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 [叶山透][第一卷][译者邱钟仁][录入完毕]


过去有位人称“疯狂天才”的科学家,他所留下的种种惊人发明被称为“遗产”。现在,仍不断有国家与组织想要取得这些“遗产”……
而现在,浮在海面上的循环环境设施“球体实验室”,已经被一个觊觎设施内“遗产”的武装集团所占据。
在当局推测要镇压该设施会相当困难的情况下,所召集而来的最后王牌,却是一名全身受到枷锁束缚的奇妙少女!这名少女有着熟知“遗产”的天才头脑,以及任谁看了都会被吸引住的美貌,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终于获得解放的神秘少女与凶暴的恐怖分子之间,一场壮烈的战斗即将揭开序幕!
由叶山透与山本联手推出的超人气精彩硬派动作小说第1弹!

扫图者:蓝天,光夜
录入者:朽影,kug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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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也才发现呢,感谢蓝天的说~~~~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4-13 22:46 编辑 ]


若要举出疯狂科学家的名字,想必大多数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出峰岛勇次郎这个名字吧。
他的才华在每个领域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那疯狂的言行举止却更加引人注目。然而他又是个如假包换的天才,连伽利略或爱因斯坦的功绩与他相比,也都不免显得逊色。
就算是峰岛勇次郎已经下落不明的现在,他留在世界各地的惊人发明仍被誉为“遗产”,让觊觎者前仆后继。峰岛勇次郎有着一种无礼道德伦理的疯狂特质,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至今仍对他迷恋不已。
(摘自《改变历史的天才 最终章“天才的疯狂”》)

序曲


这个房间是少女的监牢。
没有任何窗户,地板及墙壁都是由厚重的钢铁构成,唯一的门更是一看就知道极为牢固,散发着拒绝开启的氛围。一个还只有七、八岁的少女独自抱着膝盖,坐在这个冰冷房间的角落。
少女看来并没有因自己的际遇而忧愁。尽管接触到身体的地板与墙壁持续夺走她的体温,但她仍然眼神空洞地呆看着地板。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长得眉清目秀,简直就像日本人偶一样令人怜爱,更让她的际遇显得令人心痛。然而这里却没有任何抱有这种感慨的人物存在,只有这个幼儿孤伶伶地待在里面。
也不知道虚度了多少光阴。突然间,一阵刺耳的机械动作声,打破少女周遭那简直就像冻结住了似的光景。挑高的天花板角落缓缓开启,为阴暗的房间带来了光明。
如果少女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看,想必会隔着厚重的玻璃,在光亮中看到五、六个人的身影。然而少女却一动也不动,让她身边的一小块空间始终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站在光亮中的一群人穿着西装,年龄从中年到老年都有。不但没有人同情少女的处境,甚至以忌惮的表情,站在高处往下看着她。
“这小丫头还活着吗?”
其中一位男性敲了敲玻璃,等着看少女有没有反应,但他的期待落空了。少女的视线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地板,看不到丝毫变化。接着他又更用力地敲了敲,仍旧没有反应。
“昨天也是这个样子吧?这样真的派得上用场吗?”
另一个对眼前景象耸了耸肩的男性说:
“还是应该处理掉吧。如果派不上用场,那就更没有理由留她了。”
“不,要放弃她头脑里的丰富知识,实在太可惜了。”
又有另一个人开口:
“等到发生问题可就太迟了。”
“你也太多虑了,难道你认为她有办法从这个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的监牢里逃出去?”
“可是看她那个模样,真的会有用处吗?简直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啊。”
“还不只这个问题。万一被其他国家知道日本政府暗中藏匿这丫头,事情可就麻烦了。”
“只要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若真的出问题,就干脆连这整个设施一起废弃掉。”
“你以为这件事躲得过美国跟欧洲诸国的调查?”
“这不就是你们的工作吗?你可知道为了紧急凑出这笔预算,我花了多少心血……”
“等一下!”其中一人指了指玻璃下面那个蹲在房间角落的少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原本一直蹲着不动的少女产生了变化。她那空洞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从地板上转到站在玻璃窗另一边的这群人身上。
“看来还活着啊。”第一个敲打玻璃窗的男性似乎有点透不过气,用手指拉了拉衣领。
“刚刚的话被她听到了吗?”
“怎么可能,这里应该是完全隔音的。我没说错吧,岸田?”
一个有着学者风貌,穿起白袍来显得有模有样的发福男性,有点懦弱地答了一句:“应该是这样没错。”接着用手帕擦了擦汗,战战兢兢地补充道:
“呃,再怎么说她也只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请各位手下留情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
“管她小孩不小孩,她可是那个人的女儿啊。”
“让这样的人担任这个设施的负责人,真的没问题吗?”
面对这一连串毫不容情的责难,叫做岸田的男性只是咬紧了嘴唇不答话。
“喂,她好像在说话。”
定睛一看,就可以发现少女无力地动着嘴唇。她似乎在说话,但是站在这隔音处理近乎完美的房间外,自然听不到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就算没有隔音,那太过虚无的声音,恐怕也会先被房间的寒气吞噬,没有办法传到这群人的耳里吧。
“看起来是在说话。用麦克风收得到声音吗?”
没过多久,监牢中所装设的麦克风,便收到了少女的呢喃。但是这声音实在太过细小,很难辨识出有意义的字词。
“听不太清楚啊。”
“只是在说梦话吧?”
“没办法把声音弄得更清楚吗?”
音量调大之后,少女那参差杂音的话声才总算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没办法……把声音……弄得……更清楚吗?”
少女的话没有抑扬顿挫,刚开始这群人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然而,当他们发现这句话,就是他们之中一个人刚刚才说过的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顿时僵住。
“喂,不是说有完全隔音吗?”
“是、是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岸田博士也露出无法理解事态的表情。既然有着完全隔音的设备,他们的话应该不可能会传到少女所待的房间里。就连之前某人敲打玻璃的行为,其实都是没有意义的。
“喂……不是说有……完全隔音……吗?”
麦克风再次捕捉到少女的声音,证明少女确实在重复他们的话。
“果然她也是峰岛的遗产之一。”
峰岛的遗产这词一出现,这群人的紧张感之中就开始夹带了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报告上可没说她有这种能力啊!”
“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果然还是该处理掉。”
恐慌转眼间急速扩大,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峰岛的遗产对他们来说只有一种意义,那就是面对未知的恐惧。少女发呆似的看着这群惊惶失措的人,第三次动了动嘴唇:
“要怎么处理掉?”
麦克风所捕捉到的少女声音,与男性的声音完美地重叠,说出这句话的人一瞬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也还处在混乱之中,没有发现这件事。
“喂,我刚刚那句话……”
接下来这句话也是一样,两人的声音完全重叠,这时周围的人们总算发现了。
“刚刚你说的话,还有她的话……”
又一个人开口,但是这句话却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从喇叭传来的少女声音,跟自己说着一样的话。甚至连这句话中断的地方,都没有丝毫差异。
再也没有人说话。众人只能在惊恐之中看着少女,换来的却只有那不带表情的空洞视线。
“各位真是不小心啊,竟然在她面前说出那种话来。”
就在恐惧即将达到顶点时,背后传来了一阵有力的声音。众人回过头去,站在那儿的是一名三十五岁上下,嘴边留着胡须,显得十分冷静的男性。
“是伊达啊?你说不小心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人对叫做伊达的男性发问,但又赶忙捂住了嘴。然而这次却没有从喇叭中听到少女的声音,他才放心地用手抚过胸口。伊达踩着仿佛经过计算似的精确步伐走近众人身边。
“伊达,那果然是峰岛的遗产。我是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但是她可以读出我们的话。”
“是读心术吗?”
“不,报告上没说有在做这种研究。”
“那个疯狂科学家的研究还没有全部揭晓,不是吗?”
众人再度开始了无秩序的喧闹。
“那也不是什么超乎常人的技术,应该只是观察嘴唇的动作而已吧。”
伊达一句话就让喧闹沉静下来。
“观察嘴唇的动作?”
“是的。我的部下之中也有几个人具备同样的技术,当然也做得到刚才她做过的表演。”
伊达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少女,但有个人提出反对意见:
“可是她刚刚明明是跟我同时说话,这你要怎么说明?”
“想必是很习惯读唇吧?各位不觉得只要仔细听听,就会发现她的话稍微慢了一点吗?在我听来是这样,各位觉得呢?”
“唔,听你这么一说……”
“的确是这样啊。”
“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在场的每个人,都认同了伊达提出的常识。
“过度提防反而正中她的下怀。对手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她是在捉弄我们取乐。”
伊达说完,若无其事地关掉麦克风的开关。少女以不带生气的眼神看着他的动作。
“对了,你的部队状况怎么样了?应该差不多可以开始正式活动了吧?”
“企图占有峰岛勇次郎的超时代科技而进行的凶恶犯罪,今后想必只会越来越多。我认为这个反遗产犯罪部队——Legacy Counter部队的发展,已经晚了半年了。”
就在每个人都松了口气的当下,唯有岸田博士脸上的表情始终非常严肃,因为只有他发现了伊达话中虚假的部分。
只有伊达与岸田博士看出少女与众人同步说话时,其实是她快了一步。然而他们并不会单纯推论这是峰岛遗产的能力或读心术:这并不是超乎人类所能的能力。但是他们也认为如果换个角度来思考,这种能力才是最棘手的。
——这些家伙什么都不懂。
伊达的表情丝毫没变,却在内心嘲笑这些人。然而当他隔着玻璃,把视线转到少女身上时,表情也不禁变得有些僵硬。
——她最值得畏惧的能力,并不是从峰岛勇次郎那儿继承下来的知识;而是能够随这些知识的知性,以及卓越的观察能力。
刚刚她已经表演过这些特质能够导出什么样的能力。仔细观察对方的言行举止,判断出每个人的修改与思考倾向,连对方会出什么话,都能完美的预测。这几个人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肯定是之前有过好几次这种轻率的言行。
当人处在特定的状况下,行动的倾向就会变得单纯,自然也就更容易预测。刚开始先以读唇术重复他们说过的话,让他们陷入混乱,藉此限制他们言行的范围。只要限定了言行的方向,要预测这些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话,对少女来说想必是易如反掌。
——读心术?别闹了,事态远比你们想的严重多了,你们刚刚是被她捉弄于股掌之间啊。
伊达跟这群人转过身走出了房间。岸田博士也在担心地看了少女一眼之后,跟着离开房间。
厚重的金属门关了起来,房间转为寂静,少女也理所当然地融入其中。
要揭开故事的序幕,还得等上十年的光阴。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0-13 14:33 编辑 ]


回LS的,那是某些热门的书,为了早些让大家看到而联合录入的
而像我这些的则是单人录入解决
另因为9S每章太长了,分段发出,录好一段发出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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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遗产的剥夺者


1

“请注意,能源消耗量已经超过规定值。请注意,能源消耗量已经超过规定值。”
被女性化的电子语音再度警告,让坂上门真十分沮丧。再看看水中监视器,正在用机械手臂搬运的器材更是一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还是别乱动吧。
门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把手从机械手臂的操纵杆上轻轻拿开,途中器材又往旁边倾斜了过去,但看来还勉强撑得住。
在萤幕的角落可以看到红色的文字正在闪烁,显示着机械手臂的建议能源消耗量,以及门真刚刚浪费的能源消耗量。后者的数值几乎高达两倍,而且作业才进行不到一半,这又让他更加沮丧了。虽然这项作业非得在今天之内完成,但他倒是很有自信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看看窗外想要调适一下心情。不过所谓窗外,看到的也不是野外,而是这个直径五百二十五公尺,几乎完全呈球型的大规模研究设施内的光景。
研究设施的名称为球体实验室,是以完全封闭的方式,重现自然环境循环体系的研究所。
如果这项实验成功,人们就能完全不依靠来自外界的补给,只利用设施内的资源生活下去。这项尝试当时大受吹捧,甚至被誉为引领人类走向太空时代的未来希望。以最极端的情形而言,如果能建立完整的环境循环体系,那么只要是在太阳光可以充分照射到的地方,这个研究室不管丢在太空之中的哪个地方,都不会有问题。
以前在俄罗斯与美国也进行过同样的实验,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球体实验室则跟以前的这些实验都不一样,以最新的生化科技与完善的电脑管理自然的力量。从实验开始到现在,这半年之间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几乎所有的职员,以及部分职员的家属,都跟门真一样住在这个研究所内;要说这里是个小镇也并不为过。考虑到实验的性质,所以研究所跟外界只进行最低限度的交流。当然这也是因为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只看得到海洋之故。发表当时无论媒体或是社会大众都非常关注,造成了很大的热潮。但到了现在,除了部分科学杂志之外,几乎都没有任何媒体会来采访了。
门真是从十天前开始在这里工作的。当初原本是打算利用春假期间,在这个食衣住行都供应无缺,待遇又好的地方打个工。然而事与愿违,他到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还没习惯,犯错的次数更是多到不禁让人想笑。
尤其是当初发表时的另一大话题,就是以超级电脑LAFI控管的管理制度,更是认他完全没有办法适应。
他不禁自问自答:“我该把十七岁的青春岁月浪费在这种地方吗?”门真找到从萤幕上显示的失态中逃避的途径后,让这个疑问在脑袋里打转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时,一位豪迈的男性伴随着粗犷的笑声出现了。
“哈哈哈,又来了?你还真是不管做几次都没进步啊。”
“不要这样笑我啦,横田先生。”
横田虽然停止了笑声,但嘴边依然挂着微笑,走向门真身边。他那三十岁左右持续锻炼的身体、松垮的表情,以及一嘴的落腮胡,都让人印象深刻。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可是管理一整个分区的技术主任。
他身上有种野兽的气息。门真认识他已经有一年以上,但对他的这种第一印象不但没有改变,反而还越来越牢固。这第一印象也包含了以一句“做就会了”的态度。就把操作机械手臂这种高难度的作业,交给一个打工高中生去做的不拘小节个性。
“今天是第几次了?第三次吗?”
门真无言地竖起四根手指。这下就连原本笑嘻嘻的横田,也不禁皱起眉头摸了摸下巴。
“呃,这可就有点让人不敢领教了,就算没天分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太难了啦!竟然要同时操纵七个轴,我实在做不到。而且搬的东西都快垮掉了,却先警告我能源消耗量的问题,这样不会太奇怪了吗?”
“别这么说,这个球体实验室每天的能源消耗量都有规定,毕竟这整个大得夸张的建筑物,完全只能靠太阳跟海流来提供能源啊。小小地球的资源有限,请大家珍惜使用。”
他甚至把最后那句话当成文宣似地唱了出来。在这个球体实验室里面工作的人们,往往有事没事就把这句话挂在嘴上。而这个球体实验室内的环境循环设施,也实实在在就是缩小版的地球环境。
“这样说吧,如果把你刚刚用掉的能源量,换算成地球规模——啊,嗯~~大概比得上东京一天消耗电力的三倍吧。”
“有那么多?”
“只要待在球体实验室里,就能切身体会到资源的可贵,不过要把这种技术实用化,也许还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吧。”
横田突然想直敢什么似地看了看手表。
“蜜蜂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该撤了。你还没吃饭吧?”
门真大大地伸个了懒腰,然后就跟着横田走出房间。
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巨大的丛林,怎么看都不像会出现在建筑物内的景色。这片丛林在直径五百二十五公尺的球体实验室之中,就足足占了六分之一的空间。因为要供应达到七千万立方公尺的空间所需的氧气,就得要有这么多植物。而且听说光这样还不够,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经过基因改良,以便提供更多的氧气。
一条铺了柏油的道路在丛林中横切而过,他们就快步走在这条显得很不搭调的路上。
“啊,时间到了,用跑的。”
横田看了看手表,他们跑了出去。
原本以为某些黑色的物体从天花板掉了下来,但是它们却像滴在水中的墨水一样慢慢散开。从这里看不太清楚,但其实里面的每一个个体,都是只有指头大小,叫做蜜蜂的小型机器人。
这片草木茂密如丛林的植物区,是为了供应球体实验室所需的大部分氧气而存在。而这些植物的管理及培育工作,就是交给这些机械蜜蜂来进行。之所以叫做蜜蜂,是因为它们的部分工作跟现实中的蜜蜂很类似;不过看着它们用四片翅膀在空中交错飞舞的模样,说像倒也是挺像的。
“总觉得看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啊。”
门真的自言自语,让跑在旁边的横田豪迈地笑了笑。
“你还真胆小啊。不但一点都不危险,而且要是没有它们,那么庞大的作业量可就都得用人工处理了。你竟然说他们让人毛骨悚然,小心哪天遭天谴啊。”
“可是蜜蜂的工作时间一到,都要把人疏散啊。”
“那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要是有人在里面乱晃,就得多耗费能量来闪开这些人。好了,我们也别留在这里碍事,赶快出去吧。”
转了个弯以后就看到一扇门,他们赶忙跑了过去。
“横田健一先生、坂上门真先生,两位的运动能源消耗量已经超过规定值。”
才刚关上门,就听到女性化的电子语音提出警告,门真与横田对看一眼,不禁苦笑。
“就连人的能源消耗量,也能做到误差值在0.1%以内的精确观测,峰岛创造的技术还真是了不起啊。不过就是太啰嗦了点峭知道那种喜欢欺负媳妇的婆婆是不是就像这样?”
“你问我,我也不会知道啊。”
窗外可以看到整群叫做蜜蜂的机器人正忙碌地飞来飞去。
尽管这光景有些奇特,但球体实验室内仍然维持着和平的日常生活。


“对人的能源消耗量管理,应该可以稍微放宽一点吧?你们不觉得今天抓得特别严格吗?”
监控萤幕的小金井把椅子转了半圈,寻求同事的同意。萤幕上显示今天的警告已经达到两千件以上。球体实验室内有五百七十三名研究员,一百五十名警卫。其他运作所需的工作人员及眷属三百二十名,合计一千零四十三人在这里生活。也就是说,警告量已经快到平均每人两次了。
“明天不是要在实验室里做那个实验吗?听说那个实验会消耗掉非常多能量。这差额自然是要我们来填补了。”
“球体实验室里面又还有个叫做实验室的地方,你不觉得这样怪怪的吗?”
“谁管他。”
男性说完,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从整个建筑物的规模来考量,监控整个球体实验室的这个中央管制人手,可说是极端的少,只需随时维持五名值勤人数就够,而且其实还可以更少。这也是拜统合管理的超级电脑LAFI所赐,但对于监视人员来说却是无聊透顶。
“这种实验应该不必靠内部电力来应付吧?毕竟在正常运作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会有那种状况。”
“谁知道。可能是想先试试能量供应的极限吧?实际上也还有多出30%左右,要不要去申请看看?不然照这样子看来,到下午警告一定是响个不停,吵都吵死了。”
这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告知有客人来了。小金井他们同时把视线转到设置在外面的监视摄影机所拍到的影像上。
“哦哦,这不是研究室的玛丹娜——宫根瑠璃子小姐吗?”看到小金井殷勤地要去开门,同事忍不住朝他嘟哝了几句:
“你真的是很幸福啊。”
“那还用说,羡慕吗?”
同事摆出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小金井开门请瑠璃子进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听到叹气的声音。在微微呈现彩虹渐层色彩有外壁玻璃之外,可以看到大型的运输直升机。
“怎么回事?”


要说明球体实验室的全景,只要一句话就够了——“直径五百公尺以上的玻璃珠”,而这个玻璃珠就轻飘飘地浮在海面上。
海面上还浮着一块巨大的板块,与球体实验室邻接。这是通往球体实验室的门户,包括直升机停机坪跟一个小小的港口。
警卫负责人神田带着严峻的表情,走向降落的一架直升机,他的身后跟着几名部下。
神田以警卫的工作为傲。球体实验室及是广受全球瞩目的实验设施,设施里面大量采用了天才科学家峰岛勇次郎所发明的超科技,对于产业间谍或他国来说,无疑是一座宝山。
所以他一向保持着高度的戒心,只要有丝毫可疑的地方,就不会让对方进入。
这时已经有几个人下了直升机,进行卸货工作。
“等一下,我记得要到下个礼拜才有器材要搬进来吧?”
神田扯开嗓子,朝着一名指挥作业进行、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男性大喊。
“啊?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螺旋桨的声音太吵,这名眼神有点阴沉的男性反问了一声。
“我是在问你,器材不是下个礼拜才要搬进来的吗?”
“你跟我们抱怨,我们也很为难啊,他们只跟我说要在今天的这个时间搬来。”
“货柜里装的什么?”
“喔,是一套恐怖份子。”
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让神田皱了皱眉头。


“唉呀,糟糕,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休息区的桌前享用着供应给员工的晚餐时,门真的视线茫然地跟着直升机飞过的轨道移动。这时横田以他那很假装的演技,用拳头“啪”地一声敲了另一只手掌,显然有麻烦的事情要拜托门真。这是门真在与他相处过一年之后,所学到的第一件事情。或许落腮胡也可以算在脸皮的厚度之中吧?就算用白眼看他,他也是丝毫不为所动。
“我有事要拜托你,你一定肯听我说吧?”
看吧,这不是来了?门真原本还想装作没听到,但横田却根本没管他作何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明天一整天,可以豆腐乳你在中央球体区帮我代管吗?”
唉唉唉,门真在内心暗自叹了口气。
中央球体区,负责处理球体实验室内所有控制工作的电脑LAFI中枢就设置在这里,是整个设施内最重要的一区。
“拜托,我只是个打工小弟,安全等级只有7,这意思你懂吗?”
“当然懂,意思就是说你的地位再卑微不过了。”
“对对对,反正我就是很卑微。那我这个卑微的打工小弟,又怎么进得去中央球体区啊!”
“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那里的安全等级可是0耶!就算我想进去门也不会打开,只会引来一大群警卫而已!”
横田虚假地哦了一声,门真也不再理他,大口吃起晚餐来。晚餐的菜色相当豪华,味道也无可挑剔。真不愧是号称完全循环环境设施的地方,从材料到调味料,全都是在球体实验室内生产出来的。简单来说是自给自足,需要从外界取得的补给,就只有太阳光与海流的能源而已。
“我说啊,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拜托你这种事吗?你一定很好奇吧?对不对?”
“我一点都不好奇。”
“是吗?你果然很好奇啊?真拿你没办法,我就特别告诉你吧。”
看,脸皮够厚吧?门真一脸疲惫的模样,把筷子从嘴边拿开。
横田从他那个破布似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得很可爱,跟他显得非常不搭调的小盒子。那盒子一看就知道是要送人的礼物,而且还周到得连卡片都准备好了。
“因为明天是镜花的生日呀~~”
镜花是横田的女儿,今年要满四岁了。只要看看横田的模样,根本不需用到泡一碗面的时间,就可以看出他有多么溺爱女儿。
尽管这个身体扭来扭去的中年大叔让门真觉得头痛,但他还是找了句无关痛痒的话来说:
“说到这个,原来横田先生也是家眷组的啊?”
所胃家眷组,就是指携家带眷住在球体实验室里头的人。因为球体实验室在实验性质上,必须要求工作人员在里面居住好几个月,甚至超过一年;所以有不少人把家人也接进来居住。这种家眷组已经超过上百组,再加上称为单身组的人,在球体实验室里形成了一个小镇。
而在单身组之中,也有些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凑成对,因此变成家眷组;而且这样的人还意外的多。看来在这缺乏娱乐的球体实验室之中,男女之间的感情特别容易发展起来。现在单身组的男性之间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如何跟同属单身组的宫根瑠璃子一起成为家眷组。门真也见过她好几次,每次她都很随性地称门真为打工小弟;但有着成熟美貌的她,却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息。
“我也不是不懂啦。不过刚刚也说过,凭我的安全等级,是不可能进到中央球体区里面的。”
“哦哦?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啦?”
横田露出了邪恶的微笑,一阵不祥的预感让门真想拔腿就跑,但是已经太迟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办法搞定安全等级的问题,你就肯帮我代班,就是这么一回事!好,我欣赏你的胆识!”
“用不着你欣赏啦……”
横田把休息区的电脑终端机拉出来,用他粗壮的手指灵巧地敲起键盘来。
“嘿嘿,其实这里头有些小机关。之前我有跟你说过吧?这台叫做LAFI的电脑,在比现在使用的OS更深层的地方,还藏着一些东西。你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不过先不讲这个。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叼着香烟吗?就算没有点火,管理部也会有人来抱怨的。”
“不要说这种像是我老婆会说的话好不好?算了,听我说。不久之前我掌握到线索,知道OS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就是LAFI的真面目。实在是有够厉害的,设计理念跟以往的电脑完全不一样,我一直弄到最近才慢慢有了点头绪。”
“我听不太懂?”
“也就是说,原本以为总经理就已经是LAFI公司里面最大的人了,没想到他背后还有个集团总裁,而我就弄到了一条可以直接跟集团总裁接触的热线。”
“啥?可以跟集团总裁说话,会有什么好处吗?”
“那还用说,这样就可以窜改很多东西,而且不会被人发现。例如说……看,搞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VIP了,安全等级是0。怎么样,喜不喜欢啊?以后你爱到哪儿去逛都行。”
“这样好像会发生很多问题……”
“不用在意,在管理部还有保全部所用的OS上,都不会留下记录的。”
“不,我说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中央球体区的检查工作就拜托你了。”
这个人果然没在听别人说话。
“我则要趁这个时候,来跟镜花一起开个生日Birthday Party啦!镜花~等我喔。”
“你的英语跟日语重复了。”
枪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来,请进请进,这地方有点闷就是了。”
为玛丹娜领路的小金井,态度显得非常殷勤。
“对不起,会不会打扰到各位工作?”
当小金井请她进入中央管制室,宫根瑠璃子就以一如往常的低调态度走了进来。这种低调的态度与她美艳外貌之间的隔阂感,也是让她大受欢迎的秘密之一。她的手上还提着很适合她的可爱包包。光是她站在那里,就马上让原本气氛沉闷的中央管制室变得亮丽起来。
“不不,我们很欢迎瑠璃子到来,大伙正好觉得很无聊呢。”
小金井丝毫不介意同事的冷淡视线,引领瑠璃子进来。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同事努力装出例行公事的口吻发问。
但瑠璃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目光转往许多萤幕之中的一个。
“真是稀奇呢,今天竟然有直升机来,是预定要送什么进来吗?”
瑠璃子这种自说自话的个性,让同事耸了耸肩膀。
“我们这边也没收到通知,看来应该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看着画面上众人像是在争论的情形,她只是耸了耸肩膀。这情形虽然稀奇,但也不是没发生过。三个月前也发生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也是一样起了争执。
“不过今天还真是热啊,我都想干脆跳到正下方那个蓄水池里了。”
瑠璃子似乎觉得小金井的这句很好笑,她用手捂住嘴笑了起来。
“我可不知道你竟然有自杀的倾向啊。”
同事的语气显得越来越拿他没辄。
窗外的正下方有个蓄水池,主要用途是以电解的方式来调节大气成分。但从中央管制室到蓄水池之间,有着五十公尺以上的高度差,从这里跳水无异是自杀行为。
“不过小金井先生们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毕竟天气热成这样,光是看到蓄水池上波光摇曳的模样,都会让人觉得很凉快。”
“没错吧?没错吧?”
小金井得意地点了点头,显然这句话深得他心。
“喂,等一下!外面的情形怪怪的。”
同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萤幕上显示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可以看到警卫接连倒地。开枪的人是直升机的驾驶员,还有好几个手持枪械的士兵从直升机中出现。
“可恶,那些家伙是怎么回事?赶快按警报!”
“这样我会很为难。”
瑠璃子把手伸进小小的包包里,从后方把拿出来的东西,架在同事的脖子上。
“咦?”
下一瞬间,大量的鲜血从同事的咽喉喷出,将操作盘染成一片深红色。凶器是一把小刀,正在瑠璃子手中转个不停。
其他监视员立刻有所反应抱出枪来,但瑠璃子却做出万万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动,让他们没能立刻采取接下来的行动。瑠璃子在众人环视之下,用手指抓住自己的衣服,接着一口气往左右撕了开来。然而应该要有她的身体存在的空间,现在却看不到任何物体,完全是一片透明。当瑠璃子随手把衣服抛在一旁,就只剩下原本就没有衣服遮住的头部与手臂肌肤,以及她手上沾满了血的小刀悬在空中。
“嘻嘻嘻嘻。”
随着一阵娇艳的笑声,瑠璃子的头部跟手臂也慢慢变得模糊而消失,最后整个人的身影都完全不见踪影。
直到第二名牺牲者咽喉喷血而倒在地上,所有人动弹不得的状态才终于解除。在一阵混乱之中,又是一个人中刀倒地。拿着小刀的隐形杀戮者,接二连三地增加牺牲者的人数。
不到十秒之内,中央管制室便染满了鲜血,尸体也倒落一地。这段期间之中,小金井吓得哑口无言,完全无法掌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到底是……是在开什么玩笑?”
全身发抖的小金井,在咽喉上感受到一股被小刀抵住的冰冷触感。就像当初消失的时候一样,瑠璃子的身影又慢慢渗了出来。
“这是革命的开始。”
瑠璃子露出凄艳的笑容,割开了小金井的咽喉。

门真与横田所听到的枪声不只一发。刚开始是连续的枪声,后来则断断续续,不久慢慢停止,留下一阵令人沉痛的寂静。
“横田先生,刚刚那是!?”
“门真,你待在这里!我去一趟管制室!”
说完横田就以平常从未显露过的敏捷身手跑了出去。门真也犹豫着是不是该展开行动,最后还是选择静观其变。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轻率妄动,反而为横田带来麻烦。
等了五分钟、十分钟,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太奇怪了。刚刚的枪声怎么想都应该是警卫方面出了问题,却没有听到任何警报,这实在太奇怪了。
——出事了。
当门真确信这一点,就立刻展开行动。去管制室也许太危险了,但他非常担心横田的安危。
门真跑过走廊,穿过连接建筑物的管状通道,一路前往管制室。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任何人。
奇怪,太奇怪了。脑袋里的警报越响越大声,现实的状况却是既冰冷又沉静。
当门真来到管制室前,就看到门是开着的。鼻子嗅到一股挥之不去的异臭,不用看也可以想像出里面是什么情形。他把身体贴在门旁,悄悄地探出头去。
里面一片血海,人们全都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尽管看到的光景早在意料之内,但门真仍然非常动摇。可是现在没空悲观了,得赶快把这件事告诉大家才行。里头除了满身是血的警卫之外,没有任何人。
他战战兢兢地走进去,没发出半点声响。把伏在操作盘上、已经断气的人移开后,两只手已经沾满了血迹。他赶忙擦了擦手,但仍然擦不掉那黏稠的感触,只是把衣服弄得更脏更已。
门真找出警报开关,半敲半按地用力压下去,然而周遭仍是一片寂静。门真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开关,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不会响?”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到了门真的惊叹,耳边传来了一阵呻吟声。门真以为可能还有人活着而转过头去,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铁青。
“横田先生!”
他赶忙跑过去,却踩在血糊上摔了一跤,把衣服弄得像是被大雨淋过般湿答答的。但他仍然半走半爬地来到横田的身边。
“横田先生,横田先生,你还好吗?请你振作一点!”
一看就知道已经没救了。横田的衣服被血弄得脏兮兮,每当他发一声呻吟,染上血迹的部分就更加扩大。
“哟……是小弟你啊?”
横田口中发出诡异的血痰声,每一次咳嗽,都咳出大量的鲜血。
“我马上叫人来帮忙。”
门真打算站起身来,却被横田一把抓住。
“没用的,我已经没救了。”
“没有这种事!”
尽管嘴上这么大喊,但他早已深知横田的话才是对的。横田已经撑不了多久,顶多再一两分钟而已。门真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做出这么冷静的分析,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厌恶感。
“赶快逃吧,通讯机不能用了,你要把这件事告诉外面的人。”
“我一定做到,所以……”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我知道了,你别再说话了……”
“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要麻烦你……我真的很感谢你。”
“我才不知道受了横田先生多少照顾呢,别说了,算我求你!”
“把这个……”
横田颤抖的手上,拿着被血弄脏的礼物盒。
“……我大概是没办法亲自交给她吧,只好拜托你了。”
“我会交给她,我一定会交给她,你就别再……”
从横田的身体流出来的血,就像地毯似地蔓延开来。
“不好意思啊……镜花,今年我……又没遵守约定了……”
横田的眼睛失去了光芒,他并不是像睡着似的慢慢死去。瞪大的眼睛与扭曲的表情上明明白白地记得着愤怒与悲伤,是那种一切事物都被人强行夺走的悲惨死亡。
“……横田先生,横田先生!”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滴下来的眼泪,在地板上的血泊中溅了开来。礼物盒被门真紧紧握住的拳头压得扁扁的。
“感动的告白结束了吗?打工小弟。”
背后突然传来女性的声音。门真听到耳熟的声音赶忙回过头去,却一个人都没看到。
“嘻嘻,你果然好可爱。”
“难道是宫根小姐?”
“哎呀,我不是一直告诉你,叫我瑠璃子就好了吗?”
门真看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只有死状凄惨的尸体映入眼帘,难道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吗?
“好了,你也该追随他去了,打工小弟。”
脖子上传来一阵寒气,让门真反射性地想把身体往后缩,但地上的血让他滑了一跤,某种物体紧接着擦过咽喉。摔倒的动作让地上的血溅了起来,而这些血液却在空中停住,看来是附着在某种看不见的物体上,但这些血液也很快变得模糊,最后消失无踪。
“透、透明人?”

“啊哈哈哈哈,这个嘛,这么说也没错啦。这是光学迷彩。你都读到高中了,这种程度的SF用语总应该知道吧?”
门真的确是知道,这是控制光线折射进行伪装的技术。虽然不知道效果是不是能以如他所见来说明,但总之就是可以让人隐形。
“呵呵,我们就聊到这儿吧。”
坐在在地的门真勉强向后退开,接着就有某种物体从他的鼻尖划过。他直觉地了解到,那就是夺走这里许多人性命的凶器。
这时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让门真怀抱着希望看向房间外,但他的眼神却立刻染上绝望的色彩。站在这个房间唯一的门外面的,是一群穿着奇特的武装集团。无论以多么保留的眼光来看,他们都不像是跟自己站在同一边的人。球体实验室正受到不明外来势力的蹂躏,横田死了。
门真朝瑠璃子所在的空间瞪了一眼。
“什么!?”
门真的视线中所蕴含的杀意浓度,让隐形的杀戮者一瞬间有所退缩。
他没有放过这个空档。瑠璃子的背后有一扇已经裂开的玻璃窗,而在玻璃窗的外头,则是离地面高达五十公尺以上的空间。但门真并没有犹豫,立刻抓住这个空档从她身旁跑过,整个人撞在玻璃窗上。
门真的身体往玻璃窗外掉了下去。
“难道要自杀?”
随着震惊的声音传出,一位女性的身体从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出现,是宫根瑠璃子。她的身上穿着奇妙的紧身衣,就是这套衣服藏住了女性的身体。
瑠璃子赶忙朝破掉的玻璃窗下方看过去,就看到远在下方的水面上所溅起的盛大水花。是自己太疏忽了,没有想到管制室的窗外下方就是蓄水池。不过他竟然敢从这种高度跳下去……不,更重要的是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那阵压倒瑠璃子的杀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想都不觉得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瑠璃子,情形怎么样?”
这阵来自背后的声音,让瑠璃子的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原本严峻的表情,一瞬间就改为恍惚的神情。
“非常对不起,让一个人逃了。”
让她以兴奋的话声报告的对象,是个外表文弱的年轻人。无论是他那修长的身材、眉清目秀的面孔、还是一身黑衣装扮的种种特徵,全都被他散发出来的自信光芒掩盖过去。这位从表情、从言行举止、从全身都散发出自信光彩的年轻人,名字叫做风间辽,乃是这个逐渐占领球体实验室的武装集团领袖。
“没关系,我要下去LAFI一号机的管制室——中央球体区了。只要把那边控制住,谁也踏不出这球体实验室一步。”
“是,风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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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好几架漆有电视局或报社商标的采访用直升机,全都集中在一个地方,挤得天空水泄不通。眼下可以看到就算处于大海之中,仍然显得非常巨大的大型研究设施——球体实验室,这就是他们采访的对象。
“各位观众看到了吗?这座耸立在海上的巨大建筑物。这个直径五百二十五公尺,为了日本以及全世界的未来而建设的巨大研究设施——球体实验室,已经遭到不明集团占领了。”
记者以掩饰不住的声音报导着。这种争夺峰岛勇次郎的发明——也就是所谓的遗产的案子,虽然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但这次事件的规模却不可同日而语。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七小时。但是到现在为止,犯人方面还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警方也没有明显的动作,仍持续胶着状态。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随着时间的经过,民众不安的情绪也不断高涨。”
仿佛要牵制报导直升机似的,多架警方直升机在空中盘旋。
“根据一项未经查证的情报指出,有一名少年独自从犯罪集团的占领下逃了出来。拜这位少年极具勇气的赌命行动所赐,警方才能接到报案,也才揭露了本次球体实验室遭到占领的事件。事情经过似乎是这样。”
记者做出专心听耳机的动作,情绪变得更加亢奋。
“啊,摄影师表示已经拍摄到了疑似刚刚向警方报案的少年,请大家看看摄影机的画面。”
记者的声音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转接到来自上空的另一架摄影机所捕捉到的画面。
“是,这里是XXX町警察局的上空,疑似刚刚报导的少年,正被人用担架抬走,各位观众看得到吗?就是那个,现在他正被人抬上直升机。我们可以看到直升机的标志……Lagacy Counter!是LC部队的标志!不知道该不该说果然如此啊。这个犯罪反制部队是专门针对与峰岛勇次郎留下的超科技——也就是称为遗产的技术有关的犯罪行为,现在这个LC部队果然出现了!可是这名少年竟然会被送上LC部队的直升机,这是怎么回事呢?推测应该是要请他提供情报,不过这直升机究竟要飞往哪里呢?”
记者也专心倾听耳机的通讯,接着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咦?可是……是,我明白了……呃,抱歉失礼了。接下来由于受到航空管制的关系,我们无法继续追踪LC部队的直升机。那么请各位观众看看摄影机的画面……”


3


眼前是一幅老旧而褪色的棕黑色光景。门真知道又要做那个梦,让他的心情阴郁起来。这种知道自己在作梦的梦称为清明梦,但梦境的画面却是由门真的记忆组成,而且是来自于那个不祥事件的记忆。
这场梦就像是把底片胡乱拼凑出来的结果,有些部分有所缺损,时间顺序也乱七八糟。每个部分都极为暧昧,简直有如海市蜃楼一样难以捉摸;但血腥味却又明确得让人恶心,在这气味的触发下,褪色的记忆中唯有红色变得极为鲜明。
不明瞭的影像连结成开明。有人倒在地上,而且不是只有一、两个,简直就像要铺满这广大平原似的,有好多好多人倒在地上。以门真所站的小丘为中心,散乱地倒满了一地。
每个人都死了。只要看过一眼,任何人都会明白。地上没有任何一具全尸,就像被拆开的假人一样,被分解成更小的零件散落一地。恐怖与痛苦让他们的脸部表情扭曲,充满怨恨地瞪着门真。一直到死都还瞪着他。
——啊啊,这太悲惨了。
门真发出语不成声的叹息,但这声叹息只存在于意识当中。梦中的他丝毫没有感叹,只在嘴边浮现笑容。
“救、救命……”
脚边传来别人的声音。
“我不想死……”
一名男性趴在地上,想要爬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门真与这名男性之间的血河,到现在还流个不停。
门真的眼神笑了,那是喜悦的笑容。
——住手。
但内心的呼喊,却传不到露出笑容的门真耳里。
“来人啊……”
门真笑着举起了右手。
——不可以。
“你这个被诅咒的小孩……”
右手中握着染成一片深红色的刀。
——住手!
刀身毫不留情地挥了下去,让视野变得更加鲜红了。
“了不起!”
父亲的身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一旁大呼痛快。
“祸神之血,在此开眼。”


4


门真恢复了意识。尽管做过恶梦,醒来的过程却十分平静。这里是哪里呢?在朦胧的意识下,感觉得到身体微微摇晃着,让他发现自己坐在某种交通工具上。
“从事件发生以来已经过了十八小时,目前犯人方面还没有任何要求。”
“是吗?文件我大概看过了。坂上门真,十七岁……母子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啊?现在一个人住,母亲人在海外?”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一边翻阅文件,一边跟身边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性说话。两个人的眼神都很犀利,不像是一般的上班族。
“有新的报告进来了。球体实验室的所有安全防护门锁无法解除,紧急线路也不通。从这情形看来,球体实验室和控制全区的LAFI一号机电脑,应该算是已经完全落入敌人的掌握之中了吧。不解决这种情形,就无法派兵攻坚了。”
“果然非得动用那玩意不可吗?岸田博士的脸色想必不会太好看啊。”
“原来伊达先生也会在意别人的脸色啊。”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唔,不过这个少年可挺有行动力的啊。在这冷得刺骨的海里,而且还是在晚上,竟然整整游了十六个小时到这里,精神力也相当坚强。本来还以为他有参加游泳社,报告上却表示什么社团都没参加啊。”
“就是说啊。不过看得出他的身体有经过锻炼,而且还是非常符合实战需要的练法。这实在有点奇怪,所以我就做了更进一步的调查。”
“有查到什么吗?”
“调查结果还来不及印在您手上的书面资料,不过已经查到他的父亲是谁了。听到这名字您一定会吓一跳。”
“少卖关子了,你就说出来听听吧。”
“似乎就是举世闻名的真目将总帅真目不坐。”
叫做伊达的中年男子脸上那原本就很严肃的表情,又变得更加严肃了。
“……确定吗?”
“不会错。”
“我还以为真目家看峰岛勇次郎很不顺眼呢,他们的作风彻底到旗下所有公司都完全排除峰岛制的技术,但是跟真目家有血缘的人,却会跑到球体实验室这个峰岛勇次郎技术结晶的地方工作?那,这个少年跟真目家有来往吗?像是不时跟真目家的人见面之类的。”
“不,跟像样似乎没有来往,不过真目家的千金真目麻耶您听过吗?报告上是说他不时会跟这位千金小姐见面。”
“所以跟真目家的第二把交椅过从甚密是吧?看来他的家庭环境还挺复杂的。记得真目家有个规矩,就是男孩都要接受训练,以便继承一种什么流的武术,没错吧?”
“是鸣神流。这也就难怪他能游海过来了。”
“嗯。这事要慎重处理,要是被真目家抓住了把柄,以后应付起来可就麻烦了。”
“请问一下……”
门真战战兢兢地插了话,之前他一直找不到时机开口。
“你醒了啊?坂上门真。我是伊达真治,ADEM的负责人。”
伊达说完,就强行要跟门真握手。
“请问,这里是哪里?”
“是在直升机上。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要请你在某个人物面前,把之前在警察局说过的话再说一次而已。”
“哦。”
没经过当事人承诺就强行把人带走,总觉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门真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计较这些小事,因为他已经累到连思考都嫌麻烦了。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ADEM又是什么?”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 of the Estate of Mineshima,缩写成ADEM,用日语表示的话,应该是叫做峰岛遗产管理局吧。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是ADEM旗下的一个设施,专门研究NCT的地方。”
“NCT?”
“Non-Cognizable Technology,缩写成NCT,也就是不明科技。峰岛勇次郎的发明多半都超脱了常识的范畴,所以我们也就语带讽刺地这么称呼。”
“伊达先生,已经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直升机缓缓下降,静静降落在地。门真走下直升机,放眼看了看四周,却看不到任何明显的道路。除了眼前一栋像是大得夸张的水泥块般的建筑物,与直升机停机坪以外,根本没有人工的气息。
“开车应该是来不了这地方的吧?”
“没错。走吧,没时间了。”
尽管门真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搞不清楚,就只是被状况牵着走,但想必事态是真的非常紧急,根本没时间让他慢慢掌握状况吧。想起球体实验室里面发生的事情,门真的身体猛然一颤。
在伊达的带领下,慢慢走近眼前的水泥块。上面只有一个地方,像开玩笑似的开了扇门。一位有点年纪,身材略显肥胖的男性,就站在门前等着。
“我静候多时了,何必特地跑到这种深山里来呢?”
“有理由要来,所以我就来了。那玩意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好了。”
年长的男性稍稍扭曲了表情,仿佛想转型不想谈的话题似的,看了门真一眼。
“话说,这位就是您所提到的少年吗?”
“他叫坂上门真。就是这次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中,唯一从现场逃出的少年。我想让那玩意也听听他的情报。坂上,这位就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岸田群平博士。”
“你好,我叫坂上门真。”
所谓的研究所,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巨大的水泥块吧?门真对于在这种地方研究什么产生了兴趣。
“我是岸田,欢迎你特地来到这种荒郊野外。”
“招呼打完了吧?那就请你带我们去见那玩意吧。”
伊达的态度仿佛在强调事态已经分秒必争。岸田博士微微瞪了伊达一眼,然后就开始朝建筑物内迈出步伐。伊达理所当然地跟在身后,门真也赶忙从他们两人身后跟去。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进入状况,只能不知所措地乱路,就觉得有点不甘心。
“这里有什么东西?”
“来了就知道。”
可是就连进入建筑物内部之外,也只是走在左右两个并列着几扇门的无机质通道上,根本看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里是NCT的研究所。”
大概是注意到门真不知所措的模样了吧,岸田博士以柔和的口吻告诉他。
门真忍不住哇了一声,这才赶忙用手按住嘴巴。到现在他才想起那些跟NCT有关的传闻,而且传闻一个比一个夸张。跟那些说外星人在美国有基地之类的谣言有得比。
“我、我有听说过。”
“嗯,听说过什么?”
“有人说日本企图独占某位天才科学家的技术,也有人说企图暗中掌握世界。还有……”
“说独占也太难听了,请你解释成是在保护危险的技术。”
走在前面的岸田博士只把脸转过来,露出苦笑。
“峰岛勇次郎先生有着非常多的发明与发现,但很遗憾这些科技到现在还散落在全球各地,有的科技无害,有的却非常危险。当我们运气不错,能抢先取得这些科技的时候,都会暗中加以保护,让这些科技沉睡其中。等到该用的时候,再以适当的方式使这些科技重新问世。可是这种做法当然会让外国列强觉得很不是滋味,所以这间NCT研究所才会以极机密的形式存在。”
门真心想:这不就是独占吗?球体实验室的存在是公开的,而且还是获得联合国认可的正式研究设施,但是这里不一样,充满了意图隐匿真相的气息。
不过他只有心里这么想,并没有说出口。岸田跟伊达不一样,看来人还不错,所以门真也不想刻意说些惹他不高兴的话。
知道自己所处的状况比想像中还要麻烦,让门真产生了些许焦虑。或许自己真的是太随便地跟来了,是不是该考虑现在赶快回头呢?
“请问,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把一个平凡的高中生带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是想要叫我做什么?”
“姑且先不讨论你到底是不是平凡的高中生,但是你不用太紧张,只是要去谈谈而已。你在提防什么?”
“可是电影之类的不是常常有这种情节吗?叫人不可以把在这里看到的事情泄漏出去,如果敢泄密,结果就是……”
门真做了个割自己脖子的手势。
“哈哈哈,你直觉挺敏锐的嘛。”
伊达一副觉得很可笑似地笑了几声,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在开玩笑。
“不过我想就算你想说,应该也说不出去。”
伊达只留下这句耐人寻味的话,然后就闭上了嘴。
“前面有一座通往地下的电梯,下去之前要先通过安全检察。从这里开始就是最重要机密区域,全日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岸田博士的说明,让门真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了。


门真被领进的地方,是一间大约有四块榻榻米大的小房间。在门关上的同时,青色的橙光亮了起来。无数像是丝毫似的红色从天花板的角落射下,排成格子状依序对三人扫瞄。
‘大脑皮质编号○○○○一○一,岸田群平,特级权限,二十七项检查全数符合。’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阵女性化的电子语音。
‘大脑皮质编号一○○二○○七,伊达真治,一级权限,二十七项检查全数符合。’
当格子状的红光最后覆盖到门真身上时——
‘未登记大脑皮质编号,立刻加以拘束。’
紧接着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墙上的许多地方开了孔,伸出枪口来。跟扫瞄光有着不同意义的红外线瞄准用红光,填满了门真全身。
“咦,啊,等等?”
‘请不要动。如果不遵照指示,将进行强制排除。’
电子语音对狼狈的门真投以冰冷的话语,吓得他全身冷汗直冒。
“不,这个,请帮我想想办法……”
一发枪声擦过他的脸颊。血的触感从脸颊上一路流到咽喉附近。
‘下次将不再是威吓射击,请不要动。’
电子语音始终极为冰冷,门真乖乖地照做,一步也不动,连话都不再说,彻底保持雕像般的静止状态。如果再有任何动作,想必所有从墙壁中伸出来的枪口,都会二话不说地开火吧。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连一点说明都没有,就得遇到这么危险的处境呢?
生命的危机,以及没有常理可言的处境。
某种东西在腹部跳动了一下。这一瞬间,一股无与伦比的恐布感掩盖了门真的心。腹中的脉动慢慢地、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强大,一路蔓延到全身,即将往体外窜出。
那是一股极为纯粹而暴力的力量。
——不妙。
在门真心中某个比本能还要深邃的地方,发出了危险的讯号,让他因恐惧而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将曾是人类的物体撕裂成肉片、散落一地的光景,在他的眼睑下变得极为鲜明。
凶暴的脉动继续增加速度,在全身蔓延开来。恐惧感变得更为深刻,根本无法抗拒——不,是连想要抗拒的想法都不会产生。肺部就像要被压扁似的萎缩起来,火热的气息从喉咙深处涌出,热得几乎会烫伤,简直没办法相信自己吐出来的气息会这么火热。
脉动将触手伸到心灵,心灵随之崩溃,产生裂痕。
突然间,这股脉动毫无预兆地离去了。不,说它消失了可能比较贴切。心灵跟肉体一口气变得好轻。
眼看虚脱的身体即将软倒,门真好不容易勉强撑住。这时候乱动可是会被打成蜂窝的。
“啊啊,我都忘了。”
伊达用显得异样悠闲的声音说道:
“他是来宾,以我的权限,发给他只在二十四小时内有效的三级……不,二级权限吧。名字是坂上门真。”
‘了解。基于一级权限,对未登记者发行限时二级权限。’
就在电子语音回答的同时,耀眼的光线集中在处于恍神状态的门真头部侧面。在他还来不及思考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头部就挨了一记仿佛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冲击,让他整个身体往旁边强了过去。
‘大脑皮质编号二○○三一二三,坂上门真,限定二级权限已发行。’
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与耳鸣下,门真勉强听清楚这句话。而大脑皮质编号这个词,更是让他觉得不安。
“大、大脑皮质编号?”
“直接在大脑上写入编号,这是不可能复制的。”
“写、写进脑里?”
门真战战兢兢地用手指摸了刚刚受到冲击的太阳穴上方那一带,看来是没有他所担心的外伤或异常状态。
“这应该不要紧吧?”
“目前还没有人因此出现身心障碍。”
得到的回答让人搞不懂到底可不可以放心。
“不用担心的,写入时有避开神经细胞。”
岸田赶忙补上说明。
门真原本还想问,在没有开脑的情况下是怎么把编号写入大脑的,但想想多半只会得到自己无法理解的答案,所以还是算了。
“好了,我们走吧。”
门真把手按在胸前,闭上眼睛。不要紧,脉动已经消失了,那样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了。
“你怎么了吗?”
岸田担心地从电梯里探出头来,门真赶忙摇了摇头,小跑步进电梯里。
电梯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快得几乎让人产生自己正在凭空往下掉的错觉,血液真冲上脑。
——祸神之血,在此开眼。
父亲的话在脑中苏醒。长年来尘封的记忆,梦中所见的凄惨光景。如果是恶梦也就罢了,但那些却是事实。原本已经沉睡的事物,在球体实验室内所发生的事情触发之下又再度醒来。
“你真的没事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只是想说好像下到很深的地方。”
“要下到地下一千两百公尺。”
“这么深?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埋在这么深的地下?”
门真瞪了伊达一眼,表示自己的忍耐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也罢,我就说明给你听吧。你应该知道峰岛勇次郎的发明所引发的事件有多危险吧?为了因应这种犯罪,我们设立了Legacy Counter,通称LC部队。然而我们也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发生连LC部队也处理不了的事态。只是没想到这事态发生得比我意料之中还快。”
“是指球体实验室的事件吗?”
“没错。用来因应这种事态的王牌,就放在这地底下。”
“王牌?”
“是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
岸田才刚引以为傲地说完,电梯就停了下来,看来是已经抵达了地下一千两百公尺。
才刚走下电梯,奇妙的光景就映入眼帘。
地板全都是玻璃做的。对于地板下的光景所隐含的意义,门真一时之间难以推测。
这光景非常平凡,但在这个状况下却显得极为异常。从玻璃上放眼往下望去,底下有个广大的空间,空间之中摆着沙发、电视、桌子、椅子等日常用品,地板上还铺着地毯。其中一面墙壁的书架上塞着满满的书本,藏书量可以说跟一间小型图书馆差不多,连用来隔间的墙壁都有。
整个状况就像是把一间稍微大了点的住家屋顶拆掉,从上方偷看里面的情形。
到底有谁会在这样的地方呢?这样根本一点隐私权都没有。
“来,就在前面。”
门真在岸田博士的带领下,继续往前面走去。
这是个跟体育馆差不多大的宽广空间。
数十名举着枪的警卫站在墙边。而在挑高设计的二楼走廊上,也可以看到警卫以同样的方式排成一列,举着枪瞄准。所有枪口都对准了房间中央的一点。才正在狐疑到底是什么在那儿,需要用到这么大的阵仗——
才发现就只是一名少女站在那儿。
但她的模样却不寻常。
少女身上穿着类似病患用的薄布衣服,从衣服中伸出来的手脚,都被散发着冷色调光芒的枷锁固定住。面孔也看不清楚,因为不管是眼睛还是嘴巴,都被盖住了一大片。不光是戴着手铐脚镣,从四方墙壁伸过来的锁链还撑得笔直,将少女固定在现在所站的位置。
少女身上唯一可以让人感觉得到自由的地方,就是那头披在背后的黑发。
另外还有一种东西,也跟这个场合非常不搭调。不,应该说是一种声音。现在正以大音量播放摇滚乐,弄得整个房间都在响,吵到会让人觉得耳朵痛。
门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
正当他想质问伊达眼前这种低俗的景象是怎么回事,他又发现了另一个奇妙的地方。
被遮住眼睛、铐住手脚的少女,配上一群举枪瞄准的警卫。虽然规模非常夸张,但说这个光景会让人联想到枪决场面,倒也有几分贴切。然而其中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害怕得发抖的人,竟然是举枪瞄准的警卫。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每个人都脸色铁青。
相较之下,尽管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少女却丝毫不显得畏惧,甚至可以感觉得出她还行有余力。这反了吧?门真此时注意到了,连身旁的伊达都在紧张。
少女微微动了一下,这一瞬间,蔓延在警卫之间的紧张感又变得更为高涨。就算有人因紧张而不小心扣下扳机,也没什么好稀奇的。紧张的情绪已经达到千钧一发的地步。
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少女的周遭,呈现出一片跟她装扮大异其趣的凉爽气息。
——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
门真想起了岸田博士的话。在这种状态下压倒周遭一切的那位少女,就是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吗?但是门真怎么看都不像,只觉得她是一位受到不合理、不人道待遇的平凡少女。
“她就是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
岸田博士把在电梯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一次。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就是他的证据里掺杂了些微的悲哀。
“最高杰作?”
“对。”
他点了点头回答门真的问题。
“曲子跟平常不一样啊,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房间角落的喇叭,伊达皱了皱眉头。
“这种音乐我还真听不惯。”
“我是想说既然都是要扰乱她的听觉,至少让她听听想听的音乐,这样不好吗?”
“不,如果说这样就能让她安分下来,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可不知道她竟然会喜欢这种音乐啊。”
伊达以挥不去的怀疑的表情专心倾听摇滚乐。
“她什么音乐都听——古典乐、流行音乐、演歌和硬摇滚都有。”
“扰乱听觉?”
“对,让她听到周围的声音是很危险的。不,不只是声音;要说危险,会刺激五官的因素全都非常危险。”
岸田博士回答了门真的问题,但每个部分都说明得不够清楚,让人根本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看他一脸善良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在愚弄自己。
“该不会是她有用遗产的技术来强化过肉体之类的?是这样吗?”
“不,没这回事。她是有经过锻炼。不过以肌力来说,相信你会比她强。她的五感都很敏锐,可是并没有达到超人的地步。为了避免误会,我话先说在前面,她身上完全没有用到遗产的技术。”
越来越搞不懂了,那这种待遇是怎么回事?
“没空间聊了,我们走吧。岸田博士请留在这里等,我跟这位少年过去。”
伊达把显得不满的岸田博士留在后头,带着门真朝房间中央走去。少女独自一人孤伶伶的站在那儿。
门真知道警卫们的紧张感又更加高涨了。不知不觉时,连伊达的额头上都开始冒汗。
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位少女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提防她呢?这个夸张过头的包围网又是怎么回事?完全找不到答案。某种不合理、无法理解但又事态严重的事情,正逐渐地发生,门真脑中的警报也即将达到最高潮。
就在这个时候,有些粉末状的物体从上面飘了下来。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可以看到一群研究员,正从完全由玻璃铺成的天花板上观察这边。尽管地方不一样,但构造跟刚才走过的通道却很类似。被人从天花板上这样观察,实在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怎么了?嗯,你想问那个啊?那是二十公分厚的特殊强化玻璃,不会轻易破裂。材质就跟刚刚我们走过的通道一样,只是这次换成我们在下面让人观察而已。”
伊达边说明边走,那位全身受到拘束而动弹不得的少女就在前面。门真原本还以为只要走近一点,多少会看出一些端倪,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顶多看出她的肌肤很白,但这可不构成让警卫发抖的理由。
门真就这样什么都不懂地来到了少女身前,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门真跟伊达的存在,少女原本垂下的头抬了起来。纤细的脖子以上的部分惨不忍睹,眼罩跟衔枚深深掐进肌肤之中。
“至少可以把她脸上的东西解开吧?这样太过分了!”
伊达只是朝门真瞥了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这并不重要。门真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先动了起来。他走近少女身边朝她问了句:“你还好吗?”并想要解开她脸上的束缚。
“咦?奇怪。解不开?怎么会这样?”
“这是特别订做的电子锁。”
接下伊达丢过来的卡片式钥匙后,门真摸索着找出被她长发盖住的凹槽,拿卡片刷了过去,接着用嘴啣着卡片,小心翼翼地把束缚取了下来。
少女的脸庞露了出来。
“啊……”
门真瞬间停止了呼吸。眼罩跟衔枚从他的手中掉到地上。少女的脸庞美到让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她的睫毛长得仿佛眨眼都会发出声音,闭着的眼睛慢慢张开,藏在眼睑后的瞳孔,让人联想起无底的黑暗,深邃得不禁产生一种仿佛会被吸进去似的错觉。

如果说美女能倾城倾国,那么她的确很危险,但那已经是三国时代的情形了。
少女从正面看着门真,眼神不卑不亢,反而是门真倒退了一步。不,实际上他甚至没有余力退后,两只脚如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
少女微微移开了视线,看了站在门真背后的伊达一眼,让黑曜石的眼眸变得更加锐利了。
“好久不见了,大概有半年了吧?”
伊达的声音有点僵硬。
少女表情略显扭曲,接着把某样东西吐在地板上。原本那是一团沾满了唾液的布,大概是用来防止她咬舌自尽的吧?照理说,这种粗野的举止与她的美貌并不搭调,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非常适合她。
“好久不见。”
少女笑了,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像是有感情的模样。但这感情却是那么美丽、那么凄厉,令人联想到日本刀的刀锋。
少女的视线扫过了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每当视线与她交会,警卫们身边的气氛立刻大为改变。看来这些警卫并没有对少女的美看得入神,而是加强了警戒心与恐惧感。
“戒备还真森严,还是一样胆小。”
“胆小没什么不好。如果胆小就能活得久一点,要我多胆小都行,尤其是跟你面对面,那更是越胆小越好。”
“你很聪明。”
少女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找我有什么事?”
“有事情要你帮忙。”
“我的答案只会跟平常一样。”
“今天非要你点头不可。”
“这还说不定吧?”
少女随着摇滚乐的节奏,哼着有点走调的歌,混进摇滚乐声之中,让天花板的强化玻璃发出震动的声响。
“岸田博士,把音量关小一点,天花板的玻璃在震动了。”
“不,音量跟平常一样。这可奇怪了。”
又有粉末状的物体飘了下来。门真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少女的脸上移开,朝天花板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他用手指末起掉在地板上的粉末,这不是灰尘,摸起来像沙粒一样坚硬,灯光反射显得亮晶晶的。
“这是什么?”
伊达脸上带着焦躁,也探头过来看了看。他察觉到某种摸不清来路的异样,因而觉得不安。这点门真也是一样,在心中翻腾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大。不光是门真他们,这种动摇还连锁蔓延到周围的警卫身上。
“看来不是灰尘。”
伊达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站在天花板玻璃上的几名研究员似乎也察觉了事情有异,显得吵吵闹闹的。
“谁知道呢?到底是什么呢?”
唯一悠闲的声音,从少女口中发了出来。
又有些粉末飘到了伊达的肩膀上。伊达用手指把这些粉末抹了起来,以严峻的眼神打量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慢慢地越睁越大,表情也转为惊愕。
“关掉音乐!快!”
伊达的喊叫还没结束,头上就接连传来劈啪声。天花板的玻璃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转眼间变得一片灰白,最后“呯”地一声巨响,玻璃一齐粉碎,仿佛雨点般掉了下来。
“哇啊啊啊啊!”
警卫们发出惨叫,拼命护住自己的头脸。在这样的混乱中竟然没有人误触扳机,已经近乎是奇迹了。
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某个物体就已经逼近门真的眼前。
少女的脸近在眼前,近得让他的心脏怦然作响。少女用嘴含住了门真叼着的卡片钥匙另一边,两个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哼呵。”
少女的微笑气息喷在门真的鼻子上,让他失去防备,卡片钥匙轻轻松松被少女从门真松开的嘴上抢去。少女就这样巧妙的用嘴将卡片抛到空中,以铐在背后的手接住。下一瞬间,她的双手已经恢复了自由。
这时伊达的视线转到少女身上,也才终于掌握了事态。不,说终于未免太苛求了,毕竟这个时候粉碎的玻璃都还留在空中,才正要掉到站在二楼的警卫头上。
少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利落身手,接连解开了手肘、膝盖和脚踝的镣铐。伊达伸出手想要阻止,但少女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化解,伊达那经过锻炼的巨大身躯飞了起来。
伊达掉到地上、玻璃粉末的雨点落到地板上、以及少女重获自由,这三件事同时发生。
待在一楼的警卫跟岸田博士,被玻璃雨点打得发出惨叫。
玻璃碎片还在地板上弹跳,少女却已经展开了下一个行动。
少女离警卫列队所站的墙边大概有二十公尺,她在两秒之内就把这个距离缩减到零,途中还不忘把卡片塞回门真的嘴上。
少女在陷入恐慌状态的多名警卫眼前奋力一跃,朝墙壁踹了一脚,以三角跳的要领攀上二楼的扶手。她轻巧地翻过扶手,跳进了看得目瞪口呆的警卫群之中。
当一名警卫倒在地上的时候,少女的手上就多了一把跟她娇小身躯一点都不搭调,外貌凶恶的冲锋枪。
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有了反应,朝她开枪。但令人难以置信的,少女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子弹,结果反而射中了站在少女背后的警卫。中弹的警卫发出痛苦的哀嚎。
其他才刚恢复冷静的警卫,一瞬间停下了动作。在这冻结的时间之中,唯有少女丝毫没有受到束缚,继续展开下一步行动。她拿着冲锋枪,瞄也不瞄,就毫不犹豫地朝排在一楼的警卫扣下扳机。脚部中弹的警卫接连倒地。他们的服装都有防弹,所以并没有出血,但骨折多半是免不了的吧。
少女用眼角做余光看着这群混乱的警卫,再度往墙壁一踹,伸手攀上破掉的天花板玻璃边缘,把身体拉了上去。站在上面房间的几名研究员争先恐后地急着逃窜。
“跟你说件好情报。这个强化玻璃是有缺陷的,遇到特定频率就会变得很脆弱。那我走了。”
这时才刚爬起来的伊达拿枪瞄准少女,但还没扣下扳机,少女的身影就已经从天花板上消失了。
“岸田博士,把警戒体制提高到S级,无论如何都要逮住她!”
伊达大吼。
从玻璃破掉到现在,只过了短短二十秒。


“没想到那些摇滚乐里,竟然会有能让强化玻璃产生共鸣反应的频率,我太大意了。”
只有门真、伊达、岸田,加上十个人左右的警卫搭上急速上升的电梯。周遭的气氛十分沉重,门真慎重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刚刚不是说她的身体跟一般人一样吗?”
“这个嘛,说一般也许会有语病,不过并没有超出人体可以透过锻炼来达到的范畴。”
“哪里没超过了?她的动作根本不是人类做得到的!”
“肉体构造并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
这次换成伊达回答。
“可是她的动作一点都不像常人!”
“身体是常人,只不过……”
“只不过?”
“头脑不寻常。”
“头脑?脑筋看来是很聪明没错,可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丫头的身体能力,从根本上就和我们不一样。那完全是来自高度发展人体工学后达到的自我管理能力。”
“这是什么意思?”
“她能够掌控每一条肌肉纤维、骨骼的架构与心肝能力等等所有的状况,汇整这些资料,瞬间在脑中建构出可以实现的动作。将身体的动作效率提升到极限,经过最佳化后重现出来。不光是自己的身体,周遭的所有状况全都会被她转换成数据,并在脑中以惊人的精确度进行模拟。对那个丫头来说,让身体做出动作,意味的并不是运动,而是一种头脑劳动。”
不知道是觉得哪里好笑,伊达说到这里就自嘲地笑了笑。
“就那丫头的立场看来,我们的动作太没有效率,是在浪费体力。”
门真在脑中反刍伊达的话。他可以理解意思,但是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吗?门真不禁自问自答起来。不,这问题没有意义,毕竟已经有人亲自实践给他看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么深的地下?”
“啊啊你不提我还忘了,之前的确没跟你说过啊。”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唯有显示电梯楼层数的仪表板飞快地转个不停。
“她……她的名字是……”
就在这时,电梯毫无预兆地停住了。只剩上升的劲势留在身体上,让脚跟浮了起来。灯光也熄灭了,周遭陷入一片漆黑。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停电吗?”
“怎么可能,这里不可能停电。电源应该有经过三层管理啊。”
数秒后,紧急照明的红色灯光亮起,让他们得以勉强看见周遭。
“岸田博士,有办法掌握现况吗?”
“可以的,看来通讯系统还能运作。”
岸田博士忙碌地操作着设置在电梯内的终端机,没多久就有人声从喇叭传了出来:
‘岸田博士,您还好吗?发生很严重的事了。’
“是木梨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主电脑LAFI二号机被不明人物骇了,现在从第六区到第十二区,以及第十五区,都已经……可恶,第二跟第三也不行了吗?现在以上各区的控制系统都失效了。’
“你说什么!”
‘还在持续进行。’
“对方是从哪里骇进来的?赶快去查!”
‘已经在查了。请等候十秒……啊啊,第五、第十四、第十六区也都不能控制了。’
接连传来的报告,让门真想起了一件事。球体实验室之前也是这样束手无策地遭到入侵。当时的惨剧在他脑海中苏醒过来。
报告之中还掺杂着耳熟的字眼——LAFI二号机。名字跟管理球体实验室的电脑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一号机跟二号机的差别而已。这里也是用同系列的电脑在管理吗?
‘逆向探测成功,是从第二十七区,研究所的下层骇进来的!’
“可恶,果然是那丫头吗!”
伊达粗暴地捶了墙壁一拳。
门真总算了解伊达为什么非得来这里见那位少女不可了。
要对抗占据球体实验室的狡黠集团,就得具备这种惊人的骇客能力吧。
在慌乱的气氛下某种机械的驱动声从电梯下方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喂,有电梯在动,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只有一部电梯的电源正常运作,是从最下层通往地上的六号电梯。搭载重量是四十一公斤。’
“四十一公斤……跟她一样。”
岸田博士脸色铁青。
“竟然耍这种小花样。她是打算把我们困住,自己悠哉地坐电梯逃出去吗?”
从下方升起的电梯追过了门真等人所搭乘的电梯,往上方消失。
“紧急停止LAFI二号机,赶快强制关机!把所有系统切换成手动。”
岸田博士大声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系统的99.5%都会无法使用。‘
“我明白。LAFI二号机,实施紧急关机。”
一瞬间,灯光又熄灭了。
‘关机程序完成,所有系统转为手动以及保密线路。’
“用手动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这里的电梯电源?”
‘要花五分钟来复原。’
“太慢了,三分钟。不能再久了!”
岸田博士第一次用吼的。
‘我会尽力。已经掌握到即将关机时的NCT设施状况了,要传送过去吗?’
“麻烦你了。”
电梯内终端机的画面上,可以看到显示下载进度的指标慢吞吞地动着,所有人都注视着横条跑完的比例。
“那部电梯停在哪里?”
‘在第七层跟第八层之间。’
“检查第七层跟第八层通往外部的门锁状况,还有通风口也要。所有可以预见的逃走路线都要查。”
看着伊达所指的图面,岸田博士马上接在伊达之后补上几句:
“这里跟这里,还有这里也是,可以想见的逃走路线有三条。除此之外的门都已经上锁了,现在没有通电,是不可能打开的。”
“我知道了,立刻把所有警卫都集中到那边去,用手动方式关住门后焊死,彻底封死所有的逃走路线。”
‘我明白了。啊……电梯的电源已经复原了。’
电梯再度动了起来。
一直旁观的门真,脑海中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有某种很在意的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弄错了;不,是被人误导了。这不是推理,蛤他就是这么觉得。
电梯终于抵达地上,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只有门真留在里面。
“你在做什么?赶快出来。”
“对不起。”
门真只留下这句话,然后按下显示最下层的电梯按钮。伊达与岸田博士惊讶的表情,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抵达最下层之后,门真知道自己的直觉对了。
在显示警报的红色灯光闪烁下,所有士兵都倒在地上。调查了其中一人,发现士兵还活着,让他松了口气。
这证明了有人在门真他们搭电梯上去之后来过这里。
‘发生紧急事态,发生紧急事态。所有系统关闭。’
电子语音的紧急警报声刺耳地响个不停。
‘发布ADEM法击剑E999号命令,所有留下的职员,请立刻搭乘紧急逃生用电梯离开。发生紧急事态,发生紧急事态。’
“紧急逃生用电梯?”
应该不是指他刚刚搭着下来的电梯吧?刚刚他们说过因为电脑关机,所以得用手动方式接上电源。这也就表示所谓的紧急逃生用电梯,肯定不会受到这些限制。
刚刚搭下来的电梯对面有三个门,门真把目光焦点转了过去。门的上方有着标示板,显示这是紧急逃生用的电梯。记得刚刚来的时候,所有的门都是关上的没错。但是现在门却开了……不,只有一扇门是关着的,这表示有人搭了电梯。
门真走进开着的门后按下按钮,电梯随即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上升。还来不及觉得耳朵痛,电梯就发出了叮的一声,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这里多半是地上的楼层。
门打开后看到一条很长的通道,远方可以看到少女的背影。像是病患用服装的下摆随着跑步动作轻飘飘地摆动。是那名少女。
少女回过头来。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足以一口气夺走思考力的美貌就在那儿。
“电源都停住了,电梯竟然还会动啊。”
门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直接把刚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好相反,就是因为电源停住了才会动。紧急用的电梯怎么可以一停电就动不了?这是用独立的气压系统推动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还真是没错。”
门真十分佩服地点了点头,少女用严峻的眼神看着他点头。
“你为什么看得出来?”
“咦、咦?看出什么?”
“为什么看得出那部电梯是诱饵?”
“啊,不是……也不是看出来,只是觉得而已。觉得有点怪怪的。”
“所以才注意到这里的紧急逃生用电梯?”
“也不是说有注意到,只是想先往相反方向找找看。既然要把人引开,应该都会往相反的方向逃跑吧?而我这样一找,就真的发现好像有电梯在动,然后搭着电梯上来就碰到你了。”
少女的表情变得很受不了似的。
“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打算把我留在这里吗?”
“啊,这个啊,老实说我还搞不太清楚状况。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关在那么深的地下……而且搞不好伊达先生他们才是坏人。”
说着说着门真觉得为难起来,搔了搔头。
“你说怎么办才好?”
“不要问我!”
少女似乎生气了。只见她转过身去,迈步走在漫长的走廊上。
“等、等我一下。”
少女没有慢下脚步,门真赶忙朝那有着及腰黑色长发摇曳的背影追了过去。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可以请你至少告诉我名字吗?”
“峰岛由宇。”
少女头也不回地把名字告诉他。
“峰岛由宇啊?这名字真不错。峰岛由宇……峰岛……这峰岛该不会是?”
“搞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啊?你还真是悠哉到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你、难道、该不会是……”
看到门真的嘴像金鱼似的不断开合,自称由宇的少女投来冰冷的视线。
“你猜得没错,我就是那个众人忌讳的疯狂科学家——峰岛勇次郎的女儿。”
“……本人?”
“有假货的话还请务必让我看看。我倒觉得被囚禁在这种设施的地下深处,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证据了。”
“咦?可是就算你是他女儿,为什么得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的头脑里装满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知识,里面也有不少知识很危险,这已经构成足够的理由了。”
由宇丢下呆立不动的门真,快步沿着通道往前走。
“等、等一下,等我一下啦。”
门真从后面抓住由宇的肩膀,但世界瞬间倒过来。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被摔了。门真立刻翻转身体,用四肢柔软地着地。
门真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就发现有东西已经逼迫到自己的鼻尖。他还来不及理解那是什么,就挨了一记猛烈到几乎要把他脖子扯断的冲击。身体朝正后方转了整整一圈的途中,门真才了解到那是人的脚掌。还好她没穿鞋子,要是有穿鞋子,现在脸部一定是惨不忍睹,这一踢蕴含了足以掏空意识的锐利度/
——可恶!
门真先用脚在背后的墙上着地,接着才下到地板上。
原本以为她还会趁胜追击,却什么也没发生。不仅如此,甚至连由宇的身影都没看到。不管是前方还是左右,都只看到没有地方可以躲的长通道与水泥墙。唯一剩下的地方就是……
门真想也不想就往旁边一跳,紧接着一阵惊人的冲击,从正上方打在他的后颈上。原来由宇运用惊人的跳跃力与滞空时间,从正上方进行攻击。
门真立刻扭转身体,好不容易把力道卸开。
降到地面上的由宇根本不用任何准备动作,就直接灵巧地做了个后空翻,跟门真拉开距离。一连串的动作就像羽毛一样轻盈,简直像是没有体重似的,连声音都小到几乎听不见。
“卸力的手法相当高明。”
由宇兴味盎然地眯起了眼睛。
“一般人早就昏倒了。”
门真按住鼻子,提高声调:
“可以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吗?真的很重要。”
“要问你尽管问,只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回答你。”
“不,这很重要,要是你不回答,我会很为难。”
由宇耸了耸肩膀,看来是在表示爱说什么随你便。于是门真下定了决心。
“请问,你该不会……没穿内裤?”
“啥?”
不知道是不是一瞬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少女的眼睛睁得老大。
“不,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没穿内裤。毕竟你穿着这种好像要到医院接受检查的衣服……”
少女的眼角越提越高。
“这种时候……呃,这个,偷瞄到了……算是不可抗力吧?”
鲜血从按住鼻子的手指缝隙间流出,大滴大滴掉在地上。
“啊,你不要误会,这鼻血是因为被你踢到才流的。”
由宇的眼角提得不能再高,脸色涨得通红,有够可怕。门真深切地理解了那些害怕的警卫当时是什么心情。
“要是那么想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来当这里的员工就行了,随时有得看。”
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颤抖着。
“咦?为什么?”
“我没有隐私权。”
门真想起了在研究所看到的奇妙房间。构造就像是把住家的屋顶拆掉,还有一群研究员从上往下看。要是住在那种地方,的确是没有任何隐私权。对于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来说,这样的居住环境实在太残酷了。
“你该不会……不对,应该说你果然在生气?”
“还不是因为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不要脸的家伙!”
大概是怒气达到顶点了吧,只见她用力踹了地板一脚。她发脾气的声音,在水泥走廊上四处回荡。
“我才没空理会你这种笨蛋。”
由宇把感情从脸上除去之后,就丢下门真不管跑了开去。样子好像是在说不想理他了。
“就说等我一下了嘛。”
连门真自己都越来越搞不懂到底为什么要追她了,大概有一半是在赌气吧。好不容易追上她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走廊的转角。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过了转角后会接上一条非常漫长的走廊。在遥远走廊另一端,可以看到被切成方形的光亮。那光线有着阳光的柔和与温暖,不是人工光线。
由宇的大眼睛忘了眨,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那方形的光亮。
“啊……啊啊。”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嘴唇不停颤动。这该怎么形容才好呢?欢喜、悲伤、惊讶、不安,有太多的感情融在一起,化为呜咽声散落出来。
“……是风?”
在风的吹拂下,长发温柔地荡起波纹。
由宇好像要抓住看不见的风似的,将颤抖的手往前伸了出去。她整个人就像被手拉着走一般,身体往前倾斜,奔了出去。
“啊……”
觉得自己千万不能离开她的门真,也拼命从后追去,但距离却越拉越开。他的脚程绝对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很快,只需十秒多就能跑完百米。然而他跟由宇之间的距离,却呈加速度地越拉越远。
强力优美的跑步姿势足以媲美骏马,只知朝着光明跑去的身影显得纯真。然而这样的时间却唐突地宣告结束。
跑在前面的由宇突然倒了下来,她并不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倒地的方式很不自然,甚至没有想要爬起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赶上的门真想要抱起由宇,接着门真就在少女的脸上,看到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表情。
由宇的手指掐进了左胸,发出痛苦的呻吟。大量汗水从她的额头流下,在地板上淌了开来。因难受而扭曲的表情,仍然不损原有的美丽,只有眼睛仍像野兽一样,发出渴望的光芒。她一心一意朝光亮前进,仅靠手臂的力量想拖动整个身体。
“你还好吗?”
“不要碰我!”
由宇挥开了门真的手。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就只差……就只差那么一点。”
掐着胸口的手指掐得列深,血都渗了出来。
“啊……咳……咳咳。”
才刚想她怎么会突然开始咳嗽,就看到血块洒在白色的地板上。
“就……只差……那么一点了。”
不知道是不是懊恼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少女白嫩又纤细的手敲打着地板,但连这个动作都没了力道。
“外……面……”
由宇使尽最后的几分力气伸出手去,想要更靠近光亮,但她终于用尽了力气,手也慢慢往地板垂下。
门真接过垂下的手臂,抱起意识模糊的由宇。对他来说,这个少女是什么人、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已经不再重要。要是看到这样的场面还不站在她这边,根本就不是男人。门真的思考非常单纯,下定决心之后的行动更是迅速。
他抱着由宇,开始朝着有光线射进来的出口走去。
由宇半开的眼睛,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光线。她已经几乎没有意识,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被门真抱着。
“坂上,真亏你拦住了她,这可是大功一件。”
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从门真的背后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伊达先生,请让我们走。”
“不行。”
伊达背后有着好几名已经举起枪瞄准的警卫。
“我不能接受。”
“不要让自己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你多少也见识到这丫头有多可怕了吧?轻伤者十八名、重伤者十二名。全是这丫头干的,你懂吗?”
“可是……”
门真说不出话来。
这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声,照进光亮的门即将慢慢关上,来自外界的光亮渐渐变细。随着光亮渐渐黯淡,由宇的眼眸中所蕴含的悲伤色彩也越来越浓。
当门真打算开始往前跑时,便立刻有枪声从他耳边擦过。
“不要动。”
他只能乖乖听话。
门板发出冰冷的金属声,断绝了外界的光线。同时门真怀中的由宇,也突然变得沉重。她昏了过去。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0-21 11:47 编辑 ]


5

当由宇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刺眼的灯光。
意识还很模糊,无论是自己或周遭环境的状况,都还没办法掌握。就连想要看看四周,也使不出力气,只让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你醒了啊?”
有人进入自己模糊的视野之中。明明听过这个声音,却认不出是谁。意识依然持续混乱着。
“脉搏跟脑波都稳定下来了,已经没事了。”
“就趁现在完成那个处置吧,再被她闹一次我可受不了。”
由宇的手臂被人抬了起来,涂了些什么东西,有酒精的味道。接着是一阵小而锐利的疼痛,她被人打了一针。
“你听得见吗?刚刚注射的液体里头,大约含有一万个极小的胶囊,里面装的是八十七种致命毒素。”
由宇微微睁开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模糊的视野中慢慢连出轮廓,站在那儿的就是她最讨厌的人物——伊达。
“胶囊的溶解时限是二十四小时,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里面的毒就会要了你的命。别打逃亡之后自己制作解毒剂的主意,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二十四小时以内,做出将近一百种的解毒剂吧?”
原本还想开口,但最后还是算了。她现在的身体没有余力去反唇相讥。
“想要活命就乖乖协助我们,把你的知识借给我们。”
这个时候,一道由宇最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岸田博士。
“伊达先生,这太乱来了!竟然要让她参加球体实验室占领作战!她才刚刚发作过啊!”
“岸田博士,这事应该早就有结论了。我刚才也说过,作战是从十八时开始,还有时间让她恢复。”
“只有五个小时!我反对!你是想要了由宇的命吗?”
“她死不了的。虽然觊觎遗产的犯罪发生过很多次,但是这次的对手很难缠,我需要这丫头的协助。”
“请至少让我一起去。”
“不行。”
“可是!”
“先把强心剂准备好,免得她再发作时没办法应付,我的话说完了。”
“伊达先生!”
“等这丫头意识恢复到可以说话,就问问她需要些什么。”
伊达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你还好吗?我会想办法的。”
岸田博士也在留下这句话之后,就从伊达身后追了过去。人的声音消失之后,周围只剩下无机质的电子声。
由宇的视线转回天花板上。电灯的光只显得耀眼,却没有温暖,跟那个漫长通道尽头的方形光亮不一样。
——终究没能走到。
由宇咬紧嘴唇,发出不成声的悲叹。


第二章 再次前往球体实验室


1

风间在无尽的空间中飘流,身体无限地扩散开来。在扩散的过程中,感觉变得越加敏锐,头脑也变得越加清醒。
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看得见堆积如山的尸体,闻得到植物区的花香,感受到沐浴在人工喷水池的水花之中。神经紧张的警卫一听到任何声响,心跳数就会跟着加快;每当有人出入,氧气的浓度也随之改变。
这一切的感觉与资讯像是洪水似的,一口气涌进脑中。风间赶忙筛选资讯量,毕竟这远非人脑能够正确判断的领域。
资讯筛选完毕之后,再将之分门别类,区分为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四种感觉。除此之外,还让脑慢慢适应其他未知的感觉。
这些额外的部分,全都是人体无法探测到的资讯。对于这种全新的感觉,刚开始自然会显得迷惑,但一样很快就习惯,现在已经能够跟其他感觉一样运用自如了。
尽管不算得到许多全新感觉的代价,不过新感觉之中没有味觉,的确是挺令人遗憾的。
接着是把各个地方的资讯与相关位置衔接起来。
首先进行的作业,就是一一确认属于视觉部分的无数监视摄影机影像,分别相当于球体实验室之中的哪个地方。
现在自己等于变成了一种叫做球体实验室的生物,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有眼睛长在体内似的。相反的,朝外监视的摄影机则极端的少;不过说少也只是相对性的少,数量仍然远超过一百支,可以看到外面挤着大群的警方船只与人员。
说得精确一点,是与球体实验室的头脑——LAFI同调。
已经习惯多了,差不多该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风间委身于那徐徐上升的感觉之中。历经一瞬间完全被封闭的感觉之后,就回到了早已习惯多年,但现在却觉得狭隘的人类肉体之中。
人类的身体不可能感受得到球体实验室那极具刺激性的资讯量,恢复原来的知觉,让风间觉得十分失望。

有人拍了拍风间的肩膀,使他回过头去一看,但视野仍一片漆黑;这才赶忙拿下戴在脸上的护目镜,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精神就是透过这个座位与护目镜,与LAFI一号机连线的。
风间视野恢复之后,他的同伙之一——光城时贞站在眼前。只有两只眼睛让他觉得十分受限,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看不清楚各处的细节,不像球体实验室的夜视摄影机那么方便。
这里是称为中央球体区的LAFI的中枢部分。覆盖整个房间的电子光是仅有的光源,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的光景,看起来就像星空一样。只有照亮中央座位的红色灯光显得特别亮,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房内的冷气开的很强,吹起来有点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低沉的电子音。人类的五感就只能感受到这些。
“怎么样?搞得定吗?”
光城对风间问道。
“很不好对付。”
听到风间回答,光城觉得很没意思似的哼一声。这个年轻的男性穿着大衣,背着一把大得夸张的剑。脸的下半部被大衣盖住,看不出长相如何。在他细长的眼眸深处,看得出蕴藏了一种负面的感情。背上的装备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剑,反而更像跟人一样高的巨大战斗用小刀。整个刀身佈满了看起来像是电子线路的光学纹路,不时可以看到青白色的光芒顺着线路滑过。
这种异样的外形并不稀奇,有获得峰岛勇次郎遗产恩惠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倾向。
“要花那么多时间?不就是一部电脑而已吗?”
“LAFI是峰岛勇次郎以全新理念创造的电脑,要是那么容易就让人看清全貌,那不就没什么稀奇了吗?”
“都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能卖得到好价钱吧?”
“那当然,这可是A级遗产。想要的人多得是,不用担心找不到买家。”
风间并没有提及峰岛勇次郎给予自己的电子融合能力,也就是在精神层级跟LAFI一号机同调的能力。因为现阶段让其他成员知道这点,会不利于风间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风间站起身来,走到位于中央球体区内部一扇厚重的门前,将手放上认证面板。面板上显示出认证错误的讯息,门则一动也不动。这纯粹只是表演,只要他想开就开得了。但光城却对他的举动信以为真,用有点看不起他的语气说: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说还进不去最里面对吧?”
“只有你可以骇进LAFI,我们都靠你了。”
光城的身边站着早就潜伏在此的宫根瑠璃子,一袭紧身衣让她的身体线条展现无疑,凸显出肢体的娇艳感,再往上看则会看到与她身材极为搭调的美艳脸庞。虽然她看起来比光城要正常得多,但考虑到这里是战场,也很难说她这样就是正常。
“我做的事不会出错,放心吧。”
风间注视着瑠璃子,深深地点了点头。瑠璃子则像个少女似的脸颊泛红。风间可以在精神层级跟LAFI同调的能力,只有瑠璃子知道。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她腼腆的视线之中也带着几分共犯之间特有的连带感。
然而风间却没把眼前女性的魅态当一回事,只是看了看手表。从精神下潜到LAFI到现在,只过了十五分钟左右,但感觉上却像是在里头待了一整天。果然电子世界跟这狭隘的肉体世界之间,时间流动的速度也有很大的差异。
风间发现自己又想再度潜入LAFI了,里面就是带着这种毒品似的魅力。
“计划已经拖延到了。赶忙入侵成功,把这个难缠的金库给打开吧,就像之前抢下这个球体实验室的时候一样。”
光城说得好像很不耐烦,但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因为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就高兴得克制不住自己。
“哼,最高兴计划进度延迟的人就是你吧。因为这是个好机会,让你可以一偿夙愿,尽情跟对峰岛遗产犯罪部队——LC部队打个过瘾。”
“这还用说,亚门那家伙可也高兴得很呢。佣兵时代的血都沸腾起来了,嘻哈哈哈哈!”
光城那歇斯底里的笑声,充分流露出他的疯狂。就连风间与瑠璃子意味深长地对看一眼,光城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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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是门真第二次说明事情的大致经过。第一次是在他冲去报案的警察局;第二次,也就是现在,听众只有一名少女。
“以上就是事情的经过。等我再次醒过来,就已经被人抬到直升机上,一路飞来这里了。”
这位少女的年纪跟他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用很拘谨的口吻说话。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来还没办法让身体自由活动。
“不好意思,我的话都说完了。”
少女的眼睑慢慢张开,只动动眼球看了门真一眼。
“他叫横田健一是吗?这个人死了还真可惜。”
门真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句话让他有种得救的感觉。没有任何的矛盾,深沉的悲伤情绪在心中涌起。少女——由宇她并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就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反而让门真觉得可贵。
“这个叫横田的人,在电脑工程学上毫无疑问的是个天才。尽管进度不多,但他竟然能发现LAFI真正的形态,还靠自己的能力解析出来,了不起。”
“这有那么厉害啊?”
“厉害得很。要是他还活着,真想把木梨开除,改请他来接任啊。”
“不好意思,木梨是谁?”
“ADEM电脑部门的负责人。能力是很优秀,但是自尊心太强,反而阻碍他发挥能力。我实在不放心把LAFI二号机交给他。”
“LAFI二号机又是?”
尽管觉得自己这样老是提问题好像很白痴,但也不知道由宇是没这么想,还是说纯粹只是没表现在脸上;她很详细地回答了门真的问题:
“一共有三台的LAFI系列其中一台。初代是用在球体实验室的LAFI一号机,后继机则是放在这个研究所里面的二号机,剩下一台则是笔记型大小的LAFI三号机。”
“你这一说我才想到,在直升机里好像有提到什么要用这个研究所的电脑来骇进球体实验室,指的就是这个LAFI二号机吗?”
“应该吧。用正常的方法不可能骇进去,这判断算得上妥当,不过……”
由宇露出思索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可以帮我叫伊达来吗?我知道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等伊达来了以后,由宇就百无聊赖地开始说明:
“我有三个重点要说。”
“说吧,是什么?”
“第一,敌方士兵之中有人持有遗产。”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第二,敌人能将LAFI运用自如,肯定是在混沌领域进行操作。”
“什么是混沌领域?”
“那个横田不是说过,LAFI的OS底下有藏着某种事物吗?那就叫做混沌领域。LAFI从设计思想上就跟既有的电脑完全不一样,没有人可以运用自如。”
“可是你刚刚才说敌人能够运用自如。”
“更正,是只有极少数人懂得怎么运用。伊达,你应该有在清查过去跟ADEM有关的所有技术人员名单吧?”
“正在查。”
“我想多半是没用,不过还是请你姑且确认一下吧。”
“什么意思?”
由宇没有回答伊达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
“第三,这名少年的0级安全等级到现在还有效的可能性很高。”
这句话让伊达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说什么?”
“敌人多半也没有想到,球体实验室的职员会能运用到混沌领域吧。在保安方面,他们很有可能只去检查既有OS的管理状况。所以尽管LAFI已经被敌人夺去,但这名少年当时仍然可以把上锁的门给打开,顺利逃了出来。”
“你确定吗?”
“终究只是可能。而且就算当时还有效,现在也可能已经被检查到而取消了,这点就无从得知。但如果……”
“如果?”
“假设这名少年的安全等级还有效,那就非常宝贵,他能够无条件通过0级检查。虽然我想只能用一次就是了。这次再用,就会被对方发现,安全等级也会被取消。”
“只能用一次的万能钥匙,是吗?”
门真紧紧握住了口供里横田托付给他的东西,心脏怦然作响。
“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不,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可是,我非得做点什么不可,那个球体实验室里还有我认识的人。”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请你帮忙打开正门,让LC部队可以进入球体实验室吧,这样就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当然,我们是不能带你进去的,这你懂吗?”
“正门的安全等级只有2,把唯一的机会用在这里还真奢侈。”
“我们怎么能把小孩子拖下水?光这样就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
“我的年龄跟他一样耶?”
伊达嗤之以鼻。
“少开玩笑了,你这个怪物。”
谈话到这里结束。


门真再度坐上了直升机。
在担心地看着设置于身旁的床上沉睡不醒的少女之余,心中充满了犹豫。谈完话之后,她只说累了,便又睡了下去。光是看她那原本就很白嫩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就可以看出她的状态还没恢复。
原本担心直升机的噪音会不会吵到她,但想到自己也曾经在这里睡着,让他不禁苦笑了一下,门真希望在抵达球体实验室之前,能尽量让她好好睡一觉。
“伊达先生,有直升机正在接近本机。”
“你说什么?”
以静静的表情看着文件的伊达,表情变得黯淡了些。就在门真事不关己似的想着,不知道伊达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忙碌时——
“这个空域应该已经由LC部队占领了吧?”
“是的,但是有个组织就算侵犯领空,也不会受到责难。”
耳边就听到了这些诡异的话。但门真接着又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应该跟自己无关,所以只是看了看窗外。
“是美军吗?又跑来毫无根据地主张遗产所有权了吗?”
“不,比美军更恶质。”
“是什么?”
“是真目家的直升机,要求我们交出坂上门真。”
门真整张脸绷住了。
“真目家来了联络,说只要给他们三十分钟的时间就好。”
听到飞行员这句话,伊达看了看表之后啐了一声。
“受不了,把我们的行程掌握得这么清楚,不愧是长年在情报占上领先的家系啊。”
门真等人所搭乘的LC部队直升机,降落在一栋叫做都会天堂的超高层大楼屋顶上,整个过程几乎都在真目家的强制带领下完成。
屋顶上早就有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等着。门真在他的带领下搭乘电梯下楼,最后来到了一间装潢得很有品的客厅,而且还大得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待在大楼里。门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等候。
自从那件惨案发生以来,门真已经足足有一年半,没有踏进与真目家有关的土地。
那件事发生之后,门真整整半年都待在医院的牢笼之中。是父亲不坐把他丢进去的。要不是碰巧遇见来探望熟人的横田健一,他肯定到现在还待在牢笼里。
接下来的半年,横田一直陪着门真复健,连新学校的入学手续都帮他办好。于是门真便在迟了一年之后,升上高中二年级。
自己应该早就完全诀别了身为真目家后代的过去才对。真目家也没有人跟他联络,让门真解释成自己已经被舍弃了,这样会比较轻松。他原本打算投身于平稳的日常生活之中,然而教导他如何平稳度日的横田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于非命。
来到这里,肉体与精神两方面的疲劳同时袭向他。门真打算休息五分钟,于是闭上了眼睛。
就在整整五分钟之后,门真张开了眼睛。他意料之中的人物,已经坐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
“睡得还好吗,哥哥?”

真目麻耶露出柔和的微笑,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她那连指尖都控制得完美无瑕的洗练动作,没让茶杯发出任何声响。这位跟门真只差了一岁的异母妹妹,留着一头齐肩的轻柔半长发,圆滚滚的眼睛十分惹人怜爱。如果只从外表来评分,肯定是到任何场合都不会见笑于人的名媛。
麻耶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称呼他为哥哥。知道妹妹还肯照以前的称呼来叫他,固然让门真放心,但同时也觉得是种沉重的负担。门真及中的某个悬念,更是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不知道麻耶有没有正确记住一年半之前所发生的那件事?
门真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开口:
“嗯,好久不见了。”
“看到哥哥这么有精神,我是再高兴不过了。我们已经有一年以上没有见面了,不过哥哥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改变呢。”
“我们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法碰面吗?这样未免太强硬了点。”
“因为没时间了,我才会采用强硬手段。请把这个带去,必要的文件已经准备齐全了。”
门真根本不需要检查信封里装了什么。麻耶交给他的文件,他肯定需要用到。麻耶非常清楚门真现在置身于什么样的状况。
真目家之所以能维持数百年来的权势,原因就在于他们始终在情报战上掌握先机。也正因为有着这种堪称异常的情报收集能力,所以就算到了峰岛勇次郎科技盛行的现代,也还能在排除这些科技的前提下与全世界抗衡。而且不单是抗衡,甚至还领先全世界。
面对一年半没见的妹妹,门真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阵子。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些,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氛还是那么惹人怜爱。麻耶似乎觉得门真的视线有点困扰似的,缩了缩身体。
麻耶只是坐在那儿,就充满了存在感。即使混在数百人的人潮里,门真应该也能马上找出麻耶。不只是麻耶,身为现任统帅,同时也是门真与麻耶生父的不坐,存在感更是凌驾在她之上。
这就是让真目家能长年在情报战中获胜的最大因素。那压倒性的存在感能够带来人望,让人们心醉,获得人们的信赖,将有价值的情报集中到真目家来。
如果说峰岛勇次郎是新时代的异端,那么真目家多半就是延续了数百年的异端。两者之间会水火不容,其实也不难想像。
“老爸最近怎么样?”
“这半年来都没看过他,搞不好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制造我们的弟妹了。”
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认真,麻耶的笑容显得十分豁达。
“这边全都交给你管啊?上面两位兄长呢?”
“北斗跟勝司现在都黏在父亲身边当跟班。”
麻耶以直呼名字的方式,称呼两位血缘比门真还浓的兄长。
“所以我才能跟哥哥见面。要是父亲在,哥哥不是早被揪着后领赶走,就是已经被杀了。”
这话应该是半开玩笑,但发生的可能性并不是零。真目不坐这个人尽管为人严格,但性喜渔猎女色,对于门第的重视还甚于家人。孩子们在他眼跳,只不过是用来繁荣真目家的道具罢了。
然而讽刺的是,几个孩子中,遗传最多策略天分的人就是麻耶。这位乍看之下弱不禁风的妹妹,当初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让千挑万选的结婚对象自行撤消求婚。门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也许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据门真所知,父亲就只输过这一次。有谁会想到这次失败,竟然会是眼前这位看起来似乎连花都不忍心攀折的少女所造成的呢?
“不过哥哥还是老样子,对自己继承了真目家血缘的这点没什么自觉呢。”
“咦?怎么说?”
“球体实验室可是峰岛勇次郎遗产的集合体呢,竟然还跑去那里打工。”
当横田邀门真到球体实验室打工时,对于当时没怎么与他人交流的门真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条件。尽管脑中曾闪过真目家,但既然自己没有被当成其中的一份子,也就不去在乎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联络?”
麻耶对回答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犹豫:
“之前我一直认为,哥哥会舍弃真目家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发生过那么严重的事。我甚至认为就算把那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锁在内心深处,在医院里过完一辈子,说不定也是一种幸福。现在回想起来,我认为这样的想法真是太笨了。”
“所以才放着我不管?”
“哥哥会恨我、恨真目家吗?”
“不,我不会这么想。”
这是他的真心话。只是门真的确曾经觉得真目家这被称为祸神之血的血脉盐分可憎,但嘴上却丝毫不提。他不想让眼前的麻耶脸上这种松了口气的表情消失。
“我是想,既然哥哥过着平稳的生活,那就不要再跟哥哥扯上关系……”
麻耶的语尾带着几分颤抖。
“哥哥你以为一年半之前的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那件事的经过?”
门真从麻耶这句话,知道妹妹并没有正确地记住一年半前所发生的那件事,心口一块大石总算落地;相对的也多了一种欺骗妹妹的罪恶感。
就在门真穷于应对的时候,麻耶喝完了杯子里的红茶。放下杯子时碰出的声音,表现出她心中的焦躁。
“不好意思,让麻耶为我操心了。”
之所以没来见她,并不只是因为想跟真目家诀别,同时也是因为门真觉得已经跨越人性界线的自己,没有资格来见她。然而这种事没得辩解,所以门真也只能低头赔罪。
“哥哥……”
当门真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悲伤的脸。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吗?自己又让麻耶悲伤了吗?
“一年半前,父亲听到那件事之后……”
“对我更失望了吗?”
“不,他很高兴地笑了,还说不愧是继承了浓厚祸神血统的人。”
门真心中对这个答案早已猜到几分,所以并不觉得惊讶,只让他自觉到心中有个大洞。
“是吗?”
“请不要露出这种早就猜到的表情,不然我会比哥哥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抱歉。”
沉默了一会儿后,门真慢慢伸出了右手。
“把那个给我。”
就这么一句话,麻耶就听懂了。看到她脸上表情僵住,就知道她听懂了。
“父亲虽然看不起哥哥,但同时也有着比谁都还肯定哥哥的一面。”
麻耶把手边一柄收在粗陋木鞘之中的小刀拿了起来,递到门真的眼前。
“因为他将这把鸣神尊托付给哥哥。”
“……”
那是门真唯一获得父亲认同的才能,也是让真目家得以爬到现在地位的另一种力量,同时还可以说是造成一年半前那件事的元凶。斩人的杀戮冲动,只会显现在真目家男性子孙身上的祸神之血。
门真陷入沉思。想到球体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想到死去的朋友,想到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想到伊达那有所盘算的表情,以及被囚禁在地下深处的一名少女。
哪怕再怎么渺小,任何能帮助他对抗的力量都是他所需要的。
门真伸手抓住小刀,那一瞬间他觉得刀身似乎震了一下,听起来像是锵的一声,会是自己的错觉吗?
麻耶眯起了眼睛。
“能回到哥哥手上,看来鸣神尊也很高兴呢。”
门真犹豫了一会儿,等呼吸镇静下来之后,以熟练的手法将刀拔出一半。让光线照在刀身上,可以看到漂亮的光泽。刀上的乱刃纹从刀刃与刀背之间一路延伸到刀尖,看起来就像云朵似的,显得极其完美。
门真注视刀身的光泽好一会儿。心情非常镇静,没有当时那种凶恶的亢奋感。没事,没事。
就在他想挤出微笑来让妹妹放心的瞬间,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黑色鼓动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转眼间蔓延到全身,将感情染成一片漆黑。两只手臂变粗了一圈,浮现出来的血管更是涨得几乎要爆开。全身涌起了一股只想尽情挥刀的冲动。
“锵”的一声,他拼死将刀收进鞘中,黑色冲动也同时从体内消散。
门真全身是汗,从鼻子大大吸了口气,再将气从口中慢慢吐出。反复了好几次,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哥哥你松懈了吧?”
“……惭愧。”
“不,我相信哥哥。”
接着麻耶绽开了笑容。
“那么就请哥哥出发吧,真目家的支援也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就把一具像是通讯机的器材交给他。
“请随时跟我联络,通讯范围可以涵盖全球97%的面积。”
“不,有这个就够了。”
看到门真只想收下小刀跟信封,笑容便从麻耶脸上消失。
“哥哥,真目家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靠的就是有价值的情报。可是如果哥哥失败了,会怎么样呢?那就表示我背负着真目家的名号所提供的情报,都会变得没有价值。哥哥是要我背上这种污名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伤脑筋,而且要是你跟我扯上太多关系,老爸他……”
“哥哥!”
麻耶站了起来,不让门真把借口说完。
“我以真目家直系子孙的身份,全力支援哥哥。就算……”
麻耶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
“就算要与父亲为敌。”
这一天恐怕不会太远了。门真早就觉得麻耶与父亲不坐之间的争执迟早会浮上台面,而且搞不好导火线就是自己。尽管他终究只是导火线,并不是原因所在。
“所以请哥哥放心。”
从以前他就觉得麻耶的笑容很像一个人,但是一直想不起来到底是像谁。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像的就是父亲不坐。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0-28 16:10 编辑 ]


这可是非常大~~~~~的大坑啊……劝众位别往下跳
某一直没什么时间录这374(!)面的超份量书
最近一直被肥王拖去联合录入……

PS:录到这里我直觉就是——杀人贵再现……


3

门真第三次坐上直升机。混在运输直升机运转声中的雨声也越来越大,这个季节里不该有的风暴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从上直升机以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看来已经离海岸相当远了。门真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只能微微看到打在玻璃窗上的大滴雨点,以及近乎一片漆黑的海面。
他将视线转回机内。
十余名男性拥挤地坐在不经装饰的直升机内部空间中,几乎每个人的体格都很魁梧,又身穿厚重的装备,让原本就狭小的机内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有人向门真介绍,他们就是反峰岛勇次郎遗产犯罪部队,也就是通称LC部队的成员。峰岛勇次郎的超科技会带来凶恶的犯罪,而这个特种部队就是为了对抗日益激烈的遗产犯罪而成立的。门真之前就有听人说过这个部队,但要说亲眼看到,当然还是第一次,因为他们几乎不会在媒体前曝光。
所有人都对于搭上飞机的门真竟然如此年轻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些队员摆明觉得这种高中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毫不掩饰脸上不愉快的表情。
然而现在的气氛之所以会这么沉重,原因并不是出在门真身上。整个机内充满了异样的紧张感,而门真也能轻易地想像到理由。
最靠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少女——峰岛由宇。就是她的存在,让队员产生困惑与紧张的感觉。如果只是说跟场合显得不搭调,门真自己就已经够突兀了,毕竟他脸上还留有许多少年的稚气。然而他们以庶民的视线对由宇所行的注目礼,却没有转到门真身上。
虽然有人偶尔会突然想起门真的存在似地看他一眼,但视线马上又会转回由宇身上。
这并不是因为她超凡的美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因为他们没办法看到由宇的脸孔。现在的她就跟门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被矇住了眼睛,整张脸遮掉了一半。不只这样,她的手脚都上了镣铐,另外还有宽厚的皮带把她娇小的身体绑在座位上。
简直就像在护送凶恶罪犯一样。然而受到这种待遇的人,却是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由宇自己则一动也不动,全没把其他乘客的困惑当一回事,只是紧紧闭着身上唯一自由的嘴唇。
她身上没有任何装备,只穿着单薄的白色无袖上衣跟卡其长裤。
如果身上没有镣铐,这身打扮应该已经足以衬托出她的魅力,但他们现在并不是要去逛街,而是要赶赴敌境。
“开始任务简报。”
伊达的声音撕裂了这异样的紧张感。。
“昨日十八时零分,环境研究设施球体实验室遭到不明集团占据。久野木,简单地描述一下球体实验室。”
“是。球体实验室里运用了大量峰岛勇次郎的科技,从外墙所用的特殊玻璃、设施内的植物与微生物,到管理一切的电脑LAFI都是。其中的LAFI更是A级遗产,民间运用此一层级技术的案例就只有这一件而已。”
一名叫做久野木的LC部队队员大声回答。
“没错,球体实验室是遗产的宝库,对觊觎遗产科技的罪犯来说,无疑是一座宝山。尽管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从手法的类似性来考虑,犯案集团很可能是海市蜃楼(MIRAGE)。我看看……大场,你来简单说明一下海市蜃楼。”
“是。这是一个从四年前开始崭露头角的遗产抢夺集团。主要目的是抢夺峰岛勇次郎的遗产,经由非法途径加以变卖。犯罪手法有明显特征:若抢夺对象有受到任何组织的管理,就会派人混入组织中做为内应。”
“嗯,这次的事件也显现出这种倾向。有人从内部接应,行动迅速而确实。过去LC部队也出动过很多次,但每次抵达的时候,遗产都已经被他们抢走。不过这次他们终于也搞砸了。现在他们已经受到警方包围,被困在球体实验室里面。事件发生的当时,里面的居民共有一千零四十三名,其中有二十名以上,已经在占据事件发生后遭到杀害。”
机内掀起了一阵嘈杂声,门真的表情也变得僵硬。横田就是牺牲者之一,而且一千名以上的人质之中,也包括了横田的家人,一想到他们是不是还平安,就让门真十分不安。
“就算杀了这么多人,也还有一千名以上。据说球体实验室的占地面积比得上一个小镇。人质的数目这么多,地方又这么大,真的有办法整个占领吗?”
一名队员提出问题。
“你的疑问很道理。实现这种可能性的,就是管理整个球体实验室的LAFI电脑。从整个球体实验室大气成分的调整,到每一扇门的开关,都是由LAFI一号机管理。说得极端点,如果纯粹只想限制人质的自由,那么只要有办法完全掌握一号机,就仅只需要一名人手。不知道犯罪集团是用了什么手段,他们一瞬间就成功地骇进了号称不可能攻陷的LAFI一号机,抢下了整个球体实验室的控制权。”
“请问……里面的人质安全吗?”
门真战战兢兢地举手发问。
“考虑到要以极少的人数管理大群的人质,他们应该不会对人质做出不必要的危害吧,毕竟一旦引起暴动,可就很难收拾了。而且球体实验室内的氧气是有限的,因为人质过度紧张而增加消耗量,应该也不是他们乐见的情形。”
听到这个回答,门真的心情多少轻松了些。
“正好,我来介绍这两位参加本次作战的协助人士。刚刚发问的少年叫做坂上门真,事件发生的当时,他人就在球体实验室内,也是唯一成功从中逃出的人。”
“要让平民参加?”
“我没打算要一起带进里面,只是请他帮忙打开出入用的正门而已。”
对于为何要让门真扮演这样的角色,伊达将事情经过做了简单的说明。接着视线就集中在由宇身上,所有人都显得心痒难耐,想要赶快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伊达的说明却三两下就结束了。
“对于这名少女,你们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知道,就这么回事。”


“看得到目的地了,那就是球体实验室。”
久野木的这句话,让所有人一齐转头看向窗外,接着倒吸一口气。一个巨大、太过巨大的球形玻璃,就这样轻飘飘地浮在海面上。
周围巡逻的船只发出强光照明,将轮廓照了出来。
“那全是玻璃做的?真亏它不会被自己的重量给压垮啊。”
“目前正在进行的太空殖民卫星计划中,最有可能用来当作外墙用玻璃的就是这种材质。听说就算被宇宙尘冲撞也是毫发无伤,还可以阻隔放射线跟有害的宇宙射线。”
“峰岛抽技术还真是了不起啊。”
“球体实验室直径五百二十五公尺。一般来说那么大的玻璃制品,都会因为自身重量而造成变形或是破裂。峰岛勇次郎创造出来的材质,连带地大大改变了建筑工学,那玩意就是最明显的好例子。”
“跟看照片的感觉实在是不一样啊。”
队员们的感想纷纷脱口而出。
“看来要长时间守在里面也是办得到的啊。”
“长时间?别开玩笑。你忘了吗?那玩意能够重现地球的循环环境,光靠里面的资源就可以自给自足。只要他们有这个意思,要在里面住一辈子都行。而且外墙所用的玻璃材质不可能破坏,只能利用正规的出入口进入,这出入口又是由LAFI管理,要以电脑骇入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会轮到坐在那边的坂上出场是吧?”
“没错。”
“可是汇整目前的情报来看,就算打开了正门,里面还是有这么多的部分由LAFI管理,行动上的限制应该会很严吧?”
伊达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的意见正确。这点我们会以具备同等以上性能的电脑骇入,来扰乱对方的妨碍。”
“同等以上性能?LAFI不就已经是全世界最高峰的电脑了吗?”
“还有后继机种,那就是ADEM的LAFI二号机。首先解除正门的封锁,让第一及第二部队攻坚。入侵后部队兵分三路,走不同路线朝LAFI一号机管制室所在的中央球体区前进,路线是这样。”
仿佛算好了伊达说明结束的时间似的,直升机正好就在这时降落。
“好,所有人下去。久野木,为防万一,先让坂上穿上防护服。”
然而发出指示的伊达并没有穿上防护服,依然是如同刚见面时的一身西装打扮。
“了解。坂上,你可以过来这边把这个穿上吗?”
久野木交给门真的防弹防刃服,所使用的素材比他想像中还要来得轻。而在防护服之上,还要再穿戴外观有棱有角,强力主张装甲本色的护具。
“哦,穿起来挺有模有样的嘛。啊,我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是久野木元也,算是这次攻坚部队的队长,多指教啦。”
久野木的态度比想像中来得柔和,让门真生硬地笑了笑。
“伊达先生,着穿完毕了。啊……”
看到由宇后,久野木的脸色沉了下来。
“要让她也着装吗?”
“不用。”
伊达还没回答,由宇就先开了口。
“不,可是……”
“穿了只会妨碍动作而已,用不着。”
妨碍动作?都被铐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妨碍不妨碍的?久野木把这种想法写在脸上,没有说出口来。
由宇身上的束缚到现在才终于解开。虽然说是解开,其实也只是取下了把她绑在座位上的皮带,眼睛还是被矇住、手脚也仍然铐着。两只脚的脚镣还用三十公分左右的锁链连接,虽然勉强可以走路,但是绝对无法奔跑。
可是由宇仍然走得十分灵活,从离地面有段高低差的直升机上跳了下去。才刚跳下飞机,倾盆大雨就打湿了她的全身。
“你会淋湿的。”
门真帮由宇把雨衣披在肩上,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在注意什么,只看到她将那眼睛被遮住的脸朝各个方向绕了绕。
“……雨。”
由宇用被铐住的手,掬起打在她身上的雨水。
“真正的雨。”
由宇仿佛十分珍惜积在手中掌中的雨水似的,将脸颊凑了过去。
“冰冰的。”
由宇将自己被铐住的身体尽可能地伸展开来,想用全身去感受雨水。
将她的脸颊弄湿的,真的只有雨水吗?
门真一直看着用全身去承受雨水的由宇。


4


球体实验室•正门
“真没相到计划会从第一步就被打乱啊。”
伊达站在正门前,不满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所瞪视的对象,就是设置在门上的安全认证用感应器残骸。不知道是这里发生枪战时碰巧被打坏的,还是故意遭人破坏。少了能够判别的装置,无论门真的安全等级多高都是白搭的。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报告?”
大概是觉得事到如今再责怪部下也无济于事了吧,伊达像是要挥开这种想法似的摇了摇头,开始拟定下个方案。
“记得北侧也有门对吧?那边可以用吗?”
“是,北侧的门没有损坏。”
伊达瞪视着球体实验室的平面图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
“不,这样不行。北侧连通道都很窄,不适合多人部队攻坚。还是按照原订计划,以电脑骇入的方式打开正门进入吧。”
伊达朝站在身后的门真看了一眼,用不容反驳的声音宣告:
“坂上,你也听到了,不好意思,看来是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
“怎么这样……”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把平民带进危险的地方。现在不能马上送你回去,就请你在直升机里待命吧,我们会负责把你送回家。”
伊达拍了拍门真的肩膀,然后就很干脆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应该是示意他可以走了吧?
“跟ADEM联络,按照当初的计划,用LAFI二号机骇入,想办法打开正门,按照原订计划,作战从十八时三十分开始,每个人各自做好攻坚准备,千万不可以大意!”
门真咬紧嘴唇,用力握住了口袋中的礼物盒。
门真踩着无力的步伐走回直升机上,大群LC部队急忙在正门前集合,他还在其中发现了身上绑着镣铐的少女。
“……啊。”
还没来得及叫她,少女就被强拉到正门前面去,门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ADEM•LAFI二号机管制室
当企图逃脱的由宇被逮住的消息,传进LAFI二号机相关人员的耳里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木梨孝立刻嗤之以鼻。对于统率LAFI二号机工作人员的木梨来说,得要听从由宇这个小丫头的指示,早就让他忿忿不平。
木梨会到NCT研究所工作,就是起因于他在电脑骇客方面的能力受到赏识。
木梨十七岁时,在入侵他人电脑的过程中尝到刺激感,于是整天沉迷在网路空间。就在这时,NCT研究所开出莫大的报酬将他请了过来。
接下来的十五年里,他的实力发展到足以担任全球无比伦比的电脑——LAFI二号机的开发主任。对木梨这种自视甚高又很有实力的人来说,由宇自然是不折不扣的眼中钉了。
能够将峰岛勇次郎留下的未完成版LAFI二号机,开发到只差一步就完成的进度,的确是多亏了由宇的指示。然而木梨却以没待在现场的人所说的意见太过不负责任为由,公开非难由宇的存在。
周遭的人默认了他的言行,但这并不表示他对由宇的嫌恶感就会因此消失。
就在他的不满即将达到顶点时,发生了球体研究所的事件与由宇的脱逃行为。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件是否就是原因,但就结果而言,以LAFI二号机来入侵球体实验室的工作,的确是交到了木梨手上。
当他知道自己的尊严已经保住,就高高兴兴地坐上了LAFI二号机的主机座位上。
入侵用的系统早已启动,另外他还精打细算出五名最适合担任自己助手的菁英,让他们在一旁待命。
现场传来了要他开始执行的指令,木梨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所有人下令:
“离行动开始还有三十分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关键。”
即将展开的全球起巅峰机种之间的攻防战,让木梨十分兴奋。
因为能够完全发挥自己能力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这是最棒的游戏。他脑中已经不再考虑到人命的存在。


球体实验室•中央球体区
当风间辽走进中央管制室,就产生了室内温度一口气下降许多的错觉。尽管他长得眉清目秀,但眼神深处潜藏的阴沉色彩,却会让看到他的人觉得嫌恶与冰冷。
然而他这种异端的外貌,却也很容易转变成极具领袖气质的支配力。事实上,几乎所有待在中央管制室里的伙伴看到风间后,表情都变得开朗起来:尤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宫根瑠璃子,表情更是极为欢喜。相对的,光城看着她的眼神十分阴沉,对风间则投以近乎杀意的感情。
瑠璃子为了把座位让给风间,从LAFI主机操作席上站起身来。
“太慢了!你跑到哪里去摸鱼了?这个计划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这句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对于光城语带怒意的吼声,风间只是轻轻一瞥,就坐上了瑠璃子让出来的座位。紧接着瑠璃子就递上护目镜给他。
“来,您需要这个吧?”
风间默默点头,把护目镜接了过来。
光城看着他们两人的这种模样,露骨地啐了一声。光城喜欢瑠璃子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而瑠璃子与光城曾是男女朋友这点也是一样。
跟光城目光交会的一人,赶忙尴尬地低下头去,让光城又啐了一口。
“外头的LC部队行动变得比刚才忙碌了。应该是在准备攻坚吧,真是一群笨蛋。”
“要派LAFI二号机上场是吧?一切都在我们预料之中。”
风间咧嘴微笑,等着这一刻的来临。


球体实验室•正门前
“再十五分钟,就要开始以LAFI二号机骇入。”
伊达用不输给雨声的音量,朝着在正门前集合的LC部队队员大喊。
“跟平常一样,我会以通讯器下达指令,加密编码是CE7Q0,领队是久野木。作战步骤大家都有记在脑子里了吧?”
穿着雨衣的集团一起点头,唯一没有反应的人是峰岛由宇。雨衣几乎遮住她整个身体,减轻了镣铐给人的异样感;但与其他队员比起来,她的个子至少要小上两号,还是显得非常抢眼。
“你应该也知道,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你帮忙,因为说只有使用LAFI才有办法骇的人就是你,可以的话,我还不想动用LAFI二号机。至少就解除正门封锁的这部分来说,没办法用一般的电脑解决吗?”
“不可能。对方不仅会自动产生数万种安全防护机制,还会毫不间断地更换。在解开一道安全防护机制之前,就已经产生出好几种新的防护机制了,这全是拜LAFI那非比寻常的处理速度与柔软的思考能力所赐。不管怎么加快进度,既有电脑的处理速度就是跟不上,在物理层面上就是不可能。”
对于伊达的问题,由宇倒是答得令人意外的干脆,也许是因为淋了雨让她心情不错。
“只有LAFI才能对抗LAFI,再来就看双方的程式功力了。”
“既然动用了ADEM内部的电脑,就绝对不允许失败。你爱用的携带型电脑LAFI三号机我们已经带来了,你应该很清楚该做什么吧?”
伊达说完,就从黑色公事包里,拿出一个怎么看都是笔记型电脑的物体,交到由宇手上。
“你矇着我的眼睛是要我怎么帮忙?就算是我也办不到。”
“你等等。”
伊达没有解开她的眼罩,而是从笔记型电脑拉了一条线过去,接在位于眼罩上太阳穴附近的接孔。
“这样应该就会显示在眼罩里了,看得到吧?”
“萤幕太近了,我会近视。”
“别挑三拣四。”
“也罢,这个也顺便一下。”
由宇把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朝伊达伸了过去。她的双手手肘被固定在躯干两侧,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你就这样去做,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人家是想有多一点淑女的待遇嘛。”
“淑女才不会一个人让几十名卫兵重伤,你早就远超过泼辣两字所包含的范围了。”
伊达示意之后,一柄枪顶在由宇的后头部。
“这样我会分心。”
由宇一把手放在键盘上,就好像眼睛看得见似的,以超凡的速度开始打字。萤幕上显示文字的速度太快,在众人眼中只能看到残像。
“好厉害。”
有人喃喃说了这句话,此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开口,唯有键盘声跟雨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没过多久,萤幕上显示了完成的字样。
“状况掌握完毕,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由宇被遮住的眼睛望向伊达。
“十八时三十分,按照原订计划,由ADEM的LAFI二号机以及三号机骇入,所有人做好攻坚准备。”
之后持续了一会儿寂静时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那一刻到来。
只有由宇抬头仰望着天空。不,实际上她所需要的讯息都会显示在眼罩之内,所以朝哪儿看都没有差别,但她的意识显然没有放在萤幕上。
“雨会不会停呢?”
这句话不是对任何一个人说,只是少女的自言自语,也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伊达看了看手表,露出更严肃的表情。
“十八时二十九分,再一分钟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吧?”
雨下得更大了。


球体实验室•直升机场
门真把横田交给他的礼物盒拿在手上把玩。
直升机里除了门真以外没有任何人在,每个人都在外面执行工作。
伊达叫他不要离开直升机。照理说他应该要听伊达的话乖乖回去吧,可是心中一股郁闷的心情,却让他无法断然割舍。
门真从直升机的窗户,看着在正门前等待攻坚的LC部队。放眼看去尽是些体格壮得像堵墙壁似的大汉,找不到少女的身影。
情绪越来越焦躁。
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了由宇的话——只能用一次的自由通行证。
再看看窗外,稍微换个角度,就可以看到从正门往右延伸的通道。
顺着通道走过去,就会抵达北侧入口。自己脱下来的防护服就放在脚边。
——我在想什么傻事啊?
门真甩甩头,想要挥开无谋的想法,但这样的想法却始终缠着他不放。
正门那一带忙碌起来了。并不是真的变得比较吵闹,而是散发出来的气氛变了。连门真所在的直升机内,都可以感受得到这种变化。
开始行动了。


LAFI一号机•混沌领域
那是一种在大海中漂流的感觉。风间的身体慢慢溶解到无限的水中,缓缓扩散出去,五感随之越来越敏锐,可以知觉到的资讯也越来越多。
电子资讯连接化为脉冲送入脑中。风间已经不再将资讯视为资讯,而是能够像五感一样运用自如。
他同样能够感觉来自LAFI二号机的骇入。就风间看来,那种方法幼稚至极。对方只能透过眼睛与手指间接了解电子世界,他却能够直接用五感来知觉,体现出来的也就是这两种境界的差异。
风间只是随手应付用尽各种手段骇入的LAFI二号机,同时还引导LAFI二号机前往假的中枢程式之海。没有发现那是诱饵的LAFI二号机,狂喜之下立刻咬了上来。
风间嘲笑了滑稽至极的LAFI二号机后,便慢慢地、一点一滴顺着LAFI二号机的连线路径回溯。唯一非避免不可的情形,就是自己的行动被LAFI二号机发现。
他慎重而大胆的前进。


球体实验室•正门前
入侵已经开始了五分钟,由宇的手仍然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已经开始了耶!”
尽管被人用枪顶了顶后脑勺,由宇还是没有动作。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才想背叛我们吗?”
“没有。”
“那就赶快开始。”
“对手很难缠。”
“那你更应该快点!”
“我在等他大意。”
“大意?”
“安全防护的漏洞不是只存在于技术面,同时也潜伏在人心之中。等会儿就有得忙了,外行人少插嘴。”
由宇发出不容反驳的严肃声调,表情也很僵硬。
“……果然是他吗?这可麻烦了。”
“他?你知道什么吗?”
由宇并没有回答伊达的问题,专注在萤幕之中。乍看之下是看不出来,但她早就不再行有余力。汗水混在雨水之中,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LAFI一号机•混沌领域
清晰的电子感觉之中,有一部分变得浑浊起来。不知道是还没有习惯这种感觉,还是大脑跟不上这种急速扩张的知觉。然而风间对于变得不明了的这部分感觉——也就是正门附近的控制,并不是那么在意。
现在最有意思的事,就是陪眼前愚蠢的玩具玩玩。风间冷眼旁观LAFI二号机一口咬上诱饵的模样,并缓慢而确实地接近LAFI二号机的中枢。
到现在还没发现已经遭到入侵的LAFI二号机,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称得上妨碍的阻挡。风间慎重地一一剥开复杂且多重交错的防护,不让对方发现。
接管一部分的系统,就有一群陌生的身影送进脑中。风间刚开始还吓了一跳,不过了解到这是设置好的监视摄影机影像之后,接下来就想知道这具摄影机拍的是哪里。脑中才刚产生疑问的那一瞬间,答案就透过电子世界传了进来。
风间都觉得想笑了。
在眼前的光景中疲于奔命的一群人,就是操作LAFI二号机的那群既悲哀又滑稽的小丑。同时还收到了声音方面的资讯,一名他们称为木梨、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男性忙着指挥,但听到他那大错特错的指示,让风间只得拼命忍住不笑出来。
再过一会儿的时间,风间便一把抓住了只剩下一道防护,已经跟全裸没什么两样的LAFI二号机中枢。


ADEM•LAFI二号机管制室
突然间警铃大作。
当木梨了解到警铃所代表的意义,不禁当场愕然。
“怎么可能!”
堆了一整面墙的萤幕上,接连显示出警告讯息。
“受到不明对象的入侵了!”
一位操作员大吼。
“怎么可能,怎么会……”
另一位操作员摇了摇头,显得对这种现象难以置信。
“从104到005的防护都已经被突破了,系统有47%已经无法控制。竟然到这个地步才发现!”
四处交互传来接近惨叫的报告。
“警告声太吵了,统统关掉!工藤,去检查有没有可能是误报。木村,追踪入侵路径,三浦跟直木继续骇LAFI一号机,要慎重进行。”
对各个操作员发出指令的同时,木梨自己的目光也瞪着萤幕不放,拼命想要找出原因来。不管再怎么说,会被人骇到那么深入的部分还没发现,实在是太奇怪了,事情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常识。
忽然间,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回过头去,就发现一台监视摄影机正朝着木梨。
一瞬间感觉到在镜头的另一端有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但这种思考实在太不科学,木梨只摇了摇头就立刻抛诸脑后。
现在他可没空想这些。


球体实验室•正门前
表情始终极为严峻的由宇,第一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来了。”
由宇的手指猛然动了起来,果决得让人怀疑之前的静止是不是骗人的,速度更是远非先前展现的水准所能比拟。
几乎就在同时,伊达收到了来自ADEM的紧急联络。
“LAFI二号机被反骇了!?”
伊达终于察觉了由宇的意图。
“这丫头,竟然拿LAFI二号机当诱饵!”
这是一场在两台全球最顶尖的电脑之间展开的攻防战,人在即将掌握这场大胜利时的心理破绽,也就是对方松懈的那一刻,才是她所要进攻的安全防护漏洞。
伊达又再度体认到由宇的可怕。
天才多半有着不观察他人,而是把自己关在自己脑中的倾向。但是这个少女不一样,她观察他人与揭露对方人性的经验,可是多得连她自己恐怕都已经厌烦了。在那极少有机会与他人接触的地底,竟然有办法往这种方向成长,连伊达都觉得十分讶异。不,或许正是因为交流的机会太少,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了解对方,所以才会促成这样的结果吧。
由宇手指上的动作又变得更快了。


LAFI一号机•混沌领域
看着LAFI二号机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模样,让风间乐不可支。任何一道都得花上一个月来解析的防护,在风间眼前却像纸张一般一撕就破。
对方接连送来击退入侵者用的程式,风间只用一只手就应付自如,接着便看到被分解后失去用处的程式残渣一一消散。
来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工作已经易如反掌。
风间以绝对的自信与确信,将手伸向最后一道防护。
到这个时候,风间才终于发现有人从不同方向,骇入自己所操作的LAFI一号机。来自外部的妨碍是吗?跟一号机比起来,对方的电脑性能简直像是垃圾一样,相信捏碎这玩意根本用不到一秒吧。
风间以游刃有余的表情,将手伸向这个不速之客。就在手碰触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入侵程式从内向外爆开,从中出现无数的程式缠在他的手指上,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入侵一号机的深处。
垃圾般的性能只是外观上的伪装,里头藏了不得了的玩意儿。但自己却不经准备就贸然碰了下去,这种屈辱的感觉让风间恨得猛咬牙。
这下他不得不暂时停止对LAFI二号机的骇入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摆平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风间的牙关咬得更紧了。因为尽管只有二十秒左右,但他显然已经无法避免正门的控制权被对方抢去。


球体实验室•正门前
“顶多二十秒。”
由宇没做任何说明,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指什么?门会打开的时间吗?”
“不然还有什么?离正门开启还有一分钟。”
笔记型的LAFI三号机上显示出数位的计时器,开始倒数一分钟。
“第一部队、第二部队,都准备好了吧?”
“随时待命。”
领队久野木回答。
“久野木,这个交给你保管。”
“这是?”
“那丫头身上镣铐的钥匙,遇到紧急事态再用,除此之外绝对不要用,放开她很危险。”
久野木交互看了钥匙跟由宇几眼,最后把视线拉回伊达脸上。
“还有三十秒。”
不知道为什么,由宇平静的话声连在大雨之中都听得非常清楚。
“还有,身上带着钥匙的时候不要接近她。就算被被铐住了,她也很危险,钥匙很有可能被抢走。需要接近她的时候,要先把钥匙交给其他人。”
“了解。”
“还有二十秒。”
“拜托你了,久野木。”
“是!”
“还有十秒!”
“所有人准备攻坚!”
LC部队所有队员的雨衣衣摆都飘了起来。
“零。”
“上!”
LC部队冲进开启的门中,动作安静、迅速而且顺畅。
正门就如由宇所说,恰好开了二十秒就关了起来。这时LC部队的所有队员跟由宇,都已经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让伊达注视了门好一会儿,他总觉得这次的对手跟以往碰过的每个敌人都不一样。以往已经不知道遇过多少次企图抢夺峰岛勇次郎遗产的犯罪,但从来没像这次那么令他不安。
派峰岛由宇跟他们去真的对吗?到现在他内心仍然有所犹豫,但他同时也觉得这场对决必须用到王牌。尽管是一把可能砍伤自己的双刃剑,但由宇的确有着深不可测的能力。
伊达朝着充当指挥所的直升机走了过去,途中顺便到门真所搭乘的直升机上看看。
“坂上,不好意思,得要请你再等……”
伊达打开门一看,直升机里却空无一人,也没找到门真应该已经脱下来的防护服。
“那小子该不会……”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1-4 21:33 编辑 ]


5


LC部队穿越正门之后,来到一个宽广的空间,大概有五十公尺见方大小,天花板也很高,大概有二十公尺,放着堆积如山的货柜。
“这是供搬入货物时暂时堆放用的仓库,没错吧?”
“是,图上就是这么注明的。”
久野木向部下确认过之后,就让LC部队在广大的仓库中散开。
由宇待在队伍的最后面,站在他们进来的出入附近,四处转头侧耳倾听。她好几次不愉快地皱起了漂亮的眉头,接下来便将爱用的笔记型电脑连接线,接到眼罩旁的插孔上,开始搞起键盘来。
“好,大致上了解了,我们就以这里为据点,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形。”
久野木透过通讯器,将目前一切顺利的情形向伊达报告完后,就开始在意起由宇的状况来。久野木看到她正在使用一台笔记型电脑,听说是叫做LAFI三号机之类的鬼玩意,光看就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他也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由宇。不确定因素太多,让他一直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作战。
“你在做什么?”
“有些事我想弄清楚。”
没想到一问之下,她倒是乖乖地回答了,不过久野木也确实遵守了伊达叫他不要随便接近的忠告。
“什么事?”
“该说是设计理念吗?我是知道这里的概念就是封闭式循环环境……但是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呢?而且根本就没有必要做成完全球型……”
后半句比较接近自言自语。
“还有,最好别以为有时间让你慢慢探查。”
“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使用了拥有整个设施所有控制权的LAFI,想必早就发现我们入侵了。啊啊……马上就有客人来了。”
“客人?”
“上面。”
由宇这句话还没出口,天花板的一部分已经打开,接连有数个物体从上面掉了下来。这些物体丝毫不把高达二十公尺的高度当回事,在一阵盛大的尘埃与震动中一一落地。
配戴厚重的面具与战斗服,手上拿着自动步枪的五个人,直接跳进了LC部队的中间。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这样跳下来还没事?”
“开火!”
在久野木的一声令下,对准这些伏兵的枪口一齐喷出火苗,然而对方对这枪林弹雨,却是连躲都不躲。
持续了十秒左右的枪声,慢慢地沉息下来。
对手的战斗服被LC部队的枪弹打得破破烂烂,但从底下露出来的金属质光辉,却丝毫没有变得黯淡。LC部队的每个人人都不禁退缩。
“你再退后一点,这里交给LC部队来处理。”
“哦~~那玩意已经实用化啦?”
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故意忽略久野木的忠告,由宇并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很佩服似的点了点头。这种听起来像是知道内情的口吻,让久野木立刻反问回去:
“你知道那玩意?”
“杰克特公司的A9泛用特殊装甲。除了最基本的防弹功能以外,各个关节部分还加装了抗冲击装置,将身体所受的冲击降低到最低限度。原本以为还在试作阶段,但实用化的时间比我预测的早了半年,要不然就是试作品流了出来。”
由宇靠在墙壁上,以无感动的表情进行说明。她的身影清楚地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担心她会中弹的久野木还没来得及行动,敌人就先开火了。对方丝毫不把总计三十名LC部队的火力放在眼里,悠哉地举起步枪,扣下扳机。他们每扣下一次扳机,都有惨叫声与鲜血在空中交错。只不过是五个人,就让LC部队被迫后退,渐渐地已经无路可逃了。
连久野木他们所站的队伍最后方位置也有枪弹飞来。
“危险,赶快躲起来!”
由宇仍然靠着墙壁一动也不动,对久野木的感丝毫不放在心上。接着就有一发枪弹打在她脸颊旁的墙上。
“没有问题,状况都在掌握之中。”
由宇把头侧向一边,紧接着又有一发枪弹打在旁边的墙上。这会是偶然吗?
“……你看得吗?”
这不是看不看得到的问题。就算眼睛看得到,也不可能只是歪个头就足以闪开枪弹。
“只要听得见就够了。”
——开玩笑的吧?
然而事实上,由宇的确只用最低限度的动作,就让身体偏离枪弹的轨道。她背后的墙上已经开了十个以上的弹孔,但由宇仍然靠在墙上不为所动。久野木隐约了解到了伊达要他小心的理由。虽然还不确定这丫头是敌是友,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寻常。
“大场,把那玩意拿出来吧,一口气摆平他们。”
久野木为了打破僵局,对一名部下下达指令。
“了解。”
叫做大场的男性打开背在肩上的一个大箱子。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步枪,尺寸大得让人目瞪口呆。从凶恶的外观造型就看得出这整把枪的设计只追求威力,收在弹匣中的子弹比人的手指还粗、还长。
“巴雷特M82A(Barrett M82A),这玩意儿的穿甲弹可是连装甲车都打得穿。”
置身枪林弹雨仍然面不改色的敌后,看到这把枪后也不禁退缩。
“吃我一枪。”
大场扣下扳机后,响起的枪声简直像是大炮一样。一名敌兵身上开了个大洞,整个人还被打得猛力朝后飞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最后摔在地板上的身体,几乎已经被扯成两段。
“这武器不怎么人道啊。”
由宇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时,第二发已经射了出去。第二名敌兵的上半身整个被打飞,只剩下半身倒在地面上。
“怎么啦?刚刚不是很威风吗?”
大场又开了两枪。一个人躲在货柜后,却连人带掩蔽物一起被贯穿;另一人想要逃跑,却从背后被打得粉身碎骨。
剩下一个人大概是太过惊恐,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发抖。他的胯下之所以会一片湿淋淋,多半是因为失禁吧。
“最后一个!”
“不要开枪,大场,我们得从这家伙口中问出各种情报。”
“是。”
LC部队开始重整态势,唯有由宇还是老样子,把应该看不到的东西的视线朝向天花板,微微皱起柳眉。久野木没发现这点,只顾着努力掌握现况。
“报告损伤。”
“第一部队死亡一、重伤三。第二部队死亡二、重伤四。”
“可恶,一开始战损就这么大。把那家伙带来我这儿,我有很多事要问他。”
数名LC部队的队员走近残存的一名敌兵身旁,大场的巴雷特M82A始终对准他,不容他中途逃跑。
“……不妙啊。”
由宇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怎么了?”
“情形不妙。”
“不妙?是怎么个不妙法?”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从天花板掉下来。因为有个巨大的物体,用跟刚才的敌人一样的方式掉了下来。对方重重踩在一名队员的身上,威猛地站在原地。被这个明显超过两公尺高的大汉踩在脚下的队员一动也不动。
他身旁的队员还没能掌握事态,呆呆站着不动。大汉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那个发呆队员的头,轻轻松松将他举了起来,连着防弹头盔把他的头一起捏碎。
“亚门先生!”
残破的敌兵求救似地凑近过去,但没有想到亚门却挥出如字面意义的“虎虎生风”一拳,重重打在这个应该是他同伴的士兵身上。除了M82A以外丝毫不受枪弹损伤的特殊装甲,轻易地被打凹,残存兵整个人摔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失败者没有资格活下去。”
亚门低声吼了一句。
“那你就有资格活下去吗!”
大场的M82A接连发出大炮般的枪声,所有子弹都命中了亚门,在他身边掀起了一阵爆烟。
“嘿。”
大场才刚想发笑,表情就立刻转变。挥开烟尘走出来的亚门身上毫发无伤。大场又继续开枪,但大汉顶多只被打得身体后仰而已。
“那、那是什么玩意!”
“伤脑筋,那是原版。”
由宇嘴上是这么说,但样子看起来却不怎么伤脑筋。
“原版?”
“A9泛用特殊装甲的原版,是E级遗产之一。刚才你们对付的只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仿制品而已……真亏他们有这么多遗产,可以接二连三秀出来呢。”
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天花板说的。
“还有一个会来。”
“你说什么?”
又有一道黑影从天花板上跳到亚门身旁。这个人的形貌也十分异样,全身穿着漆黑的长外套,肩上背着刀刃颇宽的剑,剑的表面上还有着像是电子线路的光学纹路。
“哼哼哼,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小兵小兵小兵小兵,根本全都是些小兵而已嘛!”

他的声音亢奋而尖锐,散发出一种病态的气息。
“搞什么?LC部队不是对抗遗产犯罪的专家吗?我说亚门啊,这样不是太让人失望了吗?”
“那你就别来,光城。”
“喂喂喂喂喂!亚门老兄啊,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全部吃光吗?你也想得太美了吧,至少该分我一半啦。”
“随你便。”
这样的屈辱让大场大声怒骂:
“别开玩笑了!”
大场大概知道M82A对亚门不管用吧,便将枪口朝向光城。光城懒洋洋地注视着枪口,挥下了剑。
大场怒吼着扣下扳机,枪声与挥剑的动作几乎完全重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场应该已经射出的子弹,也没有发出任何着弹的声音。
没有击发成功。所有人都觉得多半是这样,大场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连扣了好几次扳机。每次一扣下扳机,对方就随意挥了挥剑,子弹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死了!”
光城一边挥着剑,一边笔直朝大场走近。
“把子弹砍掉?不,是让子弹消失了?”
久野木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机关,只知道光城用那把大得夸张的剑,把子弹都消除了。
“哪有可能消失。看仔细一点,脚下应该挺明显的。”
久野木照着由宇的话凝神一看,就发现光城每挥完一剑,便产生了许多银色的沙尘散落在地面上。
“铁沙?”
“是那些子弹变的。据我所知,LC部队应该没有足以对抗的武器。既然号称反遗产犯罪部队,就该可以放宽一点使用限制啊。”
由宇的话显得有些事不关己。
“可恶!”
大场举枪,怒吼着朝光城冲去。一股莫名的恐怖,让他做出这种无谋的举动。枪声空虚地迥荡着。
“笨蛋。”
光城以滑步拉近距离,将大场拉进剑刃所及的范围。
剑光一闪,所有人都认为大场被斩杀了。然而肉体滚倒在地面上时却发出“啪哒”,听起来像是液体的声音。污泥状的肉团散落一地,黏稠的肉块简直就像融化的冰块,从衣服的空隙间流了出来。大场的身体已经不再维持人形,血与肉混在一起的恶臭充满了整个房间。
许多人见状后,不禁按住嘴巴呕吐。
“那、那是……什么?”
久野木也看呆了。
“雾斩啊,又是个棘手的玩意儿……”
由宇只说了这么一句。
“雾……斩?”
“会引发类似液态化现象的状况。”
“你刚刚说液态化现象?”
“没错。”
久野木也耳闻过液态化现象。
这指的是因为地震之类的震动,造成构成地盘的粒子之间的结合力变弱,而使地面变成污泥状的现象。
“从以前就有人提出在刀刃上赋予超震动来增加威力的方法,那玩意则是把这种方式做了更进一步发展的武器。它能在瞬间计算出降低目标物构成物质结合力所需的频率,以最快速度引发液态化现象。没有水分的铁被砍到就会碎成细沙,人被砍到就会变成那样。”
“那也是遗产之一吧?”
“没错,是相当于D级的遗产。之前我就一直想要回收,但看来是已经流落到别人手上了。光是轻轻擦过手指,就会失去整条手臂。没有人能够随肉体液态化的痛苦,不是休克死亡就是会发狂。”
久野木脸色铁青,他当初应该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拥有威力这么强大的遗产吧。
“对方能将LAFI运用自如,还拥有数种遗产,看来最糟的预测中奖了。”
尽管只剩下半张脸没被遮住,仍然可以看出由宇的表情十分苦涩。
“最糟的预测?”
“撤退吧,这不是你们应付得了的对手。”
“不、不行。”
“你想全军覆没吗?赶快撤退。”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久野木吼了回去。
“那就把我的镣铐解开。”
“你说什么?”
“我来救你们,把我的束缚解开。”
久野木的眼神中出现了犹豫。伊达明令除了紧急事态之外,都不可以释放这名少女。现在算是紧急事态吗?不,在对由宇的恐惧与怀疑推波助澜之下,久野木当场做出决断,那就是不可以放开这名少女。
“第一部队走那个门,第二部队走对面走廊,各自应战并移动。各部队分别指派两名诱饵。”
久野木以无线电对各部队下达完指令之后,由宇流露出有些不愉快的表情。
“诱饵?”
“我没有天真到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吉田,你来带这丫头,我们走。”
就在久野木准备迈开脚步的时候,货柜像爆炸似的飞了开去,亚门的身影随之出现。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亚门从铠甲似的装甲内侧,看着这名受到束缚的少女。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2-1 22: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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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门真一个人走在一片漆黑的通道上。
虽然他早就习惯一个人走在晚上的球体实验室里,但现在的状况可不一样,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异样的大声。
途中遇到上锁的门时,也曾把手放在门边的认证面板上,但门并没有打开。
“果然只能用一次啊。”
虽然顺利从北侧门悄悄潜了进来,但接下来该怎么跟他们会合呢?不过他根本不需要烦恼。一阵刺耳的枪声毫无预警地接连响起,在狭窄的通道上回响,刺痛着耳朵。
——不远的地方发生了战斗。
光想到就觉得两脚发软,但门真仍然鼓舞自己前进。一想到有一名无法自由行动的少女置身于前面所发生的枪战之中,他就不能容许自己停下脚步。
途中跟两三名LC部队的队员擦身而过,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挥之不去的惊恐表情。在通路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开阔的空间,枪声与惨叫声都是从那儿传来的。
一张门真熟悉的脸孔,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走廊上,是跟他搭同一架直升机的人,名字他也还记得,是久野木。久野木全身是血,铁片从背后贯穿到胸部,门真赶忙撑住他就要倒下的身体。
“久野木先生!”
喊了也没有反应,已经断气了。
久野木的手无力地垂下,有东西当的一声掉在门真脚边,是一张眼熟的卡片钥匙。
门真捡起它,毫不犹豫地朝着枪声响起的通道深处跑了过去。


7

亚门显得十分困惑。
“女……的?是女的?”
应该是女的没错。被镣铐铐住的身体充分强调出女性的曲线,这点是一目了然的。然而亚门想说的重点并不在于有女性站在这里,而是眼前出现了太令他意外的事物,使得他说起话来变得有些言不及义而已。
为什么在LC部队之中,会有个没有任何武装,还被铐得不能动弹的女人呢?亚门无法了解其中的必然性,当场呆住了好一会儿。
他将大得几乎可以一手抓住由宇纤腰的巨大手掌伸了过去。做出这个动作并不是想要抓住她,反而比较接近想要试探看看眼前的事物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
然而由宇却在地板上打了个滚,让亚门的的手扑了个空。整个闪避过程根本不像是被铐住的身体做得出来的动作,快得留下了残像,甚至让人一瞬间误会她果然是幻影。
又重复了一次同样的过程后,如梦似幻的少女对发呆的亚门开口说了一句话:
“慢吞吞。”
这次亚门身体的动作为了不同的理由而停住。从铠甲般的装甲服空隙间微微露出的脸孔涨得通红,带来一种热风似的威压感。
“哎呀,你的脉搏数上升了呢。你该不会是那种最讨厌别人讲你慢吞吞、迟钝、呆瓜、乌龟、傻大个的类型?原谅我,我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直。”
她的眼睛还是被遮住,但言行却让人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亚门也不多说,直接朝她冲过去。动作的速度与慢吞吞三字完全无缘,脚程快得根本不像是个大汉,甚至足以和轻量级的拳击手匹敌。然而由宇却轻轻松松地以后空翻闪开,仰成弓形的身体在空中漂亮地翻了一圈。
动作俐落得令人惊叹,但亚门仍然跟得上。
“哼!”
亚门毫不犹豫地跨出一步拉近距离,朝还在空中的由宇打出有着充分破坏力的一拳。然而亚门的手上却没有传来击中物体的感觉,只有一种像是打到棉花似的奇妙触感。原来是由宇用脚底接下这拳。她抓准绝妙的时机弯曲膝关节,柔软地吸收了刚猛的力道。
由宇还来不及喘口气,甚至还来不及着地,下一招已经招呼到她眼前。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黑影落在还停在空中的由宇头上。
“呀~~~~~~~~~~呼!”
头上出现的是高高跃起的光城。他举剑过头,运用体重来个当头直劈。这把剑本身已经是只要轻轻碰到人体,就能以夺去引发液态化现象而致命的必杀武器了;更别说剑所挥动的轨道,充分拥有足以将由宇的身体一刀两断的速度与正确性。
由宇迅速吐出一口气,踢开亚门的拳头来闪开剑的攻击。眼看就要成功,亚门却抢先把拳头收了回来,让她的这一踢失去借力点,或许是由宇那句慢吞吞真的把他给惹火了吧。由宇维持着被镣铐铐住的拘束状态,就这样停在空中。
由宇已经没有办法闪避,眼看光城的凶刃就要将她一刀斩开……不,是让她变成混着肌肉与骨头的胶状物质。然而刀身却没有传来砍到任何东西的感觉,直接砍在地上,将水泥震得粉碎。不知道为什么,由宇的身体竟然犹如被拉扯一般,朝她原本想跳开的反方向弹了过去。
原来是亚门收回的拳头上,钩着连接由宇两脚脚镣的锁链。不过从由宇的角度来看,或许应该说是她把锁链钩在亚门的拳头上吧。由宇顺势利用被拉开的离心力,解开锁链之后,像个体操选手似的完成漂亮的双脚着地。
两人一瞬间陷入沉默。造成这阵沉默的原因,就是由宇在短短数秒之内的攻防之中,所展现出来的实力。
亚门与光城凝视着这名个子娇小的少女。这小妮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铐住?她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还有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被铐住,她的实力到底会达到什么地步?两人脑中浮现出一样的问题。这个疑问是恐惧、是困惑、同时也是一种期待。
“还挺有意思的嘛。喂,亚门,你绕那边。”
光城和亚门分别从左右两方,慢慢拉近跟由宇之间的距离。以速度玩弄对手的类型,遇到慢慢逼近的战法反而比较不会应付。
“住手!”
这时传来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平常总是处变不惊的由宇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出现的人坂上门真,他高高举起的右手上握着卡片钥匙。
“接住这个!”
门真使尽全力扔出上策。上策钥匙飞得老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往光城的方向笔直飞了过去。
“逊脚!”
由宇钻过光城的剑后高高跳起,漂亮地用嘴接住上策钥匙,才刚要着地就又翻了个大筋斗,像陀螺似的扭转身体,最后用跪姿着地。一头长发轻柔飞舞,同时解开的镣铐接连掉在由宇的周围。当由宇凛然站起身来,遮住半张脸的眼罩也终于掉了下来,展露出她那稀世的美貌。
不知道是否连容貌都可以当成作战的武器,光城跟亚门的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由宇立刻拉近彼此的距离,一路直奔位于两人攻击半径的中点。光城跟亚门对彼此的战法都非常熟悉,对彼此习惯的打斗距离也很清楚,这反而害了他们。由于由宇分毫不差地穿过了两人打斗距离的中点,而让他们有所踌躇。这次的犹豫跟刚刚的停滞加起来也还不满一秒,但在分秒必争的战斗之中,却是决定性的重大破绽。
由宇抓准制造出来的空档,转而面向亚门,并彷彿不受惯性影响似的,以锐利的角度改变了行进方向,同时用手指弹出手上的卡片钥匙。卡片就像飞镖一样,旋转着朝光城飞去。
当亚门发现不对时,他跟由宇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得太近,就算赶忙挥出加上体重的拳击,也将错过最能发挥破坏力的打点,因而导致威力减半。但就算是这样,要打死个小丫头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由宇纵身一跳,就像羽毛般轻巧地跳到拳头的侧边上,整个身体弯得膝盖几乎都要撞到脸,来消减这拳的力道。亚门没有收起拳头,维持让少女站在上面的状态用力挥动手臂,想要顺势打飞她,但这个举动正好就是由宇想要的。由宇利用这一拳的力道,像子弹似的飞往光城所在的方向,甚至还赶在刚刚抛出去的卡片钥匙前面,从光城的头上飞了过去。
光城不禁转过头去,看着飞越自己头顶的由宇。这时那转身像飞镖似的卡片钥匙正好飞到,深深地割开光城的耳朵与脸颊。
就在光城按住耳朵闷哼一声的同时,由宇整个人像是要贯穿地板似的完成着地动作,并将反弹的力道毫不浪费地灌注在腿上,转眼间就冲进了光城的怀中。
这时为了拉开距离而后退,就是光城自己的失误——不,或许应该说是被诱导出来的失误吧,因为他跟赶忙转过来冲向由宇的亚门撞个正着。
由宇这时轻巧地停下了脚步,唯有一头长发依循惯性的法则,一瞬间将她裹了起来。
“呼……差不多就这样吧。”
由宇并不打算乘胜追击因冲撞而倒在地上的光城跟亚门,而是像在检查身体各个部分似的,反复做着甩甩手脚或扭扭身体的动作。
“多少还有些误差就是了。”
“你、你这家伙!”
光城这才终于站了起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耻辱让他全身发抖;相反的,亚门则显得十分冷静,看来他不能忍受的,也就只有“迟钝”这句话吧。
将事情经过全部看在眼里的门真,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她动作的干净俐落,远非在地下遇见时所能比拟。
面对两名怎么看都觉得实力非凡的对手,由宇却仍然游刃有余,而且她的动作还美得根本不像是在打斗。连指尖都完全控制自如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洗练的芭蕾舞一样流畅。
——那丫头的身体能力,从根本上就和我们不一样。那完全是来自高度发展人体工党后达到的自我管理能力。
伊达话中的含意,慢慢渗透到他的脑海之中。
——对那个丫头来说,让身体做出动作,意味的并不是运动,而是一种脑劳动。
意思是说从她的角度来看,刚刚的所有行动都早已经过计算,而且早就已经预测到了?她所说的“多少有些误差”,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由宇的运动能力让门真只能惊叹,惊叹转变为感动,感动又唤醒了沉睡在他内心深处的黑色冲动。
“啊……”
突然被唤醒的杀戮冲动来得出乎他意料之外,让门真单膝跪地,右手不听使唤,擅自握住了插在腰后的短刀。不是为了去救由宇,而是为了要去杀她。
门真赶忙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被按住的右手就像坏掉的机器似的,手指乱动一通。
“呜……唔唔。”
黑色的脉动慢慢侵蚀全身。不可以,这样下去不行。理性拼命敲响警钟,但侵蚀的脚步却不见停止。
身体发生异常状况的人还不止门真。碰巧光城也同时枪了手,让剑“锵”的一声掉在地上。
“可可可可、可、可恶、恶恶恶、恶、恶!”
他以含糊不清的声音怒骂,好几次都想要把剑捡起来,但马上又掉了下去,简直就像置身极低温地带似的全身发抖。跟门真的症状说像倒也真有点像,但相较于门真拼命压抑冲动的模样,光城的发作则显得十分病态。
“禁断症状出现啦?”
由宇的话声显得十分冰冷。
“亚亚亚、亚门门门门,放放放开开开我我我我我我!”
亚门无视于光城的抗议,一只手抓起光城,另一只手拿起他的剑,警戒着由宇慢慢退开。
由宇显得有些犹豫,但当她将视线转往蹲在地上发出呻吟声的门真,就放松了全身的紧张,做了个手势要亚门赶快走开。
“下次我会杀了你。”
亚门只简短地留下这句话,接着就以不像是抱着一个人的迅速速度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光城的骂声也渐离渐远,很快就听不到了。
由宇慢慢走近门真,单膝跪了下来,仔细看着他的脸。
“看来你的情形不像是药物中毒啊。”
“啊……快、快逃。”
门真拼命按住不听使唤的右手,大滴汗珠流个不停。
“既然你是有真目家血缘的人……原来如此,是祸神之血是吗?我第一次看到。”
由宇仔细观察门真的脸。她的眼睛近在眼前,好漂亮的眼睛。明明是那么漂亮,但眼神深处却潜藏着比黑暗还要深邃的颜色。门真瞬间领悟到那是什么,是过去自己也曾下过的无情决心。其中的含意让门真的理性感到战栗,也让他内在的疯狂感到欢喜。
汗水让他用力按住的手滑了开来,连发出警告的时间都没有。才刚看到右手迅速拨出小刀,刀刃就已经像条蛇似的伸向由宇的颈子。
下一瞬间即将发生的悲剧,让门真忍不住闭上眼睛。然而他所预测的感触,却迟迟没有从右手上传来。当他微微睁开眼睛,就发现小刀被挡了下来。刀刃被两只纤细的手指夹住,那是由宇的手指。鲜血从微微碰到颈子的刀尖流了下来,在刀刃上点缀出一条红线。
由宇注视着门真的表情并没有改变。
“在基因层级加进的杀戮冲动,以及人格的两面性。技术的磨练还达到了精选骨骼的境界吗?看来真目家也不是空有悠久的历史啊,祸神之血的确相当深奥。”
“啊……啊……”
“冷静一点,想要硬把冲动压抑下来,造成的反动反而会更大。”
冰冷的手掌放到了门真的脸颊上。
“不要想压住冲动,靠想像把冲动往别的方向疏导开来会比较好。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门真乖乖听话闭上眼睛。犹如体温被由宇冰冷的手掌吸去般,体内深处的黑色脉动也逐渐沉静下来。呼吸慢慢恢复平稳,不听使唤而乱动的右手也逐渐放松了力道。
“深呼吸,慢一点。”
“呼……哈……呼……”
“冷静下来了吗?”
“嗯。”
“冲动呢?”
“……沉静下来了,没问题。”
“嗯,可以睁开眼睛了。”
才刚睁开眼睛,门真又受到新的震撼。由宇的脸近在他的鼻尖前,呼出来的气搔得他鼻子痒痒的。
“哇哇啊啊,痛痛痛。”
他不由得用力朝后仰,结果整个人往后滚了一圈,后脑勺“叩”地一声撞在地板上,让他痛得挣扎了好一阵子。
“你很吵耶,刚刚的冲动真的沉静下来了吗?”
由宇很受不了他似的叹了口气。
“不,这是因为——”
门真正要反驳,但看到由宇的脖子后立刻住口,脸色也变得黯淡。
“嗯?啊啊,别在意,这是我的失误。”
由宇用手指把血擦掉,一副完全不当回事般地说道。
“但……”
“我有个坏习惯,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攻击,都想要用最惊险的方式避开。其实我本来是想在还差一公分的时候就先挡住的。”
“可是……”
“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就多少帮我一下吧。十分钟左右就够了,这样就算扯平。”
“怎么这样,只让我做这点……”
“你不想帮我吗?”
“没、没这回事。”
门真赶忙摇手,拼命地否认。
“祸神之血吗?那种距离下一公分的误差影响太大了。”
门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由宇一瞬间对他投以严峻的视线。
“咦?什么事?”
“不,没什么。”


其实主角的名字应该是斗真……但当时看到这个和门字差不多的繁体字,就马上想到了门字……后来发现是斗字……斗真……某还是觉得门真好听些……在线版弄门真吧,下载版改回来……


8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风间在资讯的大海里惊叹不已。
光城跟亚门乃是战力上的双翼,对于他们的能力,风间也有着一定程度的信赖,至少相信LC部队交给他们两个人就不成问题,事实上本来也该是这样。尽管他们多少有着因为太过投入于战斗而忘了原本目的的一面,但这点只要身为指挥官的自己好好控制就行了。原本应该只会发生这种小问题才对。
然而这个盘算却被区区一名少女给颠覆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间从所有观点分析少女的动作。球体实验室中备有各式不同的感应器,除了最基本的可视光之外,还可以运用红外线、紫外线与微波来进行影像分析,另外还有超高指向性麦克风与地板的压力感测器。风间运用所有能用的设备,来分析少女的动作。
少女的能源耗损量马上就算了出来。由于这是球体实验室原本就已经具备的功能,马上就算出了结果,而运算结果又让他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少女的身体动作几乎完全没有浪费任何能量,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正常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人光是走路的动作,就会浪费多余的能量。只是踩到一颗小石子,都会对运动能量的消耗产生影响。
更别说在应付两个大男人的情况下,要维持接近于零的能源耗损量,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行动,就得要临机应变。任何意料之外的行动,都会增加能量的耗损。所以才更是奇怪。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少女完美地预测出光城与亚门两个人的行动,而且还以误差控制在百分之一秒以下的精确度,预测挥剑与挥拳的时机。
那就更不可能了。风间摇了摇他那只在概念上存在的头部。
另一名少女也让他挂心。风间马上查出他的身份——坂上门真,十七岁,只不过是个来球体实验室打工的学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拥有直接连上混沌领域的安全权限。尽管立刻删除了他的权限,但还是让人挂心。他到底是回来这里做什么的?
风间也对其他职员做了总清查,发现其中只有一个人具备了侵蚀混沌领域的安全等级。就是横田健一,系统工程师。虽然职位只升到主任,但看看他留下的工作资料,就可以知道他非常有能力。他原本的安全等级也是0,从他的地位来考量,肯定是破格的好条件。那是种在现场受到众人肯定,但不被上司理解的典型工匠人物。
这三者之间有没有关连?而且这名少女到底是什么人?风间连外部的资料都做了清查,但目前还没有查到符合的资料。
是否应该立刻限制少女的行动呢?但由于受到刚刚的入侵,让那一带的门锁控制还不能正常动作,得等上十分钟左右。
风间把少女设定为最需注意的人物,加强监视她的行动。


9


门真呕吐了。
他从来没有看过溶解掉的人类尸体。外观固然惨不忍睹,但是气味更是十分难以忍受。相较之下,由宇却面不改色地触摸这些血肉模糊的物体,检查他们的衣服。
“你、你在做什么?”
“查他们的身份。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应该会写着LC部队的队员编号。门真,你可以去帮我调查一下那边吗?你只要喊出号码就可以了,这边的尸体我会检查。”
门真擦去嘴边的秽物之后乖乖照做。将尸体的衣服翻起来,告诉由宇号码。这边的尸体也是死状凄惨,多半令人不忍卒睹。只不过,尽管门真还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却从以前就看惯了尸体,因为祸神之血会四处散播死亡。只有一开始那些溶成一团的尸体让他呕吐,之后门真就坚强地一路查到完。
“我查完了。”
“我这边也好了,一共十一名啊。”
由宇拿起通讯器,按下开关。
“伊达,你听得见吗?是我。”
‘由宇,是你?久野木怎么了?其他队员呢?’
“发生了战斗,久野木死了,另外还有十个人阵亡。”
‘你自己一个人?你在那里做什么?’
“在享受自由。啊,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坂上门真也跟我在一起。”
‘坂上?他果然也在里面啊。他没事吧?总之把事情经过跟我说清楚。’
“你还是老样子,躲在外面摆架子命令人啊。算了,我要开始念殉职队员的身份编号了。”
接着由宇就平淡地一一列出队员编号,说明事情经过。
“以上就是到目前为止的事情经过,还有已确认范围内的殉职者编号。”
‘辛苦了,那你马上跟剩下的LC部队会合,我们要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我拒绝。”
‘你说什么?’
“累赘当然是少一点比较好。”
门真心想:所谓的少,指的应该就是自己吧,附近也没其他人了。
“对方拥有D、E级遗产,靠LC部队是应付不了的,叫他们撤退。”
‘这不是你来决定的,乖乖听我的命令。’
“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也一样。”
‘你可别忘了,离你体内毒素发作的时间,只剩下十三个多小时了。’
“我偶尔会想忘记。”
由宇一关掉通讯器,门真就迎了上去。
“他说的毒素是怎么回事?”
“再过十三个小时,注射进我体内的胶囊就会溶解,里面的毒素会杀了我。”
“伊达先生做出这种事?”
“嗯,而且还是他亲手帮我注射的。”
“怎么这么过分!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会吗?我倒觉得如果要驯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自己一口的疯狗,利用这种手法应该还算不错吧。”
“怎么说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情似的……”
“在这里发神经也没意义。先别说这个,我们该离开这里了。LAFI一号机的能力也差不多该恢复了。真是的,对上那个人实在是很麻烦。”
门真倒吸一口气,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知道犯人的身份?”
“主嫌我大概猜想得到,等我心情好再跟你说明。不管对手是谁都一样,我要做的就是达成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由宇流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歪了歪头。
“这是秘密。”
接着又很恶作剧地笑了笑。
她的眼神之中,并没有一直到刚刚都还存在的阴暗色彩,让门真松了口气。


由宇挑了几样东西后,就走上通往植物区的通道。她的脚步落落大方,怎么看都不像身在敌境的走法。
门真也抱着几样东西并肩走在她旁边。像这样并肩走着,就更加突显出她娇小的体格。虽然说个子小,但她的身体曲线就像是等比例缩小的模特儿身材,只有绝妙一辞可以形容。
“你真的不用穿防护服吗?还是穿一下比较好吧?”
“之前我也说过,穿了会让动作变得迟钝,还会妨碍我判断空气的流动。不过我想你倒是穿上会比较好。”
就算她不说,门真也是这么打算。有这种双轻又强韧的防护服,心里会觉得踏实得多,而且也不会妨碍到动作。不过就算增加的重量一样,考虑到装备跟体重的比例,对她来说或许真的会造成妨碍。
“呃,峰岛小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讨厌这个姓,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由宇很不高兴地说道。
“啊,那,呃,由宇小姐?”
“叫我由宇就好。”
“呃、呃~那由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只要是我答得出来的问题。”
门真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她的名字,由宇显得很高兴地点点头。
“我是想问你刚才的战法。”
“嗯。”
“要怎么样才能做出那种动作?”
“这简单,只要以公克为单位来管理身体各部位的肌肉,即时计算物理法则就行了。”
“……这一点都不简单好不好,而且你好像连敌人的行动也都先看出来了耶。”
由宇微微眯起眼睛。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这点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因为我觉得你所有的动作,好像都只是在执行事先决定好的行动而已。”
“你的洞察力相当敏锐,我该改变一下对你的看法了。”
“你、你本来是怎么看我的啊?”
“你为什么问得出这么自虐的问题?看起来又不像有什么特殊的性嗜好。”
意思就是说这问题最好别问吧?他决定换个问题,更正,是拉回原来的轨道。在地下遇见她的时候就算发问,她也是理都不理。不知道是她喜怒反复无常,还是碰巧心情好,现在她对门真的问题都肯乖乖回答。不趁现在把想问的给问清楚,可就太吃亏了。
“那,请问,这意思是说你连对手的行动都全部预测到了吧?”
“从肌肉的多寡、骨骼,到身体动作的特征与极限,这些条件会将一个人在战斗中采取的行动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再加上透过五感取得的资讯来考量,要预测对方的思考并不困难。”
“这么说来,我的行动你也可以看出来?”
“嗯?你希望我看吗?”
“你还没看过吗?”
“那当然。只要有在进行观察行为,对方至少都会发现自己有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一种对隐私权的侵害,我可不是那么没有道德观念的人。”
门真虽然对由宇的道德观念到底定义到什么程度,不禁产生了一些疑问,但他至少没有笨到问出口来。
“可是刚才你看了我以后,就说了一些基因层级还是骨骼什么的话,那些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状况。”
“那只是看看前院而已,不构成问题。”
“我现在很清楚道德这句话的份量了。”
“是吗?能得到你的理解真是再好不过了。”
由宇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极具魅力的笑容。讽刺她根本没用。当然她也可能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就是了。
“那可以换我问了吗?”
“啊,可以啊,你尽管问。”
“你为什么跑进球体实验室里面来?无谋也该有个限度吧。”
“啊,这是因为……那个……”
“是为了不可告人的原因?不敢让别人知道?”
“不,不是这样,真的不是。是因为我答应过某人。”
门真隔着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礼物。
“我有东西要当面交给一个人。我在这里打工的时候,有个人在各方面都很照顾我,就是他拜托我的,虽然他已经死了。”
“是那个叫横田健一的男性拜托你的吗?”
由宇记得这个名字,让门真觉得非常欣慰,也让他消沉的心情多少开朗了些。
“嗯,他是个好人。”
“可是这个承诺不能等事件解决后,再去达成吗?”
“这是生日礼物,今天是横田先生女儿的生日。要是最后的生日礼物还没能在当天收到,那不是太可悲了吗?而且我还得把横田先生过世的消息告诉他的家属才行。”
“你一定是那种连不必承担的苦差事,也受自己扛起来的类型吧。”
“常有人这么说。”
脑中浮现了妹妹麻耶的面孔。
“这不是坏事,因为这就表示你活得非常诚恳。可是你之所以会来这里,真的是只为了这个理由吗?”
由宇用试探的眼神看了门真一眼。
门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脑中浮现了由宇被镣铐铐住,被人强行逼真的模样。
“因为我一直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
“还会有什么,就是……”
“嗯?”
“就是……这个,因为由宇是个女生嘛。”
门真好不容易把这句话挤出喉咙,由宇倒是夸张得点了点头。
“嗯,那当然。我想看了我的身体,会判断我是男性的人应该很少。”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由宇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不安。
“有什么不对……啊,难道是我的身体有什么缺点?以女性来说会显得很奇怪是吗?怪到光用看的会看不出我是女性?”
不知道她是想到哪里去了,不断触摸着自己的脸。
“果然是脸吗?是我的长相很奇怪吗?几乎每个人每次看到我的脸时都会目瞪口呆,我是想说这样在战斗中可以发挥战术效果,所以一直不去在意。我、我的脸果然很奇怪吗?”
“不是啦,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
门真猛摇手,只觉得全身无力。
“不要骗我,告诉我真话,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什么心理准备?
“就说不用担心了嘛,怎么看都看得出由宇是女性啦。脸也一样,嗯,没错,就算用相当保留的眼光去看,我想还是会觉得你非常女性化。”
“你话为什么说得这么不干脆?”
“真是的,你为什么还搞不懂!?”
“搞不懂的人是你。我在生物学上属于女性,跟你说的不能丢下不管,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连吗?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这哪里叫做擅长看穿别人的心思?
门真原本还觉得很受不了她,但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其中的理由所在,让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由宇擅长看穿人心。对于恶意、杀意、不安、恐怖、不快,也就是各种负面的情感,想必她都能漂亮地预测无误吧,就战斗而言,能看出这些就够了。
然而对于他人担心自己,或是关心自己之类的好意,她就看不出来——不,是根本不懂。一定是因为由宇几乎没有遇到别人对自己产生这类感情的经验。
多年来,她在地下牢房中受人畏惧、被人抱持敌意、受人利用。想到这里就让门真觉得非常难过。
由宇突然发出了不愉快的声音:
“看来你在惹毛别人这方面倒是个专家啊。”
“咦?咦?”
“我为什么就非得承受你这种怜悯的视线不可?实在让人很不愉快。”
门真可没想到自己又得烦恼该找什么借口才好。不过这样的时间倒是很快就过去了。
“恢复速度比我所想的还快啊。”
由宇边走边看着周围。她的声音显得很僵硬,听得出她的紧张感一下子变得非常高。
“你是说什么很快?”
“我是说让LAFI一号机恢复控制的速度很快,看来最坏的预测会中奖。用跑的,这样下去会被关住。”
门真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跟由宇一起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走廊的门为了阻挡他们而开始慢慢关上。


第三章 实力差距


1

巨大的风扇吹乱了吉田淳一的头发。在LC部队中主要负责后方支援任务的他,在逃离两个怪物般的强敌时,不小心跟队友走散而落单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敌境单独行动,但心情却冷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看来他是来到了设置空调设施的地方。这是个放得时宜两三栋住家的广大空间,左右两边的墙上各设置了五座直径长达七、八公尺的风扇。风扇的声音非常吵,吵得一般人大概会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没有东西在动,真要说有什么在动,就是左右两边合计十台的风扇,以及从风扇转动的叶片之间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吉田充分提高警觉,小心前进,紧张得舔了好几次嘴唇。
跟其他成员比起来,吉田的装备非常中规中矩。虽然他有穿上保护身体的LC部队制特殊防护服,但不管是两手上拿的MP5冲锋枪,还是腰间的SIG P230手枪,都是跟一般霹雳小组或警察没什么两样的制式装备。唯一比较有特色的,就是遮住他左眼的护目镜。
吉田背后的景象微微扭曲了一下。看似因高温空气折射而成的扭曲现象,构成了疑似人体的形状。这个扭曲的部分缓缓欺近吉田背后,而吉田看起来并没有发现。
就在扭曲现象打算攻击吉田的时候,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吉田突然转过身来,举起手中的冲锋枪。
枪管喷出的火苗闪光与枪声,在阴暗的空间内回荡了好一阵子。
“啐!”
知道没有打中敌人,吉田愤恨地发出乍舌声,小心地警戒着周遭。然而在整个空调设施里,除了吉田以外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是光学迷彩?没想到已经进入实力阶段了,害我吓了一跳。”
他朝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大喊。
“你直觉挺准的嘛,看来不会无聊了。”
有个女性的声音回答了他,那声音非常诱人。虽然看不见长相,不过她的外表肯定有着配得上声音的魅力。吉田小心警戒对手的一举一动。
空间微微一晃,吉田反射性地举起MP5连发。宫根瑠璃子的女性轮廓立刻躲到掩蔽物后,让她背后的风扇上绽开了着弹的烟火。
“品质不怎么好啊,一有动作就看得清清楚楚。”
“那可不一定。”
有着瑠璃子轮廓的晃动空间影像,从掩蔽物后方站了出来,她移动的脚步就像跳舞似的轻盈。或许她的武器只有一把小刀吧,只见她以指尖不断转动刀子。她的轮廓慢慢淡去,最后完全消失。
“喂、喂!”
吉田看了看四周,慌张地用枪指来指去。看来就像是因为对方完全消失而慌了手脚。
——不好意思啊,大姐,对你来说我正是最难缠的对手,因为那个叫坂上还是什么来着的小鬼,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过我们了。
其实他正在心中窃笑。虽然看不到对方,但瑠璃子的位置已经完全在他掌握之中,这秘密就隐藏在遮住吉田左眼的护目镜上。
侦测超音波的反射,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状况资讯压缩之后,显示在左眼的护目镜上。就连现在瑠璃子慢慢绕向吉田背后的模样,也全都看在他的眼里。
在这款万用侦测镜之下,任何事物都将无所遁形。就算以光学迷彩的方式在视觉上隐形,仍然能以采用超音波侦测技术的音波侦测器,以及侦测热源的热显像扫描器,确实掌握敌人所在的位置。
还不只是这样,吉田的听力异常的好。其实在他使用护目镜的侦测器确认之前,就已经发现这里有个隐形的人物存在。在这么吵的空调设施之中,他的耳朵仍然捕捉到了敌人细微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吉田蹲低姿势,假装一副四处转头寻找隐形敌人的模样。瑠璃子所发出的细微声响,正从后方十公尺处慢慢逼近。
——剩下就看时机的拿捏了,现在是这边有优势。
“看来你有万用侦测镜可以用嘛,不过靠那种玩意能赢得了我吗?”
隔着护目镜看到女性嫣然微笑的表情,让吉田的自信顿时冻结。对方知道自己的王牌,为什么仍然这么有把握?
“那我的这玩意,大概就该叫做万象迷彩吧。”
瑠璃子仿佛是向他挑衅般,故意踩出脚步声,在吉田的四周绕着圈子走。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引得吉田非常不安,他摇摇头想举起枪。瑠璃子的身形忽然间在护目镜中变得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是故障了吗?
用指尖敲了敲护目镜,显示的资讯仍然没有改变。除了瑠璃子以外的部分,都有正常地显示出来。
“怎么啦?瞧你慌成这样。”
“可恶!”
吉田立刻切换到热显像扫描器,护目镜中便浮现出瑠璃子的轮廓。她在吉田的四周绕圈,但距离比刚才近得多了。
“嘻嘻,那这样呢?”
连热显像的红色轮廓都消失了,只剩下脚步声与笑声。
“好了,你要怎么做呢?看得到我吗?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就像是把音响音量转小似的慢慢变小。不,不只是说话的声音,连脚步声也逐渐变小。
不久,一切迹象完全消失,只有吉田被留在原地。
——该死,她到底在哪里!
吉田拿起枪胡乱扫射,这次可不像刚刚那样是在假装,而是真的快要陷入恐慌状态。子弹很快就打完了。
“可恶!可恶!”
他正要换弹匣,就发现有冰冷的物体碰到自己的咽喉。
鲜红的血在眼前喷洒出来。
虽然他张嘴想发出惨叫,但从张开的口中流泄出来的就只有血糊而已。全身的力气迅速流失,让他整个人往前倒在地板上。
瑠璃子的脚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之中。
“再见了,大傻瓜。”
头上传来了笑声。
万象迷彩就是万象迷彩,迷彩功能不限于光学面,还能骗过声音与热量等各种侦测手段。
吉田这才终于了解瑠璃子话中的含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2

当他们以接近滑垒的姿势跑出通道出口的同时,闸门也在背后关了起来。
“哈——哈——哈——这、这算不算千钧一发?”
门真看着关上的闸门,吓出一身冷汗,当场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型,不断急促地喘着大气。发热的身体躺在冰冷的泥土上,感觉非常凉爽,让他沉浸在这个绿意盎然的植物区里特有的小小幸福之中。
“本来这点运动量我应该是不当回事的耶,真怪。”
“的确,你虽然看起来很软弱,身体却锻炼得意外强健。之所以会消耗多余的体力,原因是出在精神过度紧张。等习惯这个状况以后,应该就以有发挥原来的实力了吧。”
“由宇你……看来是没问题啊,你应该也不至于会习惯这种状况吧?”
“我是特例。”
说得还真干脆。
“把你的背包给我,我想看看里面放了什么。”
门真刚把背上的背包递过去,由宇就毫不客气地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她将里面的东西一一仔细检查之后,又放回背包里面。
“纲索、十支发烟筒……没什么好东西啊。还有小刀和一把枪。门真,你会开枪吗?”
“模型枪我是有开过。”
“呼……连口粮都有啊,这个就放在这里吧。”
门真看着被她随手丢掉的口粮,说了一句:
“在球体实验室乱丢垃圾的罚则里,食物的严重程度可是仅次于香烟的啊。还有你刚刚叹气是什么意思?”
“你最好别追问得太深入。嗯?这是你私人的东西吗?”
由宇递过来的是有着真目家家纹的信封,是麻耶为他整理出来的有用情报。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过。
大概是有考虑到这是要给门真看的文件吧,内容写得简洁而适切。例如在球体实验室方面,就有写上门真不足的知识。还不只这样,从ADEM与LC部队的实际情形,到各个队员的能力与个性,都全部网罗在内,整理得非常简明易懂。
——谢谢你,麻耶,这真的帮了我大忙。
这时门真感觉到一道刺人的视线,抬起头来一看,就跟眼神冰冷的由宇四目相对。
“怎、怎么了?”
“没什么。”
她的视线可一点都不像是没什么。
“啊,这个上面写了很多有用的情报,你要看看吗?”
“我不打算看真目家的情报。”
原本还以为是真目家单方面讨厌峰岛勇次郎,原来是彼此彼此啊。他终于了解到由宇那刺人的视线是什么意思了。
由宇表情平淡地敲着键盘,那是打开正门的时候也有用到的LAFI三号机。门真没有事情可做,只能在一旁发呆似的看着。
在萤幕的角落有些像是灰尘的点簇拥着动来动去,引起了他的注意。
“由宇,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完他用手一指,点的集合体立刻在画面上四散开来,然而很快又在离方才位置很远的地方集合起来,又开始像刚刚那样动来动去。这会是一种萤幕保护程式吗?是的话动作未免有点怪。他想再度把手指凑过去,但却被由宇骂了一句:
“不可以,它很胆小。”
“胆小?”
“这是活的。”
“是AI?”
“在本质上跟AI不一样,因为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如果LAFI系列的电脑是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小宇宙,那这玩意就是偶然在里面产生的产物。”
“偶然的产物?”
“有一天,LAFI三号机里的不确定因素结束起来,形成了一种意志。就跟三十亿年前在地球上诞生的原始生物一样。”
“我是听不太懂,不过这应该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吧?”
“这是我的宠物,毕竟在地下不能养猫养狗,很可爱吧?”
可爱?在地下住久了,审美观念就会跟一般人产生偏差吗?眼下门真还是先笑了笑,把答案敷衍过去。
“刚刚你说的最糟的预测是怎么回事?”
“入侵LAFI的嫌犯,应该是个名叫风间辽的男性。”
“你认识?”
“呖,勇次郎原本都不会让助手跟在身边,只有风间例外。他是在LAFI的开发渐入佳境时突然出现,就这样成了勇次郎的助手。他对LAFI的运用熟练得令人害怕,如果对手是他,应付起来可就棘手了。”
“有那么厉害?我倒觉得由宇也很高竿耶?”
“对于我很高竿这点我是完全不想否认,不过风间拥有两项很强大的优势:第一是他坐镇在LAFI一号机所在的中央球体区,掌握了LAFI一号机的全权,说是事实上已经支配了整个球体实验室也不为过。相对的,我手上就只有这台笔记型的LAFI三号机,尽管设计理念相同,但终究比较小型,性能上有着很大的差异。”
“是、是这样啊?可是正门的锁不就被你破解了吗?”
“那是因为球体实验室的LAFI一号机跟ADEM的LAFI二号机正在全力互斗,我才能趁虚而入,直接从正面对抗是没有胜算的。他另外还有一个优势,而且这点才是最棘手的,那就是峰岛勇次郎亲手曾经提供一项特殊能力给风间。”
“特殊能力?是遗产的能力?”
“嗯,电子融合能力(Electron Fusion)。将精神结构无限数位化,把思考跟电脑连结。”
“你肯用日语说明的话,我会很感谢就是了……”
由宇很干脆地无视门真的要求,继续说明下去:
“如果纯粹是比性能,优势应该是在ADEM的LAFI二号机这边,然而各式人员的性能差异却可以颠覆这个优势。不,以这个情形来说,应该说是介面的差异才对。只能用键盘操作,跟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思考反应到电脑上,这两者的差异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门真有了模糊的概念。明明聊着这么艰涩的话题,由宇的手却丝毫没有停顿,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由宇又接着说明下去:
“总而言之,风间是实实在在能以接近五感的感觉去了解电子资讯,就像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控制自己的手脚一样,他能够非常直接地感觉,并操控电子世界里的所有资讯。这样比喻不知道你会不会比较容易了解:比方说我们是透过遥控器来控制机器人,他则自己就是机器人,他的优势就是这么大。”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我完全没办法想像。”
对于门真坦率的感想,由宇也只是歪了歪头。
“谁知道呢,我也没办法想像,一定是个完全没办法理解的世界吧。就是因为能理解这样的世界,所以才叫做遗产。要是没有遗产能力的人硬要使用电子融合设备,就会因为世界太过异样而发疯。”
“为什么有办法做到这种事?”
“是什么原因让峰岛勇次郎恶名昭彰?”
门真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理由,他从其中挑出了一个他认为最符合此时情境的答案:
“人体实验。记得是说可以对人类的进化做出怎样的贡献……”
“没错。说得精确点,是得要跟LAFI系列的电脑搭配,才能发挥这项遗产的能力,否则他就只是个优秀的电脑骇客而已。”
“为什么非LAFI不可?”
“理由有两个。第一是因为风间辽的电子融合能力,就是在LAFI的基础上设计出来的。另一个则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LAFI系列之外,没有任何电脑可以完全容纳人类的大脑。”
门真指了指笔记型电脑,问说这台是不是也行,由宇则回答勉强可以。
“果然很怪。”
盯着萤幕看的由宇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风间适应LAFI一号机的速度,比我计算的速度还快。”
由宇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了。
“适应?”
“假设把你的大脑……嗯,就假设是移植到旅鼠身上吧。你能自由控制旅鼠的身体吗?”
尽管内心怀疑为什么是旅鼠,但门真还是绞尽脑汁去想像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谁知道呢?我想大概得用四只脚走路,还有得想办法找吃的东西,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旅鼠吃什么。另外也要找地方住,这些大概都会挺伤脑筋的吧。”
“正是如此,你必须学习旅鼠的习性。你没有理解旅鼠的本能所具备的含意,所以没办法像一只旅鼠那样行动。想必你一定会想用两只脚走路,而且也一定会失败吧。还有刚开始你也不会理解旅鼠那种突然间会想自杀的感受,一定会烦恼很久。”
“不,这我倒不想理解。”
“风间也是一样的,你只要想成把大脑移植到电脑里面就好了。”
“可是电脑也算是一种脑吧?把脑移植到脑里面,不是很奇怪吗?”
“你也真挑剔。那就说是把意识移植到电脑之中,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由宇得意地挺起胸膛来。
“就连换成旅鼠,人都会变得不知所措,更别说是换成电脑了。根本不知道会产生多大的差异。光是感觉的差异,就够让一般人发疯了。”
“就是因为办得到这种事,才够格叫做遗产?”
“没错。可是就算是风间,要让意识配合电脑,也得花上不少时间。我在计算他需要的适应时间时,还预留了一定程度的缓冲,但他却更快。这样太快了,不正常。”
由宇说完这句话就保持沉默,接下来的好一阵子,都只听得见键盘的声音。


3

“可恶可恶可恶,该死!”
光城猛力捶着身边的地板跟墙壁泄愤。
“亚门,你干嘛撤退!再多打一下我就可以杀了她耶!”
亚门缓缓摇了摇头。
“喂喂喂!你以为我做不到?一定是这样对吧?喂!是不是这样!”
“嗯,你办不到。”
一个不属于亚门的声音回答他,然而这里除了光城跟亚门之外,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是瑠璃子?别躲了,让我看看你的好身材嘛。”
瑠璃子那毫不掩饰嫌恶感的身影,出现在离他们两人有些距离的地方。
“哟,瑠璃子,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实力吧?刚刚会那样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错,你说对不对?”
他笑嘻嘻地接近瑠璃子身边,但瑠璃子却巧妙地避了开来。
“嗯,我很清楚,所以我才说你办不到。”
“你说什么?”
“你太依赖药物,身体已经快撑不下去了。禁断症状的发作间隔不也越来越短了吗?”
瑠璃子看着光城手上的药盒,一瞬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但马上又嗤之以鼻。
“臭娘儿们!”
她抢在光城逼近之前用光学迷彩隐身,成了只有声音的存在。
“我要先回风间先生那儿一趟。亚门,你去调整大脑代理装置。光城,你去猎杀剩下的LC部队。”
“把那个女人交给我解决!”
“那个女人逃进植物区了,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听了这句话,光城的表情转为死心。
“等下次遇到,她早就变成干尸了。”
最后将这嫣然的笑声也消除后,瑠璃子的踪迹便完全消失了。


4

由宇在一旁敲打着键盘,门真则想尽量储备体力,躺着仰望天花板。
“啊!”
一丛黑影从天花板中央散了开来,这对门真来说早已是十分熟悉的光景。这些是负责照顾植物区中各种植物的昆虫型机器人,通称蜜蜂。

“那是什么?”
由宇发现天花板的异变,眯起了眼睛注视。
“那个啊?那是蜜蜂,植物区里负责管理草木的工作机器人,不用提防它们啦。”
“笨蛋,怎么可以不提防!”
话都还没说完,由宇就拉着门真的手猛力快跑。
“咦?咦?为什么?”
“你自己看!”
平常都会分散到整个植物区的蜜蜂群,现在却像一团黑云似的,朝着门真他们飞来。
“哇!情形好像不太妙。”
“程式已经改写成会攻击我们,被抓到就完了。”
“搞、搞不好只是威吓,就算被攻击也是无害啊。”
“你还真是乐天到让人受不了,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值得赞赏。这些蜜蜂不是有采集树液的功能吗?要是目标改成人体,被它们吸血怎么办?”
“可是能吸的血量也只跟蚊子差不多吧?”
“就算只跟蚊子差不多,被十万只吸过也是会吸干的,好了,快跑!”
大量的翅膀振动声从背后接近。
“跑到那边的管理室去!”
两个人几乎用飞扑的姿势冲进房间后,立刻一脚踹过去把门关上。下一瞬间,就听到像是台风雨声似的声音,敲打着门跟玻璃窗。
“哇……”
往玻璃窗外一看,门真忍不住发出惊叹。太过密集的蜂群形成了一片黑雾,要是被这么多蜜蜂攻击,的确是会不堪一击啊。
由宇用手指粗暴地抓住附在门真脖子上的一只蜜蜂。
“好痛!”
由宇也不管门真在一旁喊痛,仔细观察在她手指间挣扎的蜜蜂有何举动。圆形的身体四边菜有四片翅膀,中央则有采集用的极小针管。这只蜜蜂大概地吸到了门真的血吧,针呈现红色,形状非常单纯。除了四片翅膀以及尖针以外,它不仅不像蜜蜂,甚至不像任何一种昆虫。
“嗯——”
由宇观察蜜蜂的时候,门真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想要看看有没有窗户没关上,或是有没有地方会让蜜蜂跑进来,结果他反悔了。
“啊……”
由宇从后方探头过去,往僵住的门真所看的地方看了一眼,接着便皱了皱眉头。
“要是刚刚继续悠哉下去,我们现在也变成这样了。”
那儿躺了一具尸体,而且死状很凄惨。尸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了小孔,一点血色也没。看来是跟门真他们一样逃进这里,保量来不及把门关上。既然不是LC部队的队员,也就表示死者是球体实验室里的人,不过门真并不认识,毕竟他并不是认识所有人。
由宇从尸体旁边走开,回过头去观察蜜蜂。蜜蜂被她用手指弹得老远,但马上又朝由宇飞了过来。由宇又灵巧地用指尖捉住蜜蜂,就这样反复好几次同样的过程。
“行动模式很简单,也没有多高度的人类辨识能力。是侦测体温吗……不,如果是根据温度来辨识目标,这个设施里应该有很多温度接近人体的东西。”
门真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昏眼花。外面是一片黑压压的蜂群。
“啊,搞不好是……”
由宇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指把蜜蜂弹出去。蜜蜂四处游荡了一阵子,但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没理会离它比较近的由宇,而是朝门真飞去。
“好痛!”
门真就像被虫子叮到似的,用手掌往自己的脸上拍过去。
“啊啊!这是宝贵的样本,不要弄坏。”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门真看了看手上被拍扁的蜜蜂,又“哇”地惊叫一声。大概是采集用的容器破掉了吧,血液漏了出来。血液的量不多,但显然远比蚊子吸得血量多。一想到一只蜜蜂就能吸走这么多血,心里实在是不太舒服。光是想到要是被几千只蜜蜂吸过,就会跟躺在那儿的尸体一样,门真便不禁有股反胃的感觉。
或许只有容器被拍坏吧,蜜蜂又飞了起来。由宇又将蜜蜂抓住,反复进行同样的作业。
合计十次的尝试下,每一次蜜蜂都是往门真的方向飞去,但是以距离来说,却是由宇离蜜蜂比较近。
“为、为什么每次都往我这边飞来?”
每次蜜蜂一靠近,他就猛挥手驱赶。像由宇这样用指尖抓住的把戏,门真可没办法做到。
“你很迟钝耶。”
每次都用手指巧妙抓住蜜蜂的由宇,对他投以怜悯的视线,让门真很想抗议。这种事哪有人能做到,做得到才奇怪啊。要说有谁做得到,大概也只有能用筷子夹住苍蝇的宫本武藏吧。
正当门真准备严正声明自己的主张,蜜蜂又飞了过来准备吸他的血。
“到底是为什么都往我这边飞来啊!”
“那是因为你散发着会吸引这玩意的东西。”
“吸引它的东西?”
“我大概明白了。要让蜜蜂失效是很简单,可是只有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血来潮的回答时间已经结束了,由宇无视于门真的问题,用食指按在嘴上开始思索。这大概是她的习惯吧。看着她漂亮的侧脸,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小姑娘会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知识。
“既然都是要做,我希望能把球体实验室的各种侦测器也一并瘫痪掉。要是连之后的行动也得继续受到束缚,实在是很没意思。”
“各种侦测器?”
“为了监控大气成分与人类活动,球体实验室里设有无数的侦测器,风间可以把这些侦测器运用自如,就像是自己的知觉器官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侦测器对那个叫风间的人来说,就像是眼睛、耳朵或舌头之类的?”
“这比喻很不错,不过里面可不包括舌头。”
想到这里,门真心生一计。
“放火怎么样?一旦造成火灾,侦测器应该会被扰乱吧?”
“马上就会被灭掉,驳回。”
两三下就被驳回了。
“而且既然要扰乱侦测器,就要一次扰乱整个球体实验室才好,我们总不能跑遍每个地方来放火吧,还是说你有自焚倾向?”
“才没有……不过只烧个一半应该可以吧?”
他还继续执着于自己的点子,但被由宇瞪了一眼,只好乖乖放弃。
“门真,在不走出去的范围内,有什么医疗或工厂类的设施吗?”
“嗯,要医疗设施的话,里面倒是有个设备很完善的地方。”
“那边有干冰的话就全部拿来,还有最好能有可以起火或散发烟雾的东西……”
“果然还是要放火嘛!”
  “只要能让防火灾用侦测器反应到就行,不用真的引起火灾。”
  “啊,是这样啊?如果要发烟筒,记得ADEM的标准装备里就有一些。”
  “我知道,再来就是得想办法制造一点空档……”
  “空档?什么空档?”
  “我想暂时把风间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像打开正门的时候那样?”
  “对,如果能找得到LAFI那样的电脑来入侵就好了。可是ADEM的LAFI二号机已经不能用了,得想想其他办法……”
  由宇陷入沉思,门真也跟着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想到了一件事。
  “等一下,搞不好有个方法行得通。”
  说完门真就拿出了真目麻耶交给他的通讯机。

  “要我求真目家帮忙?”
  由宇摆出打从心底厌恶的表情。
  “不对,这不是求他们帮忙。而且求他们的人是我,不是由宇。”
  “我知道了,现在也没时间挑剔了。”
  由宇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那我要接通了。”
  门真拿出麻耶交给他的通讯机,打开开关。根本不需要等待,麻耶的声音立刻就从通讯机中传来:
  ‘是哥哥吗?我静候多时了。哥哥一直不跟我联络,害我好担心。’
  紧张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想到让妹妹这么担心,门真就觉得有点心痛。但由宇看来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想。只见她嘴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笑容,如果一定要以文字形容,大概就像是玩弄似老鼠的猫吧。
  “对不起,麻耶,对不……啊!”
  门真还没回答,由宇就一把抢走通讯机,开始用极为嚣张的语调说话:
  “不好意思,有事要找你的不是你哥哥,是我。”
  ‘你是谁?’
  麻耶的声音明显地变得僵硬。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光是听到我的名字,你大概就会很不愉快。”
  ‘我已经很不愉快了,你到底是谁?再不回答我就要关掉通讯了。’
  “啊,等一下,麻耶!”
  “你听,你哥哥也这么说。”
  门真想要抢回通讯机,却被由宇轻巧地避开。
  “算了,没办法,我就报上姓名吧,做好变得不愉快的心理准备了吗?”
  ‘早就完全准备好了。来,请说吧。’
  “峰岛由宇。”
  麻耶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出话来:
  ‘……你说什么?请问,可以再说一次吗?’
  妹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却充满了门真前所未见的动摇。
  “就说我是峰岛由宇了啊。如果还需要加上注释,那就是真目家最讨厌的人——峰岛勇次郎的独生女。”
  ‘怎、怎么会,怎么可能!那个人的女儿应该被监禁在地下才对啊!’
  “ADEM的隐蔽工作是漏斗吗?我的存在已经泄漏出去了。”
  ‘哥、哥哥,这个女人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明明没做任何坏事,门真却缩起了肩膀,没出息地答了一声:“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脑海中浮现了麻耶头痛的模样。对不起了,麻耶,看来我没办法遵守约定,就算解决球体实验室的事件之后也没办法去找你了,谁叫你那么可怕。
  ‘哥哥,回头可要请你好好跟我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会尽力。”
  门真怨恨地看着由宇,想不透她的表情为什么会显得这么高兴。就像真目家讨厌峰岛一样,峰岛大概也把真目家视为眼中钉吧。如果真是这样,还真希望她们不要把自己也扯进去。门真对于自己身上流着真目家的血这回事,显然没有多少自觉。
  “不过真亏你能知道我的存在。出入那里的人都毫不例外地经过大脑保密处置,出去之后应该没办法讲出来才对。”
  “什么叫做大脑保密处置?”
  “说得简单点就是封口啦,你没有被写上大脑皮质编号吗?”
  由宇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一带,表现出一副受到撞击的模样。门真想起了坐上ADEM的电梯进入地下之前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处置还有着防止泄露密的功用,不由得用手摸了摸当时受到撞击的太阳穴一带。
  “这是会让人把里面的事情忘记?”
  “不,是想说也说不出口。严格说来比较接近意识操作,而不是忘记操作。只要是面对我或ADEM的人,就可以正常地交谈。”
  门真打从心底觉得放心,大大地喘了口气。接着他就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跟由宇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渐渐成为自己脑中极为重要的记忆。光是想到这些记忆可能会被人强制消除,就觉得毛骨悚然,他绝对不希望这样。
  “这个处置也有例外。就算对方不是ADEM的人,但只要那个人正在跟ADEM的人谈论机密事项,大脑保密措施就会解除。就像你妹妹这样。”
  门真总算明白为什么伊达会把自己带进最重要机密设施了。
  ‘那,一直窝在地底下的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借用True Eye 20000。”
  ‘那是什么?’
  “不用装蒜了,就是真目家的电脑部门正在开发的超级电脑。应该几乎已经完成了,我想借用这部超级电脑的力量。”
  ‘看来情报彻底外泄了啊,我得全面改善保全制度才行了。’
  “彼此彼此,我的存在还不是被你知道了。”
  ‘这可是真目家的本行,跟情报泄漏给关在地下的小丫头知道可不能相提并论。’
  “总比代代都以喜欢偷窥而知名的家系要好。”
  ‘想知道真相,就去敲真目家的门——连这句话都不知道,真不愧是足不出户的地洞女,根本不明事理。’
  “原来只要话说得够漂亮,就算只是爱偷窥,也可以说得满像一回事的嘛,看来我也可以参考一下。就算是‘于地底窥天’吧。”
  ‘哎呀,一般住在井底的应该都是青蛙吧。’
  看到她们两人越吵越凶,门真赶忙说话打断:
  “停停停!唉唉,你们两个,都没时间了还吵。”
  “你闭嘴。”
  ‘哥哥,请你不要插话。’
  却被两个人同时骂了回去,让他开始认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犯桃花。
  ‘那,你要我用True Eye 20000做什么?’
  “去骇球体实验室的LAFI电脑,我需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两人的谈话总算回到正题,让门真松了口气。
  ‘用ADEM的LAFI二号机不就行了?’
  “你是明知故问吧?二号机已经被LAFI一号机反骇,派不上用场了。”
  ‘所以才来借我们的True Eye 20000?’
  “虽然跟LAFI系列比起来只是破铜烂铁,但是总比其他电脑要强了。还有如果你出面协助,True Eye 20000一定会被废掉。”
  ‘是你在求我帮忙没错吧?我可不觉得这是有求于人的一方该有的态度。’
  “有求于人的是你。”
  ‘你说话可真有趣。’
  “不然你的哥哥会一去不回。”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阵述事实。”
  ‘连家谱上都没有写的小妾所生的儿子,跟极有可能左右真目家电脑部门今后命运的最新电脑,你以为我会以哪一边为优先?’
  “这不是由我来决定的。”
  ‘你以为真目家会答应有峰岛血缘的人所做的要求?’
  “这也不是由我来决定的。”
  ‘……’
  门真的脸上冒出冷汗,这种沉默令他如坐针毡。就在他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就此一去不复返比较好的时候,麻耶终于回答了她:
  ‘我明白了,哥哥就拜托你了。’
  “听话的孩子最乖了。”
  ‘……’
  门真脑海中浮现了麻耶脸部抽搐的表情。
  ‘那,你要我拿True Eye 20000做什么?’
  “先把命名改一改吧,因为是真目家就叫做True Eye,这种品味我可不敢领教。”
  麻耶口中迸出一串门真连听都没听过的叫骂声,让由宇嫌吵似的把通讯机从耳边拿开。

  由宇下了几个指示之后,也不管麻耶还有话想说,就迳自关掉了通讯。原本还想把通讯机还给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发青的门真,但她的手却在途中停住,凝视着通讯机,表情逐渐变得险恶。
  “嗯——看来你的妹妹可不是个普通的千金小姐。”
  “怎么了?”
  “不,没什么。看她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终究不愧是真目家的第二把交椅啊。觉悟做得够果决,不错。”
  说完就用力把通讯机砸在门真胸口还给他。
  “咳,你的动作就不能淑女一点吗?”
  由宇根本没理会门真小小的抗议。
  “你停住呼吸可以跑多久?”
  “谁知道呢,以前也没试过。你要我跑多久?可不要说什么一个小时啊。”
  “你可以潜水多久?”
  “十分钟前后吧。”
  真目家独门的鸣神流武术传统,强迫门真做了极为严格的锻炼。
  “很好。现在我们就要到这个地点去,东西别忘了带。”
  “你好像跩起来了。”
  “我们要穿越大群蜜蜂。”
  由宇很干脆地不理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不得了的话来。
  “要怎么穿越啊!”
  “蜜蜂会对人吐出的二氧化碳有所反应,只要停止呼吸跑就好了!”
  门被由宇用力喘了开来,大群蜜蜂立刻像滚雪球似的涌了进来。
  ——至少给我一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嘛。
  可是现在又不能开口大喊,门真只好把抗议吞了回去,停住呼吸,追着由宇的背影,朝大片黑雾中冲了进去。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2-1 22:07 编辑 ]


  5

  风间在资讯的大海中睁开了眼睛。他们动了。可是看起来并不像是有经过万全的准备,是自暴自弃了吗?
  不,蜜蜂的动作很迟钝。
  无数监视器的影像送进了风间意识之中。风间在数以百计的影像之中,挑出有拍到他们两人的影像,并提高这些影像的重要性。
  他们停住呼吸奔跑,这就能够说明为什么蜜蜂的动作会变得迟钝。可是他们能这样行动到几时呢?风间决定悠闲地欣赏他们会怎么死去。
  然而这个娱乐却突然被打扰了,是来自外部的入侵警报。
  检查骇入的途径后,让风间觉得难以释怀。对方是真目家开发中的电脑True Eye 20000。然而真目家有着一项不成文条例,那就是完全不参与任何有关峰岛勇次郎的事情。
  如果扣掉LAFI系列不论,True Eye的确是全球顶尖的电脑,然而性能却无法做出这么富有变化的入侵行动。
  一试之下果然没错。电脑的性能似乎还是应付不了这么多变的入侵方式,造成的压力比不上LAFI二号机。
  风间着实地挡住骇客,同时反骇进True Eye之中。太弱了,跟LAFI二号机比起来,实在是脆弱得不像话。
  风间轻而易举地占领了True Eye的九成,现在就连真目家的保全系统,也已经落入风间的掌握之中。
  他将视觉连上社长室的监视摄影机,想要知道是谁做出这种事来。连上摄影机的那一瞬间,风间不由得一惊。
  有个年轻的女性正看着摄影机,不,是瞪着摄影机,简直就像看穿了自己在暗中偷窥似的。这会是偶然吗?风间立刻从对方的容貌去比对身份。
  是仅次于真目家总裁的第二号人物,真目麻耶。
  ‘午安,这样说不知道妥不妥当?如果那个地洞女说的是真话,那么风间辽,你现在应该正看着我。’
  风间更加震惊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开关吗?”
  麻耶手上握着一个与她的纤细手指完全不搭调,设计粗犷的遥控开关。
  ‘真是的,那个地洞女知不知道我们在那部电脑的开发上投入了几亿美金啊。’
  地洞女?她在说什么?
  ‘我们难得见面,可是告别的时候却已经到了。’
  麻耶微微一笑,按下了开关。
  就在同时,真目家旗下的“真实边界”公司开发研究所发生了大规模爆炸。日后推定是激进派恐怖分子所为,所幸意外中无人伤亡,损失范围只及于该公司的最新锐电脑True Eye 20000。
  ——嘎啊啊啊啊啊!
  风间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潜入True Eye一部份的心灵,被人强行撕裂而消失。
  那就像是一种肉体被撕裂的痛楚。


  6

  听完报告的麻耶在椅子上深深坐了下来,接着就开始思考数种对父亲辩解的方法。然而就连这个时候,她也始终无意将视线从一个萤幕上移开。这几个小时来一直看着的萤幕上,显示着心电图、血压、脑波等等人体状况资料,这些资料是从她交给门真的通讯机传来的。这样要是出了个什么万一,才可以马上知道。这件事她没告诉门真。
  不过她没想到兄长竟然会与峰岛由宇一起行动。这丫头令她十分厌恶,但很不甘心的是,爱偷窥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然而麻耶也没有跨越最后一道防线。在通讯机传送回来的资料之中,唯有音讯资料她都刻意关掉不听。窃听谈话这点让她有所犹豫,也可以说是让她害怕。
  要想知道祸神之血有没有失去控制,光看现在显示的资料就已经够了。麻耶打开了装在一个透明盒子里的开关盖,假装按了下去,脸上浮现出自虐的表情。
  当那一刻来临,自己真的按得下去吗?下得了手杀掉自己的哥哥吗?
  ——下得了手。
  她想起了一年半前,兄长在牢笼中抱着膝盖,封闭自己心灵的模样。恐怕没有下次了,下次哥哥的心灵真的会崩溃。与其让哥哥那么痛苦,那还不如由自己来背负杀害哥哥的罪孽。
  麻耶再次下定决心,轻轻关上了开关的盖子。


7

跑了好久。就快达到极限了。也不知道路线是怎么走的,门真他们来到了一个类似细小通道的地方。错宗复杂的门与十字路,让他觉得自己两三下就会迷路。
跟来的蜜蜂是有变少,但是还是到处都看得到蜂群,没有地方可以躲。
由宇在他身旁面不改色地跑着。明明应该停住了呼吸,但她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这么回事。尽管跟门真一样背着大量干冰,跑起来却丝毫不显得辛苦,让门真开始认真地怀疑她会不会是个机器人。
差不多快到憋气的极限了。门真挥动手臂想打手势告诉她这件事,但并没有成功,换来的只有由宇那像是看到怪人的眼神。
门真已经两度超越了自己的极限,正在继续更新纪录,但由宇却突然停下脚步,把背包从背上解下,将里面的干冰洒在走廊上。接着还打手势要门真依样画葫芦,将身上的干冰也洒出去。
尽管觉得手势的沟通只有单向未免不太公平,但门真仍然将干冰洒满了整片走廊,只见干冰在地板上以痛快的势头散了开来。
接着由宇点了几根发烟筒,丢在走廊上,火花跟烟雾猛喷一通。
没过几秒,周遭就响起了刺耳的警铃,是告知有火灾发生的警铃。下一瞬间,洒水器就开始像喷泉似的洒水。
发烟筒的烟两三下就被浇熄,但却有别的东西遮住了视野。跟水产生反应的干冰,爆炸性地产生了大量白雾。干冰的烟雾原本应该会往下沉,但察觉温度变化之后,天花板上的空调设施反而将这些雾气往上空卷去。四周立刻被裹在一阵雾中,伸手不见五指。
在雾气弥漫的环境之中,蜜蜂的样子立刻变得非常奇怪。只在原地不断地绕圈,动作就像是围绕在电灯上的有翅昆虫一样。
“呼哈——已经可以呼吸了。”
由宇就好像是要把刚才没呼吸到的空气吸个够似的,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好几次。
“还好,我还在担心由宇会不会是机器人呢。不过蜜蜂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他们两人开始交谈之后,蜜蜂也没有要飞过来的样子。
“干冰烟雾的成分是什么?”
“啊……是二氧化碳!”
“没错,这里充满了大量二氧化碳,多得让我们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变得微不足道。这样蜜蜂就已经瘫痪了;而且不管是监视摄影机、热源侦测器还是大气分析机,也都已经被烟雾跟寒气瘫痪了。”
“可是这样可以撑多久?烟雾总是会散掉的吧?”
“我知道,我下一步就是要瘫痪风间的行动。”
由宇一边跑着一边取出LAFI三号机,开始俐落地敲起键盘来。


8

风间咬着牙,漂流在电子的大海中。在电子世界里并没有肉体的存在,但转换成电子资讯的大脑结构,却还没摆脱肉体的习惯。
风间隔绝掉一部分派不上用场的侦测器,因为这些侦测器仿佛是落败的象征,让他觉得看了就觉得碍眼。而且现在他身上还留着被Ture Eye 20000撕裂的精神创伤。
入侵的少年少女可能潜伏的范围很小,干冰的障眼法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发现他们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且只要监视他们潜伏的区域,应该迟早会发现他们有所行动。
果不其然,很快地就从一具网路终端机上,发现了一个不是来自自己人的连线。A12区,这个区域的侦测器还处于瘫痪状态,但可以派人过去调查。
正巧,亚门跟光城就在附近。风间打算马上联络他们,不过对方却透过终端机散播了病毒。这种病毒比较常见,威力没什么了不起,但繁殖率却很高,属于那种清理起来比较麻烦的类型。为了在短时间内将这些病毒一扫而空,风间毫不保留地使出了自己的同调能力,两三下就将病毒清除殆尽。他可不想让对方的缓兵之计得逞。
风间关闭了那具终端机的使用权限后,就让自己的意识从资讯之海中浮上,以便用口头告知的方式,把他们的情报告诉同伴。
自己有办法在精神层级上跟LAFI一号机同调的这件事,不能让海市蜃楼的成员知道——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宫根瑠璃子而已。所以风间掌握到的情报,都得用口头方式告知。为了达成原本的目的,这种费事的过程也是得要忍耐的。
忽然间,风间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有的只是一种极为不祥,而且极为明确的预感。


9

大片烟雾仍未散去,让视野大受限制。
光城踩着慎重的脚步,走到A12区的终端机附近。如果相信风间所说的话,那两名入侵者到刚刚应该都还在这里,而且其中一人就是之前跟他打过的少女。目前根本无法预料对方何时会从烟雾中冲出来。
光城指挥部下包围终端机,以便应付任何可能会发生的事态,但亚门却不当回事,大剌剌地走向终端机。
“小心点。”
亚门根本不听光城说什么,私自走到终端机前面,想也不想地将大手一挥。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将烟雾吹散,让被烟雾遮住的终端机露了出来。
然而那儿除了亚门以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可恶,已经跑了啊。”
“不对,这个应该是旅馆吧。”
亚门对光城的话提出异议。
“你怎么知道?”
亚门没有回答,而是把一个东西丢了过来。光城接过来一看,上面还接着终端机用的接头跟天线。
“这玩意就插在终端机上,一定是用这个天线把情报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就在那儿。”


10

门真与由宇并肩跑在因士兵集中到A12区的终端机附近,而使戒备变得薄弱的走廊上。
“前面的干冰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怎么办?”
尽管门真早已发现自己老是在问问题,但还是只能发问。这样是很没出息没错,但是他告诫自己的自尊心:要跟这个少女比头脑,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不,我想洒水器不会再启动了,所以也别再丢了。”
“那要怎么办?前面的侦测器应该是正常的吧?”
门真还是忍不住问了,而且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但是旁边的由宇仍然显得行有余力。由宇说过的“累积”两字从他脑中闪过。不过由宇并没发现门真内心的挣扎,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些侦测器也很快就会不能用了,风间很快就会没办法再使用电子的五感。”
“你说什么?”
“应该差不多快要发生了。”
当由宇抬起头来看看天花板,电灯正好微微闪了一下。
“开始了。”
由宇脸上浮现出桀骜不驯,现时又带点孩子气的笑容。


11

风间确定光城他们开始行动之后,又再度潜进电子海之中。这是为了从已经据为己有的ADEM旗下LAFI二号机之中,找找看是否存在着有益的情报。
一路潜到最深处之后,LAFI二号机中枢世界的光景就在眼前展开,让风间看得出神。
这里展开的程式真是美丽。思路井井有条,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达到机能美的极致。
写程式的人能够建构出这么美的世界,为什么LAFI二号机的实力却没能发挥到极限呢?
不,或许是故事没有去发挥吧?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为的又是什么?
建构得极为美丽的世界,让风间看得入神,然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再度开始膨胀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终于了解到这股不安的来源时,风间不禁觉得愕然。不安的原因就出在饥饿感,让他觉得难以理解。已经将心智转移到电子世界的风间,照理说应该不需要照人类的习惯过活,无论进食、睡眠或是排泄,应该都是不需要的行为。
然而侵蚀心灵的不安感却变得越来越大,慢慢演变成一种恐惧。
想到其中的原因,风间差点大喊出来。原来这股饥饿感是发自自己的心灵。就像发生意外而失去手脚的人,明明手脚已经不存在,仍然会觉得它们在痒。
然而风间的情形却更为严重。饥饿感发展到极致,换来的结果就是饿死。虽然肉体不会因此死去,但精神却会死于心灵所感受到的饥饿感。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盲点。原本还打算将整个心智转移到LAFI上,舍弃处处局限的人类肉体,但这个企图却从最根本的地方崩溃了。先前暗中推动的计划,也不再具有意义。
当饥饿感造成的恐怖达到极限,风间便逃命似的离开了电子世界。

看到风间喘着大气拿下护目镜,让瑠璃子非常担心。
“怎么了?”
瑠璃子朝他的脸仔细一看,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惨叫声。风间的脸简直就像好几天没吃饭似的,瘦得只剩皮包骨。
看到瑠璃子的反应,风间也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异状。看看自己的手臂,发现它已经变得细瘦很多。用手摸摸自己的脸,更发现脸颊极为瘦削,身体异样的疲倦。
“看来是精神影响到肉体了啊。”
他可以想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电子世界之中,可以把思考的速度加快无数倍,这是为了将建构出来的电子大脑更进一步最佳化。在骇入LAFI二号机的时候,就实现了将近百倍的思考速度。
然而在这同时,脑中却还留着管理肉体的功能。以相对时间来换算,风间已经在电子世界之中待了十天以上。
看来是最后驱赶电脑病毒的举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想到这里,风间不禁愕然。他想到搞不好那群病毒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施放的。然而他马上又改变想法,因为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应该就只有峰岛博士才对。
“你还好吗?”
瑠璃子把装了水的杯子递过去,风间也不道谢就一口气喝光,瑠璃子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掩饰不住喜悦的表情。这对风间而言是无法理解的。
“LAFI二号机里面有没有有用的情报?差不多该把计划推进到第二阶段了。”
风间才刚想回答我知道,动作就停了下来。
在LAFI二号机中展开,由美妙程式所建构出来的世界,还有对方开启正门时所用的入侵用程式,再加上Ture Eye 20000的入侵变化方式,风间想起了这三者之间的类似性,以及监视器摄影机上拍到的少女身影。
一切线索都在风间的脑中串连了起来。
“难不成是峰岛由宇!”
要不是峰岛由宇,肯定想不到如此针对人心盲点的手法。这下可棘手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对上的正是最难缠的对手。
“瑠璃子。”
“是。”
“交给你处理,不要让我失望。把那两个人解决掉。”
瑠璃子笑了。
看看风间的模样,就知道那两个人正是让他最不放心的对手。而解决这两个人的任务并没有交给光城或亚门,而是交给自己,让她感受到一股无上的幸福。
“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我等着看。”
当瑠璃子走出中央球体区时,身形已经完全消失。不光是身影,连温度跟声音,一切的存在证明,都被遗产的力量隐蔽了。


  12

  “我们要去哪里?跟我讲一下嘛。”
  由宇以骇人的速度跑在前面,门真只能拼命跟住。
  “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实验室区,这里有太多东西都在LAFI一号机的控制之下。”
  “可是你不是说风间会有一阵子不能使用LAFI吗?”
  “你最好记住,轻敌跟大意是人生最致命的两大陷阱。从你的个性来看我想应该是不会轻敌,不过大意的情形可就多了,自己小心点。”
  “我已经掉进球体实验室这个大陷阱里面啦。”
  “那不是因为轻敌或大意,而是因为轻率。呼,老实说我越讲越担心你今后的人生了。”
  “谢谢你的忠告。”
  一路跑到这里,干冰的烟雾已经越来越薄了。还好没看到蜜蜂,让门真松了口气。
  可是由宇的脚程好快,而且还看得出来她没有使出全力,让门真觉得要是她拿出真本事,搞不好可以打破世界纪录。
  现在他们所在的实验室区,门真也没来过几次。其中一部份原因当然是在于他没有什么事非得来这里不可,但更重要的因素其实是这里有很多安全等级限制很高的区域。奔跑的时候还很稀奇似的东张西望,应该也是让他跟不上由宇的原因之一吧。
  而四处张望的门真,在一扇大玻璃窗的另一边,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物体。
  “由宇,等一下。”
  大玻璃窗的另一边是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排满了许多床,每一张床上都有人躺在上面,应该有一百人以上。
  里面的人穿的服装都不太一样,但穿着球体实验室警卫制服的人最多。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穿着工作时穿的衣服或外出服睡在床上,怎么看都不像病人。
  由宇回过头来,面不改色地把目光转往这奇妙的光景。
  “这里是怎么回事?”
  门真敲了敲玻璃窗,但没有人反应。他更用力地敲了几下,结果还是一样。想要把门打开,门却锁得死死的,一动也不动。
  他发现了睡着的人们脖子后面,都装了一种奇妙的机械。
  “那种机械是做什么用的?”
  由宇在能从玻璃窗看到的范围内,朝房间里头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就想通了似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看出什么了吗?”
  “嗯,原来球体实验室拿到了大脑代理装置啊。”
  “大脑代理装置?那是什么?”
  “你想全球发现最多遗产的国家是哪一国?”
  “应该是日本吧?毕竟峰岛勇次郎的行动据点就在日本。”
  “那你认为被发现的遗产会送到哪里去?”
  “不是ADEM吗?虽然我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组织。”
  “你真的认为所有遗产都会送到ADEM去?”
  “什么意思?”
  “遗产的技术能够带来莫大的利益,你真认为发现的人会乖乖交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球体实验室私藏这些遗产?这样不是违反联合国的第二京都条约吗?”
  “你居然知道这个条约啊,这年头学校都会教到吗?不过才没有哪个组织会因为害怕违规罚则就真的良心经营。而且要是拿出第二京都条约来,ADEM本身就完全违法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说的大脑代理装置到底是什么?”
  “就是一种代理脑,名符其实是用来代理大脑功用的机械。只要接在后颈,大概十个小时就会侵蚀到脊髓部分并痊愈、固定。接着就会切断大脑的讯号,改由大脑代理装置来对身体下达指令。原本是用来装在脑死状态的人身上,或是用在医疗目的上……”
  由宇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好了,问题是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需要治疗的病患,里面的医疗程式,肯定已经被风间改写为战斗用程式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如果把写入战斗用程式的大脑代理装置,接在健康的人身上会怎么样呢?得到的就是现成的士兵。”
  获得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门真的表情变得十分黯淡。
  “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们吗?”
  “那个原本就是为了医疗目的而开发的机械,所以当然可以取下。只是……”
  由宇敲了敲玻璃。
  “球体实验室的重要区域隔间材质都很难破坏,既然进不去里面,当然也没办法取下大脑代理装置。”
  “明白了,我去找找有没有地方可以进去。”
  门真沿着房间的墙壁跑开,弯过了走廊转角。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由宇轻轻叹了口气。
  宫根琉璃子就站在峰岛由宇后方十公尺的位置。她的身形已经透过万象迷彩的功能之一,也就是光学迷彩,完全隐藏了起来。
  少年喊了几句话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剩下少女一个人留在这里。
  少女穿着轻薄的白色无袖上衣,身上没有任何防护服之类的护具。上衣看起来也不像是特殊材质,用美工刀都可以轻易地割开。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只穿这种衣服?
  琉璃子用滑步的方式接近由宇。万象迷彩不但可以隐形,连声音跟体温都可以隐蔽,消除所有的存在痕迹。
  转眼间来到由宇的正面,离她已经不到三十公分,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要手中的小刀一闪而过就可以杀了她。乍看之下这个任务非常简单,然而琉璃子却丝毫没有大意,因为她还记得这个少女是怎么对付光城跟亚门的。
  她不挑肌肤外露的部分攻击,因为对方可能会透过皮肤,感觉到挥刀时的微妙空气流动。就连这个万象迷彩,也终究没有办法隐藏住空气的流动。从这个角度来看,由宇的服装的确是十分棘手,跟全副武装的人比起来,肌肤外露的部分非常多。
  琉璃子小心避免影响空气流动,慎重地摆好姿势,瞄准目标,准备一刀刺进心脏。虽然这一瞬间确实会对空气产生影响,但光靠这点微风就要避开这一击,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刀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琉璃子发挥看家本领,用最快的速度,让小刀以最短距离刺向心脏。一直到最后的那一瞬间,由宇看起来都没有发现自己。
  ——这样就结束了。
  从匿踪、步骤到动作都非常完美。
  然而小刀却停了下来。被由宇挡了下来。眼看小刀的刀尖就要刺进她的胸部,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
  眼前的由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简直像是在说胸前发生的事情跟她无关似的,然而夹住小刀的确实是她的手指。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就只有右手一瞬间突然出现在那个位置。
  一股寒意从琉璃子的背脊上直窜而过。她赶忙退开几步想要拉开距离,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更大的惊愕。她紧紧握在手上的小刀竟然不见了。
  由宇的姿势没有改变。只见小刀自她的两根手指之间,从原本什么都看不到的空间中慢慢浮现出来。这是因为小刀脱离了琉璃子所穿的迷彩服装,不再获得隐形的效果。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小刀被抢走了。自己在往后跳的时候,应该有确实地紧握住小刀才对。这可是她最称手的武器,熟练到几乎算是肢体的一部份了。但现在却轻轻松松被敌人抢去,可说是颜面尽失。
  不用问也知道由宇做了什么,这是极为显著的实力差距。假若对方只是拿着刀摆出架势的外行人,琉璃子或许能在对方不知不觉下把刀抢过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表示对眼前这名少女来说,实力足以压倒LC部队的琉璃子也跟外行人没什么两样。
  由宇就这样用手指夹着刀刃的部分,顺手把玩起小刀来,并隔着玻璃看着房间里的情形。一切就跟琉璃子出手之前一模一样。
  “你还在啊?”
  过了一会儿,由宇朝琉璃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由宇随手举起刀,接着小刀就从她手中忽地消失。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技法?小刀的迷彩功能,应该是要跟琉璃子穿在身上的服装接触才会生效。
  由宇掷出看不见的小刀,琉璃子预测飞刀的轨道,扭转上半身想要闪避。然而这时由宇的手中,却出现了那把应该已经掷出,也应该已经隐形的小刀。
  ——中计了。
  由宇没有使用小刀的迷彩功能。只是作势掷出小刀,然后用变魔术的戏法藏起小刀而已。
  这次由宇真的掷出小刀,它一直线朝琉璃子飞过来。但是在已经失去平衡的姿势下,想闪也没那么容易。琉璃子勉强扭转身体想要避开。
  “呜!”
  但是晚了一步,小刀刺在右肩上,让琉璃子闷哼了一声。
  那丫头只用了右手,连双脚所踩的位置都没有动过,就已经将琉璃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还让她受了伤。
  实力差太多了。仅仅数秒的交手,就将这个事实深深地刻在琉璃子心中。
  很讽刺的是,刺在万象迷彩服上的小刀,这次真的隐形了。

  “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就这样离开吗?”
  由宇朝没有物体存在的空间说道。
  “我不太喜欢跟女性打打杀杀的。”
  刚刚掷出小刀时毫不犹豫的人,竟然难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番话。
  “而且……”
  由宇看着跑回来的门真一眼。
  “把他牵扯进战斗就麻烦了。对我、对你们都是一样。”
  她的身体显得稍微松懈了些。
  “呼,总算走了啊。”
  “怎么啦?由宇。”
  “没有,没什么。”
  “看起来你好像在跟谁说话?”
  “我在自言自语。不说这个了,有找到能进这个房间的地方吗?”
  “我到处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不能用电脑骇入之类的方式想想办法吗?”
  “你最好不要太期待。”
  嘴上这么说,但由宇还是取出了LAFI三号机,思考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怎么了?”
  “只是重新认识到敌方也挺耐命的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马上处理这边的事,我们晚点再来,现在得先跑再说了。”
  由宇强行拉住门真的手,全力冲过通道。被她拉着跑的门真彻底见识到刚刚自己的认知有多大的错误。
  由宇要是拿出全力来跑,可不是“搞不好可以打破世界纪录”这么简单,她的速度肯定能在全球造成轰动。

  13

  风间尝试第三次潜进LAFI一号机,却受到本能的干扰,一股恐惧从背脊上直窜而过。
  他将人类生存所需的基础代谢功能写进程式之中,打算透过这项程式,以虚拟方式满足自己在电子世界之中的食欲。
  然而结果却是一样。风间在近乎绝望的感情下,体认到要去除已经深入心中的恐怖,实在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这样,另一项程式仍然慢慢接近完成。只要再下潜一次,这项程式就能完成。
  风间深呼吸一口气,准备面临第四次的下潜。

  14

  忽然间,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球体实验室。
  “发、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还挺行的嘛。”
  由宇以骇人的速度拉着门真奔跑。转弯的时候,门真的脚还因为离心力而一瞬间离地。
  “这不是紧急警戒的警报吗?”
  “答对了。风间那小子强行让LAFI进入了紧急警戒。用这个方法的确就能轻易地锁上整个球体实验室里的每一扇门,我们的行动将会明显地受限。”
  “可早这样一来,敌我双方都会动弹不得吧。”
  “相对的却也可以争取时间来跟LAFI同调,手法相当大胆。”
  “那我现在要被带到哪里去!?”
  “生活区。为了避免对居民的精神造成压迫感,那一区里由LAFI控制的闸门比较少,不会受到太多行动上的限制。看到了,穿过那个门就是生活区了。”
  然而这个闸门却正要慢慢关上。距离还很远,就算想用滑垒的姿势钻过去,也实在是来不及。而且门前还有两名负责警戒的士兵拿着枪等着他们。
  由宇毫不犹豫地拿出几把小刀,连续掷了出去。掷出的小刀全都漂亮地卡在闸门与滑轨之间,阻碍闸门关上。接着掷出的小刀,则刺在两名士兵的手上。
  两人就这样从惊惧的士兵身边,迅速穿过了已经剩下不到三十公分就要关上的闸门。这时小刀也被挤碎,闸门一口气关上。
  听得见对方在另一边敲打的声音。看来紧急警戒这贴猛药,这次是帮了门真他们的忙。
  “总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总是走在悬崖边缘。”
  “懂得放弃思考有时候也是很重要的,太痛苦的现实还是别去看比较好。”
  “我会照做。”
  门真好不容易调整呼吸节奏,伸了伸懒腰,看了生活区一眼。从身边的门牌可以看出这里是最底层。
  生活区也跟其他区域一样采用多层构造,但每个阶层的挑高都达到五十公尺以上,所以并不会产生多少压迫感。
  而在这个五十公尺的空隙底部,除了看不到天空之外,放眼望去尽是非常平凡的住宅区景象。尽管每一栋房屋都像样品一样大同小异,但这片光景仍然值得惊叹。
  “生活区啊。”
  门真的视线牢牢钉在一栋房屋上。一向不太跟其他人有所往来的门真,却来这里拜访过好几次。这是他的恩人横田健一的家。
  “想去吗?生日的期限还没过。”
  大概是理解他的视线代表什么含意吧,由宇问得非常直接。手表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还有四个小时。
  门真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疑问。当初还觉得不可能,但由宇的行动显然不只是为了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还很尊重门真的意思。他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道理由何在。
  “怎么了,不去吗?”
  门真紧紧握住口袋里的礼物迈出脚步。他之所以要来到这里,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件事。
  按了门铃后,玄关的门就被人用力打开。眼前出现了一名中年女性,但门真并没有看过她。这位身材壮硕,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喜欢照顾人的大婶,既不是横田的妻子和惠,当然更不是他的女儿镜花。
  大婶看来也不认识门真,对他投以讶异的视线。看得出来是门真身上穿着LC部队防护服的模样,让她产生了露骨的警戒心与不安。
  “请问,这里是横田健一先生府上吧?”
  总不能彼此一直沉默下去,门真只好战战兢兢地开口。不用想也知道,期待身边面无表情的由宇来做这种交涉,肯定是大错特错。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是谁?不是恐怖分子的同伴吗?”
  门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记错。但同时也让更加更加搞不清楚眼前这位女性到底是谁。在过去数次拜访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名女性的身影。
  “不、不是的。这是LC部队的装备,可、可是也不是说我穿着这个就是LC部队的人,所以,呃,伤脑筋啊……”
  他赶忙解释了几句,但意思却没讲通,反而加深了对方疑惑的眼神。大婶直挺挺地挡在玄关,仿佛在宣称她的使命,就是绝不让可疑人物越雷池一步似的。
  “你真的不是那些家伙的同伴?该不会是想要趁我疏忽的时候杀了我吧?”
  “才不是!请问一下,可以让我见见横田先生的夫人或是镜花小妹妹吗?这样您就会知道我真的是她们的朋友了。”
  然而大婶的使命感却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辩舌而动摇。
  “哼,最近的恐怖分子连一点道德观念都没有吗?竟然还想对那么小的孩子出手。我话先说在前面,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
  大婶粗重地哼了一声,威风地站在玄关的正中央。
  “他们并没有政治或宗教上的主义或主张,所以称他们为恐怖分子是一种缺乏正确性的描述。另外顺便告诉你,就算我真的想杀了你,也不需要先让你疏忽。如果我真的想杀你,连两秒钟都用不到。”
  有人从旁搭了腔。由宇的声援完美地将大婶的疑惑转变为确信。在这个情形下,她冷漠的美貌只助长了大婶的不快感。再加上由宇那出言不逊的样子——说得再白话点就是很拽的态度,更是周到地附送了一份叫做不愉快的配件。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让门真差点昏倒。
  “如果这里确实是横田家没错,我才想问你是什么人?该被质询的人是你,不是我们。还有门真,不要表现得那么软弱,你这是在表演什么节目?你的行动有时候……不,是往往显得让人无法理解又不合理,现在的状况可没时间让你玩这种游戏了。”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暂时别说话吗?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为什么?我没说错话啊?还是说你觉得眼前这个体脂肪42%的肥胖女性只是外表平凡,其实有着卓越的战斗能力,我会没办法在两秒之内解决?不要小看我!”
  “算我求你……你就别再说了。”
  擅长看穿人心?她?哪里擅长?不,虽然门真知道只要由宇判断对方不是敌人,便不会擅自分析对方的心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的表现还是让门真觉得太扯了。
  已经变成铜墙铁壁的大婶气得满脸通红,瞪着门真他们看。这个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已经不可能修复的误会,让门真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只能请由宇在两秒以内把她摆平。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道声音:
  “哎呀,门真哥哥?”
  年幼的声音为险恶的气氛带来了清凉感。有个小女生从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里探出头来。
  “镜花?”
  “哇,是门真哥哥!”
  镜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口气扑在门真身上。这时大婶的表情总算软化,门真也终于放心地喘了口气,唯有由宇露出一脸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表情。

  “我现在能坐在这里,都要感谢横田先生。”
  门真把来到这里为止的事情经过简单说明完,并加上这个结论之后,才终于啜了一口已经变得有点温的红茶,将干涩的喉咙滋润了一番。
  他们在大婶的带领下进入的客厅,已经装饰得很漂亮,还挂着一道写了“镜花生日快乐”的布条。厨房里放着还没碰过的豪华料理跟蛋糕。她们一定是相信横田会即时赶回家,所以打算等他回来一起庆祝吧。
  “这样啊,原来横田先生已经过世了。”
  大婶悄悄地看着一个人待在里面房间玩耍的镜花,两眼热泪盈眶。这位大婶说自己就住在隔壁,跟横田家往来甚密。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
  不知道为什么,在装饰房间的镜花口中唱的却是圣诞歌曲。
  “那孩子现在看起来还好,其实她从早上就大哭到中午左右才停呢。来,再喝一杯红茶吧。”
  “那就不客气了。”
  “来……呃,你是叫做由宇小姐吗?你不喝红茶吗?”
  坐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操作LAFI三号机的由宇,抬起头来看了拿着茶壶的大婶一眼。大婶显得有点退缩,往后退了一步。由宇没有瞪她,但那意志力坚强的眼神却很有威压感。
  “不,我不用了。”
  由宇笑也不笑,又继续埋头于LAFI三号机的作业之中。接下来有好一阵子,都只听到键盘的声音。
  门真对大婶说由宇是LC部队的队员,但要说大婶有没有相信,可就十分让人怀疑了。哪里会有特种部队的队员穿着这种衣服,也不带任何武器就深入敌境呢?这个谎言显然太过牵强,但大婶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大婶显得很疲倦地叹了口气,回到原本的话题:
  “这样啊,原来镜花她变成孤儿了。”
  “您说孤儿是什么意思?镜花的妈妈——和惠女士她怎么了?”
  “和惠被人带走了。”
  “被带走了?为什么?是被带到哪里?”
  “嘘!不要喊是那么大声啦!真是的,你想让镜花再哭一次吗?不只是和惠,其他还有几十个……不对,应该有一百人以上,在今天早上被那群恐怖分子带走了。我那个没出息的老公也一样。没人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怎么样。”
  大婶突然老了十几岁似的垂下肩膀,无力地摇了摇头。
  “带走了一百个人以上……”
  “你想我们为什么会乖乖听话?”
  “是因为有人在监视,或者是在巡逻吗?”
  “我们哪有那么容易打发?是因为他们派出了我们绝对没有办法违抗的对象。”
  “没有办法违抗的对象?”
  “阿姨,问你喔。”
  年幼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啜泣。
  “爸爸几时会回来?妈妈几时会回来?镜花的生日就快要过了耶。”
  大婶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用手轻轻摸了摸镜花的头。
  “爸爸说今天大概回不来了,妈妈也有事要忙。镜花就跟阿姨一起庆祝生日吧?”
  “咦咦咦咦?明明就约好了耶!”
  “对不起喔,镜花,跟阿姨不行吗?”
  “不要不要不要,爸爸跟妈妈不在镜花就不要!”
  门真在哭闹的镜花面前蹲了下来,拿出横田交给她的礼物盒。
  “这是爸爸要交给镜花的。”
  镜花吸了好一会儿鼻子之后接过盒子,用小手笨拙地慢慢打开。
  从箱子里出现的小小布偶让镜花的表情亮了起来,但马上又变是很不高兴。她很珍惜地将布偶抱在胸前,用力捏得紧紧的,用力忍着不哭出来。
  “爸爸呢?爸爸说还有一个礼物。”
  “镜花。”
  “爸爸说要让镜花看星空,他说要让镜花看红色的星星。”
  “镜花……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大婶用手按住嘴,肩膀上下抽动。
  “阿姨,为什么?为什么阿姨要哭?”
  “对不起喔,对不起喔,镜花。阿姨……这么爱哭。”
  “阿姨,不要哭。镜花来帮阿姨擦擦眼泪。阿姨,不要哭。”
  在大婶跟镜花的一阵啜泣声中,键盘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去一看,由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两人看。她眼神中的感情太过复杂,门真并不明白到底是些什么感情。

  由宇说需要半天时间,于是门真他们今晚就决定在横田家过夜。哭累的镜花已经睡着,被大婶带到隔壁家去了。
  “你说半天是怎么回事?”
  只剩他们两人独处后,门真立刻提出疑问。
  “总之不解除紧急状态的警报,就根本没有搞头。风间想必也会利用这段时间来尝试跟LAFI一号机同调吧。得跟时间赛跑了。”
  “所以你需要半天时间?”
  “嗯,确实需要的时间也说不准就是了。”
  这时间长度很尴尬。门真看看时钟,现在是二十二时五分,再过半天就快到明天中午了。
  “由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是说我体内的毒素?我怎么会忘记。最后时限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时间还够。”
  “可是……”
  “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客厅的生日宴会装饰都还保留原样,镜花玩过以后乱丢的洋娃娃布偶也散落一地。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LAFI三号机的键盘声并没有停下来。
  “由宇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刚刚她看着大婶跟镜花的表情让门真非常好奇,想要知道其中的含意。
  “你想说什么?”
  “不,我只是没办法想象由宇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从我身上没办法联想到像那个叫镜花的小女生般,那种小巧可爱的模样。我这样解释对吗?”
  “不、不是啦,我只是想说你好像会抓着布偶的脚,把它拖在地上走。”
  “这可就更过分了,你一定以为我是情感上有缺陷的人对吧?”
  由宇很受不了似的吐了口气。
  “我又没说得那么过分。”
  “一样意思。不过我绝对没有做过抓着布偶的脚拖在地上走的事情,这我可以断言。”
  “真的?”
  “是真的。还有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什么样的理由?”
  “因为从来没有人送我布偶之类的东西。”
  “啊……”
  “这样你应该多少发现自己轻率的言行有多么愚蠢了吧?”
  “够了,别说了,是我不好。”
  他并没有意思要惹由宇生气,只是想要替她挥开那沉重的气氛,却弄巧成拙。
  “我拒绝,报复是我的正当权利。我要你听,你有义务要听。我……”
  然而过了好一阵子,由宇都没有开口的样子。不知道她抬头望向天花板的眼睛看着什么,只见她清澈的眼神中浮现着悲伤的色彩。

  “抱歉,我说了个谎。只有一次,有人送了我一个布偶。”
  门真原本想问是谁送的,但最后还是住口。
  “那是我六岁时发生的事。当时我常常被勇次郎骂,骂我怎么连这种程度的计算都不会,怎么连这种程度的理论都建构不出来,所以我常常哭……记得是这样没错。我记得每次都是在公园哭,就在那里跟一个老人变成朋友……不,都是他在陪我。每次我哭着来到公园,他都耐心安慰我。有一天,老人送了我一个礼物,是一只熊宝宝布偶。”
  “那不是很好吗?”
  “布偶软绵绵的触感,是我从来没碰过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小心翼翼、轻声慢步地先拿回去再说。连费马大定理(注:双称为费马猜想,由17世纪法国数学家费马提出。费马宣称他已找到一个绝妙证明,但这个世纪数论难题经过三个半世纪的努力才成功证明)都能边哼歌边解的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布偶。怎么样?很好笑吧?”
  “……不好笑。”
  “是吗?原来不太好笑啊。”
  “不是这样。”
  尽管如此,门真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由宇的年幼时代并不孤独。尽管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但还是有着与他人接触的经验。
  “隔天我到公园去老人。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连道谢的话都没有好好说完,让我非常后悔,所以我就跑去公园……可是,不管我等了多久,老人都没有来。我等到天黑,只好告诉自己明天他应该会来,就这样依依不舍地回去了。一回到家……不,应该说是研究所吧。一回到研究所,才发现研究所已经半毁了。因为有爆裂物爆炸,然后爆炸的就是那个布偶。”
  门真一时说不出话来,由宇则以始终平淡的语气对他说下去:
  “隔天,对我很亲切的老人被以某国间谍的罪名通缉。数日后,大概是为了封口吧,他的尸体就浮在一条脏兮兮的河上。”
  “……”
  “你怎么不说话?后面可没有要接什么转折了。”
  “……嗯。”
  “怎么样?这故事很沉重吧?”
  “你为什么在这种故事的最后还笑得出来?”
  由宇用捉弄人的视线看着门真。
  是因为她很坚强,还是因为不得不坚强?对于能把这么悲惨的过去一笑置之的由宇,门真根本没办法正眼去看她。
  “这件事让我学到一个很重要的教训,那就是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就连勇次郎也一定不可以相信。”
  “你这么说不对,这不叫做学到重要的教训。”
  “也许吧。尤其是看到你这样,更是让我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个教训确实提高了我的生存机率,姑且不论是好是坏,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说完由宇又笑了笑,猛然站起身来。
  “看来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变成了一个情感上的缺陷的人。我们在无聊的话题上花太多时间了,你最好休息一下,我继续入侵。”
  “你不用休息吗?”
  “达成目的以后我就会休息。”
  门真正要往沙发躺下去,但忽然又看着埋头进行作业的由宇问了一句:
  “由宇的目的是什么?”
  “夺取球体实验室,以及排除犯案组织。”
  “你……其实还有其他目的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原本还以为她会否定,但没想到由宇却抬起头来,脸上微微泛起笑容。
  “还问我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
  “这很耐人寻味,请你务必告诉我。”
  门真注视着由宇的眼睛,注视着那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已经洗也洗不掉的阴影。门真对这种阴影非常熟悉,那是下了某种决心的人都会有的黑暗色彩。
  “你想要杀一个人,我有说错吗?”
  那是过去门真自己也曾有过,已经在他心中深深扎根的黑暗。
  由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等着门真说下去。
  “你想杀了那个叫风间的人,没错吧?所以由宇才会来到这里。你一定是不希望遗产落入别人的手中,因为这些遗产就像那个大脑代理装置一样,是非常危险的科技。”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看得出下定决心要杀人的眼神。不管是在球体实验室里再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之前那个有很多人睡在床上的房间前面,由宇的心中都有着要杀人的决心。”
  “……这是你误会了。”
  “我也有过同样的眼神。一年多以前,我为了保护家人,曾经在祸神之血的促使下杀了很多人。那一天,有个盯上了真目家的暗杀集团跑来,那时我只想保护麻耶,保护我妹妹,所以……就这样听从了祸神之血的使唤。”
  门真紧紧握住小刀,强行挥去记忆的残渣。
  “由宇的眼睛很漂亮,不可以像我一样染上这种黑暗。”
  “你是要我别杀人?在这种状况下?”
  “我知道这有多难。犯案集团要杀我们,大概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吧。我认为有的死亡是绝对没有办法避免的,所以……”
  门真将来到这里的另一个理由说了出来:
  “那个时候就由我来杀。”
  他表明了使用杀戮冲动,使用祸神之血的决心。他这话说得非常平顺,原本还有着的些微犹豫,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风间由我来杀。”
  然而由宇却一直盯着门真看,其间只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她的视线充满了试探的意味,是那种猜不透门真的真意,抱有几分怀疑的眼神。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总算开口的由宇,声音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得硬。
  “什、什么问题?”
  “你的人格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分为二的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不用装蒜了,你的脑中有两个人格。这是真目家不为人知的血统,也是为了确立现在地位而进行的杀戮所留下的证明。”
  由宇继续说了下去,感情的色彩从看着门真的眼神中慢慢褪去。
  “真目家长年来一直有着遗传性的杀戮冲动。不,应该说长年以来慢慢让杀戮冲动更加洗炼才对台。然而杀戮冲动越是精确,就越是会妨碍到日常生活。真目家当然不欢迎这种情形,而他们采取的手法,就是将人格一分为二,分割成承受全部杀戮冲动的人格,以及像你这样用来度过日常生活的人格。人格的切换,则是透过明神尊,也就是你手上拿的这把小刀来进行。这个切换方式一定用了非常特殊的手法吧,不是用到具备微弱电流的矿物,就是利用生体电流;总之是靠这类技术,并以某种方法使小刀的刀刃震动,利用这种震波对人的脑波造成影响,藉此来切换人格。这是我的预测,有说对吗?”
  “我有听没有懂。”
  “问你这种问题的我真是笨蛋。”
  由宇稍微放松了些,但表情马上又认真起来。
  “也罢。好,那就以我刚刚说的话为前提,我问你,真的是这样吗?你之所以要跟我一起,是为了不让我杀人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你还听不懂吗?那我就直接说出来吧。你是不是为了将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正当化,才拿我当藉口?这就是我要问你的话。”
  “不是!”
  门真回答的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的确没能完全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另一个人格。嗯,是这样没错,由宇你也看到了吧?第一次在球体实验室里遇到的时候,由宇跟人打斗的时候,我心中的另一个人格蠢蠢欲动。我确实不够成熟,一点也不成熟!”
  门真激昂的情绪让由宇脸上浮现出略显意外的表情。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被这股力量牵着走,一直离群索居。当横田先生邀我来这里打工的时候,我明知这是峰岛的遗产,却还是答应了。一般来说,真目家的人跑来这里工作,是根本没办法想像的事情。可是我讨厌,我讨厌真目家的血缘,讨厌跟别人接触,所以我才逃到这个球体实验室里面来。可是当我第一次……”
  说到这里才终于停顿了一下。
  “当我第一次在地下看到由宇的时候,我就觉得深深受到吸引。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现在我稍微懂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跟你一起行动以后,我慢慢懂了。由宇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跟自己的命运对抗,就连待在地底下的时候,仍然自己一个人奋战不懈。我觉得好不甘心,好没出息,我讨厌只会一直逃避的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由宇就成了我的目标,成了我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无聊……这是一种夹杂了偶像崇拜的误会。”
  由宇回答的声音显得沙哑,手指的动作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由宇要这么想也没关系,可是我绝对不会拿由宇当藉口,我不会找理由来正当化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我绝对不可能这么做。要我拿由宇当藉口,那我干脆接受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还好上几万倍!”
  当急促的呼吸慢慢稳定,心情也冷静下来之后,门真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很难为情,手忙脚乱地遮住自己涨得通红的脸,战战兢兢地偷看由宇的模样。
  由宇没有看门真,只是低头默默不语,沉默就这样持续下去。过了好一阵子,由宇的手总算动了起来,接着好一会儿都只听到手指碰触键盘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错了。”
  由宇用小得几乎会被键盘声盖过的声音,只说了这句话。
  如果是熟悉由宇的伊达或岸田博士听到这句话,想必他们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峰岛由宇竟然老实地承认自己错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赶走了尴尬的气氛。
  “镜花有回来这里吗?”
  才刚打开玄关的门,脸色大变的大婶就冲了进来。
  “没看到啊。”
  “她不见了!我才一会儿没看着她,她就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她不小心撞见和惠该怎么办!”
  “请等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万一撞见和惠女士,她不是已经被带走了吗?”
  “他们有派人巡逻。被他们带走的人里面,有些人会回来,但他们都是回来巡逻的,真是糟透了。回来的人脖子后面都装了奇怪的机械,他们会哭、会求救,却还同时朝我们开枪。”
  “难道和惠女士也在里面?”
  大婶点了点头,就这样跪倒在地哭个不停。
  “应该是大脑代理装置吧。”
  不知不觉已经站到自己背后的由宇点了点头,看来是已经了解了状况。门真想起那个有很多人躺着的房间,和装在那些人脖子后面的机械。将平民改造成士兵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恶魔一样。
  “这么不人道的做法怎么可以原谅!”
  门真怒不可遏,朝着静悄悄的镇上冲了出去。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2-3 19:49 编辑 ]


  15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镜花手上拿着爸爸送给她的布偶,独自走在昏暗的道路上。因为她觉得自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让她再也没办法忍耐,就这样跑出了隔壁阿姨的家。
  可是夜晚的球体实验室又黑又静,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似的,让她怕得不得了。尽管如此,镜花仍然用她的小脚拼命奔跑,追寻母亲的声音。幼小的她不去想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是听从渴望母亲的心灵而动着双脚。
  “妈妈……妈妈……”
  不安与孤独让她眼中噙着泪水,这时有个黑影跳进她那因泪水而模糊的景色之中。
  “妈妈?是妈妈吗?”
  镜花带着不安与喜悦参半的心情,朝人影跑了过去。当距离缩减到一半左右,镜花的表情立刻变得开朗。
  “妈妈,是妈妈!妈妈,妈妈!”
  人影——也就是和惠——一瞬间显得喜悦,但随即换上了难以言喻的悲壮表情。和惠的脖子后面装着控制她行动的大脑代理装置,手上则握着突击步枪。
  “镜花,不可以过来!”
  母亲强烈的制止声,让镜花全身僵住。
  “妈妈,你怎么了?你讨厌镜花了吗?”
  “求求你,镜花,赶快逃。为什么,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
  发抖的双手所握住的步枪枪口,慢慢转过去指着镜花。
  “妈妈,镜花地乖乖听话,妈妈说什么话都听,所以不要讨厌镜花!”
  “镜花,离妈妈远一点!不要啊啊啊啊!”
  和惠哭着将准星对准镜花,食指慢慢用力。大脑代理装置甚至连闭上眼睛的自由都没有留给她。母亲悲痛的喊叫也是枉然,扳机仍然扣了下去。一发枪声响彻了球体实验室的生活区。
  枪口喷出的火苗让和惠一瞬间目眩,接着就在镜花原本所站的地方看到了一滩血迹。
  “……啊啊。”
  然而呜咽很快就中断,因为镜花消失踪影了。不知道为什么,细细的血迹竟然是往横向飞开,顺着血迹看过去,站在那儿的人影让和惠惊讶得停住了呼吸。
  “呼,真是千钧一发。”
  手上抱着昏过去的镜花,站在那儿的人就是坂上门真。他的左手滴着血,血迹一路连到刚刚镜花所站的地方。
  “是……门真?”
  看到眼熟的少年而一时呆住的,只有和惠的意识而已。装在后颈的大脑代理装置丝毫没有停顿,立刻将枪口转向,为了杀死新出现的敌人而连续开了数枪。
  平常给人文静印象的少年,这时却仿佛要将这种印象全部去掉似的,抱着镜花一口气跑到住家后面。枪口与枪弹追着他跑动的轨迹,最后一发擦在他躲的房子墙壁上,打断了几根头发。
  在大脑代理装置的操纵下,和惠迅速换掉空弹匣,拉动拉柄重新上膛,一连串动作就像熟练的士兵一样顺畅。
  和惠的意识还没能完全掌握事态,看得目瞪口呆。
  “天啊,是门真吗?”
  身体却拿着枪,慢慢绕过门真用来躲避的墙壁。
  “我是。和惠女士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别管我,求求你,赶快带镜花走!”
  “这……”
  门真答不出话来。他现在躲的地方是个死巷,就算真要为了镜花而丢下和惠不管,也根本无路可逃。
  状况又更加恶化了,可以看到有人影开始聚集起来。每个人的脖子后面都加装了大脑代理装置,手上也都拿着枪。包括和惠在内,一共有六名。
  “赶快逃。”
  “求求你,救救我。”
  “这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干的。”
  “门真,赶快逃,救救镜花!”
  他们口中迸出悲痛的喊声,但同时又迅速展开行动,缩小对门真与镜花的包围网。
  一瞬间,门真脑中闪过了腰间的鸣神尊,但他立刻摇了摇头,甩掉这种想法。出现在这里的人们都是牺牲者,不可以杀害他们。而且还有镜花在,要是拔出鸣神尊,沉睡在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想必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一通,就算是小孩也不例外。
  不,这是藉口。真正的理由是门真心中还没有做好挺身而战的心理准备。就连置身于这么危急的状况,他还是没能摆脱一年半前那件事的枷锁。
  有些居民听到外面的骚动而悄悄打开窗户,但马上就遭到威吓射击而关上,这样看来是不能期望会有人帮忙了。
  那就干脆把镜花藏起来,自己当诱饵往外冲吧?就在门真即将做出这个结论时,又多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就像不受重力束缚似的跳上空中,冲向大脑代理装置的牺牲者之一。是峰岛由宇。由宇跳到了一名中年男性身上,只见她把手上从LAFI三号机中拉出来的线,接到装在男性颈部的机械上。
  其他五人的反应也很快,立刻瞄准由宇扣下扳机。但由宇比他们快了一瞬间,放开了中年男性,再度以超人的跳跃力跳到另一个人身上。原本由宇抓住的中年男性直接倒地,无法动弹。由宇依极画葫芦地完成对第一个人所做的行动,又跳到了第三个人身上,再下一次跳跃,才终于在门真他们所在的地点着地。被由宇抓住过的三个人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实在是有够喜欢自找麻烦,这是兴趣还是性癖好?”
  连呼吸都丝毫不乱的由宇,一开口就不是好话。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输入紧急代码,让大脑代理装置的功能停掉而已。”
  “紧急代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那是我设计的,所以我最熟悉使用法,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由宇说完这句话,就用同样的手法处理完剩下三人,轻轻松松让大脑代理装置停止运作。
  由宇拿起一具刚拆下来的大脑代理装置,默默注视着它。许多像是神经般的线,从装置侧面延伸出来。由宇用毫无表情的眼神盯着这些线看。
  “你知道科学要进步,最不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最不需要的东西?”
  “就是道德。伦理观念的枷锁,会拖慢科学发展的脚步。这是峰岛勇次郎所说的话,我也赞成这个意见。科学家只要遵从自己的信念,专心探求真理就对了。”
  “……”
  “所以我不会对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后悔,死也不会!”
  由宇咬紧牙关,将大脑代理装置重重摔在地上。门真代替转身离开的她,用悲哀的视线看着装置的残骸。

  16

  强得将眼前的女人抱过来,夺走她的双唇,并把她整个人按在墙上。充分享受过在自己怀里用力挣扎的娇小身躯触感后,才终于放开对方。
  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清脆的声响传遍了整条走廊。
  “别瞧不起人!”
  琉璃子充满怒气的目光射穿了光城。
  “有什么关系?让我们重温旧梦吧。”
  光城摸着被琉璃子打过的脸颊,脸上浮出轻薄的笑容。
  “我跟你已经结束了。你也干脆了点,不要再缠着我了。”
  “等一下嘛。”
  手被抓住的琉璃子想要甩开光城。但凭她纤细的手臂,当然没有足够的力气能够挣脱光城的掌握。
  “我行去帮风间先生,没空陪你耗下去了。”
  “就算没有你在,有那小子一个人也很够吧?有那个阴沉的电脑狂待在那里就好啦。”
  如果是以前的琉璃子听到这句话,难保不会当场发狂。要是有人对她说有个人能力更好,所以已经用不着她了,这个自尊心很高的女人应该会立刻抓狂。
  然而琉璃子却丝毫没有流露出这种态度。
  “是啊,他很棒,所以我希望能尽量多帮帮他。就算没办法直接帮到他、就算派不上用场,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为他效劳。”
  琉璃子谈起风间时的模样,跟光城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琉璃子都不一样。她的脸颊飞红,声音中还带着尊敬的意味。
  以前的她从不在男人身上寻求知性,只寻求能够保护自己的蛮力,从来就没有在光城眼前流露出这种表情过。
  “他真的这么好?我知道了!那个叫风间的家伙一定在骗你!”
  “放开我。”
  琉璃子挣脱束缚的手扫过光城左边胸前的口袋,让一个药盒掉在地板上。琉璃子踩碎了散落一地的白色药锭,用打从心底看不起他的表情说了:
  “你要自生自灭我管不着,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千万别做出会妨害计划的行动来。”
  琉璃子转过身去,快步离开。
  “可恶!”
  光城用浑浊的目光,瞪着慢慢远去的背影。

  17

  好红。在模糊的影像之中,唯有红色显得极为鲜明。
  有人倒在地上,而且不是只有一、两个。整间历史悠久的豪宅里,不管往哪儿看去,都散落着已经不成人形的血与肉。
  原本还以为又是那个梦,但看到的景象却有些不一样,更加深了门真阴郁的心情。那是他封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绝对不愿再回想起来的、一年半前那件事的结尾。
  脸上带着苦闷表情结束生命的脸孔,并不是属于盯上真目家的暗杀集团。无论是年轻人、老人,还是妇女,全都在恐惧之中惨死。其中有他熟悉的脸孔,也有不认识的脸孔。但这些人之间却有个共通点,从跟真目家有牵连的人、佣人、保镖到员工,全都是无辜的牺牲者。
  光是葬送杀手集团的生命,带不能让杀戮冲动沉静下来。
  门真走在染满鲜血色彩的走廊上,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看到尸体也只是大刺刺地跨过去,有时更用脚拨开,的路朝房屋里头走去。
  “哥哥。”
  独自坐在屋内最深处的少女叫了门真一声。
  妹妹的脸孔映照在手中的鸣神尊刀身上。不知道是因为绝望,还是来自于别的情感,只见妹妹平静地注视着门真那染上疯狂色彩的面孔。她的眼神中带有困惑,让门真稍有踌躇。
  “这可不行啊,这丫头还不能让你杀了。”
  回过头去一看,真目不坐就笑着站在那儿。门真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18

  很久没有作这个梦了,大概有半年了吧。
  理由他十分清楚,一定是因为昨晚看到和惠差点亲手杀了女儿镜花的模样,让他把自己投射进去了吧。
  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妹妹麻耶大概是因为紧张的情绪突然松懈下来,就这样昏了过去,并不记得自己差点就被杀。从昨天那次事隔一年半的重逢之中,也可以了解这点。
  门真的杀戮冲动并不会挑选用来满足渴望的对象。不分男、女、老人、小孩,也不分是人是兽,会完全平等地赐死予任何有生命的存在。
  门真好不容易让心情平静下来,开始有余力看看周遭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到现在的横田客厅之中,看不见由宇的身影。
  相对的,和惠在厨房忙碌地工作。在这种紧急事态之下,菜刀切菜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格外和平。看了看时钟,时间刚过六点。看来自己睡得比想像中还要久。
  “哎呀,你醒啦?早安。”
  “早安。”
  和惠的眼睛很红。在那之后,恢复意识的和惠抱着镜花一直哭个不停,镜花也哇哇大哭,隔壁的大婶也在哭,弄得门真也跟着哭了。由宇在这哭声的四重奏旁,塞着耳塞输入程式。
  “怎么啦?你脸色好难看。”
  “没什么,我没事。倒是和惠女士,你已经可以做事了吗?”
  “嗯,门真,真的很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像那样拥抱镜花。”
  “我什么都没做,你该谢谢由宇才对。”
  “我谢过了。可是我跟她道谢之后,她却回答我如果不这么做,门真就会不高兴,所以她才救了我们。”
  门真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健一他啊,常常谈起门真你的事情呢。”
  “哈哈,肯定没有什么好话吧。”
  横田的死讯已经在昨晚告诉她了。和惠大概是早有觉悟了吧,只简短地“嗯”了一声。
  “没这回事。健一他每次谈到门真的时候,都显得好高兴呢。”
  门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用手搔了搔头。
  “对了,你有看到由宇吗?”
  “她大概一个小时以前就已经起床出门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到外面看到生活区的遮光闸全都关上,似乎显得非常失望。我跟她说在这里的生活中最大的奢侈就是日光,她的表情就变得好奇妙。毕竟平常我们都只能透过玻璃纤维,感受一下规定好的光量而已。”
  对平常不太会来生活区的门真来说,这句话有些意外。
  “那她跑哪儿去了?”
  “她问我有没有哪里可以看到太阳,我就跟她说展望台上面应该可以,那里是市民平常休闲的去处之一。”
  “那个展望台在哪?”
  “在生活区的最顶层,靠中央大型电梯那边。我告诉她说电梯已经停止动作了,所以要爬楼梯会很辛苦,而且也很危险。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大概是在十五分钟前离开的吧。”
  由宇在ADEM设施中为了寻求光明,吐着血在地板上爬着前进的模样,在门真脑中苏醒了过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撼动他的内心。
  “我也去一趟看看,请不用担心。一定要把门窗关好,小心防范。”
  门真一穿好防护服就跑了出去。

  由宇用跑的爬上楼梯。从生活区的最低层爬到最高层的展望台,将近有两百五十公尺高,但一路跑过了这段距离的三分之二,她的脚步——不,她的奔跑仍然没有显出疲态。脸上不仅不带任何疲倦,甚至因为离展望台的距离越近,而变得越开朗,动作也越来越轻快。
  面对最后的三分之一路途,也就是将近一百公尺高的楼梯,她一口气跑了上去。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
  她的脸颊发红,仿佛要去见期盼已久的恋人似的,跑完了最后的楼梯。
  一口气爬到这里,呼吸终究还是有些乱。额头浮现出薄薄一层汗水,深深地喘着气。然而她之所以停下脚步,并不是因为疲累。
  楼梯前面通道的另一端就是展望台。耀眼的光亮从天窗射了进来,温和地照亮四周,有时还可以听到唧唧唧的叫声。提供市民休闲用的展望台周边设有公园,里面饲养着小鸟。一片和平的景象,让人很难想像这里竟然位于受到罪犯占据的建筑物之内。
  耀眼的阳光让由宇眯起眼睛,呆呆地站着不动。这次、这次终于可以接触到那种温暖的感觉,就是这股几乎要撕裂她胸口的喜悦,让她停下了脚步。
  然而喜悦与期待的时间,却没有维持多久。
  一阵刺耳的机械运作声打破宁静,天窗的遮光闸慢慢放下。小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赶忙拍着翅膀,飞到其他地方躲起来。
  峰岛由宇飞奔出去。就算只有一瞬间,她仍然想要接触那股温暖。这样的感情推动她的双脚。然而期盼再度落空,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阳光之时,遮光闸完全关了起来。
  又没能碰到。她以失意的眼神注视着指尖,懊恼得握紧拳头。
  一道冰冷的灯光,照亮了她身旁那被封锁在黑暗之中的空间。
  ‘真是难得啊,峰岛由宇。’
  终端机的萤幕上显示出风间辽的身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围住由宇的四周,多达二十支以上的枪口一齐指着她。
  ‘原来你被人囚禁的传闻是真的啊?那么想念阳光是吗?想念得连身边的状况都不顾了呢。’
  相对于风间那陶醉于胜利之中的声调,由宇的表情则像是能剧(注:能,日本独有的一种舞台艺术,是佩戴面具演出的一种古典歌舞剧)的面具一样,感情完全消失无踪,低头不语的模样就像是坏掉的假人一样。
  ‘可是在这里杀了你实在太可惜了。过去我们曾经一起在峰岛勇次郎手下进行研究,我很赏识你的才能。怎么样?要不要投靠我?我会让你从没有自由的地下生活中解放出来。’
  ‘风间先生,这样太危险了!’
  有个女性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宫根琉璃子。
  ‘琉璃子,你闭嘴!你们跟那个女人根本没得比。’
  ‘我会更努力,还请您三思,求求您。’
  ‘滚开!’
  一阵叫声与倒地声之后,风间的脸孔再度出现在萤幕上。
  ‘由宇,你觉得怎么样?我想这条件应该不差。’
  由宇没有抬起头,她的肩膀上下颤动。
  ‘来投靠我吧,只要有你的头脑……’
  “呼呼……呼呼。”
  ‘怎么了,想投靠我了吗?还是打算在这里变成尸体?’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宇在无数枪口围绕之下放声大笑。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模样,反而显得极为傲慢,打从心底嘲笑对手。
  “爱说梦话也该有点节制,你这杂碎!除了跟电脑同步以外什么都不会的无能者,还想要我投靠你?别自以为是了!”
  说到这里,由宇先前的激动就像是骗人一样,马上沉静下来,改以温和的语气对风间说:
  “风间辽,只有一件事我很感谢你。”
  ‘你、你说什么?’
  由宇眯起眼睛,朝关起的遮光闸看了一眼。
  “我有了恨你的理由。”
  由宇脸上泛起微笑。跟刚才的大笑大异其趣,宁静的笑容美得凄厉无比,其中还蕴含了足以让看到的人背脊发凉的残忍。
  风间的表情明显地抽搐起来,这大概是本能吧?他终于发现自己犯下了重大的失误。他让最危险的对手,真正地成了自己的敌人。
  ‘开枪!’
  风间一声令下,枪口一齐喷出火舌。只不过转眼之间,展望台上就毫不间断地传出肌肉扭打与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无数的惨叫声。

  “呼——哈——”
  好不容易爬上展望台的门真,整个人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呼吸变得像鼓风炉一样急促。用全速跑完高达两百五十公尺的楼梯,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景色转个不停,好像随时都会昏倒。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这种酒醉般的感觉也立刻消失无踪。
  “啊……呜!”
  眼前的惨状让他说不出话。
  地上躺着许多人,手脚朝不可能的方向弯折,脖子跟身体扭曲变形,看起来就像坏掉的玩具一样。然而每个人都奇迹似的活了下来。尽管生不如死,但终究没有任何人已经变成尸体。
  往前走近几步,痛苦与怨恨的声音让他想捂住耳朵。
  ——这些全是由宇做的吗?
  凄惨的光景中,可以感受得到由宇的怒气。没错,她一定是生气了。
  门真看了展望台上关起的遮光闸一眼,日光已经完全被遮住。大概是风间关上的吧?多半还是在由宇面前关上,这个举动触动了由宇的逆鳞。
  第一次见到她的光景在脑中苏醒。拿枪指着她的警卫都十分害怕,怕得令人觉得异常。就算没做到这么彻底,恐怕她之前也对那些警卫做过类似的事吧。
  然而门真看到了。看到她一心一意寻求阳光,流下泪水的模样;看到她感受着雨水,感动得全身发抖的模样;更看到她尽管已经呕血,仍然渴望光明的表情。
  说什么替由宇背负死亡,什么不能丢下她不管,结果自己却从头到尾都只能靠她帮忙。没出息,实在太没出息了。
  “由宇,算我求你,千万别太逞强啊。”
  为了振奋精神,门真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接着动身去追由宇。
  要追她简单得很,看到哪边有人倒在地上,往那个方向前进就行了。门真紧紧握住鸣神尊,全力跑了起来。

  “后退,赶快后退!”
  士兵被迫不断后退。在通道的前面传来了同伴的枪声与惨叫声,但也很快就恢复宁静。
  每个人都觉得恐惧在背脊上乱窜,随时都可能怕得发出惨叫。
  “冷静点,我们重整阵势!”
  指挥官出声指挥。因为要是不喊出声音来,连他都快要怕得发疯了。
  “我们就在这里迎击。”
  这条通道又窄又长,距离约有五十公尺,中间没有掩蔽物,十名拿着枪的士兵站在通道的一端迎击。不管躲子弹的本事有多高明,只要所有人一起扫射来组成弹幕,根本就不会留下可以闪躲的空隙。
  每个人都认为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冷静执行就一定会成功。然而他们的脸部表情却极为僵硬,脸色铁青,彻底绝望。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通道非常狭窄,所以听得非常清楚。光听到脚步声,就让士兵的紧张感跳升好几个阶段。再过不久,脚步声的主人应该就会弯过转角现身吧。
  “不要一看到她出现就马上开枪,先等她接近到三十公尺处,没有地方可以躲再一起开火。”
  转角处又传来了一声同伴的惨叫。从转角一路弹跳滚动过来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便一动也不动了。
  那么娇小的身体,为什么做得到这种事?她真的是人类吗?士兵们的嘴唇已经变得像是尸体一样全无血色。
  在被扔过来的士兵毫无动静之后不久,美得无与伦比的杀戮者出现了。
  尽管看到拿着枪埋伏在远端的集团,峰岛由宇仍然面不改色,以同样的步调跨步接近。
  她在想什么?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一连串的动作都极为平静,唯有一双眼睛带着烈火般的杀意瞪了过来。
  “开枪,赶快开枪!”
  指挥官没能等到她接近到三十公尺的位置,恐惧就让他开口下令。
  数十发的枪声、惊愕的喊声、惨叫声过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只剩平稳的脚步声喀喀喀地重新响了起来。

  “第三部队?出了什么事?赶快回答。第二部队,第二部队怎么了?赶快回答。”
  琉璃子拼命地喊叫,但通讯器仍旧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风间以手动的方式操作LAFI的监视系统。既然没办法跟LAFI同调,当然就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操作。摄影机所拍到的,都是倒在地上的士兵。
  “可恶,什么鬼丫头!”
  风间的盘算完全搞砸了,他想都没想过峰岛由宇竟然会如此棘手。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风间只认识七岁时的由宇,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年她是怎么过的。他不可能会知道,接下来的十年让她有了多大的改变。
  “这里是中央球体区,听到的人赶快回答!不管是谁都好!”
  不知道是不是琉璃子拼命的呼叫终于奏效,一道有着许多杂讯的回答传来:
  ‘这里是第七……现在正在跟女性敌人交战,请立刻加派增援!’
  “在哪里交战?把状况说清楚,第七部队!”
  ‘那个女人……是、是怪物。快、快点来救……哇啊啊啊啊!’
  叫声就此消失,只剩下一阵杂音。
  “第七、第七部队,你们怎么了?回答我!”
  时间无谓地流逝。
  “啊啊。”
  琉璃子用手掩住双眼,发出疲倦的声音。
  “第七部队多半已经被击破,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来到这附近了。”
  “亚门跟光城怎么了?”
  “光城所在位置不明,不知道他擅自跑去哪里了。亚门人在生产区附近,被封锁住的闸门绊住了,过不来。”
  风间使劲猛拍桌子,大声怒骂:
  “你是说我的判断错了吗!”
  “不,我绝无此意。当时,那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错,那个时候要想封锁他们的行动,就只有这个方法而已,我没有错。”
  “……是的。闸门的安全封锁还没有被破解,只要在这里争取时间,只要风间先生能够再度跟LAFI同步,一切就有救了。”
  琉璃子温柔地将手放在沮丧的风间膝上。
  “嗯,我知道,我已经试了好几次,就快了。”
  “是的,就快了。我们的……不,是风间先生的乐园就快要完成了。”
  琉璃子的表情开朗起来,紧紧抱住风间的头。
  “乐园?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传来的第三者声音,让风间跟琉璃子慌张地回过头去。光城就站在那儿,用充血的眼睛瞪着他们两人。
  “我可没听说有这么回事,当初不是说我们的目的是抢走LAFI一号机吗?”
  “光城,你刚刚都跑哪儿去了!”
  “少罗唆,爱到哪儿去是我的自由!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所谓的乐园是怎么回事?”
  “只是比喻而已。夺取LAFI一号机,卖给某个国家,所有步骤应该都有跟你说过了。”
  光城眯起眼睛,用剑拍了拍肩膀。
  “按照当初的计划,我们应该早就离开这种地方了,是我想错了吗?”
  “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
  “当初没能解决那个臭小子,事情才会这么快被外面的人知道。而且我听说那小子跟LC部队有关,这也是偶然?”
  这的确是偶然。然而人一旦开始起疑,任何事情看在眼里都会显得很有问题。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真的是我们的计划跟不上变化吗?我心里突然有了这种疑问哪。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说话小心点,竟然跟风间先生没大没小!”
  “少罗唆,娘儿们闪一边去!”
  光城愤而将剑刃用力砸在地板上。一瞬间还觉得脸刃有所震动,没想到却反震回来,让他差点脱手。
  “啐,这里不怕雾斩的建筑材质实在太多了,肯定有鬼。”
  他气恼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琉璃子非常焦急。要说这个场面下最有战斗力的人是谁,答案一定是光城。琉璃子所敬爱的风间不是战斗人员,琉璃子的专长是暗杀,根本没办法一边保护风间一边应战,状况是压倒性的不利。
  ‘这里是第六部队,听到请回答。这里是第六部队……’
  突然传来的通讯,一口气转变了场面的紧张感。
  ‘不过是一个女人……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歼……’
  通讯唐突地断绝了。
  “嘿,已经来啦?等我解决那娘儿们,再跟你们好好谈谈。”
  光城吐了一口痰,接着就把剑扛在肩膀上离开了。

  门真来到一条狭窄的走廊。从一路上倒地的敌兵人数算来,犯罪集团被解决的人数肯定已经过半。
  他在走廊的转角发现一名倒地的敌兵。该敌兵跟这一路上看到的一样,身体弯折得极为夸张,这样还能活着实在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悄悄从转角探出头去,看到了一条很长的通道。墙壁与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弹孔,不是只有十几二十处,算算恐怕有一百处以上。
  他看过现场以后,马上就了解当时是什么样的状况了。敌兵一定是认为只要挑了这条狭窄的通道,由宇就躲不开子弹了吧。只要在这条通道上一起开火,就不可能躲开子弹,于是对方采取了这种战法,也是理所当然的战法。换做是门真站在同样的立场,一定也会这么做,然后遇到同样的失败。
  不管是墙壁还是天花板,到处都看得到无数小小脚印纵横来去。在由宇的机动力之下,没有所谓的地板。不,根本没有所谓的重力存在,她的战法足以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就像个在通道上弹跳的球似的,踹着墙壁与天花板,转眼之间拉近了距离。
  漫长走廊的终点有着一座由人堆成的小山。这些人还勉强保有人形活着。门真正要从这坐小山旁边走过,脚下却发出了踩在水滩上的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地板上积了大量鲜血。
  这让门真觉得不对劲。由宇确实不把破坏人体当回事,但她并不使用枪炮刀械,所以不至于会让对方大量出血。
  斑斑血迹一路连到通道前方。
  难道是由宇受伤了?但门真马上打消这个想法。如果是受伤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会连动都不太能动才对。而且往前方延续的血迹,出血量也太少了,感觉就像一口气把血洒在这儿似的。
  “难不成她……”
  那是吐血的痕迹。

  光城等了很久。
  他站在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通道正中央,把爱剑雾斩找在肩上。以他来说,能等这么久,已经是惊人的耐心表现了。
  没有其他防卫部队了。要是这里被她突破,后面就是中央球体区,也就是风间所在的地方,所以光城就是最后一道防线。然而他却没有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打算要当什么最后防线。风间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现在的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盼望劲敌赶快出现。
  不过也太慢了点。从她之前的行进速度看来,实在是太慢了。是在途中被干掉了吗?还是变更路线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琉璃子应该都会有联络才对。
  想到琉璃子,让他觉得胸口一阵抽痛。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琉璃子会抛弃自己,跑去讨好那么软弱的男人。明明就只是个除了操作电脑以外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懦夫。
  ——琉璃子,琉璃子!可恶,可恶!到底是为什么!臭风间,臭风间!
  光城的思考陷入回圈。爱恋琉璃子的心意跟诅咒风间的意念,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感情变得一片浑浊。
  手又开始痉挛了,是禁断症状。
  “可可可、可可恶恶恶。”
  他用不怎么听使唤的手,从一个小瓶子里拿出好几锭药。尽管有一半以上的药锭都掉在地上,但总算还是送进了嘴里。以臼齿咬碎一咽而下后,马上就觉得头脑和身体都舒爽得无以复加。这样一来,禁断症状就暂时不会再发作,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时他听到了几道非常缓慢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总算来啦,来啦来啦来啦来啦来啦!”
  然而光城的兴奋,却在看到由宇的模样之后,立刻消失无踪。
  由宇是来了,但却是用手支撑着随时会倒下的身体,拖着脚步走来的。她的嘴边跟胸口满是鲜血,不时还停下脚步咳嗽,把衣服染得更红。身体拖过的墙壁上,划出一条染血的长痕。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光城的存在,步伐没有丝毫改变。尽管走得像乌龟一样慢,但由宇仍然朝着中央球体区前进。
  “唉呀唉呀唉呀唉呀?从通讯器听来你应该打得很英勇才对啊。”
  光城用剑拍了拍肩膀。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发抖,头脑跟身体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但气氛却整个萎靡了。
  “这可不是搞得全身是伤了吗?去,没意思。”
  由宇停下脚步,原本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这才朝光城看了一眼。看到她这副模样,光城吹了声口哨:
  “还真不坏。”
  由宇只剩眼神显得异样饥渴,那是野兽的眼神,稍有疏忽就会被她给吃了。
  光城舔了舔嘴唇,拿剑摆好架式。
  “不好意思,这里可不能让你过去。说是这么说,其实接下去的门也都已经上锁了。”
  由宇敲了几次腰间的键盘。光城背后的门打开了,下一扇门、还有再下一扇门也是。闸门接二连三地打开,开通了一条路。尽管看到这个光景,光城也只是吹了口哨,稍稍显得惊讶而已。
  “原来这里也有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笨蛋啊。”
  由宇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让身体离开了墙壁。
  “我不跟二流打交道。”
  “你说我是二流?哼!真亏你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够说得出这种大话,你自己才是已经去了半条命吧?”
  由宇只是冷冷瞥了笑得歇斯底里的光城一眼。
  “你也只剩现在可以快乐地挥着无聊的玩具了。这把剑就是你的一切,是你绝对的自信,相反的也就表示它是你唯一的依靠。爱挥就尽管挥吧。”
  光城的血液冲上脑门。
  “看我否定你的一切。”
  由宇的话中充满了确信。

  “E-2区的封锁已经解除。E-1区的封锁已经解除。D-8区的封锁已经解除。D-7区的封锁已经解除。”
  中央球体区响起了无机质的声音。是LAFI的电子语音,告知他们最倚仗的安全封锁被解除的消息。
  风间跟琉璃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只有野兽的强悍还好处理,因为这个破解不了闸门的封锁;只有知性也不要紧,可是采取武力迎击的方法来应付。
  然而峰岛由宇却是两者兼备,乃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A-2区的封锁已经解除。A-1区的封锁已经解除。”
  闸门被强制开启的空气流动声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中央球体区的封锁已经解……”
  风间跟琉璃子眼前的门摇动了一下,开出了几公分宽的空隙,而这个空隙正慢慢加大。
  琉璃子紧紧握住风间的手,风间凝视着门。原本误以为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几秒。
  “中央球体区的闸门已经关闭。”
  刚要打开的门重重关了起来,两人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看来安全等级0级终究是没那么容易突破。”
  “风间先生,趁现在。”
  风间戴上护目镜,将身体靠坐在座椅之中。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出惨叫声,琉璃子赶忙取下护目镜。这已经不知道是LAFI一号机第几次排斥了。
  “呜……呼——呼——呼——”
  风间的脸颊越来越憔悴了。

  光城轻薄地笑个不停。遇见难以置信的光景,而且自己过去所累积起来的东西,全都被那丫头完全否定了。
  ——我不跟二流打交道。
  “……可恶。”
  由宇的话在脑中闪过。
  ——不靠药物就活不下去,这就是你最糟糕的地方。
  这是琉璃子提分手的时候所说的话。
  “琉璃子……琉璃子,我是那么爱你。”
  意识又渐渐远离。光城拿出药盒抓出好几锭药,一次丢进嘴里。
  ——又在嗑药了。
  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没用的男人。
  “闭嘴。”
  ——你没了这个就没办法保有自我,对吧?
  “少罗唆。”
  ——所以你才会被我抛弃……看我来否定你的一切……没用的家伙……二流……
  眼前的女人接连吐出这些话,就算捂住耳朵也还是听得到。四周的景色扭曲变形,绽放出极为鲜艳的颜色。唯有眼前这个女人不停说话痛骂光城。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愤怒达到极点,他粗暴地挥动雾斩。地板与墙壁碎成沙状,景象也随之恢复正常,已经没有人站在他的眼前。
  光城垂头丧气地呻吟了一会儿,才拖着身体迈出脚步。
  “琉璃子……琉璃子……”
  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琉璃子……我爱你。琉璃子……可恶,可恶。琉璃子,我爱你。可恶……看我杀了你……我爱你……看我杀了你。琉璃子,琉璃子。”
  他的脑中已经没有正常的意识了。对由宇的记忆连接到了琉璃子的身上,爱情与憎恨也交杂在一起。

  只有通往中央球体区的最后一扇门没有打开。
  想必尽管风间对LAFI产生抗拒反应,终究还是抢回了一部份闸门锁的控制权。所以就算当时的展望台还处于无法出入的紧急警戒状态下,他仍然能够派遣士兵集结在那儿。
  而中央球体区的安全等级0级闸门也终究没有打开。由宇花了一个晚上制作的突破保全功能,就在最后关头被挡了下来。
  为什么?由宇如此自问。风间的行动总是超出她的预测一步,这点让她无法理解。就如先前她向门真所说,要跟LAFI同步化,就非得跨越一道极高的障碍不可,然而风间却只用了远远少于她所预测的时间,就已经展开了下一步行动。
  一定是有个大前提弄错了,这点让她十分焦躁。
  “看我杀了你……我爱你,琉璃子。看我杀了你看我杀了你。”
  语意不明的话声从背后逼近。
  由宇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望向脚步摇摇晃晃,慢慢走近过来的光城。或许他又嗑了药,看得出他的意识已经是一片浑浊,甚至令人怀疑他有没有发现由宇就在身边。
  在毒品的影响下,让光城对于肉体被破坏的疼痛变得非常迟钝。这次是不是该彻底加以破坏呢?自己有办法遵守跟门真讲好的不杀人约定吗?审视自己所受到的肉体损伤,由宇判断这是非常困难的。但她仍然选择遵守约定,在脑中推演接下来的战斗。
  然而由宇却立刻取消了脑中的推演,从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门前慢慢走开。而预料之中的发展就出现在眼前。
  光城连近在身边的由宇都没有发现,把手放在认证面板上,打开了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闸门。

  与LAFI同调时产生的排斥反应,让风间的脸色就像死人一样铁青。明明时间不长,却弄得他全身冒汗,挥之不去的疲劳感使他的身体十分沉重。
  “不要太勉强自己。”
  琉璃子用毛巾帮风间擦了擦额头的汗,和颜悦色地慰劳他。如果是熟悉她的人看到这幅光景,肯定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我最担心的是你。”
  琉璃子轻轻将手放上他的肩膀,把脸凑了过去。风间在疲劳感与排斥反应的打击下,根本没有留意琉璃子的举动。但琉璃子并不在意,现在光是能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恶,到底是为什么!”
  眼看就要丧失自信的男人面孔就近在眼前,让她觉得十分心痛,同时内心大起怜惜之意。不知不觉间,琉璃子已经将自己的双唇,印在风间的嘴唇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除了疲劳以外,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琉璃子,让琉璃子的神智立刻恢复清楚,然而感情一旦解放出来,就再也抑制不住。她任凭内心感情的驱使,将手绕到风间的脖子后面抱住他。
  “放开她!”
  突如其来的喊叫,让琉璃子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去。
  不知不觉间,光城已经站在那儿。猛一看会以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因为染满了血,鲜血到现在还滴个不停。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孔之中,只有眼睛散发着疯狂的光芒。
  “琉璃子是我的女人,你不准碰她。”
  光城说完,将紧紧握住的剑指向风间,剑尖上映着风间一脸疲累的模样。
  风间缺乏感情的眼睛看了光城一眼。虽然风间是因为疲劳才这样,但光城却认为他看不起自己,心中的妒火烧得更旺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要把我给看扁了!”
  “你想做什么!?”
  琉璃子责备的声音成了导火线。光城的雾斩斜斜砍进了风间的身体,剑刃还没从另一边砍出,风间的身体已经溶解成肉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瞪大了眼睛发出尖叫的琉璃子,就这样砍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拖着身体靠在墙上走了进来的由宇也吓了一跳。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她也不禁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没想到风间竟然会被党羽所杀。
  光城将昏过去的琉璃子扛到肩膀上,立刻踏出强而有力的步伐跑开,快得令人怀疑他刚才那满身疮痍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由宇还有另一个地方失算,那就是自己的身体所受到的损伤比她想像中还大了许多。一瞬间从紧张中解放出来,身体立刻变得摇摇晃晃。由宇刚跪倒在地,脸上浮现狂喜神情的光城已经冲了过来。
  “滚开!”
  “由宇!”
  现在的由宇已经没有余力闪避刁钻的斩击,但这时门真却突然从旁出现,以飞扑的势道冲了过来,赶在即将中剑之前救了她。雾斩从头上非常贴近的位置划过,破坏了位于剑刃挥动轨道上的认证面板。原本即将关上的安全等级0级闸门就此损坏,一动也不动了。
  光城看也不看倒在地板上的两人一眼,只见他精神崩溃似的狂笑不已,转眼间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第四章 遗产的继承者


  1

  门真总算松了口气。姑且不论过程,但他们好歹总算控制住了中央球体区。就算犯罪组织还有残存党羽,也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由控制球体实验室了。不单是这样,还可以由我方来限制对方的自由。虽然还不能大意,但事件已经逐渐走向解决。
  靠在门真身上的由宇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一坐上主机的操作席,就开始用已经不怎么听使唤的手进行操作。
  “你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还不行,我要回收LAFI一号机的本体,可以的话我要破坏掉。”
  “本体?”
  由宇的手所指的那扇门,跟其他门一样有着认证面板。
  “0级安全权限认证。只要能够突破那扇门,LAFI的本体就会暴露出来,要破坏也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说到这里,由宇整个人就往操作面板上倒了下去。
  “看来有点……不妙啊。”
  挤出生硬笑容的脸上,浮现大量汗水。
  “由宇,你还好吗!?”
  “我都是用头脑构思出最佳的动作,这最佳同时也意味着要将肉体的能力发挥到极限,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你看到的这副落魄样。”
  他才不想看到由宇自嘲的模样。
  “别说太多话了,对身体不好。”
  门真手上扶住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许多,闭上眼睛喘着大气的由宇已经没有意识。门真正要抱起她娇小的身体,却连自己的身体都差点往旁倒下。
  “地震?”
  脚下传来微微的震动,看来像是某种征兆,让门真脸色一沉,心中涌现不详的预感。他不禁怀疑事件是真的往解决的方向发展,还是真正的事件根本就还没有开始。
  地震摇了很久,已经过了一分钟以上,而且不但没有变小,还越晃越严重。随着地面的震动,脚下——也就是地底下,传来了一股低沉的声响。
  “事情好像不太妙啊。”
  门真抱着由宇离开中央球体区,赶忙沿着通往植物区的通道一路跑过去。那边的外壁会为了采入阳光而大幅开启,比较容易看到外面的状况。
  有个人躺在通道上。走近一看,门真不禁捂住嘴。是宫根琉璃子。她的脖子被人扭断,一看就知道已经断气了。光城大概已经分不出爱情与憎恨了吧,他的疯狂越演越烈,非常危险。

  门真一路上小心提防四周,终于来到了植物区,但还是没能掌握状况。因为所有的遮光闸都已经关闭,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可恶,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间死去,已经占领中央球区的现在,由宇应该可以轻易地打开遮光闸,但现在她却在门真怀里昏睡不醒。
  总之还是先回中央球体区吧。就在他掉转脚步的同时,一阵剧烈的震动袭向他们。
  “哇!”
  门真踩着不稳的脚步攀住墙壁,才总算没让由宇摔下去。震动剧烈得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只好把由宇放下来,用手扶住她的身体,等稳定下来再说。然而震动并没有减缓,不规律地上下左右乱摇一通。来自脚底的声响,更是已经大得直接传到耳朵里了。
  “到、到底是怎么了?”
  许多大树承受不了剧烈的震动接连倒下,到处可以看到球体实验室的摄影机镜头破裂,碎片四散飞出。震动与激烈的海浪声混在一片灾情的声响之内,外面的风暴有那么猛烈吗?不可能,就算有大型台风来袭,也不会摇成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通讯机传来呼叫声,是麻耶。
  “麻耶,我正好要找你,这边……”
  ‘我很清楚哥哥那边发生了严重的事。’
  “你已经掌握事态了吗?”
  ‘是……现在球体实验室正慢慢沉入海中。’
  “你说什么!?”
  ‘真目家的技术人员把这件事也考虑进去,提出了一个假设。’
  “假设?”
  ‘是的,这非常重要,请你用心听。球体实验室从成立的当时,在设计上就有着诸多疑问。从球体实验室采取完全球形的必要性、浮在海上的必要性,到尽管完全管理了球体实验室,效能仍然大有余力的过剩规格电脑LAFI。如果这个设施的目的只是重现完全循环环境,不自然的地方实在太多。哥哥都没有觉得这些地方不太自然吗?’
  “曾经稍微这么觉得过。那,你说的假设是怎么回事?”
  ‘它可以在不需补给的前提下,半永久性地持续活动。既然现在已经证明了它的潜水能力,就表示应该也具备了移动的功能。推测耐水压深度为一千六百公尺,玻璃外壁表面上的特异纹路,很可能具有迷彩功能。对外敌而言非常坚固的构造,加上可以骇入全球任何电脑的LAFE一号机。从以上这些功能,我们推导出一个结论:球体实验室是一个移动型战略要塞。’
  最后的这句话让门真好一阵子都意会不过来。
  “你刚刚说是要塞?”
  ‘不,是移动型战略要塞。’
  “细节不重要!你说这是要塞?怎么可能!这里头根本没有武器,没有武器哪里算是要塞?”
  ‘既然不需要补给,也就不必在球体实验室内保有军事武器,相对的它拥有LAFI。现在全球各地都有着无数可以用电脑来控制的兵器,只要擅自借用这些武器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什么环境实验设施来着的,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只有峰岛勇次郎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假象,还是说在中途改变了目的。而他一时兴起之下玩起恶劣游戏的状况,过去也不是没有案例可循。啊……请稍等一下。’
  他听见了麻耶在通讯机的另一端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显然是收到不好的消息。
  ‘哥哥,我收到了新的情报,有核子动力潜艇正朝你那这过去。’
  “为什么?是哪一国的潜艇?”
  ‘是美国海军,推测目的应该是破坏球体实验室与LAFI一号机。’
  “等一下!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
  ‘这简单,因为美国也早就开始怀疑球体实验室可能是战略要塞。还有,事情的规模会发展得更大,坦白说连我都觉得头昏眼花了。’
  “是怎么了?告诉我。”
  ‘现在LAFI一号机正在入侵全世界的电脑,破解对象是核子飞弹的发射代码,美国海军应该也会赶忙出动。’
  “核、核子飞弹?”
  ‘是的。目前LAFI正在破解核子飞弹的发射代码,推定同时骇入了多达一千枚以上的核子飞弹。如果破解成功,LAFI就可以下令飞弹发射,各国看来也正在想办法因应。但现状却是完全处理不来。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LAFI会有这么强的能力,呼——这下子True Eye 20000会被说成破铜烂铁也没办法呢。’
  “为什么会想发射什么鬼核子飞弹?”
  ‘理由我们不清楚。是要拿来作为交涉筹码,还是为了憎恨或宗教性的理由,又或者是犯案者根本就疯了,我们都无从得知。无论原因是哪一种,状况都不怎么令人愉快。’
  “太不好笑了。”
  ‘状况紧急,请哥哥叫那个地洞女赶快把事件解决。主谋风间过去曾经担任过峰岛勇次郎的助手。’
  “这我知道。”
  ‘那就省得多费唇舌了,操纵LAFI的犯人就是他,只要能制住他……’
  “……不可能。”
  ‘为什么?’
  “风间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是真的……吗?’
  大概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吧,麻耶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错不了。”
  ‘那峰岛由宇呢?她应该也能充分掌握LAFI一号机的功能。’
  “不是她做的,由宇做不出这种事来。”
  ‘哥哥,请你下判断的时候不要感情用事。既然风间已经不在了,那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人就只有……’
  “我才没有感情用事!现在由宇还在昏睡,她快死了!”
  ‘那么,到底是谁在用LAFI一号机进行入侵?’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现就去查查看。”
  ‘我明白了,这边也要忙起来了,我再跟哥哥联络。’
  麻耶说完就切断了通讯。
  震动在不知不觉间几乎都停住了,相对了,从脚下传来的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却变得更加明确,大概是推动球体实验室的动力声吧。由宇已经倒下,球体实验室沉入海中,核子飞弹就快要发射,美军的潜水艇正在接近。不利的条件可说是齐全得不能再齐全了。
  现在要谈解决实在是痴人说梦,原来先前发生的那些只是前哨战而已。
  “斗……真。”
  正当门真烦恼不已时,有个沙哑的声音呼唤了他的名字。由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门真,发青的脸色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你醒啦?会不会不舒服?”
  “到中央球体区去……快点,我有事要查清楚。”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已经充分传达出紧迫的态度。
  “知道了,我马上带你去。”
  中央球体区的情形跟门真离开前没有任何差异,风间那已经不成形的尸骨仍然留在中间的座位上。在这个没有照明的空间里,唯有布满了整个房间的LAFI各式灯号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里有什么吗?”
  由宇没有说话,只是放眼观察四周,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在找人吗?峰岛由宇。”
  一个男性的声音唐突地响起。门真以无法置信的表情,朝座位上的尸体看了一眼。没有消失,风间的确死了。那为什么现在会听到这个声音?
  “不可能。”
  由宇的表情为了痛楚以外的因素而扭曲,低声说了这句话:
  “不可能。再怎么说都太快了,人脑竟然会这么快就适应,这不可能!”
  由宇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吐出这句话,让人难以想像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
  “不要躲了,风间,给我出来!我可没想到你还有替身。”
  “替身?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这个小子根本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啊。不过也罢,我就成全你好了。”
  房间内突然间出现无数的粒子,紧接着这些粒子就在眼前开始汇集。没过多久,光的粒子凝聚成一个形体。
  “……风间!”
  “门真,那只是视网膜投影。”
  由宇一边咳嗽,出声制止差点冲上去的门真。
  “视网膜投影?”
  “计算你的脸所面对的方向与高度,将影像直接投影到眼睛上。你用手遮住右上方试试看。”
  才刚乖乖照做,风间的身影就突然从眼前消失,然而几秒钟之后又再度出现。
  “这次把手伸向左边。”
  又消失了,然后很快又出现,门真这才总算懂了。对方是运用设置在房间中的投影机,把他的眼睛当成投影屏幕,直接投影在上面。
  风间很可笑似地颤动肩膀,看着门真的模样。
  “这就是视网膜投影?”
  “没错。再告诉你一件事,死在那儿的风间不是假货,肯定是他本人。”
  “那,现在在我眼前的是谁?”
  “风间本人。正确来说,是把精神转移到LAFI一号机上的风间辽。”
  “把精神转移到了LAFI上?那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是LAFI也是风间?”
  “对,不过本来这应该不可能。太快了,人的精神构造不可能那么快适应电脑构造。”
  “你说得没错。事实上你施放的程式,也的确害得我之前一直没办法潜进LAFI里面。”
  风间表示同意,证实了由宇的话并没有说错。
  “那你现在为什么适应了?”
  “连我也吓了一跳。照理说,我的精神要完全适应LAFI,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应该有理由才对。”
  “对死亡的恐惧给了我力量,这个说法如何?”
  由宇嗤之以鼻。
  “哼!人与电脑之间的藩篱才没有这么容易跨越。风间,你这是在放弃探求,应该会有理由才对。”
  “这个问题我就等到把你们解决以后,再慢慢地想吧。好了,也差不多准备完毕了,就让你见识见识吧。”
  风间刚举起手来,眼前就出现了影像。一个宽广的空间里,排着数十张——不,是数百张床,每一张床上都有人躺着。
  ‘亚门,准备好了吗?’
  一名巨汉出现在影像之中。
  ‘大脑代理装置已经安装完毕。’
  “最后剩下多少人?”
  ‘一百八十七名,已经可以出动了。’
  “喂,风间!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把从球体实验室里获得的大脑代理装置,拿来有效活用而已。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的军队,应会起来应该会挺棘手的吧。”
  “一百八十七人……”
  “哼哼,你这种渐渐失去希望的表情真是太棒了。峰岛由宇,就让我再送给你一份绝望吧。亚门,你去把那个武器拿出来用,我批准。”
  ‘建筑物的损伤会很大,没关系吗?’
  “没关系,如果这样就能把里面的老鼠给清干净,这代价已经很便宜了。”
  亚门一脸喜悦的表情,拿起了放在房间角落的一个巨大燃料槽,以及接在上面的一把大炮般粗的枪。由宇看到这样武器,不禁低声惊叹:
  “难道是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
  “真是讽刺啊,你就要被自己设计出来的武器杀了。”
  “那不是武器!我不是把它当成武器设计出来的,只是把宇宙尘高速冲撞实验用的器材小型化而已!”
  “结果就是也可以当成武器来用,而且还是远超越既有武器常识的强力武器。亚门,你朝C54区前进,那边有些老鼠正适合暖身。”
  门真他们人在中央球体区,所以风间口中的老鼠应该是指别人。多半就是LC部队中残存的队员吧。
  “至于你们,我会留到后面再来解决。你们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保护不了,尽管在这儿无意义地挣扎吧。亚门,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了解,现在开始猎杀老鼠。’
  “对了,我再明确地告诉你们另一项绝望的事实吧。”
  风间一挥手,视野的一角就出现了一个持续倒数的计时画面,不管把脸朝向哪儿,这个画面都会跟在视野之内。
  “这是完成入侵核子飞弹控制权所需的时间。当然了,一掌握控制权,我就会让所以飞弹都发射。”
  剩下的倒数时间刚破三小时。
  “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地球上会不能住人的!”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就是了。”
  由宇小声回答了门真的喊叫。
  “例外?难道是……”
  “到时将会只剩球体实验室还能让人类居住。无论外面变成多么凄惨的地狱,只有这里始终非常安全,这里有着完美的抗放射能处理。虽然太阳光会被辐射尘遮住,但海流跟海底火山的热度也一样可以转换成能源。”
  “哼哼,没错。而能够控制这整个球体实验室环境的LAFI一号机跟我,将会成为接近神的存在——不,是成为不折不扣的神。”
  由宇唐突地笑了出来。风间游刃有余的表情中,掺进了些微的不快。
  “你以为自己站在笑得出来的立场吗?”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多么有人望,都不能弥补你的饥渴,到最后还要他人把你当成神来膜拜?你说我怎么能不笑?而且真要说起来,明明就是你自己选择了孤独,不是吗?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女人,看起来倒是很喜欢你啊,可是你还是拒绝了她。”
  “那种东西没有意义。”
  风间显得有些困惑,语带含糊。由宇眯起了眼睛,风间心中的某种感情矛盾,让她猜到了些什么。
  “你爱怎么说就尽管去说吧。峰岛由宇啊,都快死掉的你又能做什么呢?”
  一点儿也没错。现在门真他们已经没有剩下任何手段了,所有的事情都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2

  让由宇在医务室的床上躺好后,她勉强睁开眼睛。她还有意识,让门真松了口气。是由宇指引他离开中央球体区而来到这里,然而一路上她却动也不动,让门真非常担心。
  原本还想说只要来到医务室,就算没办法弄出解毒剂,至少有机会找到伊达说的强心剂之类的药物。然而就算把眼前看到的所有药品排在由宇眼前,她也事不关已似的说都派不上用场。
  由宇紊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虚弱了。
  她的目光焦点已经对不太准了,只见她把脸转向门真,动了动嘴巴,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咦?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门真将耳朵凑近由宇嘴边,才总算知道她说了什么。
  “最后……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不要说什么最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你。”
  由宇落寞地笑了笑,接着摇摇头。
  “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多少时间了,把耳朵靠过来。趁我还没死,我要把接下来非做不可的事情告诉你。”
  听完由宇接着告诉他的几项指示,让门真瞪大了眼睛。
  “这太乱来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做这种不利的赌注。可是非做不可,我就快要派不上用场了。”
  “不要说得这么……”
  “这是事实。”
  门真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并且按照由宇的指示做了几件事。等他做完这些事情,由宇又变得更加憔悴了。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门真一边擦着她吐血的痕迹,一边问道:
  “明明知道我会碍手碍脚,为什么还跟我一起行动?如果只有由宇自己,应该可以周旋得更漂亮。”
  “也许吧。”
  “那为什么!”
  “为了救你。”
  “救我?那只要随便把我丢到某个区域里面关起来不就好了?”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那就说得明白点。是为了保护你,实现你的心愿。”
  意想不到的回答,使他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有什么理由,会让由宇做到这个地步?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啦。”
  “你以为我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吗?”
  “那,为什么?”
  “你对我有恩。”
  “有恩?报恩的恩?”
  “就是这个恩。这份恩情我非报答不可。”
  “可是我……我又没有对你……”
  门真擦拭还留着血液触感的手,别过脸去。
  “无所谓。我要在什么事物中找出价值,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就算你这个人在社会大众眼里看来是个比垃圾还不如、跟厕所里的蛆虫没什么两样的人,就算是个令人作呕的人渣败类,对我来说却是个有恩要报,是我现在最重视、也是唯一重要的存在。”
  “我应该没那么糟糕吧。”
  “总之你对我有恩!就这么说定不就好了?”
  “那你说的恩到底是怎么回事?抱歉,我完全没印象。”
  “我企图从那个地下研究所脱逃的时候,就只有你对我伸出援手。”
  “那是因为……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帮到你。”
  “那不是问题,你救了我的灵魂。”
  “灵魂?”
  “没错。要不是有你那个时候的话语跟行动,我的心恐怕已经在封闭那道光的同时,彻底被绝望占据了吧。”
  “我才没有做出那么了不起的事来,你说得太夸张了啦。”
  “那我就重说一遍吧。我被囚禁在那里十年,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门真说不出话来。
  “咳……所以,我……”
  由宇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连咳嗽的模样都显得越来越虚弱。
  “能在最后,把这些话告诉你……我很幸运。”
  “不要说什么最后啦,应该还有什么……”
  由宇的眼睑缓缓闭了起来。
  “由宇,由宇!”
  原本就很浅的呼吸变得更薄弱,没过多久后完全停止了。
  “你这是骗我的吧?开玩笑的吧?由宇,回答我,由宇!”
  不管怎么摇,她都没有反应,但门真还是摇个不停,这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没用的,这丫头已经死了,死得还真是干脆啊。”
  回过头去,就看到风间辽站在那儿。正确来说,应该是投影在视网膜上的立体影像。但那鲜明感与存在感,却与本人真正站在那儿没什么两样。
  “不要随口胡扯!她的身体明明就还这么温暖!”
  “心跳声停了。虽然你说还很温暖,可是体温也在慢慢下降。峰岛由宇已经死了。”
  “闭嘴!”
  “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吗?”
  “你闭嘴你闭嘴!她没死,由宇没有死!”
  “那你就永远抓着尸体痛哭下去吧。”
  风间的身影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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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风间总算能够深深地放下心来。就连跟LAFI一号机融合之后,他也一直不能放心,峰岛由宇就是这么充满威胁。可是她已经死了,死得非常彻底,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去。就算用了所有侦测器检查过,得到的答案仍然是她的身体已经成了尸体。
  叫做坂上门真的少年还在尸体旁边哭个不停。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亚门与大脑代理装置部队,已经接触到LC部队了。画面上映出了LC部队队员接二连三倒地的画面。双方战力有着压倒性的差异,要分出胜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解决这些人以后,再指派大脑代理装置部队跟亚门,来防守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闸门与通道就行了。
  向全世界电脑发出的入侵程式也跑得很顺利,已经不可能阻止了。
  一切都照他的盘算进行,一切都极为顺利。风间为了与LAFI号机完美融合,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之中,等他下次醒来,相信他心中所描绘的乐园已经完成了。

  4

  “感谢球体实验室,大脑代理装置实在是了不起的好东西。”
  亚门率领将近两百名受到大脑代理装置操纵的人,朝残存的LC部队缓缓行进。他们几乎没有反击,因为球体实验室的居民拿着枪朝他们前进的事实,让他们不知所措。
  在这样的情势下,LC部队之中的大垣拿着枪冲了出来。全军覆没只是时间的问题,自己多半也会死在这里吧。大垣抱着必死觉悟的冲锋,意外地让他的动作变得非常轻快。
  他认为至少也要回敬对方几下。当他一把准星对准指挥的巨汉,就接连扣下扳机。他杰出的射击能力,让所有枪弹都以一公分以下的误差命中了同一个地方,然而这些枪弹全都被对方身上的装甲弹开。当子弹射完,就换上新的弹匣,反覆做着一样的动作,但终究是白忙一场。他早就知道,连巴雷特M82A的惊人威力,都对这种装甲不管用。
  “哼,吵死了。”
  这样的行动有了唯一的效果,那就是亚门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大垣身上。他吃定亚门背着你大炮一样大得夸张的步枪跟燃料槽,不管力气多大,动作总是会比较迟钝。
  亚门的枪口追着大垣转向,但大垣的速度却比枪口的转动还快。
  然而亚门却不怎么在意,也没好好瞄准目标,就发射了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这挺能让峰岛由宇那么动摇的武器,到底是有着多大的威力呢?
  大垣距离射击轴线有一公尺以上。直径九公厘,由轻瓦斯枪发射出来的铝弹,也完美地沿着射击轴线飞去。大垣确定自己已经躲过了亚门所发射的凶弹。长年来的经验,让他对射击轴线与自己之间的充分距离放心,但他的期待却遭到背叛,下一瞬间身体就被撕得四分五裂,成了二十六块沉默的肉片散满了一地。
  不只是大垣,所有距离射击轴线不到两公尺的人,都走上了同样的命运,活生生被撕碎。
  损害还不止这样。位于射击轴半径四公尺的人虽然没死,身体仍受到撕裂伤。然而更深刻的损伤却在于他们的耳朵,可以看到鲜血从他们的耳朵流下,因为鼓膜已经破裂了。
  这一切都是亚门所击发的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所造成的效果。
  其中没有任何机关诡计,全都是由直径九公厘的球体以秒速十公里——也就是超过三十马赫,达到最新锐战斗机十倍的超高速度在大气中飞行时,所发出的威力造成的副产物。在子弹的冲击下产生出来的大气乱流、冲击波与爆音,撕裂了人体、震破了耳膜,转眼之间就将这一带化为哀嚎不断的阿鼻地狱图。
  铝弹散播出可怕灾情打在墙壁上,而这异常的速度又引发了跟一般子弹不同的现象。跟墙壁撞击所产生的摩擦热,一瞬间将铝弹融化成液体。融掉的铝弹呈放射状扩展开来,毫不停留地破坏整面墙壁,打出来的大洞形状十分异常。墙壁着弹面上的洞很小,越往里面就越大。而且遭到破坏的墙面还因高温而融化,不停散发着热气。
  “哼,这玩意实在是不赖。”
  亚门哼地一声笑了笑,接着就开始前进,以彻底扫荡LC部队。

  5

  尽管觉得没用,但门真还是打开了用来跟伊达联络的通讯器。结果如他所料,除了杂音以外什么都听不到。当球体实验室开始沉入海底,待在外面的伊达他们自然只能选择让直升机起飞,现在多半已经不在通讯范围内了吧。于是门真随手关掉了开关。
  已经一动也不动的由宇就躺在他身边。门真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来,随即拿出另一具通讯器,也就是麻耶交给他的通讯装置。
  “是麻耶吗?”
  ‘哥哥。’
  麻耶交给他的通讯机没有丝毫杂音,传送了清晰的声音过来。门真想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由得想说多少有些杂音还比较好。
  “麻耶,对不起,我要用祸神之血。”
  ‘从哥哥拿起鸣神尊的时候起,我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抱歉。”
  ‘请不要道歉,哥哥的坏习惯是动不动就道歉。’
  “嗯,也对,不好意思。”
  ‘这只是换个说法而已。’
  虽然那种受不了他似的叹息声很令门真怀念,但现在他却没心思想这些了。
  “还有麻耶,这具通讯器我不带了。”
  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回答。
  ‘哥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说通讯器暗藏的机关?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应该会有什么用来防止祸神之血失去控制的装置而已。”
  ‘是的,要是有了什么万一,它就会放出六十万伏特的电流杀死哥哥。哥哥你可以恨我,没关系……’
  “麻耶太善良了,所以才担心我的心会崩溃,对吧?你知道那比死还要难过。”
  ‘哥哥,我……’
  门真打了岔,没让麻耶把话说完。
  “可是呢,麻耶,我不能让麻耶去用这种会造成你痛苦的方法,所以这具通讯器我不带了,可以吧?”
  ‘可是,万一……万一祸神之血不听使唤,哥哥的心又会!’
  “我有想到一个预防万一的方法,相信我,等我回去。”
  ‘……我明白了,我相信哥哥会回来。’
  她没有问是什么方法。
  “嗯,下次我很快就会去见你了,我保证。”
  ‘哥哥的保证根本靠不住,我已经不知道上当几次了。’
  “哈哈,我还真没信用啊。”
  ‘至少请哥哥不要做出连最后的最后,都继续爽约的没出息事来,一定喔。’
  “嗯,一定。”
  门真关掉通讯,走到躺在床上的由宇遗骸旁。摸了她柔软的头发一会儿,随后拿出了一把小刀,让刀刃靠近由宇柔软的手。
  “对不起,会有点痛。”
  门真用小刀在由宇的手掌上浅浅地割了一道伤口后,毫不犹豫地吸吮伤口咽下鲜血,不久便将沾了血的嘴唇移开。这样一来,施打在由宇血中的定时式致命毒素,就进入了门真的体内。毒素胶囊的溶解时限只剩两个半小时左右,就算祸神之血失去控制,让自己成了见人就砍的杀人狂,应该也不至于波及球体实验室的所有居民吧。希望如此。
  “我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你应该知道吧?要是这个事件没解决,我们都会死。”
  所以,帮我一把吧。最近这句话门真只在心中强而有力地默念一次,然后就拿起鸣神尊站起身来。

  门真的去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原本还以为大脑代理装置的兵团怎么这么快就逼近到这附近,但其实并非如此。对方穿着遮住全身的外套,肩膀上扛着巨大的剑,乃是已经发疯,连同伴都照杀不误的疯狂剑士光城时员。
  “嘿、嘿、嘿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小鬼,你就要在这里毙命了!”
  口吐白沫、语无伦次、两眼充血、举动心浮气躁。这些都是药物中毒的末期症状,但却没有影响到为了威吓而挥出的剑风,倒也令人佩服。
  “而而而而且我看到你就觉得碍眼眼眼眼眼眼。只只只会躲在女人的背后,到到到到处窜来窜去。不过这也至此为止啦啦啦啦啦。”
  门真连刀带鞘地抽出腰间的小刀,并将分握刀鞘与刀柄的两手朝胸前伸出,缓缓摆好架式。
  “躲在女人背后?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躲在由宇的背后。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
  门真毫不犹豫,闭上眼睛拔出小刀,身体一瞬间痉挛。随后睁开的双眼之中,蕴含着阴沉的喜悦。外观上没有任何改变,然而仅仅一瞬间,从拔出小刀的那一瞬间起,门真就成了另一个人。看在光城眼里也是一样,简直就像把整个人都换掉,只剩外表没有改变似的。
  门真咧嘴一笑,吐出怎么听都不像他的残酷声调:
  “你,有点吵。”
  光城全身汗毛直竖。这种不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个没出息的小鬼头而已啊?可恶,那是什么鬼眼神?因药物而变得迟钝的心,在混乱与恐怖之下开始萎缩。
  “让我们快快了断吧。”
  门真——不,是有着门真外表的另一种存在,没有任何预备动作,想也不想就往对方冲去。
  “唔哦!”
  光城赶忙往后跳开,但门真却比他还快。光城立即变招,在狭窄的距离下强行挥剑。门真的小刀也配合对方的动作挥起。
  两人的影子交错而过。

  光城笑了,他感觉得到自己有浅浅砍中一刀。这一刀是砍在手上,但对方的身体将有一半会被雾斩溶解。然而当他回过头去,门真却依然维持完整的形体,让他看得惊愕不已。
  是没砍中吗?不,门真的手上有两处刀伤。
  ——两处?
  光城只知道有一处是自己砍的,那另一处刀伤是打哪儿来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门真仍背对着他,只用冰冷的视线看了光城一眼,以一种仿佛觉得极为无聊似的口吻回答:
  “你的剑所用的技术,是送出震动波来让目标物自行崩溃。那么要防止这种效果也很简单,只要用震动位相相反的震动波切自己一切,让两种震动抵销就行了。”
  相反的震动?意思是说另一处刀伤,是他为了送出相反的震波而自己砍的?不,更重要的是只用那把又不是什么遗产的小刀,为什么做得到这种事?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光城心中慢慢涌起。
  门真仍不转身,大跨步就要离开。
  “你你你想逃吗!”
  光城大喊一声,但脚步却没移动。
  “胜负早已分出来了。”
  门真没有转身,也没有慢下脚步,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光城大为恼火,正打算跨出脚步。此刻却出现“啪”的声响,似乎是某样东西断裂了。光城看看发出声音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胸口,就看到胸部有道浅浅的刀伤。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砍中的,然而这道伤口显然没有深到可以定出胜负。
  “哼,才这点程度就说什么胜负……”
  “啪啪啪”的断裂声断断续续响起。声音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声响也越来越大,伤口转眼间越开越大,刀伤切面的肌肉就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滴在地面上。光城虽想用手接住,但已经溶解的肌肉却从指缝间溜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连死前的惨叫,也慢慢埋没在肉块之中,最后完全消失。
  曾经是门真的少年丝毫没把背后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迈步前进。脸上还带着一种就像切开皮肤而形成似的笑容,完全感受不到一点人类的气息。
  “好久没出来了,整整被封了一年以上啊。”
  他踩着平缓的脚步朝中央球体区迈进,在途中的一个开阔空间停下来。就算看到将近两百人的武装集团等在那儿,曾经是门真的人物仍然连眉头也没动过一下。
  “啊,就是这些家伙啊?”
  甚至行有余力地说出这句话。
  受制于大脑代理装置的改造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门真。然而少年却只留下残像,以几乎爬在地面上的低姿势急速奔驰,抢近这群士兵身边。
  事情只发生在转眼之间。才刚看到有着门真外型的少年冲进一名敌人的怀中,他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挥过小刀,并在第一名牺牲者还没倒地的时间内,冲到第二名牺牲者的怀中。门真重复同样的行动,接着又迅速对下一名牺牲者采取一样的动作。等到小刀逼近第四人的那一瞬间,第一名牺牲者倒地的声音才总算出现。
  每当门真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以低姿势冲杀,就看到现成的士兵接连倒地。将近两百个枪口只追得到门真的残像,弹道甚至没能擦过他的身体。他们唯一碰触得到门真的时候,就是小刀挥下的那一瞬间;等到那一瞬间过去,就已经成了牺牲者向地面倒下。
  门真淡然地反复进行这种作业,倒在大地上的人数正呈加速度成长。
  “只要把这些家伙全部解决掉就行了是吧,门真。”
  门真对沉睡在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如此说道:
  “我就姑且帮你实现愿望吧,只是我也是有条件的。”
  只见他脸上不带感情的笑容之中,唯有毫无慈悲可言的阴沉喜悦不断增加。

  6

  亚门觉得困惑。他正守在一台主机前,观察战斗的经过。他粗壮的手指灵巧地敲着键盘,不断切换画面来观察战局。
  已经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被撂倒了。以大脑代理装置操纵的士兵说穿了只是一种代替品,除了作为兵力之外,人质的成分也很重。LC部队的残党也的确因此而犹豫着不敢应战。
  然而从画面中的这名少年——坂上门真身上,却看不到这种犹豫,可以说完全没有。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接近对手,挥动武器打倒对方,果决得甚至令人觉得痛快。
  还真是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然而尽管这群士兵比外行人好不了多少,但将近两百人的兵力仍然不容忽视。凭速度戏弄对手的类型一旦被逮住,往往就会不堪一击。亚门认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画面中的门真也的确已经被几发子弹擦过,身上多处见血。
  亚门外表粗犷,思考却颇为理智,跟光城正好相反。
  从植物区的战斗开始以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门真比他想象中还能撑。已经有过半数的人倒在地上,然而门真的速度也显然有所下降了。
  忽然间,亚门对于萤幕中所进行的战斗觉得有些不对劲。事有蹊跷,总觉得缺少某种东西。他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斗。
  萤幕中的门真急驰而过,被他冲进怀里的士兵还来不及后仰上半身闪避,小刀就已经吸入脖子里。士兵还没倒地,门真就已经开始冲向下一个目标。
  “竟然有这种事!”
  亚门愤怒地重槌萤幕,发不出敢置信的声音。因为他发现了这一连串战斗场面之中,少了一样决定性的东西。
  下一次、再下一次,每一次的交锋之中,都决定性地缺少了一样东西。切换监视器的画面,观察已经倒地的士兵尸体,仍然看不到那样东西。
  他的额头渗出汗水。判断还是该由自己出动后,亚门扛起了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开始进行准备。遇上这把攻击范围达到半径三公尺的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无论动作多快都不可能避开。
  警报在这时响了起来,有新的入侵者正朝中央球体区前进,是LC部队的残存党羽来了吗?亚门不悦地切换萤幕,但看到画面上的影像,却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峰岛由宇。”
  那超乎常轨的美貌不可能让人认错。
  ——为什么?她为什么还活着?
  根据风间的报告,当时已经观测到她的心跳声停止,体温也慢慢降低,根本没有任何一种活命的迹象。是风间弄错了吗?不,他不是会犯这种初步错误的人,一定是用什么方法骗过了侦测器。那会是什么方法?
  答案如天启似的在他脑中闪过。
  “该不会是琉璃子的万象迷彩?她靠那玩意儿把体温跟心跳声全都掩盖过去吗!?”

  7

  由宇使尽全力,从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通道上跑了过去。
  她把中途就失效的万象迷彩脱下来扔掉。它承受不了为隐藏体温与心跳而连续启动的用法。
  由宇非常焦急。本来她告诉门真的计划,是使用琉璃子的万象迷彩来让敌人以为自己死了,以争取时间恢复体力,抓准刚好赶得上的时间来突破大脑代理装置兵团。然而门真心里明白得很,他知道这个计划有不可行的地方——如今由宇的身体,已经不是休息几个小时就能有所改善的了。
  更加说还得突破大脑代理装置兵团,这一来肯定无法避免杀人。要用紧急代码停住将近两百具大脑代理装置,根本是不可能的。看来门真始终是不想让由宇杀人,所以下定决心由自己来背负杀人的罪业。想必他是打算动用祸神之血,也准备背负大群人们的死亡。
  笨也该有个限度。由宇咬紧了嘴唇不断赶路,尽管身体随时都会倒下去,但她现在根本没心情管这些了。
  通道上飘着一股异臭,这种臭味是溶解的人体所发出来的味道。就在数十公迟远的走廊正中央,可以看见一团肉块,散发出混杂了血与肉的强烈异臭。
  由宇一想到这个肉块会是谁,便僵住整张脸。
  “不会吧。”
  由宇想赶忙跑上前去,但身体却跟不上心意。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好几次跌倒在地,头昏眼花地像是拖着身体前进,但她仍然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由宇的表情显得松了口气。
  “不是……门真。”
  埋没在肉块中的衣服不一样,这是药物中毒的剑士光城所穿的衣服。在一旁还可以看到雾斩掉在地上。
  是不小心砍到自己了吗?不,装置本身有保险功能,不会将震动波送向持有者本身。
  “难道说……是门真做的吗?”
  是抢了光城的剑来砍的吗?由宇的头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由宇额头冒汗,那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流的汗。
  “是用那把鸣神尊做的吗?”
  这就是祸神之血的力量吗?如果真是如此,那这种能力已经超越了由宇的想像。
  得赶快阻止门真才行。就算是受到祸神之血的操纵,要是让他杀了球体实验室的同仁,那个善良的少年肯定会精神崩溃。
  由宇把雾斩扛到肩上,立刻又开始跑了起来。
  要如何阻止门真?自己阻止得了祸神之血吗?凭实力是不可能的,现在这种满身疮痍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办到。由宇的思绪开始研究所有方法的可行性,最后得出了唯一的解答。
  那是一种拿自己的身体当底牌的危险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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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亚门站在通道的中央,举起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对好方向,等着由宇出现。不管她是从哪条路前往中央球体区,都绝对必须通过这条通道。
  他看过由宇在狭窄的通道上下左右来去自如,闪过数十发子弹的画面,并深知那不是人类做得到的动作。然而遇上这挺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就连超人的敏捷动作也将失效。秒速十公里的超高速会产生可怕的冲击波,而这些冲击波的范围,更是足以涵盖通道的大小而有余,根本没办法闪开。亚门嘴边流露出会心的微笑,因为他等于已经赢了这场对决。
  由宇的身影出现了,她正从通道的另一端一直线跑过来,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这作业非常简单,只要朝着通道扣下扳机就行了,这样就能让一切结束。
  但亚门仍然慎重地瞄准通道正中央,为的是不留下些微空隙让对方闪躲。由宇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路跑了过来。她的自暴自弃,还是说她没发现亚门的存在呢?
  亚门眯起眼睛,慢慢扣下了扳机。铝弹撕裂了沿途的墙壁、地板与天花板,以秒速十公里的速度飞去。一切事物都被扯得四分五裂,由宇也将粉身碎骨。要是直接挨到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脆弱的人体肯定会被打成细碎的肉片。
  就在亚门即将开枪的时候,由宇所站的那附近有沙粒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亚门的表情露出讶异,这把枪的确有着惊人的威力,但从来没有把物体粉碎到变成沙粒。
  一想到沙,就觉得不太对劲。刚刚那丫头肩膀上是不是扛着什么东西?原本只是慢慢流泄下来的天花板沙粒,突然整堆整堆地塌了下来,在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大洞。
  “该不会是!”
  亚门赶忙抬起头来一看,赫然发现头上的天花板已经碎成了细沙,由宇那挥动雾斩的身影就躲在里面。
  “喝!”
  力道势如破竹的雾斩,漂亮地砍在亚门身上。

  由宇单膝跪地,呼吸十分紊乱,好一阵子都不能动弹。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昏了过去的亚门。雾斩的震动功能在剑刃即将砍中的那一瞬间被她关掉了。就算只是赌一口气,也要遵守不杀的诺言。这是她唯一能对门真尽的一点心意。
  咳嗽中混杂鲜血,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种小事了。由宇鞭策自己的身体,再度飞奔而出。每跑出一步都会造成剧痛,但她只想阻止门真,仍然一心一意地跑下去。
  她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宽广的空间,里面的人数将近两百人,然而还站着的,却只有等在正中央的门真一个人。被装上大脑代理装置的球体实验室居民都毫不例外地趴倒在地,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一想到这些人全都是门真杀的,由宇就觉得十分难受,门真原本的人格会有办法承受这个事实吗?
  “你就是沉睡在门真心中的另一个人格,杀戮冲动的源头吗?”
  由宇缓缓走向站在中间的门真。
  “……是峰岛由宇啊?”
  有着门真外貌的杀戮者回过头来,浮现出跟由宇所认识的门真完全不同种类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的,是对杀戮的喜悦,和以制造死亡为乐的心。
  “不要用门真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由宇别开视线,悲伤地说了这句话。
  “你似乎有所误会。我也是门真,是门真这个人的一部份。不管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门真还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都是从同一个心智中衍生出来的人格。”
  眼前凄惨的光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着同样心灵的人所做出来的。由宇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开始觉得不对劲。
  少了一样决定性的东西。再看看门真的小刀,也一样找不到,在哪儿都看不到飞溅出来的血迹。不只是这样,倒地的人们脖子上,也没有应该还接在上面的大脑代理装置。
  “难道你……”
  “我用了跟那个叫做雾斩还是什么来着的遗产一样的方法,只破坏了大脑代理装置,一个人都没杀。”
  也就是送出不对人体造成影响,只破坏大脑代理装置的震动波,连雾斩也做不出这么精准的动作。
  “你为什么救了所有的人?”
  “哎呀呀,我不该救他们吗?”
  “你的行动不合理。”
  “因为要是杀了他们,另一个胆小鬼的心就会崩溃。”
  “我可没想到你会在意这种事情。”
  “我找到了新的娱乐,在我可以享受这娱乐的那一天来临之前,可不能让另一个我出事啊。”
  门真的表情显得十分高兴,还以演舞台剧似的夸张动作摊开双手,抬头看着天花板。
  “娱乐?”
  “对,娱乐。我就是为了这个娱乐,才辛辛苦苦地在将近两百个人身上,完成这么麻烦的作业啊。”
  “你说的娱乐是什么?”
  “杀戮冲动是我无上的快乐,而这个娱乐就是唯一能让我尽情享受这股冲动的对象。”
  门真阴沉的眼光注视着由宇。
  “那就是你,峰岛由宇。”
  水润的眼神之中所蕴含的疯狂,或许是一种杀戮者的爱慕;而表现这种爱意的方式就是互相残杀。
  尽管这是由宇早已料到的回答,但仍然让她觉得震惊。因为说巧不巧,这正是由宇打算要拿来跟门真交涉用的底牌。
  “我想跟你尽情地打个过瘾。”
  “……”
  “可是现在的你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别说要打了,你连站着都很勉强。”
  门真显得很不满,作出表示失望的动作。
  “而且那小子还给我搞了个麻烦的花样。也罢,我就期待下一次相见吧,峰岛由宇。到时候你可要以万全的状态来迎战,由我们一起演出最棒的互相残杀。”
  门真疯狂地笑了几声,接着就铿锵一声将小刀收进鞘中。门真的身体也在同时失去意识,整个人软倒下来。
  “门真!”
  由宇赶忙伸手去扶,但连自己的身体都快撑不住的她,当然不可能支撑得住门真的身体,结果两个人就纠缠着倒在地上。
  “门真,门真!”
  但由宇仍然护住门真的身体,拼命呼喊他的名字。门真那在颤抖下慢慢睁开的眼睛,带着由宇最熟悉的色彩。
  “嗨。”
  “嗨你个头,笨蛋!”
  “会笨吗?以我这个笨蛋来说已经想了很多,而且另一个我好像也乖乖听话了。”
  “你记得事情经过?”
  “你作梦一样很模糊就是了,接下来要再跑一趟中央球体区吧?”
  各种威胁都已经去除了,然而最大的问题却还存在着。
  让核子飞弹继续倒数的风间还活着。

  “风间,给我出来!”
  就算在中央球体区大声喊叫,风间仍然没有现身。这是他们唯一剩下的手段,也就是完全剥夺风间在球体实验室内的战力,以此作为交涉筹码。但风间却没有回答。
  “搞不定。”
  之前一直在操作LAFI三号机的由宇疲累地低着头不动。
  “风间完全对外界不闻不问,这样根本没办法。”
  “只要能跟他说话就行吗?”
  “大概。”
  “大概?”
  还真难得听到由宇会说得这么没把握。
  “最后的一片拼图怎么样都拼不起来,风间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只要知道这一点,这个事件就可以解决了。”
  “以由宇来说,这话还说得真含糊啊。”
  由宇没有回答这句话,整个人往椅背躺下去,看来她的身体还是不太听使唤。
  “以我来说,搞不好倒也不算太糟糕。”
  “这话怎么说?”
  “就算把风间的事情摆平,也只会让我再回到那个地下一千两百公尺的房间里。干脆一直待在球体实验室里还比较自由。”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毒怎么办?”
  门真没有提起自己的体内也有着一样的毒素,他也不打算提起。
  “我知道……只是说说而已。”
  “还剩下几个小时?”
  由宇看了看时钟,不禁苦笑。
  “不到一小时了,离预计的飞弹发射时刻还有三十分钟左右,看来我们刚好还来得及看到人类的灭亡。”
  “我们来想办法吧。”
  “办法全都用了,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很感谢你。”
  “半途而废不是好事,而且你说反了,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我才没有说反。”
  “反了!”
  “我才没有说反……”
  由宇的表情突然呆滞了一下。
  “呵呵,哈哈哈哈哈,我是个笨蛋,大笨蛋,这下我可没资格笑你笨了。真是,我到底是怎么搞的。反了是吧,原来是反了啊。说穿了根本没什么。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风间的真面目。”
  “反了?你在说什么?”
  由宇挥手制止门真说下去,将手指放到下巴上,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果然是这样没错,怎么想都没有其他答案。所以风间总是能以超乎我想像的速度展开下一步行动,是我把大前提弄错了,弄反了。”
  由宇看着门真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门真,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不只是我,恐怕连风间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他才会做出动用核武的莽撞举动。要是他有发现,应该会了解到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这话怎么说?”
  “解释起来很麻烦,提示就是正好相反,剩下的你自己想吧。不管怎么说,既然风间没有意思要听我说话,那么就算找出了真相也没有意义。”
  “只要能让他听你说话就行了吗?”
  “他完全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情报,没办法了。”
  门真绞尽脑汁,希望能找出什么办法,但什么都想不到,于是摸摸口袋,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派得上用场。
  手在口袋里碰到了东西,于是就拿了出来。上面写着“生日Happy Birthday”这种让人莫名其妙的英日语混合祝词,是横田要给镜花的生日卡片。
  ——忘记交给她了。可是如果把这张卡片交给她,她大概又会哭了吧。
  门真不经意地没多想什么就打开卡片。
  ——可爱的镜花,爸爸要把星空送给你当作礼物,我们一起去看漂亮的红色星星吧。 爸爸
  他真的很宠女儿啊。门真正要收起卡片,但忽然间一动念,问了由宇:
  “由宇,说到有名的红色星星,你会想到什么?”
  “不是火星就是天蝎座的心宿二吧。”
  “这季节看得到吗?”
  “不,看不到。怎么了?”
  门真脸上浮现满面笑容。
  “由宇,搞不好有个方法可以让风间听你说话。”
  “怎么可能?不会有的。”
  “就是这个啊。”
  门真将生日卡片拿给她看。由宇刚开始还以惊讶的神情看着,但随即转为惊叹,发出欢呼。

  9

  ‘安全等级0级权限,横田镜花通过检查,开锁。’
  通往LAFI本体所在房间的门缓缓打开,认证面板上放了一只像枫叶般小小的手掌。
  “门真哥哥,这样就行了吗?”
  门真把镜花还给和惠之后,镜花睁大圆滚滚的眼睛看了门真一眼。
  “嗯,谢谢你,镜花。”
  中央球体区整个房间内的电子光点不停地闪烁,就像呼应打开的门一样。看到这样的光景,让镜花天真地欢呼起来。
  “好漂亮、好漂亮。”
  镜花拼命伸长小手,想要抓住她碰不到的电子星星。
  “这就是爸爸说的星星?”
  “对啊。”
  “谢谢你,大哥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镜花竟然摸着门真的头说好乖好乖。门真想到搞不好是横田跟女儿这么玩过,就觉得一阵鼻酸。
  当位于房间角落的门完全打开,就出现了一条与漆黑的中央球体形成鲜明对比的白色通道。由于色差十分强烈,看起来显得特别耀眼。
  “那大哥哥要走了喔。”
  门真伸手摸了摸镜花的头,她很高兴地笑了。

  门真跟由宇往中央球体区的更深处走去,进入LAFI一号机机房。
  “真受不了他。按照常理来说,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女儿注册成0级权限啊!”
  “别抱怨了,我们可是靠他这一搞才进得来耶。”
  “不过认证面板的线路为什么有改动过?一开始看到出现错误代码,门打不开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多半是风间为了骗他的同党才搞的吧,这是常见的安全防护机制漏洞之一。要打开是很难,要让门开不了却是意外的简单。”
  在房间的最深处,有个一立方公尺大小的铁块。这个漆黑的物体独自存在白色的空间中,让人联想到发福片的石柱遗迹。
  “这就是LAFI一号机的本体……”
  “没错,同时也是风间辽。好了,现在就算得要用强的,我也要你听我说话。”
  由宇拿出枪来,指向LAFI一号机。
  “你有听见吗?风间辽!我从现在开始数到十,你最好在我数完以前出来,不然我就把LAFI一号机破坏掉。”
  由宇手指用力,将扳机扣到几乎要击发的角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好快!”
  门真还来不及插话,十秒一下子就数完了。
  “十。”
  ‘等一下!’
  门真他们眼前出现杂讯,迅速形成人形,是以网膜投影方式出现的风间辽。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耐心。’
  “反正你这种型的人一定会撑到最后才出来,笨蛋才会慢慢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要是开枪打了LAFI的本体,球体实验室会失去控制,可是会死超过一千人啊。’
  “要是我不开枪,死的人就会是几亿人了。”
  ‘你真的以为开枪就能阻止得了?这方法确实吗?’
  “你还有让LAFI外面的电脑进行入侵是吗?就算LAFI被破坏,入侵程式还是会继续作用。我想你一定会留下这一手,所以我没打算开枪,只要你听我说话就行了。”
  风间沉默不语。
  “你这么怕吗?风间,我要说的就是你的真实身份。”
  ‘真实?哪方面的真实?’
  “是一个连风间辽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我的秘密?少随口胡扯了。’
  回答的声音显得不耐。
  “我是不是随口胡扯,你不可以听完以后再判断,不是吗?你现在站在绝对支配者的立场,这点度量总该有吧?”
  ‘你爱说就说吧,反正是白费时间。’
  由宇面向立体投影出现的风间,慢慢开始说起:
  “该从哪里说起呢。好,就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一直感受到的不对劲感觉开始说起吧。”
  ‘不对劲?’
  “我的预测一直落空。你的行动每次都远超过我的预测,这点让我始终想不通。不管做出多么大的轨道修正,每次预测还是全部落空。”
  ‘那又怎么了?就算是峰岛的女儿,也不可能做出绝对的预测吧。’
  被说成峰岛的女儿,让由宇皱起了眉头。
  “是没错。但就算是这样,误差也该有个限度,而这个误差却远远超出了限度。”
  ‘……’
  “还有一件事让我一直想不透,就是宫根琉璃子。宫根琉璃子对你很有好感,而你却说这对你没有意义,说你是孤独的,这也让我一直想不透。当然如果说你只是没把女人放在眼里,也是解释得过去,可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有某种因素从大前提就错了。”
  ‘这跟你刚刚说的根本没有关连啊。’
  风间流露出烦躁的表情,看来这个话题让他很不愉快。
  “就是有关系。你为什么露出这么不高兴的表情?你害怕吗?”
  由宇说起话来显得胸有成竹。形成风间身影的立体影像出现了一点杂讯,是因为他开始动摇了吗?
  “我就不要卖关子了吧,事情单纯得很。我一开始就受到某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所以每一次的预测都落空,而这个真相却连你自己都没发现。”
  ‘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萤幕上的杂讯变得更大了。
  “人类的脑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适应LAFI,这就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可是只要换成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想法,一切就说得通了。”
  由宇先停了一拍,才慢慢开口说下去:
  “因为我认为是一个叫做风间的人格与LAFI融合,才会觉得每件事都很奇怪;而真相正好相反,是把过去从LAFI之中诞生的人格,移植到风间这个人的肉体上。”
  风间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在杂讯很多的网膜影像之中,可以看得到风间正露出扭曲的表情注视着由宇。
  “你只是回到原来的身体而已,所以才能那么快就适应LAFI——不,以你的情形来看,应该说想起了原来身体的感觉比较正确吧。”
  相较之下,由宇的语气则显得很轻快,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接下来的部分是我的推测。勇次郎在十二年前发明了LAFI一号机,这是个颠覆既有电脑理论的发明。而且LAFI一号机的运作还超出了勇次郎意料之外,那就是人格的诞生;在电子世界里诞生了一个生命体。勇次郎对这个超越自己理论的存在产生了兴趣,想必也做了各式各样的实验。他甚至想到一个很恶劣的点子,就是为这个人格赋予肉体,来观察他的生态。实在是太乱来了。我想他大概是从哪间医院里面,找来已经脑死的尸体来实验吧。然后再从LAFI之中把人格的部分取出,移植到人脑里面,这就是风间辽以人类的姿态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瞬间。”
  风间已经无话可答。
  “球体实验室里面之所以会有LAFI,根本不是因为他一时兴起。勇次郎对抽离了人格之后空无一物的LAFI失去兴趣,只不过功能上很符合需求,便顺手提供给球体实验室而已。”
  一口气说到这里,由宇才喘了口气。刚刚说起话来显得颇为开朗的模样迅速萎缩,她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接着落寞地对风间笑了笑,平静地说下去:
  “你刚进入LAFI一号机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有没有觉得人类的身体很受拘束?”
  ‘……有,你说得没错。’
  沉默了一会儿,风间平静地承认了。
  “你没有想过为什么LAFI反而让你比较习惯吗?”
  ‘……’
  “你一定是害怕知道真相吧,因为那是你的孤独感根源,是一种绝对消弥不了的孤独。”
  ‘孤独……’
  “你这孤独感的根源,并不是来自于没有人理你,也不是因为没有人了解你。电子生命体就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个事实造成了你的孤独。那是物种上的孤独感。”
  由宇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温和。
  “你懂吗?就算你的计划成功,这里面的所有人都尊敬你,仰仗你,也消除不了你的孤独。无论人们多么爱戴你,多么尊敬你,都只会更加强调你的孤独。”
  ‘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吗?’
  这一瞬间,风间认同了由宇的话。网膜影像的风间身影突然变得混乱,随即完全消失。他舍弃了身为人类的最后残渣。然而很奇妙的是,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让门真觉得很可怕,同时也很不可思议。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消弥你的孤独。”
  由宇平静地呢喃道。
  ‘你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方法?’
  由宇没有回答大声喊叫的风间,而是打开笔记型电脑LAFI三号机,把线接在插孔上。由宇轻轻敲了几下键盘,以前她让门真看过的、那些有着无机质动作的点集合体,就出现在LAFI三号机的画面上。
  ‘这是……’
  “在我的LAFI三号机里头诞生的电子生命体。这也是在极为偶然的状态下诞生的,是你的同类。”
  门真觉得风间的存在感之中多了欢喜的感情,会是一种错觉吗?
  “虽然非常原始,但是只要好好培养,应该就会反覆成长与繁殖,并渐渐拥有高度的知性吧。可是在LAFI三号机里面,这样就是极限,不会再继续进化了。这里太小了。”
  点的集合体忽然间从画面上消失,紧接着LAFI一号机的萤幕上就显示了满满整个画面的点集合体。而且这些点的集合体随着时间经过,在色彩变化与动作上都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是LAFI一号机,应该就够大了。”
  风间不再回答。是还感受得到他的存在,但这种感觉也慢慢淡去。
  “风间,你不必再受到人类的思考束缚了,想必你也一直觉得很受拘束吧。放心变回原来的自己吧,你不孤独。”
  之前还可以在这一带感受到的神秘气息,也终于完全消失了。
  “风间?”
  出声喊他也不再有回应,他已经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世界。

  “呼,总算告一段落了。”
  门真脸上浮现放心的表情,但一看到发射时间的倒数读秒,这样的表情马上就消失了。
  “等一下,飞弹的倒数还没停下来啊!”
  门真身后传来某种物体重重倒下的声音。
  “由宇,由宇,你振作点,现在还不能昏倒啊!”
  他赶忙抱起由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由宇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门真一眼,但目光的焦点一直没有定住。
  “嗯,我知道,可以把我抱到主机前面吗?”
  由宇才刚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敲打键盘。速度的确快得惊人,却有欠精彩,因为本来的她还要更快。
  “还差、一点……安全防护等级变得比之前更高了。”
  来自憔悴的身体以外的疲劳,浮现在由宇的侧脸上。
  “风间那家伙为什么不阻止?”
  “他对人类失去了兴趣。不管人类是死是活,对他都不重要了吧。”
  说话其间,由宇的手指仍然以令人目眩的飞快速度动着,萤幕上显示的讯息也接连不断地更新,然而由宇的表情依然黯淡。
  “没赶上……差了一秒。”
  由宇还没来得及按下最后一个键,倒数读秒的数字已经归零了。
  “咦咦咦!照惯例这种时候不是都会赶得及阻止吗!?”
  好几个萤幕上闪烁着告知核子飞弹发射的警告标志。在显示着世界地图的萤幕上,可以看到无数飞弹的轨道与爆炸后影响范围的圈圈,涵盖了整个世界。
  “已经发射的核子飞弹共有八百五十八发……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但由宇的手仍然动个不停。
  “只要核子飞弹的控制代码让飞弹自爆,就还来得及。”
  “这种事情,美国或其他拥有飞弹的国家应该会做吧?”
  “控制代码多半已经窜改过了,最好不要期待他们。只能从我们这边以骇入方式取得控制代码来让飞弹自爆,没别的办法了。”
  “来得及吗?”
  “八百五十八发飞弹各自需要的……控制代码。”
  由宇有节奏地敲打着被血弄脏的按键,丝毫不打算休息。
  “离第一个核子飞弹命中……还有十七分钟。”
  “如何?”
  “不可能……不管怎么加快脚步,顶多只能引爆一百发。”
  她发出了绝望的声音。由宇疲惫地用双手遮住脸,叹了口气。
  “……由宇?”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应该还有办法才对。”
  不知道是不是太专心思考,由宇就像连呼吸都忘了一样,显得十分平静。
  通讯器传出来声音,是麻耶的呼叫。
  ‘哥哥,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喂,麻耶,不要突然打来讲这种不吉祥的话!”
  ‘可是核子飞弹发射出来的数量,已经达到了绝望的地步。全世界都陷入了混乱,甚至还有国家开始派出军队了。’
  “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一定还有办法。”
  ‘不过对真目家来说,至少有一件事值得庆幸,那就是哥哥你人在球体实验室之中。就算地上死伤殆尽,真目家的血缘,哥哥的子孙,想必能够继续在那小小的乐园中繁荣下去吧。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我没能亲眼看到……’
  “麻耶!闭上嘴听我说!”
  ‘啊,是。’
  搞不好这还是麻耶第一次乖乖听了门真的话。
  “既然自称是真目家的未来总裁,这时候就该展现你的手腕。”
  ‘可是……’
  “我绝对会阻止核子飞弹,所以你要负责阻止各国的行动!”
  ‘不、不可能的!而且哥哥你要怎么阻止核子飞弹?’
  “峰岛由宇她现在正全力阻止核子飞弹命中目标。”
  ‘哥哥,你忘了真目家只拿有价值的情报来交易吗?你要我相信峰岛勇次郎的女儿?我可是到现在还怀疑核子飞弹是不是那个地洞女发射的呢。’
  一说出峰岛由宇的名字,麻耶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僵硬。
  “不相信由宇没关系,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会让她阻止飞弹,我会让她听我的,我用这把鸣神尊向你保证。”
  ‘哥哥……’
  “所以求求你,麻耶,想办法把各国的混乱压下来。真目家不就是专卖真相的吗?那就把真相卖给他们!人类会得救,核子飞弹的攻击我们会想办法解决!这就是真相!这种时候还不展现真目家的实力,是打算留到什么时候!你用什么手段都没关系,可以用的东西全都拿来用!总之想办法压下来,这只有麻耶才办得到。”
  麻耶被他的气势慑住,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但还是问了一句:
  ‘我可以相信哥哥吧?哥哥会遵守这个约定对吧?’
  “我会遵守。”
  没有任何根据,但门真仍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承诺。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把各国的行动压下来。’
  “拜托你了。”
  ‘哥哥,我相信你。’
  当麻耶切断通讯,他就发现了由宇冰冷的视线。
  “话说得可真漂亮,实际做事的人却是我啊。对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被你威胁来帮忙阻止核子飞弹了?”
  “我相信由宇。”
  “专门依赖别人,也可以说得挺好听的嘛,不愧是有其妹必有其兄。”
  “我没心情顾面子了。不说这个了,还有时间吗?”
  “嗯,可以用的东西全都拿来用,是吗?以随口胡扯来说,这句话倒是说得挺不错的。你的这句话给了我提示,让我想到了一个唯一的办法。”
  “咦?真的吗?你真行!”
  然而由宇的表情中却带着阴影。
  “怎么了?”
  “向我保证你不会阻止我用这个方法。”
  “我知道了,我保证。”
  “唯一能阻止飞弹的方法,就是那玩意。”
  由宇把指的地方,是门真他们来时所走的白色通道另一端,也就是中央球体区的中间,设有用来与LAFI一号机精神同调用的护目镜与座位。
  “不行!”
  “你刚跟我保证过不会反对。”
  “之前你不是说过吗?说如果不是风间,人脑会因为承受不了而发疯。”
  “可以用的东西为什么不用?”
  “就算是这样……”
  “又不是一定会发疯。”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我一直都是这种表情。”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行!”
  由宇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要是被你反对,原本会成功的事情也会成功不了。”
  门真一时无言以对。
  “是你告诉我不可以放弃的。”
  “可是……”
  “扶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已经没办法自己走动了。”
  由宇的意志十分坚定。这不是第一次遇见她时的那种顽固。门真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种坚强的意志力。她的心中有了改变——不,大概是终于做出决断了吧。门真并不清楚她做出了什么决断,但总之还是听了由宇的说,将她抱到座位上坐好。
  “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由宇笑笑,朝表情黯淡的门真看了一眼。
  “你不肯相信我吗?”
  “……”
  “半途而废可不像你的作风。”
  门真擦干净由宇脸上的血迹,然后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笑了。
  “由宇一定办得到。”
  由宇高兴地露出微笑,握住了门真的手。
  “你的手很温暖。就算会迷失在电子大海里,我也会循着这股温暖回来。”
  “嗯,你一定要回来。”
  由宇轻轻点了点头,罩下座位上的护目镜。接连打开无数开关,横田称为星空的中央球体区各式仪表,就像星空一样开始闪闪发光。
  “一定要。”
  由宇用力握住门真的手作为回应,接着打开主开关。
  大脑底部爆出火花,视野变得一片雪白。还没做好承受的准备,大量的资讯就涌了进来。
  远远超乎预期的资讯量,让由宇发出惨叫。


 10

  由宇只剩精神在空间中漂流,这是个宁静的空间。不,空间的概念并不符合这里的情形。这是个每一种感觉都可以获得平等处理,完全属于未知的领域。
  混沌领域这个说法还真是贴切。连由宇都得努力维持自我,否则就会被这股混沌吞噬。
  由宇让漂流的精神静静着地。正确地说来是先创造地板的概念,然后降落在上面。落地后将地板更进一步扩展出去,就看到地板以爆炸般的势头飞快地拓展,转眼之间便在四方画出遥远的地平线。
  才刚觉得空间太宽阔会让人静不下来,就已经产生了墙壁;刚想说希望有点颜色,空间中就画出了缤纷的色彩;往下一坐就出现了椅子,伸出手去就摸到了桌子。转眼之间,一个由宇熟悉的空间已然成形。
  这是十多年以前,由宇还跟勇次郎在一起的时候所待的研究室。里面还有一个由宇跟勇次郎以外的人。
  “我没想到你会陶醉在回忆当中啊。”
  由宇回过头去看到风间,他就像那时候一样站在那儿。
  “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让你出现。”
  风间微微皱起眉头,显示自己的不快。
  由宇看了跟在风间脚边的不定形生物一眼,那一定就是她送进来的、诞生在LAFI三号机之中的电子生命吧。他们已经进化许多了。
  由宇的视线让风间笑了。
  “这是无谓的感慨,你还有空想这些吗?要在十五分钟之内改写八百五十八发飞弹的控制代码,你办得到吗?连我都花了十九分钟来窜改。”
  “那正好。”
  听了这句话,由宇反而笑了。
  “这是个证明我比你优秀的好机会。”
  而她就在十三分钟之内证明了这点。

  11

  紧紧握住的手抽动了一下,当由宇睁开眼睛,就看到门真以笑容欢迎她回来。
  “早安。”
  由宇以模糊的视线看着门真的脸好一会儿。
  “我睡了多久?”
  “大概五小时左右吧。”
  “我睡着的时候你都……不,算了。”
  由宇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然后才突然惊觉。
  “五小时?已经足足过了五个小时吗?”
  “毒素的事你不用担心,已经打了解毒剂。核子飞弹全部都在地球上空自爆了,现在麻耶正忙着操作情报呢。听说是要说成核子飞弹反对派所策划的电脑犯罪恐怖活动,为了排除核武而特意让飞弹在上空爆炸。”
  由宇听了只能苦笑,这理由多半会让赞赏派跟批判派吵成一团。看来他们是打算利用这一点,让社会舆论不了了之。
  “美军呢?”
  “撤回去了,撤得意外的干脆。”
  “大概是ADEM讲好会提供几项遗产情报给他们吧。”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没想到由宇你也挺迟钝的嘛。”
  “你在说什么?我可不迟钝。”
  “你迟钝得很。”
  “就说我一点都不……”
  由宇说到一半就把话吞了回去。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原来门真正抱着由宇走着。然而她的话会说到一半就停住,并不是因为发现这一点。
  门真走在一条通往北侧闸门的漫长通道上,在前方可以看见一道被切成方形的光亮。那不是人工光线,有着阳光的温和与温柔。光亮中会带有几分朱红色,多半是因为太阳已经西斜了吧。
  “……外、面?”
  “嗯。”
  由宇的眼睛渐渐染成朱红色,耳边可以微微听见海浪声,鼻孔闻得到海潮的芬芳。方形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大,不久后他们两人穿过光亮。一片无限辽阔的大海原出现在她眼前,大大的太阳沉向水平线的另一边,将海面染成一片火红色。
  “真的是在外面?”
  尽管是在门真的搀扶下,由宇仍然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四周的景色。从眼眶中流下的几滴泪水染上夕阳的颜色,化为朱红的水滴散落在脚边。

  由宇就这样坐到地板上,只顾着凝视眼前的景色。火红的云朵缓缓滑过天际。
  “……好漂亮。”
  也不知道就这样度过了多少时间。
  “由宇,我问你。”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如果由宇希望,我想我们可以就这样逃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你了,手续也都准备好了。只是要请真目家帮忙,对由宇来说可能会很没趣就是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由宇站起身来,轻轻摇了摇头。
  “你那么讨厌让真目家帮忙啊?”
  门真开了个玩笑,但其实他已经察觉到真正的理由。
  “我头脑里的知识太危险了,你应该也多少见识到了才对。像大脑代理装置跟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都是我发明出来的。里面甚至有跟风间一样,或是比他还危险的东西。跟峰岛勇次郎一起行动这么久,不知不觉间我自己也成了个危险的存在。我必须与这个世界隔绝。”
  “……”
  “不要担心。只要有这一天的感动,我就不会有问题。既然世界这么美丽,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由宇柔顺的头发飞扬在风中,融入夕阳景色的她回过头来,对门真展现出以前从未看过的平稳表情。
  “我要回到地下。”
  这句话没有丝毫迷惘,静静地随风送入门真耳里。
  “该道别了。”
  由宇伸出手来。

  ——啊啊。
  门真看着她的手,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终于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帮助她。
  因为由宇也跟自己一样。由宇有峰岛勇次郎,门真有真目不坐,两个人都背负着父亲那过于庞大的罪业,与世界隔绝开来。
  由宇的眼中带着决心。回到地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消极的选择,而是与长年来追逐的父亲背影诀别。下定决心对抗命运的举动,乃是一种值得祝福的行为。
  门真压抑住自己的所有感情,紧紧握住由宇伸出来的小小手掌。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被来自上空的直升机声打断。从漆有LC部队标记的直升机机体上,可以看到探出半个身体来的伊达。
  “看来限制时间已经到了。再见了,坂上门真。”
  由宇在苦笑中放开他的手,随即转身朝通往直升机停机坪的道路走去。她的背影是那么遥远而冰冷,排拒着所有人,甚至让人以为一直到刚刚都还挂在她脸上的笑容只是错觉。
  “由宇。”
  门真原本想要以坚强的声音叫住她,但喉咙却只发出没出息的沙哑声音。由宇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这次门真朝着她的背影,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我也要对抗命运!不会让自己输给体内的祸神之血。不会让自己在下次见面的时候,看到由宇就觉得自惭形秽!”
  “呵呵,‘下次见面的时候’啊?”
  由宇微微歪头,让门真看到她的侧脸。
  “你这毫无根据的言行实在是让我看得相当愉快啊,尤其对你那个妹妹放的话更是极品。”
  “你、你很罗唆耶。”
  门真挤出笑容,不知道自己笑得好不好?
  “对了,离别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忠告。”
  “忠告?”
  “对。你有时候……不,是经常做出非常乱来的行动,希望你以后能深思熟虑点。更别说是把含有毒素胶囊的血液喝下去,实在太不像话了。”
  “原来你发现啦?”
  由宇将手掌举向天空,让他看到手掌上的伤口。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负起这让我见红的责任。”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上由宇的忙。”
  由宇一瞬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但这表情随即被浅浅的笑容盖了过去,接着只将举向天空的手挥了一次。门真也什么话都不再说,对她挥了挥手回应。
  这次两道人影真的渐行渐远了。
  相信彼此所走的路总有一天会再度交会,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1-27 12:16 编辑 ]


终曲


  LAFI的本体——也就是那一公尺见方的巨大铁块,在严密的捆包下,随着约一百年份的运作用电量被收进货柜之中,货柜上钉了一块写着A-00104的板子。
  伊达从隔着强化玻璃的另一个房间看着所有作业进行。由宇跟岸田博士也站在他身边。
  货柜将会送到位于ADEM地下六百公尺的遗产保管仓库。
  它将在里面沉睡多少年?还是永不再回到世上,就这样慢慢腐朽呢?
  一开始日本政府主张应该破坏LAFI一号机,然而ADEM则主张不应该贸然破坏峰岛勇次郎第一手发明的一号机,结果双方互相妥协,决定让它沉睡在地下。
  彻底坚持ADEM主张的人是伊达,汇整出ADEM意见书的人是岸田,而最大力主张不应该破坏的人,其实是峰岛由宇本人。过去她几乎从来没有对遗产的处理方式插过嘴。就连在半强制之下要她去处理ADEM应付不了的遗产时,她也只是听命行事。顶多是一时兴起的时候,会以嘲弄的口吻指出ADEM所犯的错误。
  然而对于LAFI一号机,她却极为雄辩地主张应该妥善保管。
  ——LAFI终究只是工具,把罪名推给工具又有什么用?
  她无意间喃喃说出了这句话。
  在球体实验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伊达并没有全部掌握到。峰岛由宇会首次对遗产的处理方法正式表达意见,相信跟她亲自参与事件多少有些关系。然而他也只知道这些,至于由宇为何会希望采取保管而非破坏的方式,伊达则无从得知。
  十年前建立ADEM,捉到这个丫的时候,日本政府可说是狂喜不已。因为他们成功地确保了全世界任何一个组织都最想要的遗产,也就是峰岛勇次郎的独生女。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开始觉得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由宇才好。在这些人之中,真正看穿真相的人就只有自己跟岸田博士而已。
  这丫头可不是捉到就没事了。不能让她活,却又不能杀了她。
  不是抓到以后关起来就没事了,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得由她出面才能解决的事件。
  他早就知道会遇到这种事件了,这次就是如此。
  ——然而在这次的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之中,自己还是无能为力。
  原本想要自嘲地笑笑,但最后还是作罢。
  过去也曾经多次发生牵扯到遗产的凶恶犯罪,其中政府也曾数次下令派她去解决。然而每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伊达都会先审慎判断是否真正需要用到她的能力,最后也都驳回了命令。
  而当这回伊达首次说要把她从地下派出时,政府当然表示反对,说这样太危险。什么都没搞懂,不想自己扛责任的个人或组织,终究都是这副德行。畏惧强者,动不动就想依赖强者,但真的依赖对方帮忙之后,却又变得非常畏惧。
  而伊达相信在这些胆小鬼的反对声浪之下,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事实上,要不是有由宇亲自进去,球体实验室的事件恐怕解决不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少年身上开始的。
  伊达脑中浮现了坂上门真那张还留着几分稚气的脸孔。在警察局里看到这位通报事件经过的少年时,伊达还不知道他是真目家的人,只觉得是一名有点靠不住的文弱少年,所以刚开始伊达根本不相信少年自己游海过来的情报。
  无论是风间一派、伊达率领的ADEM、还中掌握情报的真目家,甚至就连峰岛由宇,都没能料到这名少年所带来的影响。
  听到门真企图动用真目家的影响力来让由宇逃脱的情报时,伊达感受到两种接近恐怖的震惊感。其一是门真这个妾腹子,所拥有的影响力竟然足以颠覆真目家长年来奉行不悖的不成文条例——不与峰岛扯上任何关系。其二则是他竟然能跟那丫头如此心灵相通。
  听到这项情报,伊达咬着牙,痛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要是真目家真的打算隐蔽由宇的存在,恐怕由宇将再也不会回到ADEM手中。
  然而她却自愿回到了这里。
  伊达看着由宇过去的言行举止,确信她一旦获得自由,就不会再回来;而是会像父亲一样,随兴所致地反复进行恶魔般的研究——然而这次已经有人朝她伸出手,要带她走向自由,由宇却仍然以自己的意志,坐上了在球体实验室门前待命的直升机。
  在对面可以看到少年那正要搭上另一架直升机的背影。他只回过头来一次,注视着正准备搭上LC部队直升机的由宇背影好一阵子。
  坂上门真。
  继承鸣神流的血统,有可能将峰岛与真目串连起来,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峰岛由宇。
  继承勇次郎的血统,由勇次郎栽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勇次郎,是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
  这两个人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十年前,当伊达知道自己必须利用由宇这个危险的双面刃时,他就已经有所觉悟了。然而牵扯到由宇这丫头以及遗产的纷争,或许正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进行。
  峰岛由宇不是峰岛勇次郎,她有着跟父亲不同的人格。她是工具,也是天才,但在更根本的层面上,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到如此理所当然的事,这种愚昧让伊达自嘲不已。
  由宇一旦获得自由,就会得到一片连她自己都预测不到的未来愿景。
  「由宇,差不多了。」
  岸田博士那生怕打扰他人似的声音,打断了伊达的思路。当由宇回到这设施时,岸田无言地紧紧抱住由宇痛哭。伊达看得出来,岸田在看到她平安回来而高兴的心情之中,也掺杂了怀疑她为什么要回来的复杂感情。
  「时间到了。」
  LAFI保管作业的工程才进行到一半,但由宇获准视察的时间却已经过了两分钟。
  由宇也没有要求看到最后,对岸田博士的话回答得十分干脆:
  「嗯,知道了。」
  由宇说完点了点头,也不看伊达一眼,就站到电梯的门前。那是通往地下的电梯。
  装有遗产的货柜,被埋进深邃而阴暗的地下仓库之中,是他们早已看惯的光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伊达却蓦然间觉得像是埋葬。
  货柜缓缓降下,终于看不见了。就在同时,电梯的门也开了。
  伊达回过头来望向由宇。由宇没有回头,搭上电梯,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的房间中。


后记


  第一次拿起叶山透作品的读者好,初次见面,同时要谢谢您的支持。我是在资历上还乳臭未干的作家叶山透。
  已经在其他出版社的系列中看过叶山透作品的读者,我也非常高兴能跟您再次见面,同时也谢谢您的支持。

  《9S》是叶山透在「电击文库」(注:此为日文版的书系名称)中的第一部作品。
  要是已经知道叶山透的读者看到这本书,也许会对作品走向的差异觉得惊讶。反之亦然,要是看过本书之后再去看叶山透其他的系列作品,我想也会觉得惊讶。
  本书的特征,就在于作品之中带着点动作、带着点科幻、带着点血腥、带着点大翻盘、带着点恋爱,将许许多多不同的成分全部掺在一起。过程中尽量把格局撑大,也想尽办法来整合,不过里面已经塞得太满,所以现在大概是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会胀破的状态吧。
  把能塞的东西都塞进去之后,就发现本作品以第一次在电击文库出版的作品来说篇幅太大,超过了规定的页数。
  交完第一稿后跟责任编辑开会时,得出的结论明明就是因为篇幅太长,必须删减一些部分,但每次修正下去,原稿却变得越来越长。以一般常识而言,这或许不能叫做修正吧。
  「就别管规定页数了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们就走重视内容的路线,用这个长度上吧。」当责任编辑以半放弃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时,我当下并不是觉得过意不去,反而高兴得欢欣鼓舞,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人呢?
  不过超过规定页数是值得的,我想本作的确成了一部有趣的作品。这句大话是真是假,就请还没看过的读者亲眼见证一番吧。

  不过呢,责任编辑的苦难并没有就些结束。
  在文章之后,接着要面对的就是插画问题。该说是当然还是必然呢?我们就把为本书绘制插画的山本ヤマト老师也拖下水了。
  尽管《9S》书中所写的很多都是假象,然而资料却是又多又杂。我常常到处找一堆书跟网址来当成参考资料,有时自己带去,有时则用电子邮件的方式寄到编辑部去。
  被要求这么多小说里面根本没提到的概念,想必山本老师处理起来非常为难吧。要是我当插画家遇到这种情形,肯定早就翻桌大骂了。
  尽管如此,山本老师仍然在紧迫的时间压力之下,回应了我的期待、任性以及大量的要求,完成了很多张非常棒的插画,让叶山我满脸幸福。
  谨藉此机会,向责任编辑高林与插画家山本老师致谢。

  除了他们两位之外,要道谢的对象还多得是,而其中我最感谢的,就是给了我许许多多建议的喜多氏。都是拜您所赐,我才能在这荒诞无稽的世界观之中,架构出稳健的基础设定。谢谢您的帮忙。
  而对于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叶山也是满心感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的支持与爱护。
  作者认为报答这些恩情的唯一方法,就是继续前进,写出更有意思的作品。
  敬请期待今后的叶山透。
  最后,愿我们还有机会再次见面。

2003年6月  叶山 透



台湾版后记


  各位读者好,我是叶山透。
  这次本书能在台湾推出中文版,让我觉得十分高兴。
  如果能让拿起这本书的读者觉得「还好我有买!」或是「好好看!」那就更令人高兴不过了。
  好了,接下来让我谈谈《9S》的故事背景,与台湾之间有一段不算浅的缘份。
  在本书的第三集与第四集,故事的舞台是一栋叫做「KIBOU」的大楼。
  我现在住的神奈川县,也有一栋叫做「地标大楼(Landmark Tower)」的超高层大楼,不过高度已经被台北101大楼超过了。
  故事舞台所在的KIBOU大楼,在设定上还要更高,但是从大楼结构、电梯到质块阻尼器的设计等等,很多地方都有参考上述两栋大楼。
  我自己只去过一次台湾,当时台北101大楼只盖到一半。我希望有一天可以上到展望台去看看。(日本有句谚语说:「笨蛋跟烟雾都喜欢往高的地方跑。」看来我是属于前者。我就是喜欢很高的大楼。)

  书还有一个地方跟台湾有关,那就是重要人物之一——主角的妹妹麻耶。
  之所以会将她设定成喜欢喝茶,有一部份原因,是我自己被在台湾喝到的「冻顶乌龙茶」感动所致。
  尽管「红茶=英国」、「中国茶=中国大陆的茉莉茶与普洱茶」这样的认知,还存在于许多日本人的心中,但印度才是公认的红茶殿堂。如果还要说到中国跟台湾,那就实在是太深奥,价格也完全没有个准则呢(笑)。
  我也很喜欢中国茶,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冻顶乌龙茶、文山包种茶,以及阿里山茶这些台湾茶(现在我也是边喝着冻顶茶边写这篇后记)。

  也因为有着这些缘份,所以本书能在台湾翻译与出版,更是让我觉得极为光荣而且高兴。
  如果各位读者方便,建议在第三集与第四集推出之前,可以先去一趟台北101大楼看看,搞不好可以增加阅读时的临场感。

  写着写着,整篇后记几乎都变成闲聊了,真是不好意思。
  对了,我自己有开设网页,网址是:
  http://www.lafi.net
  日语的部分就请各位读者丢进翻译软体将就着应付应付,更重要的是里头有很多内容都是光看就会觉得很有意思的,例如插画家特地绘制的插画,或是预告篇的Flash动画等等。虽然不欢迎擅自转载,但只要没有超出个人欣赏的范围,都非常欢迎各位光临。还请各位读者在阅读本书之余,也能抽空到网站上逛逛。

  最后谨对本书译者邱钟仁先生、责任编辑刘小姐,以及在各位不同部门为这部作品尽心尽力的各位,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那么就请让我在祈祷《9S》系列能让各位读者觉得有趣的同时,为这段后记做个结尾吧。

2007年8月  叶山 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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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choasangel 騎士
小日本又开始自己的YY了

13 年前 0 回復

z5697 王爵
书名有什么含义呢?

13 年前 0 回復

几发包 伯爵
峰岛勇次郎的科技成就令我想到了一句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14 年前 0 回復

catterext 子爵
怎么不是完整的。

14 年前 0 回復

答答答 子爵
真是一本好書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如传闻所言的,非常有趣的小说。剧情很是精彩。情况多变,也可以说是主角几乎没时间闲着。
电脑能力一高,就去骇客全世界的核弹发射。在SF小说中似乎说起计算机能力顶尖时老会扯到这里.想让世界全灭的人还真不少。
鸣神尊这把刀的能力和杀人性格的身手谜团很多呢,因为文中给的说法太有趣,甚至有些牵强吧。
到卷尾,两人结果还是分开来。留下个还能再会的希冀。

14 年前 0 回復

zysezyse 騎士
无法随同的剧情看插图,从某种意味上来说还真是可惜了

14 年前 0 回復

flyk2 騎士
~o~其他1~4話大那一樓.....看來要找找了

15 年前 0 回復

happynagisa 子爵
觉得挺对不起读者和作者的.我第一次看标题的时候还以为是我是她的第九顺位的缩写呢

15 年前 0 回復

lovesaber52 騎士
这本书不错的啊…我想看第十卷…貌似现在还没有啊……翻译们加油啊…我等…

15 年前 0 回復

mip014 騎士
爬楼太辛苦了
希望大大收录完了还是一章章发吧…
爬楼太恐怖了~~

15 年前 0 回復

蓝茶酱 平民
大作的说~当时是和文学少女一起追的两部作品之一,谢谢楼主的辛勤劳动!

15 年前 0 回復

大雄的兄弟 侯爵
看名稱想不到是另類的熱血硬派小說呢.......
加油阿!想辦法攻陷由宇的心(誤

15 年前 0 回復

星痕lucifer 平民
各位大大 加油啦  很期待这本新书的说

15 年前 0 回復

szzyf7 子爵
嗯---科幻味很浓的小说啊,不过动不动就搞出那么多极端的东西来,日本人果然爱夸张的

15 年前 0 回復

抗议 伯爵
饿
lZ感谢了
此书还行
但是看了2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就是日本人的YY之作啊

15 年前 0 回復

283128222 子爵
主角都很强。强强联合,简直是无敌嘛

15 年前 0 回復

sakata 平民
呼~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把第一集看完~

我覺得橫田跟休斯大叔的遭遇太像了吧!而且兩個人都有可愛的女兒

可不可以不要再冒出這樣的大叔來了阿~太悽慘了~

由宇很萌~很酷~很堅強[s:07]

而且插圖整個就是漂亮,畫家實在是太厲害了!

吐嘈一下...我說斗真的另外一個人格這個設定也太像影月了吧~

看到他另一個人格出來時就好像影月跟陽月交替的景象...

感謝樓主辛苦的錄入

15 年前 0 回復

lp4946004280501 勳爵
重新温习了一遍后,发觉自己真的非常迟钝、迟钝到简直近乎雷龙的境界了……
整部9S里面最港漫的人物、我们的男主角──简直是志贵嘛!古老世家的后人、老爱操心的妹妹、残忍好杀的隐藏人格、家传小刀、特定情况下会产生的杀戮冲动、家传暗杀术。这高度相似的设定真让人怀疑斗真是以推倒贵为蓝本,不知道有是致敬的成分或纯粹凑巧囧……

15 年前 0 回復

sakuraljb 騎士
被插图吸引了,看看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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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影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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