)
薛德立正好差不多想要去添购新的子弹,而打算去镇上逛逛。毕竟这个里姆萨,是个别号魔法都市的城镇。
魔法相关的店家较其它城市为多,这里算是全国最大规模的魔枪手集散地。
(应该也有不少店家有卖安的魔弹炮用的子弹.该怎么办?要去约她吗?)
薛德立下定决心之后,去敲了敲谈话室的门。
但是,没人应门。
“咦?我确实看到她进来这里面了啊……安?”
薛德立轻轻推开门之后,进入房内。
奇妙的是,里头没有半个人,寂静的房间让薛德立觉得这里格外宽广。
这里是专门给修女聊天用的房间,她们平常发誓,除非必要的时候都会保持沉默。
所以每天只有在漫长圣职之间的短暂时间,才可以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吃烤饼干,一边休息。
“真是奇怪,明明应该在这里的啊,到哪去了?”
“我在这。”
薛德立听到脚边发出声音,差点整个人弹起来。
“哇啊!”
“我在这里,在桌子底下。”
这确实是安普洛希雅的声音,薛德立急忙掀起桌子的桌巾。
“安……”
很意外的是,安普洛希雅真的在桌巾里面。
“你、你怎么了?怎么躲在这里?”
“没怎么,只是狭小的地方可以让我比较冷静。”她将手插在口袋里面说道,“因为很像躲在裙撑里面。”
“呃,你说什么里面?”
她突然满脸通红。
“没、没事啦……是什么都好吧?我高兴就好。”
因为安似乎不打算出来,所以薛德立只好也钻进桌巾底下。这张桌子可以坐八个人,如果抱住膝盖的话,底下确实勉强躲得下两个人。
“那、那个啊,既然我们都来到里姆萨了,是不是差不多该去买子弹了?”
“子弹?啊……说得也是。”
薛德立觉得安的反应很怪,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在来到里姆萨前,安一直很期待可以买到新子弹的,但是现在她却一直把枪放在寝室。
“喂,你哪里不舒服吗?”薛德立问道。
安依然抱着膝盖喃喃说:“没有……”
“你来这里之后好像没什么精神,我有点担心。”
“担心?”
安普洛希雅突然抬头看看薛德立。
“你会担心我?”
安那一双很像描的圆眼睛,好似捕捉到猎物一般直直盯着薛德立看。
“当、当然会担心啊,这还用问吗?” 。
安普洛希雅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答案,表情稍稍放松了一点.这也让薛德立安了一点心。
安的眼神总是有种足以射穿他人的气氛,要是被她盯着瞧.实在很难静下心来。她依然手插口袋……
“……我问你。”
“嗯?”
“你啊……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薛德立受到心脏被紧紧捏住一般的冲击,他不禁凝视着安的侧脸。
“为了……什么是指……”
“我是为了夺回被夺走的东西而战。’
安的口袋里面发出“锵”的声音。
“薛德立知道多少关于我祖国的事?·
“你说铁壁国加瑞安鲁德吗?这个嘛……国如其名,绝对不屈服于任何外来压力,守护着自己历史的国家……这样吧。”
“可是灭亡了。”
“嗯。”
安普洛希雅祖国的铁壁国加瑞安鲁德在五年前灭亡了,是被当时急速发展中的斯拉法特突然进攻而灭亡.
“斯拉法特是以神圣铁锤军的名义进攻的吧?门卡那林的扎普奇克主教,任命斯拉法特的龙王为司令官。”
“没错,当时斯拉法特龙王发出的传单是这个。”
安从怀中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片,那上面以咖啡色墨水印着“你们已经获得解放——宣扬邪教的国王已经不在了,你们自由了!”等标语。
“国王陛下根本没有信什么邪教,只是对门卡那林总部的腐败感到痛心。不只是国王,当时世界上的修道士们掀起一阵重新思考神的教义的活动,并创建了几个新的宗派。札普奇克想要取缔这些活动,但是陛下却公然保护修道士们。”
“这被拿来当开战借口了,对吧?”
安普洛希雅点点头。
“我跟你一样,诞生在环境还算不错的家庭里。现在大家虽然都四散了,但是过去的生活过得确实挺富裕奢华的。如今这一切却都被夺走,我一开始只是希望能够夺回它,不过事实上这并不重要。我并不是要为了自己而夺回,我并不是想受到他人称赞,而是无法原谅。只是无法原谅那些家伙而已……”
安普洛希雅抱着头。
薛德立从她的谈话之中,推测到她应该是加瑞安鲁德贵族家的千金。
被赶出祖国的加瑞安鲁德人中,有一部分组成名为“沙漠商队”的组织,现在正针对斯拉法特进行着恐怖活动。安之所以坚持要找到‘铳姬’,大概也是想要利用它重建祖国吧。
“我们沙漠商队所求并不多。加瑞安鲁德是个小国,虽然土壤肥沃,但是不至于过度丰盛。我们只是想把传承自祖先的土地,再往下传给继承同样血脉的人们而已。斯拉法特就算不夺下加瑞安鲁德也够丰沃了,但是为什么这么贪心?假设这里有十个面包,就是有人会想要独吞它们,然后吃得胖嘟嘟。难道说将其它面包分给九个人就这么难办到吗?
薛德立被安真诚的眼神直直盯着看。他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他觉得不能沉默不语,于是说道:“所以你要攻击斯拉法特吗?为此而要找出铳姬……”
“那些家伙们用武力夺走我的祖国,所以我用武力将之夺回来也没什么不对吧?不过要是我这么做,他们会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吗?”
安普洛希雅的口气不知不觉中变成好似在自问自答一般,薛德立便不打扰她,静静聆听她说。
“那些家伙们啊,不把我们当人看。所以才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也不打算跟我们沟通。他们觉得我们理所当然该像条狗一样乖乖被杀。如果我们是狗,那些家伙们就是猛兽。看到别人就只知道咬,只会咬死之后吃掉,根本没有智慧可言。所以我们只能战,因为语言不通。”
“语言不通……”
“很诡异吧?我记得以前家教老师告诉过我.人就是因为会说话才会是人呢。”安普洛希雅嘻嘻笑着说:“加瑞安鲁德人能抗战,夺回加瑞安鲁德之后,才能获得救赎,我想要拯救大家,没错,我是为了要拯救大家而杀人的。反正人类无法舍弃武器.人类会把到手的所有东西都当成武器使用。”
“之前在雷姆尼克你也说过同样的话.说人类绝对无法舍弃武器。”
薛德立想起用父亲遗物的活字做出子弹的少女佩琪卡。她现在怎么样呢?依然安好地在那个风势强劲的镇上生活吗?
“你也说过人类不会没有武器.人类的憎恨之情.可以将叉子、甚至金属活字这种东西都变成武器。我也认为是这样。”
“没错吧?所谓武器就是人类的心,所以绝对不会消失,争端也永远不会消失。但是为什么……”
安突然不发一语。
沉默悄悄地伸手在安的周遭挂上看不见的屏幕,薛德立也默默不语。
“我等不及‘总有一天’的到来,世界是由人类的手去改变的,而要改变世界就得有所牺牲,我已经听太多冠冕堂皇的话了。”
安在桌子底下的狭小空间里抱着膝盖,越缩越小。她虽然说着很有魄力的话语,但是她的模样却好像封闭在壳中,害怕出来面对世界的小孩子。
薛德立喃喃说道:“可是……我觉得,就算言语不通,也还是有办法互相理解。”
安普洛希雅恶狠狠地瞪了薛德立一眼。
“怎么,你想说我错了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觉得不需要全部一竿子打翻吧?喏,有时候不是使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的意图?实际上我跟爱珥不用多说什么,也可知道对方的想法啊……”
(糟糕……)
薛德立突然好像听到“轰隆隆”的地震声,他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闭嘴。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那真——是让人羡慕呢,反正我就是做不到这种事啦!”
安普洛希雅像是丢到火里的栗子一般爆发了。
“你这种人最天真了!居然相信不用言语就可以心灵相通?大错特错!就算透过言语,人类也不会互相理解的。你不就完全不了解我吗?”
“没、没这种事……”
“这种事是什么事?就是有这种事。因为……因为薛德立根本就没有发现嘛!”
“呃?”
薛德立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她整张脸歪七扭八,好似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安,你怎么……”
“你根本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嘛!居然还敢说可以透过言语相互了解,骗人,骗人骗人,全都是骗人的!”
“你到底怎么了啦?突然发脾气。”
安咬紧牙根,将脸埋进膝盖跟膝盖之间。
“喂。”
“……嗯?”
“男人都喜欢大胸部的女人吗?”
“啊?”
薛德立被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个问题,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的安真的有一点怪怪的。
“喜欢大胸部吗?每个男人看到丰满的女人都会兴奋不是?薛德立也是吧?”
“我才没有兴奋!”
“所以,喜欢大的吗?”
薛德立满头大汗,安普洛希雅整张脸已经凑到薛德立眼前来了。
“讨厌小的吗?”
“安……你等一……”
薛德立不禁退后,脑袋还差点撞到桌子。安的脸似乎带着几分红润。
“你讨厌胸部小的女孩子吗?”
安贴近过来,那如同果实般的双唇看起来格外鲜艳,薛德立紧张得不知所措。
安的气息呼到薛德立鼻头上。
就在此时,门后面传来好几个脚步声。
(不好了!)
薛德立急忙闪开身体,房门“啪铛”一声打开,原本在门外的脚步声也顺势传进房内。
“辛苦了,今天的练习也很棒。”
“真的呢。”
薛德立跟安不禁互相看了看对方。
(圣歌队的练习结束了啊。)
摆放食器的声音立刻出现在冒着冷汗的两人头上,看样子她们似乎准备用茶。
“昨天烤的饼干还有剩,大家一起用吧。”
“喀哒。”
薛德立眼前的椅子突然拉开,但是当薛德立正在吃惊的下一秒,桌子周围的椅子一起拉开,修女们一一坐下。
(哇、哇啊啊啊啊啊。)
薛德立紧紧抱住膝盖,缩小身子。
“希望众人能够享受到与我等同样的恩惠。”
“赐福吧。”
“降恩吧。”
修女们跟爱珥文一样,似乎喜欢在喝茶之前祷告。因为没有听到爱珥文祈祷的声音,所以她应该不在这里面。
“对了,那孩子今天有来参加礼拜呢。”
薛德立差点叫出声音,但急忙压下来。
“那孩子是……啊,跟爱珥文一起来的那个?”
“抗拒祈祷的孩子。”
薛德立对这个声音有印象,记得她叫做玛儿特,是在吃饭的时侯跟安起口角的修女。
“院长也很顾虑那个孩子……院长到底有什么想法呢?竟然还让她把魔法枪带进来,真是太离谱了。”
“玛儿特修女,你说得太过头了,激烈言论会招引不好的精灵。”
“可是……”
周遭的人不顾口头上和缓的告诫,纷纷发表同意玛儿特的言论。
“就算是爱珥文的弟弟,我也觉得实在不应该带武器进院内。”
“没错,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会带着武器?”
“而且她还说她没参加过礼拜,真是的,神的教诲竟然如此延宕,世界快要完蛋了吧。”
薛德立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吞下口中囤积的口水。而安普洛希雅则在薛德立隔壁,好似随时可以冲出去的猫一般戒备着。
“他们会来里姆萨,一定是为了调度武器。”
“总之,”在一阵干干的咳嗽声之后,“不管他们是谁,我们身为圣职人员,都不该欢迎携带武器的人进来。索性让他们舍弃武器,才是接近国家唯一的方法。”
稍微年长一些的修女说罢,其它修女也表示出同意的态度。
(事情麻烦了。)
薛德立像只被戳到头的乌龟一样缩起脖子。这么一来想出去也出不去,如果被发现的话,气氛肯定会很僵。
薛德立忽地瞥了旁边的安普洛希雅一眼,不禁瞪大眼睛,因为她正在咬指甲。
(安……)
血从拇指指甲之间渗出来,但是安似乎浑然无所觉。
玛儿特的声音再度出现。
“那孩子说她的双亲被我们杀害了,对吧?怎么可能!竟然扯出这种漫天大谎。门卡那林的士兵是为了保卫他人而存在的,我们的兄长们可是为了保护像她这样的入而存在的呀。”
安普洛希雅“喀啦”一声用力咬住指甲,但是似乎役有别人听见这个声音。
薛德立提心吊胆地看着安普洛希雅。
“她连祷告都不会呢!”
“在战场上生活就会变成那样吗?”
“他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叼?如果院长肯出面表态一下就好了……”
安普洛希雅的身子突然倾斜,当薛德立正觉得不妙的时候,她已经如子弹一般迅速冲出桌子底下了。
“真是抱歉啊,我就是个一丁点儿信仰之心也没有的人!”
“呀啊!”
“怎、怎么回事?”
薛德立急忙跟着出来,年老的修女转头看看突然从桌子底下出现的两人。
“你、你是……”
“对、对不起,我们没有偷听的意思……”
安在因愧疚而缩着肩膀的薛德立身边,像一把霰弹枪般洒下激烈的言论。
“要我别带武器?要我别战?亏你们这些躲在这么安全的墙壁后面,过得安然无恙的人敢说出这种话啊!没有人是因为想持有武器而持有,都是被迫持有的啦!”
安普洛希雅浅绿色的眼眸,燃烧着熊熊愤怒之火,以及超越愤怒的悲伤。
“不战就会被杀,不抢夺就会被抢夺,所以才要战啊!没有人打从心底好战的,但是战争却持续着!不管是一百年前,还是昨天……就算到了明天,战争也一定还是会持续下去!”
熊熊怒火从安的肩头上冒出来,让薛德立动弹不得。不,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被钉住影子般一动也不动。
“我可是清楚得很。一旦开战之后,像你们这种只会说表面话的修女,肯定会率先带走金圣杯逃命去。要是你们被丢到战场上的话,你们也非战不可。我真想看看你们活像浑身脏污的老鼠般逃命的样子……”
安普洛希雅丢下这些话之后,就冲出房间去了。
“安、安!”
薛德立连看都不看呆立当场的修女们一眼,急忙追着安出去。
“安,等等啊!”
安的身影,在离开修道院之后的转角,就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安普洛希雅飞奔着,就像是扫过石地板的阵风一般。脚步声和影子以慢半拍的速度跟在她身后。
(什么嘛!什么嘛!那些臭修女!)
安吸吸鼻子。不管她怎么忍耐,总是会有一股灼热的感觉涌上眼睑。
(我也不想待在那种鬼地方!)
当周遭景色越来越陌生之后,安便停止奔跑,开始散步。她似乎跑到相当远的地方来了,这是因为她跑出修道院之后,就完全不顾左右死命狂奔之故。
“这里是哪里啊……”
她转头看看周遭,发现巷子后面有好几根融化金属专用的锅炉烟囱排排站在那儿,这里应该是制作火枪的工作室吧。如果是老手级的魔枪手,通常会配合个人习惯改造枪枝,或者是直接制造一把量身订做的枪。
安普洛希雅的魔弹炮,也已经改造成符合她的使用习惯。
但是.如果只是想要取得基本配备的话,在镇上的军火店就可以买到。
“正好,反正本来就要补充子弹。”
安普洛希雅推开眼前的枪火店大门。
“……午安。”
踏进店里之后,一阵烟斗烧出的烟草气味扑鼻而来。这家店并不算大,但是却将时常需要更换的撞针,和保养用的丁香油摆在前面的位置,可以看出这里常常有人出入。
安稍微环顾一下店内,便看到店里面有个应该是店长的大叔。店后面似乎是工作室,大叔嘴上叼着古董烟斗,手中握着钳子。
“欢迎光临。”
安直接了当说明来意。
“我想买三打魔弹炮子弹,要杜南柏恩社的P一707GK用的。”
“姑娘,你是出来帮忙跑腿的吗?喔……”
他看到安大腿上的手枪枪套,便发现安本人就是魔枪手。
老板用拇指推推头上的扁帽说道:“哎呀,真是抱歉,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会用那种枪。”
“可以准备三打给我吗?”
“现在这里没有,但是里头有存货,等我去拿一下。”
他说罢,晃晃嘴上叼着的烟斗,再度踏进工作室。
安普洛希雅在这段时间,顺便看了看箱子里的子弹样本和墙上挂着的仿制枪。这让她想起老师带着她,第一次拜访枪火店的事。
(对喔,那时候第一次买到子弹呢。)
安的手伸进口袋,项链刚断没多久的子弹依然安稳地放在里面。
子弹表面还依稀刻着日期,不过,那些刻字也因为安时常触摸的关系而变浅许多。
(已经可以看见灰色的部分了,这子弹不能当实弹使用了吧……)
银会吸收人类的情感和魔力,如果太常触摸的话,会连杂念都吸收进去。安不禁苦笑,这子弹里面一定充满了安的杂念吧。
“请问一下,你能修理这条项链吗?”
老板接过项链,试着拉了几下之后说道:“这项链已经老化了,算了,如果你不介意店里现成的链子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换一条。”
“真的吗?”
“……姑娘你是加瑞安鲁德人对吧?他们可是我店里的常客。”
安普洛希雅脸上泛出紧张神色,店长缓缓叼好烟斗之后,将换好链子的项链递到安面前。
“你不必这么紧张,我跟‘沙漠商队’往来很久了。对了,等一下他们就会来这里,如果你也是为了祖国而战,要不要见见他……”
就在此时,门上的铃铛“铿啷”一声响起。
“喏,说曹操,曹操就到。”
安普洛希雅转头看看门口。刚进店里的男子将斗蓬的兜帽往后脱下,安看到男子的脸时,有如背部遭受鞭打一般震撼。
“艾卡德……”
男子看到安,也整个人僵住。
“难道是……安殿下?”
很熟悉的声音,没错,他就是加瑞安鲁德国军巡逻队长——艾卡德·西柏利。
西柏利家是代代侍奉加瑞安鲁德王家的传统家族,安的父亲也很信赖这个家族,并任命艾卡德的父亲欧肯为国务大臣。在五年前那场动乱的时候,艾卡德直到最后依然率领军队抵抗斯拉法特军.现在应该也还受到斯拉法特的追捕。
没错,忠诚爱国的艾卡德,加入反叛斯拉法特的沙漠商队并不奇怪。
安的脸上充满欣喜。
“总、总之请跟我来。老板,我回头再来拿货!”
硬是被拖出店家的安,在艾卡德的带领之下,来到巷子里面的诡异酒店。
“这里是?”
“伙伴们常聚集的酒店。”
“伙伴就是‘沙漠商队’的……”
艾卡德默默点头。
两人推开名为“石炭与大蒜”的酒店大门。
明明还是大白天,但是店里却满是客人,今天没工作的工人和搬运工正在玩扑克牌。
每一张桌子上都一定摆着炸鳍鱼和淡色啤酒。熏烟袅袅的烟斗、香烟以及酒精的气味浓厚,让安觉得难以呼吸。
“请往这边来。”
安感受到无数黏稠的视线,跟着艾卡德登上楼梯.进人二楼的房间里。
在灯光黯淡的房间里面,大概有十来个人一起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全部是加里安人。
安总觉得其中有个人有点眼熟,战战兢兢地开口问到……费洛姆?”
男子倏地拾起头来,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凝视着安。
“安普洛希雅公主……”
“费洛姆,你真的是马夫费洛姆吗?”
男子一脚踹开板凳冲到安身边之后,握住安的右手跪下。
“没想到您真的活着!小的完全没料到会以这种形式跟公主再会!啊啊,感谢祖国的大地与风……”
之后的话已经语不成声了。在场其它人听到费洛姆这番话,也都纷纷挪开板凳跪下。
“殿下,您真的平安!”
“我们从塔里曼导师那儿听说您活着,您能如此健康真是太好了!”
安在众人的礼让之下坐上板凳。
“导师……塔里曼先生有来这儿吗?”
“不,导师现在在安克雷特。他打算接近月海王国内的反斯拉法特势力,看看能不能帮上对方一点忙……”
安环顾围着桌子的每张脸。
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应该是为了避免暴露面容吧。
这些人里面有前近卫连队长约安尼斯、时常出入王宫的商人亚斯凯尔李奇等。
看样子加里安人的残存者比安想象中来得多很多,光这件事就让她高兴得不得了。
艾卡德说道:
“请您原谅我们刻意不使用母国语言。这家店的老板虽然值得信任,但是如果被其他客人听见的话,可是会通报当局的。”
众人一齐点头。
此时老板送来淡色的啤酒,安面前则放了一杯温咖啡。光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加了菊苣的劣等品。
“敬祖国的大地与风。”
自从那场动乱以来,加瑞安鲁德人便里,取而代之的是会像这样敬祖国的风与大地。
安也附和着,到底多久没有说出口了呢?以往都是吃饭之前在心中默默祷告着……
“事不宜迟,请殿下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艾卡德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安不禁反驳道:“为什么?既然你们聚集在这里,想必是要为了祖国而奋斗对吧?我也一起……”
“殿下,请您别这么做。”
负责照顾安爱马的马房长费洛姆说道:“其实……我们计划在三天后的二六之日,袭击这个城镇的某个地点。”
“你说什么?”
安不禁看了看围着桌子的众人,但是却得到同胞们相当确切的眼神响应。
“斯拉法特军的魔枪手所使用的枪火,约有百分之二十是从这里姆萨输出的。东部矿山采掘到的铁矿几乎全部都送到这里,加工成枪炮之后输出……而最近,我们的同胞追踪到,门卡那林的士官出入这座城市的情报。”
“为什么门卡那林的士官会来里姆萨?”
艾卡德接着费洛姆的话说下去。
“门卡那林让他们建造的孤儿院孩子制作子弹。
“怎么会有这种事!”
安忍不住重重槌了一下桌子,这个举动让咖啡剧烈摇晃.洒在桌上。
“此事千真万确。从今年起,输入里姆萨的货物里面掺杂了南部地区出产的银矿石。这些银矿石表面上是赠送给孤儿院里的职业训练所,用来加工成寺院使用的蜡烛台或镰刀十字架等物品。”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艾卡德用严厉的视线环顾桌子周围。
“小孩们接受训练,将魔力灌注到战场上使用的子弹里,因为人人都有魔力,而且据说孩提时期的潜在魔力较高。他们假装保护战灾孤儿,但却把这些孩子当成便利的战争道具利用着。”
安不禁捂住嘴。
“太过分了……那些家伙怎么会这么腐败!”
安的激动情绪推了艾卡德一把,他加强了声音里面的力道。
“据说斯拉法特正准备掀起另一场战争。这样下去会有数万泰隆的魔法弹运往他们手中,并且夺走许多同胞的生命吧.我们无论如何都得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将在三天后的深夜,趁孩子们熟睡的时侯,偷光仓库里的子弹。
我想那些士兵们也不敢公开承认他们让孩子们制作武器.所以不会把事情闹大。
而且,我们的同胞已经在各大都市,秘密印制揭露此事的传单。只要将门卡那林与斯拉法特勾结的事实公诸于世,想必现阶段对斯拉法特抱持好感的月海王国,也一定会改变态度!”
“胜利将属于我们!”
“不能原谅他们的暴行!”
感动至极的同咆们,不禁说出祖国的母语。艾卡德要大家压低声音。
“殿下将是当我们再度夺回祖国土地,并回到同一人麾下时的领导者。这次的任务对您来说太危险了,这里请交给我们,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前往安克雷特投靠塔里曼导师……
“可是……”
“为了避免此次计划败露,我们雇佣了与加瑞安鲁德无关的人他们当然不知道殿下是谁,所以您留在这儿太危险了。殿下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请您在重新登上玉座之前务必平安。赌命而战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
“殿下,请务必!”
“殿下!”
安环顾围绕着桌子的同胞们面容。
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刀尖一般锐利,安被他们的锐利眼神刺穿胸口,便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从那之后的两天之间,安都留在修道院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用被单盖住头,不肯出来。她每次想事情的时候都会这样,狭小的空间可以让她冷静。
床边摆着跟刚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的行李一件。安等三人打算在明天天亮之后,一大早便离开里姆萨。原本准备好的车票是后天的,但还是勉强更改了日期。
薛德立因为知道安跟修女们之间有摩擦,所以对于她突然说要离开这里,也没多追究什么。
(结果,还是没办法说实话……)
安紧紧握住刚换好链子的项链,艾卡德等人的袭击行动将在明天夜里进行。
但是,安将会搭乘明天白天的火车,前往安克雷特去。看来是得等到抵达安克雷特之后,才有办法收集关于里姆萨的消息吧。
(不会有事的,艾卡德也说只是要偷出子弹而已,事情一定不会闹大的。)
但是,安的右手却紧紧握在胸前的项链上面,她总是放不下心来,有种好像把重要的宝贝遗忘在什么地方的感觉。
安悄悄爬出床铺之后,确认手枪在大腿的枪套上面,走出房间。院内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一片寂静,照亮走廊的蜡烛也只是等着燃烧殆尽罢了。
安仰望天空,她看到满天有如切削蓝宝石留下的残渣一般青色的繁星。
“安普洛希雅。”
突然有个声音叫了安,她吓得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声音的主人是院长艾丝缇莅。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睡不着吗?”
艾丝缇莅手上抱着大包行李,缓缓往安这边走过来。
“对了,你们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了嘛!真是遗憾,我还想好好跟你聊聊的……”
“那包……行李是什么?”
艾丝缇莅手上抱着的木箱里面,装着皮制封面的书本和木制玩具等物品。
她低头看看手中抱着的箱子之后说道:“这是中州的富裕家庭捐赠的物品,明天是儿童节,我打算送些东西到镇上的孤儿院去。结果光是准备就弄到这么晚……”
“送去孤儿院?”
安吓得大叫,她的声音回响在寂静无声的夜色之下。
“孤儿院是……难道是在河川那一头,有训练场的孤儿院吗?”
“是啊,你真清楚。”
“不能去!”安尖锐地叫道:“不可以,不能接近那里!”
“安,你怎么了……”
艾丝缇莅看到安这么慌乱的样子,讶异地眯起眼睛,安则是毫不在乎地继续说道:“原、原因是什么不重要吧?总之明天不可以去!”
  “可是,明天是儿童节呢!孩子们都期待着可以拿到玩具,我不能不去……”
“让孩子们做那些事情,还有资格提儿童节?”
安大叫出声之后,艾丝缇莅的脸部表情整个僵住,安暗自咋舌。
“安,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这回换安傻眼了。
“……果然真的是这样?”
面对脸色并不是因为夜色照耀而显得一片铁青的艾丝缇莅,安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你知道那里在制造些什么吗?你知道孩子们在做些什么吗?你明明就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吗?”
“安,你到底是从哪里听到……”
“不要靠近我!”
安下禁用两手推开艾丝缇莅,这个举动让艾丝缇莅手中的木箱掉落地面。
“喀啷”一声,里面的玩具人偶洒落满地。
“你这个大骗子!”安紧紧咬住牙根。“还敢说世界是会自己改变的,还敢说没有武器。杀人行为跟制造杀人用的武器有哪里不一样了?你们跟我们还不是一个样!双手沾满血腥!”
“安普洛希雅,我……”
“骗子、骗子、大骗子!”
安不断发出撕裂一般的叫声。不,她确实心碎了,或许她心碎的声音真的传到外面来。
——你只能靠杀人的方式拯救他人,但是我却想采用不一样的方法。
  安深信着艾丝缇莅这番话。
  尽管安相信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善良的人,但是艾丝缇莅的话语却很不可思议地,直接滑进安的内心。理由很单纯,是因为安也很想如此相信。
世界或许真的会自己改变,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也会缓慢而平稳地改变……没错,就像火车将会开往下一站一样。
但是错了。
——安普洛希雅,我不会背叛你的。
“背叛者!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安普洛希雅!”
安不顾艾丝缇莅的呼唤,冲进自己的房间里,粗鲁地关起门之后并上了锁。
她的心依然“噗通噗通”地猛眺。
“背叛……者……”
安普洛希雅再度盖上被单,不是心脏的位置好像重重挨了一记,痛得不得了。
钻进来的被单里面,已经不像当时艾丝缇莅的怀抱那么温暖了。
安普洛希雅几乎彻夜未眠,直到迎接出发的早晨。正准备参加早晨礼拜的薛德立和爱珥文,因为担心整天关在房里不肯出来的安,而送了热牛奶到房间来。
“对了,昨晚有没有听到外头有什么声音?”
薛德立跟爱珥文看到安沉默寡言.困惑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位修女脚步慌乱地冲进房间里。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请、请看这个……”
满脸惊惶赶过来的,是副院长赛希莉雅。
“因、因为院长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我们到她房间寻找的时候,发、发现这个……”
她以颤抖的手递出一没有封口的肤色信封,上面署名“给安普洛希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深夜时,我有听到这孩子跟院长起了口角,院长现在到底上哪去了……”
“亲爱的安普洛希雅……”
安摊开信后,将之朗读出来。
——请原谅我背叛了你。
我确实知道孤儿院暗地里进行着什么勾当……不,我从建立孤儿院之前就知道了,这真是罪孽深重的事。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有罪,却仍然不会做出正当的事情呢?
只有赛希莉雅惊吓得捂住嘴巴,她似乎也知道孤儿院的状况吧。
小孩们真的在那间孤儿院制造武器,出资建造孤儿院的斯拉法特商人,向门卡那林上层提出条件。我其实可以拒绝,但是结果却会让许多孩子饿死……
“孤儿院的勾当是指什么事情?”
薛德立和爱珥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满脸讶异地互相看了看对方。安不管他们两人,继续往下念:
他们都是因为大人任性的行为而失去住处的孩子们,但是修道院没有地方、也没有经费收留这些孩子。
我在烦恼多时之后,还是拒绝了那项要求,毕竟我们无法默认持有武器的行为。我认为守护者也教诲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最后,当我去见那位斯扯法特商人的时候……
“别再念下去了!”原本只是静静聆听的赛希莉雅,一边哭一边抓着安恳求道:“院长一直到最后都很烦恼!那一年的收获很差,冬天就快到了,但是里姆萨却多出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所以院长她……”
“放开我!”
安粗鲁地甩开赛希莉雅之后,继续读信。
她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去见商人的时候,一个少女前来恳求帮助,她说哥哥的状况不太好。我赶到现场之后看到的:是一具因为过于寒冷,而蹲在葡萄酒桶里面——仰望着天空死去的少年尸体。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我原本想,既然没有棺材,好歹把他带到墓园埋起来。但是妹妹却说,明天她要用那个桶子,请不要连桶子一起埋了,于是我在这时候下定决心。
  第一张信纸到此结束,安连忙翻过下一张信纸。
  ……下定决心,我在神的跟前宣誓,那座孤儿院犯下的罪孽全部都是我的罪。但是,我每每看到满载武器驶出里姆萨的货物列车,我都好想死。我害那些孩子们犯下多么深重的罪啊。
我好几次前往孤儿院,看到足以饱食,幸福生活着的孩子们,都会不禁认为自己大概做对了事情。
安普洛希雅,我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应该是神派使者前来惩罚我了……
安普洛希雅浑身发着抖,好似有人摇晃着她一般。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全身就是抖个不停。
房间办头忽然传来一奇怪的声音,那很快就变成许多人尖叫的声音,响彻修道院。
“院长?”
“院长,院长!”
“不……”
当时那位责备安,名叫玛儿特的修女,扭曲着整张脸冲进房间里。
“赛希莉雅小姐,院长她、院长她!”
天使啊,请听我诉说。
软弱的我仍然无法放弃向您祈愿。
我的孩子在三岁时就死了。
……要是能活着。
我希望,孩子们都能好好活下去,这就够了……
——安普洛希雅,真亏你能活到现在呢!
艾丝缇莅的身影横躺在修道院门口。
她身上布满无数弹痕,身体因为中了几十发子弹而血肉模糊胸部以下的部分简直就像熟透烂掉的石榴一样。
安普洛希雅紧紧握住信纸。
“……院长要我们快逃。”将艾丝缇莅尸体运采的男子,摘下帽子说道:“她突然冲进孤儿院,然后拼命叫我们快逃。大家觉得她怪怪的,突然一群凶恶的男子前来逼问院长,然后就在短短一瞬间……”
“让开!”
安普洛希雅推开面前的人,奔到艾丝缇莅身边。她先听了听心跳,并用手指摸摸颈部脉搏,然后抽出大腿上的魔法枪。
“我要使用风魔法的‘绿’,大家退下!”
修女们开始骚动。
“安普洛希雅,你要做什么?”
“治疗魔法啊,别罗嗦了,退远一点!”
安普洛希雅缓缓褪下身上的背心,将收在暗袋里面的弹匣全部洒在地面上。
“没有‘绿’!那‘泉水’,‘泉水”在哪……薛德立,借我水魔法子弹,如果用水魔法的话……用水魔法的话就可以治疗伤口……
“安。”
薛德立轻柔地握住安的手腕,露出有点困扰的神情。并在森林色的眼中噙着泪水说道:“她……已经死了。”
“……啊……”
安普洛希雅就像是发条松脱的机械一般,无力地跪倒在地板上面。
“呜……”
当玛儿特喉咙一缩,哭出声音之后,围在周遭的修女也都哭了起来。而这时候……
——“轰隆。”
修道院旁边响起巨大爆炸声,接着是墙壁粉碎的“啪啦啪啦”声,还有人们尖锐的惨叫声,
“总、总之,河那一边已经一片火海,大家都开始逃命了。你们也快点逃吧!”
男子丢下这些话之后,就慌慌张张地冲出修道院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修女们眼中含着泪水,呆呆望着被火舌吞没的河道另一端。爆炸声在这段期间从未停歇,修道院前面的大马路上充满拉着板车的人,跟逃命中的人尖锐的惨叫声。
“难道,又要开战了?”玛儿特叫道。
“又要开战了?这次是谁跟谁打?为什么要打?”
“因为在孤儿院制造武器。”
蹲在地上的安缓缓起身。
“什……”
“对这件事情愤怒的恐怖分子集团打算阻止……不,不对,是打算抢走那些武器。组织的名称叫做‘沙漠商队’!我也是其中一分子。”
在场所有修女,各自露出不同表情看着安普洛希雅。
有的人茫然,有的人一脸惊讶。
但是很奇妙的,她们所有人的眼光,都失去原本如同刀刃一般的锋利感觉。
安觉得很神奇。
“你们不责怪我吗?不骂我是杀人凶手,不说我背叛了神吗?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们也会来这里。”
——沙漠商队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烧掉这座城市,安非常确定。里姆萨提供斯拉法特魔法相关武器,而沙漠商队的计划因为艾丝缇莅的关系整个泡汤之后,想必会以烧掉这座城市的方法。来给予斯拉法特打击吧。
火药爆发的声音再度响起,抱着小孩子的母亲穿过修道院大门冲了进来。
“请救救我们!旧市街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恐怖分子们将水用的火药抛进地下的下水道里……”
母亲剧烈地咳嗽。
“大家都往这里逃过来了,请救救我们!”
小孩子的脸上满是煤灰,其它修女带领母子三人进修道院里面去了。
(我得过去看看。)
安回房间取来魔弹炮,将能用的子弹全部丢进去之后,拉动枪机。
昨天去买来的子弹里面还没有灌注魔法,现在也没时同把魔法注入子弹里面了。
她迟早会用光子弹。
但是安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我非去不可。)
不是别人,而是身为加瑞安鲁德公主的自己非去不可.
要阻止艾卡德等人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他们说要雇用佣兵的情报属实.那么当时在酒店成员应该都已经离开里姆萨了吧。
(就算是这样……)
安普洛希雅抬起头。
扛起魔弹炮的安普洛希雅离开房间之后,艾丝缇莅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我善良的守护者啊。
安抬头。很意外的,教堂方向传来圣歌的声音。
渡过七色的楼梯。
请以您的怀抱迎接我们。
安冲进教堂。
“你们在干嘛?快逃啊!”安的叫声响彻彻座教堂。“那些沙漠商队的人可是非常痛恨门卡那林的,绝对不会放过这里,你们快趁他们从旧市街转移阵地之前逃走啊!”
副院长赛希莉雅挡在安前面,她用如同过去艾丝缇莅一般柔和的眼神看着安。
“我们不会逃,会留在这里。”
安摇摇头。
“你们想死吗?你们的神应该没有教你们要白白死在这种地方吧?”
“安普洛希雅,是‘我们的神’才对。”
安看看装饰在祭坛上面的守护者雕像。
那是当这个世界一度毁灭的时候,以自身肉体为盾,挺身守护众人,并三度遭到地狱业火焚烧的圣人门卡那林。
他的雕像脚边.刻着他的名言——母亲会挺身守护孩子,男人挺身守护女人,但是善良会挺身守护所有人类。
安对赛希莉雅说道:“那,你们不逃也下要紧,好歹把门关上。关上门之后请尽量在门后堆放石头。不然……”
“我们不关门,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关。”
这句坚定的话让安闭上嘴巴。
赛希莉雅回头看看聚集在教堂的修女们,她们便又再度齐唱起圣歌。
安有听过这首歌,是在遥远的过去,安普洛希雅和母亲一同进行星期日礼拜时唱过的歌曲。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唱了。
(连歌词都想不起来了……)
赛希莉雅在安面前,露出清澄透明的笑容说道:“不管什么人来,我们都不会拒绝,因为这里是神的家。”
神圣高洁的守护者……
柔和的女高音歌声,伴随着远方传来的爆炸声响,一同飘落在祭坛上。
安转头看看再也无法说话的艾丝缇莅。
并在心中对对她说道:“……艾丝缇莅,我还是不懂。”
——“轰隆。”
地面瞬间剧烈摇晃,墙上的树木嘎吱作响,逃进来的人们缩成一团,互相抱着肩膀,但是口中仍然持续向主祈祷。
请赐给我们平稳与安宁的生活。
然后。在您的孩子力量用尽之时……
有个孩子在母亲身边发抖。安脱下身上的上衣,将它轻轻披在孩子的肩上。
那位母亲畏畏缩缩地抬头看看安。安则是有如躲避她的眼光一般,离开教堂。
五年前那一天,自己也只能像那孩子那样躲在角落发抖,那么现在呢?背心里面装有子弹,腰上挂着系有弹匣的皮带.魔弹炮里面装填了可以确实杀死不少人的魔法弹。
安张开因为油渍而脏污的手。
(我果然还是只能用这种方法,守护我的宝物。)
源源不绝的人从敞开的大门内涌人,安普洛希雅逆着人流,飞奔出去。
(不过,艾丝缇莅,我也想告诉你不用这么做的方法。)


主啊,
请赐给走完漫长旅程奢,
采自上天的引导……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普洛希雅怒吼着。
她将魔弹炮提在腰际,冲到大马路上,马上看见武装士兵往这里过来,士兵手上还握着两把手枪。
枪口很小,很明显不是用来击发魔法的类型,是用来射击铅弹的玩意。
男人看见安之后便立刻举枪,安则是用左腋下紧紧夹住炮身避免晃动,并且用手指把住扳机。
安的魔弹炮看起来虽然有上下两管炮身,但是底下看起来像炮身的装置,其实是弹仓。安总是会将擅长使用的光系雷击弹装在那里。
“你、你是什么人?”
男子朝安开枪。明明就在射程之外,居然还开枪,对方想必非常慌乱吧?要不然就是不习惯作战。
“真是的!”
安将左手放开炮身,从大腿上的枪套取出备用手枪,并在枪口对准前方的瞬间扣下扳机。
安对于对手竟然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开枪的举动感到无力,要在这种杂兵身上用掉一个霰弹枪子弹,实在太浪费了点。
“嘎啊啊啊啊啊!”
光魔法“雷电”袭击男子。一道闪电从空无一物的天空打下来,直接命中男子头部,男子因此跌了个四脚朝天。
“呼……”
安的备用枪跟薛德立的枪一样,是五连发式的左轮手枪。因为手枪里面大多装满回复系魔法,所以攻击魔法只有刚刚那一发‘雷电”而已。
安虽然打算从腰间的弹匣套取出备用子弹装填,但是马上看到佣兵从转角处冲出来,只能作罢。佣兵总共是五名男子,看到安的身影便立刻散开,以避免成为标靶。
“碰、碰、碰”三枪几乎同时击发,不约而同击中安脚边的地面,而且都是铅弹。
基本上,左轮手枪可以装填六发子弹,如果正面硬碰硬肯定没办法闪躲。
——但是安却无动于哀。
“不过就是铅弹罢了!”
安大吼一声,迅速扣下魔弹炮的扳机。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安感受到一股足以将她自腰部提起的强烈冲击。
“什么?”
男人们继续朝安开抢。
安击出的子弹一冲出枪口匣破裂开来,接着生出几道类似白烟的带状物体,开始缠绕在安的身边,这是风的防御壁。那阵漩涡一般的风,一一弹开朝安射过来的子弹。
男子们击出的铅弹,眨眼间便全数掉落在地面上。
“难、难道!”
安看到男子们讶异的表情,觉得相当爽快,便顺势拉动好几次枪机,并立刻扣下扳机。“碰!”这回是一个闪着蓝白光的子弹从枪口喷出。
“呜哇啊啊啊啊!”
这是跟刚才同为光系的“百雷”魔法。此魔法的效果就跟它的名称一样,上百道闪电划破天空,袭向男子们!
(怎么可能会打偏!)
“百雷”是安现在最擅长的魔法,等级高过“雷电”好几倍,如果拿去卖给枪火店的话,可是能够卖到两枚金币的好货。
安普洛希雅能够补充的魔法只有光系、风系和火系三种,因为她不会水魔法,所以回复型子弹都得到枪火店购买。虽然将自己做好的子弹拿去卖可以换到不少钱,不过一般来说魔枪手都会害怕里面的魔法阵式被破解,所以不太会这么做。
“咕喔!”
“呜嘎啊啊啊!”
男子们全身被电到麻痹,连枪都握不住了。安迅速拉动枪机,空弹壳往旁边弹出,安便再度奔跑出去。不能让任何人冲过这个转角。所以必须在桥上全部挡下来!
然后……
(守住这里之后,就跟薛德立他们分道扬镳吧。)
安朝从转角出现的敌人,再度扣下扳机。电光斧刀划开空气.纵向贯穿男人们的身体。他们简直就像骨牌一般接二连三“啪哒啪哒”倒地。
安抬起头。
(破坏了这座城市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我,事情演变成这样,已经不能再一起行动了……)
安跑着,附近起了一阵爆炸,热风化作几个圈圈迎面扑来。
地下水管因为高温而爆炸,火舌一旦延烧到像是水管线路那样的密闭场所,就会有如火焰瓶一般连锁爆炸。
所以想破坏一座城市的话,没有任何方法会比这么做更简单快速的了。
“啊。”
爆炸引起的剧烈地震,让安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唔、咕……”
安撑住地面站了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魔弹炮,也不拍掉沾在身上的尘土,又继续向前狂奔。
当安来到桥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挟着霰弹枪的男子整打算过桥往这边来,她毅然决然地挡在桥头说道:“我不会让你们过去!”
艾卡德说得没错,这些人的肤色跟轮廓都大相径庭,很明显是受顾而来的佣兵。他们或许是嗅到安身上的硝烟味,立刻举起手上的霰弹枪对准安。
(虽然是铅弹枪,但是光靠“百雷”是无法完全挡下那种大口径霰弹枪的。)
安立刻从腰上的皮带抽出漆成红色的弹匣,并推开装填盖,迅速将子弹装填完毕。
现在弹仓里面只有“百雷”,所以如果要击发别种子弹的话,就得利用手动方式装填。
“接招吧!”
安拉动枪机之后,立刻扣下扳机,而男子们的枪也喷出火舌。安猜得没错,那是桑尼赛德公司的葛斯顿·百发弹。那是一把重量不重质的枪,所以并不是什么高等货色,但用在街道上的火拼已经绰绰有余了。大小跟芥菜子差不多的铅弹有如洒网一般一边扩散,一边逼近安的身边。
子弹的速度很快!简直就像是大群蝗虫入境一般。
(不过很遗憾!)
照理说,这几百发铅弹应该将安轰成蜂窝,但是就在快要命中的那一瞬间,一道火焰墙壁突然从地面窜升而起。
“哇啊!”
飞过来的铅弹无一幸免,全都在通过火焰墙壁的时候遭到熔化。
这是安将灌注了“火柱”魔法的小型子弹六发,一口气灌到魔弹炮用弹匣里的自创魔法。
安立刻装填新的子弹,她趁火焰阻隔了男子们视线的这段空档,又再度击发新的火焰魔法。
男子们因为击出的铅弹全部被熔化,而难掩惊讶之情。但是,犹如十字标枪般锐利的火焰立刻袭向男人们。
“冲啊,‘十字火’!”
火焰标枪刺穿一名男子喉头,瞬间将他烧成灰烬。其它人脸色为之大变,再度朝安击发霰弹枪。
“太慢了!”
男人吃惊地抽了一口气,因为他面前出现一张少女的脸庞。安判断要是让对方再开枪的话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转为近身接战。
“百雷!”
安“喀锵”一声迅速拉动枪机之后又立刻推回去,“百雷”的空弹壳卷着阵阵白烟从旁边弹出来。安又扣了一次扳机,枪口震荡,震动传到下腹部来!
“‘百雷!”
雷系魔法在对手持枪时特别有效的原因,是因为枪管上的铁金属会导电之故。不出所料,雷电朝男子们的霰弹枪席卷而去,男人不仅在低声哀嚎之后扔下枪枝,而且还被劈到昏过去了.
“呼啁……哈啁……哈啁……”
安用手背抹去下巴的汗水,她还剩下几发子弹呢?大腿上的备用枪里面只有装填治愈用魔法,腰际的枪套只有混淆视听用的风魔法,和从杂货店买到的“雾”……不过这个子弹不是自己做的,所以没办法指望它会发挥多少威力。
要利用这些子弹达到全身而退的效果,是绝对绰绰有余.不过.逃跑并不能改变什么,不可以让这些家伙抵达修道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通过这座桥!
“可恶啊!”
安一边怒吼,一边从胸口的口袋中取出一枚子弹.塞进装填口.拉动枪机之后上瞠。这段期间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压低腰身扣下扳机。
魔法发动的瞬间,身体稍微浮起了一下,后座力非常强劲.
“呜哇!”
安被后座力推飞出去。
“嘎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有如切削金属一般的声音响起,在周遭流动的风突然改变了风向。
这是安现在制成机率只有十分之一的风魔法——“临死惨叫”。
“嘎!”
“唔喔!”
“唔咕哇!”
男子们被看不见的利刀割伤而手足无措.透明的刀锋正有如人临死前的惨叫一般狂飚,这些对魔法没有防备的佣兵成了刀峰的最佳猎物。
(这样应该勉强撑得住吧……)
安拖着还发着抖的双脚硬是站了起来,她因为方才飞出去时撞到了头,眼前依然一片晕眩。
——就在此时,一旁的一位男子将枪口对准安。
(啊!)
男子扣下扳机的动作,就像看图说书翻页时的动作一般,看起来格外缓慢。安僵住了脸,现在已经来不及铺设弹幕了,甚至连装填子弹的时间也没有。
(我会被杀——)
“碰”地一声枪响,让安不禁闭上眼睛。
“安普洛希雅!”
安眼前的地面伴随呼唤她的声音,忽地隆起。
(呃?)
安周围出现几十根土柱,简直就像突然生出几百只竹笋一样。这是名为“剑山”的土魔法。
(这是?)
——男子击出的铅弹冲了进来,安立刻抱住头蹲下。接着一阵有如下冰雹一般的声音“哗啦啦啦”响起。
“……?”
安小心翼翼一地抬起头来,看见薛德立提着枪正往这边跑过来。安发现到自己几乎完全没有受伤,铅弹全部被士墙挡住,没有打到她身上。
“安。你没……”
“薛德立,他们的子弹还没有射完!”
薛德立惊讶地睁大眼睛。
一名没有受到安的“临死惨叫”攻击的男子,朝薛德立开枪。
“快点逃离桥上,快!”
薛德立勾动击铁,迅速扣下扳机,“碰”一声,与安的魔弹炮不—样的枪声响起,薛德立的枪口喷出火焰。
“啊啊?”
冲出枪口的子弹立刻分解,装填在里头的地属魔力于空中炸开。
薛德立的魔力立刻沿着魔法阵式的安排起了作用,魔力与空气摩擦产生风,进出黄绿色的火花。
接着发生很神奇的事情,放置在桥梁栏杆上的石头和雕刻品。就像是感应到这阵火花一般飞起来,又立刻在男子们头上聚集起来。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手掌。
(难道是“逆蜻蜓”?)
逆蜻蜒这个词有着天地颠倒之意,这个魔法的效果顾名思义,会将人造地面整个翻转过来。
“轰隆隆隆隆隆。”
当安叫出声音的时候,那个岩石已经朝向男子们掉落而下。石造桥梁承受不住掉落物体的重量,拦腰折断。
“哇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救我啊!”
安因为这剧烈的震动又往后翻倒,在安撞到地面之前,有个人伸手抓住了安的身体。
安抬头看看出手搭救的人。
“薛德立……”
“轰哗啦啦啦啦……”
他们看着方才成为战场的桥梁从中间崩毁。
安呆呆看着这幅景象。真是好险,如果她还待在桥上的话,现在就会被河流吞没了。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让安松了一口气。
“真是危险呢!”
薛德立的声音格外贴近,让安整个身体僵住,他的脸就在安的面前。
安现在才发现自己被薛德立抱住。
“呀啊!”
安大叫出声,赶紧逃开。
“有受伤吗?”
“没没没没没、没有啦。”
“是吗?那就好……”
薛德立把脸凑到安面前,如同花儿绽放一般笑开了。安普洛希雅总觉得之前好像在哪儿看过这种表情。
(啊……这个表情。)
安隔着衣服握住胸前的项链。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马甲了,但是却有种好像被马甲束住的感觉,胸口感到阵阵痛楚。
(胸口好痛。)
不是左边也不是右边,就是胸口好痛。虽然安不知道哪里痛,但肯定不是心脏痛,不是心脏,而是正中央的地方,有个难以言喻的东西紧紧缩住……
安吸了一口气。
(然后,死了的话就是消失了吧。)
“……你为什么跑来帮我?”
正打开弹仓装填子弹的薛德立,疑惑地抬起头。
‘你为什么来?你应该也有听到沙漠商队……我的伙伴们做出什么事情了吧?”
安下意识抓住大腿上的枪,缓缓抽出它之后,举起手臂。薛德立察觉到安的动作,吃惊地说道:“安,你这是……”
“……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安用双手撑住枪,将枪口朝向薛德立。
“他们或许是我的伙伴,但是我一句话都没跟他们说。我想着要好好谈一谈,但是却开不了口。只要沟通就能互相理解这种事情一定是骗人的,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我脑子里面满是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杀杀杀杀啊!”
安的备用手枪瞄准薛德立的心脏,薛德立面色铁青。
他呆呆地看着安。
“为什么……”
“我不能再跟你一起行动了,薛德立。”
“为何?”
“这就是我的国人干出来的好事,我必须承担所有后果。”
安在脑中想起脱掉的裙撑形状,她已经无处可躲了。
就算脱掉裙撑.安依然是公主。没有穿宴会礼服、没有配戴宝石、头冠。也没有蕾丝手套……不过她却握着枪枝代替舞会邀请函——她就是公主。
所以,不能再逃,也不能再躲了。
安再度深吸一口气。
“你们曾经说过,只要我们安分一点,世界上就会永保和平。不过你们这番话只是个计算概念罢了,你们只会用几万做单位来评量生命的数量。不及万位的数字就无条件舍去。你知道什么叫做约吗?一百万又十个人就叫做约百万人,那被舍去的十人呢?”
扣在扳机上的指头渐渐弯曲。
“被舍去的十个人还活着,跟那些算在百万里面的人没有差别,
但是他们却被舍去了。被一个‘约’字无条件舍去了,所以他们要抗争。这又有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说不对啊。”
“是啊,你没说!你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不说,但是却带着枪跟着我,而且只会怪我为什么不肯安分一点。你们认为结果是一样的,只是消弭了国境界线,其它一概没有改变,所以不懂我们有什么好不满的?一概没改变?不要笑死人了!你们根本不把我们当成人看,根本不让我们能跟你们一样生活啊!”
安凝视着薛德立的脸庞,好像要在他脸上穿个孔一般。
——你只能靠杀人的方式拯救他人,但是我却想采用不一样的方法。
说出这番话的艾丝缇拉现在上哪去了?
她已经不在了,已经永远不能替安泡一壶薄荷茶,并在草地上找安聊天了。
“话语无法交流心灵,在谈判桌上无法得到任何结果,所以我们要用枪杆子决定。你迟早会变成我的敌人,我们会互相敌对……”
“你在说什么!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听不见!”安大叫道:“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传达给我,因为光用话语无法交流。薛德立一定也无法理解我说的话!”
“没有这种……”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战斗吗?”安的语气变和缓了。“愿意跟我一起为了祖国而战吗?如果是的话,我就相信你,我就会对你坦白.就算是我真正的心情……我也会说。”
“安……”
“你很困扰吧?”
安看着心有畏惧的薛德立笑了,她的左手在衣服上找到挂在胸前的子弹,紧紧握住,以免痛楚撕裂她的胸口。
“没关系,没有人理解我也无妨,反正说再多也没用,我今后会依照自己的意志赌命而战。会为了祖国赌上性命,赌上我的性命……"
“赌上性命有这么伟大吗?”
安原本稍稍用力的指尖,微微放开了。
薛德立以难得一见的激动表情对着安大吼。那已经不是交谈.完全没有透过理性和体贴等情绪修饰,只是将激动的情绪直接脱口而出。
“只要赌上性命的话,就什么都可以做吗?赌命这件事情怎么变成一种手段了?太奇怪了,你们太得意忘形了吧?”
薛德立粗鲁地丢下手枪,铁制抢身伴随着沉重声响掉落地面。
安看着薛德立空荡荡的双手。
“虽然你说言语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我啊,我虽然这么不擅言词,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我一直觉得把想法说出来比保持沉默来得好。”
薛德立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凝视着安。
“我肯定会像个笨蛋一样说着重复的话,一直说一直说……说出想法并不会对我造成损失,也不会丢脸,我很重视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够好好珍惜自己活下去。我不希望你那样说你自己,人命不是子弹。”
“……”
安浑身颤抖。
薛德立的一番话,感受到震撼的不是心脏。
安再度将手指扣上扳机。
“别这样。”
“安……”
“捡起你的枪啦!”
薛德立紧皱眉头,他发出一声叹息之后,双手空空地朝安的方向走去。
“明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安整张脸僵住,她的左手紧紧抓住胸口的项链不放。
“我会买好你的车票等你来,我一定会一直等着你来。”
“你、你一定认为我不会开枪吧?不过很遗憾,我会开枪。我知道可以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方法,无论何时都能够冷静地……”
“喏。”
薛德立向安伸出手,安到这时候才了解,薛德立之所以扔掉枪,是为了要对自己表态。
我会,牵着你的手……
“别这样啦!”
安的右手拇指扣下击铁,扳机伴随着“喀锵”一声向后方拉扯。安的另一只手依然握着子弹,她握得非常紧,甚至不禁怀疑子弹是不是会嵌进手掌里。
“我……会开枪。”
“一起搭火车吧,不用带行李。”
“我要开枪了……”
“明天。”
“我真的会开枪!”
“一起来吧,到时候再决定要去哪里就好了,安普洛希雅!”
“……啊啊啊啊啊啊!”
安的左手扯下胸前的子弹,反射性地将它塞进弹仓里面。子弹表面上刻着月历997年红月一日,应该是第一次杀人的那颗子弹
……
安对于旋转转轮弹瞠的动作都觉得非常不耐烦,紧紧扣住了扳机。
“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惨叫。
——枪声纵向穿过灰色的天空。
心脏虽然没有被铅弹击中。
但是心脏以外的地方,却曾被击中过。
过去,安曾经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薛德立吵架,而冲出旅店。
记得那次也是因为薛德立称赞爱珥文很有女人味造成的.安虽然冲出来了,但是因为自己也刚到那个城市没多久,根本连方向都搞不清楚,只能一个人躲在橱窗的遮雨棚下面躲雨。
安之所以选择这个橱窗,是因为这家店是也有贩卖现正流行的帽子的女装店。
店里虽然有卖看起来像人鱼的紧身礼服,或是放松腰部线条的A字礼服,但安还是喜欢在臀部塞进许多东西,做出蓬松感觉的裙撑式礼服。
当店员发现安热中地看着店里时,便点着店面的油灯。
在油灯照耀之下,穿着礼服的人偶们,简直就像八音盒的饰品一般闪亮。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天上开始出现星星,官差点燃大马路上的路灯,橘红色的灯光慢慢扩散开来。
安看着这等景象,有种自己就像是“永远无法点着的油灯”一般凄凉。
“对不起”是世界上最难说出口的一句话,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因自尊心作祟,而丧失说出口的时机。
“哗啦”……脚边出现一踩踏湿润石板地的声响。
安回过头去,自己心里一直想着的脸孔撑着伞出现在那儿。
——我回去拿伞,还好马上就找到你了。
——啊……
安整张脸都变形了,明明已经在心中练习过好几次的“对不起”.现在却犹如喉咙冻僵一般说不出口,只能呼出气息。
他转头看看安原本凝视着的展示橱窗,微笑说道:
——女孩子都很喜欢这种衣服呢!
现在回想起来,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爱情故事里面常看到的浪漫话语。
但是却射穿了安的心。
明明不是心脏,但是却让安窒息,差点要了她的命。
“笨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碰!”
子弹在安普洛希雅眼前进裂,简直就像玻璃粉碎一般散落一地。
在这之中只有一样东西没有丧失动能,依然继续向前飞行。
安脸色惨白,她原本以为这颗子弹是空包弹,但是没想到里面确实存有魔法。
“薛德立,快躲开啊!”
安的眼中映着一脸困惑的薛德立。他一动也不动,被那白皙而柔软的物体贯穿胸部正中央。
“……什、么?”
在这一瞬间,那个东西跟子弹的碎片一起如同雨水一般,啪啦啪啦地降下来。
“对不起。” .
安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到地面上。
……她听见自己的哭泣声。
“对不起,只有我活下来了。”
“对不起,无法为你们报仇。”
“对不起,我太软弱了。”
“我还没夺回祖国。”
“既污秽,又凄惨。”
“这根本不是大家所期望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公主形象。”
“薛德立。”
“呃?”
薛德立瞪大眼睛。
——刚刚……很对不起。
像是声音,又不是声音,是更为柔和而闪亮的碎片.与碎裂弹开的子弹碎片,飘落在两人头上。
而最后一个碎片,“咻”地吸进薛德立胸腔.
薛德立将手放在胸腔,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
“啊啊啊啁啊……”
安浑身虚脱,原本握在手中的枪直接掉在膝盖上.
薛德立朝安走过去。他捡起自己的枪和安的魔弹炮之后,把枪收进大腿上的枪套里。
“你没事吧?”
薛德立弯下腰,窥视着安的脸问着。他还拉着安的手把安搀扶了起来。
“……这个,就是所谓的‘别种’方法吗?”
“什么?”
安轻轻抚摸那子弹消失的薛德立胸口中央,并且畏畏缩缩地看着薛德立的脸说道:
“对……不……起。”
当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股如同喝下薄荷茶一般的清凉感,就像阵阵清风,抚过她的心。
以前,母亲曾经说过。
——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比任何高难度魔法都来得困难,但是效果绝对比任何魔法都大。
如果这就是艾丝缇拉所说的别种方法的话,那么早就传达给她了。
安的呐喊早就传达给出去,不是到心脏,而是“内心”深处。
安再度用手掌抚摸薛德立的胸膛,他的胸口很温暖。
刚才的子弹,确实朝薛德立心脏以外的部分射穿之后,消失无踪。不过,安普洛希雅觉得,只要自己的心情能够稍稍传递出去就够了。
“那、那个……安?”
“啊!”
安猛然发现自己正摸着薛德立的胸膛,顿时满脸通红。
“呀、呀啊!你干什么!”
“你还问我干什么,是你摸我的……,,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猛力一把推开薛德立,可怜的薛德立跌了个倒头栽,一头撞上地面。
过了一会儿之后,薛德立一边碎碎念,一边站起身子。
“明天……”
“呃?”
“我会等你来。”
安沉着一张脸看看薛德立。
“我本来就不打算今天出发,我买了明天中午发车.往雷尼斯敦的车票。”
“可是……”
安无法回答。
自己明明知道沙漠商队的袭击行动,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情让安的内心沉重得有如铅块一般。因为安没有说,导致里姆萨半毁,也出现很多罹难者。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够若无其事地离开吗?
薛德立或许是察觉安的想法,他略低着头说道:“……那、那个啊,安已经没子弹了吧?你还是先回去比较好。旧市街的火势也已经逐渐控制下来。我会去看看大马路上的状况之后再回去。”
安捡起自己那把掉在一旁的魔弹炮。
确实,安的魔弹炮跟刚带出来时比轻了许多,应该是因为消耗掉大量子弹之故吧。
在这种状况之下实在无法再打下去。
安简短地点了个头.一只巨大的鸟飞过她的头顶。那只鸟挺花俏的,安曾经在类似马戏团的地方看过这种花俏的鸟。
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我会等你!”
这句话,不断回荡在安心中。
终曲
薛德立数数枪套里面的子弹,自言自语地盘算道:“用掉不少子弹呢!”
镇上居民洗好挂出来晾干的衣物在他头上“啪哒啪哒”地飘扬着,这是在一般市街上很常见的景象。
在这种都会没什么晾衣服用的空间,所以常常会在住家与住家之间牵绳索晒衣物。就算是晴天,从底下通过的行人也常常会被水滴溅到。
薛德立手里握着魔弹枪,小心翼翼地走在没有半个人的巷道。
他走着走着,便发现巷道里面到处闻得到硝烟的气味,想必旧市街上的硝烟气味会更重吧。
薛德立并不清楚袭击城镇的沙漠商队原本打算做到什么程度,不过幸好自己在工厂比较少的新市街这一边。
刚刚沿着河川走的时候,已经看不太到火苗了,平息这场混乱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薛德立不禁放心地吐了口气。
“太好了,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好什么?”
一阵“啪沙啪沙”的振翅声,薛德立惊讶地抬头仰望天空。一只毛色花俏艳丽的鹦鹉,停在居民们晾衣服用的绳索上。
“好什么、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
“葛蕾希丝?”
薛德立迅速将手指抽上枪的扳机,接着鹦鹉似乎发现薛德立的举动,便“啪沙啪沙”地飞下晒衣绳。鹦鹉一张开翅膀,就可以发现它那对翅膀就像是差劲画家的调色盘一样,混杂了许多颜色。
薛德立转头,追踪着鹦鹉飞翔的轨迹。
鹦鹉飞着飞着——停在一个人的肩头上。
“啊!”
薛德立呆当场,甚至忘了呼吸。
(啊、啊……啊……)
大大的立领,肩挂粗大的金色花边。鹦鹉就停在那肩头上。
男子披着类似古代海盗王的厚重斗蓬,过时的宽缘帽.胸口的扣子全部都是金制品,肩上背着两挺来复枪,枪的名字分别是唐纳泰萝和柯蒂,那是取自古代为了争抢一个男人,而互相残杀的一对姐妹。
“我好高兴呢!你居然追着我追到这里来了,没想到少爷你这么爱我啊。”
“奇美拉奥利凡特”说罢笑笑。
“唔……”
男子那超越他身高的压倒性魔力让薛德立浑身发抖,一阵头昏!怎么会有这么吓人的魔力!简直就像是连脚边的影子都卖给了恶魔一般。
薛德立口中总算吐出低吟以外的声音了。
“奥、奥利凡特……把铳姬还来!”
薛德立迅速举起手枪,用拇指扫下击槌,转轮弹膛发出“嘎啦啦”的声音。
居民的换洗衣物在两人头上“啪啦帕啦”飘扬。
“铳姬?啊……”
奥利凡特推高跟斗篷有着相同设计感的帽子。
“啊,那个啊。那个……如果少爷你想扣下扳机的话,也可以
“别开玩笑了!”
薛德立难得怒吼,枪口再度定在奥利凡特的胸口位置。
“我不是门卡那林的铁锤官,也没兴趣知道你被追杀的理由。但是那个东西非得请你还来不可,因为那个是……”
“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的枪,是吗?”
奥利凡特微微扬起像是镰刀一般的嘴唇。
“我说亚利鲁夏的少爷,就算它有可能毁掉世界,也不用这么惊慌吧?情报应该要正确传达出来啊。铳姬到底是怎样被使用、怎样毁灭世界、长什么样子、用什么子弹?很遗憾,没人知道它的使用方法,真是伤脑筋。”
薛德立非常吃惊。
“你刚刚说‘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偷走铳姬逃命的奥利凡特会不知道这件事?奥利凡特在薛德立问起之前,就先开口说道:“没错,铳姬除了用来毁灭世界之外,还有其它功用。说起来那把枪拥有的是消灭‘词语’的力量,如果说狗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狗就会消失;说花的话,今后世界上将永远不会有花儿绽放。当然说世界的话,就可以将世界整个毁灭,但是毁掉的是‘谁的”世界,这就不得而知了。”
“世界……”
“刚才那个金发姑娘是加瑞安鲁德人吧?看她在这里进行恐怖活动,我猜她想消灭掉的一句话应该就是‘斯拉法特’了。”
薛德立惊讶得瞪大眼睛。确实,这样就可以解释安紧紧跟着薛德立等人的原因。只要利用铳姬的话,不需要流下任何一滴血,就可以消灭掉可憎的斯拉法特人了。
“不过……这么恐怖的东西为什么会存在于世上?”
“好问题”奥利凡特像个绅士一般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宗教,门卡那林圣教是其中之一,其它还有祭祀六大元素之王的人,或者崇尚古代之王的人,很多很多。但是据我调查.这些宗教都是‘破晓前夕’大战之后才兴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有没有这种经验!你跟朋友吵架,明明就是自己不对,但是却拼命想找出对方的不是。既然对方讨厌自己,那自己也要讨厌对方,所以两个人根本就是半斤八两,错不全在自己身上——人都会下意识地用这种方法抵销自己的过错。”
“你想说什么……”
薛德立搞不懂奥利凡特的意图,不禁皱起眉头。
奥利凡特看到薛德立的态度,笑着说道:“人就是这样,既然被神讨厌了,就拼命假装自己不需要神。但是人类要活下去却无法失去依靠,所以他们便去寻找可以替代神而让大家崇敬的事物。你知道吗?圣教的‘守护者’门卡那林才不是什么圣人,他可是在‘破晓前夕’大战时,第一个提议使用火攻法的旧太阳帝国军将领。”
“! ”
“你差不多该想起来了吧?神过去对烧毁世界的人类说过什么话。”
鹦鹉“啪沙”一声从奥利凡特的肩头上飞走。几根五花十色的羽毛飘落在薛德立面前。
“人类啊,变软弱吧。”
忽地“碰”一声。不,奥利凡特确实将柯蒂放下来,并且扣下扳机。
只是因为他动作太快,所以没有看到。
(是风魔法“细粉”吗?)
青蓝色魔法光纵向划开天际。如同名称所示,可以将一切事物切碎成细微粉末的风刀袭向薛德立……
(唔!)
薛德立也迅速地扣下扳机。碰!枪弹进裂,薛德立的“百叶窗”慢了几拍跟着发动。土壤堆栈起来,石板地一片接一片堆在薛德立面前,形成一道墙壁。
但是……
(这样不行!)
奥利凡特击出的细小刀刃,滑过堆积而上的石板缝隙之间,抵达薛德立身边。
好快,魔法可以这么顺畅地发动,都是因为魔法阵式简短之故,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施法者之间的实力差距。
这是魔法战。
“呜哇啊啊啊!”
薛德立不仅被风切伤皮肤,还整个人被吹飞到后面。“百叶窗”发动到一半,便因为魔法阵式遭到破坏,而四散无形。
奥利凡特缓缓走近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的薛德立,方才开火的柯蒂枪口冒出白烟。
“你的魔法阵式还是有满多无谓的部分呢……这句‘在深层地底拥抱火焰者’还是删掉比较好喔,要构筑铁,怎么可以把会熔化铁的火焰文句排进来呢?”
“怎么!怎么!可以!可以!”葛蕾希丝一边绕着薛德立飞,一边叫道。
奥利凡特的嘴唇像是利刃一般扬起笑容。
“我觉得你用枪就不对了,你在伊柏利特的时候不也没用吗?少爷,你就直接咏唱魔法看看吧。”
薛德立满脸苍惨自,因为他察觉到奥利凡特的意图了。
“不,我不、要……”
“那个金头发的姑娘不也说了,被人用武力强行夺走的东西,只能用武力夺回来。你既然有那种力量,就用魔法让我屈服嘛!好不好?”
奥利凡特用唐娜泰萝指着薛德立。
这是一把以五发子弹为一组弹匣的魔弹用来福抢。
弹匣第一发是范围最广的魔法,第二发是自己要用的防御壁,剩下三发则会依对方属性来选择相异属性的攻击魔法,是奥利凡特很擅长的多量化攻击。
然后,他的第一发子弹大多是风魔法的“暗云”。
“啊……啊……”
薛德立发现自己下颚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要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挨到一发“暗云”可吃不消。
那种魔法正如同字面意义所示,是穿过空气的缝隙,藉以攻击他人的风魔法。虽然对每个人的攻击威力并不会太强大,但是却很难防御。
“呜哇啊啊!”
薛德立半自暴自弃地扣下扳机。
“哼! ”
奥利凡特甩甩叉在腰上的左手,一把掌心左右大小的手枪从他的袖口滑出来。
奥利凡特并未扣下那把枪的扳机,就直接开枪了。
“啊啊!”
薛德立的手掌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疼痛感.他手中的枪也因此飞弹开来。他的红色杰米一边“喀啦喀啦”地旋转,一边在石板地上滑行。
些微的硝烟气味,渐渐弥漫在两人伫立的狭窄巷道里面。薛德立瞪大眼睛,因为奥利凡特击出的是铅弹。
他笑了。
“我明明、就叫你、不要用枪的……”
“好痛、好痛!嘎啊嘎啊!”
他的声音冷漠得让人发毛,薛德立感受到自己的喉咙正在颤抖。
奥利凡特放下枪之后,又往前踏出一步。薛德立依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退。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很多人类。”
奥利凡特用喝醉一般的语气说道:“人类啊,拥有自行发动魔法的力量喔,好厉害呢!”
他又接近了一步,靴子的鞋跟“喀”地一声踏响石板地。
“但……是,利欲熏心的人类滥用魔力,让整个世界被魔力引发的火海吞没了。
啊啊!真是愚蠢,
愚蠢,
愚、蠢、的人类啊!”
他从胸口取出一黄色子弹给薛德立看,缓缓将之放进“柯蒂”的装填口。上下拨动枪机,让子弹上膛之后,竟然枪口朝地,往薛德立脚边发射魔法弹!
“碰!”
当子弹从枪口喷出的同时,魔法也跟着发动。
黄色的火焰燃起阵阵白烟,开始围绕住薛德立周遭。这不是普通的火焰,并没有燃烧,而是会烤干人,让入陷入一片朦胧的火系幻影魔法。
(是“海市蜃楼”!)
“你是个好孩子,快点想起来吧。”
薛德立听到奥利凡特责备一般的声音,他的意图很明显,利用幻影唤醒薛德立的过去,逼他陷入与当年毁掉伊柏利特时同样的疯狂状态。
“啊、啊……唔……”
薛德立在石板地上呻吟,他的喉咙干渴,脑袋昏沉。黄色的野火像是舔舐薛德立的内心一般灼烧着他。
(好热!)
薛德立太过干渴,整个喉头不断翻腾,他眼中已经看不到奥利凡特了,自己理应触碰着的石板,还有头上挂着的衣物也都不复见。
他看到别的东西。
(那、个是……)
黄色的火影后方浮现小孩们的身影,每一个都跟薛德立长得一样。
他们一边笑,一边小跳步过来围住薛德立。
然后他们竟突然像沙子堆起来的人偶一般,从头顶哗啦哗啦地开始粉碎。
“?”
薛德立惨叫。
我、我粉碎了!住手!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看到好多东西。
有好多时钟,时钟的针拼命转着。鸽子不断进出报时小窗“咕咕”地叫。
一切都疯狂了,一切都坏掉了,不,不对不对……不是这样,这不是时钟、不是现在,那不是我,但又是我。时候到了!不……是那个!
“薛德立!”
薛德立熟悉的黑色长发,突然冲进朦胧的视野之中。
“爱……珥……”
爱珥文情急之下朝黄色火焰扔出某样东西,“喀”一声插进石板地的那玩意儿,其实是银色的小刀,爱珥文将小刀投掷成围绕住薛德立的形状。而神奇的是以小刀为顶点,石板地上浮现一个五芒星。
“离薛德立远一点!”
爱珥文掀开那身厚重的黑色斗蓬,薛德立见状不禁瞪大眼睛。斗蓬内侧牢固地——就像是产在树叶反面的昆虫卵一般,收纳着许多子弹。
“退下,不然我会杀了你。”她以薛德立从未听过的冷漠声音说道。
这是一场梦吗?薛德立陷入一片混乱。爱珥文竟然使用魔法。门卡那林的修女应该在戒律的限制之下,禁止使出任何攻击的啊。
(爱珥……为什么?)
“哎呀哎呀,这不是‘铁公主’吗?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呢!”
薛德立听到奥利凡特轻浮的语调。
等等,这是在说谁?
铁公主?
忽然,一个柔软的物体包住薛德立的脸颊,是爱珥文轻轻抱起他。
“薛德立……还好你没事……”
“哎呀呀,你出面的话我可应付不了啊。也罢,这里就交给你吧。只是你的……是……我会加以处置的,铁公主。不……”
某种东西飞起来的声音突然“啪沙”响起。
那到底是鹦鹉振翅飞翔的声音?
还是奥利凡特甩起斗蓬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
“爱珥文,真是个好名字呢。”
说罢,奥利凡特的脚步声便消失了。
他离开之后,又再度听见风吹拂的声音。爱珥文用自己的脸颊蹭蹭薛德立的脸,就像她以前常做的一样。
“薛德立……已经、已经没事了。”
薛德立动用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睁开眼睛,他凝神注视到的.是他最喜欢的黑色头发,还有那像是樱桃一般的双眼。
“已经没事了……”
爱珥文柔和地微笑,那是姐姐一如往常的声音,让薛德立安心地闭上眼睛。
在薛德立昏倒之前,好像听见火车气笛声。
和煦的春季阳光,从犹如睡眠不足的眼皮一般撑开的云层缝隙之间洒落下来。
最近降雨量多,事实上昨天的火灾之所以没有蔓延开来,据说也是因为风中蕴含大量水气之故。雨量增加是春天即将结束的证据,夏天马上就要来临,在这块大陆南部地区,俗称“银制平底锅”的炎热夜晚将每天持续下去。
太阳这么大的话,路面不消一刻钟就会被晒干了吧。薛德立一边观察在月台上货的工人,又再度转头看看通往镇上的道路。
“安普洛希雅没来呢!”爱珥文似乎是替薛德立表态一般。喃喃说道。
他们两人来到位在里姆萨市郊,准备发车往北方的火车车站。
里姆萨车站同时也是补给大站,火车通常会在这里停上一个小时.以装卸货物和石炭。
事实上,满脸通红的搬货工人们,正在薛德立他们旁边忙碌地来来回回,将挂着挂牌的家畜和谷物袋运上火车。
站员敲响整点钟声,列车最后面的家畜用板车也以这钟响为信号,一口气与前面车厢分离。火车烟囱呼出白烟之后,让薛德立真的着急起来。安普洛希雅还没到,明明就跟她说过是正午的火车了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就算安打算采用的作法跟袭击里姆萨那群人不同,但是她却仍然是为了复兴祖国而活动的沙漠商队一员。
既然她意外在里姆萨遇到伙伴,又怎能叫她不要跟伙伴一起行动呢?
“爱珥,不好意思,你可以先上车吗?我要在最后一节车厢等安。”
爱珥文虽然很想说什么,但还是默默点点头之后,带着行李走进二等车厢。
薛德立穿过一等车厢旁边,在最后一节车掌车厢前面停下脚步。
从这里看到的里姆萨市街。简直就像是蛋糕上面的装饰一样。
还是没看到安。
“小子,车要开了喔,快回到车厢去吧。”打算走进车掌车厢的车掌,拍拍薛德立的肩膀说道。
但薛德立却一动也不动。
“拜托你,请再等一下下,我朋友她……她一定会来!”
车掌摇摇头,盖上怀表的盖子。
“很遗憾,不能再等了,火车还得赶去下一站。”
火车车轮之间发出“噗咻噗咻”,像是蛇在威吓猎物一般的喷气声。
(安普洛希雅!)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月台上最后的钟声,犹如取笑薛德立一般响起。
打开灰色的双面门之后,映人眼帘的是好几天没有放晴的晴朗天空。
安普洛希雅脚踩着因为吸饱了水气,显得还有几分柔软的土壤,往西方前进。
她打算前往的山丘,是数十年前还建有门卡那林修道院的场所。
修道院在里姆萨新市街落成之后,也跟着移到城市里,现在只有要去墓园的人,才会往这边来。
安今天早上来这里之前,先跟站在桥边的卖花人买了一束花。安看过这种花,但就是想不起名字。她不禁对热中作战到连这种事情都搞不清楚的自己露出苦笑,小时候明明就跟普通女孩一样,很喜欢漂亮的东西和花朵的呢……
安轻轻将花束放在刻有艾丝缇拉名字的石头上面。
“艾丝缇拉,我来了。”安对还很新的墓石说道。
艾丝缇拉的墓前放满了花,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艾丝缇拉·里德,月九三七年,出生于北部由萨罗特。
说到这个由萨罗特,在北部地区是靠近第六十七煤坑的古老矿场都市。
在安出生之前曾经发生过严重暴动,导致整座城市封锁。
艾丝缇拉诞生在这么乱的城市里,到底是为什么从北方来到这里的呢?安这才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她.但是安却不觉得很遗憾。
安用手掌轻轻抚摸墓石。
“艾丝缇拉,那里冷吗?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清爽的风吹拂着安编起来的头发,安总觉得风的颜色跟昨天有点不太一样。
刚刚看到的天空颜色也变了,一定是夏天的脚步己近了吧。安说道:“如果今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可以像季节这样固定出现就好了,这么一来人就不会迷惘,就不会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了。”
黑云已经散去,没有一丝杂色的蔚蓝天空覆盖着整座山丘.
但是,安的心里依然是一片愁云惨雾。
她在思考两件事情,一是自己失去的东西,一是自己得到的东西。
(不管到哪里,我依然是加瑞安人,不管怎样,我都无法逃避这个宿命。)
为了复兴祖国,安是重要的号召。为了将铁壁国再度重建起来,也为了那些忠于祖国而不断忍受苦难的同胞们,安必须当一个公主。
而这件事情会将战争再度带到世界上来。铅弹将会射进土地中,人们会忘记怒吼以外的话语,薛德立迟早也会面临必须战斗的一天吧。
但是,他却对安说,要安一起来……
安从山丘上望向位在西边的北部路线火车站,列车从刚才就已经停靠在站内,那是薛德立将会搭乘,正午出发的列车。现在所有行李应该都已经搬上车了吧。
安已经下定决心不去了,但是却无法不想起他的声音
——一起来吧。到时候再决定要去哪里就好了,安普洛希雅
“艾丝缇拉,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问出口,艾丝缇拉也不可能回答。每当风儿吹起的时候,依偎着墓石的花草便会像点头一般摇晃着。
——世界不是由人去改变它,而是它自己会改变的。
艾丝缇拉曾经如此对安说过,安觉得现在的自己总算稍微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含意了。
那一定是自己会改变自己的意思。
自己改变了,世界也会跟着改变,这么一来,就不需要改变世界的武器。
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点点交谈的时间就足够了。就好像薄荷茶里面,有着清爽人喉的风一般的感触一样。
——而安在遇到艾丝缇拉之后;确实改变了。
(那么,今后呢?)
安想到这里不禁愕然。
艾丝缇拉改变了自己,她的一句话给安的冲击,比几千几百颗子弹还要强烈,足以让安改变心意。
但是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艾丝缇拉已经不在了,那么谁会改变我呢?谁会对我说出这么和肯的话呢?
“虽然你说言语没有任何意义。”安在脑中想起那个笨拙的深绿色视线。“我虽然这么不善言词,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我一直觉得把想法说出来比保持沉默来得好。”
“薛德立……”安普洛希雅呢喃道。
世界或许真的会自行改变。就算安不去改变世界,但是薛德立存在的话,或许就可以。
那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呢?可能是能够很简单利落,轻松完成的事情也说不定。就像火车开往下一站一样……
(火车?)
安惊讶地抬起头,镇上的时钟塔报出正午时分。
当那座钟敲完十二响之后,薛德立搭乘的列车便会离开这座城市。
而他想必再也不会与安有任何交集了吧。
这样很讨厌。
绝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我得赶过去……”
安抬起头。
她有如溜滑梯一般冲下山丘,直直奔向车站。她喘着气,紧缩的喉咙和内心都很痛。
安不懂太复杂的事情,但是她现在很确定,自己非得搭上那班火车不可。
她体内的血液对她诉说“得要传达自己的想法、得要赶去,得在火车离站之前!为了改变我的世界”!
宣告半个中午的钟声回响在山丘上,安内心非常焦急,只期望现在在钟塔上敲钟的人可以慢慢地敲……拜托!
安普洛希雅向神祈祷。
薛德立听到宣告正午的时钟塔钟声从镇上传过来。
只要那个钟敲完十二响,火车就会发车。
弹簧从刚刚就已经开始绞动,汽笛也响过好几次,总觉得火车本身都变得坐立难安了。
薛德立不管自己心脏狂跳,一直盯着镇上的方向看。早上的他虽然还很确定安普洛希雅一定会来,但是到了现在,这份确信已经像平底锅上的奶油一般,逐渐消失了。
红脸车掌对薛德立说道:“小子,要开车了,你就死心快点上车吧。”
“可是……”
车掌对薛德立摇摇头。
薛德立无可奈何,只好登上车掌列车的楼梯,但安还是有可能及时赶到。
就算薛德立现在回头看到路上的人影是安,她也赶不上车了,但薛德立就是没办法彻底死心。
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缓缓地开始转动。犹如独角仙头角般的烟囱开始喷出白色的蒸汽,那简直就像一条白色大蛇打算咬住天空一般,朝天上攀升而去。
就在此时,薛德立看到有人正从山丘的方向横跨对面铁路冲过来。
“安普洛希雅!”
薛德立紧紧抓住车掌车厢最后面的栏杆。
“安,快点!”
薛德立从栏杆上面探出身子,并将双手伸得老长。他看到安普洛希雅拼死拼活地跑过来。
驶出月台的列车,已经开始往前加速了,薛德立不顾一切地跨出栏杆。
车掌大声警告他“危险啊!”
“安!手给我……”
薛德立用一只手抓住栏杆,整个身子探出去,打算抓住安的手。当他抓到安那粗糙的手时,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彻夜未眠,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我说安啊。
假设就算如你所说,有个言语无法传达想法的世界存在,而人们也绝对无法舍弃武器。
但是只要牵着手,就没办法再握住其它东西,而互相牵着的手也不能算是武器吧。
如果我这么说,想必你会笑我傻,会说这只是没有实际意义的表面话吧。
但我却觉得这样很棒。
真的很棒。
——今后我也想一直跟你讨论这类话题。
“安,跳过来!”
她瞬间露出迟疑的表情,薛德立扯开喉咙喊道:“相信我!”
薛德立只看到指尖。
吹打他脸颊的劲风简直有如凶器一般。
安将双手伸过来,她说了什么。
话语蹦出来。
“薛德立……”
薛德立伸出手,比去年稍稍长了一点的手臂.抓到安伸出来的手。
两个人的手就像列车的连结器一般紧紧勾住。
安的身体瞬间浮空,薛德立使出蛮力将安的身体拉过来。两个人一起撞上车厢最后面的墙壁。
“呜……”
然后薛德立因为背部猛烈撞击的关系,好几秒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之后,车掌才惊讶地向两人问道:“你、你们没事吗真是乱来的孩子!”
车掌虽然两只眼睛依然睁得圆圆的,但还是不忘向最后上车的乘客收票。两个人一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相视而笑。
“呼……吓了我一跳。”
薛德立眼冒金星的症状消失之后,转头看看安普洛希雅。
“喏。”
“咦?”
薛德立的语气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强硬。
“我说得没错吧?”
安稍微楞了一下,然后“嘿嘿”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薛德立也跟着笑开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安的手,吓了一大眺。两个人的手因为牵得太紧,不禁忘记要放手了。
“哇哇!”
当薛德立慌慌张张地打算放手时,却反被紧紧握住。安普洛希雅以诚挚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双唇动了动
“薛德立,那个……”
“呃?”
“我……”
心啊。
像子弹一般传达过去吧!
气笛的声音越过山巅回响耳际。列车缓缓驶出车站,逐渐加快速度。
火车再度鸣了一次气笛。
“哔——”
铁轨旁边的横木信号机,伴随这声气笛,“喀”地一声落下。
—FIN—


不是后记的后记
大家午安,我是在MF文库J首度与各位见面的新加入者高殿。
我个人第一次出版文库书籍到现在,前前后后也已经过了四年左右吧,这回总算达成当初的野心了。
谢谢,这一切都是心胸宽阔的MF文库J的功劳。MF文库J万岁,不是UGJ喔(冷)。
我的野心有很多(露小裤裤啦、体操热裤啦、学校泳装等),而这次达成的是“巨乳”角色VS“贫乳”角色。
我个人由于长年以来一直很愤慨,各种成年刊物封面尽是前者,所以想诚心地向各位推荐后者。
话说某一天,一件震撼性的真相打击到每天说着贫乳万岁的我!
神谕:“愚蠢的家伙!”
我:“来者何人?(战队作品里坏人常用的说法)”
神谕:“凭这点程度的知识就想自称乳发烧友,真是笑死人!这种家伙该去灌饱一个月前的牛奶,然后死守着厕所啦!”
我:“你说什么?等等,为何你口操萨摩腔方言?”
神谕:“乳并不只有巨乳贫乳,比贫乳好—点的叫微乳。”
我:“微乳?”
神谕:“比巨乳更加量跳楼大甩卖的是爆乳。”
我:“爆乳?”
神谕:“顺带一提,写真女星的胸部一概称之为(因为是最合适拍写真的胸部)适乳。’
我:“适乳?……我、我没听过这种说法。”
责编金田一:“对不起,是我刚刚胡诌出来的。”
我:“胡诌的啊!”
……但是这却足以让我垂头丧气。太天真了,我对乳量实在太缺乏知识了。
我完全没想到萌乳的种类居然可以分得这么细。
我:“既然这样,那我就得安排微乳跟爆乳角色登场了!”
总编(正常人):“不,等等,高殿小姐好歹是位女性……”
我:“一定得安排出来!(没在听)”
就是这样,下一本书将不是推出《铳姬2》而是《乳姬1》了(骗人的)。
总之,亢奋得莫名奇妙之下开出来的玩笑先摆一边,这本《铳姬)能够推出,真的是托了许多人的福。
这次出书的日期跟平常帮我推出作品的角川BEANS文厍系列发刊日完全重叠,结果让无法同时执行多数工作的我这个鸟头陷入一片混乱……如果各位喜欢《铳姬》这部作品的话,希望各位也可以光顾—下那边的作品……碎碎念……啊,不是在说乳。
替本作绘制非常出色插图的复波克己老师,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接下本作品的插画工作。
我已经浅浅地反省自己,居然做出要一位男土把安普洛希雅的裙子画短一点,并且让她露大腿的举动。
不不,每张插图真的都既帅又可爱。
非常谢谢你!
然后,我要谢谢让我迷上枪的师父,等收到版税我要去买来复枪啦。
但愿这本第—集能够平安畅销,让这套《乳姬)(还在说)……不对,《铳姬》的后续能够写到完结,我会默默祈祷的。
请各位多多支持。
自己是O乳的高殴-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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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zhongze 勳爵
很不错的一部小说,接着看第二部

14 年前 0 回復

3cc3cc 伯爵
看到铳姬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一个人名呢,结果发现,这只是一支很牛X的枪而已

因为我看过一个漫画叫魔炮使者黑姬,战斗方式也是要用魔枪,借助枪来使用魔法

在这部小说中,一开始的序章的那首东西写得好严肃啊,害得我还以为这是一部很黑暗,很严肃的小说
结果发现,原来不过如此,这只是一部比较普通的轻小说罢了。2个女主角,一巨乳,一贫乳,一温柔,一傲娇,还有一个普通但不简单的男主角(男人不强势点,哪里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啊,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姐姐,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亲姐弟)。这是一个比较标准的轻小说配置,可以满足广大宅人的要求。

但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本小说会像零之使魔一样,巨乳的女主角会是温柔的人,而贫乳的就是傲娇的呢?难道这是11区人民的喜好吗,思考中。。。。。。

至于剧情方面,我觉得实在没有什么高低起伏啊,实在是看不出这本小说有什么高潮部分,没激情啊
剧情实在太过于中规中矩了,故事首先让主角们露一下面,然后随便到一个地方,随便的引发一些剧情,之后在主角的身世方面做一些文章,貌似连坑都没有挖啊。之后就要为爱与正义而战了,要为了保护那些连作者都懒得花墨水来描写的路人甲乙丙丁,那叫我这个读者如何产生共鸣,如何有感情波动呢?

之后,到了那个修道院, 安普洛希雅就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可以说,这又是一个没有什么坑的身世,实在引发不了我的兴趣啊,之后,更因为她的任性而没有计划,过于冲动的行动,导致了修道院院长的死亡,反抗组织的行动失败,更使得我感到郁闷

在最后终于遇到了奥利凡特,就像大多数不甘寂寞的BOSS一样,奥利凡特给主角说了一大番除了拖延时间外没有其他意义的话,实在郁闷啊

当然,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发生了一件让我大跌眼镜的事了:可以把圣歌唱的惊天地,泣鬼神,秒杀无数生灵的修女爱珥文竟然是一个被誉为“铁公主”的战斗高手(当然,就唱圣歌的功力而言,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高手囧RZ)

那爱珥文到底是何方神圣呢?这终于出现了一个让我感到有点在意的坑了
在这三个人里,一个是魔力无比的“暗之魔王”,一个是实力坚强的“铁公主”,一个是貌似很有魔法天赋的亡国公主。那这三个人会在这舞台上掀起什么风浪呢?我只能拭目以待了

不管怎么说,看在巨乳(还是后记中所说的爆乳?)“铁公主”的面上,我也不做什么不好的评价了,希望下一集更精彩吧...

15 年前 0 回復

fr116543 伯爵
嗯!怎麼說呢
就是雜亂吧!
第一篇那個故事實在是不行啊!
起頭不好,結尾也差
敘述雜亂,描寫做作
一整個不行
第二篇開始有好一點啦
不過文字敘述雜亂的狀態還是一樣
不過看的出有進步
整本看下來還算好
自從有那個蘿絲.瑪麗亞的例子之後
我就不再單看一本就捨棄系列作
下一本再看看吧!
作者的設定還蠻老梗的
這時候就看寫作功力了
輕小說嘛!
娛樂性最重要
至少第一集
我認為作者把整個世界觀和人物關係點的很清楚了
以系列作品還說
算是及格
不過還是要看接下來的故事發展
亡國公主+魔導少年+少年的姐姐是敵人...
這類型算是很好發揮的
接下來繼續加強文筆的話
也可以成為娛樂性不錯的作品
但以第一集來說
只能說及格

16 年前 0 回復

snake2323 侯爵
刚开始还以为是漫画黑姬的小说版  结果却不是  可是写的还不错

16 年前 0 回復

84493030 騎士
挺好看的,支持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odyssey98 平民
這部動畫粉喜歡
小說看看唄

16 年前 0 回復

jackinabox 騎士
不错,謝謝樓主的分享,我下来看看

16 年前 0 回復

依依不舍 平民
感谢分享
努力看看看~~

16 年前 0 回復

kobe13500 平民
好像不错看的小说
朋友推荐的
谢啦

16 年前 0 回復

gundamfire 騎士
我又把漫画给找出来了,不过人物真的完全不一样啊???奇怪

16 年前 0 回復

gujiewen 侯爵
好久没看到这么棒的作品了!多谢分享了

16 年前 0 回復

zero4 騎士
多谢大大分享,期待更新第2集

16 年前 0 回復

sherlook 公爵
这个一直想看呢,感谢LZ了,不知道有没有TXT

16 年前 0 回復

horizon_rei 平民
多谢楼主,这就看~~

16 年前 0 回復

某苍 子爵
偶想要TXT版的说....
都出N久了怎么还没放出来啊

16 年前 0 回復

reset 侯爵
這部還真不錯看阿~接這來去找第2集看哩~
感謝大大的分享阿~

16 年前 0 回復

某苍 子爵
偶好想要TXT版啊~~
哪里能找到唉~

16 年前 0 回復

江南月 王爵
多謝分享   对作者报以深深的感谢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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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check 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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