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见fantasia文库][红牙的露比沃芙][淡路帆希]第一卷(8.3完坑)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8-3 13: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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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路帆希
插画:椎名優
翻译:雛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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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赤发赤眼的狼少女

意识处于朦胧之中,他把肩膀靠在树干上倒了下来。
并未拔去刺在背上的箭矢,就这么放置着。那是为了防止失血。但就算那么做也无济于事。因为箭簇上淬了毒。
好像再也没法移动分毫。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抱紧怀中那小小的温暖。
「殿下,都是因为我力量不足、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恳请您的原谅……两位陛下也是……万分抱歉……」
低喃着零零碎碎的话语。仰望天际,从树梢的隙间窥视着碧空。不停回转一般的感觉袭来,他终于做好了觉悟。
「怎么了,小哥。死了吗?」
富有野性的声音从正面传来。明明已经睁开了眼睛,却模模糊糊无法看清对方的身影。侵蚀着身体的毒素开始夺取了视力。
「什么人……马林贝尔的走狗吗……?」
挣扎着发出好像要吐血一般的声音,紧紧抱住处于自己臂中之物。决不能交出去。
「马林……?那是谁啊。没听说过。我只是个盗贼而已」
「盗贼……」
「布拉迪・方古的摩尔达。好好记住吧……话说回来,对将死的人报上名号也没什么意义」
呵呵,低低的笑声进入耳中。声音是从相当高的地方传来的。是个身形壮硕的男子吧,他恍惚地思考着。
的确,现在的这个状况也没有说谎的意义。如果是真正的追兵的话,只要沉默地等待他的死期到来便可。
「那么,盗贼阁下……能否听一听在下的请求」
「嗯?」
「请守护这位大人……将她养育长大……」


说着,他将一直珍惜抱着的绢制包袱向摩尔达递出。是个婴儿。软软的脸颊好像成熟的蜜桃一般,气息从赤色通透的嘴唇漏出。微微生出的头发着了葡萄酒的颜色,同色的睫毛装饰在眼睑的边缘。虽然脸型还未确定,不知为何马上就了解到那是个女婴。
「……报酬呢?」
经过一段时间,摩尔达这么问道。那是无法读出其中蕴含感情的声音。
「只要是我所带在身上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但是,只有那把剑是那位大人的所有物……请决不要让它离身……」
他所说的那把剑,应该是指背上所负的长剑吧。剑柄和剑鞘上都经过了金细加工,其精密的程度就算是用眼睛直接去看也能分辨。实在无法想象那是出自人工之作。剑锷左右两边的赤色垂缨也闪耀着,昭示出强烈的存在感。
「好吧。交涉成立」
摩尔达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刺在他背上的箭矢。血的流势顿时增大。但是由于取出了埋在身体内的异物,比起痛苦的悲鸣,他吐出的叹息中包含着更多的安心。
「舒服点了吧」
摩尔达说着点了点头。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谢谢”的一句低语。
摩尔达连着剑鞘一起负在背上,在男子的衣服中翻找以后却只发现少许财物。最后取下他挂在脖子上的垂饰,放在手心凝视。那是个带有盒子的链坠。一粒翡翠点缀在浮出的金色雕饰上。
打开盖子,摩尔达扬了扬眉。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肖像画。一名年幼少年健康的笑脸。和自己眼前的男子有着相似的面容。
「这东西,没什么用啊。对我来说一点价值都没」
听见这句话的他笑了。虽然那是十分微弱的笑容。
「是你的话,就能安心地托付了……」
摩尔达不经意漏出一声鼻息。好像是感到有点害臊。
用还不习惯的姿势,摩尔达抱起了婴儿。孩子因为那股不舒适感而歪了歪脸颊,但是却没有哭泣,就这么被收在摩尔达的手臂间。
「请一定要……健康地……」
那是周围的人也很难听见的小小低喃。
「放心吧。我们那边最近,也有几个小家伙出生,会拜托分点[x]的」
留下“别了”这两个字,摩尔达迈开脚步。
链坠浴于树木之间漏下的阳光之中闪耀着。连将其握紧的力气,对他来说也不剩分毫。
将已经快无法映出任何事物的双眼投向天空,他持续重复着谢罪的话语。
连着遗物的名字混杂在一起。





「摩尔达!」
才狩猎完毕归来,背着长剑的赤发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了他。十几匹狼在四周群集,将他们围在其中。
「顺利吗?」
「当然了!」
带着满脸得意的笑容,少女回答道。脱掉狩猎时穿着的薄红色礼服和帽子,变成了和同伴们一样的轻装。
「穿上轻飘飘的衣服,叫着『呀—盗贼出现了!救救我——』靠过去,然后就有人满不在乎地从马车上下来。真好笑。狼群追过来的时候他们就马上丢下行李没命地逃走了。尽是些空有闲钱,没脑子又没胆量的家伙」
红玉之瞳放出光芒。少女快乐地说着,摩尔达也发出豪快的笑声。
「看见了那些家伙嘛」
「是因为喝醉跌倒才扭伤了吧。赶快治疗吧。我们这边的人没法用那什么魔导治疗嘛」
「但是,还真是每次都会被露比的演技吓到。不愧是我们的公主啊」
和她一起迟归的迪古把战利品散落摆放在摩尔达的面前然后说道。其他的同伴也开始着手准备狩猎成功之后已成惯例的宴会。
「露比真的出落成了一个不错的姑娘。相当狡黠啊」
最近身体状况急剧变差,无法继续狩猎而转向担任各种家事的长老艾玛松一边杀鹅一边笑着。管理食用的家畜也是艾玛松的任务。
「长老,那个要怎么料理?蒸?还是烤?」
「用香草蒸。露比很喜欢吧」
「太好了!」
露比从摩尔达身边离开,开始蹦蹦跳跳。狼群们马上靠了过来将她围在其中。带领着狼群。赤发的少女跑了出去。
「要去哪里?」
「狼塚!很快就回来!」
挥手回答了摩尔达的疑问,少女的身姿消失在森林之中。
「真的是,出落成了一个不错的姑娘啊」
艾玛松一边拔着鹅毛一边低语,听见他的话的盗贼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从那时开始,已经过了十五年。
好像是对眺望着少女消失的森林深处的同伴们做出反应一般,摩尔达的嘴唇如字面所说的歪了歪。
「好姑娘?还是个小鬼而已」
「摩尔达也很不安吧。最近露比也变的越来越漂亮了。担心着她会不会被别处的男孩抢走才会说出那种话吧……不过,要是为了那孩子的幸福考虑的话……」
「现在就保持这样不也挺好的么,长老。对吧,摩尔达?啊啊——对了。那家伙去了狼塚的话,应该拜托她顺便打水的。真是失策」
发觉到老人们所特有的,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的现象又开了的迪古试着转移话题。不对,应该说是迪古自己从那个问题上移开了视线。
十五年前,摩尔达所带回来的婴儿。那就是她。
对有着无论什么落下的东西都会捡回来的习惯的摩尔达来说,也是件很让人惊讶的拾得物。而且还带着一把奇妙的剑。
那把剑的装饰好像让人一看就能了解到其本身为婴儿的所有物,虽然谁都想过卖掉的话能有个好价钱,却没法这么做。那把剑只能由身为所有者的她来持有。
要是其他人想要拿起来的话,就会刺入地面再也拔不出来。明明只要她在身边的话拿起来就会像羽毛一般轻便,而离开三步之遥就会重的让人感觉不可思议。总觉得让人完全琢磨不透,盗贼们实际上也觉得有点可怕而无可奈何。
但是摩尔达却完全不在意。反而觉得这一点很有趣。是胆子大,还是器量广,还是脑子空空地什么都没有考虑呢。
尽管如此盗贼们还是一直照顾着婴儿的生活,因为摩尔达好歹也是他们的首领。
盗贼团布拉迪・方古。(Bloody Fang 血染獠牙)
北之国古拉迪斯的北方,十几年前人们所开垦的名为雷塔纳的古老矿山遗迹便是他们的据点。
在山的斜面挖掘了数个洞穴,作为战利品的贮藏库或者食品仓库等各种用途。眼前就是瀑布的深潭和溪流,也不用担心饮水的问题。周边幽深的森林可以掩盖视线,对盗贼团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住处。
虽然生活并不奢华,少女仍然在这里健康地成长。总而言之十分地活泼开朗。这样好那也好,都是多亏了养母的教育。
她的养母是白狼薇安卡。是一位让人类的婴儿吸吮自己的[x]汁,将她视为己出一般倾注了莫大爱情的慈母。她也是,被摩尔达所拾来的生命。
正因为有薇安卡,她才能如此成长。盗贼们不知道婴儿的抚育方法,肯定会让她早早夭折的吧。
虽然一开始盗贼们对婴儿很冷淡,但是等到习惯以后便开始觉得她很可爱。奇妙的剑什么的,时间久了也就随之淡忘而变得无所谓了。不会造成危害就好,摩尔达就是这么乐观地认为。
没过多久,盗贼们就成了婴儿的"俘虏"。就好像有了女儿或者孙女一般,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太过溺爱会让摩尔达和薇安卡生气,所以要掌握尺度。
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不过十五岁之际,体型也渐渐变得更加女性化。就算除去身为父母对子女的偏袒,也是个美丽、有魅力的女孩。
「为那家伙的幸福考虑的话,我们要做好随时目送她离开的觉悟。对吧,长老?」
不知道是不是没发觉迪古的意图,摩尔达继续说了下去。
用和同伴们一样刻着狼的纹样的手,捡起了一枚如血之结晶一般赤红的矿石。那是作为战利品,迪古洒落在摩尔达面前的宝石。
「但是啊,果然还是有点纠结。明明好不容易把她养育成这样,为什么非要被别处的混小子抢走。不过如果是能和我决斗然后赢了的家伙的话,让给他也可以」
这里并没有和少女年龄相仿的男孩。为了让她在到了年龄后能随时离开盗贼团,她并没有被刻上身为布拉迪・方古的团员证明的纹章。
听见摩尔达所说的话,艾玛松笑了。牙齿早已不全的嘴里发出憨笑。
「这么说的话,那孩子可就嫁不出去了啊」
盗贼们一起笑了出来。迪古也笑了。就这样,从不知何时会造访的离别上移开了视线。
只有对自己很诚实的摩尔达不怎么高兴地翻弄着手中的宝石。
真红之石。那好像是从狼的獠牙滴落,血色一般的光辉。





露比沃芙在由土堆高的墓塚前弯下膝盖。将在路边所摘,稍迟绽放的白色雏菊编成花环,放在墓塚的顶部。她的养母就沉眠于此。
被摩尔达捡来的时候,薇安卡已经怀孕了。自从脱离了群居,受伤以后得救以来,薇安卡就一直仰慕着摩尔达。
薇安卡是在两年前亡故的。不是因为病重也不是受伤,而是寿终正寝。安详的死亡。一起养育的[x]兄弟,以及其他死去的狼群们,都和薇安卡一起长眠于此。
狼的寿命和人类比起来相当短暂。即便如此活了将近十五年的薇安卡也是很长寿了的吧。露比沃芙以她为傲。
露比沃芙。赤发赤眼的、狼之子。(RubyWolf)
有着这样意义的名字也是自己的骄傲。
(露比,寂寞么?)
转向声音的方向。是薇安卡的曾孙——砂色的雌狼,库娜。
露比沃芙是捡来的孩子。这一点自己也很清楚。还是婴儿的时候被摩尔达捡来,和狼兄弟一起在身为母亲的薇安卡的养育下成长。
(怎么会寂寞。还有我在)
另一只白色雄狼说道。薇安卡的孙子,佛斯特。
「没错,库娜。有大家陪着我不是么」
(大家?我一个人还不够吗)
露比沃芙对着佛斯特的话苦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
露比沃芙能够理解狼的语言,也能和他们对话。能理解狼的话,也就能知晓其他兽类的想法。这是作为狼之子被养大,有着狼的兄弟姐妹所持有的特殊能力。
(回去吧)
库娜催促着,其他的狼群也很急切似的发出阵阵鼻音。
以自己的盗贼身份而感到骄傲。出身什么的完全不用在意。大家都是伙伴,既是兄长也是父亲也是祖父。狼也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家人。
「嗯,回去吧」
点点头站起身子。感受着奔跑所迎来的风,葡萄酒[Wine]色的短发飘摇。





「呐,摩尔达。也帮我刻上刺青嘛」
抓住因为喝酒而满脸通红的摩尔达的间隙,露比沃芙开始撒娇。
同伴们右手的手背上都统一刻着刺青。那是狼模样的布拉迪・方古的纹章。但是露比沃芙却没有。对还在成长中的她来说这还太早了——摩尔达和同伴们这么主张。真正的理由还没有告诉她。
「等你能喝掉这个再说吧」
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刁难的坏笑,摩尔达摇了摇手中的酒瓶。露比沃芙露骨地皱了皱眉。她曾经有过一口气喝下这种酒然后被呛的厉害的痛苦经验。露比沃芙咋着舌退了下去,不高兴地看着香草蒸的鹅。
「嘛嘛,高兴点。露比,给你这个」
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艾玛松递出杯子。里面装着用蜂蜜调淡的薄酒,果汁的替代品一样的饮料。虽然不讨厌,但是这股甜味让她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露比沃芙)
听见呼声然后转了过去。狼群们也被喊来参加宴会,受到款待。但是现在,他们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露比沃芙能够读出那微妙的表情变化。
予感在下个瞬间袭来。如同抚过肌肤的恶寒一般。
(有什么过来了)
对那个声音点了点头。感觉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作为狼之子所培育起来的野性的感觉这么告诉她。狼群们皱了皱鼻子靠在一起,好几匹狼发出低低的吼叫声。
「摩尔达」
绷紧神经然后叫道。一反常态的包含紧张的声音,让周围骚动着的盗贼们安静下来。
「是狼群们」
「说了什么」
「有什么要过来了。我也感觉到了。很讨厌的气味」
露比沃芙说着,将武器拿在手里。好像是为了保护脚部受伤的摩尔达和上了年纪的艾玛松一般而展开。
他们知道露比沃芙的能力。能够理解狼的语言,还有她自己有着野兽一般的感觉。
走在混杂了人类和狼群的盗贼团的前列,露比沃芙握紧手中的剑柄。身体前倾,摆出以便随时能够拔刀的姿势。
「是迷路之人的话就向右转,好好珍惜性命。想死的话就上前。布拉迪・方古来做你们的对手」
凛然的声音震动大气。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
「找寻您很久了。殿下」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斜斜的树荫下显出身影。看上去大约是二十岁左右。黑色的短发打理整洁,好像在评估露比沃芙一般的青色双眸打量着她的全身。
硬质的气味飘来,军服一样的绀青色装束十分显眼。
「是来讨伐的吗?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露比沃芙扬起嘴角,作出笑容。但是眼神中不含一丝笑意。她将好像要将其射杀一般的尖锐视线投向男子。
这里是古拉迪斯的领土。如果国内有盗贼出没,必须由本国来讨伐。如果有来自其他国家的商人或者旅人成了被害者,要负起责任的也是本国。由小小的民间纠纷发展成国际问题,也十分常见。正是畏惧于这一点,国家在这种时候会派遣讨伐队前来。记录会作为文书残留下来,发生了什么万一的情况之时便将其提出作为『已经努力过了』的申诉。
因此,根本没有真正的拼上性命努力讨伐盗贼的勤勉军人或者士兵。至今为止也是,稍稍加以威胁便会引兵而退。畏惧于有狼群相伴的盗贼团这样异常的景象,也有这么一层原因吧。
但是,这个男人。
感觉完全没有退下的意思。与其相反,他只是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站着。——笑着动了动嘴唇。
「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说什么。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
(来了!)
狼的叫声刺入露比沃芙的耳朵。那是仿佛走投无路一般、充满危机感的声音。
「散开!」
刹那间下达了指示,于此同时露比沃芙也快速退下。她的反应、身体的动作,让回避成为了可能。多亏了那野兽一般的感觉。
刃物一般的风从盗贼和狼群们之间涡卷着穿过。将此处所存在的一切全部压退卷起、扯开撕碎的风。悲鸣和惨叫顿时响起。
血的气味在大气中扩散开来。让人不禁想要呕吐程度的浓重气味。露比沃芙的眼中,映出的是飞散的肉块碎片。
浮出刺青纹样的右手。内脏飞出的狼的下半身。——摩尔达的头。
「………………!」
不成悲鸣不成怒骂的声音噎在喉咙。五感好像全部丧失一般拒绝着现实。
(露比沃芙!)
那好像打在脸颊上一般的咆哮来着年老的狼吉尔菲斯。看起来,除了他还有数头狼还活着。盗贼们也倒伏在地上,生还的人们正在呻吟。
(右前方!风之刃是从那里来的!)
将感觉投向吉尔菲斯所提示的场所。茂密的树林中,的确感到有人类的气息。并不是同伴。而是有着某种硬质的、让人讨厌的气味。
「你这家伙!」
向着不见身影的对手发出咆哮,扔出小刀。浓绿的阴影中,发出了一声悲鸣。
(还有其他人!被围住了!)
库娜发出了胆怯的声音。如果以人类来算,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看到同伴们悲惨的死状,完全动摇了。其他的狼们也被卷入其中。
露比沃芙正在咆哮。用狼的语言下达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有余力的保护负伤者”这样的命令。狼群们立刻展开了行动。确认着这一点的同时,她转向自己正面保持着不变微笑的男子与其对峙。
是这家伙。是这家伙带来了悲剧。
拔刀,赤色的头发竖起。擦亮因杀意而朦胧的眼瞳,以超越人类的爆发力跳了起来。——但是。
以不逊于野兽的反应速度为豪的她忘记了一点。名为愤怒的脚镣的存在。
男子嘴里低语着什么,右拳中发出了收束着的光芒。男子嘴边的浅笑加深了。
「殿下、不可以!」
突然,旁边的金发男子冲了出来堵在露比沃芙的前进道路上。因为感情的暴走,连他的接近都没有察觉。
男子的膝撞没入胸口。呼吸因如同被木桩击打一般的疼痛而停住了。身体稍稍向空中浮起,然后跌落地面。手中的剑也发出刺耳的声音掉落在地。
咬紧嘴唇忍受着眼前摇晃一般的感觉。想要用手撑住地面然后站起来的瞬间,两手被从后面扭住。被迫维持着上身抬起并且立膝的姿势,除了挣扎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奥蒂斯大人,您在想些什么!居然想要对应该保护的殿下使用攻击魔法……!」
金发男子瞪着黑发男子吐出这句话。黑发男子表示这是正当防卫然后耸了耸肩。
「露比!」
失去右膝以下部分的迪古叫了出来。倒在地面上拼命向露比沃芙这边伸手。
「她是个女孩子!还只有十五岁!不要对她这么粗鲁!」
迪古向着封住露比沃芙行动的金发男子叫喊道。露比沃芙的手腕传来了些微的动摇。
好像忘记了失去右足的疼痛一般,迪古拼命向露比沃芙这边靠近。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和金发黑发穿着同样服装的男子将手停盖在迪古的背上。他的脸上露出醉心于杀戮的笑容,手中放出了火焰。


露比沃芙叫喊掩盖了迪古临终的痛苦呻吟。因为无法堵住自己的耳朵,所以只能这样来保持自己的意识。
下个瞬间,烧杀了迪古的男子倒向地面。赤茶色的狼咬住了他的肩膀,吉尔菲斯咬断了他的气管。男子微微痉挛,如同被切断发条一般再也不动了。
全身浴血的两匹狼在离开原地的前一瞬间,别的方向飞来的光之鞭扫倒了吉尔菲斯,跳着退后的另一匹也被鞭子追上,打碎了头部。
尸体于一次呼吸之间再次增加。血之味已成死之味。曾是人类之物,曾是狼群之物,肉块碎片散落,大气被血腥所污染。
凄惨的呻吟之中,一声尖锐的悲鸣尤为刺耳。已经不想再看见任何惨剧,在心中如此祈祷着的露比沃芙的视线自然转向声音的来源。
穿着统一服饰的男人们,踩着艾玛松的头。坚硬长靴的脚跟,狠狠地陷入太阳穴中。男人念着咒文,手中开始聚集光芒。
「不要、住手……住手!住手……」
露比沃芙的叫喊消失在轰响之中。身体已经被拘束住无法动弹,手腕也被紧紧抓住。——闪光贯穿了艾玛松的胸口。
「盗贼团的清扫,完成」
一直喘着气大声叫喊的露比沃芙的耳中传来了这样一句话。看着现场,曾经熟悉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哪里是谁的双脚,哪里是谁的手腕也无法辨别。
「还剩下几匹狼,该如何处置?」
「杀」
对于杀了艾玛松的男子的提问,黑发男子马上做出了回答。那股现实感已然淡薄的声音,反而为露比沃芙注入的活力。
响亮的,二度的咆哮。那是在最恶的事态下,扔下同伴们自己逃走,这样的信号。但是剩下的狼群们仿佛在犹豫一般注视着露比沃芙。
「这是命令!快走!」
随着子弹一般飞出的她的声音,狼群们四散奔走。稍稍踌躇了的那匹被击中而倒下。瞄准剩下的两匹狼的追击的火焰却只烧焦了森林的枝叶。
「逃掉了吗,无所谓。终究只是兽类。也没有能够考虑复仇的头脑」
说着,黑发男子浮出浅浅的笑容在露比沃芙的面前屈下半边的膝盖。
「殿下,万幸您平安无事。就算被如此污浊不堪的盗贼们所囚禁,您一直没有放弃而活到现在。肯定十分辛苦吧。因而——」
正在不停说着的男子的脸上,被露比沃芙啐了唾沫。包含着无言的憎恨。
「宰了你……!」
皱着鼻头低语。少女红玉一般的眼瞳中,寄宿着苛烈至极的杀意。在好像是部下的人们的惶惶不安中,黑发的男子拭去了脸上的唾液,悠然地站了起来。轻步走到被金发男子所押住的露比沃芙的身边——毫无任何犹豫地从她的脖子上方挥下手刀。
「……」
发出些微的呻吟,露比沃芙就失去了意识。无力的身体被金发的男子支撑住,在朦胧的世界中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奥蒂斯大人!?」
「殿下处于混乱之中。如果发生暴动而自残的话,到时候就是押着殿下的你的责任了,杰伊德。感谢我吧」
对于金发男子的非难,黑发男子就这么淡淡地回到道。金发男子默默地承受着他的冷笑。
「那么,早早回去吧。人民们也在渴盼着殿下的归还」
「队里的死伤者如何处理?」
一位壮年男子朝着已经转身背向这边的黑发男子问道。如他所说,因为盗贼和狼群的反击而造成不少伤者,更有人不幸丧命。但是黑发的男子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扔掉」
「但、但是,使用治疗魔法的话还是有人能够得救的……」
「伽丁安不需要劣于区区盗贼的弱者。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么,连着手足一起丢弃掉。有意见的话,罗贝尔君,你也从队里离开吧」
冷淡的笑声,让壮年男子咬住了嘴唇。好像寻求帮助一般将视线移向金发男子——他摇了摇头。不要违抗违抗黑发男子,是这个意思吧。
壮年男子好像放弃了一般,说着“失礼了”然后退下。其他的男人们交互看着他和金发男子,交换着眼神同时漏出嘲笑的声音。
「杰伊德,将归还入鞘。把殿下带走」
黑发男子抬高下巴如此说道。遵从着命令,金发男子单手抱着露比沃芙并且拾起剑,将其收回到露比沃芙背上的剑鞘中。
虽然失去力气的人类比平常感觉要重,但是金发男子轻松地抱起了露比沃芙。虽然看上去身体细瘦,但是久经的锻炼经过服装传达到了露比沃芙身上。
「真是讽刺,杰伊德。没想到被凯利所拐走的殿下的御体,如今就在你的手臂之间」
蕴含嘲笑的黑发男子的话,让他咬住嘴唇俯下身子。
之后,露比沃芙完全失去了意识。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4-2 10:06 编辑


第2章 伽丁安




在身体持续不断的振动以及喀哒喀哒的声响中,露比沃芙醒了过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周围一片昏暗。
这个摇晃的感觉是马车吧。木质的车轮在碎石子上滚过的感触,传到横卧着的身体之上。是辆布匹盖在拱形的骨架上而成的简洁朴素的带篷马车。因为马车的出口垂下了幕布,所以从其间隙中漏出的光线便成了微弱的光源。车厢中没有座位,让人察觉到它平时作为运货马车的用途。
想要起身的时候,注意到双手被向后拘束了起来。感觉到背部碰到了坚硬的物体。看来好像剑还没有被取走。露比沃芙一边想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边发出放下了心。
因为某个理由,这把剑拒绝着露比沃芙以外的人。在她身边的话就能够拿起来,但是只要离开她三步之遥便会急剧变重,无论如何膂力过人的男子都无法将其从剑鞘中移动分毫。明明对她来说就像纸片一般的轻盈。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从来没有深思过这是为什么。只是很轻便易于使用,这样就好。这种性格也是受到了摩尔达的影响。自己也有这个自觉。
——摩尔达——
回忆了起来。回转着的他的首级。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父亲,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领导者。绝非不善于转动头脑,仅仅靠着武力而逞强的男人。人们都仰慕着散发出阳光气息的他。因此集结而成的便是布拉迪・方古。
他比谁都要憎恶虐待弱者的行为。盗贼团所袭击的也全是受人厌恶的财主或者富商,而且只要不是遭到顽固的反抗,一般来说并不会伤人性命。
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必须以那样的方式死去。以及其他的同伴们和狼群。大家都是露比沃芙的家人。大家族。都被那群家伙夺走了。
「您醒了吗」
声音突然从附近传来。巡视周围,寻找那个身影。金发的男子片膝立起,坐在旁边的角落。
「束缚着您真的万分抱歉。这是为了防止您因为粗暴的举动而伤了自己。请不要这么瞪着我。如果您想要咬舌的话便会给您上口塞。这样可以吗?」
那是淡淡的,好像感情已被扼杀一般的声音。露比沃芙用尖锐的视线注视着金发男子。
要说是男人的话又还算年轻。十八还是十九岁,大约就在这个年纪上下吧。长长的金发松松地束在背后,穿着统一的散发出硬质气味的装束。虽然在昏暗中很难辨别,但是有着和野兽相近的夜视能力的露比沃芙察觉到他的眼瞳带着翠绿的颜色。虽然面容看上去很工整,但是让人感觉他背负着某种阴湿的黑暗,就是这样一个青年。可能是因为延伸到眼前的长发的影响而让人不禁这么想。
将金发青年收束于自己的视线之中,露比沃芙抬起上半身。虽然无法使用双手所以有点辛苦,还是以立起双膝的姿势靠在车棚上。
野兽的双眼就算在黑暗中仍然闪闪发光。露比沃芙便是如此。在如同被剥去獠牙的愤怒视线注视中,金发男子轻轻低下视线。
露比沃芙静静地说道。
「别小看人。怎么会有做出自残这种蠢事的盗贼。至少,我们布拉迪・方古不会」
金发男子好像很惊讶地看着露比沃芙。眨了眨眼,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您不会对我的话做出反应的。……您的同伴身上发生那种事情我真的感到万分抱歉。但是我无法阻止奥蒂斯大人。殿下,为了您……」
「别说了」
盖过金发男子的话,露比沃芙轻轻低喃。
「认错人也要有个限度。称呼我为殿下又没什么意义。我是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这次,金发男子正面承受着露比沃芙的瞪视,又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您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您有知晓的义务」
就这么放低姿势,金发男子向露比沃芙靠近。她反射性地身体僵直,男子进入两人之间空隙的瞬间,露比沃芙随着风声抬起了一只脚——马车突然大幅度地摇晃起来。是一边的车轮压到了石块之类的东西吧。本来是瞄准着男子面部的露比沃芙的踢击掠过他的脸颊,划过空中。
轻松地按倒动弹不能的露比沃芙,男子拔出腰间的佩刀。就算处于昏暗中,刀身还是闪闪发光。
就算胸口被抓住,刀刃就在自己面前,露比沃芙还是毫无畏惧。用将对方射杀一般的视线作为牵制,完全没有别开自己的脸。
男子的目光变得敏锐,并且说道。
「已经说了要你别再做出粗暴的举动。会让立足点崩塌的。——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男子挥下刀刃,擦过露比沃芙脸边,在视线的高度切开车篷。外面的光线从一指宽的缝隙中注入。
「好好看看吧。古拉迪斯的荒废」
男子收回刀刃,回到之前的地方弯下腰。被他这么说了,虽然没有遵从的意思,但是就这么照他说的去做又觉得很傻。还好刚才他没继续用着那让人感觉不舒服的恳切口气,露比沃芙从变大了的缝隙间向外看去。
于马车并排的那匹马上跨坐着一名穿着制服的男子。听见了复数的马蹄声,所以在视线的死角里也有他们的同伙骑着马吧。
将视线转向远方。高山那富有起伏的棱线映入眼帘。高高的山顶上斑驳披着白雪。那是万年的积雪,长年不会融化。古拉迪斯的国土将近一半都属于高山地带,露比沃芙也明白这一点。因为住在森林里,所以靠近都市的知识相对来说比较匮乏。麦田在有限的平地上延伸开来,对她来说还是没有见惯的光景。现在古拉迪斯处于短短的夏季,还未成熟的稻穗随风摇摆形成波浪。
在麦田旁推着手推车的农夫用着危险的视线盯着马车。其他的几个不知是不是农夫的人也用着同样的目光盯着这里。
露比沃芙皱着眉头凝视着他们。全是上了年纪的人们,没什么年轻人。
是因为去都市里做活了,要是这样的话还能理解,但是不论怎么说也太少了。人群中还有着让人感觉无法承受力气活的老年人和年长的妇女。
看见了年轻的身影,想着“原来还是有的”,却发现还是个孩子。看上去好像还未满十岁的孩子也在挥汗如雨地劳动着。而且人们看上去都很不健康地瘦弱,衣服上满是缝缝补补的痕迹,十分显眼。虽然贫民们的生活远远算不上富裕,这样也太过贫困了。好像遭受了饥荒一般。
「一个二个看上去都让人觉得心情烦躁。最讨厌看到人们不幸的一面了」
露比沃芙哼着鼻子叹出一口气。金发男子用稍稍粗暴的语气说道。
「不是他们的错。一切都是国家的责任」
将视线从车篷的间隙移回到金发男子的脸上,露比沃芙窥视着那个表情。从他眼瞳的深处看到了什么坚强的决意。和在马车周围的那伙人有着某种异质的感觉。
「你们和这个国家有着什么关系」
听到了询问,金发男子稍稍注意了一下外面的气氛。一边戒备着声音不会漏到外面,一边再次靠近露比沃芙。
「我们是古拉迪斯的国家魔导骑士部队,通称伽丁安。本来是以守护王族为要务,现在则主要是保护重要人士」
「那,现在是在做着和本来不同的工作?」
「没错。因为城里并没有王族」
为什么,想要这么问的露比沃芙不禁闭上了嘴。因为从车篷上切开的缝隙看到乘着伽丁安的马匹靠近了马车。想着发生了什么事的瞬间,马车发出很大的振动。穿过又高又厚的石壁城门,地面好像变成了整齐的石板路。门侧的门卫一样的男人正在向这边敬礼。
「进入城下都市——贝伊塔斯了。还是别再多说为好。我对外面的那些人没印象,被听到的话会很不妙」
金发男子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从露比沃芙身边离开。这家伙在做什么,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露比沃芙稍稍翘起了嘴角。这个异端分子有利用的价值。
「你叫什么?」
露比沃芙问道。金发男子前发深处的那只眼睛反射着从车篷切口注入的光。
「杰伊德。伽丁安的副队长」





被称为贝伊塔斯的小镇和外面相比多了几分活气。大陆的两侧有着不少商店和边摊,招呼客人以及抬价砍价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但是他们也和外面的农夫们一样,避开靠近的马车,远远地向这边看着。虽然没有做出露骨的嫌恶表情,周围的人们都复杂地互相交换着视线。
好像是遭到了相当程度的厌恶。露比沃芙不明白那是否仅仅针对着伽丁安,军队,国家。就算想要问杰伊德,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维持着抱着双臂低下头的姿势。看上去便明白正在拒绝着露比沃芙的搭话。露比沃芙只得独自继续眺望着外面。
没过多久,周围的气氛突然变了。看上去生活水准很高的房屋并排矗立,交错的人群所穿的服饰看上去也都是高价的商品。和至今为止最明显的不同之处是,那些人的态度。一个二个全都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态度恭顺地低下头。
都是些贵族和诸侯吧。每个人的眼中都渗透出强烈的出世欲,以及对平常百姓的轻蔑。
从那里开始,风景继续变化。在空无一物延伸开来的石板路上一直前进着。变换姿势,望向马车前进的方向,看见了白色的宫殿。几座塔靠在一起,有连在一块的楼阁,也有分开的房屋。有一所巨大的建筑物被高大的围墙收在其中。阳台从位于中央的那座高塔的中心延伸出来。如此宽阔的广场是为了集会和祭祀聚集人群而建的吧。
巨大的门敞开着,进入了内部的敷地。从大门到中央的塔并不远。但是修剪成漂亮形状的庭木和植被,会让来访者们感到赏心悦目吧。
马车停下了。垂下的幕布被抬起。黑发的男子站在出口前面行了一礼节。
「殿下,您醒了。为这之前的无礼冒犯表示万分抱歉。这全是为了殿下着想。请务必沉下心来,好好听我为您解释」
被杰伊德称呼为奥蒂斯的,就是这个男人吧。虽然用词礼貌恭敬,朝向着这边的感情却不包含着一丝的敬意。虽说如此,也感不到敌意和杀意。从他那离感到的,是某种其他的厌恶感。被细长的青色眼瞳盯着,会觉得十分不快。
露比沃芙的野性本能告诉自己。
这家伙是敌人。
就这么坐着向后退,露比沃芙向奥蒂斯怒目而视。
「殿下,请站起来」
变回礼貌恭顺口气的杰伊德说道。那眼里有着无言的压力。露比沃芙领悟到他的动作里有着什么意图,一边啧着嘴一边站了起来。奥蒂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着“请这边走”催促露比沃芙走到马车外。
皱着眉头下了马车。他向奥蒂斯敬了个礼,跟在露比沃芙的后面。伽丁安组成队列立于两旁。
「那么,出发吧」
奥蒂斯露出浅浅的笑容转过身。等着那个背影,露比沃芙迈出步子。伽丁安紧随其后。





穿过大厅,等上前方螺旋状的阶梯。墙壁和地板一片雪白,虽然石块未经打磨,但是伸展着的绯红色地摊吸收了全员的脚步声。
阶梯的前方是悠长的回廊,阳光从窗户斜斜射入。没有窗户的那边墙壁上等间距地刻着唐菖蒲的浮雕,有时也能看到织锦的绘画。
前进的途中,注意到这里也漂着硬质的气味。和从伽丁安那里感到的气味完全相同。是他们沾上了这里的气味,还是这气味本身就是来自他们呢。总而言之露比沃芙讨厌这股气味。
气味,虽然这么说也没有刺激到自己的嗅觉。意识的末端所感到的危机感、嫌恶、某种予感、或者是好意。和几小时之后将要降雨的感觉一般,露比沃芙将其称为气味。
奥蒂斯停下了脚步。那是在回廊尽头的巨大门扉之前。站在那里的两位士兵向他敬了一礼。
「打开。殿下回来了」
两位士兵因为这句话而瞠目结舌。然后看着露比沃芙,慌忙一边恭敬地行礼一边打开大门。
在奥蒂斯的催促下,露比沃芙通过了大门。经过的时候,视线的一段捕捉到了看着她被缚在背后的双手而困惑地交换着视线的士兵的身影。
绯色的绒毯继续向门扉的内侧延伸。笔直前进的方向上有着五段左右的台阶,其之上安置着一把看起来既坚固又威严的座椅。绯色的靠背,金色的边饰。卖掉的话应该会有个好价钱——浮现出这个想法可能是因为盗贼的职业病也说不定。
很广阔的房间。从地板的面积来看,阶梯之下的是和刚才通过程度相当的广大空间。右手边的墙壁被挖出了相当大 的空间,设置了阳台。从外面便能分辨,这么想着又感觉好像绕了远路一般。
光线从阳台射入进来照在墙壁和地板上,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的枝形吊灯上的水晶挂饰将光明洒满整个空间。
从奥蒂斯那里接受了什么指示的一名伽丁安,从房间内走了出去。“请稍等”,从奥蒂斯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过去了数十分钟。一片沉默的凝重气氛中,由伽丁安所带领的几个男子出现在空间中央。
是个留着灰色的全发,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看上去好像四十后半,脸上刻着深深的周围,上唇覆盖着髭须。眼睛是冰冷的青色。视线朝向露比沃芙,男人很惊讶似的皱了皱眉。
「真让人失望,奥蒂斯。那个肮脏的小姑娘吗。这里可不是让那种可疑之人踏足的场所」
周围的男人们听见这句话都轻轻地颔首。
奥蒂斯苦笑着,看着露比沃芙说道。
「您在说些什么,宰相阁下。这位大人所持的佩剑难道不正是那把吗?她正是夏缇娜公主殿下」
在他的话还未说完的时候,男人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远远地向露比沃芙投去窥视一般的眼神,检视着她和那把剑,惊讶地点头。
「这是……何等的奇迹!失落的公主归还了!」
「啊啊,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面容和已经死去的王后陛下十分相似」
「之前的失言真是万分抱歉,请务必原谅我的无礼冒犯」
男人们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来双膝跪地,行以谦恭之礼。口中嚷着赞美的言辞,但是露比沃芙完全没有听进去。男人们聒噪的声音让自己感到厌烦以至无法忍受的地步。“咚”地向地面跺了一脚,男人们惊讶地睁大眼睛安静了下来。
「你们太吵了。什么殿下什么公主,你们在说谁呢。我才不叫什么夏缇娜,我是盗贼团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由白狼薇安卡养大的露比沃芙」
这是自己的骄傲。所以绝对无法忍受他人的否定。无论如何,露比沃芙都是个盗贼,是薇安卡的女儿。
「您说、盗贼?在狼的[x]汁哺育下长大,真是……奥蒂斯,怎么回事?」
宰相发出求救一般的询问。奥蒂斯带着不变的冷淡笑容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筒。打开盖子,抽出了其中的一卷纸。
「为了让殿下和阁下,以及各位诸侯信服,这里准备了一纸文书」
他好像很愉快地扬起嘴角,将那卷纸递给杰伊德。
「读出来吧。副队长」
背后的杰伊德感到一丝困惑。但是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安静地照办了。接下文书,向前踏出一步。
「发端是在十五年前——」
张开纸,开始读出上面内容的杰伊德吸了一口气。后悔地咬住嘴唇,脸颊也好像如同正在承受屈辱一般的微微发红。
「怎么了,你不识字吗?」
奥蒂斯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在露比沃芙背后待命的伽丁安们大笑起来。让人感觉十分不快。好像毒药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一般。此处的气味让人想吐。
「我来代替他读……」
露比沃芙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方向,一名壮年的伽丁安上前一步,把手放在胸口。奥蒂斯紧盯着他的行动。
「不用了,罗贝尔。这是我的工作」
静静地说着,杰伊德让罗贝尔退下。罗贝尔犹豫着听从了他的话,但是却向杰伊德投去了沉痛的视线。
「发端是在十五年前。第一王位继承者夏缇娜・蕾・斯卡蕾特古拉迪斯公主殿下被凯利・柯尔克特等谋反之人从这座古拉迪斯城所劫走。当时,先王先后已经驾崩,吾等待望着夏缇娜殿下的成长,以及将来的加冕仪式,但是未料那个想要篡位的痴人却将魔掌伸向了年幼的公主。虽然在雷塔纳矿山附近的森林发现了被追击的毒箭射中的柯尔克特的亡骸,殿下的贵体和一同被盗出的却不知去向。从那以来,吾等持续不断的搜索,最后得到了很像殿下的少女被盗贼团所囚禁这样一个情报,所以决定倾尽国家魔导骑士部队的全力将殿下救出。——以上」
照本宣读之后,压抑住个人的情感,杰伊德回到了伽丁安的队列中。奥蒂斯对带着那样表情的杰伊德投去嘲谑的笑容。不,并非仅他一人。宰相等人以及伽丁安队员们,都漏出了嘲弄杰伊德的笑声。房间内没有笑出来的只有杰伊德、罗贝尔以及露比沃芙三人而已。
杰伊德对奥蒂斯敬了一礼,站回到露比沃芙的背后。隐约明白了缠绕着他的阴湿黑暗的其中一个原因,露比沃芙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虽然宰相等人好像接受了文书的内容,露比沃芙却不然。文书上所记载的内容和自己的记忆虽然可以组合起来,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说我是那个被绑架的公主吗?那种事又有什么证据。我的确是被捡来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亲人是谁。不过这样的孩子也多的到处都是吧?」
听见这句话的奥蒂斯微微一笑,将视线转向了露比沃芙所背着的剑。
「那把非古拉迪斯王家之人所不能使用。那把佩剑便是您身为夏缇娜公主的证据」
露比沃芙也无法否定这句话。以自己过人臂力而自豪的摩尔达也拿不起来的剑,自己一只手就能轻松挥动。论腕力的话,自己在同伴中也是力气最小的女孩。
深深吸了一口气,思考着。王家还有公主什么的,和这时的露比沃芙毫无关系。想起来的是自己的同伴们。
在懂事之前,盗贼们就一直包容着自己和这把奇妙的剑,并将自己养大[x]。正因如此,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那个文书所写的全部都是正确的记录,假设那个公主指的就是我,有一点药订正。我并没有被盗贼所囚禁。因为是我自愿成为盗贼的。是谁把这件事给弄错了」
「在去迎接您之前,雷塔纳森林周边有过因为盗贼而造成的受害记录。直到两三年前还有共同点。『有狼伴随的红发少年和盗贼团一起抢夺货物』。实在是惭愧之至,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如此简单的事情,十五年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殿下作为女性的魅力已经开花,和少年大不相同。年轻貌美的女性和那种恶辣之人在一起自然会惹人注目,受害者们认为是良家的大小姐被盗贼所囚禁,并且被强迫协助袭击商旅,所以特意去城里报告了这个情况」
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奥蒂斯用稳健的语调说出这么一番话。但是露比沃芙好像很不愉快地扬起了眼角。
「布拉迪・方古虽然是盗贼团,但是很少伤人性命。要说恶辣的话,使用那么残忍的手段你们才是恶辣吧」
「盗贼这种东西便是世间的污点。既不纳税,又夺取他人财物。由还活着的人施与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话就杀了我。是污点对吧?」
如同绷紧的弓弦,气氛紧张起来。露比沃芙的眼神好似箭簇一般尖锐。
「摩尔达的……摩尔达的脚受伤了,没法活动。长老上了年纪,武器都挥不动。迪古直到最后都为了保护我而伸出双手。其他人也是,都没有被杀的理由不是吗?还有狼群,它们只是听了我的命令而已」
愤怒。无法原谅。虽然恨着奥蒂斯和伽丁安,没能守护住同伴的自己却最为可悲。
「这是何等凄惨。如果在王城内作为公主度过年月的话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请忘记痛苦的过去吧。您是古拉迪斯的公主。子民们如果知晓了您的归还,会多么欢喜……我们会成为您的支柱,引导着您坐上王座。在下是宰相乌尔库・马林贝尔」
乌尔库报上自己的姓名之后,其余的男人们也恍然大悟般报上了名号。好像是些什么伯爵,将军。记也懒得记。
露比沃芙瞪着他们那想要给将要成为女王的少女留下好印象的谄媚嘴脸。那股威压让男人们沉默下去。
「你说王座?是指台阶上那把气派的椅子?」
宰相对问题做出了回答。
「如您所说。很美丽对吧」
「说的也是,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但是,我才不要坐在那种东西上面。屁股会腐烂的」
扔下这几句话,粗鲁地哼了一声。乌尔库等人因为那粗野的用词而哑然无语,双目圆睁。——奥蒂斯抬高了音量。
「看来,将陛下的归还知会于百姓们还需要一点时间。加冕仪式也还早吧。殿下,希望您能有身为王女的自觉。我们会安排优秀的教师,请从礼仪开始学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从今天开始请就在那里休息」
接受了奥蒂斯指示的伽丁安,好像护卫一般碰了碰露比沃芙的肩。
不是杰伊德。
嫌恶感游走的瞬间,露比沃芙猛的转过身咬住了那只手。高亢尖锐的悲鸣声响起。虽然被咬的男人抬起了剩下的那只手,却被同伴们按住了。对公主出手的话便是死路一条。
乌尔库和诸侯们惊恐地后退。甚至有人转过身子发抖不止。


就在这期间,露比沃芙仍然咬着那只手。一直到大拇指的根部。皮肤裂开,血液滴落地板。其余的伽丁安从背后抱住露比沃芙,想要让她退后,但是露比沃芙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声继续咬着男人的手。
裂开一般的钝声响起。男人发出更大的悲鸣转过身。骨头被咬碎了。
杰伊德将佩剑从鞘带中拔出,将鞘尾送入露比沃芙口中。男人的手终于得到解放,露比沃芙的嘴边显出凄惨的血色。
被背后的男子们抱住的露比沃芙不停挣扎,瞪着奥蒂斯。就算发生了如此的事态,奥蒂斯仍然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吐向自己脚边混杂着血色的唾沫。
「请不要这样,殿下!」
束缚着的手被杰伊德按住。凑到露比沃芙耳边,他快速地说道。
「这种程度的就先算了。已经准备了逃路」
露比沃芙在心中笑了起来。果然。他想要背叛这个组织。
不被周围发觉地点了点头,抬脚踢向杰伊德。虽然是突然的攻击,但是已经留情了所以应该不会很痛。如果他被怀疑协助自己逃亡的话以后的行动会受限,在这里还是应该表现出自己的放抗心。杰伊德也明白这一点。
「放开我!怎么可能会有同伴被杀了还乖乖听从命令的盗贼!」
适度地叫喊。但那句话是真正的心声。一定会报仇。为此也要最大限度地利用杰伊德。
因为之前的暴乱和骚动,杰伊德以外的伽丁安都放弃了和露比沃芙的接触。亲眼看见自己同伴的手被无情地咬碎的光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有罗贝尔走上前去,拿着杰伊德拔出的佩剑跟在一旁。在奥蒂斯的命令下,其他的两个伽丁安远远地围住他们。
离开王座之间的时候,看见蹲在地上呻吟着的大拇指朝着奇怪的方向弯曲的男子周围的同伴正在为他施以魔导治疗。用惊恐的视线看着那副模样的某公爵嘀咕着什么。那句话,鲜明清楚地进入露比沃芙灵敏的双耳中。
「真是可怕……野兽一般的少女」
把这句话当成赞美之词,露比沃芙扬起染血的嘴角。





走在长长的回廊上,不知上下了多少级阶梯,终于到达了目标房间。
摆放着以白色为基调的家具,是个给人明亮印象的房间。天花板很高,宽广到可以让数口之间舒适居住的程度。最深处的那张大床上方的附着华盖。
埋在墙壁里的梳妆台的边缘饰着金色通透的雕刻,镜的反射和光一同散落地面,散满房间。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发出炫目的光芒。有一扇窗户,不过现在紧闭着,即便如此房间中仍然不可思议地明亮如昼。杰伊德表示这是因为吊灯上施了发光的魔法。床上的扶手描绘着小小的魔方阵,抚摸上去便会点点地明灭闪动。
「那么,我们就此退下了」
一边说着一边行礼,杰伊德和伽丁安们退出了房间。就这么束缚着手腕该怎么办,正想问的时候,和他们交替进入的三名女性一边行礼一边说着自己是负责照顾起居的女官。露比沃芙抬起脸的瞬间,三个人瞠目结舌。也是,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脸上都是血的少女的话,谁都会吓到。有点怪异的现象。
「血、血!」
和露比沃芙同年纪的年轻女官青着脸叫出了声。剩下的两人快快地开始了行动。
「哎呀哎呀,这真是不得了。哪里受伤了?」
一边用浸过水的布轻轻拭去血痕,一边很担心似地查看着露比沃芙的脸上有没有受伤的是有点胖的中年女官。她说自己名叫亚莉亚。
「太好了,哪里都没有受伤。是鼻血吗?」
有点奇怪的解释。但是一五一十地解释说明又太麻烦了所以保持沉默。亚莉亚继续说了下去。
「请您放心,我们是站在公主殿下这边的。年长的女官们都仰慕着已经去世的王后陛下。听到公主殿下回来的消息,大家都喜极而泣。——千万不能听从宰相所说的。那个人把人民们当成家畜一般」
亚莉亚摇着头这么说道。
一边解开束缚着露比沃芙手腕的绳索,一边不停对亚莉亚所说的话颔首的是高个子女官艾露米娜。虽然乍看上去有着年轻的鹅蛋脸,但是垂下的眼角处刻着小鸟的足迹一般的皱纹。
「公主殿下出生的那天在我看来就好像是昨天一般历历在目。这间房屋也是,十五年一直在等着公主殿下。——晚年得子,那么高兴得抱着公主的国王陛下居然会突然病倒……连王后陛下也随之逝去……筹划篡位的并不是柯尔克特大人。而是马林贝尔宰相阁下」
艾露米娜咬着嘴唇低下视线。
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年轻女官,正在铺床、整理礼服,时不时向露比沃芙这边投来窥视的目光。年纪比露比沃芙还小吧。栗色的卷发和小小的雀斑看起来很可爱,名叫恰丝的少女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开始组织自己的话。
「那、那个。我、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族的贵人,那个,听说国外陛下和王后陛下非常温柔慈祥,那个、那个……虽然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们年纪相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成为您谈天的伙伴……」
脸上一片绯红,话也说的语无伦次,露比沃芙忍不住笑了出来。恰丝因为被笑而感到很害羞,用双手捂住脸颊低下了头。就连这个动作看起来也像发条人偶一般。
「嗯、再多说一些可以作为情报的事吧。你们散发出了不错的气味,不是我的敌人」
气味,这个奇妙的词让三人不由得感到一片呆然。恰丝慌忙地把鼻子凑到自己的手腕附近,试着闻了闻味道,理所当然的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啊,没什么深层的意思。话说回来,你们好像相当讨厌那个宰相呢,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挥动久被束缚后重获自由的双手,确认着身体状况,露比沃芙向她们问道。这三个人看上去实在很有趣。对于被男性所养育大的露比沃芙来说是个新鲜的光景。
话题一个接一个飞跃,吵吵闹闹地展开内容的样子简直好像鱼儿咬住垂饵一般。露比沃芙和她们视线相交的时候虽然会附和几句,即便如此仍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喧闹不止。提高了赋税却降低了俸禄什么的,对年轻的女官动手动脚什么的,在不停说着小小的牢骚之后,亚莉亚突然降低了音量。好像是受到她的影响一般,艾露米娜和恰丝也向她靠近。
「这不是能够高声谈论的事情来着,有传言说阁下正在准备着对托莱安发动侵略战争」
艾露米娜和恰丝睁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彼此交换了视线。两个人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托莱安是与古拉迪斯的南面相接的国家。土地肥沃,农业发达——露比沃芙只了解到这种程度。毕竟就算不知道邻国的国情,作为盗贼也能生存下去。
「请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说的,这也只是个传言而已。但是,这里最近正在向国内的男子征兵不是嘛。我们国家往昔虽然曾因为金矿的采掘而一时荣华至极,但是金矿也枯竭已久,所以好像想要得到能够开垦为肥沃两天的托莱安的黑土」
用手扶住额头,露比沃芙开始思考。她所成长的那个矿山的确是金矿采掘的遗迹。但是,现在却一粒砂金也淘不出来。正因为人流从那里渐渐散去而成了废矿,盗贼团才会住在那里。
再加上古拉迪斯的国土将近有一半都处于高山地带。只有很少的平地上种植着麦子,就算将高海拔的山地开垦为农耕地也无法长出作物,还听说过越过山脉的对面便是荒海。与此相对的,托莱安有很多平地,因为黑土十分适合耕作,所以对开始被衰退之影所覆盖的古拉迪斯来说,就算是发动侵略也想要得到土地。而且——
「在来这里的途中,看见了很奇怪的事。农田里的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虽然也有女人还有孩子在帮忙,还是觉得很奇怪」
年轻人因为征兵所以才不得不离开农田,这样的话就能接受了。还有农夫们那危险的视线,是因为儿子或者丈夫被拉去当兵的不满的表现吧。
「嘛、这样的话传闻就是真的?……」
艾露米娜青着脸低语。旁边的恰丝则是一副坐立不安无法冷静的样子看着露比沃芙。
「会发展成战争吗?这、这种事已经够了!会死很多士兵的……!还想着如果殿下加冕的话国家就会渐渐好起来……夏缇娜大人,请务必守护古拉迪斯!请不要让人们死去!」
亚莉亚和艾露米娜安抚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恰丝。但是却没有责备她。她们两个也在考虑着同样的事吧,察觉到这一点的露比沃芙叹了一口气。
「麻烦了呐。说我是什么公主、殿下、接受加冕,我也没什么实感,应该说根本不想做那种事」
吃惊地抬起头的恰丝的脸上漂过一股悲壮的感觉。先是发了一下呆,然后便皱着脸哭了起来。
「这孩子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士兵。我的儿子也……」
艾露米娜用着沉重的声音说道。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示出来,却很明白的包含着对露比沃芙的责备。
说实话,露比沃芙已经腻了。作为盗贼活下去,从今以后也是一直如此——自己是这么想的。但是同伴们却惨遭杀害,结果自己真的是公主,所以要为国家做些什么?不讲理也要有个限度。所以完全不想成为什么女王。但是——
「不要弄错了呐。我又没说我什么都不做。同伴们被杀了还沉默无言的话,会让盗贼之名蒙羞的」
听见这句话的三个人不禁睁大了双眼。恰丝停止了哭泣,将变红的双眼转向露比沃芙。
「盗贼?是说夏缇娜大人?」
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的确,这位被尊为公主的少女说起自己身为盗贼的经历的话,让人感到惊讶也是正常的。露比沃芙当然具备这种程度的判断力。但是,自己也不会感到自卑,并以此为豪。
「没错。普通的少女被绑起来,脸上还沾着血,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个不是鼻血……」
「不是不是。算我求你了别把布团往我鼻子里塞」
亚莉亚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睁大了眼睛。好像在她看来,那是露比沃芙喷出的鼻血。
「那么,为什么脸上都是血?公主殿下好像没受伤来着……」
艾露米娜说着,三人的目光集中在露比沃芙身上。正面迎着她们的视线,露比沃芙满不在乎地说了出来。
「因为被散发出讨厌气味的家伙碰到,所以咬碎了他的手骨」
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刚才沉默无言的三个人开了口。
「嘛、那还真是……了不起的牙齿和下颚……」
亚莉亚绞尽词汇,总算是挤出了一句算是褒奖的话。
「没什么了不起,因为是狼所养大的,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喽」
「狼、吗……」
艾露米娜的声音里仿佛气若游丝。带着无法置信的表情看着露比沃芙。只有恰丝很感兴趣地探出身子。好像刚才的哭泣没发生过一般,眼中闪着光芒。
「这样的话,夏缇娜大人就是狼公主了呢。肯定很厉害吧」
开来恰丝好像抱有着露比沃芙是故事的女英雄这样的幻想。但是,露比沃芙却不打算回应她的期待。把看不顺眼的那群家伙——乌尔库还有奥蒂斯什么的给狠狠击溃以后,国家要怎样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就当成说出来的话好像会变得很麻烦所以并没有将之化为言语。与此相对不由得发出了苦笑。
「那个夏缇娜的称呼,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叫了。我在这十五年间,一直都是露比沃芙。殿下也好公主也好,听起来总觉得有点不舒服。至少你们要用露比沃芙来称呼我」
至少你们。
这句话很有效。感觉对殿下来说自己是特别的,有着充分的效果。三个人的嘴边马上笑开了花。那是得意的笑容。
「那么,我们就称呼您为露比沃芙大人」
艾露米娜和恰丝听到亚莉亚的话以后都点了点头。露比沃芙看到以后悄悄吐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被人用其他的名字来称呼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三个人也和杰伊德一样,以后会派上用场。当然,不会让她们死去。不然的话就和摩尔达的,布拉迪・方古的信念相违背了。就让她们作为情报的提供者吧。
「那么,我们就先行退下了。上面有命令,必须将您的房间上锁,但是——」
说着准备离开房间的亚莉亚,突然神情变得十分认真。剩下的两人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露比沃芙。压低声音,警戒着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说道。
「杰伊德大人今晚会来这里。请相信那位大人。肯定会成为殿下……不,露比沃芙大人的助力。那是因为——他是前宰相柯尔克特的儿子」
露比沃芙不由得抬了抬眉毛。杰伊德的名字出现在了自己意料不到的地方,的确柯尔克特是将公主带出城堡的男人的名字。
正在脑中思考这些的时候,女官们已经行礼过后早早离开了房间。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情报。
杰伊德和女官们已经可以算是自己的同谋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意图传达了多少,基础打的还算不错。
这么想着,露比沃芙将背着的剑从鞘中拔出。把从小便熟识的搭档抱在胸前。
用双手拿着,马上就察觉到了异变。剑柄和剑鞘处附着了奇怪的赤色印记。
让人想起用来封住信口的蜡。在乘上马车之前,趁着自己晕过去的时候弄上的吗。
用手去擦也擦不掉,用指甲去刮也是一样。难得的装饰不就被糟蹋了吗,不由得很生气。为了确认状况而将手搭在剑柄上的瞬间,胸口更是一震——拔不出来。
不论用多大的力气,剑还是像和鞘溶接了一般纹丝不动。露比沃芙咬着牙盯住赤色印记。这的确是封緘。虽然露比沃芙不在这把剑旁边的话无论是谁也无法拿起来,但是现在却保持着无法使用的状态。敌人也并不愚蠢——这把剑已经只能棍棒或者杖来使用了。露比沃芙放弃了尝试,将剑重新背在背上。
奥蒂斯等人将之称为。
。原来如此,的确是和王者所持的剑相应的名字。
只有王族才能使用,这句话如果是真的,自己就毫无疑问是古拉迪斯的公主吧。虽然不愿承认。
一边想着一边叹气,走向床边的窗户。
和广大的房间形成对比,窗户很小。只有从肩到头的高度,横幅也只有双肘张开这么宽。对冬季漫长,大雪纷飞的古拉迪斯来说,建筑物是这样的构造也是理所当然的。室内的热气如果溜走的话就会冻僵。
左右推开饰刻着唐菖蒲的浮雕的窗板——不由得撇了撇嘴唇。凿穿墙壁而成的窗户上下一共嵌着四张铁格子。门和墙都能看见微微的风化的痕迹。如女官所说,这里好像的确从十五年前就是为了公主而准备的。但是格子是用全新的铁所铸成。能看出来是最近才安装上的。
认为自己被盗贼囚禁了什么的,完全是在说谎。一开始就预测到露比沃芙身为盗贼,才会采取了这样的措施。为了阻止自己逃走。
不由得气上心头,无可奈何地咬住嘴唇。
抓住格子向外眺望。视线所及的高山地带,鲜明地看见了影子的深浅。朝着那条棱线的对面,太阳渐渐西沉。地面好远。外壁上估计没有立足点,而且又有格子的阻碍,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用鼻子哼了一声,粗暴地关上窗板。总而言之,现在只能等待杰伊德的到来。首先要从那开始。他说过已经准备了逃路。这样的话,自己也要做好与之相应的准备。
粗略地环视了一下房间,寻找着能派上用场的东西。点了点头,站在镜台前。
大大的镜子上映出的身姿毫无疑问是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皱皱巴巴的上衣,宽大的裤子,编织而成的长筒皮靴。为了背剑而系在身上的革制的剑带,还有那把剑。不论怎么看也不像个公主。确认了这一点,稍稍放下了心。
「我是盗贼。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不是公主,更不会成为什么女王」
向着镜中的自己这么宣言道。只有一个目标。为同伴们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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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国和神具


每名伽丁安在城里都有分配到的自己的房间。虽然称不上十分宽广,却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沉静下来的场所。从三年前开始便是这样。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中断消失了。太阳已经西沉。
关上窗户,点燃了暖炉。比起施加了发光魔法的灯,杰伊德更喜欢摇摆着的火焰的光亮。但是,今晚就算看着火焰,心情也仍然一片沉郁。想到前方等待着自己的艰苦,便更加如此。
杰伊德没有双亲。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世了。带着弑王的污名,被毒矢射中。
被诬蔑为谋反之人的妻子,母亲患上了心病,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遗留下来的杰伊德被远亲收养,在那里学习魔导。成为伽丁安,也是为了替父亲昭雪遗恨。
父亲,凯利是宰相。从女官那里听说,父亲深受国王的信任。现在的宰相,乌尔库在当时是国军魔导骑士部队队长——伽丁安的首领。即现在的奥蒂斯所处的立场。
国王和王后先后去世,乌尔库从[x]母那里接收了遗留下来的公主。为了将公主养育成优秀的女王,决不能让公主受到不彻底的教育。保护王族是伽丁安的第一要务,所以由我来养育公主。这是对于两位陛下的忠诚。他是这么说的。
当然,这件事没有得到凯利的允许。虽然伽丁安的首领有着和宰相同等的权限,但作为国王的代理是宰相的职务。事实上,当时有着最高权力的是凯利。
凯利察觉了乌尔库的意图。教导公主,让她仰慕着自己长大,然后等她作为女王登上王座后,再从背后操控她。虽然凯利极力主张不能这样,但是在当时,诸侯们已经被乌尔库收买。
他们就这么驳回凯利的主张,反而说凯利・柯尔克特宰相才是阴谋策划篡位的逆贼。被逼迫的凯利为了从乌尔库的手中救出公主,将和公主一同带离的王城。在逃亡的最后,被追兵的毒箭射中,即便如此他还是逃走了。数日后凯利的遗体被发现,但是公主却不在他的身旁,也消失无踪。
从那时起经过十五年直至今日,公主回来了。被出乎意料的猛兽所养育。
奥蒂斯知道她已经成了盗贼。所以文书上的记载的内容有伪造的部分。为她准备的房间也是,安装了新的铁格子。但是,工匠是由杰伊德所安排的,还算幸运。住在古拉迪斯里上了岁数的大多数工匠们至今也仍然仰慕着柯尔克特,在铁格子上稍稍做了些手脚。
站在装于墙上的穿衣镜前。脱掉上衣,上半身[x]露的身姿映于镜中。右肩的刺青也清晰可见。
杰伊德在伽丁安入队的时,遭到了已经坐在宰相之椅上的乌尔库强烈反对。虽然有着突破各个艰难试验的才能,但是决不能承认谋反之人的儿子处身于王城之内。虽然这么说,实际上是害怕他为凯利而前来复仇吧。
魔导师之名不得虚假。魔法的发动,和其名有莫大的关系。
许可这样的杰伊德入队的是奥蒂斯。奥蒂斯・马林贝尔。乌尔库・马林贝尔的儿子。
奥蒂斯许可杰伊德入队的条件便是,在他的肩膀上刻上这枚刺青。能够很快察觉杰伊德的所在之处,就是这样束缚的印记。
能够监视杰伊德的行动的话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乌尔库称赞了自己的儿子。并且这十五年,自从入队以来,杰伊德一直忍受着他们极为阴湿的苛责虐待。
让杰伊德在众人面前朗读那卷文书,让他自己亲口吐出对凯利的骂言与诽谤。特地让他就职副队长,受到部下们的非难与嘲笑。马林贝尔就是这么笑里藏刀,折磨着柯尔克特。将阻碍自己篡位的怨恨加之与杰伊德身上,以此为乐。
公主找到了。那对父子肯定会对公主出手吧。为了阻止他们,自己忍耐了三年。自己一定要救她。
这么想着,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可笑。那位少女也不是有着让别人要救她的可爱性格。看上去倒是像会自己打破槛栏逃出去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十分惊讶,真的是公主吗,这么怀疑过。但是那绝不屈服的强烈视线确实很可靠。好歹总算是说服了她,能够加入自己这边实在是件幸事。
因为已经拜托照顾她的女官传话了,所以她应该在等着自己才对。还有潜伏在城内的协助者们也是。必须早早准备完毕。
虽说日落之后变得凉爽,现在仍然是夏天。从暖炉里发出的热气让房间里变得十分闷热。汗滴从杰伊德瘦削的下颚滴落。
在镜中确认着刺青的位置,将手中拿着的叠厚的布团塞进嘴里。然后——





注意并确认着人的气息,站在公主的寝室门前。用准备好的钥匙迅速地打开门。
「要进来的话至少打个招呼吧」
这么说着出来迎接杰伊德的公主,带着无畏的笑容。
「看样子是注意到我来了。那么,也没必要打招呼了吧」
「也是」
耸着肩的公主——露比沃芙这么回答道。看上去十分沉稳的样子。
注意到她的打扮有点奇怪,杰伊德皱了皱眉。一匹白色的布围在她的腰上。
将视线移到床上,床单被切的七零八落。看来床单好像是——大概是用牙齿咬开,然后长长地连在一起。虽然不明白要拿来干什么。
「这身衣服比较适合你嘛」
露比沃芙说道。恍神中的杰伊德在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但是马上就理解了她的话。
杰伊德现在没有穿着表明伽丁安身份的绀青色的制服。而是旅人一般的轻装。没有任何防具,唯一的武器便是那把佩剑。胳膊下夹着一卷绳索。
「这身衣服的话不会散发出讨厌的气味」
气味,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得把鼻子靠近了袖口。露比沃芙则是“人类还真是会做出相似的行动”这么轻轻嘀咕道。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气味来着,嘛、无所谓了。你说的逃跑路线,告诉我吧」
在催促下,杰伊德靠近了窗户。打开窗板,铁格子露了出来。
「不会要说从那里用绳子降下去吧?又没有那么大的缝隙」
露比沃芙在他的背后向这边窥视。如她所说,格子间的缝隙十分狭窄,连头也过不去。普通来说想把铁格子破坏也是很难的吧。但是。
「这么做」
说着,用手抓住从右边数起的第二根铁格子。轻轻用力将之抬起,稍稍一拧,就取了下来。露比沃芙好像很佩服似的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接过了刚才还在格子上的铁棒。在她仔细端详的时候,杰伊德已经用同样的方法取下了另一根正中的铁棒。
「这样就能通过了吧」
说着,将绳索系在剩下的格子一端。
「想从内部出去果然是不可能的吗」
「不被任何人碰到的话,也还可行」
对于露比沃芙的提问,杰伊德的回答很冷淡。有数千人在城内活动。其中当然也有马林贝尔派的人。想要不被任何一个人撞见而出到城外,需要很大的运气。露比沃芙也明白这一点,只是说说而已。
「我先出去。高的地方没事吗?」
「没问题」
对着那有力的声音回答点了点头,杰伊德窥向窗外。下面一个人也没有。在夜晚中看去,丛生的杂草高过脊背,一片黑暗。足够隐藏住人的身形。
确认以后滑到了外面。用手抓着绳索,站在墙壁上,注意着不发出声音,降了下去。站在地面上抬头望去,露比沃芙和杰伊德同样,不、比他更加流畅的动作降了下来。漂亮的着地。
「这边。出城了」
小声催促着,低下身子迈开脚步。但是露比沃芙却摇了摇头。
「怎么了」
「我要把奥蒂斯那家伙给揍飞。为此才出来的。去他那里」
赤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野兽的眼瞳。静静的杀意从中散发而出。
「这把剑上的奇怪的印记,是谁弄上去的?是你的话,马上解开。不会杀了你的」
还真是说了危险的话啊。杰伊德叹息着说道。
「那是奥蒂斯大人——不、奥蒂斯所施加的封印。本来的话只有施术者才能解开。杀了他的话封印就没法再次解开。他的那种性格的话就算威胁也还是不会松口的就是了。但是,我的老师有可能解开封印。所以先去老师那里。不这么做的话,没法战斗吧?而且,我的同伴们应该也在老师那里。要和他们合流」
露比沃芙沉默了一瞬——啧了一声听从了杰伊德的意见。并排碎步急行。弹开了清冽的月光。
城中大都有着在战争之际,被攻陷之时用于逃亡的出口。当然建造得让人不易发觉,现在就要利用其中一个出口。
打开隐藏在墙角的门,出现了延伸至地下的阶梯。全无照明,阶梯的前方被黑暗吞没。
「我虽然还算能看见,你怎么办?当心摔倒」
「我来点灯。你先进去」
催促着露比沃芙,杰伊德开始咏唱咒文。
「月之影照亮夜晚,月之鳞粉溢自影中——」
如同歌唱一般,声音从杰伊德的唇边流出。放在胸前的双手发出淡淡的光辉。
「由杰伊德・柯尔克特所引导。月光之蝶随之呼出」
从杰伊德的手中,一羽发出模糊光亮的蝴蝶飞舞而起。好像是引导一般飞入了小门。鲜明地照亮了狭窄的阶梯。
「走了」
进入其中,关上小门,杰伊德走下阶梯。露比沃芙跟在他几步之后。
阶梯之下是长长的通路。本来就是用于逃亡,所以在途中有很多为了扰乱追兵而设的无用岔路。但是杰伊德完全没有弄错道路。作为将守护王族为本来要务的伽丁安,必须确保逃亡的路径。
露比沃芙默默地跟在后面。因为太过安静,杰伊德不由得向后面看去。被蝴蝶的光芒所照亮,葡萄酒色的短发微微摇晃。气息完全没有紊乱。实在是野兽一般的少女。
「你在看什么?盯着人家的脸」
虽然只是回望了那么一瞬,还是被注意到了。一边跑着一边发出明亮的声音的露比沃芙漏出了少许的不满。
杰伊德有点迷茫。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可能会惹你生气……不过你走在后面,有种被野兽追赶的感觉」
这个回答让露比沃芙笑了起来。
「那还真是抱歉呢——因为是你我才跟过来的。如果你也一直称呼我为殿下、公主什么的话,我肯定会无视你就是了。嘛,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可以利用,当然也有这一点原因在」
毫不在乎地说着,又笑了起来。但是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不如说,这种态度让人很愉快。
不知走了多久。在已经无法判别的地方,终于看到的出口。走上阶梯,跳起来推开了天花板上的门。盖在其上的尘土四处飞散。
城下都市贝伊塔斯的隔壁,黑暗之中浮起了一片白色。奔走穿过街道,来到了远离村落的森林的入口。
附近感到了人的气息。露比沃芙摆好架势。
「杰伊德大人」
压低声音,从树丛的阴暗处出现的是罗贝尔。
「照您的指示,从马棚的看守人那里准备了骏马。请务必守护好殿下。为凯利大人昭雪遗恨」
如同恳求一般低下眉头,发抖的唇边明显起皱。
罗贝尔爱戴着曾是宰相的凯利。不仅仅罗贝尔。百姓和城堡内工作的人们,都知道凯利是国王的忠臣,爱戴仰慕着他。乌尔库和诸侯们十分嫉妒,排斥凯利夺取了古拉迪斯的政权。为了那一己私欲。
用手制止住警戒中的露比沃芙,告诉她罗贝尔是这边的同伴。虽然好歹是解除了误会,她好像还是很讨厌罗贝尔穿着的绀青色的制服,不高兴地歪了歪嘴唇。
「抱歉,罗贝尔。给你添麻烦了。也帮我向马棚的管理人道谢。——你们对父亲的爱戴,真的十分感谢。但是,我就要因为这件事成为真正的谋反之人了。虽然可能会有点痛苦,以后在人前还是不要做出支持柯尔克特的言行了。就算被骂也不要在意」
好像是要盖过“您在说些什么”的罗贝尔的声音,杰伊德说道。
「首先最重要的,你要为你的孩子们考虑考虑。……我的母亲也是,不想让他们有和我一样的回忆」
杰伊德对罗贝尔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包含了太多悲伤,罗贝尔无法正视。用绞住一般的声音,低喃一句“是”,已经是极限了。
「路上,请务必小心」
杰伊德回应着罗贝尔的敬礼,乘上了马。露比沃芙坐在他的后面,用手抓住缰绳。罗贝尔保持着敬礼的姿势,远望着马上的两人消失在森林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为止。





光之蝶在马的鼻尖飞舞。
骏马穿过树木之间的缝隙,踏在长长延伸的茂密杂草之上。虽然也有街道可走,但是自己已是逃亡之身。没法像以前那样堂堂地来往于大路。
「要去哪里。你老师住的地方?」
露比沃芙从背后问道。因为她贴着自己的后背,声音随着振动传达了过来。
「现在赶往托莱安。老师住在国境」
「还真远呐。在那之前居然都没法用剑……」
就算没看着正面也知道她的脸颊鼓了起来。就是那样不高兴的声音。而那声音突然消失了。
「……有点奇怪」
「欸?」
对于露比沃芙的低语,杰伊德反问了过去。
「马的脚步变得不灵活。呼吸也变乱了」
「不是累了吗?」
这么回答着,杰伊德也觉得有点奇怪。应该是让马棚的管理人的准备了骏马才对。从开始奔走到现在也没有经过很长的时间,而且是从树木之间穿梭,跑的也不快。虽然是两人搭乘,就算是普通的马也不应该呼吸急促到这个程度……
马匹的荒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森林里格外分明。步调渐渐变缓,最后停了下来。
「跳下去!」
露比沃芙叫了起来。于此同时从马上跳了下去。杰伊德也在瞬间跟在她的行动之后。
咚,和着一声沉重的声响,马倒了下去。腹部不停起伏,痉挛的嘴角不停涌出泡沫。眼睛也浑浊无力。
「到底是怎么了……」
为了让它轻松点,杰伊德卸下了马具。但是看上去毫无作用。已经陷入濒死之中。
「喷出了泡沫,是被下毒了。大概是迟效性、一激烈运动身体内的毒便会蔓延散开这样的药。真是残酷」
看着马的样子,露比沃芙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好像是哀怜瞳孔放大看向天际的马一般,轻轻地拂过眼睑让它闭上了双眼。
咬住嘴唇,杰伊德俯下身。到底是谁做出这样的事……
罗贝尔?不对。想要相信不是他做的。那么——是马棚的管理人?
没错,这样的话就能想通了。对马匹很熟悉,对马棚的管理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管理人装作是自己的协力者,实际上是马林贝尔那边的人。
「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听见露比沃芙的声音,杰伊德抬起头向那边望去。从编好后垂下的鬃毛所盖住的马脖那,看到了烙痕一般的印记。曾经见过的印记——奥蒂斯的缚印。
毫无疑问。给马下毒的是马林贝尔那边的人。奥蒂斯既然已经在马上施加了缚印,那么他也知道了今晚杰伊德和露比沃芙的出逃。
将杰伊德的计划泄露给奥蒂斯的是城里的人。因为并没有和女官们说到逃亡的事,那么不是罗贝尔的话就肯定是马棚的管理人。
「不妙。被对方知道了我们的方位。追兵很快就要来了」
「那么就跑吧。不留下足迹就好。踩在地面上露出的树根和石块上走过去。树枝也不要折断——这样尽力就行了」
将手扶在附近的树干上,露比沃芙确认着方位。白天太阳当头,苔藓比较少的方位是南方。
露比沃芙首先冲了出去,杰伊德也开始奔跑。蝴蝶在露比沃芙的身边飞舞。
露比沃芙脚程很快。并且她已经习惯了在森林中穿梭。杰伊德仅仅是跟上她的脚步已经尽力了,她也在稍稍拉开距离以后便放慢速度等待杰伊德。就这么循环着。
奔跑的途中,杰伊德有种自己口中有什么苦涩味道渐渐散开的感觉。
大致可以料想到马林贝尔的意图。只是给予杰伊德暂时的自由。将为公主房间安装铁格子这件事交给杰伊德也好,其他事情也好,都是为了让反抗因子升温。
……罗贝尔没事吧。
挥开杂念,现在要专心于奔走这一件事上。虽然右肩上仍残留着痛感,但也还是用毅力打消了对疼痛的注意。已经对这份疼痛有了觉悟。
不只有多少次,树枝划过脸颊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露比沃芙停下了脚步。好像一碰便会全身麻痹的程度,紧张感涨满全身。在警戒着什么吗,连问也不用问。
「讨厌的气味过来了」
「很近吗?」
气味,到底指的是什么虽然杰伊德现在还不明白,但是她好像有着动物一般的感觉。相当靠得住的能力。
听见杰伊德的话,露比沃芙露出了稍稍有点困扰的表情。
「还有一点时间。但是,接近的速度快的异常。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总而言之,先藏起来吧。你用剑的技术怎么样?」
「训练时候的成绩是不差,但是几乎没什么实战经验」
「那就把佩剑给我吧。现在我等于就是空手。你还有魔法可以用对吧?」
杰伊德表示同意,取下了佩剑。接过剑的露比沃芙很快地别在身上,用如同猿猴一般轻巧的姿势登上了附近的树木。从树梢的间隙向下招手,杰伊德也在这棵比较稳固的树上隐藏了身形。粗大的树干在脚下吱吱作响。确认了立足点之后消去了光之蝶。周围恢复成一片黑暗。
「能顺利的话就好」
轻轻说了这句话以后,露比沃芙陷入了沉默。
追兵的气息已经到了连杰伊德都能清楚感觉到的近处。分开茂密的草丛,出现在已经慢慢习惯月光的杰伊德的视野内的的三人,穿着自己已经看惯了的绀青色制服。
屏住呼吸,静下心来尽全力消去自己的气息。身旁的露比沃芙也压低了呼吸。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反握住了已然出鞘的佩剑。如同正在狩猎中的野兽一般静寂无声。要是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话,好像会陷入她简直就要从这里消失一样的错觉。杰伊德不由得皱了皱眉。这竟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三个人影不停地向四周东张西望。看见他们的身姿,杰伊德心中感到一阵奇怪的不宁。
自己和露比沃芙直到中途还乘在马上。失去了马匹之后也还有露比沃芙的引导,连羊肠小道也流畅地穿过。但是对方一直都是徒步。并没有骑马的迹象。会这么早就被追上吗。
露比沃芙说过。『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无意识地反复回味这句话。是人,又不是人的东西……
想到之后,杰伊德不由得震撼了。那不是伽丁安。
其中一个人影突然抬高了视线。距离近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那双眼睛马上就要发现这边了。
露比沃芙啧着舌跳了下去。反手握着那把佩剑。想要在对方出声呼喊同伴之前,切断他的喉咙封住他的行动。但是——
「不行!不要砍!」
杰伊德叫着,降下地面追在露比沃芙的身后。在穿着绀青色的人影的对面,她踩紧地面收住攻势。
人影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敌人慢慢地张开了嘴。
在举过头顶的佩剑切开敌人喉咙的前一瞬间,杰伊德抱住露比沃芙滚到了旁边茂密的草丛中。液体从敌人张开的大口中喷出,灼烧着刚才露比沃芙所站立的场所。
「是酸液!砍了他的话会有更大量的酸液飞散出来!快离开!」
杰伊德扔下这句话,冲了出去。露比沃芙没有回答。将身形隐藏在草丛中,消去了自己的气息。以此表示了理解。
他们是亚希德・多尔(Acid・Doll、酸液人偶)。是身体内侧注入了酸液的人形魔导兵器。因为是使用死去人类的肉体所制作,所以和实际存在的人很相似。但是,因为其制法违反了道德,所以是被禁止制造的兵器。
开发了其制法的是伽丁安时代的乌尔库。他醉心于研究这样的魔导兵器,注入了大量的心血。现在也主持着古拉迪斯王城内一年一度的魔导研究评议会。
这些人偶没有自我。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是可以完美操纵的人偶。在接近战中就算砍了他们,也会让对方身处大量酸液之中,而不能随便靠近。所以杰伊德阻止了露比沃芙。
自草丛中飞奔而出的杰伊德将视线投向人偶们。和部下们相似的面容。
在他们张开嘴放出酸液之前,杰伊德已经放出了魔导术。
「由杰伊德・柯尔克特所引导!疾风之枪随之呼出!」
螺旋状凝缩的风化为枪矢,刺入了站在前面的人偶的胸口将之贯穿。半途,人偶的身体爆炸开来,碎片四散。酸液飞落,周边响起了草木焦灼的声音。
剩下的两只人偶向杰伊德吐出酸液。侧跳躲过攻击的杰伊德继续后退拉开了距离。其中一只追了上来。
人偶的动作在人类之上。就是这样设计而成的。刚才拉开的距离马上被缩短,杰伊德被捕捉在人偶的射程之内。
疼痛在右肩走过,感觉到全身流下冷汗的瞬间,从旁边的草丛飞出的白色的什么东西打在人偶的头上。人偶被撞飞,白色的什么东西马上回到了草丛中。
「不砍的话就行了吧!」
说话的是露比沃芙。手中拿着白色的带状物。是撕开床单连接而成的带子。其一段包着石头还是什么,那个好像很重的结吸引了杰伊德的视线。
将身子半隐在草丛中,露比沃芙来回挥舞着那个钝器。被那个打中的话,应该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用视线致谢以后,杰伊德向着倒下的人偶放出螺旋的风之枪。酸液散落。
最后的一直也迫近了杰伊德。绕到身后的露比沃芙用简易钝器打在他的背上。向前倒下的人偶在杰伊德前双膝跪地,但是这次的冲击较轻所以马上又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把目标从杰伊德改为了露比沃芙。虽然露比沃芙已经早早地在草丛中隐藏了身形,但是人偶还是做好了朝她跳去的姿势。
「由杰伊德・柯尔克特所引导!息吹之楔随之呼出!」


杰伊德把手放在附近的树干上,念出咒文,然后离开原地。随着破土的声音,刚才他所站的地方伸出几条木根。将人偶从背后刺穿。人偶不停颤动,被酸液桌啥的树根上冒出烟雾,不多久便腐朽折断了。
「这些家伙到底是这么回事……」
呼出一口气,自草丛中露出脸的露比沃芙问道。扔掉包在布里的石块,重新把袋子卷在腰上。
「亚希德・多尔。似人非人的魔导兵器」
听见杰伊德的回答,露比沃芙用感觉到很奇怪的目光看向被烧灼过后的痕迹。
「这些家伙想用酸把我融掉……奥蒂斯那些家伙虽然称呼人家为殿下,其实是想杀了我?」
「就这么被杀了的话说不定还好点」
杰伊德轻轻嘀咕着,向前迈出脚步。右肩越来越疼痛,就算是一刻也想早点到达老师那里。一边走着,一边再次唤出月光蝶。
迟了半步的露比沃芙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扬了扬柳眉。蝴蝶的淡淡的光辉下,红玉的眼瞳像火焰一般摇晃。
「死了比较好?什么意思」
不容自己保持缄默的语调。不过杰伊德本来就有没有隐瞒的意思。如果露比沃芙是个普通的少女的话,需要慎重选择不会伤害她的话语来应对,但是这个盗贼娘有着钢铁一般坚强的精神。那锐利的眼神便是证据。
「那群人想要的不是公主也不是未来的女王。而是能用使用的信仰所指的对象」
「是指这把剑么。这到底是什么。的确只有我才能拿得动,也十分锋利。但是也仅此而已」
「知不知道洛瓦斯?」
杰伊德唐突的问题,让露比沃芙皱了皱眉。然后摇了摇头。
「洛瓦斯是创造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爱着这个世界。但是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会毁灭之毁灭。所以洛瓦斯将四肢变为四件神具,分别赠与四个孩子,命令他们守护这个世界」
「神话吗。和这把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这就是其中的一件神具?」
实在是太可疑了。但是杰伊德就这么盯着自己,默默点了点头。
「右腕是<引导之剑>。左腕是<荣光之宝冠>。右脚是<守护之盾>。左脚是<审判之天秤>。这四件神器各自托付给了名为古拉迪斯、科罗纳德、萨尔瓦罗斯、托莱安的四个孩子」
「这些名字是……」
「没错。国家的名字。传说洛瓦斯的孩子们就是这四国初代的国王。因此这四国都被称为神国」
露比沃芙深深叹了一口气。皱着眉,一边迈开步子一边抓了抓头。
「也就是说,那啥。我是神的子孙?」
「正是如此」
听见肯定的回答,露比沃芙再次叹了一口气。有点焦急地嘀咕着什么。
「不好笑的笑话还是算了吧」
「因为是传承下来的文献所记载的所以也没办法。而且你还持有着<引导之剑>。虽然刚才你说那只是把很锋利的剑,不过你知道那把剑连岩石也能切开么?」
听见这句话的露比沃芙不由得哑口无言。转身看向她的脸,红玉一般的眼瞳瞪得更大了。
「看那个表情好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呐」
「哪会有把剑往岩石上磕的傻瓜」
「说的也是」
杰伊德微微笑了出来。
「古代的王们使用<引导之剑>切开群山,挖掘金脉。虽然现在金矿已经被采掘殆尽就是了」
「我知道。雷塔纳也是座废矿。——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说死了还比较好是什么意思」
因为被笑所以生气了吗,露比沃芙声音里不高兴的成分更浓了。是在因为不知道剑的能力而闹别扭也说不定。
「<引导之剑>只有在继承了古拉迪斯血脉之人,或者代理人在剑的主人身边时才能为之所用。反过来说,剑的所有者便有着成为王的资格。人民对于持有着神具的王寄予着绝对的信赖。马林贝尔想要利用他们的信仰心来通知这个国家」
「马林贝尔……啊啊,乌尔库」
「奥蒂斯也是。奥蒂斯・马林贝尔。乌尔库和奥蒂斯是父子」
露比沃芙又惊讶地陷入了沉默,扬起了眉头。
「而且那些贵族们也是。群聚在马林贝尔洒下的饵食周围,被饲养的那群人被称呼为马林贝尔派。榨取人民的血汗和税款中饱私囊,甚至觉得这还不够而考虑着入侵托莱安。他们虽然好像一开始也想饲养你,不过看到你的性格觉得不太可能吧。用酸液毁去你的容貌,让你再也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算不这么做,砍断你的手足舌头之类的,无论多少方法都能想得出来也说不定」
「你说的还真是狠毒。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虽然这么说,露比沃芙的语调还是很平静。果然这名少女的精神就如同钢铁一般。
「那些家伙想要的是能够使用<引导之剑>的信仰对象,这我说过了吧?他们打算将十五年前还是婴儿的你养育[x],反复洗脑。让你生下孩子」
「孩子」
包含着相当厌恶的声音。一边走着一边吧嗒吧嗒踏着地面。
「唔啊啊,真恶心。才不要和那种家伙,起鸡皮疙瘩了」
「我的预想猜中的可能性很高。要让很难看管的猛兽安静下来的话让它动弹不得就行了。夺去手足切断舌头,让其无法说话,连自杀也做不到。只让你留下产子的能力。将生下来的王子或者公主按自己的想法养育,操纵民心,让国民为无谋的侵略他国的行为而奔走卖命。就是这样」
「的确,就这么死了也是为了这个世界和人民们好。但是我可没有死的念头。完全不想死」
真坚强。杰伊德率直地这么认为。
不想死,这种感情并不是懦弱。同伴们被杀,自己被捉,就算看见地狱也并不胆怯,那份坚强。当然也并不是没有理解状况。是个头脑清晰的少女。看了刚才的战斗便能明白。
「嘛,我只要把马林贝尔派狠狠击溃出口气而已。——在那之前,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露比沃芙停下脚步这么问道。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感觉有点紧张。
「又有追兵赶来了?」
「不是,既没气息也没有气味。再继续走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和这个没关系,我说你的肩膀怎么了?」
杰伊德不由得吸了一口气。不想把疼痛的表情显露出来。
「别藏着了,我明白的。走路的姿势还有战斗的方法,绝对有地方很奇怪」
何等敏锐的眼力,杰伊德叹了口气。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很快就治好了」
「你在那里忍耐反而会成造成麻烦的。看着就感觉不舒服。让我看看呐」
一边说着,露比沃芙把手伸向杰伊德的领边。好像是用强的也要脱下来。
「放开!——我自己脱!」
因为就算挥开手,她好像也没有放弃的样子只好妥协了。脱掉上衣露出上半身。森林的空气比料想中的更让身体冷了下来。
取下了卷在肩部的绷带,露比沃芙皱了皱眉。然后紧紧盯住杰伊德。
「这火伤是怎么回事?已经水肿了。用烧红的铁块按上去了么?从角度来看好像是自己弄的来着……你有这种兴趣?」
「别说傻话。我的肩上也和那匹马一样,施加了监视动向的缚印。是作为伽丁安的入队条件刻上去的。想要将之消除的话,就只有剥下皮肤或者将其烧毁」
「魔导治疗呢?」
「那么做的话缚印也会再生。自然治愈的话,伤痕会破坏掉缚印的形状,效力也不会恢复」
听到杰伊德的回答,露比沃芙呆住了一般,叹了口气。在已经发红溃烂肿起的伤口中,的确能看见什么印记。歪曲的形状已经崩毁。
「这么放着的话会化脓腐烂的……真是拿你没办法」
低语着的露比沃芙翻了个身。察觉到她是要从自己身边走开,杰伊德慌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会逃的。我去采点草药。你就在这里等吧」
「不是以为你要逃跑。只是你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我会觉得不安。如果伽丁安的追兵出现了,你一个人能赢吗?」
露比沃芙好像稍稍有点吃惊。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你在为我担心?还真是多谢。但是,担心那种还说不定的事,不去管眼前的伤员可不是我的风格」
好像是说教一般的口气。的确露比沃芙有着超越超人的直感,但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杰伊德还是没有放开手。
露比沃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困扰地搔了搔头,慢慢地把<引导之剑>从革制的剑带中取了出来。不明白那个行动的意味的杰伊德皱了皱眉,露比沃芙微微一笑。然后把<引导之剑>扔向他。
杰伊德马上放开了露比沃芙的手向后跳去。<引导之剑>
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交给你保管咯」
完全没有抗议的闲暇,露比沃芙已经扔下这句话走远了。虽然想要追上去,可是才一眨眼,她的身姿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光之蝶在杰伊德身边飞舞。露比沃芙走进了完全的黑暗中。
杰伊德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原地坐下。他的脚程没法追上认真起来的露比沃芙。虽然知道只有她才能拿得起来,也不能就这么把<引导之剑>放在这里。
本应该由自己来救公主才对,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反而被她救了。之前的战斗也是这样。没有露比沃芙的援护的话自己应该已经被酸液淋到了吧。
从裤子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垂饰。上面是刻着金色浮雕的小盒子,镶嵌着一颗表明了『杰伊德』身份的翡翠。里面装着杰伊德三岁时候的肖像画。杰伊德总是双手捧着这枚项链坠子祈祷。
父亲没有坟墓。罪人埋葬在国内的某处,连墓碑也不允许设立。所以杰伊德连为在父亲的墓上献花这件事也做不到。
遗体被收容、检查之际,罗贝尔曾来见杰伊德。他把这枚项链坠子交给了失去母亲,将要被亲戚所收养的杰伊德。
「这是令尊的遗物。除了这个以外什么也没能带出来,十分抱歉」
在十五年前,罗贝尔这么说着,然后低下了头。就算是当时仍然年幼的杰伊德,也从心底感受到了他的温柔。
仅仅握住垂饰,祈祷他平安无事。
这个垂饰对杰伊德来说也是一个劝诫。一定要为雪除父亲的遗憾。公主肯定还活着,等到她归来的时候,一定要从马林贝尔的魔手中保护好她。对着自己这么发誓。
风吹过。将头发绑成一束的细绳慢慢滑落草地。将垂饰放回口袋捡起细绳,正在整理头发的时候露比沃芙回来了。手中握着几片细长的厚树叶。
她轻轻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将卷在腰上的带子取了下来。然后又解开一个扣子,将一端分离开来。在原地坐下拔出佩剑,将树叶的表皮削落。露比沃芙将里面现出的半透明叶肉递给杰伊德。
「吃吧」
说着,也将一片叶子送入自己口中。好像是想证明叶子没有毒。接过以后到了谢,杰伊德把叶子含在嘴中。微微的苦涩中也包含着淡淡的甘甜。
两人平分了叶肉,露比沃芙用取下来的布包住了削落的表皮,平放在石板上,开始用圆形的石块敲打。白色的布立即染上了绿色。
「稍微有点痛。咬紧牙齿」
露比沃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佩剑。要把受到火伤的皮肤和水肿切除。明白到这一点,杰伊德点了点头。
随着刀光一闪,疼痛在肩膀游走。虽然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呻吟。


水从伤口溢出。将其擦干净,露比沃芙把包着树叶表皮的布按到杰伊德的伤口上。绿色的液体滴了出来,在皮肤上散开。暂时就用细细的床单带子代替绷带卷在肩膀上。虽然十分迅速简洁,实际上是很好的处理方法。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恶化了。不过,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开始生效的时候会有点发热」
将剩下的布再次卷回腰上,<引导之剑>也放回背后,露比沃芙竖起一边膝盖坐了下来。的确如她所说,伴随着淡淡的疼痛,整个右臂都在发热。现在就先稍稍休息一会吧。
「手法很熟练的样子啊」
「没这点基本技能的话可没法住在森林里。同伴们受伤的时候,就由身边最近的人来帮忙。这是铁则了」
将视线移到远处,这么回答着的露比沃芙的声音有点低沉。虽然一瞬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马上就明白了。她想了了自己的同伴们。
「你的同伴们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没法阻止」
「就算道歉,死去的人们也不会复活了」
不禁觉得被她狠狠骂了还比较好。露比沃芙的声音就是这么虚弱。正因为了解失去家人的痛苦,杰伊德更加胸口发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沉默静静地流逝。风吹动树梢,响起了枝叶摩擦的声音。虽然长长的前发挡住了视线,也没有将其拨开。
露比沃芙忽然开了口。
「……摩尔达他,最讨厌的就是杀人。很奇怪吧,明明是个盗贼。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必须杀人的时候。不然的话可能自己就会被杀。所以,我也有杀人的经验。不知多少次了。但是在那种时候,摩尔达绝对不会露出好脸色。皱着眉头说『我讨厌那种事』。但是,我肯定会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杰伊德只能沉默地听着。因为明白,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成为露比沃芙的安慰。
「头脑不好,捡回来奇怪的东西还得意洋洋,又笨拙,是个喝醉酒以后又蹦又跳最后扭伤脚的傻瓜,但我还是很喜欢摩尔达」
露比沃芙微微笑了出来。『喜欢』这种感情,满溢在她的胸中。
「长老也是,牙齿几乎都掉光了,是个不认真听人说话的话无论说多少遍也听不清楚的老爷爷。长老酿造的蜂蜜酒虽然我也很喜欢,但是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那时也给我倒了一杯,到最后没能喝到——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看着淡淡回忆着过去的她的身姿,杰伊德的胸口好像被绞住一般的疼痛。救出了公主?尽是些漂亮话。为了替父亲雪恨,而要利用这名少女。应该恨的是自己,涌起了这种想法,痛苦地无以复加。
「还有迪古。在同伴们中,他是最疼爱我的。我直到十二岁的时候还坐肩车。明明说了这样很不好意思」
漏出了小小的笑声。那副样子看起来更为悲哀。
「我喜欢大家。衣服破了有人会为你缝补,想要听故事的时候有人会为你读书……剑也好弓也好,大家会用自己得意的武艺相互切磋学习。真的很快乐。和狼群们的关系也很好」
已经无法回溯的日子。全部被伽丁安夺走了。
「从女官那里听说了。你的父亲救了我呢。感谢他让我和同伴们相遇。但是,如果我没有成为盗贼的话,大家也不会死了。是该感谢还是该憎恨呢……现在就算说什么也没用了」
「抱歉……」
辛苦地绞出这么一句话。无法直视露比沃芙的脸。她用一成不变的平静语调说道。
「你在向谁道歉?向我?向我的同伴们?代替你的父亲?——不对。你只是为了从罪过的意识中逃离才会说出谢罪的话」
没有回话。被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虽然实际上就是如此也说不定,现在的杰伊德无法表明自己的想法。
露比沃芙突然笑了出来。
「嘛,别这么烦恼了。我原谅你。虽然不知道同伴们是怎么想的就是了……你好像也有着相当程度的觉悟和缘由不是么。再说,我一个人的话也没法做什么——你想为自己的父亲雪恨吧?不对吗?」
杰伊德惊讶地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谎言和沉默无法对她通用。有这种感觉。
「没错。要代替因为大逆不道这虚构的罪名受到贬谪的父亲,将古拉迪斯从马林贝尔的支配下解放出来。为此,希望你能好好作为一个公主。人民待望着持有神具的王。希望你能成为民心的支柱」
「那么,就彼此彼此了。你利用我,我也会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有取有得,好好相处吧」
现在,杰伊德终于能直视露比沃芙的脸了。她正在微笑。那是虽然平稳,却又包含了强烈意志的笑容。
「这种程度就好好背负着吧。我也背负着没有守护住同伴的罪这么活下去。两个人分担的话,你不觉得会稍微轻松点么?」
真的很坚强。想着,杰伊德不由得露出了苦笑。而且,『两个人』。不知为什么反复回味着这个词,胸中觉得有点难为情。
风声呜呜。在这篇声音中感到了什么吗,露比沃芙跳了起来。因为这行动太过突然,杰伊德感觉身体的中芯好像冻住了一般。
「追兵吗!?」
「不是,听见了……库娜和佛斯特,他们还活着!正在找我!」
如同在黑暗中看见一线光明,喜悦满溢的笑脸。但是杰伊德却不明白她的话的意味。皱了皱眉头。
「是狼。我的家人。安全逃脱了,太好了……」
读取了杰伊德的表情吗,露比沃芙解释道。
狼。说起来,想起来那时有两匹左右逃走了。说是逃走,应该是露比沃芙要他们逃走的感觉。
「但是,这里和雷塔纳的方向相反。是怎么知道你的所在之处的?」
雷塔纳是位于古拉迪斯北方的森林。因为正赶向托莱安的国境,杰伊德和露比沃芙现在位于中心的城下都市更南方的森林中。
「不清楚。但是,我凭感觉也能知道同伴的大概位置。算是常有的事了。和归主本能有点像来着,就是那个吧」
杰伊德也听说过,搬到远处的饲主,被走散的狗找到的传闻。这与其相似吧。
果然她根本的部分还是野兽,正当杰伊德这么想的时候,露比沃芙突然吼叫起来。不,说长声嚎叫比较恰当也说不定。
吃惊地睁大了双眼。虽然想让她停下,但是不会有人会认为这是人的声音吧。明白这是同伴间在打招呼,杰伊德默默地等待着。
露比沃芙集中注意力倾听。对杰伊德来说只不过是微弱风声的低音从远方若隐若现地传来,露比沃芙回应那股声音,再次吼叫起来。就这样好几次地持续下去。
「将我们正在赶往托莱安国境这件事传达给了他们。明天好像就能汇合了」
「用野兽的话交谈吗?」
「我可是白狼薇安卡的女儿。不懂亲兄弟的话才比较奇怪吧」
露比沃芙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着。的确,自己也见过她统率着群狼的姿态,杰伊德点了点头。
应答结束之后,露比沃芙带着笑容坐了下去。因为和同伴们能够汇合所以感到安心吧。放松下来的杰伊德也能明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还是第一次从心底希望这名少女能够笑出来。觉得那肯定是能够引导所有的人民,让他们幸福的笑容。
「先睡一会吧。我来望风」
「这可不行。我还没派上什么用场,所以能不能先让我做点事呢」
带着稍稍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露比沃芙也笑出了声。然后点了点头。
「知道了。那就交给你咯。稍微睡一会就起来」
枕在木根上,露比沃芙横过身子躺着。是因为信赖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是个不值得警戒的男人呢。
要是前者的话还好,让人觉得还能和她沟通。她是野兽。如果杰伊德发出什么奇怪的气息,肯定会马上跳起身毫无犹豫地就咬过来吧。
正因为相信自己狼的感觉,她才能这么安然地入眠。
结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信任的杰伊德总觉得有点烦闷。也因此完全没有困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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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狼



「是和信件一样的东西」
一边迈开步子,杰伊德一边将魔导如此比喻。
轮换望风几次之后,朝阳升了起来。走了很长时间,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已经走得厌烦了的露比沃芙问起了魔导相关的事情,所以连着理论一并对她说明。但是说了以后,她又嘀咕着完全搞不懂默默地在那里生气,所以杰伊德便用简明易懂的『信件』来比喻。
「咒文就是收件人的地址。在信纸上写着『想要送去之物』。但不为寄件人本身所知晓物品就无法送达。所以要报上名号。想要送去的东西在最后的一节『呼出之物』里制定」
露比沃芙稍稍歪了歪脖子,总算是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杰伊德,提出剩下的疑问。
「这样的话,送来那件物品的又是谁?」
「是精灵。洛瓦斯在为了制造神具,将自己的四肢分裂开来的时候,飞散的血液便成为了寄宿在万物之上的精灵。用咒文与精灵交涉,力量被承认的话,魔法就会开始发动」
「也有不会发动的时候?」
杰伊德点了点头。
「使用伪名的话就不行。精灵厌恶谎言。还有,没有完全理解魔导理论的人、没有才能的人无法得到精灵的回应。与之相反,精灵会主动为才能满溢之人效力。所以老师经常说“我是最强的”这种话」
「哇、真是自信」
「就是这样的人」
说着杰伊德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很尊敬老师。但是在心底的某处也长存着恐怖。觉得那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在本人面前就算是撕裂嘴巴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了……不对,就算本人不在也还是很忌惮。完全是心理创伤[trauma]。
「打起精神嘛,到时候就有好事了」
看着杰伊德太过消沉的样子,露比沃芙说出了鼓励的话。不过那是没有抑扬顿挫的直读。好像在树上看到了什么,将注意力转向了那边。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光芒。
「呐,有没有觉得肚子饿了?」
「欸?啊,是有点……」
早饭只是杰伊德随身携带的一点点事物。她会很饿吧。这么想着,杰伊德觉得很过意不去。正准备道歉,但是。
「那个好像很好吃」
说着,露比沃芙拾起脚边的小石子向着树上繁茂的枝叶中扔去。虽然尖锐的叫声,一个轻小的东西摇动树梢落了下来。露比沃芙高兴地分开草丛朝着落下地点跑去。
露比沃芙回到因为太过突然呆在原地的杰伊德的身边时,手中已经抓着了一只鸽子。虽然被抓着脖子,却没见到它在挣扎。好像已经死了。
「还真是厉害,一击就」
「让它痛苦的话我会睡不好觉的。找些树枝生火吧。我来处理」
说着,她拔出了佩剑。然后皱了皱眉头。
「呐,它的脚上缠着什么东西」
杰伊德看了过去。的确有一个小小的筒状物用皮革的带子缠在鸽子的脚上。
「是传信鸽吧」
带着惊讶和抱歉的心情,杰伊德提高了音量。因为有可能被鹰之类的所袭击,所以为了不让通信在中途断绝,会把同样的文书绑在好几只鸽子上来分别运送,这毫无疑问是谁所饲养的鸽子。
但是也无法责备露比沃芙。本身她毫无恶意,杰伊德自己也饿了。
「身体很丰满,羽毛颜色也很鲜艳……但是,死了的话也只能吃掉了」
「说的也是……」
总而言之,杰伊德检查了筒的内部。打开盖子,取出其中的那卷纸、展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文书的内容是,捕捉从王城中逃脱的谋反之人,保护被其带走的少女。这是从古拉迪斯王城向各个城镇村落的驻兵场所飞去的传信鸽。
「虽然已经做好了觉悟……在这之后,人群中会很辛苦吧」
这卷文书上只记载了搜索的主旨,估计还有记载着二人特征的文书吧。想要弄到事物好像也变难了。但是——
「多少有点困难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是在脱逃中。话说回来还是早点生火吧」
切开鸽子的喉咙,放出血液,一边拔着羽毛,露比沃芙一边这么说道。对她来说,好像食物完全不是问题。不如说作为盗贼,被士兵追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结果,变得忧郁的也只有杰伊德一人。总是想着在这之后的事的话,胸口就好像压了一块重石。如果发生什么万一的话,这样是不可能灵敏活动的。
与他相比,露比沃芙十分沉静。说不定她真的有成为女王的器量。虽然毫无疑问有着王族的血统,但是因为受到特殊的养育才会造成这样的状况。虽然有点不严肃,不过还是觉得很有趣。
一边看着露比沃芙将鸽子阶梯,杰伊德一边用魔法点燃了收集的树枝。然后用同样用魔法唤出碎冰块,放入代替水筒的革袋里。露比沃芙将切细的肉块用树枝串好,刺在火堆旁的地面上。
「至少有点盐就好了呐」
露比沃芙这么嘀咕着,等待肉烧熟。同样在等待的杰伊德心不在焉地看向露比沃芙那边。
承载着从树间漏下的阳光,葡萄酒色的头发带着模糊的红光。好像幼儿一般的唇瓣紧闭着,和发色相同的睫毛之下,红色的眼瞳中映出摇曳的火焰。
在那双唇上涂过口红,头发和耳边装饰宝石,穿上礼服的话,肯定会美的让人惊诧吧。
昨晚,因为她说了『我原谅你』,杰伊德觉得稍稍有点好过了些。今天早上也是,两个人有说有笑。能够这样,觉得有些高兴。
「不,鸽子肉果然还是胡椒吧。呐,你觉得呢?」
将视线从烤肉转向杰伊德,红玉之瞳闪过一丝光亮。那个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幼的多,觉得很有趣。
「柠檬怎么样呢。可以去除臭味」
「啊,也对。嗯、但是,现在果然是想要一点盐呐。就算这么说也还是没有盐也没有胡椒也没有柠檬」
一边说着,两人看向火焰。肉终于烤好了。表面变成了黄褐色,肉汁滴落下来。
吃了一口下去,果然会觉得想要加点盐。没有调味的肉比想象中更难入喉。杰伊德正在伤脑筋的时候,露比沃芙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好像是比较习惯粗食的样子。
作为宰相的儿子被生下来,被老师养育,在王城长大的杰伊德比起身为公主的露比沃芙更加挑食,总觉得有些微妙。
露比沃芙虽然刚刚吃完,又去捉了两三只山鸟。当然这次的并不是传信鸽,而是野生的鸟。解体以后放在火堆边继续烤。
「什么时候能到城镇呢」
「黄昏的时候应该会到达村落。如果口渴了的话,这里有冰」
吞下没有味道的肉片的杰伊德回答道,并将革袋递给了露比沃芙。她将开始融化的冰块取出,舔了起来。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得胸口痛了起来。
露比沃芙并没有抱怨『好热』。古拉迪斯是北方之国,比较起来,这边现在算是夏天。虽然在森林中感觉还算凉爽,白天赶路的时候还是会微微出汗。这样的话不可能会不渴。实际上,刚才把脸凑近火焰的时候,已经看见她好几次拭去额头的汗水。是为了让杰伊德不去介意,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虽然想要道歉,但是这样的话她的好意就白费了。这里就当作没有注意到来表示感谢吧。
在杰伊德为了将肉咽入胃里而努力的时候,露比沃芙已经灭了火,将鸽子的羽毛和残骸藏在了草丛中。消灭人的形迹是盗贼的常识,这么说着。
在杰伊德吃完后,换了新的绷带。虽然还残留着红肿,但是几乎已经不同了。多亏了药草和干净的绷带,但是床单的带子已经短了很多,无法再制作简易的钝器了。
「有一条布的话会很方便。很多时候都能派上用场,还能这样当绷带使用。浸水以后包住什么东西砸人的话,也相当痛呢」
带床单出来好像就是因此。
虽然言行动作有点男性,露比沃芙却意外的很能干。是因为在盗贼团这个大家族中长大的原因吗,心细这一点,实际上也很自然。比起将礼仪当作理所当然的贵族少女,说不定和她在一起会比较轻松快乐。虽然本来她也是贵族少女无法相比的身份就是了。
这么想着,自然地露出了笑容。露比沃芙好像被感染了一般也笑了起来。那个瞬间,胸口隐隐约约地发热起来。并不疼痛,而是有点痒痒的感觉。
「胃已经好了吗。差不多该走了」
说着露比沃芙站了起来。在杰伊德也准备站起来的瞬间,露比沃芙的表情变了。身上迸发出让人麻痹一般的杀气。
马上便察觉了这意味着什么。看向她所朝的方向,摆好架势。
「好奇怪。明明已经完全消除了气息」
随着树叶摩擦的声音,两名穿着绀青色制服带着佩剑的男子从浓绿中现身。一高一矮。小个子的茶发男人露出轻薄的笑容说道。
大胆地笑着,对露比沃芙说道。
「啊啊,的确很完美。但很不凑巧对手是我们」
拔出了佩剑,已经处于临战态势。杰伊德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大个子的男人。
「逃跑的速度还真是快啊,副队长。真是找的我们好苦。居然犯下和老爹同样的罪行,真是已经无药可救了」
从那副肌肉结实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很低沉。记得的确,两个人都比杰伊德年长十多岁。
「迪兹雷利、马库雷。只有你们两个?」
杰伊德自己也觉得是个愚蠢的问题。但这并不是丢给这两个伽丁安的询问。问的是露比沃芙。让她确认一下是否有伏兵。
迪兹雷利——小个子男人说道。
「只有我们两个。诸侯大人们说了要伽丁安放手去做。因为怕了那边的公主」
那口气,已经完全没有对公主的顾虑和敬意。不被人看到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这个意思吧。
杰伊德视线的一角,露比沃芙轻轻点了点头。好像他们并没有说谎。
「看到你的脸,手就开始发痛了啊。公主。你这个野兽女」
紧紧握住拳头,迪兹雷利吐出这一句话。露比沃芙一瞬间皱了皱眉,然后想起来了一般地笑了。好像是终于注意到他是昨天被自己咬碎手指的那个人。
「昨天,是你吗。因为用魔法治好了所以没反应过来。——抱歉,因为我是个傻瓜,所以没有多余的记忆力来去记一些怎么都无所谓的人的脸」
听到这明显的挑衅,迪兹雷利十分气愤。脸也涨红了。但是却没有做出想要突然之间就扑上来的架势。
「已经得到了队长的许可。不问杰伊德・柯尔克特的生死。活捉夏缇娜・蕾・斯卡蕾特・古拉迪斯——但是,断一两只手脚也无妨」
杰伊德不由得一怔。虽然在预想之中,猜中了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如你所说呐」
站在身边的露比沃芙轻轻低语。她好像也在想同样的事。
「你们知道现在马林贝尔正在准备向托莱安的侵略么?」
知道还甘愿做马林贝尔的走狗的话便决不饶恕。不知道的话,可以让他们为之动摇。如果是后者的话——
「当然知道了。公然杀人,居然还能得到奖励,伽丁安所做的,不就是这种事么」
大个子的男人的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声——马库雷说道。好像是看到血以后乐不可支的笑容。
「马库雷,副队长拜托你了。公主交给我」
「本来就是这个打算。要是一个失手让公主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被队长杀了」
迪兹雷利恨着露比沃芙。马库雷只是单纯的乐于杀戮。两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
在双方的视线交错的瞬间,卷起了战争的漩涡。
「由吉尔・马库雷所引导,爆裂的地壳随之呼出!」
「有杰伊德・柯尔克特所引导,光波之盾随之呼出!」
两人同时释放出魔导。地面隆起破裂,飞散的土块向杰伊德和露比沃芙袭来。波纹状的展开的光之盾防住了攻击。但是——
「哪里还有保护公主的闲暇,副队长!」
和飞砾一同向前突进的马库雷的拳头已经迫近了杰伊德的眼前。
「杰伊德!」
露比沃芙上前援护。但是,马上又大步地跳开了。青白色的电击在她之前的立足点炸裂,火花四散。
「你的对手是我,公主!」
叫着,迪兹雷利挥出武器。露比沃芙挡下了从上方砍下的佩剑。
「要调教猛兽,果然还是要用鞭子最好啊」
钢铁咬合着,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迪兹雷利压向露比沃芙。露比沃芙稍稍弯了弯腰。就算是有着野兽一般的身体能力,十五岁的少女还是几乎不可能胜过成年男人的臂力。
马库雷稍稍看向旁边迪兹雷利那副比露比沃芙还要庞大太多的身躯,而且他还有魔法可以使用。明显能看出露比沃芙处于不利的态势。
「就算是像你这样的野兽,吃了苦头的话多少也会安分点吧?」
带着确信自己会胜利的笑容,迪兹雷利看着露比沃芙。相交的剑刃之下,露比沃芙直直地瞪向敌人。
「少开玩笑!」
随着这句话吐出一口气,利用柔力挥开迪兹雷利的剑刃。虽然坚硬的声响,火花四溅。
「我不会被任何人饲养!这才是盗贼!」
远远地向后跳去空开间隔,露比沃芙咆吼道。但那并不是至今为止一直带着余裕的笑容。
得保护她。
在杰伊德这么想的下个瞬间。大地又再次爆炸,土砾飞散。这次连使用魔法的空闲都没有,只能用手臂护住面部向旁边跳去。
「注意旁边的话可是会很危险的。算我拜托你,不要给我来个无聊的即死」
马库雷露出轻浮的笑容朝这边接近。无法压抑的焦躁缠绕在心中。虽然想要保护露比沃芙,但是眼前巨汉堵住了道路。
已经决定不会原谅他们。早点下定决心,不去援护露比沃芙的话会很危险。呼唤着朝部下放出的魔法,杰伊德的咒文毫无一丝沉淀。翠绿的眼瞳中寄宿着斗志的光芒。
「由杰伊德・柯尔克特所引导!鸣神的肃清随之呼出!」
落雷朝着马库雷的头顶刺去——本应如此。他避开了命中的话电击会在浑身游走,心脏被烧灼的魔导。而且还乘着落雷的冲击波一口气缩短了距离。
「不错嘛!认真的死斗!」
突进中的马库雷的拳头上缠绕着黑色的光芒。让拳头的硬度如同钢铁一般的术,已经施展开来。被那种攻击打中的话骨头也会很容易地碎掉。只有避开一途。
视界的一端,看到露比沃芙和马库雷正在对峙。好像正在用武器互角。虽然力气是迪兹雷利占上风,但是在速度和柔软性上露比沃芙更胜一筹。但是迪兹雷利还有玩耍一般的余裕。在等着露比沃芙的疲劳,想要趁她露出空隙时使用魔法攻过去。没有时间了。
数次躲开袭来的马库雷的拳头,迈开步子的时候不小心跄踉了一下。踩到了石块。对方的拳头紧接着袭来,划破了杰伊德的脸颊,切断了几根头发。
不留得惊出一身冷汗。脸颊上留下淡淡的伤痕,血液随之渗出。差点整个头部就要被击中。不,比起这种事——
杰伊德的眼睛之中渗出了愤怒的神色。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
「白净的脸上被划下伤痕就这么不甘心吗?」
杰伊德没有回答。就这么保持沉默,只是瞪着对手。马库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
杰伊德开始高速咏唱咒文。
「由杰伊德・柯尔克特所引导!冰结的骤雨随之呼出!」
空气中的水分聚集,冻结。化为细薄的刀刃,如同剃刀一般从马库雷头上降下。
冰之刃浅浅撕开肩膀,艰难避开攻击的马库雷脸上笑意更浓。明明处于危险之中,却好像变得更为喜悦。
「哈!再多使用点大规模魔法!大干一场吧!」
醉心于性命的交锋。这里的确存在着空隙。突进的话便能得胜。
瞄准对峙的时机。武器相交最为激烈之时,响起钢铁相撞的声音。
白刃描绘出弧线,掉落在杰伊德的脚边。那是杰伊德交给露比沃芙的佩剑。往旁边看去,弯着腰的露比沃芙的面前,迪兹雷利举起了剑。
杰伊德立刻将手伸向佩剑。必须得早点把武器交给她。但是在避开马库雷拳头的途中,离佩剑越来越远呢。
再次想起钢铁咬合的声音,失去武器的露比沃芙手中握着一根细细的金属棒。将其举在头上,挡住了迪兹雷利的剑。
那根金属棒是嵌在公主的房间的窗户上的铁格子。好像是在那时藏了起来。应该说不愧是盗贼吗。
但是,那种东西无法抵挡太久。露比沃芙也明白这一点,很快就远远地向后跳开。
迪兹雷利笑了。好像是追捕着逃跑中猎物的鬣狗一样。然后念出了咒文。
「有诺玛恩・迪兹雷利所引导!紧缚的蔓藤!」
察觉到危险,露比沃芙想要隐藏入树丛中。朝着一片浓绿中跳去——
「——!」
蔓草好像生物一般从灌木丛中飞出。虽然露比沃芙慌忙之中想要修正轨道。但还是手脚被捉住,整个背部扣在树干上,就这么被绑在其上。
「露比沃芙!」
杰伊德不由得喊出了她的名字。在一瞬之间,完全忘记了自己眼前的敌人。
敌人不可能看漏这个间隙。回过神来的时候,马库雷已经缩短距离出现在自己眼前。脚被绊住,杰伊德向后倒去。马库雷好像骑马一样坐在他的身上。为了让他无法咏唱咒文而按住了他的下颚。
「说过叫你不要大意了吧——那么,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啊啊,对了。把公主的悲鸣作为送给你老爹的礼物吧。」
马库雷想那边望去,迪兹雷利点了点头。以这边也能看见的动作挥了挥佩剑,切开树木指向露比沃芙。
「手还是脚,想要我从哪里开始砍?这种程度就随你选。在我切掉你的舌头之前说吧」
迪兹雷利喉头发抖着笑了出来。
「安心吧,不会杀了你的。会很快帮你堵上伤口——本来,在那之后等着你的就是死不了的地狱」
杰伊德所预想的最坏的未来迫近了露比沃芙。被切去手脚舌头以后就连自杀也做不到。生下马林贝尔派某人的孩子以后她就没用处了。不,应该说是阻碍。那样的话,肯定会被杀。
杰伊德拼命挣扎。不想看到露比沃芙变成那样。和父亲的遗志无关,只是不允许别人伤害她。
「喔唷,安静地看着嘛。公主被砍的样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听见马库雷的话,全身好像烧灼起来一般。绝对不能允许。
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马库雷还是纹丝不动。明明自己的手就快要够到掉落地上的佩剑了。焦虑和无力在心中沸腾。
露比沃芙发出了悲痛的哀鸣。迪兹雷利好像很愉快地笑了出来。
「事到如今才发出像个娘们的声音!别人以为这样就能得救!」
杰伊德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感情,名为杀意的激烈冲动。在动弹不得的身体中,如同怒涛一般暴动。
「果然、还是从手开始比较好吧。让你知道别人的痛苦!」
说着,迪兹雷利举起了剑——露比沃芙笑了。
「威胁着女人还得意洋洋的卑贱之人还拽什么」
就算被束缚着,红玉之瞳仍然堂堂地直视前方,迪兹雷利不由得动摇了。
露比沃芙再一次提高了音量。如同高声的悲鸣——那是咆哮。
从她所靠着的树干的背后、幽深繁茂的树丛中跳出了白色的影子。影子扑倒了迪兹雷利,咬下了他的耳朵。真正的悲鸣想起,白狼的皮毛上血液飞散。另一匹,砂色的狼随后现身,咬断了束缚着露比沃芙的蔓藤。
「佛斯特!之后交给我!」
重获自由的露比沃芙猛然向前冲去。朝着从白狼袭击之下逃走的,单膝着地呻吟着的迪兹雷利。
仅仅一瞬之间。
露比沃芙挥起棍棒砸向迪兹雷利的侧头部,迪兹雷利横向飞了出去。露比沃芙手中的棍棒——收在鞘中的<引导之剑>弹开木间漏下的阳光闪闪发亮。
迪兹雷利一头撞在突出地面的树根上,再也不动了。
「迪兹雷利!」
因为太过突然的发展,马库雷开始动摇。没有注意到自己按着杰伊德下颚的手已经放松了力气。杰伊德拼命伸长右手,抓住了佩剑的剑柄。翻过白刃。
注意到杰伊德的动作,将视线转回来的时候,佩剑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腹部。马库雷用颤抖的手按住伤口,向后倒去。口中吐出鲜血,再也不动了。现在的杰伊德完全没有去确认他的生死的余裕。
站了起来,杰伊德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听到了露比沃芙呼气的声音。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微笑着张开双臂。
「佛斯特、库娜,来的太迟了!好担心你们!」
两匹狼冲进她的臂弯。摇着尾巴,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喜悦。
「露比沃芙」
低低地,杰伊德喊出那个名字。听见好像在责备自己的声音,露比沃芙皱了皱眉头。两匹狼发出警戒的低吼。
「怎么了?好像心情很不好呐」
「刚才、是故意的吗?」
失去佩剑的时候,使用铁棒而不是<引导之剑>,自己跳进伸出藤蔓的草丛。冷静下来想象会发现很奇怪。
听到这个问题,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们两个正在靠近这里,光凭着气味就明白了」
「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好像是强押过来一般的说法,这次露比沃芙变得有些不高兴了。撇了撇嘴唇,盯着杰伊德。
「怎么了嘛。装作弱小让对手大意不是很好吗」
「我很担心。」
绞压而出的声音让露比沃芙有些胆怯。就这么抱着两只狼,好像很难为情地沉默不语。
深深地,杰伊德吐出一口气。左手盖在脸上,弯下腰。
「抱歉,是我在乱发脾气。力量不及,没能保护你……」
「没那回事,对不起。我也有不对、大概」
虽然承认了错误,但是语尾暧昧不清这一点还真有她的风格。是个虽然直爽坦率,对着相处比较久的人也会露出天真之处的少女。
「但是,还是不要考虑着保护我之类的比较好。如果一直都很在意的话,感觉和动作都会变迟钝——稍微试着相信我看看吧?」
听见那句话,受到了被人抽耳光一般的冲击。明明认同了她如同野兽一般的强悍,却还是保留着因为是女性所以必须去保护她的想法。当然,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有错。对上身为魔导师的伽丁安,她不可能在正面冲突赢过对方。
但是,这对露比沃芙来说也是等同于侮辱吧。她作为盗贼的自尊心十分之高。本来自己也明白,她被当成傻瓜便会十分生气这件事。
「抱歉」
「马上就道歉这个毛病也改掉吧」
杰伊德噤口无言。好像又不由得出口道歉了。看着这样的他,露比沃芙笑了。
比起涂上口红戴上宝石穿上礼服,肯定还是一直保持这样比较美。
带着充满活力的笑容,她说道。
「快走吧。下一拨追兵来了的话就更麻烦了」





两匹狼好像始终对没有对杰伊德放下心来。貌似还记得是他们捉走了露比沃芙。在露比沃芙告诉他们“这家伙不是敌人”之后终于解除了警戒。但是比起杰伊德,紧紧挨在她身边的两匹狼更像是骑士,总觉得有点懊悔。
「话说,你手头带了多少钱?」
「钱多少带了一点。不会影响到吃饭,以防被认出的话也可以变装」
听见杰伊德的回答,露比沃芙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稍微弯下腰」
看见她招着手,带着些微的惊讶照做。在她面前弯下腰——停止了呼吸。被她毫无预告的抱住了。
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停在空中的手在她的腰周围迷惑的瞬间,后面的头发被拉紧了。接着,有点讨厌的感触从头皮传来。
想着“不会吧”的瞬间,得到了解放。从杰伊德身上离开的露比沃芙右手握着佩剑,左手握着一束金丝。朝着树丛中,扔了进去。
「这样就好了」
「才不好!你做了什么……!」
因为绝望感而虚脱的杰伊德双膝跪地,两手撑在地面上。俯下身的时候,才被切短的头发刺在脖子周围。
「因为那么长的话会很惹眼吧。不管怎么变装,那样就没意义了。再说,男人不要那么纠结头发嘛。我觉得没有剪光就不错了」
剪光……太过分了。
只是想想就没法出声。人在超越愤怒面临绝望深渊之时连发出一点声音都十分困难。
因为杰伊德太过失落,连露比沃芙也惊讶起来。从旁边盯着杰伊德的脸——
「啊」
摸着杰伊德的前发,她轻轻低语。然后说出了很苛刻的话。
「你额头挺宽的。莫非是在意少年脱发?」
现在如果做什么都能得到原谅的话,一定要狠狠揍这个女人一顿。
就这么俯着身子,压下心里涌现的这种想法。
「但是撒,我觉得头发太长也不好。秃头也很整洁光亮嘛。用七三开甚至八二开的发型来掩盖的话总觉得很悲哀还是算了吧」
「……露比沃芙!」
终于发出的声音中饱含着怒气。带着泪目的表情向她怒目而视。
「不用这么生气吧。而且我不讨厌秃头的人哦。同伴中也有好几个头发稀少的家伙」
「我才不是光头!」
「这么在意不就是承认了嘛。要否认的话就挺起胸来」
说着露比沃芙拍了拍杰伊德的头。
「别拍了!快放手!」
「这不是在给你打气嘛」
露比沃芙怫然地抱着双臂,把脸转向了一遍。虽然她本身没有打算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是也明白到自己的行动适得其反。朝着杰伊德的背部明显能看出来正在拗气。
就这么过去了一段时间,先打破沉默的是杰伊德。
「已经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得快点赶路」
叹着气站了起来。在这种地方把关系搞僵的话反正也是没有一点益处。
和狼一起迈开步子的她看上去还是有点不高兴。她微弱的低语,传入了站在她身旁的杰伊德的耳中。
「就算没了什么头发,还是会发出好闻的味道不就好了嘛」
总觉得,又想向她道歉了。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5-11 22:48 编辑


第5章 憧憬的残骸



托莱安的附近有个名叫洛克菲克的物流城镇。在近期一直漂浮着不安定空气的古拉迪斯中,只有这里勉勉强强保持了富足的状态。
但是他很不安。本来,拥有神具的国家应该由王来治理,但是王族却不在王城之内。由宰相所治理的这个国家,已经满是荒废。而且最近,国家正在召集年轻人作为士兵。有的时候甚至会采取强硬的手段将人带走。
难道战争就要开始了?这样的传言到处流走。
被山脉所围住的古拉迪斯如果想要开战的话,矛头只可能是指向南接的托莱安。那个国家的土壤十分肥沃。
如果演变成这种情况,洛克菲克说不定也会化作战场。只是这么想象着,就不禁微微发抖。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他在这座城镇上经营着一家餐馆。不能将店面就这么丢下。这是几年妻子逝世以后,一直独自守护着的店面。虽然上了年纪的身体已经不太习惯工作了,但是有很多旅人来到这座城镇,听他们讲述旅行见闻的时候会感到很快乐。就在之前,还有客人前来。
是背着长长布包的金色短发男子,以及长发和眼瞳均带着晚霞颜色的少女。两人一直面带微笑,相互牵着手。
就算在店里的角落坐了下来也还是没有松开手。特地在可以坐下四人的桌子上相邻而坐,肩膀也靠在一起。
把他们点的菜送过去的时候也听到、
「算我拜托你,不要再从我身边离开了」
「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没骗你。所以你也不要放开我的手哦」
真是甜蜜的对话。但是,那姑娘看上去让人觉得她将来会成为一名强硬的妻子。看着那名让自己想起已逝妻子的少女,他不由得放松了脸颊。
在他们离开小店没多久,又来了一批少见的客人。但是,这次的客人不怎么讨喜。
三名男子穿着相同的制服。深绿色的军服。是表明古拉迪斯的军人和士兵的身份的颜色。而绀青色说明他们是直属国家的魔导骑士。
「知不知道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和一个赤色短发的少女?少女带着一把长剑。男的看起来十八岁,女的看起来十五岁左右」
走到厨房前的柜台边,一个士兵这么说道。站在身后的两人是他的部下吧。
他想起了刚才的两位客人。的确男子看起来是十八、十九的样子,少女也比男子年幼。但是剑——是被包在那块布里了吧——将之负在背上的是那名男子而不是少女,而且最重要的是发型和描述的并不一样。长发可以剪短,而短发想要留长的话需要相当的时间。
他保持着沉默,左右摇了摇头。因为对士兵们正在找的人心中没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刚才描述了男女特征的士兵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十分抱歉打扰了」
行了一礼,三个人从店里走了出去。继续思考刚才的事情,突然想了起来。
战争不是就要开始了吗。这样的传言浮现在脑海里。
士兵也是人。几乎不存在自愿为国殉死的人。为了地方的治安而驻扎在地的士兵们更是如此。
岌岌可危的国家中,人民们失去了爱国之心。而士兵们首当其冲。正因为有着身为战争中用了就丢的棋子的自觉,士兵对国家保有着更大的愤懑。
那样的士兵们毫无霸气。他们周身边漂浮的空气仿佛充满了倦怠感。士兵们疏于国防的话便十分危险。这么想着,他又微微颤抖起来。为了挥开这种不详的想法,他开始祈祷。
这个国家有一名不知去向的公主。和将要开战的传闻一起,也有人说下落不明的公主已经回来了。还有的说法是,担忧于国家荒废的重臣隐瞒了公主的存在,为了讨伐在王城里专横跋扈的恶贼们而在学习武艺。或者是,作为城里少女被养大的公主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依然在某处普通地生活着。众说纷纭。虽然都是不可轻信的流言,想要扰起人们的不安也已十分足够。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务必早日归来。剩下的王族只有您一人了。能够挥舞起拯救国家的的也只有公主殿下了。所以、请务必——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两名部下也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只有这样暧昧的情报,怎么可能找到的」
「实在是那啥。了不起的'大人物'们舒舒服服地在城里享受,完全不知道我们的辛苦」
「就这么算了吧」
听见部下们不满的声音,他觉得很窘迫。但那并不是对国家的忠诚心使然。
「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听见。别说多余的话」
两个人一起闭上了嘴。看见这一点,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今天正午没过多久,来自王城的几只传令鸽,飞达了镇子的值班室里。
紧急指令上只记载了很少的寻人特征。虽然是用小号字写在小小的纸片上,但是作为情报也实在太过不足。只要没有寻人的肖像画,搜索很明显会很变得十分困难。虽然觉得实在是荒唐,但因为这是工作所以也无可奈何。
但是待在值班室里会被说成怠慢任务,所以便出来做做表面工作。这个国家里,长久以来已经被一种意识所浸透。服着兵役的人们都对于自己的任务十分冷淡。
国王驾崩,由宰相开始治理国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古拉迪斯也急速衰退,变得岌岌可危。失去了神具,也有人悲叹道现在的古拉迪斯已经没有被称为神国的资格。洛瓦斯的右腕——和公主一同下落不明。
如果公主还活着的话,那么还有一线希望。
精神恍惚之中,思考着这件事。他觉得公主已经归还的这个传言,也是从不安的民心中所生出的幻想。但是现在,却十分希望这个幻想能够成为现实。
招募士兵的国家。贫瘠更为加速的地方。
战争的脚步,他已经确实感受到了。





洛克菲克是个富饶的城镇。来自托莱安的商人们带来的物品流往各地,从来不曾断绝。这个城镇被称为托莱安的救赎也并不为过。
在进入城镇之前,让库娜和佛斯特在森林待命。也得为他们准备一些食物才行。
在进入洛克菲克前,首先需要变装。虽这么说,其实也没有做出多大的变动。
露比沃芙在穿着的长裤外加了一条裙子,变成了城镇少女的装束。将佩剑卖掉,换了一把能够藏在衣服中的短剑。因为床单的带子已经短的无法继续使用,所以就这么扔了。
在短发的末端加了发髻【参考海猫里夏妃的发型】。细细的几束编织而成,从头发的根部乍看之下无法一眼辨别到底是不是天生的。
杰伊德也整理了头发。换掉沾满血污的衣物,将用布包起来,代替露比沃芙由自己背着。
就算变装了,背着和身份不符合的长剑的城镇少女还是会被当成可疑人物。如果是男性的话,被雇佣的护卫或者赏金猎人大多都有带刀,并不会有违和感。因为剑上金工的装饰十分显眼,所以用布包了起来。
变装以后,以为只要不分开就可以实在是太天真了。在露比沃芙低下身子想要系紧靴子上的纽扣的瞬间,没有注意到这边而继续向前走的杰伊德带动着,狠狠地打在了露比沃芙的头上。从那以来,她再也没有贸然地放开杰伊德的手。
虽然看惯了大个子的摩尔达而没有注意,杰伊德也意外地很高。在很近的距离抬头看着他的脸,没多久脖子就开始发酸——和转向这边的杰伊德视线重合。
「怎么了?」
「没什么。短发看起来比较清爽。还是很帅气的嘛,这么觉得」
并不是什么社交辞令,只是直率地说出了感想。碧绿的眼瞳从剪短的前发中露出,比以前更加坚决毅然。
听见这句无心的赞扬,杰伊德转过了脸。好像是在害羞。
露比沃芙不由得想起了两只狼对他的评价。
库娜有着内向以及爱撒娇的性格,所以很快就和杰伊德亲近起来。被他摸头的时候,也会很高兴地眯上眼睛。但是佛斯特却不是这样。不管露比沃芙怎么说,只要杰伊德靠近她的时候,佛斯特就会不高兴地低吼。现在两个人能这样牵着手走在一起,也是因为两匹狼正在森林里等待他们。
在狼群中,虽然佛斯特也算是很难亲近的性格,但是却从来没有让盗贼们看见这样的态度。所以露比沃芙很疑惑。就算询问原因,得到的也只有『不中意他』这一个回答。
库娜悄悄告诉自己,佛斯特是在嫉妒杰伊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笑了出来。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的确杰伊德作为伽丁安,曾经蹂躏了同伴们。踹在露比沃芙的腹部,把她束缚了起来,对佛斯特来说这些都是他所不能原谅的。但是那时,如果杰伊德没有阻止的话,露比沃芙就会被奥蒂斯的攻击打中,受更重的伤。奥蒂斯的目的并不是保护公主,他想要的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傀儡国王。
并不讨厌杰伊德。虽然他觉得没有达成自己的职责,其实并没那种事。如果没有杰伊德的帮助,自己也无法走到这一步。
而且,露比沃芙虽然看惯了豪快的盗贼,却也并没有觉得很难和认真的杰伊德相处。问东问西的时候,虽然带着一脸麻烦的表情,他还是会逐个回答自己。而且开他玩笑的时候十分有趣。
因此露比沃芙对杰伊德很有好感。他也是这样。从气味上便能明白。
买了最低限度所需的干肉和干燥过后的豆子,吃完饭后准备回到森林里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在前方的路上,看到了骑着马,穿着绀青色制服的人。
穿着绿色服装的士兵们好像正在向路人们询问些什么,还没有注意到这边。露比沃芙抬起头,向杰伊德递了个眼色。改变前进的方向,进入大路的露天摊点之外,阳光所照射不到的小巷中。将野兽的感觉研磨澄澈,寻找库娜和佛斯特的所在地。寻找离开城镇的道路。露比沃芙从以前开始,就从未弄错过同伴的位置。
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前进的途中,杰伊德停下了脚步。带着满是阴云的表情,踌躇着说道。
「这前面、不太妙」
「但是,我们没法走大路对吧。我感觉,一直走的话就能到达城镇外面的森林」
周围的建筑物墙壁已经崩毁,完全感觉不到有人居住的气息。虽然风一吹过,房顶上的瓦砾好像就会降落下来,但是露比沃芙相信自己的直感。本来以为杰伊德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来着……
「指的不是危险这一类东西……不,没什么。走吧」
催促着露比沃芙的杰伊德仍然带着一脸苦涩的表情。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此时并没有细细追问的闲暇所以暂时放下先行前进。
虽然离大路只是稍稍那么一段距离,这里已然全为废墟。虽然比其他的村镇要更加富裕丰饶,洛克菲克仍然为荒废所迫。
小巷的一角,尽头的阴影处有什么正在移动。从阳光所无法照射到的黑暗中爬了出来。
那是名瘦削的女性。头发不整,衣服也破破烂烂满是污迹。说是全身缠着破布可能会比较正确也说不定。
「……食物。请我给食物、面包……什么都可以……这孩子」
发出微弱的声音,女性把怀中抱着的黑色人偶贴近自己的脸颊。露比沃芙皱着眉头看向那个人偶,倒吸了一口气。
女性所抱着的并不是人偶。是个婴孩。皮肤发黑皲裂,蛆虫从紧闭着的眼睑边缘和鼻子、嘴边柔软的部分涌出。很明显已经死去很久了。女性靠近的时候,腐臭变得更浓。
女性眼窝下陷,那双空洞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生气。只有那好像要飞出眼眶一般瞪着的双眼,向露比沃芙投射出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执着。
看似空无一物的小巷,到处都有人在黑暗中爬动着。他们的生气微弱到露比沃芙的直感所无法察觉的程度。以刚才那名女性为开头,饥饿的人们纷纷靠近露比沃芙和杰伊德,向他俩祈求食物和金钱的施舍。
「……走吧」
痛苦地低语着,杰伊德拉起露比沃芙的手跑了起来。虽然不停有人加入追赶的行列,但是已经十分衰弱的脚步实在追不上他们。露比沃芙也靠着自己的直感,寻找着出城的道路。
围城护墙的一部分崩坍了。小巷中的人们好像就是从这里进入城镇里的。两人毫不犹豫地从缺口冲了出去。
以远吠作为信号,很快再次和两匹狼汇合。因为四下无人,所以将交还给露比沃芙。不知道是不是在意佛斯特的视线,杰伊德稍稍和露比沃芙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露比沃芙低语道。自己也能明白脸上的表情一片僵硬。深深吐出了胸中积存的一口气,但那并不是对刚才的人们的嫌恶感。指向不明的愤怒在身体中来回游走。
「因为洛克菲克有来自托莱安的物流,所以比其他的村镇要富裕。要说的话,可以算得现在的古拉迪斯少有的光辉。被那道光所诱惑,失去居住的场所、耕作的田地、积累的财产的人们在这里聚集。几乎都是些丈夫和儿子被征兵而去,无法劳作而让田地荒废的人」
说着,杰伊德吐了一口气。好像很不甘心地拧紧了眉头。
「这是国家的责任。他们无能为力。如果陷入和托莱安的战争,他们连最后的容身之处也会失去」
「会那么残酷、实在没有想到」
前往贝塔斯途中所见的麦田。那里的人们也会变得像这里小巷的住民么一样吗。
「虽然我想要你多了解一点古拉迪斯的国情,但是那也太……」
说到这里,杰伊德咬住了嘴唇。察觉到他的想法,露比沃芙点了点头。
「没这回事,能知道真是太好了。我没事的。——但是,你想要独自背负那些人的生命吧」
「我、并没……」
「在我看来就这样。像你这样认真到发傻的人,无法对他们见死不救对吧?」
「……有什么不好的吗」
瞪着露比沃芙,杰伊德说道。露比沃芙向他投去一个微笑。
「完全没有。我也比较喜欢傻瓜。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傻瓜呢——开始变得想真心协助你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理由。那股愤怒指向的是露比沃芙自身。对抗拒着自己身为公主的这个事实,背叛了他们的期待而感到后悔么,事到如今已经都无所谓了。看到这样的惨状,还要视而不见的话,会被摩尔达念叨的吧。
在自己还是个婴儿的时候,露比沃芙被摩尔达所拣去。还没有报答这份恩情,他就已经逝去了。那么,至少要贯彻他的信念。让幼小的孩子们饥饿而死,摩尔达和同伴们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协助的话,已经很充分了」
「要做就要做到底。既然我认真起来了,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收场」
说着,露比沃芙轻轻笑了出来。
(这才是露比沃芙。)
悠然地摇着尾巴,佛斯特说道。库娜也摇了摇尾巴以示赞同。
杰伊德终于也露出了笑容。虽然是淡淡的苦笑。
真值得信赖呐,他这么低语着,踏出了脚步。从这里朝往西南 ,他的老师就住在那里的山中。





先行出发的亚希德・多尔以及通行的两名部下失去了联络。不知是不是因为遭到反击而死了,不过就算活着他们也不会回来吧。因为他们明白,奥蒂斯只会对失败者施与毫无慈悲的死之制裁。
本来是想要放他们逃走,然后以逃亡以及叛乱的罪名将其送至刑场。但是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化为泡影。还留在王城中的伽丁安,含奥蒂斯在内一共四人。虽然本来是个十五人的部队,但是在和盗贼团的战斗中死伤三人,这次又有两人消失。副队长杰伊德带着公主处于逃亡之中。为了追寻他们,又派出了四个人。
这已经是极限了。父亲以及诸侯们,畏惧着不见身影的猛兽公主而命令伽丁安们在身旁待命。虽然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不可能就潜伏在附近”,但全以无视而告终。
王城的最下层。那里是让罪人们等待处罚通告的冰冷牢狱。是父亲,乌尔库在十年前左右建造的。无机质的石壁围在四周,完全没有光源。
地下独特的微臭和腐臭混杂于空气之中,靠着月光蝶的光亮走在房前。并列的房间的最深处,那里是关押魔导师的单人牢房。地板宽阔,描绘着封印魔导的印记。
「心情如何,罗贝尔」
嘴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奥蒂斯低头看着牢中的男子。所剩的一名部下。
穿在身上的绀青色制服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所沾湿,凝固后变为黑色。紫色的淤青在脸上散开,也是血块吧。是被绑住的时候,同僚们的暴行所留下的痕迹。
忍受着伤口的疼痛,罗贝尔摆出刚毅的姿势,以坐在地上的状态看向奥蒂斯。
「没有什么好与坏——不管你问多少次,我也不知道副队长的所在之处。这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请回去执行公务吧」
因为口腔受伤所以很难说话么,罗贝尔以不太明瞭的声音回答。
由马棚的管理人的通告,判明了罗贝尔是杰伊德的协助者,在此之上,仰慕着凯利的他会对马林贝尔抱有反感情绪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警戒他反叛的危险性,这也是个将他逮捕的好机会。
不仅城内,国中也潜伏着克尔克特派的人。而率领这些人的便是杰伊德,罗贝尔作为他 副官而行动。将这两人作为谋反者而施与正当的制裁,将他们曝尸于市井,以此压抑反对的势力。就算会留下一星火种,想要将其扑灭也很轻松。无需耗费多少劳力。
但是,世上并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虽然特地让他们逃走,去杰伊德可能寻求帮助的同伴们的住处打探,部下那里却没有传来什么好的报告。好像杰伊德和公主都巧妙地隐藏了自己惹人注目的容姿。是作为盗贼被养大的公主的智慧也说不定。
但是,这种程度的不测也在考虑的范畴之内。既然已经行动过了,杰伊德也肯定也是如此。为了洗刷父亲的冤屈,为了阻止古拉迪斯对托莱安的侵略。


「我可是十分担心殿下的御体,罗贝尔。那位大人总有一天将要作为女王而支撑这个国家,必须立刻将她带回来重振王族。没有继续和下作的贱民们浪费的时间了」
听见奥蒂斯的话,罗贝尔狠狠地瞪了过去。
「说百姓们下贱吗。从那张食用着他们所种出来的农作物的嘴里说出这种话」
「你才是,到底在说些什么。从古拉迪斯的贫瘠土地中所耕作而出的东西,能摆上王侯贵族们的餐桌?父亲也好各位诸侯也好,所食用的不都是从托莱安运过来的食物么」
「……所以才想要得到手吗。那样的土地」
对着苦涩地低语着的罗贝尔,奥蒂斯投去一丝冷笑。
「只要有,想要掌握他国并不是难事。而且,差不多一年之前,托莱安的先王才让位于王子,治世还未稳固。也无法依靠新王的兄弟和病弱的公主。虽然我国古代之时,国王使用来挖掘金脉,但剑本来就是用于战争的道具。其为神所赋予,那么蹂躏外国也是天意。神国决不能比一般的国家更为贫劣」
「就算有身份上的差别,人作为个体存在于世,其间并无优劣之分。与之相同,各个国家也应该得到同等的尊重。而且,托莱安也是神国。侵略托莱安的话,不就是违背天意吗」
「托莱安的神具,的确是没错。也并不是完全无用之物。人世有法则,受到法律所约束的才是人类。只要存在着'法',就不需要什么天秤。持有着没有意义的神具的国家,究竟有没有被称为神国的资格呢」
「……强词夺理」
「的确如此。但是,只要父亲和各位诸侯们接受了这个说法就好——沉溺于夺来的权势之中,他们也仅满足于此。如果没人去进言的话,连想也不会想要发动战争的吧」
罗贝尔好像弹起身一般站了起来。但是因为伤势的原因,又再次坐了下去。即便如此还是尽力绞出声音,问道。
「夺来的权势……那么,果然是阁下将国王和王后两位陛下……」
是怎样呢,奥蒂斯含着笑的声音响起。
「我在那个时候,还只有五六岁。记得吗?」
咬住牙齿,罗贝尔轻轻低语。投向奥蒂斯的愤怒的视线中,渗出了确信的神色。
「何等可怕的事……!这样的话,难道连公主殿下也……」
看着紧张的罗贝尔,奥蒂斯的笑意加深了。那股笑容不知何时,变成了嘲笑。
「她也真是可怜。被蒙在鼓里,在王城里成长的话不是很好么。我也觉得很浪费。长大的话,也是个很养眼的公主。反正要抱的话,比起长着一张满脸溃烂的丑陋女人,不用说当然是美丽的公主比较好」
听见那句过分的话,罗贝尔蓝色苍白。双手的指甲嵌入腿中,竭力保持冷静。
「居然说出对殿下如此无礼的话!不,在那之前,请你好好弄清楚为人的羞耻!」
「那已经没法用在公主或者女王身上了。这样的话,至少等产下能够使用的新王族之后再死」
「你到底要下贱到什么程度……!」
对奥蒂斯一派轻松的态度,罗贝尔脸上怨恨的颜色也更为加深。看见这样的他,奥蒂斯笑了。哄笑声在低低的天花板上反弹,进入罗贝尔的耳中。
「那么,被那名下贱之人这么轻易就抓住的你,不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也不会抱怨吧」
「早已做好死的觉悟」
用蕴含强烈意志的视线看着奥蒂斯。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消退。
「很不错的觉悟。如果杰伊德回来的话,就在你的面前将他斩首吧——不,这还不够。罗贝尔,尊夫人叫什么来着」
愉快地扬起嘴角,奥蒂斯斜视过去的目光中,看到的是罗贝尔血色尽失的脸。
好像忘记身上的伤痛,罗贝尔站了起来抓住牢房的格子。带着愤怒和哀怨以及绝望的表情看了过去。
「请不要这样!和妻子……塔妮娅没有关系!如果想要杀一儆百的话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说的也是,可怜的女性。不仅要承担丈夫谋反的恶名,竟然还要因此受到死罪的牵连。令郎和令嫒也实在够可怜的了」
只留下声音,奥蒂斯转身背向罗贝尔。
「如果对杰伊德所前往的地方有什么线索的话,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马。杰伊德将缚印连皮肤一起剥下烧掉了,掌握不到他们的方位,真是很困扰」
一边踏着地板,向外面走去。混杂着悲鸣的叫声向那副背影传去。
「杰伊德大人……杰伊德大人正在赶往他的老师那里!在托莱安的国境!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离开地下直至后庭,两名担任守卫的士兵向奥蒂斯行了一礼。
那是在古拉迪斯王城内部,也是处于最深处的后庭。通往地下牢狱的大门,已经培育魔导所使用的药草毒草的栽培场也设置在那里。
在被建筑物围住的一个区域,夏日的阳光柔和地射入其中。是看不见半点寂寞痕迹的繁茂蔷薇园。白色的蔷薇花,在其中盛开。
直到十五年前,这里还是王后喝下午茶的场所。现在已成遗迹。
穿过后庭回到城内,走在绯色的绒毯之上。
前往自己房间的途中,遇到了乌尔库。父亲看着装饰过的古董,好像很满足的微笑着。
「哦,奥蒂斯你回来了。找到柯尔克特的儿子和公主了吗?」
「现在还未找到」
只说了这一句,然后闭上了嘴。并没有说谎。只是稍稍有了一些眉目而已。但如果直说的话,乌尔库会毁掉奥蒂斯的计划。所以才沉默不语。
乌尔库在十五年前,毒杀了国王和王后,夺取了政权。
那时,还残留着一些可以采掘金矿的矿山。因为毫无止境的贪欲所造成的后果,所有的金矿都已经干涸已久。看到即便如此仍然不知节制,漫然挥霍的身姿,自己也会觉得厌恶。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向托莱安发动侵略,乌尔库一开始并不赞成。虽说古拉迪斯作为神国为周围诸国所敬仰,所以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但是奥蒂斯认为这只是单单的胆小而已。
不能让国家覆灭。为了拯救贫瘠的国家,只能从其他的国家中夺取土地和居民。
父亲的眼神彷徨之中,再次看向这边。何等迷茫迷惑的姿态。
「奥蒂斯。其实之前也和众人商量过了,向托莱安的侵略,果然还是太过无谋了」
「父亲,您在说些什么。已经征发到了绰绰有余的兵力。不会输的」
微笑着,奥蒂斯开始感觉厌烦。事到如今还在畏畏缩缩,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已经提供了大义名分。明明再这样下去的话,古拉迪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是,不管怎么从托莱安夺取土地,最终要是被其他的国家所盯上的话……」
「无需您的担心。请交给我吧」
说着,奥蒂斯行了一礼,转身背向父亲。逃开,要这么说的话比较正确也说不定。
乌尔库是个小人物。向他摇头摆尾的贵族们也是如此。和他们打交道会让人觉得厌烦。
就算是曾经同意过一次的事,只要再次产生质疑的话就会想要退缩。就算说交由自己包办,他们又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胆怯不已。不管怎样,他们的不安都会像家畜身上的跳蚤一般涌现出来。
无法将国家引领向丰饶未来的支配者,对国家来说只是毒药。
脚步声被绯色的绒毯吸收。那股寂静,却更在心中回响。胸中所想的话在奥蒂斯的身体中粗暴地游走。
派不上用场之人,全都不需要。





憧憬着英雄的事迹。
在还是孩子的时候。
骑士拯救了即将灭亡的国家,并且最后得到了公主的爱。
现在想想,只是骗骗小孩子的白日梦,童话一般的东西。但是孩提时代的奥蒂斯,对此坚信不疑。相信着现实中也有这样的英雄存在。相信着自己也能成为相同的英雄。
听说公主出生的时候,那股确信便更为强固。果然自己是为了成为英雄而出生,有着和公主结合的命运。这样天真烂漫的想法。
曾经是个孩子。
曾经十分愚蠢。
因为公主的降生而引起的各个权力者之间的摩擦,当时的奥蒂斯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被卷入了那斗争的暴风雨的中心。
当时的国王与王后长年未曾得子,王后在那时已经三十有五。“就算是妾室所生的继任者也好,”在臣子们如此对国王倾诉之时,传来了吉报。举国欢庆。
但是考虑到王后的年龄,以后能够顺利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不高,而且国王并无兄弟。也就是说,才出生的公主会成为下一任的国王,几乎已经是确定事项了。
「马林贝尔和柯尔克特。国王会从其中选择一人吧」
「奥蒂斯大人和杰伊德大人。哪位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芳心呢」
城内到处都是这样的窃窃私语。
宰相的儿子和伽丁安队长的儿子。到底谁能够成为公主的伴侣,理所当然会成为话题。
神国古拉迪斯为自国的血统而骄傲。从名门或者优秀之人中选择伴侣已是国家的惯例。
比自己年纪小的杰伊德,奥蒂斯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因为自己要成为英雄。有着被公主所爱慕的命运。
无条件地相信着这一点。
那是孩提时代的,记忆。





打开执务室兼自己的房间的门,奥蒂斯站在书架前。取出厚重的词典和魔导书、军事书籍,一本接一本地扔到地板上。有着相当厚度的绒毯,吸收了重重的撞击声。
出现在碍事之物已经被清除干净了的书架深处的是,一本被淡淡煤灰覆盖的书。将其拿在手中,慎重地翻开好像就要掉落的封面。
里面的书页也破破烂烂。细心地将其修复,到处都是粘贴的痕迹。因为是孩子所做,所以文字模糊,完全无法辨认阅读。在文章中添加的插画上的两个人物也,头部和身体斜斜地分开了。
轻轻地。奥蒂斯抚过上面的伤迹。就好像在触摸自己内心的伤痕一般。
插画上的人物是英雄和公主。奥蒂斯所憧憬的圆满结局。英雄的骑士得到了地位、名誉以及所爱的女性,得到了一切。
不知道读了多少遍,在封面和书页上留下了手垢。那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礼物。
奥蒂斯的母亲身体虚弱,在生下他的时候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在他才开始记事的时候就死去了。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带着微笑,将这个故事读给自己听。对失去母亲的奥蒂斯来说,这本书是唯一联系着自己和母亲的回忆。
奥蒂斯五岁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下任国王降生了。在人们举起双手以示欢庆之时,只有乌尔库因为焦躁而郁郁寡欢。常常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周围的人身上。是个能毫不在意地以暴力欺压弱者的人。
为了不惹父亲生气,奥蒂斯并没有和同年纪的孩子们一样去到处恶作剧,安静地做着好孩子。一直独自在房间中,读着自己所喜欢的故事。
但是对乌尔库来说,这一点也让他看不惯。经常冲进奥蒂斯的房间,撕毁他的书。
「只会看这种东西,真是个蠢货!你知不知道女官之间的流言?就因为你这样,'公主将来会选择的人是柯尔克特的儿子',这样的蠢话。听好了,奥蒂斯。不要输给柯尔克特的儿子。要为公主所选,成为国王。要比任何人都要强大、贤明。你会听父亲的话吧」
奥蒂斯只是,点了点头。他只能这么做。
乌尔库满意地微笑了出来,将奥蒂斯小小的手掌按到军事书籍之上,然后离开了房间。所剩下的,只有散落在绒毯上的英雄事迹的残骸,以及冰冷坚硬,记载了战争方法的书。
年幼的梦想被打碎。于此同时,诞生的是对父亲的憎恨。
就如你所愿。扮演好孩子的角色。以及在最后将其毁掉。
自己无论怎样都要拯救国家。
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成为『英雄』。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5-24 23:23 编辑


第6章   白色魔女和狼公主



现在是从洛克菲克向西南前进,经过了数日之后的清晨。已越过三座小山,这是第四次的挑战。越过这座山的话就能俯瞰托莱安的城镇,杰伊德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能在短时间之内来到这里,得益于杰伊德的久经锻炼,以及那露比沃芙与野兽媲美的运动能力。普通人的话估计要花上数倍于他们的时间吧。
赶往这里的途中路过了很多小小的村落,其状态都相当悲惨。有的村子没有一名活着的村民,尸骸就这么摆放在那里,任由鸟类啄食。其他的村人们都逃往托莱安了吧,杰伊德如此推测。
虽然每个村子都有耕地,但是作物都无一例外十分贫瘠,无法拿到市上去贩卖。就连用来自给自足也做不到吧。
刻在连在一起的墓碑之上的是,幼小的年龄。看着这些景象,将好像要引人呕吐一般的愤怒押回腹中,只是一味地驱动步伐。
汗水滴落灌木丛,青草散发热气,拨开枝叶登上斜面。休息的时候将杰伊德做出来的冰块含在口中。
离托莱安越来越近,气温也微微有所升高。对在古拉迪斯北方的雷塔纳长大的露比沃芙和两匹狼来说,仅此就会消耗多余的体力。而杰伊德却安之若素。因为是养育着自己的土地所以已经习惯了吗,露比沃芙总觉得有点不太甘心。
在他没有看向这边的时候,就悄悄抓住领子摇动起来,向衣服里面送风。流落胸口的汗珠碰到清凉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就如同深深叹了一口气般的舒适。但是没过多久,汗水又会浸透衣服贴在身上,觉得很难受。
虽然也不是无法忍受的程度,只是因为鼻子很灵敏所以有点受不了汗味。在这么热的天气之下,实在是很怀念跳入瀑布冰凉的水中的感觉。
「还差一点了。加把劲」
就这么背朝着自己,杰伊德说道。时机巧合到令露比沃芙觉得有点佩服。简直是好像被读懂了内心一般,肌肤痒痒的,同时感受到了相同的味道。
因为他的态度总是十分严肃和真挚,所以就算有点累,也不想说出任性的话来为难他。于是这次也、
「哦唷」
这样尽可能用明亮开朗的声音来回答。
就这么不知道重复了相同的事情多少次之后,太阳稍稍升过了天顶开始西斜。今晚也会野宿吧,开始这么想着。等了又等,杰伊德所说出的话是、
「到了。就在那里」
不由得小步疾行来到杰伊德身边站定。但是没看到什么像是人家的建筑。皱着眉头再看过去,顿时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以为在树木间若隐若现的那块圆形巨石是山的一部分,不过上面却有着像是门一样的东西。再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烟囱和窗户。靠近门扉便会看见一口圆井。虽然的确是有人住在这里的气息,但是露比沃芙并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家……不,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已经见惯了也说不定。在雷塔纳的废矿之内,那粗野的住家内的气氛与此处有点相似。
但是以位于森林之中的如此一块巨石为家果然还是很奇妙。明明就是岩石,而窗户和门扉却异样地豪华,闪烁耀眼。露比沃芙不明白,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品味不错还是品味很差呢。
看向旁边,佛斯特露出明显不高兴的表情警戒着,库娜也畏惧地躲在露比沃芙的背后。露比沃芙也是,觉得尽可能的还是不要靠近那里比较好。虽然并不是闻到了讨厌的气味,但感受到了恐怖。
但是也不能不去,只能无奈地追在杰伊德身后。是以为包含露比沃芙在内的三头野兽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累了吗,杰伊德好像有点挂虑地好几次向她们搭话。但是,杰伊德的表情也有点阴暗。总而言之一行人都没什么活力。
靠近满是爬山虎树叶的小门,连上面安装着的门环都是奇怪的蛇形。杰伊德敲了敲,但是没有反应。
「有点奇怪。老师?」
一边歪着头一边握住门的把手。很轻松地就转动了起来。
「老师」
打开门的杰伊德向内看去。因为不知道应不应该让两匹狼也进去,所以在家中的人出来之前露比沃芙就在外面等待。
「老师……啊!」
在第三次的喊声之后,随着一声钝响,踏入家中的杰伊德呻吟着仰面倒了下来。一瞬之间,没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杰伊德!怎么了?」
冲到身边,看向他正按着的额头。虽然没有出血,却鼓了起来。会变成肿包也说不定。
「不是说过了不要再用那个称呼吗!你这孩子记性实在是差!」
随着责备的声音,露比沃芙将视线投向家中。一名女子站在那里。
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左右。女子身上包着白色细瘦的礼服,好像门神一般站着向下俯视。衣服下摆点缀着的各色宝石反射光芒,十分炫目。但是大大敞开的领边好像是在强调那丰满的胸部,以及从裙边露出的双脚,比宝石更加吸引人的目光。手中握着的杖也镶嵌着宝石,十分豪华。杰伊德好像就是被那个杖打到。
给人留下更深印象的还是她的容貌。直达腰迹的头发白的不带一丝阴霾。是雪的颜色,古拉迪斯冬天的颜色。同色的睫毛长到会在常常的堇色双瞳之上落下影子的程度,嘴唇如同蔷薇一般鲜艳。
「但是,老师……」
「不要找借口!再说,就是因为你出去了房间才会变得这么乱!快点去打扫……哎呀」
在此时终于注意到了露比沃芙的存在吗,女子睁圆了眼睛。
「莫非、你就是夏缇娜?还真是个小个子的公主呢」
虽然露比沃芙并是不外貌受到恶评就会变得激动的那类人,不过其他的人毫无疑问会对这名女性抱有敌意吧。为什么她会在这样的深山中隐居,露比沃芙也觉得稍稍有点理解了。
「虽然可能生下来的时候是夏缇娜,不过现在是露比沃芙了。不是什么公主,而是盗贼团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一边扶着杰伊德起身,露比沃芙一边报上名号。
女性一瞬之间好像有点惊讶地张了张口——不过马上就以高雅的举止很愉快地咯咯笑了出来。
「盗贼?真的么?还请务必和我说说。会泡茶的,先进来吧」







女性名叫艾莉卡・布露诺。只要稍稍与魔导有所关联,便没有人不知其名,好像是被称为『魔导女神』的样子。
「因为听你说是老师,还以为是个老爷爷或者老婆婆」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杰伊德一边将书放回书架一边压低声音回答。
「老师指的是师父这个意思。不过,那个人毫无疑问是老师来着」
「怎么回事……?」
提出这个问题,露比沃芙歪了歪头。要说是将杰伊德的师傅的话,艾莉卡又太过年轻。
「那个人是我的母后的祖母的堂姐妹的丈夫的姐姐」
「啊啊嗯?完全没弄懂。话说,那是亲戚?而且那个人、多少岁了?」
「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么说着,杰伊德的声音中混杂了一丝苦涩。甚至漂出哀愁的气氛,缩了缩身子。
门扉对面的艾莉卡喊了杰伊德的名字。他把书放在原地,飞快地冲了过去。看见那流畅的动作,便可以想象杰伊德至今为止的生活了。
「说是弟子,不如说是仆人嘛」
听见露比沃芙嘀咕,伏在地板上的两匹狼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艾莉卡没有拒绝两匹狼进入家中。从房间内部也能看出来她那不在意细节小事的性格。
家中气派到从外观完全无法想象的程度。桌子也好椅子也好都是用金属作为骨架,上面铺着鲜艳的天蓝色薄板。板的素材是个谜 。虽然有微微的通透感,却不是玻璃。露比沃芙从来没见过这种材料。
而且,明明是个封闭的房间,却不停有凉风吹过。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架设着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箱体,凉风就是来自那个箱体中空的长方形洞穴中。听杰伊德说,那好像是艾莉卡制作的魔道具。
挂在小小窗户上的窗帘缀满了花边,镶嵌在边框里的玻璃毫无一丝伤痕。天花板上吊灯也是少见的球状。
但是书本和衣物散落地板,房间的各个角落都积满了灰尘。接过杰伊德的打扫工作,露比沃芙捡起了几本书的时候。
「哎呀,真是的。那种事情交给杰伊德不就好了。坐下来吧」
从将摆放着茶具和点心的托盘持在手中的杰伊德的背后露出脸,拿着手杖的艾莉卡微笑着这么说道。
杰伊德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继续回去开始扫除。但是、
「别再打扫了。扬起灰尘的话不就没法喝茶了么」
一会让人打扫一会让人停下,实在是相当任性。但是杰伊德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坐了下来。对这两人来说,肯定是很稀松平常的吧。将书放回原位,露比沃芙也坐了下来。
艾莉卡将茶水注入镶着金边的茶杯,用热牛奶招待两匹狼。好像是很中意佛斯特和库娜。不错的毛皮,有点想穿穿看这样的外套呢,这样的话就当做没听到吧。
「话说回来,你还真跟着杰伊德就这么过来了呢。这孩子,很不可靠吧」
大略地说明了事情的发展以后,艾莉卡所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双手捧着豪华的杯子,露比沃芙一点一点地喝下热茶,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那回事。帮了相当大的忙。只是,认真过头这点不太好」
「就是嘛。每当我开个小玩笑说什么『斑秃』的时候,他就以为真的会变成秃子。头发长的跟女人一样看着就觉得难受。杰伊德的头发,是你剪掉的呢。清爽多了,谢谢」
杰伊德的脱发恐惧症,原来是因为这个人吗。
微微瞥了一样坐在身边的杰伊德,不知为什么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过乌尔库也还真是个笨蛋。守着自己小人物的本分在地上爬不就好了。一事无成欲望还这么深,所以我才讨厌他们」
「您知道乌尔库吗?」
「当然了。那个小毛孩,总是制作些恶趣味的魔导兵器,以至于我的魔道具派不上什么用场。嘛,那边的魔导兵器惹来的也尽是些坏风评就是了。话说从那以来,就再也没出席魔导研究评议会了呢」
在乌尔库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果然她的外表和年龄完全不成比例。但是,扮年轻也实在是有点勉强。
「艾莉卡小姐、是吧?虽然不知道年纪,不过真是个大姐姐呢。这也是魔法?被称为魔导女神,果然很厉害。要是知道了这样的魔法,世间的女人都会飞奔过来吧」
听见这句危险的话,杰伊德不由得微微发抖。艾莉卡耸了耸肩。
「叫我艾莉卡就好了。我也就叫你露比。——魔导女神、呢。也有人叫我白色魔女就是了……。虽然对年龄保持沉默,但是你没弄错。不过,因为这是为了自己所创造的术,所以对普通的女人不起作用。我有才能所以这个术才能成立。因为我得到了精灵的祝福嘛」
说着,艾莉卡笑了起来。如杰伊德先前所说,的确是个相当有自信的人。
「老师,话说回来,有件东西想请您看一下——露比沃芙,把<引导之剑>……」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杰伊德趁机开了口。虽然被称呼为『老师』的艾莉卡一瞬间绷紧了脸颊,但是看到杰伊德那认真的眼神,又压了下去。默默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
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解开施加在剑上的封印。回想起这件事,露比沃芙将剑取下放在桌子上。
「这就是<引导之剑>……。和托莱安的神具相比的话,还真是气派——被施加了封印呢」
「您见过托莱安的神具吗?」
对于杰伊德的询问,艾莉卡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看向这边。一边用手指抚过<引导之剑>,一边用另一只手抵在下巴上。
「大约一年之前,被叫到了城里。虽然不是什么大事……这个红色印记真是惹人讨厌。只是触碰上去就会被排斥,真是嚣张。施术者是谁?」
「伽丁安的队长、奥蒂斯・马林贝尔。是乌尔库的儿子」
「原来如此,真是个本性恶劣的儿子呢」
艾莉卡苦笑着咬了咬嘴唇。堇色的双眼蕴含着让人觉得会迸出火花一般的坚强意志。
微微发抖。这明显是恐怖的感觉。但是,虽然可怕,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不可思议的高扬感觉。

保持着双手触碰<引导之剑>的姿势,艾莉卡紧紧闭上双眼。好像是在摸索探寻什么一般,那样的感觉。
轻轻吐了一口气,她抬起了头。虽然好像有点心情不好似的歪了歪嘴唇,但是那双眼睛中却浮起了愉快的神色。如同被要求解开困难智慧环的孩子的表情。
「相当顽固的封印呢。解开可能要画上一晚的时间」
拢了拢头发,艾莉卡看着这边微微一笑。那是与女神之名所相称的美丽。
「所以,露比,今晚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杰伊德,把你的房间打扫干净给她住。你去储物室就可以了吧?还有不要忘了做晚饭。不过,在那之前先去洗个澡。你们两个都好难闻」
没有"违逆"这个选择肢的杰伊德只能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可怜了,去帮他扫除吧。露比沃芙在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虽说是扫除,实际上也只是擦去堆积的灰尘而已。杰伊德苦笑着说,从三年前离开以来就一直没有打扫过。
这是座岩石构成的双层建筑。楼上是杰伊德和艾莉卡各自的房间,并且带有卫生间。剩下的便仅仅是白色的通路和上下的楼梯而已了。
床铺,窗户以及书架完全没有一丝装饰。既无聊又狭窄,让人明确感受到这是男性的房间,但是可以很坚决的说,比在王城里见到的『公主的房间』印象要好多了。自己也并不怎么喜欢华美,再说——这里有着杰伊德的气味,所以很好。虽然并不是和盗贼们一样的粗野气味,而有着清爽文雅的感觉,但是对露比沃芙来说也只不过是男性的空间。
扫除之后,实现了洗澡这个愿望,实在是很开心。而且没有去烧火就有热水,不愧是魔导师的家。
因为对露比沃芙来说的洗澡,夏天便是在瀑布中淋浴,冬天便是同伴们把热水装在盆里互相洗背,所以看到的一切都很新鲜。很长管子的前端,热水如同雨露一般流出的道具十分方便。管子的末端埋在墙壁里居然还能有热水流出,这一点虽然很不可思议,不过这很有艾莉卡的风格。因为就算听了其中的理论也弄不明白,所以就这么算了。
在那之后两个人立刻去准备晚饭。杰伊德的手法熟练,但是动作却很纤细,看着开始不耐烦的露比沃芙则是豪快地用目测的方法添加调料。虽然杰伊德脸色发青的看着她,不过这就是盗贼的料理。也从艾莉卡那里得到了好评,实际上也很美味所以没问题。
这样的一天结束后,露比沃芙开始准备就寝。在杰伊德的房间。
取下了发髻,感觉很轻快。在洗澡之前将其取下放在了桌子上。
艾莉卡拿给自己睡衣的装饰着纱绫,穿上去以后胸前空出一片。看来不会因为衣物问题很难入睡了。
「为如此狭窄表示抱歉」
杰伊德一边把毯子铺在地板上一边说道。用毯子作为目前正趴在房间角落里的两匹狼的床铺。库娜好像很困,佛斯特还是一如往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没那回事,这么周到的款待我怎么还会抱怨。和库娜她们一起睡的话会很安心」
「那就好。那么明天见」
「等一下」
杰伊德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被露比沃芙叫住了。他转过身,歪了歪头。
「也不用出去吧。一起在这里睡不就好了么」
本来这个房间就是杰伊德的。把他赶到储物室而自己睡在床上的话,实在是过意不去。
但是杰伊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沉默了一会,抬起一只手盖住半边脸,好像很困扰又好像是在埋怨一般,用带着无以言表的感情的眼神看向这里。
「你还真是,经常会说出些不得了的话……」
「为什么。挤在一块儿睡不是很普通么?和野宿的时候又没什么不同」
问题不在那里……杰伊德这么轻轻嘀咕道。
「好好想想。盗贼……你们同伴们都把你当做是女儿或者是妹妹吧」
「当然了。都是家人」
「那么你应该能明白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拜托你,让我做个绅士吧」
苦笑着,杰伊德离开了房间。
「什么嘛,对师傅言听计从就那么重要?还是说要把自己和盗贼区别开?」
(肯定、没那回事)
在他离开之后,看着那扇门,库娜轻轻说道。走到杰伊德所铺的毛毯上,趴了下来。
「什么意思?」
(他很体贴。露比也应该明白的才对。因为他太温柔所以弄混了的话,他就太可怜了)
「到底在说些什么嘛」
在地板弯下腰,和库娜的视线相交。看着那残留了薇安卡感觉的面影,不由得放松了脸颊。
(露比把杰伊德当成摩尔达他们那样来看的对吧?他绝不会伤害你这一点,从气味就能明白了。但是无论如何,露比对他来说都是一名女性)
坐到床边,露比沃芙抬头看向天花板。发出光芒的玻璃球印入眼帘。叹了一口气。
「说的也是。所以才说什么『让我做个绅士吧』。真是个津津计较的家伙」
库娜好像有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知道他所说的话的意思么?那么,就是故意让他觉得困扰来取乐?)
露比沃芙转过了脸。窗户外的黑暗延伸开来。
(想蒙混过去也没用哦。从气味就能明白了)
露比沃芙好像放弃般地笑了出来。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枕头好像很开心地说。
「因为,开他的玩笑很有趣嘛」
(故意使坏呢。他还真是可怜)
库娜说着,苦笑了出来。那是无可奈何地看着恶作剧的孩子的温柔眼神。
(不过,如果他就这么接受了邀请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也对他说了嘛,就这么挤在一起睡」
(不用多说。才不会允许那种男人和你同寝。如果他回应了你的邀请的话,我就咬碎他的喉咙)
趴在房间一角的佛斯特急躁地吐出了这句话。好像是不愿意睡在杰伊德准备的毛毯上。
「佛斯特为什么这么讨厌那家伙?的确杰伊德是伽丁安来着,不过也是为了救我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当然,我也为摩尔达他们的死很伤心很后悔。但是,没法讨厌杰伊德」
(我尊重露比沃芙的意志。如果你需要那家伙的话,我就原谅他)
因为佛斯特说的十分认真,露比沃芙不由得笑了出来。觉得有点抱歉。
「别想的那么认真嘛。我需要杰伊德?怎么可能」
虽然是自己说的话,在说出口后就觉得更好笑了。跪在床上,笑出了声。觉得杰伊德是个不错的家伙,仅此而已。
「你和杰伊德还真像。十分认真这点简直一模一样。同类相斥么?就和磁石一样」
知道露比沃芙没有认真起来,佛斯特深深叹了一口气。微微放低视线。
(我很后悔。虽然是命令,自己还是从那里逃走了)
所以再会的时候,看到露比沃芙和杰伊德之间密切的关系,觉得很不甘心。
露比沃芙停下了笑声。必须为伤害了佛斯特这件事而道歉。坐正,看着佛斯特。
「是我下的命令。你不用在意。如果那时,你没有逃走的话才会成为我一生的悔恨。还不明白你和库娜能活下来,我有多么高兴吗?虽然被夺走了很多东西,但那并不是全部。我们还有彼此」
说着,露比沃芙跪了下来,呼唤着。两匹狼跳上床铺,和露比沃芙抱在一起。把脸埋在稍稍有些硬的毛皮中,感受着野兽的气味,安心的呼了一口气。在还是个婴孩的时候,那是最让自己安心的气味。
「以前,经常这样向薇安卡撒娇呢。我没有你们的话是不行的」
库娜发出了很高兴的声音。佛斯特就这么默默地闭上眼睛。活着真是太好了,露比沃芙从心底这么想道。
传来敲门的声音。从两匹狼身边离开。感受气息。是艾莉卡。
「请进」
「这么晚了真抱歉。衣服洗好晾干所以给你送过来了」
进来以后走近桌子,把已经叠好了的露比沃芙的衣服放在上面。吸收了空气所以膨膨的,的确好像是已经干了。
虽然觉得干的相当快,不过因为是艾莉卡,所以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吧。于没有多想。
「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说着,艾莉卡拉出桌下的椅子。面朝露比沃芙坐了下来。好像是不准备让自己有拒绝的机会吧。不过本来也就没有那么做的理由,露比沃芙点了点头。两匹狼也遵从了她的意思。
「不是什么深刻的话题。只是想过来松口气」
<引导之剑>的封印好像还没解开。
把手杖放在膝盖上,艾莉卡微微一笑。
「虽然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我是天才哦。如果要谦虚的话感觉会更讨厌于是就这么直说了,其实不管如何都会有嫉妒的家伙。所以说凡人就是讨厌」
艾莉卡耸了耸肩。估计会是一段很长的谈话所以觉得有点兴趣索然,不过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说些得意的话。虽然露比沃芙决定在适当的时候附和几句就这么听下去,不过艾莉卡却把话题转向了意外的方向。
「他就是这样的我的弟子。杰伊德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希望你也能信任他」
有一次,他差点输给追兵的伽丁安,不过那也是由于他因为自己而分心动摇,露比沃芙也没有说出这件事的意思所以保持了沉默。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我没有怀疑他的意思。从气味上也能明白,不过貌似还不仅仅是这样。应该说是教养很好吧」
「哎呀,意外的很会说些应酬话呢」
艾莉卡笑着,露比沃芙也笑了出来。但是,为什么她会提起这件事呢,不知道其中的真意。能确定的是,她并不仅仅是过来松口气的。
艾莉卡端正坐姿,直直地盯住露比沃芙。
「因为没有找到<引导之剑>,所以古拉迪斯的公主还活着的可能性很高。那孩子也对此深信不疑。——那孩子来到我这里之后,一直把『保护公主』当做口癖。我呢,并没有强行要求那孩子成为魔导师。因为那是他的愿望所以才教他。那孩子想要为了你而变强」
「为了我?」
「没错。继承父亲的遗志,这也只是后来加上的名目。三岁的孩子所无法理解的事物,只要成长的话便会明白」
艾莉卡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表示杰伊德学习魔导的目的在增加。
「那孩子想要保护你并不是『因为是伽丁安』,而是『因为是杰伊德』——实际上,我是反对那孩子进入伽丁安的。虽然对你有点抱歉,不过我觉得不应该把人生浪费在可能已经死去的公主身上。不过就结果来说没能阻止他就是了」
「不,你说的没错」
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毫不隐瞒,就这么传达过去。谢谢、艾莉卡这么轻轻低语着,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虽然其中也有我作为师父的偏袒,不过那孩子十分温柔。虽然会因此看起来有点不太可靠,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锻炼他这一点,现在就不加追究了」
反射着天花板上球体所放出的光芒,堇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让人十分怀念,那是闪着和薇安卡一样柔和光辉的眼神。
「没问题。那家伙不足的部分由我来补上,反过来也是一样」
坐在床上直起身子。微微扬起嘴角,做出很有余裕的表情。
「公主是你真的太好了。那孩子的保护也有了价值。在亲戚间徘徊,才来到这里的时候虽然觉得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好像也没这回事」
摇动着雪色的头发,艾莉卡很开心似的笑了出来。笑了一会,拄着手杖站了起来。
「也差不多了——我称赞杰伊德这件事,不要告诉那孩子。因为不想把他惯坏了」
微微耸了耸肩,她走出了房间。轻轻摆手目送她离开,露比沃芙横着躺了下来。触摸着枕头边墙壁上的印记,光芒消失的房间落入黑暗之中。
「呐。果然没法讨厌她,毕竟养育了那样的人嘛」
一边笑着一边说出口,声音在空气中震动。
库娜笑着附和,而佛斯特好像很复杂地轻轻低语着什么。







梦见了小时候。
在自己十岁之前。当时是春天吧。还记得积雪融化变为细流的景色,还有土地微微露出的气味。
虽然吹过的风还是会带来凉意,不过心情仍然因为温暖的阳光而自然地高扬起来。春天总是这样。古拉迪斯的春天如同从熟睡中醒来一般晴朗,人和动物无不轻松愉快。盗贼们也兴冲冲地做着宴会的准备。毕竟都是一群喜欢喝酒欢闹的家伙。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摩尔达都会喝酒。到了晚上便喝的更为豪快。位于同伴们的中心,十分爽朗。
而年幼的露比沃芙所最喜欢的,就是薇安卡靠在这样的摩尔达的身边的景象。
把头枕在坐姿随便的摩尔达的膝盖上的薇安卡,看起来更为美丽。
于此同时感到的是不甘与后悔。
自己已经,再也无法融入那片光景中。摩尔达看向薇安卡的眼神虽然和看着露比沃芙的时候一样的温柔,即便如此还是有着不同的印象。抚摸着薇安卡纯白的皮毛时候的动作,和抚摸着露比沃芙的头的时候,明显不同。
并且看着摩尔达的薇安卡所露出的微笑,比看向其他任何人的时候都要温柔特别。明明自己最喜欢了,但是那股微笑却决不会朝向这边。
为此感到很不甘很悲伤,所以经常对薇安卡撒娇。
(你是我骄傲的女儿,露比沃芙)
无论露比沃芙怎么发脾气,薇安卡还是带着不变的微笑说出这样的话。看着那双细长的天蓝色眼睛,总是会不可思议地觉得老是任性撒娇的自己很不好意思。即便如此还是迷恋着被薇安卡抱着的温暖感觉,就算被摩尔达取笑也还是不曾放手。
(虽然我有很多孩子,不过你是特别的。并不因为你是人类。因为你是我和他的女儿。所以才特别的令我怜爱)
和看着摩尔达时所不同的笑容。但是,那也十分的温暖,填满了露比沃芙的内心。
(可能你会觉得奇怪也说不定。我作为女性而仰慕着他,实在是有点可笑呢。但是,我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很幸福了。如果能为他排忧解难的话,就是我最大的骄傲。——明明仅此而已就已经足够了,但是居然能够养育他所带回来的人类的婴孩……而且还是个如此重视我的孩子。我真的很幸福)
薇安卡爱着摩尔达。就算那份情感没有传达过去,她也只要能在他身边就会浮现出不变的微笑。
「一点也不奇怪哦。因为,我也喜欢摩尔达嘛。薇安卡还有同伴们,都最喜欢了」
听见露比沃芙的那句话,薇安卡轻轻笑了出来。
(没错呢,我也十分喜欢大家。但是,对摩尔达的『喜欢』有点不一样)
「什么意思?不明白」
露比沃芙歪着头怔怔地看向薇安卡。那双如同来自苍穹之中的蔚蓝眼瞳发出温柔的光芒。
(迟早,这一天会到来的——不,是你的话,肯定会自己来找到的。不用担心。所以现在,不懂也没关系)
「唔嗯?无所谓了。我只要和薇安卡还有大家一直待在一起就够了」
薇安卡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既安稳又温柔。
直至她衰老死去,都不曾改变。
并且,那时。在露比沃芙泪眼模糊的视界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摩尔达脸上滑下的眼泪。







(露比,早上了。起床吧)
听见库娜的声音而睁开了双眼。但是脖颈还有点僵硬不怎么容易活动。好像睡的相当沉。这还真是少见的情况。平常的话根本不会有睡意残留,现在却想睡个回笼觉。
抱着枕头钻进被窝。深呼吸便感觉到了杰伊德的气味。让自己觉得很舒服,不由得放松了力气。不想从这股气味以及关于薇安卡的梦中离开。
(露比?怎么了?)
又一次听见了库娜的声音。鸟鸣声也从窗户边传来,太阳早已经升起。
用脚踢开毛毯,以很大的动作跳了起来。吓了一跳的库娜落到了地板上。
「啊——……嗯。起来了」
用手背擦去口水,以带着睡意的声音回答。
(去洗脸。头发也睡乱了)
待在房间角落的佛斯特也愕然地说道。
(好像睡得相当舒服呢)
库娜把前足靠在床铺的边缘,小声笑了出来。和刚才所梦见的微笑重叠。
「算是吧」
笑着回答,然后下了床。
换上散发出香皂味道的衣服,在卫生间整理了周身以后走下楼梯。两匹狼也紧跟其后。看着从两个楼梯旁的墙壁上的窗户中射入的阳光,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早上好。剑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听着在楼梯下面露出脸来的艾莉卡那『面包做好了』这样轻快的口气,不由得停下了哈欠。合上了嘴。
「真不愧是我。做的真快呢」
从自夸着的艾莉卡的身边通过,急忙奔向昨天的房间。心情很急切。发出哒哒的脚步声,顺势推开门——
露比沃芙僵住了。
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目光、目光。十几名男子,而且还都是些毕恭毕敬的中年人。挤在放着<引导之剑>的桌子旁。因为之前沉浸在剑恢复原样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这份异常。
正觉得很这里很嘈杂的时候,他们在慌忙之中安静了下来。单手抚胸,用好像看见奇迹一般的目光仰望着露比沃芙。
「公主殿下……!还好您平安无事……!」
「已经出落地如此美丽了……。和王后陛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呜……」
男人们以袖掩面泣不成声,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有点畏缩。虽然在王城里乌尔库和贵族们也说过相同的话,但是和这股气势以及这份热忱完全不同。甚至让自己觉得有点可怕。
「大家请站起来。她讨厌公主和殿下这样的称呼,不是已经说明过了么?」
循着声音看去,是杰伊德站在桌子的对面。安心下来,吐出一口气。
「露比沃芙,他们是我的协助者。大家都和父亲交好,值得信赖。如果有可疑气味的话就找出来吧」
原来如此,露比沃芙在心中轻轻嘀咕。的确杰伊德在离开王城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就算不用仔细看,也能明白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饱含着敬爱。
「如杰伊德所说,我不太擅长应付礼节什么的,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先站起来?还有就是,不要都围在桌子旁边」
随着露比沃芙的话,他们一齐靠近墙壁,让出了一条道路。露比沃芙、<引导之剑>、杰伊德连成了一条线。
在两侧人墙的注目之中,露比沃芙走上前去。横放在桌上的<引导之剑>已经不见刻印的踪影。
毫无犹豫地伸出手,顺势拔了出来。弹开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白银的刀身发出威严的光芒。
顿时欢声沸腾。男人们拍着手,为真正的公主而欢喜。
「真是吵呢。要高兴是无所谓,当心点别手舞足蹈的把东西弄坏了」
靠在打开的门边,旁观着这一切的艾莉卡带着苦笑说道。
「谢谢。不愧是女神大人」
「哼哼。算是吧」
她好像真的和谦虚这两个字无缘。
傲慢到如此程度,反倒让人觉得无不适合。但是眼角边能够看到些微的疲劳,肯定是由于一夜未眠的原因。
再次深深行了一礼,将剑负在背上,露比沃芙看往注视着这边的男人们。每个人都沉浸在欢喜之中,无法隐藏的疲劳渗了出来。
「聚集在这里的是在古拉迪斯作为工匠而活动,出入王城的人们。虽然在曾为宰相的父亲死后遭到乌尔库的弹劾,实属无可奈何。少数受到多数的压迫。现在,大家都藏身于国境这里生活」
杰伊德正在说明状况的时候,其中的一人踏出了一步。方形的脸部轮廓,以及壮硕的身材。
「殿下……不,露比沃芙大人。请拯救古拉迪斯,除您以外别无他人了。只要是为了祖国,我们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随着他的话,男人们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很容易弄明白他们想要说的话。正因如此才呆住了。一边搔着头,一边想着应该从哪里开口比较好,这时。
前门响起了女性的悲鸣声。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室内一瞬间沉浸在紧张之中。
以好像要毁掉玄关大门的气势闯进来的,是个如同熊一般壮硕的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抱在他手臂之下的小小生物——一名少女正在不停挣扎。
「杰伊德大人、艾莉卡大人!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在前门那里……!」
男子是在外面望风的人。被熊一般的男子抱着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和露比沃芙差不多年纪吧。那嫩草色的礼服一眼看去便明白是由丝绢制成。如同波浪一般的米黄色头发漂亮地编扎在一起,上面装饰着与礼服相同颜色的发卡。
那是如同有砂糖溢出的精致点心一般,华贵的美貌。但是现在被抱着,因为不自然的姿势而感到难受吗,圆润如琥珀一般的双瞳闪着泪光。
「放开我!我不是可疑人物!」
少女用如同猫儿一般的声音申诉着。
「哎呀,你又来了?还真是不会吸取教训」
「艾莉卡大人,请救救我!」
「是老师所认识的人吗?」
艾莉卡无视了杰伊德的问题,朝着男子走去。男子也明白了艾莉卡认识这名少女,慌忙松开了手。
「马匹呢?不带护卫会很危险。忠诚的骑士大人会担心的」
「马匹拴在附近了。请不要在意骑士,担心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
因为得到了解放所以放下心来了么,少女一边微笑着,一边掸落粘在礼服下摆的灰尘。居然穿着那样的服装登山,露比沃芙不由得浑身脱力。自己也好几次在作为狩猎的诱饵的时候穿过那样的衣服,实在是非常难以活动。
「那么,是谁?」
男人们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露比沃芙作为代表提出了这个问题。少女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一般睁圆了眼睛,以优雅的动作抬起一只手挡在嘴边。
「看来,好像大部分的人都在这里呢。是否打扰了各位?若是的话,请容许我先行致歉。未能及时相告,我名为米蕾莉娜・菲丽斯・托莱安」
「托莱安!?那么,您难道是……」
在一片嘈杂中,杰伊德提高了音量。是因为动摇所以口中发干么,声音微微有点不太流畅。
「职业是托莱安的王族。因为兄长再过不久就要接受加冕,所以我必须尽力帮忙」
嘈杂进一步加剧。在露比沃芙觉得实在是吵的要命的时候,艾莉卡用手杖敲在地板上,男人们安静了下来。
「安静。居然会动摇到如此程度,还真敢说想要保护国家呢。看看你们的公主。不是很沉稳么」
听见她的话,全员的目光集中在露比沃芙的身上。露比沃芙确实就这么冷静地抱着双臂,看着少女——米蕾莉娜。不过,那绝不是觉得米蕾莉娜毫无警戒的必要,不如说正好相反。露比沃芙正在靠自己的嗅觉,寻找着这位少女是否存在空隙。
在这样的露比沃芙身上感受到了些微的紧张感吗,两匹狼围绕在她的脚边。采取了临战的态势。
米蕾莉娜看着两只野兽,将手挡在嘴边,发出“呀”的一声。
「好可爱!我最喜欢狗了!」
「不,是狼」
是没有听见露比沃芙的订正吗,米蕾莉娜跑到狼的面前,抬起了头,“可以摸一摸吗”,这样问道。
这还真是。虽然不能大意,但是却没有感受到令自己讨厌的气味。其证据就是,两匹狼也处于困惑之中。就算有半点想要加害自己的想法,野兽也会察觉到并且做出威吓,但是两匹狼都微微抽动着耳朵,表现出迷惑。
「可以是可以,佛斯特——白色的那只很难相处所以就算了。库娜,让她摸摸吧。可以么?」
(没关系。觉得她不是个坏孩子)
库娜的回答在露比沃芙以外的人听来只不过是一声“咕”而已吧。男人们就这么保持沉默,看着少女和野兽的嬉戏。
杰伊德开了口。
「听说托莱安的公主殿下经常卧病在床很少出现在人前。那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像很喜欢库娜胸口柔软的毛,刚才还用脸颊摩擦着那块的米蕾莉娜站了起来。但是在她说出什么之前,艾莉卡踏出了一步。
「这孩子的父亲——托莱安的先王倒下的时候将我召入了城里。从那以来好像就被喜欢上了,所以她有时会像这样来露个脸」
「虽然听说过托莱安的国王陛下从王座上退位是因为疾病……。到底是?」
在少女的面前,无法将“病到了什么程度”说出口。艾莉卡则是好像没有察觉到杰伊德的顾虑一般,不怎么高兴地歪了歪嘴唇。
「实在是岂有此理。只不过是扭了腰就要把我给喊去。明明那种程度贴块膏药就能治好了,却说什么已经当够国王了,把王位塞给了自己的儿子。把我给喊去,也只是想要以此作为出了大事的假象,以便隐居。实在是让我觉得很惊讶」
「父王就是这样的人」
米蕾莉娜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看上去十分开朗,所以大家都松了口气。但是,她接下来的发言让人们不由得为止一怔。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支撑这个国家。父王惰弱而兄长木讷,根本无法依靠。母后也姑息着父王和兄长。所以,我觉得必须拉拢艾莉卡大人来到托莱安才行。如果有魔导女神在的话,托莱安也可以保持安泰。他国应该也会舍弃进攻我国的愚蠢想法。没错吧?」
全员都屏住呼吸盯着托莱安的公主。会为和那副年幼的面容所不相称的遣词用句而哑然也是正常的。但是,更让人惊讶的是——
「古拉迪斯盯上了托莱安的土地这件事,您知道……?」
如果知道了的话,估计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才对。仅仅是两国的兵力和武器的增长就会使百姓们的不安膨胀,战争一旦爆发,也有百姓暴动的危险。
状况已经发展到了自己无法应对的程度了吗。
在杰伊德的脸上,浮现出了这样的神色。但是米蕾莉娜只是单单地,进一步睁圆了眼睛。
「难道,您想说我们没有注意到么?流亡自古拉迪斯的贫苦之人最近急速增加。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和他们谈谈的话,便能明白丈夫和儿子被征兵而去,无法继续生活,只带着贴身物品逃到这里」
不知何时,琥珀的眼瞳中的笑意已经消失。表情变的僵硬,那副稳重的模样毫无疑问是公主的威严。
「诸位是古拉迪斯的人。请务必停止无益的战争。给您一个忠告。古拉迪斯,绝对不可能胜过托莱安。」
听见这句话,男人们骚动起来。对他们来说,也一直想要阻止战争。但是现在米蕾莉娜的发言,他们将之当成了对自己祖国的侮辱了吧。室内一时之间被险恶的气氛所包围。打破这个状况的,是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观察着的露比沃芙的笑声。
「原来如此呢,这种气味吗。这还的确是吃不下」
唇边残留着微笑的余韵,露比沃芙轻轻低语。从米蕾莉娜身上感受到的奇妙的气味,是违和感。
没错,犹如在内部加入了辣椒粉的糖果一般。看到甜美的外表而将其含入口中的瞬间,便会碎开,成为强烈的炸弹。一个人前来这里,也是将病弱这点放置不管的结果吧。或者说,那个传言本来就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吗。伪装成弱者让敌人大意——这是露比沃芙也用过的手段。
就算是没有去过托莱安的露比沃芙也明白。米蕾莉娜是托莱安的人。会有不能大意的感觉也是无可奈何的。
男人们和米蕾莉娜处于一片茫然之中。是不明白『气味』的意思吗,因为已经看过很多次人们将袖子靠近鼻子的光景,已经不觉得少见了。
只有对露比沃芙的敏锐『嗅觉』心中有底的杰伊德彻底了解一般的放松下来。艾莉卡则是因为多亏了常年的阅历么,也表现的十分泰然。
「的确,如果托莱安有你在的话,古拉迪斯的确是赢不了。无谋也要有个限度」
和乌尔库为首的马林贝尔派的那些人的器量之差实为巨大。无论姿态还是行动,从每个细微的动作上都能看出格调的不同。是名在各个意义上都很让人期待她十年后之姿的少女。
「各位这么明白事理真是帮了大忙。刚才被艾莉卡大人以『公主』相称的那位,能否告知您的出身呢?」
「我是盗贼。盗贼团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不过——」
露比沃芙将掌心抬起,耸了耸肩。
「实际写在血统书上的貌似是什么王族。因为我带着神具所以好像没法否认。以前的名字是夏缇娜……嗯……」
「夏缇娜・蕾・斯卡蕾特・古拉迪斯」
「没错,就是那个」
听见杰伊德的助言,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以前的名字对露比沃芙来说与别人的名字无异。又长又难记,而且『露比沃芙』是从盗贼们那里得到的重要的名字。现在看来就好像是遗物一般。除去使用伪名的情况,完全不准备报上露比沃芙以外的名字。
米蕾莉娜稍稍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好像看见幽灵一般,盯着露比沃芙。
「……夏缇娜殿下不是因为前任宰相的谋反,幼年去世了么?」
「不对!父亲才不是逆贼!」
杰伊德以有点粗暴的声音提出了反对。自己的父亲被诬蔑为恶人,甚至传到了其他的国家。很难接受这件事吧。紧握着的拳头不停颤抖。
看见那副严肃的表情,米蕾莉娜好像是领悟到什么一般。看向周围,以带着凉意的声音说道。
「可以让我按顺序一听事情么?根据内容,托莱安也会协助各位」







将杯子放回托碟的动作,也十分礼貌优雅。露比沃芙明白自己绝对无法模仿。不过当然自己也根本没那个打算就是了。
围在桌边的只有露比沃芙、杰伊德、艾莉卡、米蕾莉娜四人而已。
露比沃芙和米蕾莉娜、杰伊德和艾莉卡相对而坐。男人们站在露比沃芙和杰伊德的背后。虽然会有压迫感,但是椅子不够也是没办法的。
一边优雅地啜饮着艾莉卡所泡的茶一边听取着情况的米蕾莉娜开了口。
「我相信诸位。毕竟是艾莉卡大人所说的,毋庸质疑」
杰伊德安心地出了一口气。证明了父亲的清白,所以轻松下来了吧。
「而且实在是不可原谅。明明国家建立于子民之上,却还能摆出这么一副平和的嘴脸施行暴政」
听见米蕾莉娜的话,露比沃芙想起来前几日所见的光景。抱着已经死去并且腐烂的婴儿乞讨食物的,那名衣衫褴褛的女性。
米蕾莉娜知道逃入托莱安的人们的情况。正因如此才明白了古拉迪斯的国情。
「夏缇娜大人……应该以露比沃芙大人来称呼您会比较好吧」
「就这样。叫我露比也可以。不过,『大人』什么的感觉很不自在所以还是算了」
米蕾莉娜微微一笑。
「那么,露比小姐。露比小姐是怎么想的?养育着自己的诸位盗贼被杀,突然被称为公主,想必一定会很困惑吧?还是说打算帮助他们呢?他们所盼望之事,与您是否一致?」
瞥了一眼男人们以及杰伊德,雷米丽娜说道。明白她想要说的话,露比沃芙扬起了嘴角。
也就是,米蕾莉娜想要说的是。『他们盼望着您登上王位』。
「没问题。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呢,很讨厌马林贝尔派那些人。而且还有同伴们的仇恨未雪。所以并不是『帮助他们』,『得到他们的帮助』比较正确」
看着露比沃芙那堂堂正正的口气,男人们的紧张得以缓解。微微感觉到,他们在自己的背后微笑着。
轻轻吐出一口气,米蕾莉娜看着露比沃芙。沉静地微微眯了眯琥珀色的双眼,点了点头。
「明白了。请让我协助各位」
背后传来欢喜的迹象。但是雷米丽娜脸上的笑意渐深。
「不过,这并不是无偿的。现在开始,我想要提出几个条件」
「具体,指的是什么?」
杰伊德问道。其他的人保持了沉默。全员都紧张着米蕾莉娜是否会做出炸弹般的发言,而仅仅注视着她的唇边。
「第一,关于如果战败了的情况。虽然会提供协助,但是没有和各位合谋的意思。只是,帮助各位行事而已。如果有威胁到我国安全的危险,这边会主张与各位并无关联。就算各位站在断头台上,也不会加以任何干涉。请不要怨恨我们」
说着,优雅地饮了一口茶。杰伊德苦笑了出来。
「我们已经有了相应的觉悟。只要露比沃芙能活下来,我们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一定会死守保证她的安全」
「哎呀,真了不起。骑士的典范呢」
在呵呵笑着的米蕾莉娜的对面,露比沃芙叹了一口气。虽然想在桌子下面狠踩杰伊德一脚,但是想想现在还是忍住了。
「那么,第二个条件。——艾莉卡大人」
米蕾莉娜抱住了坐在旁边的艾莉卡的手臂。艾莉卡皱着眉向后仰了仰身子。
「又想要说什么乱来的话?」
「怎么会是乱来的事。只要您承诺答应以前一直在请求的事情即可。请务必从属于我国的王室。如果有艾莉卡大人在的话,就算是发展成战争的状况也可以高枕无忧。还是说,您想舍弃自己的弟子们?为了保护国境,我可是在这里张开了武力的防卫线呢」
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如同恶魔一般。
艾莉卡看着所有人的脸,转过了身。
「不要。我很中意这个家。才不想住在什么王城里。而且我讨厌死板的规矩」
「老师,怎么会……」
杰伊德低吟到。
现在与此处和米蕾莉娜为敌的话,古拉迪斯肯定会变得体无完肤。这位公主既慈悲怜悯,又冷静透彻,而且十分狡黠。以自己国家的安全和利益为最优先,托莱安暗中的指导者。
「不要这么叫我。到底想要我说几次?——杰伊德,别人的话好好好听到最后。我只是,也想要提出条件而已」
艾莉卡一边斜视着米蕾莉娜一边勉强答应了下来。
「在你的城内给我找一片广阔的空地,将这个家搬过去的话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佣人随随便便进房间打扫的话我可受不了」
明明一直都是杰伊德打扫的。
这么想着,露比沃芙沉默了下来。艾莉卡实际上,很认生也说不定。所以才会住在这样的深山中。真是麻烦的性格。
「十分感谢,老师……唔」
毫不记性地又使用了老师这个称呼,艾莉卡用手杖轻轻戳着杰伊德的脸颊。为了不受到波及,露比沃芙轻轻向旁边挪了挪。
「那么回到城里之后,就会和兄长说明情况。如果需要的话会借兵给各位。这个人数的话,实在是很不利呢」
松开抱着艾莉卡的手臂,米蕾莉娜满足地微笑着。
诚然,如她所说。想要以区区十几人与国家为敌无非是自杀行为。不过,这是认真起来一决胜负的场合。
「大家怎么了,都是一副严肃的面孔。因为我是盗贼,稍微用点诡计也无不可。而且,也没准备让这里的人去战斗」
背后的男人们再次陷入了紧张之中。人声嘈杂,他们的动摇显而易见。
「露比沃芙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男人提出了问题。那是混杂着困惑于疑虑的声音。
露比沃芙站了起来,转向后面。伏在桌下的两匹狼也马上随着她的动作跟在脚边。
「你们是工匠对吧?木匠的话就是木工工具,雕刻家的话就是刻刀。你们的双手,只适合相应的道具。不能让重要的干活工具染上鲜血」
「露比沃芙,现在不是说那种漂亮话的场合……」
「说再说漂亮话了。斑秃给我安静点」
想要插话的杰伊德被命中了痛处,不由无力地垂下了肩膀。男人么看着这幅光景,其中几名发际线严重后移的不由得按住了眼角。露比沃芙无视了他们接着说道。
「杰伊德,你刚才说了是吧。不惜生命?死了也要保护我?少开玩笑了,死了要怎么办。你们也是一样。说什么『堵上性命的觉悟』?少胡扯。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将敌人全数歼灭之后,把满是血腥的国家推给我顺便说句『之后交给你了』,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男人们什么都没说。不,是说不出来吧。咬紧嘴唇低下了头。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露比沃芙笑了出来。既沉稳,又豪快。
「我不擅长动脑。也不怎么认真地去看书,完全不懂什么政事。所以需要帮助。现在也好,从今以后也是这样。那么,如果发展成你们所说的情况,又有谁来帮助我?」
明白了露比沃芙所说的话,男人们抬起了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自信的神情。
杰伊德站在男人们的前列。如同骑士一般向露比沃芙行了一礼。
「抱歉。因为思考不周,让你觉得不愉快——请务必和我……和我们一起活下去」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
轻轻笑着,露比沃芙向将杰伊德的胸口捶了一拳。虽然力道不轻,杰伊德却丝毫未动。明明这么久经锻炼,再自信点不就好了么,不由得这么想道。
养育了这么一个自我评价很低的弟子,简直如同自信化身一般的师傅用傲慢的口气说道。
「也就是,不想要用武力,这个意思呢。这么说的话,你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不愧是,有着长年积累的丰厚阅历。露比沃芙点了点头。
「虚张声势的恫吓而已。以集团围住王城。不需要什么武器。只要把人们聚集起来就足够了。如果对方出兵的话,就赶快逃走。不要去想着战斗」
「但是,就算说要组成集团……」
听着从男人们中传来的声音,露比沃芙点了点头。
「说的没错。目前这样,有点不太够。所以想要你们为此去多找些人。协力者穿上统一的服饰可能也还不错。可以提高同胞意识。也就是『大家一起去做的话就不必害怕』呢」
到底穿什么以后再考虑,说着,露比沃芙开始描述整个作战。







艾莉卡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惊讶,还是在赞赏。
「真令人吃惊,这的确合乎女王身份的胆量」
「那还真是多谢。不过不怎么觉得高兴就是了」
耸了耸肩,用打趣的口气回答。旁边的杰伊德露出为难的表情轻轻说着。
「这不是很危险么。而且也有发生意外状况的可能性。不,想要隐瞒行事更为困难」
「我明白的。不过这也在计算之类。」
虽然沉默了下来,但是杰伊德好像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因为是来自露比沃芙的提案,所以多少觉得有些抱歉。
「别担心。会顺利的」
把手插在腰上,以昂然的态度说道。并不是虚张声势,露比沃芙有着确实的自信。
「还需要准备一匹马。要尽可能温顺听话的。还有就是颜料么……嘛,这就拜托你们了。刚才所说的图案,应该没那么困难吧?」
男人们分别点了点头。虽然带着和杰伊德同样的无法隐瞒不安的表情,但好像总算还是接受了。
说实话,希望他们只做旁观者就好。让不习惯的人上战场也只会碍事。并且,万一露比沃芙她们失败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如米蕾莉娜所说的那样装作与自己毫无关系逃离此地。
一边隐瞒着这样的想法,露比沃芙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这是从我私人的角度,有件事想拜托你们。有没有谁能替我去雷塔纳的废矿山去凭吊一下我的同伴们?本来应该是由我自己去的,不过没有那种余裕了,但是也不能就这么不管」
「那么,由我去」
举起手,探出身子的是一名两鬓斑白的矮个男子。
「我以雕刻为生。让我来为他们树一块石碑吧。保护了露比沃芙大人长达十五年之久的豪杰们,他们的声名肯定也会流传下去」
因为男子说的十分严肃,露比沃芙不由得笑了出来。歪着眉头,好像很困扰似的用手指缠着头发。
「真是。弄这么豪华的话,那么家伙反而会不好意思而觉得气闷的」
虽然这么说,其实心中很高兴。正因是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事,所以现在就好像取下了心头的负担一般,松了口气。不过马上又转过身,向背后的米蕾莉娜问道。
「最后,想要向米蕾莉娜确认一件事。托莱安的神具是……」
「欸欸。虽然兄长是国王,当然我也可以使用」
「好,那就没问题。之后就看我们的演技如何了呢」
微微一瞥,看向身旁的杰伊德。他好像已经全然放弃一般叹了口气。露出苦笑,露比沃芙盯住眼前并列着的这些不屈的男人们。红玉之瞳闪耀着好战的光辉,唇边描绘出一条弧线。
「做好觉悟了吗?——区区一个国家,就偷给你们这些家伙看看!」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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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公主游戏(Princess Game)





奥蒂斯走下王城的阶梯。
怎么可能。
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些否定的话语。
自从公主被杰伊德带走,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连罗贝尔口中所说的杰伊德的老师的名字也没弄清楚,目前正在一个不漏地搜查他们之前所居住的地方的魔导师。
和魔导有关系的人多半是贵族出身。因为相关的教育需要花费巨额的金钱。但是反而观之,其中的优秀之人会受雇于王城。没落的贵族们全都将子女作为魔导师养大成人,等待着再起的机会。实际上,伽丁安所属的魔导师们都出身于豪门。
因此,只要按这条线来找的话就应该不会有疏漏才对。明明不应该有疏漏,但是却完全不见进展,到底是为什么?
今天也在作为办公室的个人房间里过目部下的报告书中过去了。传令兵一边敬礼一边快速地报告道。『自称为是公主的少女正在城门处等待』。
穿过一楼的大厅,走出前庭。在城门前被卫兵们围住的身影,的确是记忆中的那名少女。
「唷。好久不见」
注意到自己的接近,少女轻轻抬了抬手。从那副笑脸上没有了以前那种危险的感觉。
「怎么。我回来了你就这么不满?」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万分挂念殿下的御体……。您平安无事就好」
「呀,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呢」
虽然觉得这位小个子少女不加防备的笑容有点令人毛发悚然,奥蒂斯还是试探着对方。不应该会回来的她既然站在了这里,就肯定是有什么意图不会有错。
她带来了四个人。其中一名是牵着马匹嚼口的绳子的白衣女子。虽然容姿十分年轻美丽,但是那头长发却极为纯白。手中拿着镶嵌着宝石的华美手杖。
剩下的三人是战士的打扮。栗色头发的面善青年,以及白银般的头发倒竖的壮年男子。还有一名砂色的头发长至肩膀并且收束起来的年轻少女。
看着其余四人,奥蒂斯皱了皱眉。
「殿下,这些人是?杰伊德・柯尔克特没有与您同行吗?」
「这三人是我雇佣的护卫。路途中只有一个女人的话会被盗贼袭击的。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不会有错」
说着,古拉迪斯的公主笑了出来。是个以自己被盗贼养大这件事而感到自豪的,奇妙的少女。因为行动有点像野兽,总觉得很难和她相处。
在公主将视线转移到白衣女子身上的时候,被卫兵传唤的年轻马夫赶到了。从女子手中接过栗色的缰绳,牵着走向城内的马棚。马竖直了鬃毛,好像很难驾驭。
是因为被绳子硬拉着所以感到不快吗,马突然狂暴起来抬头朝着马夫撞去。虽然男子一瞬间被那愤怒的眼神给压制住,但是如果在气势上输给野兽的话也没法尽到本职工作了。再次强硬地拉着马嚼口的缰绳,试着想要它服从。但是、
「那可是我的马,当心点对待哦。让它受伤的话可不会饶了你」
听着公主的强硬口气,马夫有些胆怯。幸好,刚才的一击便让马安静了下来,就这么被牵着走向了马棚。
「请先进城。可以一边走一边说」
一边催促着公主以及随从的四人,奥蒂斯迈开步子。公主和白衣女子在前面,三名男子在左右以及后方如同护卫一般走着。
「对了对了,得介绍一下。这个人是艾莉卡・布露诺,很厉害的魔导师」
奥蒂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被称为魔导女神,接近传说级别的女魔导师。她的诸多功绩,还在国内残留着各种各样的记录。
位于大陆偏远南方的沙漠之国,曾经流行过让整个国家四分之一的国民丧命的传染病。确定身为病原菌媒介物的害虫,将其驱除并且开发出特效药的魔导师便是艾莉卡・布露诺。这正是十分有名的英雄事迹。
但是,在她根除那个传染病以来已经五十年过去了。虽然拿着手杖,但是这名女性外表看来顶多也就二十五岁前后。而且,也必须请她说明一下为什么魔导师会和公主在一起。
好像看透了奥蒂斯的心思,女性微微一笑。
「初次见面。伽丁安的队长奥蒂斯・马林贝尔先生,对吧。我和你的父亲在很久以前,打过交道」
父亲和魔导女神认识,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一瞬间因为生出的焦虑而胸口一热,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投去一个笑容。
「是这样吗。父亲认识您这样美丽的女性,实在是让人吃惊」
「对吧?开发回到这幅姿态的术,真是花了好大的工夫。你对魔导研究有兴趣?可以的话就教教你吧。作为我家的笨蛋弟子给你造成麻烦的赔礼,就免费了」
奥蒂斯很快对她的话做出了反应。缓下步子和艾莉卡并肩而行,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
存在可以改变姿态的魔导。但那是不成熟的术者无法使用的技巧。而且从她的话看来,这幅美貌是以往的她的容姿,而现在已经衰老。而且最让奥蒂斯在意的,是弟子这个词。
帮助了公主逃亡的杰伊德。所赶往的地方是作为他魔导的老师的住处。并且现在和公主一起出现,有着和奥蒂斯有关的弟子的魔导师。
「莫非,您是杰伊德的师父?」
「欸欸,他实在是个笨蛋弟子。说着什么国家国家的,到底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带着神妙表情的女性的身旁,公主也好像很扫兴地皱着眉头。
「一点没错。不仅顽固还认真到冒傻气的程度,真是让人受不了——虽然还没原谅你们杀害我同伴们的那件事……但是杰伊德那家伙也说了住在城里的话就会衣食无忧,马林贝尔派也很恭顺。讨厌饿肚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虽然露比沃芙在寻求着同意,但是奥蒂斯却迷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本意之前,要避免不谨慎的发言。
但是公主好像并没有在意这边的回答。只是和艾莉卡两个人不停地絮叨着些什么。
「是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吗?单凭两个人的力量就想和国家为敌实在是太荒唐了。我还不想死呢」
「唉,是因为我没有教育好么。能多有点协调性就好了」
「那么,杰伊德・柯尔克特目前人在哪里?」
介入两人的对话,这么问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们好像准备就这么一直闲聊下去。对奥蒂斯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情报就是身为谋反之人的杰伊德的去向。
「在艾莉卡家附近吵了一架然后分开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清楚。只是想要解开<引导之剑>的封印所以回来了一趟,之后就离开了。所以没办法,我就将公主殿下送到了这里」
的确如艾莉卡所说,奥蒂斯在<引导之剑>上所施加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了。果然这位女魔导师非泛泛之辈。
因为与魔导的发动有莫大的关联,所以魔导师之名不得虚假。只要不是同名同姓,这个女人就是真正的艾莉卡・布露诺——魔导之女神。
实在没有想到杰伊德的老师居然是传说级别的魔导师。而且知道艾莉卡・布露诺的出身以及过去的人少之又少,她又处于隐居之中。这是个大误算。
「那种人怎样都无所谓了吧。我会按你所说的,安静的去做公主或者是女王。所以要让我任意吃好吃的东西哦。料理的师傅已经拜托艾莉卡了」
奥蒂斯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怀疑对方一般冒失地继续深究,引得露比沃芙警戒起来的话会变得更加棘手。
于是一边附和着艾莉卡和公主的闲聊一边迈开步子。踩在绯色的绒毯之上,走向王座之间。
公主自己倒戈至这边,实在是难以置信。毕竟她曾经带着那野兽一般的眼神起誓过说要复仇。虽然因魔导女神这意料之外的伏兵而感到惊讶,但就算传说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区区两名女性,无论怎么挣扎也不可能胜过国家。杰伊德也正潜伏在某处等候时机才对。
引蛇出洞,然后将叛乱之人全部解决就可以了。







在伽丁安的带领之下来到王座之间的贵族们,在看到露比沃芙和艾莉卡的瞬间,全部面色发青。恐怖的情感化为气味传了过来。
乌尔库茫然地向这边投来疑问的视线。其中嗅不到恐怖和焦虑。虽然因为这股和以前迥异的感觉而皱了皱眉,但这是曾经在哪里闻过的气味。是在哪里来着……。
在露比沃芙回忆的时候,奥蒂斯靠近了自己的父亲。好像是支撑着乌尔库一般站在他身边。
「宰相阁下——父亲因为太过担心殿下的安全,最近身体状况有些不调。虽然看起来会有点不体面,还请您多加宽恕」
特意在宰相后面又加上父亲二字,感觉到了奥蒂斯强调的意图。就好像是为了特意给人孝顺父亲的感觉……。
「喔喔、殿下……。欢迎您的归来。和十五年前相同的恶梦,简直好像是要让人心脏裂开一般」
乌尔库离开奥蒂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虽然带着抑扬顿挫,但是话语中感觉不到情感。就好像拿着无法咬合的拼图的碎片一般,感觉很不舒服。
乌尔库将视线转移到艾莉卡身上,露出了很怀念的眼神,眯上了眼睛。
「哎呀,女神殿下。还是一如往常的美丽——上次见面是几年前了呢」
一瞬,艾莉卡好像很惊讶似的扬了扬眉。但是很快便弯了弯鲜红的嘴唇。
「好久不见。二十五年了。你也是白发满头了呢」
看见两人间平和的对话,不知为何贵族们开始显露出动摇的情绪。看着贵族的动摇,奥蒂斯的脸上爬满了阴云。好像是在探寻着什么一般,而且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被识破而紧张。露比沃芙闻到了他发自内心的气味。
「兰萨公爵以及奥斯托尔特伯爵。还有库莱斯将军。各位都好久不见了」
按顺序叫出贵族们的名字,艾莉卡露出妖艳的微笑。就连身为女性的露比沃芙也毫无异议地肯定那份美丽。本来,考虑到她的性格和与年龄所不相符的外表,也并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和以前毫无改变呢。布露诺大人」
畏畏缩缩地说出这句话的,是额头上刻着三条深深的皱纹,被称为库莱斯将军的半老男性。虽然在贵族众人中身高最爱,但好像是最有胆量的。站在乌尔库身边,恭顺地朝露比沃芙低下头。
「公主殿下平安无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后面的三个人看起来像是护卫……但为何与布露诺大人同行?」
对于这理所当然的疑问,露比沃芙和艾莉卡毫无迟滞地做出了回答。和之前对奥蒂斯所说的几乎全无二致,交互说明着对杰伊德的不满。
「虽然听说杰伊德・柯尔克特被寄养在亲戚处,但实在没想到是布露诺大人……哎呀,世间真是狭窄」
说着,乌尔库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太过无机质,露比沃芙听起来有点不太舒服。
「殿下,话说回来,虽然并不是对您心存怀疑,但有件无论如何也想要检查一下的事……」
介入谈话之中,奥蒂斯朝向露比沃芙。将冰冷的视线投在露比沃芙背后的——三名护卫身上。
「虽然很失礼,但还是想让三名护卫让我看一下右边的肩膀」
露比沃芙的身子一僵。笑容从艾莉卡的脸上消失。
「为什么?」
无需疑问,自己也明白其中的理由。但是露比沃芙不得不将问题说出口。
「存在着可以改变容姿的魔导。虽然是用于谍报工作的术,但术的对象者必须对经常变化的姿态持续保有着强烈的意念。不过很大的伤痕或者烫伤这类的记忆,没法简单地抹去。所以就算在变化之后还会残留下来」
「知道的还真清楚呢。这么年轻实属难得」
恢复笑容的艾莉卡说出了赞赏的言辞。
「但是,这与护卫们有什么关系?」
「杰伊德・柯尔克特在逃亡之际,将我为了监视其行动而施加的缚印烧毁,将皮肤剥下消去了才对。父子两代都是拐走殿下之人。有可能再次混入了护卫之中而想要对殿下不利」
「原来如此」
不由得翘了翘嘴角,露比沃芙轻轻低语。的确是个一如预想,不可小觑的男人。
「好,明白了。你们把袖子卷起来露出右肩让他看看」
朝着三名护卫下达这样的指示,悄悄递了个眼神。
首先,白发的壮年男子露出了肩膀。浅黑色的皮肤下看得出发达的肌肉,毫无伤痕。接着是砂色头发的少女,虽然十分细瘦却经过锻炼,那十分女性化的光滑肩膀上,果然不见一丝伤痕。
最后,女护卫卷起了茫然站着的栗发青年的袖子。虽然和其余两人相比体格稍显贫弱,但露出的上臂肌肉很结实。也并没有伤痕或者烫伤。
「要不要顺便也看看这边?」
露比沃芙一边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一边捋起了袖子露出肩膀。漂亮的肌肤。模仿着艾莉卡特意地转了一圈。头发轻轻飘动,证明了那股洁白。
奥蒂斯轻微却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因为预料落空的不满吗。
「失礼了。是我无畏的杞人忧天」
深深地低下头,淡淡地道歉。真是个很难读取感情起伏的男人。
「话说回来。我的加冕仪式、是在什么时候?」
以明亮的声音这么说道。心中担心着是不是有点太过刻意了。不过对于应该是预料之外的露比沃芙的话,谁都没有表示质疑。
「时间上多少有些急促。包含向诸国发出邀请函等准备在内……对了,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吧。布露诺大人,在此期间请教导殿下与其相关的礼仪」
「交给我了」
奥蒂斯对很快做出回应的艾莉卡低下了头。
「说到他国的来宾,那么托莱安的大使也会来吧?」
这里是胜负的第一个关键点。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本意,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听见托莱安的这个名字,贵族们又明显地动摇起来。乌尔库和奥蒂斯却不为所动。奥蒂斯的视线就好像是想要读取露比沃芙的思考一般,闪耀着锐利的光辉。
「当然,会做出相应的招待。毕竟不仅国土相邻,也同为神国。不过,托莱安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怎么了'……听艾莉卡说托莱安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公主。所以想和她见见面。可以的话,托莱安的大使能否指名为那个公主么?」
刻意露出有点困扰的笑容。那是『想要同世代、同性的朋友的少女』的笑脸。
「说到托莱安的公主,就是那个米蕾莉娜公主吧?不过,那位大人久居深闺之中,在托莱安除了祭祀之事以外几乎不出面。传闻中她体弱多病,从年幼时便卧病在床……」
库莱斯将军一边斟酌词句,一边在身旁如此描述着托莱安公主的情况。露比沃芙低下头咬住嘴唇。向旁边瞥了一眼,艾莉卡也是如此。泫然欲泣,深感同情的表情。
看见她们的样子,贵族们陷入焦虑之中。奥蒂斯也皱着眉头,表现着困惑。
不过,其实并没什么。两个人只是在忍笑而已。将那个米蕾莉娜说成梦幻一般的公主,实在是让人想要发笑。
「姑且,先将邀请函送出去。所以请不要那么沮丧」
奥蒂斯好像圆场一般说道,贵族们也频频点头。露比沃芙在心里暗暗窃笑。
但是仍然从位于自己视线一端的乌尔库身上感到了奇妙的气味。乌尔库的脸上浮现着装饰一般的笑容,偶尔瞅向露比沃芙。
——想起来了。
回忆起那股气味的真面目的瞬间,战栗走遍全身。肯定是做出了那种事吧。拼命压抑住想要抓住奥蒂斯质问明白的心情。艾莉卡注意到露比沃芙的情况,走了出来,吸引了奥蒂斯的注意力。
「那么,关于加冕仪式的诸多事宜就拜托各位了。我平时很少出门所以有些累了。给我在公主殿下房间的附近给我准备一间房吧。关于礼仪的学习从明天开始」
奥蒂斯表示赞同,让部下去传唤女官。出现的三名女官是自己所见过的面孔。她们看到露比沃芙之后,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虽然忍住了感情的外露,但没能隐藏住眼里的泪珠。
在她们的看护之下,露比沃芙朝公主的房间走去。其他的女官们在准备房间的期间,艾莉卡和三名护卫也在公主房间中等待。
进入房间关上门之后,女官们哭了出来。紧紧将露比沃芙围在中间,擦着泪水。
「您终于又回来了!我还以、是在做梦……!实际上、露比沃芙大人一次也没有回来、这是不是仅限一天的幻觉……」
亚莉亚说着,艾露米娜和恰丝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您没有受伤吧?肚子饿不饿?有什么要求的话请说」
艾露米娜一边抚摸着露比沃芙的脸一边说道,恰丝虽然在说着些什么,但是因为抽抽搭搭的说的并不清楚。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也觉得瞒着你们就出去不太好。但是,杰伊德应该也告诉你们了。觉悟还是有的对吧?」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女官们抬起了头。亚莉亚带着紧张的表情问道。
「杰伊德大人……杰伊德大人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与您在一起?他平安无事吗?」
莫非、话就停在了这里。太过紧张,没能继续说下去。
尽可能放松地露出笑容,露比沃芙说道。
「他没事,还活着。很快就能见面了,不过这可是机密哦」
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闭上了半边眼睛。看到安心下来的女官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个、那个、如果有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就请让我们协助您!我们想要帮助露比沃芙大人!」
从呜咽中恢复过来的恰丝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她的十指在胸前交缠,脸颊也是一片通红。
「当然了,本来就有这个打算。距离加冕仪式还有一个月,马林贝尔派的那群人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地毫无动作。很多事情都要拜托你们」
饮食还有衣物,以及其他的照应。如果让马林贝尔派的人介入其中的话,会有性命之忧。如今的古拉迪斯王城已然沦为奸臣的巢窟。露比沃芙她们就算欠缺斟酌也还是跳了进来。
深知其中的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将对方的挑衅照单全收的话,会荒废了盗贼之名。
受到信赖而感到兴奋的女官们开始叽叽喳喳地骚动起来。因为想要睡一觉,所以找了个理由让三个人先离开了房间。露比沃芙仰面躺在附有天盖的床上。比想象中的还要累。
三名护卫坐在地板上等待着指示。对他们来说,露比沃芙的命令是绝对的。
「哎呀,连靴子都不脱,真是不像样。别忘了从现在开始必须表现得『像个女孩子』,注意点吧」
坐在椅子上的艾莉卡带着苦笑这么提醒道。但是突然一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刚才注意到了什么吧。莫非,是和乌尔库有关?」
用腿部的力量作为反动,抬起了上半身。这并不是能以吊儿郎当的姿势来讨论的话题。
「艾莉卡也注意到了么?」
「欸欸」
「……是奥蒂斯、吧」
听见露比沃芙那并未疑问的低语,艾莉卡闭上了双眼春末下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还是说——
「算了。就算想要在这里回答,也全部只是推测而已。目前就按照预定来行事。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也对,艾莉卡这么点了点头。
距离加冕仪式还有一个月。漫长的『公主游戏』开始了。







奥蒂斯在返回作为办公室的个人房间的途中,在走廊的尽头碰见了公主。这次并没有穿着白天的简陋服装,而是闪耀着绢丝光泽的淡紫色礼服。背上的<引导之剑>也因为其精细的工艺而成了点缀她的装饰品。在她的背后跟着魔导女神以及护卫们。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马棚。有点在意马的情况」
「在这样的夜里,是吗?」
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提出疑问。很快就要接近深夜了。城内的百姓们几乎都已经入眠,只有部分士兵和女官为备不时之需而还在值班。但是公主却平静地双手叉腰,稍稍抬了抬下巴。
「就因为是夜里才要去。在不习惯的地方很难睡得着。有野兽气味的地方反而容易平静下来」
说着,扬了扬嘴角。包含在语尾的,是小小的挑衅吧。不管怎么隐藏表情,都觉得这位公主能够将其读取。说什么野兽的气味比较好,奥蒂斯心中一瞬间所产生的这种嫌恶被她注意到了。
「毕竟是被狼所养大的,也是没办法的吧。我也明白这不是好习惯,会慢慢改掉的,所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啧了啧舌并且耸了耸肩。虽然抬头看着自己的那双红玉之瞳十分美丽,但是不能忘记她是猛兽这件事而疏忽大意。
「明白了。既然有布露诺大人和护卫们同行,我也不必担心。不过,到了夜里还到处徘徊实在不太好。以后请尽量节制」
虽然在意她的行动,但是马棚不可能会有什么东西。而且,奥蒂斯不擅长应付野兽的气味。虽然也会骑马,但从来没有考虑过要由自己来照料。更何况要靠近满是异臭的马棚,当然是敬谢不敏了。
「话说」
公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
「一开始离开城里的时候被伽丁安袭击了来着。而且,还说是你的命令」
奥蒂斯在心中打了个寒战。不过,这是早已猜到总有一天会被问到的问题。深深地低下头,将用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口。
「您指的是马库雷和迪兹雷利吧。的确是对他们下达了寻找殿下的命令。将意图威胁陛下安全之人招至王城是我监督不力。已经深刻地做出了反省。虽然马库雷、迪兹雷利两人目前下落不明,但已经将他们从伽丁安中除名。发现他们以后,会施以严厉的处罚」
「是么。队长先生也很辛苦呢」
「没那回事。这是本职工作」
恭敬地行了一礼,目送公主离开。抓着礼服的下摆,赤发的少女走向走廊的对侧。魔导女神优雅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护卫们并未行礼,仍然保持着沉默。虽然因为他们的无礼而感到有些不悦,但终究也只是受雇的佣兵之流。见钱眼开的无赖们会讲究礼仪实反而才奇怪。如果碍事的话,找个机会把他们赶出去即可。
因为,早晚公主会成为不知抵抗不知反驳的活生生的人偶。







因为公主突然的到访,马夫吃惊地跳了起来。
「我的马挺不好伺候。能不能请你先出来一下?」
绷着脸这么说道,将男子从马棚里赶了出来。命令砂色头发的少女留在原地监视外面的情况,露比沃芙寻找着自己的马。
是因为对在王城中的处境有所自觉吗,马匹们好像都很高傲。堂堂地站成一排,观察着从马房前走过的露比沃芙。其中只有一匹,伸长了脖颈踏着蹄子不停嘶叫。
「唷,辛苦了」
露比沃芙在它面前站定,轻轻抬起一只手表示打招呼。马好像在说着什么一般摇了摇头。在被鬃毛所盖住的右前腿根部,有一个烧伤一般的痕迹。
「那个马夫就是背叛者呢。让他吃了一记头槌,心情很舒畅吧?」
白发的壮年男子按照吩咐准备脱下栗发青年的衣服,在他们身旁,露比沃芙很愉快地说道。艾莉卡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转向右边。
「好了好了,年轻姑娘向后转。在给你示意之前不要转身」
被这么说着的露比沃芙耸了耸肩。本来就是由男人所养大,现在看到男人的裸体什么的,也不会有多大惊小怪就是了。
但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因为男方那边会比较不好意思吧。再说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想看。
背后传来艾莉卡的咒文的声音。如同歌唱一般,美妙的旋律。不禁听得入了神。
在歌唱结束的同时,亮起了一阵光芒。还没好么,忍住这样急切的心情。忍着不要将头转回去。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焦急呢。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听见了微弱的声音。是衣物摩擦的声音。他正在穿上刚才栗发青年所穿的衣服。
「露比沃芙」
听见了低沉而又柔和的呼声,没等得及艾莉卡的许可便转过了身去。是被那股声音所呼喊的原因么,不知为什么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不可思议的心情,反而变得有点想别过头。不过表情自然地放松了。
如同金丝一般的头发,好像十分认真,却又带着温柔微笑的翠绿眼瞳。毫无疑问是杰伊德・柯尔克特。
一开始,露比沃芙所提出是让杰伊德变装成护卫潜入城内这样的作战。但是被指出仅仅只变装的话危险很大,本来以为不得不就此放弃,但是多亏了艾莉卡。她已经成功开发了变化之后就算并不持续意念也能保持姿态的术。
但是剩下的还有火伤的问题。艾莉卡表示这与内心有很深的联系所以不能人工解决、如果是她本人的话还有这个可能也说不定,但是她断然拒绝了操弄弟子或者其他人内心的这种行为。既不能硬来,本来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做。艾莉卡的伦理意识让露比沃芙觉得很放心。
所以在艾莉卡和杰伊德的修正之下所得出的,便是如今所实行的作战。让杰伊德变成马,将马变为青年,在奥蒂斯确认了缚印的痕迹之后再将马所变成的青年和杰伊德替换回来。既然已经调查过了一次,应该不会再让他露出肩膀了吧,杰伊德是这么说的。
没有被问到的话好是好,就算被问到的话也只要让他看看就可以了。毕竟露比沃芙还有其他人都没有缚印的痕迹。
不过那时,奥蒂斯真的提出想要调查缚印痕迹的时候,还是稍稍有些惊讶。如果没有艾莉卡和杰伊德的建议,在那个时间点已然决定了露比沃芙的败北。
变回原来姿态的栗色马进入了马房,杰伊德瞥了露比沃芙一眼。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垂下了视线。
「怎么了?」
「没什么……」
看着他不知嘀咕着些什么的样子,露比沃芙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不合适吧?」
一直盖到脚踝的裙子容易缠住脚,很难走路。艾莉卡帮自己穿上的紧腰衣也让人觉得难受。脚下鞋跟很高的靴子一不小心就会跌倒。脸部因为淡妆而变白的有点感觉不舒服。
映照在镜子中的自己太过滑稽,贵族的女人们居然会因为这样的服饰装扮而沉浸在喜悦之中,实在是让自己觉得惊讶。为了狩猎而穿上礼服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杰伊德慌忙地摇了摇头。
「没那回事。既漂亮又合身」
不是真心话。从气味就能明白。露比沃芙又苦笑了出来。
「对我说谎又没什么意义」
不合身也无所谓。就算被称赞也不会高兴。但是看着杰伊德的脸,开始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觉得有点后悔。
「没有说谎。觉得很漂亮,是真的。只是……」
「只是?」
「比起装饰,觉得还是穿着简陋衣服堂堂正正挺着胸的你比较有活力。我还真是个失礼的男人。抱歉」
这次的,毫无疑问是真心话。
「谢谢。这对我来说是最高级的赞扬」
微笑着这么说道,杰伊德也露出了笑容。
看着两人的白发护卫不悦地歪了歪嘴。但一句话也没说。那是因为说不出来,人类的话语。
「好了,再这么悠闲下去可不行」
艾莉卡的声音成了谈话的休止符。这样,又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杰伊德的样子了。因为要变成刚才那名栗色头发的青年。轻触杰伊德的额头,艾莉卡咏唱着咒文。
「予人以血之流淌,与野兽同等而活。现世、隐世、天地之狭间为君之所在。由艾莉卡・布露诺所引导,虚幻之外套随之呼出」
杰伊德的轮廓微微发光,发生歪斜。身高变矮,金色的头发变为栗色,翠绿的眼瞳变为鸢色。
露比沃芙不由得叹了口气。眼前的青年虽然是杰伊德,却又不是他。闭上眼睛,杰伊德的气味传来,因此稍稍觉得有点安心。但是,看见这一点的白发护卫变得更加不悦,将头扭向一边。
「怎么了,佛斯特。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只是,怀疑那个男的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
一声粗野的低吼包含着这样的意思。虽然艾莉卡和杰伊德投去了带有疑问的视线,但是因为其中的内容而用笑脸蒙混了过去,不准备翻译让他们明白。
这名白发的男子和在外面负责警戒的砂色头发的少女。正体是佛斯特和库娜。和马变为青年一样,都是由于艾莉卡的术,现在变为了人类的姿态。
如果和两匹狼分开行动,说实话心中没底。但是要是就这么以野兽的姿态进城,也只会落得被锁在庭院或者小屋里的下场。就算有露比沃芙陪着也不会允许在城内徘徊吧。
这个问题,也由艾莉卡解决了。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在她所施的术面前也只不过是对象物而已。只不过,对象者在变化之后不用保持意念的部分,完全由艾莉卡所承担。
即便如此,就算变成了人类的姿态,也还是没法说出人类的语言。狼群们虽然和露比沃芙一起被养大而能够粗略理解人类的语言,也还没到能够说话的程度。变成马的话,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做出像马一般的举动而提心吊胆。觉得他们的性格如此沉稳实在是太好了。
「你和库娜都是我的依靠。毕竟最理解我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说着,露比沃芙在佛斯特的腹部轻轻捶了一拳。说到体格,倒是与摩尔达十分相似。佛斯特也好库娜也好杰伊德也好,看着不认识的人传来各自的气味,总觉得很微妙。
「我会忍耐的」
小声地说出了真心话。







在第三天,觉得已经到极限了。
最让露比沃芙受打击的是用餐的问题。从坐姿开始,拿叉子的方法吃面包的方法,起身的时候必须将前后分开垂直地站起来之类的。虽然觉得反正不是真的要做公主,稍稍放松点又有何不可,但是艾莉卡没有允许这样的妥协。露比沃芙也因为已经说出了『要做就要做的彻底』,只能忍耐下去。
不过,觉得最麻烦的还是每天所穿着的华丽的衣服。比如说紧腰衣。对喜欢穿男装的露比沃芙来说简直是拷问。虽然艾莉卡放松了紧束的程度,但是碰到女官的话就会毫不留情紧紧地勒住。虽然也会抱怨,但总是以“这种程度很普通”而作结。
「我也很怕紧腰衣呢」
艾莉卡不带紧腰衣而穿着细瘦的礼服,腰部漂亮表现出曲线。
「那是,你的话就没有束腰的必要呢」
露比沃芙的回答里面夹杂着愤恨。
露比沃芙一点也不胖。应该说瘦才对。而且作为女性所需要的肉还有些不足。但是为了让体格看起来更加平衡而不得不将那细细的腰部紧紧勒住。
为了脱下紧腰衣,露比沃芙每天的就寝时间变得越来越早。
入睡时解除变化的佛斯特和库娜也睡在床上。艾莉卡和杰伊德在同一层不同的房间休息。
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应该说,对礼仪的学习只是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
罗贝尔・艾尔凯多。既是杰伊德的恩人,也帮助了露比沃芙从王城逃脱。他因此变得生死不明。就算询问奥蒂斯,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只剩下自己调查一途。回到王城的第五天,在杰伊德的引导之下来到了乌尔库所造的地下牢。
宽广敷地的中央。穿过白蔷薇孤寂绽放,香味四散的庭院,来到了进入地下的门前。立于大门左右的两名护卫将长枪左右交叉,挡住了露比沃芙的前进。
「在城里散步而已。既然我是这里的主人,必须得知道城的哪里是什么构造吧?」
「十分抱歉。不能让您通过」
「恳请您原路返回」
露比沃芙皱了皱眉。因为闻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奇怪气味。
腐臭和污臭。活在死去的人和不卫生环境中的坚强的人们,就在这下面。露比沃芙不肯罢休。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被我看到就不妙了的东西么?」
「规定我们不能回答。请您原谅」
这么回答着,卫兵的脸色变得险恶起来。是明白露比沃芙开始诘问了吗,另一名卫兵说道。
「请您不要再继续追问了。请殿下也自重……不——」
「请殿下自爱」
非要去看的话,他们会受到处罚。露比沃芙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这个意思吗。
「……明白了」
现在只能暂且回去了。不过,并不是放弃。
「真困扰。怎么办呢」
姑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露比沃芙在沉思中轻轻低语。看着她的样子,杰伊德急忙问道。
「罗贝尔还活着吗?在不在那里?」
「谁知道呢,还没弄得那么清楚。但是,有谁被囚禁在那里是毫无疑问的。也有可能受到了很严酷的对待」
杰伊德很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罗贝尔因为自己才变成了罪人,感到了这样的责任。
「……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先给我一点时间」







「得到许可了。让我进去」
卫兵们呆然地看着带着欢快笑容的露比沃芙。然后慌忙地向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敬礼。
被一起带过来的是,穿着绀青色制服的黑发青年——奥蒂斯・马林贝尔。
卫兵们打开通往地下的门,带着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让露比沃芙和奥蒂斯通过。然后注意到艾莉卡和两名护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觉得很困惑。
「他们有黑暗恐惧症。不用在意」
「啊……」
被艾莉卡妖艳的微笑蒙混过去,连他们的护卫少了一人都没有发觉。
从内侧关上了门,露比沃芙叹了一口气。被月光蝶所照亮的通向地下的阶梯带着潮湿的臭味。
朝着先行走下阶梯的奥蒂斯的背部,露比沃芙说道。
「呐,难得现在是那张脸,让我揍一拳把」
「恕我拒绝」
即刻听到了回答。这也是当然的。不过这种认真的回答很有他的风格,所以放下了心来。这里不仅很难闻,而且现在的他不是原来的姿态,还穿着露比沃芙所讨厌的制服。就算心里明白也还是想要确认——他是杰伊德。
王城内杰伊德的房间里还留有伽丁安的制服。将其带出去,再用艾莉卡的术变为奥蒂斯的样子。仅此而已。
虽然让艾莉卡和佛斯特他们在外面警戒,也不能磨磨蹭蹭的。快步走下阶梯。
被格子所隔开的单人牢房排成一行,一边探寻着人类的气息一边前进。露比沃芙无意识地捂住了嘴。有霉味混杂其中的腐臭变得越来越浓。
杰伊德突然停下了脚步,呻吟着什么。在他视线前方的黑暗中,的确有什么正在微微移动。
好像是注意到了这边,匍匐着抓住了格子。蝴蝶的光芒照亮了他瘦削颓弱的身影。
「拜托你……不要、对我的家人出手……!」
「抱歉、罗贝尔」
杰伊德在格子前单膝跪地,垂下了头。是从那副样子中感到了异样吗,罗贝尔微微一抖。他带着困惑的表情,慢慢地将视线向周围移动——
「殿下……」
睁大深陷眼窝之中的眼睛,发出嘶哑的声音。露比沃芙在杰伊德身边跪下,触碰着罗贝尔那握在格子上的手。瘦骨嶙峋、满是疮痍。
「幸好你还活着。为了我,变成这样……对不起」
「为什么、殿下会在这里?杰伊德大人……杰伊德大人怎么了?」
用力握着露比沃芙的手,罗贝尔问道。露比沃芙沉默着,将视线移到旁边的男子身上。
「是我,罗贝尔。真的、十分抱歉。对不起」
看着那幅深深低下了头的身姿,罗贝尔终于察觉了他的正体。他松开露比沃芙的手,撑在地面上。
「是杰伊德大人吗?」
点了点头,杰伊德抬起脸。蝴蝶发出的淡淡光芒中,那蓝色的眼瞳中蕴含着自责。虽然是奥蒂斯的脸,但那份认真和温柔毫无疑问是杰伊德的表情。罗贝尔剧烈地抽噎起来。没能接过杰伊德从怀中取出的装水的皮革袋,只是颤抖着肩膀。
「能知道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按照计划,<引导之剑>的封印也解开了。只要露比沃芙还在王城里,奥蒂斯就应该不会贸然行动。我发誓绝对会保护你的家人,安心吧。——好了,喝点水」
对着递出袋子的杰伊德,罗贝尔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我背叛了杰伊德大人和殿下。奥蒂斯大人威胁要杀了我的妻子,而将您们正在赶往托莱安国境的这件事告诉了他……!我已经、无脸面对二位了……!」
他是个比杰伊德还要认真的男人。因为背叛而自责,准备就在这里饿死吧。脸颊深陷,手腕也变得如同枯木一般。
杰伊德好像很困扰,却又尽力作出笑容。用向胆怯发抖的野兽打招呼一般,温柔的声音说道。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更没脸见你。你将父亲的遗物交给我了。我却有一次怀疑,给逃亡用的马下毒的是不是你」
「不,您弄错了!我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我明白,杰伊德平静地安抚着他。
「你被捉的时候,为了不被怀疑是我的同谋而将情报全部招供了出来真是太好了。多亏了这一点,我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你完全没有必要在意。总而言之,先喝点水」
罗贝尔终于接过了从格子的缝隙递进去的袋子。先喝了一口,然后一下全部饮尽。
「这里的钥匙好像被奥蒂斯拿着。其实是很像让你早点出来的」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罗贝尔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亲眼看到殿下有精神的样子就已经足够了。就算您不特地来到这种地方……」
说到这里,罗贝尔屏住了呼吸。慌忙地看向周围。
「请尽快从这里逃走吧。被奥蒂斯大人发现了的话,殿下和杰伊德大人会……那个人实在让人觉得恐惧,就好像失去了人类的灵魂一般……」
说到这里,罗贝尔低下了头。
站起身来的露比沃芙看向周围的黑暗。距离罗贝尔的单人牢房稍稍有些距离的,其他房间。向外散发出异臭的什么东西,就存于那里。已然腐败变色、满是羽虱,勉勉强强还保持着人形。
「你看到的太多了。而且还说要杀了你的家人,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罗贝尔又开始抽噎起来。虽然杰伊德将手伸进格子想要扶住他的肩膀,但是隔着短短的距离手肘无法通过。
「我们绝对会取得胜利。从这里将你带出去。所以,希望你能再忍耐一段时间。虽然也会很严酷,能不能请你和我们并肩作战?」
罗贝尔抽噎着点了点头。在露比沃芙和杰伊德离开的时候,肩膀也还是不停地颤抖。
从地下出来的两人和艾莉卡她们一起回到了露比沃芙的房间,报告了所见到的事。
因为露比沃芙抱怨腐臭一直留在鼻子里没有散去,所以艾莉卡煎了甘菊茶。类似于苹果的香气满溢房间,喝起来稍稍有点苦。不过感觉已经舒服多了。
「由露比沃芙下令,将他的家人流放到国外。如果有托莱安王室保护的话,就是最安全的」
「这样的话就由我来出面吧」
回应着变回护卫姿态的杰伊德的话,艾莉卡开始写信。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露比沃芙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
「突然之间,打发时间也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用两人听不见的音量轻轻说道。听到的也只有两匹狼而已。佛斯特和库娜相视一笑。
(你现在的表情,和摩尔达简直一模一样)
(露出这种表情的摩尔达绝不会手下留情呐)
好像很怀念地,这么说道。就连很难相处的佛斯特也对摩尔达另眼相看。对狼群来说,他便是首领。
(果然你是他的女儿呢)
库娜好像很高兴地笑了。因为是人类的姿态,所以杰伊德他们也能明显地看出表情的变化。朝着投来询问目光的杰伊德和艾莉卡,露比沃芙淡淡地笑了笑。
「稍稍聊了聊往事」
没错,以前的事。能够像摩尔达一样泰然处之,堂堂正正的话,总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正因如此,露比沃芙绝不会丧失自信以及骄傲。







罗贝尔・艾尔凯多的妻子和孩子们,因为是谋反之人的家人,所以被愤怒的公主流放到了外国。对外是这么公布的。
命令奥蒂斯办理手续,露比沃芙和罗贝尔的家人见了面。想要直接见面好好加以训斥,是这么说的。实际上这么做是为了介入其中,从奥蒂斯的手中保护艾尔凯多一家。
悄悄地将艾莉卡所写的信放进塔妮娅・艾尔凯多的怀中,装作流放让她们前往托莱安。在托莱安的王城拿出信件的话,米蕾莉娜会适当处理的吧。
为了将罗贝尔的家人前往托莱安一事告诉他,以及确认他自身的安全,露比沃芙等人定期地赶去地下牢狱。现在就算杰伊德不变为奥蒂斯的样子,卫兵也不会加以阻拦了。
为了防止这件事泄漏给奥蒂斯,运来了食物和水。虽然得到了进入地牢的允许,不过擅自带食物过来是禁止的,所以不要说出去哦。这么对卫兵们说了谎。因为卫兵们也知道罗贝尔至今为止几乎一直在绝食,表现了协力的态度。这样的话,便不会将露比沃芙来到这里的事情告诉奥蒂斯,罗贝尔也能正常进食。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在那之后的数日内在城里随便散步,结果,发现了几个不允许露比沃芙进入的场所。敷地最南端的一带十分明显。好几名卫兵,在建筑物的周围护卫。卫兵们中好像既有马林贝尔派也有柯尔克特派,看着露比沃芙的视线中,既有明显的嫌恶,也有饱含的敬意。
这里是存放战争时所用武器和装备的武器库,杰伊德是这么说的。被征兵的人们拿着这里的武器,作为用完就扔的棋子,好像被分配在托莱安附近村镇的样子。的确,这里的空气在城里是最为凝重的。古拉迪斯有着如此之多的杀人道具,只是想想就不由得想要叹气。露比沃芙觉得,这是和地下牢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异臭。
但是无论去哪里,这样的气味都在城内飘荡。是露比沃芙所厌恶的,硬质的气味。而且感觉比以前更浓。
在一片索然之中,时光流走。距离加冕仪式还有半个月。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8-3 13:19 编辑


第8章 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计划还未定。
直到各国的大使全部抵达之前,不会举行仪式。之前所说,预定一个月后举行的露比沃芙的加冕仪式,已经差不多延期了半个月。夏季短暂的古拉迪斯已转入秋季。农田里金色的麦穗已经进入了收割的时期。
露比沃芙必须一一应酬已经抵达的各国大使。用从艾莉卡那里学习的方法优雅地行礼,优雅地微笑。时而含羞一般地垂首,扮演着少女的角色。这些行为举止在狩猎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大使们多为宰相,或者是王位继承权比较靠后的王子。是因为知道露比沃芙是位年轻的公主,带着入赘古拉迪斯以便加深邦交的打算而来的吧。好像也有的国家以为古拉迪斯还有隐瞒未公布的金矿矿山。就算知道神国王族的婚姻惯例是在国内寻找人选也仍然没有放弃。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厌烦。
王子为了得到露比沃芙的赏识全都不遗余力。称赞着她葡萄酒色的头发,赞美着她红玉一般的眼瞳,感叹着她身着礼服的姿态。
与此相反,女性大使们的态度却带着刺。又年轻又可爱之类,既高贵又美丽之类,明显十分刺耳。
其中的原因,大概是来自艾莉卡。她作为露比沃芙侍从,所穿的衣服比平时更加鲜艳。再加上那无所顾忌的态度。挺胸站在那里的话,看上去十分傲慢。不,实际上她的确就如同傲慢的集合体。
女性大使中,也有直接对艾莉卡出言带刺。但是论老练狡猾,无人能出其右。因为感到厌烦而让艾莉卡负责客人们,离开客厅的露比沃芙不知多少次听到了女性们不甘心的叫声。
在这之中,还未抵达的仅仅只有一国。正是托莱安。
一直在空等,露比沃芙今天也穿着为了加冕仪式而新做的礼服。这是第三件了。虽然露比沃芙自己对颜色还是袖子形状什么的毫不在意,但是亚莉亚等人好像是把她当成了换装人偶。
即便如此,也没有抱怨。因为露比沃芙的任性,也加入了可以不穿紧腰衣、让行动轻便之类的设计。再不多少配合一点的话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正在穿试样礼服的袖子的时候,这一个多月不知打了多少次照面的女官静静地进入了房间,禀报了托莱安大使已经抵达的消息。
露比沃芙和在一旁看着自己试穿的艾莉卡交换了一下眼神,准备尽早去打个招呼。但是、
「不可以动!接缝会裂开的!」
「啊、对不起」
因为被恰丝凶了,只能以那不自然的姿势定了下来。





换上做好的礼服,带着在房间外待机的杰伊德,露比沃芙赶往托莱安大使的接待客厅。打开门,带着优雅的微笑迎接坐在沙发上的少女以及站在她背后的女官以及护卫。
「还真迟呢」
「让您久等了实在十分抱歉。毕竟托莱安没有比我更有能力的人,下达让政务不会迟滞的命令已经很尽力了」
米蕾莉娜的态度和以前毫无二致,露比沃芙不由得笑了出来。她会这么亲近艾莉卡的理由,不由得有些明白了。
「那还真是辛苦了。你能来我很高兴」
「没那回事。作为大使叨扰他国这还是这一次,会成为贵重的经验。会推动托莱安的发展也说不定。还请您先坐下」
被催促着,露比沃芙和艾莉卡在米蕾莉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客厅十分豪华,也并未准备护卫的座位。杰伊德等人就这么站在露比沃芙的背后。
和米蕾莉娜一同从托莱安赶来的女官煎着茶,米蕾莉娜开口说道。
「艾尔凯多一家正在托莱安王城里接受保护。他们都泣不成声,要我替他们向露比小姐致谢」
「是吗。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米蕾莉娜用平稳的口气,一边说表示“请您不用在意”,一边微笑着。然后好像是为了改变话题,说出了和其他国宾一样对露比沃芙的赞美之辞。
「虽然穿着礼服的露比小姐也很可爱,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露比小姐。就好像盗贼的首领一样」
虽然那并不会让人觉得这是赞美公主的言辞,但是露比沃芙却破颜一笑。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大胆地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果然这样的话最让人觉得高兴。不愧是托莱安,很有眼光」
「实在是荣幸之至。我只不过是一块基石而已——站在您身后的各位虽然是初次见面,是杰伊德先生和狗狗们把?」
被说成是狗狗,佛斯特有点复杂地嘟囔着。米蕾莉娜却没有在意,保持着微笑。
「艾莉卡大人所施的术,这还真是完美的变化。但是,杰伊德先生的样貌也改变了,露比小姐有没有觉得寂寞呢?」
「公主殿下,请不要失了礼节」
虽然女官小声地提醒,但是托莱安的公主很愉快地笑了出来。
「啊啦,有何不可。公主总是离不开骑士。对吧,洛温?」
「如您所言」
在米蕾莉娜的背后一直保持沉默一动不动的黑发青年简短地回答道。他所穿的火红色的制服的胸前,用金丝绣着托莱安的国徽。是米蕾莉娜的守护骑士吧。
「露比沃芙,在这里过久停留的话……」
察觉到话题转移到了微妙的方向,感觉有点不舒服的杰伊德轻轻提醒。那股声音比起他本来的嗓音,有点偏高。虽然这一个半月中已经习惯了,但是无法否定总觉得有些欠缺的感觉。如米蕾莉娜所说,是寂寞了也说不定。——杰伊德明明就在此处,还会觉得寂寞,实在是有些奇怪。
「说的也是。米蕾莉娜,那个呢?」
「带来了。在这里」
说着,米蕾莉娜拿起了放在自己身旁的小盒子。揭开装饰着银色孔雀尾羽浮雕的盖子,里面供着一颗能够收在双手中的水晶球。
「这是?」
露比沃芙皱着眉提出了问题,艾莉卡做出了回答。
「很意外吧?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有点吃惊。既然名字叫<裁决天秤>的话,当然也会以为是天秤的形状」
「的确,和古拉迪斯的神具比起来可能是有点不太起眼。但是多亏了它,托莱安也很少发生凶恶的犯罪事件」
这么说着的米蕾莉娜有点得意地微笑着。背后的女官以及骑士都是和她一样的反应。
「那还真是可靠呢」
「您能这么说也不枉此行了。真有点期待灭鼠之日的到来呢」





回到房间,露比沃芙躺在了床上。
托莱安的大使抵达,于是国宾全部到齐,加冕仪式的日期也决定了下来。
「说是三天之后」
轻轻说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就这么穿着靴子不停摆着脚。
「别这样,露比。不仅弄的到处都是灰,而且内衣也露出来了」
被泡好茶的艾莉卡训了一顿,露比沃芙发出了不知是回应还是呻吟的“唔”,停下了踢脚的动作。杰伊德因为露比沃芙卷起的礼服下摆而移开了视线,两匹狼伏在床铺的一端。
「终于要开始了」
随着艾莉卡将茶具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杰伊德严肃的声音重合。
「对方完全没什么动作,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呢。莫非是在仪式的正中准备了什么陷阱也说不定」
坐在椅子上,将爱用的手杖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拿着茶杯的艾莉卡带着神妙的表情说道。
床上的露比沃芙起了身。盘腿坐正,同时唇边浮现出了无所畏惧的微笑。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之后的事情无法预测。但是,没有人会带着认输的想法去挑战。肯定会是我的胜利。绝对」
(这才是露比沃芙)
(真值得信赖呢。你肯定没问题的)
两匹狼也发出了表示同意的吼声。没过多久,艾莉卡和杰伊德都苦笑了出来。
「真是坚强。真是连我也比不过的胆量呢」
「的确,在这里可能就应该落落大方地应对。舍弃杂念,全身轻便的话,不管什么样的事态都能随机应变」
「一点也没错」
有胜算。在出席仪式的人们前,将马林贝尔派的罪行一举暴露出来。让各国的大使成为证人。
棋子已经各就各位。接下来,就看露比沃芙的指挥了。闭上眼睛,露比沃芙对着浮现在黑暗中的同伴们的面容无声地说道。
我会赢的吧。摩尔达。大家。——薇安卡。
——是你的话,一定——
又一次听见了曾几何时梦到的薇安卡的声音。
如同她爱着摩尔达一般,总有一天也会有人这样爱着自己吗。有些难以想象,但是。
——不用担心——
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带着那平稳恬静的微笑,注视着某个人。自己就是为此而出生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获胜一途了」
「嗯」
附和着杰伊德的低语,露比沃芙露出了蕴含着坚决意志的笑容。目前,保持现状也还不错。但是,总有一天——





城下都市贝塔斯已经数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正值收获的季节。贫瘠的土地收成也不是很好,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十分感激。表达着对万物精灵的敬意,歌颂着精灵之母洛瓦丝。
但是今年并不仅仅是这一个原因。如今的古拉迪斯,新王即将诞生。十五年前下落不明的公主回来了。今天便是她的加冕仪式。
传说已经死去的公主的归还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国。继承了神之血的神国的王族。对受到绝望所支配的贫苦人民来说,这就意味着神本身的降临吧。
成为新王的公主名为夏缇娜・蕾・斯卡蕾特・古拉迪斯。不过,那是她表面上的名字。聚集于王城前广场上的人们,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未曾面识的同伴们以眼神示意。然后互相出示用赤色颜料描绘着狼之印记的手背,相视笑了出来。
「吾等即为,盗贼团布拉迪・方古」
这声低语让人们聚集起来,逐渐壮大。





王座之间中,盛装打扮的各国大使,以及古拉迪斯的贵族们为谁更华丽而暗中较劲,表面上却带着微笑互相交谈。
王座上装饰着古拉迪斯的国花、唐菖蒲【Gladiolus】,虽然是有着『小小的剑』这样别名的夏花,能够反季节开放是因为栽培在调节了气温的房间里吧。对一朵花来说还真是浪费空间。
被赤色、黄色以及白色花朵所包围的王座下方并立着十几名身着铠甲的卫兵。虽然古时候这么做是为了排除加冕仪式的妨碍者,现在也只是形式化地作为表现出严肃气氛的一部分装饰而已。
「殿下,您准备妥当了吗?」
「嗯。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不对,随时拜托你了」
休息室中,对于奥蒂斯的询问,露比沃芙以开玩笑般的态度做出了回答。顺便还提起了礼服的下摆。
金色的刺绣点缀于桃色的衣料之上,裙裾上以白色的蕾丝配合,这边是今天所穿的服饰。靴子是鞋帮很浅的白色高跟鞋。感觉脚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女官们都表示十分合身,露比沃芙自己却因为比平时更要浓的化妆而有点消沉。装饰在头发上的珍珠也觉得好像垃圾一般。如果摩尔达他们看到了现在的自己,肯定会大笑着说这是投珠于豚吧。【出自新约圣经玛窦福音第七章】
王座之间里聚集了很多人。因此,每个人身边所能带的侍从人数限定为了一名。因为露比沃芙有伽丁安跟随,所以不允许带其他护卫。
也就是说,杰伊德和两匹狼、名义上的老师的艾莉卡被关在门外。——对外是如此表示的。
因为穿不惯的靴子,露比沃芙有点踉踉跄跄地走进王座之间。反复回忆着奥蒂斯所交给自己的加冕仪式的计划安排。
将<引导之剑>抱在胸前,向聚集的人群致意。然后在王座之下等司祭为自己加冕,坐在王座上将<引导之剑>从鞘中抽出。最后在阳台上,对城外聚集的百姓们进行新王的演说。就是这样的步骤。
盛装打扮的露比沃芙的登场,让大使的王子们发出了感叹的声音。他们纷纷围在绒毯的左右,向缓缓前行的露比沃芙投去赞美之辞。
「十分感谢大家,哦呵呵呵呵」
是因为在大使们的面前,自己扮演着『作为村中少女被养育的怯生公主』这个角色吗,也有人直接打招呼一般随便握住自己的手。毕竟现在不用担心被护卫们警告,更不可能会想到公主本人会一个上勾拳揍过来吧。
用扶正<引导之剑>的姿势,偷偷将被握过的手在礼服上擦了擦,走向王座。
国宾之中,王子们以及宰相、少数的将军,以及女性大使和贵族们看着露比沃芙的眼神完全不同。女性们想到年轻女王从今以后的光辉未来,投去了极度的视线。不管如何用笑容掩饰,露比沃芙也能从气味辨别。
在那隐隐约约地让人感觉不快的视线中,有一名少女优雅地行了一礼。精悍的骑士站在她的背后。公主身着勿忘草般蓝色的礼服,美貌出众。
「贵安,夏缇娜殿下。实在没有想到我这种不谙世事的人会被招待至如此重要的仪式之上。但是,却因为我体调不良导致仪式被推迟……我该如何致歉才好呢」
「请不要在意,米蕾莉亚殿下。对作为庶民被养大的我来说,在国家政事方面还远未成熟。知道了邻国的公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年纪,就说出想要见你一面这种任性的话,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互相打过招呼,相视而笑。让别人看起来双方关系融洽,也是为了最后一次互相确认。
「那个带来了吧?」
「藏在袖子里面了」
轻轻低语的样子,从周围看来只是少女们之间的闲谈吧。再次相视一笑,两人就此分开。
王座之下,一名年老的司祭恭敬地抱着宝冠等待在露比沃芙的面前。在周围的是,身着铠甲的士兵和伽丁安,以及乌尔库宰相,直到刚才还和露比沃芙走在一起的奥蒂斯也站立不动。浮现在他嘴边的是——微微的冷笑。
背部走过一阵恶寒。
那家伙。
那家伙有什么诡计。
气味呢?
不明白。总是能闻到的硬质的气味,太过强烈。
隐藏自己的动摇,以不变的步调前进。抬头挺胸,堂堂正正。
虽然不明白那边的真正意图,己方也还是按预定进行。要抓紧加冕前的微少时间开始行动——就是现在。由露比沃芙一声令下,一切便由此开始。
根据一步所前进的距离来推测时机。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这时。
有个身影轻轻摇动。
直到刚才还处于视线一角的乌尔库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殿下!」
奥蒂斯叫着冲了过来。将视线投向那边,眼前站着乌尔库。其手中所执的短剑反射出锐利的光芒。
露比沃芙反射性地停下脚步,做好了应对的架势。但是,因为还未习惯的高鞋根而扭到,失去了平衡。
变成无法受身的体势。就这样倒下的话背部会受到重击的吧。预测到那股的冲击,露比沃芙紧紧咬住了臼齿——
冲击却并未到来。反而,坚硬金属的感触越过礼服包围了身体。
「……」
抬起脸,把握了状况以后,露比沃芙不由得轻轻呻吟了出来。
身着铠甲的兵士抱住了露比沃芙。好像是在倒下前的瞬间,冲了过来,所以她才没有跌倒。
但是,最让露比沃芙感到混乱的是——被奥蒂斯所按住的乌尔库,一边在绯色绒毯上挣扎一边大声叫嚷。
「阁下,您是怎么了!」
「放开我奥蒂斯!我都听说了!这女人完全没有成为古拉迪斯新王的意思!她和魔导女神合谋,将柯尔克特的儿子引入城内,意图取我们的性命!」
由于乌尔库的叫喊,惊呆了的观众们骚动起来。女性们因为恐惧而不停发出悲鸣。好像是为了排解紧张的气氛一般,奥蒂斯提高音量让国宾们安心。朗朗响起的声音,让王座之间回归了寂静。
「殿下是位优秀的宰相。但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虽然从以前身体状况就不太好,现在好像精神方面也出了问题」
好像是因发狂的父亲而感到哀伤一般,奥蒂斯垂下了视线。然后以刚毅态度,命令铠甲兵将乌尔库带走。
将视线从被带出王座之间的乌尔库身上移开,奥蒂斯转向露比沃芙。为了和被士兵抱住,就这么坐在地上的她视线相合,奥蒂斯屈下单膝露出微笑。
「您没有受伤吧,殿下」
露比沃芙没有回答。从正面一直盯着奥蒂斯,更加用力抱住手中的<引导之剑>。奥蒂斯好像很困扰地苦笑了出来,将视线转向抱着她的铠甲兵。
「虽然殿下有点害怕,但是好像没有受伤。刚才的事,多亏你能反应过来。十分感谢你」
士兵低下了头,看着奥蒂斯的身姿,观众们发出了赞赏的声音。说他是正确评价部下的功绩,为新王倾尽忠诚之心的骑士的典范。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虽然乌尔库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也还是被传唤至王座之间。被士兵所押解着的那姿态和奥蒂斯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观众的眼睛里,映出的是那杰出青年的身影。
奥蒂斯的嘴角慢慢上扬。恶意的气味纠缠着冷笑,他转向露比沃芙和士兵的方向。
「你保护殿下的御体有功。将头盔脱下报上名来」
抱着露比沃芙的士兵的手腕微微一僵。同时露比沃芙也咬住了牙齿。奥蒂斯已经明白了铠甲中的人的真面目。
「你在磨蹭什么。不要这么谦虚。这可是名誉」
如同嘲笑一般的话语。如果不脱下头盔,便是对宾客们的无礼。但是如果脱下头盔,便会暴露自己的面容。——谋反之人、杰伊德・柯尔克特的面容。
仪式开始前,抓住预定身着铠甲的士兵并和其替换,杰伊德潜入了会场之中。而且并不是以护卫的姿态,而是杰伊德本来的模样。因为本来他就准备在这里主张父亲所受的冤屈。
但是,为什么奥蒂斯会注意到铠甲兵被替换的这件事呢。试着回忆起刚才他的视线所及还有注意的方向。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在一开始替换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那么,只有一点。露比沃芙和杰伊德中了奥蒂斯的陷阱。
预测到杰伊德会混入仪式的奥蒂斯,为了将他引出来而利用了乌尔库,对露比沃芙的生命造成威胁。如果杰伊德没有出现,只要自己作为骑士守住露比沃芙便好。在国宾的面前守护住公主的安全,仅此而已便能提高自己的评价。
如果杰伊德中了陷阱的话,就让他暴露身份然后施以惩罚。就是这样的计划吧。
因为士兵还在犹豫要不要脱下头盔,观众们投去了怀疑的视线。
「好了,快点」
奥蒂斯又一次催促道。这次明显带着嘲笑的态度。
好像已经放弃了一般,士兵——杰伊德将手放在头盔上。
「等下」
站起身来,露比沃芙抬高了音量。完全没有任何作战计划。只是,为了将人们的注意力从杰伊德转移至自己身上。
「就算没有他的帮助,我也能保护好自己。穿的要是更便于活动的衣服和靴子的话明明就会很轻松的,真是烦人。一切的一切很讨人厌。我已经受够公主游戏了,各种拘束各种烦闷,连饭也变得难以下咽。长老的蜂蜜酒和料理才比较合我的胃口。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才不想做什么公主。我果然还是一名盗贼!」
不假思索地说着,将积郁的郁愤一口气全部吐出。感觉痛快多了。将<引导之剑>扛于肩上,就是因为这种状况才能傲然地露出笑容。
因为露比沃芙露出了本性,满场一片骚然。将人们的注意力从杰伊德身上移开的目的达成了。盗贼、盗贼,这样的低语如同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其中受到最大冲击的还是王子们。也有人被露比沃芙楚楚可怜的演技所骗,因为眩晕连站都站不稳。
「怎、怎么会……夏缇娜公主居然会是盗贼、骗人的……!」
「才不是什么夏缇娜。我是盗贼团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白狼薇安卡的女儿,露比沃芙!」
听见王子们的话,露比沃芙报上了名号。即便如此,王子们还是难以置信,开始窃窃私语着公主是别人假冒的。但是露比沃芙的肩膀上架着神具<引导之剑>。那是只有继承了古拉迪斯之血的人才能持有的洛瓦丝的右腕。
慢慢地,奥蒂斯走近露比沃芙的身旁。
「是您输了,殿下。既然在国宾面前报上了盗贼的名号,您也就无法成为新王。,但是请安心。在生下下位国王之前,会保证让您活下去」
奥蒂斯的低语。也就是说,在下一位国王出生之时,露比沃芙便会遭到废弃。
「仪式中止。请不要轻举妄动。您也不想吃苦头吧?那边的士兵就待在原处,等有机会再谈功绩的事吧」
想杰伊德投去冷笑,奥蒂斯为了让露比沃芙从王座之间离开而向她的肩膀伸出手——

「不要碰我,弑亲凶手!」
挥开那只手,露比沃芙叫到。这时,全场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理解她所说的话,只是用讶异的视线注视着两人。
一瞬,奥蒂斯的铁假面中渗出了动摇。但是马上,他便为了将其隐瞒一般而露出了悲伤的苦笑。
「您到底是在哪里听说的……。的确我的母亲一直病弱,生下我以后便很快过世了。要说是弑亲,我也不能否定……」
「谁也没问你的往事。我说的是乌尔库」
「您在说些什么。父亲不就像这样还活着吗」
说着,奥蒂斯用眼神指向还停留在王座之间的乌尔库。
乌尔库沉默不语。也没有拼命挥开周围士兵的打算。士兵们看起来十分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就此将乌尔库带出王座之间。乌尔库直直地盯着奥蒂斯。简直就好像等待着主人的指示,受到训练的家犬一般。
露比沃芙向乌尔库撇去一眼。然后嗤之以鼻。红玉之瞳闪闪发光。
「如果那个乌尔库是本人的话」
在奥蒂斯想要说什么之前。
露比沃芙吼叫起来。作为信号的咆哮。虽然预定稍微有些受到打乱,但是这种程度的话并不会对作战造成障碍。
王座之间的门以惊人的势头打开,承受着全员的视线出现在那里的是——
「父亲……」
奥蒂斯漏出了嘶哑的声音。
出现的男人的确是乌尔库。虽然衣衫褴褛,脚步踉跄,遍体鳞伤并且拄着拐杖,但是那和儿子相同的青色眼瞳和灰色的头发,毫无疑问是古拉迪斯的宰相、乌尔库・马林贝尔本人。如同为了确保他前进的道路一般,两匹狼——佛斯特和库娜一齐瞪着前方。
看见如同前来乞讨一般的男人和猛兽的身姿,贵族的女人们尖叫起来。好像是为了让尖叫声停歇下来一般,出现的第二名乌尔库继续叫道。
「奥蒂斯,为什么!?为什么背叛父亲?被傀儡所占据的王座成为我的囊中之物的话,总有一天你不是也会成为国王吗!」
奥蒂斯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向满身疮痍投去冰冷的视线。但是,从他细长的下颚滴落的汗珠没有逃过露比沃芙的眼睛。
「被说中痛处的表情呢」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奥蒂斯转过头来。将带着冰块般尖锐的青色眼瞳射向她。
「是你。身为盗贼的你让父亲变成这样……!知道父亲掌握着政权……何等残酷……!」
「那么,就是承认那边的乌尔库是假冒的了?」
嘴边含笑的露比沃芙这么问道。恍然大悟一般,奥蒂斯看向身着典礼服装的乌尔库。那个在士兵们的拘束之下,仍然在等待他的指示的男人。
突然,笑容再次出现在奥蒂斯的嘴边。带着一丝自嘲,却有能感到余裕,还有些自暴自弃——
注意到那股复杂的气味时,露比沃芙领悟到自己的失策。他所寻求的并不是古拉迪斯的政权,也并非财富。正因如此,他无所畏惧。
「从乌尔库身边离开!」
露比沃芙朝士兵们叫道。但是乌尔库有两名。就算对已经混乱的头脑下达命令,士兵们还是一动不动。
因士兵们而感到十分焦急的露比沃芙正准备行动,就在此时。奥蒂斯打了一个响指。顿时,乌尔库的体势崩塌。士兵们立刻上去扶他的肩膀——
「啊……」
一阵悲鸣响起。失去支撑的乌尔库倒在绯色的绒毯上。绒毯也慢慢开始冒烟。如同尸体急速腐烂一般,身着礼服的乌尔库失去了人形渐渐崩毁。绒毯和大理石地板也随之溶解。
穿着甲胄的两名士兵慌忙地脱下了铠甲。碰到酸液的部分已经被溶解。如果他们没有穿着铠甲的话,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吧。
全场笼罩在一片悲鸣之中。女性们猝然晕厥,胆小的王子们坐倒在地。还能动弹的人们为了逃命蜂拥一般挤向出口。但是乌尔库以及两匹狼站在门前。
国宾们都是证人。被下达了指示的两匹狼为了不让任何人逃走,露出尖牙、低声嘶吼。而安抚着两匹狼的是站在其后,满身疮痍的乌尔库。
乌尔库好像很空虚一般地嘀咕着些什么。他的身体被光包围。
光芒消失之后,一名女性出现在那里。未曾改变的褴褛衣衫,纯白的长发在倾泻背后。她半睁着堇色的眼睛,鲜艳的嘴唇十分突出,带着一脸闹脾气的孩子的表情。即便如此,观众们还是因为那美貌而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果然没法事事按预定进行呢」
听见艾莉卡的话,奥蒂斯耸了耸肩。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的话,便能明白乌尔库是由她所变。虽然成功让奥蒂斯一瞬之间产生了动摇,但是也没能完全让他失去余裕。
「实在是干的漂亮,女神殿下。那过于逼真的演技,真让我以为是父亲来了」
「哎呀,谢谢夸奖。我是不是应该尝试下剧场女演员的工作呢」
艾莉卡完全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这么快就暴露真实身份,心底肯定是觉得很没趣吧。就连现在,都好像是要说『我回去了』的样子。
「不过,为什么明白父亲是伪装的?就算在我看来,这也是很完美的」
「不仅仅是我,露比也注意到了……。他在见面的时候用女神来称呼我了对吧?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魔导研究评议会的时候,我经常和他发生争吵。完全辩不过我,他肯定很不甘心吧。他指着称呼我为『白色魔女』呢。从那以来,这个通称就扩散开来,真是让我觉得很麻烦呢」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我的疏漏」
奥蒂斯再次浮现出了自嘲的苦笑。让空气降温的气味,露比沃芙觉得呕吐感不停涌出。
「用魔导兵器冒充自己的父亲,还真能说出那样的话呢。你到底长着什么样的神经啊」
紧紧瞪着奥蒂斯,露比沃芙继续说道。
「真正的乌尔库怎么样了?自己说不出口的话,就由我来说如何?你所做出的事,所有一切」
「也不用那么激动吧。我只是,将对先王和王后两位陛下出手的父亲施与惩罚而已。因为失去宰相会导致国家的混乱,所以就用亚希德・多尔作为代理,您想说这是错误的吗。即便是父亲,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也必须降下惩罚。还是说,就算是夺去了自己双亲生命的凶手,殿下还是会宽大地无罪释放?」
「谁也没有那么说。我看不下去的是你的做法」
在观众的注视下,两人的声音在广大的王座之间回响。稍稍大一点的音量,便会传达至各个角落。蕴含着怒气的露比沃芙的声音,伴随着仿佛会令人感觉疼痛的尖锐传入人们的耳中。
「那么,能让我洗耳恭听吗?我所做的一切。当然,还有相应的证据。如果您想说什么都没有的话,那只是单纯的空想,盗贼的戏言而已」
周围的人们没有偏向任何一边。操纵者假冒父亲的奥蒂斯,以及表明自己盗贼身份的露比沃芙,两边都是令人畏惧的存在。
「那我就问了,为什么让假冒的乌尔库来袭击我」
「这一点殿下早就明白了对吧?是为了引出那边的歹人。——是你吧?杰伊德・柯尔克特。」
被叫到自己的名字,杰伊德摘下头盔扔在一旁。这次,露比沃芙也没有阻止。事已至此,继续隐瞒也毫无用处。
「被歹人本身这么称呼还真让我感到意外。这边以及确实把握了所有的状况」
翠绿的眼瞳寄宿者锐利的光芒,杰伊德紧紧盯住奥蒂斯。
「所有的、吗。还真是堂堂正正地说些空口无凭的话呢」
奥蒂斯带着余裕的态度并未改变。终于,露比沃芙笑了。毫不示弱的冷笑。
「那么,现在就让你看看。——米蕾莉娜!」
随着露比沃芙的声音,托莱安的公主拨开人海从中走出。精悍的骑士紧跟其后,勿忘草般的蓝色礼服翻动,米蕾莉娜的手中拿着一颗包含着虹色漩涡的水晶。
米蕾莉娜有了回应,就说明在她看来现在的状况还算不错。最差也是一半一半。如果露比沃芙处于劣势的话,她会装作晕过去避免干涉的吧。
「我国托莱安的神具,洛瓦丝的左脚——<裁决天秤>。在其审判之下,无论是谁都绝无逃脱的可能。准备好了吗,被告人奥蒂斯・马林贝尔」
在米蕾莉娜说话的同时,光芒从<裁决天秤>中放射而出,在虚空之中形成了图像。图像不停改变,所描绘出的是处于阴暗地下的某处,奥蒂斯和乌尔库,以及数名伽丁安的身姿。
『为什么这家伙还活着,奥蒂斯』
图像中的乌尔库说道。他所注视的前方,一名衰弱的男子蹲坐于牢房中。无法确定到底是否还保有着意识。
『好像,他是真的不知道杰伊德的老师的名字。不过,就这么杀了他不是很无趣么。杰伊德总有一天肯定会回来的。为了替父亲雪洗冤屈。届时,在那家伙的面前将他斩首,肯定会削弱杰伊德的志气』
奥蒂斯哑然地注视着图像中冷酷嗤笑着的自己。国宾们和贵族们作为观众,图像中的对话持续着。
『军备方面怎么样了?征发来的士兵们的训练如何。确定万无一失了吧』
『毫无迟滞。会赶在冬季之时』
『好。我国的国民比较耐寒。托莱安的人们因为寒冷而颤抖的时候发动袭击的话,很简单就能获取土地了吧』
『……抱有这种消极的想法,能获得战斗的胜利吗』
『什么意思?』
『父亲,您所追求之物总是太过渺小。十五年前渴望着有名无实的王座,对两位陛下出手。结果,现在又为倾颓的国家而心焦,想着要去夺取邻国那微薄的土地。既然要征兵攻打他国,为什么不讲目标定为其所有的领土呢』
图像之中,乌尔库十分愕然。然后注意到了。伽丁安们靠近过来,将自己赶入了空荡荡的单人牢房之中。
『你……你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就算国王再怎么年轻,托莱安也和古拉迪斯同为神国。将其击溃的话,剩下的两个神国不会不闻不问的』
『侵略也是一样。畏缩于他国的压力,又能做到些什么。我实在是为父亲这样的小人物而感到束手无策』
说着,图像中的奥蒂斯锁上了房门。乌尔库和伽丁安还留在其中。
『你在做什么奥蒂斯!快停止这荒唐的行为!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图像中,奥蒂斯嗤笑道。
『您忘了吗?这是父亲所设计的,可爱的人偶』
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的乌尔库慌忙开始咏唱咒文。曾为伽丁安队长的他虽然应该能破坏铁栅出来才对,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乌尔库注意到自己脚下所描绘着的印记,用悲壮的声音控诉道。
『救救我、奥蒂斯。我会按你说的去做,所以……』
乌尔库的两胁被伽丁安紧紧固定住。因为恐惧,乌尔库的声音阵阵发抖。
『父亲,这是来自被你所破弃之物的报应。好好承受吧』
丢下这句话,图像中的奥蒂斯迈开了步子。响指的声音生硬地回荡。
昏暗的地下,再也看不见乌尔库的身影。黑暗之中只剩下悲鸣。其中混杂着什么东西燃烧、溶化的声音。悲鸣声也渐渐微弱下来——然后消失。
图像变为光芒,然后四散消失。在这会让人感觉很美的光景中,奥蒂斯呆然地站在原地。米蕾莉娜以朗朗的声音说道。
「奥蒂斯・马林贝尔。你用不人道的手段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加之还妄图侵略我的祖国托莱安。这份罪孽已然明了。请你接受惩罚吧」
奥蒂斯无言地跪了下来。双手撑在绯色的绒毯之上,被他碰到的部分散出雪一般的光之粒子。
「父亲、凯利的清白已经得到了确实的证明。法庭里再听你辩解吧——把他带走」
杰伊德向原部下、伽丁安们下令。但是伽丁安的队员们还在犹豫。因为本来他们就没有把杰伊德作为上司看待,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与此相对,铠甲兵们有了动作。他们并不管上司部下的关系,只是为了处理问题,以及保证自己安全而遵从着命令。虽然如同蝙蝠一般,不过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其中一名士兵触碰到了奥蒂斯的肩膀,那时。
两匹狼猛然冲了过来。野兽的直感察觉到了异变。露比沃芙也注意到了奥蒂斯手中微弱的光芒。
杰伊德和艾莉卡稍稍迟了一瞬才注意到。虽然露比沃芙不知道奥蒂斯所咏唱的咒文的正体,但是杰伊德和艾莉卡是专家。两人已经开始咏唱对抗的咒文,但是没能赶上。
伽丁安的四个人青着脸从当场逃开。
奥蒂斯抬起了头,嘴边描绘过一道弧线。
「由奥蒂斯・马林贝尔所引导!蔷薇之鸟笼随之呼出!」
以奥蒂斯为中心,光之纹样在地板上扩散开来。是魔方阵。为盘蛇一般的光芒所吓,观众们开始四处逃窜。
巨大的魔方阵占据了一半的王座之间。薄纱一般的墙壁从其外轮廓伸出,直达天花板,将空间分断开来。在两匹狼冲进去之后,没能赶得及的艾莉卡很不甘心地啧着舌。
被封在墙壁之中的是露比沃芙和杰伊德、两匹狼、三名伽丁安、士兵们,呆然地一动不动地高龄司祭,还有奥蒂斯。
「你想干什么!」
将露比沃芙护在背后,杰伊德叫道。佛斯特和库娜也绕在露比沃芙的脚边,威吓着伽丁安们。
「那家伙的想法不正常。他所寻求的不是『现在』的名誉」
说着,露比沃芙脱下了靴子,将礼服的裙子撕开直至腿部。大概在这之后恰丝和亚莉亚会又哭又叫地对自己说教吧,能活下来的话会好好道歉的。
奥蒂斯慢慢站了起来。颓废的气味传来,他的脸上浮现出薄污的笑容。
「我很憧憬英雄们的事迹」
开始如同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虽然那双青色的眼瞳直视着杰伊德和露比沃芙,但是他现在所见之物肯定并非现实。露比沃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异样的气味。
「这是孩提时代的事了」
自嘲地笑了出来。奥蒂斯的眼前,站着身为公主的露比沃芙和身为骑士的杰伊德。
「自己也明白,这是愚不可及的梦话。但到底是为什么。那时我一直憧憬着的场所,为什么却是由你站在那里。杰伊德」
那是毫无道理的憎恨。虽然不明白奥蒂斯所说的话的意味,但是让人感到不适的气氛让杰伊德处于紧张的状态中。无意间移动位置,遮挡住奥蒂斯朝向露比沃芙的视线。无论何时都如同骑士一般。——这成为了导火索。
在被分割开来的狭小空间中,奥蒂斯拔出佩剑冲了过来。剑刃指着杰伊德的方向。
与此同时,伽丁安们对准了露比沃芙。全员拔出了武器。露比沃芙也将<引导之剑>从鞘中抽出,准备迎击。
「佛斯特、库娜,你们不要动!」
对方能够使用魔法。想起了在雷塔纳的战斗。那是,如果能更早一点发出逃走的指示的话,可能就会有其他的同伴能够活下来了也说不定。露比沃芙紧紧咬住嘴唇。
杰伊德接住了奥蒂斯的剑,伽丁安们的剑锋划过露比沃芙的身边。
觉得有点奇怪。伽丁安们完全不使用自己所擅长的魔法,仅仅用剑和露比沃芙周旋。奥蒂斯、以及杰伊德看起来好像也不准备使用魔法——不对,他们很慎重。在这被密闭的空间内使用破坏力很高的魔法的话,有可能伤到同伴还有自己。
虽然只能用剑这点对露比沃芙来说算是有利,同时也有弊。如果有人使用魔法,她为了保护自己,只能选择避开。因为这次并没有藏身之处。
外面的骚动并未消退。声音很清晰地从薄壁的外部传来。
失去了狼作为门卫,人们一拥而上。而托莱安的公主和青年骑士站在那里。
「仪式还未结束。这里可是古拉迪斯的王城。没有得到城主的允许就中途退席,不是很无礼么?」
「请你看看现在的状况再发言,托莱安的米蕾莉娜公主!他们不是普通人。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我们也会被波及!」
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将军逼近了米蕾莉娜。现在也是一副想要抓住她的胸口将之提起的气势。青年骑士介入了两人之间。眉宇一动不动,紧闭着双唇。无感情的表情中,如同黑曜石一般的漆黑双眼寄宿着信念的光芒。将军在气势上被压倒,后退了几步。
「别这样,洛温。会吓到各位的」
在米蕾莉娜的制止之下,洛温无言地退到了她的背后站立不动。保持着临战的态势。
「聚集于此处的各位,都是各国的代表对吧?我也并非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只是,想要保护各国的名誉而已。我身为女性,年尚十四。即便如此也没有逃避。各位又如何呢?」
明显的挑衅。只有两人阻在门前,很容易就能突破。
但是,谁也没有动弹。一旦提到了国家的名誉,就没法轻易地逃走了。虽然只要有一人行动就会连锁反应般造成大规模的逃脱,但是却无人拥有这样的勇气。就算眼前的十四岁少女和护卫的骑士并不存在,也还是有很大的威压。好像在触碰的那瞬间便会被蒸发一般地无法靠近。
「这样他国对托莱安的敬畏也会加深了呢。当然,如果状况继续恶化就将艾莉卡大人带走逃回托莱安」
只有洛温一人听见米蕾莉娜的低语。正因为她是这种性格,洛温才想要赌上性命保护她。洛温的嘴角稍稍上扬。
让众人退下,艾莉卡将手杖抵在魔方阵的墙壁上,持续咏唱着咒文。手杖的尖端如同灯火一般闪烁,墙壁上有波纹扩散开来。虽然很微弱,墙壁开始裂开。即便如此,艾莉卡还是带着恨意盯住墙壁。
「还真顽强呢。实在是太嚣张了」
她很不悦地的嘀咕声,传入了墙壁内部的露比沃芙的耳中。因为解开<引导之剑>的封印也花了一晚的时间,所以在这里没法期待艾莉卡的帮助。
佩剑的尖端划过胸口,露比沃芙向后跳了一步避开。穿着甲胄的士兵聚在一起,堵住了退路。伽丁安们的追击迎面而来。露比沃芙不得已向前翻滚,避过了追击。
「不想战斗的话就待在角落里,很碍事!」
士兵们因为露比沃芙的叫声微微一震,靠近了墙壁——
「快停下!不要碰墙壁!」
和奥蒂斯纠缠着的杰伊德叫了出来。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僵在原地。
虽然想询问为什么,但是会让杰伊德分心所以暂且作罢。目前先听从忠告,注意不要碰到墙壁。但是并未改变正在被追逼的现状。
虽然为了更方便行动而撕裂的裙子,但是布料又会缠住脚步。这一点相当麻烦。因为速度才是露比沃芙的特色。
以三个人为对手,还有礼服这个脚镣。再加上<引导之剑>刀身很长,随便挥舞的话会伤到周围的人。虽然伽丁安们被限制了魔法的使用,露比沃芙这边也说不上是有利的状况。
伽丁安们想要将露比沃芙逼到墙边。
「马库雷和迪兹雷利没有回来,是被你杀掉了吧!」
一边砍过来,其中一名伽丁安如此吼到。
三人如此执拗地攻击露比沃芙,原因就在此。同伴被夺走的憎恨。但是,这份怒火双方彼此彼此。
「是又怎样!别忘了你们对我的同伴所作的一切!」
将正面而来佩剑拨至其他方向,瞄准了目标。脚边有破绽。露比沃芙的突刺攻击深入了对方的大腿,对方发出悲鸣倒下之后,踢向头部让其晕了过去。
(露比沃芙、后面!)
感觉到背后的气息的同时,佛斯特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边快速后退一边转身,发现一名伽丁安的手中发出了魔力的光芒。好像是为了不误伤同伴,准备在很近的距离攻击露比沃芙。
佛斯特想伽丁安的背后冲去。瞄准了头部。这也是野兽狩猎之时的基本。
只要咬上去,狼的下颚的力量很简单就能咬碎人的骨头。是本能察觉到了危险吗,伽丁安弯下腰避开了佛斯特。佛斯特轻轻地着地。
朝着那里,铠甲兵们冲了过去。是被想要使用魔法的伽丁安刺激而恐惧到了极点吗,他们一边叫着一边冲向伽丁安。
怯于其气势,伽丁安睁大了眼睛不停后退。士兵们和伽丁安扭成一团,将他压向墙壁。是想将他夹在魔方阵的墙壁和自己之间。
「住手!」
伽丁安发出了恐怖的叫喊。另一名伽丁安没有前来救助同伴。他歪曲着很不甘心的表情,好像是为了防止被卷入其中,离开了那里。
被士兵们所压着的那名伽丁安的背部碰到了墙壁——
如同电击般的爆破音和悲鸣同时轰响。
这墙壁名为『蔷薇之鸟笼』。那凄惨的赤色的确如同蔷薇一般。
被爆风吹飞,士兵们倒在一起。背部和后头部受了很大烫伤的伽丁安趴在上面。衣服被烧焦,发红溃烂的皮肤在向外渗血。
墙壁之外传来怒涛一般的悲鸣。墙壁的内侧也是如此。司祭就这么抱着王之宝冠,吓得无力动弹。从战斗开始之时,他就一直不停叫着不停发抖。
好像觉得他的声音很吵,剩下的最后一名伽丁安将手朝向司祭,开始咏唱咒文。露比沃芙慌忙冲了过去。
伽丁安扬起了嘴角。将目光朝向露比沃芙。是在她的面前装出要杀司祭的样子,引诱她露出空隙。
伽丁安的手中发出光芒。来不及了。
在露比沃芙咬住牙齿的时候。库娜穿过她的身边,咬住了伽丁安的手臂。
个性温和的库娜拼命保护着司祭。同伴被杀而留下的伤痛,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伽丁安拼命想要抽回被狼牙所咬住的手臂。但是越拉,牙齿就越深入,撕裂皮肤。因为恐惧和愤怒,伽丁安一边大叫着一边抬起手,带起了库娜。
虽然库娜在狼群中体格比较小,但是体重和露比沃芙也没什么很大的差别。伽丁安抬起库娜,将她扔向墙壁。
「库娜!」
面朝伽丁安的露比沃芙修正路线,向库娜冲去。缠在脚边的礼服令人焦急,<引导之剑>也很碍事。拿着这么长的剑的话,抱住库娜的时候可能会伤到她。
这么想到的瞬间,露比沃芙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剑。反正除了自己以外没人可以使用,也不用担心被夺走。
变得轻便的露比沃芙从空中接住了库娜。但是势头没有减缓。背后仍然在靠近墙壁。
露比沃芙毫无迷惘。伸出裸露的右脚,用力踢向墙壁。赤色的火花和爆破音炸裂开来,露比沃芙和库娜倒在地面上。
「露比沃芙!」
杰伊德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他一边接下奥蒂斯的剑击,一边在意着这边的情况。
「笨蛋,集中在你自己要做的事上!」
露比沃芙责备了他。
比起疼痛,冲击更为剧烈。身体麻痹动弹不得。可能正是因为麻痹,所以疼痛也变得模糊起来。右脚的烫伤相当严重。但是踢到墙壁就马上离开,烫伤的范围控制在了最小。也就是膝盖以下发红,指尖焦黑的程度。没错,仅此而已。这么自我催眠,只能以此来保持着自己的意识。
一把剑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露比沃芙。是将库娜扔飞的伽丁安。他的手臂满是鲜血,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歪曲。
没有受伤的库娜很快站了起来,露出尖牙低吼着。
目标变为库娜。刀刃翻飞,伽丁安举起剑——
「!?」
伽丁安向前倒去,手撑在地上。是佛斯特咬住了他的脚,将其拖倒在地。
佛斯特的身躯比库娜要大上很多。力气也非库娜能比。白色的牙齿深深嵌入伽丁安的脖颈。红色的飞沫散落在白色的毛皮之上。
了解到伽丁安已然断气之后,库娜发出了有些虚弱的声音。耳朵微微下垂,用很抱歉的眼神看着露比沃芙。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露比沃芙摇了摇头。
「没那回事,不是你的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麻痹稍稍有些消退,露比沃芙摸了摸库娜的头。但是与此成反比例,脚上的疼痛也增加了。总算坐了起来,看向周围。
三名伽丁安已经全无动作,士兵们也倒在一起。司祭不知何时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只有激烈的刀剑交错的声音在不停回响。仍然站着的只有杰伊德和奥蒂斯两人。
杰伊德向后跳了一大步。奥蒂斯也同样地,拉开了距离。
「露比沃芙,你没事吗!?」
就这么盯住奥蒂斯,杰伊德问道。
「如果这是烧烤的话,就是在微熟和半分熟之间吧」
虽然以打趣般的口气说着,但绝非没有正视现在的状况。是为了不让杰伊德动摇。虽然可以直接对他说没关系,但是这样的话就不知道伤势的情况,反而会让他更加在意。需要某种程度的说明。
「抱歉,脱离战线。别输了,加油」
如同事不关己一般地送上声援。疼痛如脉搏跳动般从右脚散开直至全身,连出声都很困难。现在也是处于在库娜和佛斯特的支持下站立的状态。即便如此,最后还是朝着杰伊德的背影说出了一句话。带着毫不示弱的微笑。
「交给你了」
命运,以及未来。
坚定地点了点头,杰伊德毫无破绽地摆好姿势。
虽然穿着铠甲的杰伊德在防御力上有利,速度却是奥蒂斯占上风。而且铠甲的重量十分消耗体力。双方彼此彼此,不分上下。
互相保持着距离,两人互视片刻。
「现在马上将墙壁消去,奥蒂斯。事已至此,你的罪孽早已白于天下。这只是无谓的厮杀」
「无谓吗」
杰伊德的说服没有进入奥蒂斯的耳中。
「你刚才不是说你憧憬着英雄的事迹吗。既然这样,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这就好像……」
「在故事中登场的奸臣,还是说魔王?哪边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就算现在被诬蔑为恶魔,只要在百年后的世界被讴歌为为国而战的骑士,为了古拉迪斯的富饶费尽苦心的英雄的话,就足够了」
这才是,他所持的异样气味的真面目。他并没有打算活下去。他并没有考虑杀死杰伊德之后的事。从计划被打乱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觉悟。
奥蒂斯冲了过来。杰伊德也在同时有了动作。两人的刀刃相交、离开。
首先跪下的是杰伊德。鲜血从肩膀、铠甲的关节部分流出。滑落的佩剑被染的一片赤红。
在杰伊德之后跪地的奥蒂斯就这么倒在了地面上。胁腹流出的血被绯色的绒毯所吸收,化为黑色延伸开来。
胜负已决。
「我、只是……想要这个国家变得富足……」
一边咳出鲜血,奥蒂斯一边低语着。
「金矿无法开采,土地日渐贫瘠……古拉迪斯还能度过多少朝代……?这个国家已经、一无所剩。所以、只能去夺取……。还有其他方法的话、你们就说说看、杰伊德……露比沃芙」
染血的嘴角浮现出了嘲笑。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我只是一介盗贼而已」
强忍疼痛,露比沃芙回答道。然后笑了出来。如同提出挑战一般。
「要不要打个赌,奥蒂斯。你所说的百年后的世界,我们和你,到底谁才会被当成英雄」
奥蒂斯笑了。嘴边血液流淌,即便如此还是一副很愉快的样子。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已经断气。嘴边带着平静的微笑。
「露比沃芙,让我看看伤势」
一边按着被砍到的肩膀,杰伊德一边冲了过来。呼吸相当紊乱。好像已经接近极限了一般。
「哦哦,你得意的宽额头也因为汗水而一闪一闪的」
「别说傻话了,快让我看看」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调整了前发想要将其盖住。露比沃芙不由得笑了出来。如同死心了一般乖乖地伸出了脚。
「这……好严重。真亏你还能露出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
「才没有满不在乎。这好痛的。痛的我都想要笑出来了」
虽然还有开玩笑的力气,但是出了一身冷汗。意识也变得朦胧起来。
「话说回来,不先对这面墙壁像个办法的话会很不妙吧?空气什么的不会消耗殆尽么?」
艾莉卡所持的手杖尖端,裂纹正在扩大,这样下去好像真的要花去一晚上的时间。
「露比小姐,请使用<引导之剑>!」
墙壁外围米蕾莉娜发出了声音。被墙壁所遮挡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幼小。
「连岩石也能切开,这正是古拉迪斯的神具的能力」
托莱安的公主好像很熟悉其他神国的神具。不愧是国家利益之鬼,有着无法计量的知识。
在杰伊德的支撑之下,露比沃芙捡起了<引导之剑>。然后将其刺向地面。
碎裂的声音响起,龟裂在大理石地板上扩散开来。魔方阵的纹样完全崩毁,墙壁变薄消失。
「哇,指的原来是这种事」
第一次看见到的爱刀的能力,露比沃芙因为这一点也不起眼而发出了感叹。要论能力的华丽方面,托莱安的天秤远在其上。论外表的话明明是那边比较不起眼。
一边慎重地走在满是龟裂的地板上,艾莉卡靠近了这边。配合她的动作,杰伊德让露比沃芙横躺了下来。

艾莉卡咏唱咒文,手杖的尖端发出了柔和的绿色光芒。
「要开始治疗了」
做出预告之后,毫不客气地将光芒靠近伤口。感到被浇上盐水一般疼痛的露比沃芙几乎跳了起来。无意识地双手乱动,紧紧握住附近杰伊德的手,拼命地忍耐着。
虽然治疗时间很短,露比沃芙却觉得很漫长。就是如此的疼痛。感觉有点快要哭出来了。
「要同时兼顾消毒和细胞的再生,而且讲究速度的话就只有这个术了。真亏你忍下来了呢,一般人的话早就晕过去了」
「是吗、多谢了」
适当地表示感谢,想要摸摸已经变回原样的右脚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握着杰伊德的手。一边说着“很碍事,快点松开”,一边伸出舌头“呸”了一声。
「……你有精神就好」
虽然杰伊德发出了有些不服的声音,总而言之先别去在意。露比沃芙还有要做的事。
「想要去哪,贵族们」
想要从失去米蕾莉娜监视的出口逃走的是,和乌尔库在一起的贵族们。被喊到之后,都带着胆怯的表情转向露比沃芙。
「和、和我们没有关系!是被马林贝尔威胁,强逼我们帮忙的!」
「从心底感谢将我们从他们父子的支配下解放的陛下!」
国宾们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开始丑陋地逃避责任的贵族们。露比沃芙站了起来,哼了一声。然后露出了刁难的笑容。
「想要逃到哪都随你们,但是能不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这个国家,我可就不知道了」
露比沃芙走上阳台,秋天的夕阳炫目,如同在灼烧眼球一般。
聚集在王城之外的百姓们的声音传达直至王座之间。侧耳倾听的话,便会发现这是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大合唱。
『吾等即为盗贼团布拉迪・方古!吾主即为露比沃芙!』
听见这股声音,露比沃芙露出了有点害羞的笑容。
「喂,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是什么?群山还有森林,城镇还有田地里的稻穗。你们所见的仅此而已吗?这风景之中还有人们存在,我觉得因此才会被称为是国家。无论城镇如何扩大,田地多么丰收,只要人们不觉得幸福,国家也不会兴盛」
「……就算这么说也没法解决任何问题」
这么低语的男子,露比沃芙记得他名为库莱斯,曾是将军。说不定,他也以他自己的方式在思考着国家的情况。但是。
「目前,这样就可以了」
「……是吗」
他们被驻扎于城里的士兵们拘束着。全员都垂着头,毫无抵抗之意。
民众的声音,仍如同轰雷一般持续着。





吐出的气息一片纯白。一边微微抖着身体,露比沃芙紧了紧外套。
「没问题吗?」
以点头的动作回应杰伊德的问题。
从那以后经过了一个月,寒冷的北风在古拉迪斯吹起。经过收割的麦田,看上去就觉得有些寂寞。
因为那件事,加冕仪式也不了了之。没法重新来过,也不能让各位大使长久滞留。不过对露比沃芙来说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米蕾莉娜带着艾莉卡回到了托莱安。虽然觉得有些寂寞,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
露比沃芙抬头注视着富有起伏的群山的棱线,眯上了眼。如同为了窥视被这座山脉所遮挡的对面的世界一般。
「等雪化了之后就要开始施工了呢」
「真是,没想到女王本人在土木工程方面打头阵。而且,不知道到底要花去多少年的时间」
「啊哈哈,可能到我变成老奶奶的时候也没法完成。不过,会交给下一代的。用『对不起了~』之类的作为遗言」
「……下一代指的是、你的孩子?」
杰伊德有些犹豫地说出口,露比沃芙也愣住了。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拍了下手。
「啊啊对了,<引导之剑>还得这么传承下去。欸,不过真是困扰呢。没有那样的人」
风势加强,掠过脚边。露比沃芙蹲了下去,抱住自己脚边的佛斯特和库娜。柔软的冬毛很温暖。虽然男性的服装比起裙子要好点,但是吹过的风还是冰冷刺骨。
下定决心一般,杰伊德开口说道。
「如果我可以的话……」
佛斯特露出尖牙开始低吼。
「……会帮你寻找的」
说着,杰伊德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实在是不像样,露比沃芙感到这样的气味传来。佛斯特如同得胜一般眯上了眼,露比沃芙和库娜一起笑了出来。
两人和两匹狼经常来这里眺望群山。等到春天的时候便开始施工。
一切都起始于露比沃芙的一句话。如同奥蒂斯所说,古拉迪斯已经一无所剩。所以露比沃芙做出了提案。『打开山脉与海相连,从那里获取恩泽吧』。
古拉迪斯的古代国王曾经手持<引导之剑>发掘了金脉。所以切开道路也是同理,露比沃芙笑着这么说道。
听说山脉的对面是一片荒海。但是,畏惧于这一点的话一切都不会开始。试试看,然后见证结果。之后再去哀叹也不迟。
「雷塔纳的森林里石碑好像已经立好了。下次,去献花吧」
「……嗯」
露比沃芙失去了很多。并且同时,也背负起了一人之力难以承受的重担。但是,会觉得即便如此也不在乎,是因为自己怀抱中的两匹狼,并且身边有着可靠的骑士。
「啊,话说刚才你提到了女王吧」
「不可以吗?」
「当然了。我才不会成为什么女王。这个国家是新生的布拉迪・方古。所以,我就是头领」
杰伊德呆然了一瞬间,然后笑了出来。捂住腹部好像笑得很痛苦。
「还真是不得了的歪理」
「不过,也还是道理吧」
「是吗……也对。——露比沃芙。那件事以来,你知道你得到了个什么通称吗?」
「不知道。是什么?」
「为古拉迪斯带来夜明的、『拂晓之女杰』」
「那还真是太夸张了」
古拉迪斯才刚刚开始。的确要说是拂晓的话,正是如此。
马林贝尔派的贵族们已经依法得到了制裁。残留的伽丁安也是如此。从牢中被救出的罗贝尔,虽然十分衰弱但是性命无恙,在家中疗养中。他的家人们也已经从托莱安返回。被征兵、驻扎于国境的男人们也都全部回到了故乡。
现在的古拉迪斯的公务由杰伊德等人柯尔克特派共同处理。城内漂浮着的硬质的气味渐渐变淡。
「话说,关于王座之间」
「怎么了,又要发牢骚?都说了那是米蕾莉娜要我那么做的。才不是我的错」
被露比沃芙所切碎的王座之间已经无法继续使用。就算想要改装,露比沃芙也表示拒绝华美的东西,结果至今王座之间仍然是满是瓦砾没有改变。
「不,需要王座之间的是国王。不过,你是盗贼的头领吧?」
露出开玩笑一般的表情,杰伊德转过了身向后走去。露比沃芙也露出了开朗的笑容,站起身来追赶着杰伊德。佛斯特和库娜也跟了上去。
露比沃芙的力量有限。但是,即便有限也有要去做的事。那就是变得幸福。
田地在等待着来年的丰收。道路一直向前延伸。在其前方的是城下都市、古拉迪斯的王城。人民们就在那副风景中生活着。
露比沃芙抬头看向天空。低厚的云一片深灰色。
寒冷的北风中,混杂着雪的气味。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8-3 13:19 编辑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淡路帆希。能将本书拿在手中,真的十分感谢。如果您能喜欢就好。

本作是第十七回富士见Fantasia长篇小说大赏的准入选作品。第一次在电话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大脑就好像爆米花一样裂开了。不过现实中想象一下,这还真是奇怪的比喻。抱歉。
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月,即便是这样写着后记的时候,也还是半信半疑。
要说为什么的话,关于王道小说。写的时候觉得很快乐,因为完全这是随着自己的兴趣而来。然后就这样写成一本书,可以说是人生最大的奇迹。是不是就这么用掉了一生分量的运气呢。要不要去抽奖呢。
这部作品,目前的标题和投稿的时候不同。投稿时候的标题很古怪。是『盗贼娘是为了国家』。不过这是有好好考虑过的标题。当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在投稿前,让几位朋友读读看的时候,大家都说了一样的话。
「你命名的品味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实际上,就是如此。而且还不是刻意为之,实在是很困扰。本来就是这样,没法改掉了。
各种改标题,最后变成了『红牙的RubyWolf』。如果您能将『红牙』理解为『Bloody Fang』的话就好了。因为是和作品中的女主角用在一起的词,所以是不是比较适合标题呢。

关于角色的塑造,我觉得和养育的环境有很大的影响。
高中・短大的五年间,是遍地女生的生活。而且朋友们都很有男子气概。虽然都是些女孩子。
特别是短大,豪快的人很多。也有人爬上校园里的枇杷树,张口就去咬琵琶。都是十九岁二十岁的人了,还在做些什么呢。
没有课的空闲时间,就把PS2带到空教室里去玩。因为女性向的恋爱AVG的告白场景而爆笑出来,玩游戏的方向好像稍稍有点错位。还有,玩恐怖游戏的时候拉上窗帘关上电灯。在一片漆黑的教室中传来僵尸的声音和年轻女性的「呀!去死去死!」的声音,对不知情的其他学生来说,可能这才更让人觉得恐怖也说不定。十分抱歉。虽然一边吃点心一边爆笑一边围观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游戏苦手,所以一直旁观)。
还有就是,关于食物相关的小插曲很多。把烧烤用具带进空教室,烤章鱼丸开派对之类的。为了让报警器不至于启动所以在阳台上烧烤,在炎热夏天的正午打着伞。章鱼烧加上奶酪很好吃。
秋天就是出去拣栗子。将捡到的栗子在热水供应室煮着吃。因为是建在山上的学校,只有这些消遣的方式。
各位,女子大学就是这样的场所。破坏了梦想真是抱歉。
这么一想,感觉高中时代的自己活得还更像个女孩子。因为便秘和皮肤变差而困扰之类的。体育课上学习了增大胸围的体操,很高兴地去实践之类的。
啊咧?虽然是很像女孩子,但是总觉得……。
各位。女子高中就是这样的地方。(果然吗)。
经过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所诞生的角色就是露比沃芙、艾莉卡、米蕾莉娜等人。是些又坚强又可爱如同梦幻一般的女孩子,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得到的(又在说些毫无梦想的话!)
但是,想着有一天写写看这样的女主角。虽然会被说是有勇无谋。
关于杰伊德,完全是我的个人兴趣。明明是个男子汉却总爱啰嗦,让我觉得既可怜又可爱。各位觉得如何呢。

然后是有些迟了的谢辞。
从责任编辑开始,编辑部的各位。感谢你们。前几天,去编辑部打扰的时候,难得邀请我去进餐却没什么食欲,十分抱歉。觉得有些奇怪,回家以后测了体温,有些微热。如果将感冒传染过去了的话就更抱歉了……!
将这部作品选为受赏作的各位评委老师,真的十分感谢。对二十岁这个人生的阶段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纪念。当然,也不会就这么结束,自己也还想去写更多的故事。更加精进。
插画担当的,椎名优小姐。从责任编辑那里得知您的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角色设定草图的时候,才终于理解了现实。看到杰伊德的男子气概,不由得合起双手然后向家人炫耀而引起了大骚动。十分感谢。
比我更为本书的发售而感到高兴的家人、亲戚、朋友们。从今以后还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如果能以大海一般的广阔胸怀来包容我的话就好了。
以及,一直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您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呢。是微微一笑,还是心跳不已,只要稍微有点想法的话,就是我的光荣。如果可以的话请不仅限于这次,希望您第二次第三次也请留意这边。
那么,以后于某处再会吧。


八月一日 久晴之中蝉鸣如阵雨的大阪 淡路帆希






解说
富士见Fantasia文库编辑部


——讨厌的气味接近了。
露比沃芙这么说。以动物般的嗅觉,察觉敌人的接近。
对自己没有危害的人所飘来的是「好闻的气味」,在让自己不舒服的王城中感受到的违和感是「有些硬质的气味」。没错,露比沃芙的行动基准就是「好闻的气味」=喜欢,「讨厌的气味」=讨厌。这样野性的直感。
露比沃芙对自己的情感十分直率的生活方式,非常干脆而且帅气。
读过这篇小说的人,是不是都会喜欢上露比沃芙呢。

既是有着葡萄酒【Wine】色的头发和红玉【Ruby】之瞳的美少女,而且带着狼群们战斗的姿态十分凛然。有必要的话也能扮演楚楚可怜的少女,正义感十分强烈,一直都很为同伴们着想。
这个故事的女主角,露比沃芙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如果是自己的女朋友的话,感觉会是很难应对的野丫头类型。但是同等的,也会是成为男孩女孩间孩子王一般的存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虽然有着这样一句话,但是不仅「可爱」而且「强悍」,还有着为万人所爱的魅力角色就在此处诞生了。

第十七回Fantasia长篇小说大赏,本作「红牙的RubyWolf」(投稿时标题为「盗贼娘是为了国家」)获得了满场赞同,入围了准入选。各位评委表示,从女主角露比沃芙开始,各位角色形象都十分鲜活饱满,一瞬之间便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故事的伏线得到了很好的收回,而且有着阅读过程中画面跃然纸上的描写力。「总而言之十分有趣而且完成度很高」。
「这是久违的,和十分有趣的王道小说的再次相遇」,编辑部也当然因此而沸腾。阅读完毕之后,总觉得变得很有精神,身体中也涌出了勇气。这部作品有着少见的积极魅力。想要普通淡然地走「王道」这条路线,实为最难的地方,这部作品做到了。

在这里,为了还未阅读的人,稍微介绍一下这个故事里的配角。不对不对,没有那个必要!所以,您现在就可以马上开始阅读本篇。

露比的旅伴、杰伊德,是个虽然有些不可靠,但是十分认真而且体贴的魔导骑士。对于露比偶尔做出了很像女孩子的举动,十分明显地脸红心跳的杰伊德虽然有些可笑,不过明明看穿了他的动摇还故意捉弄他的露比也实在如同小恶魔一般。今后,两人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进展呢?
住在深山之中的美丽的白发老师・艾莉卡也很美妙。常说的「御姐」类型,对自己被称呼为「天才」一事毫不忌惮,会对这种性格着迷的读者应该会很多。
和艾莉卡形成对照,有着可爱容姿的是托莱安的公主・米蕾莉娜。和露比所带着的狼玩耍的时候虽然很天真无邪,但是只要谈到国政,马上便会露出精干的一面——这样的变化让人无以抵抗。
养育了婴儿世代的露比的是,盗贼团布拉迪・方古的头领・摩尔达。虽然有着与盗贼相称的粗野性格,但他对爱女露比沃芙所倾注的爱绝无虚假。正因如此,即便摩尔达已经死去,露比沃芙也会一直仰慕着他。
然后,不能忘记的是、雌狼库娜和雄狼佛斯特。他们是养育了露比的雌狼・薇安卡的子孙。时常对露比温柔细语的库娜也好,十分喜欢露比而嫉妒杰伊德的佛斯特也好,都是在露比身边支持着她的无可替代的兄弟姐妹。

最后,关于本书的作者淡路帆希。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十分深刻。写出了这样有活力的故事,本人却有着据此很难想象的可爱,让两名负责人不由得深深叹息【………………】。弱冠二十岁的新星,从今以后也会更加成长,毫无疑问会继续写出美妙的小说。也请大家务必为她送上热情的应援。请将感想、鼓励写成信送过来。【地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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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特有(?)名词全部使用音译+注释

一句失言=几十小时的支出+各种捶地
这卷翻译本来貌似应该是作为饯别(?)
但是还没坑完某人就无节操地回来了233


4月2日第二章更新,第三章龟速中


4月7日第三章更新


4月24日第四章更新


第五章 憧憬的残骸 更新完成


5月24日更新第六章 白色魔女和狼公主


6月6日 更新第七章 公主游戏(Princess Game)


8.3更新第八章,后记,完坑


67# 2ebook
后面还有,这只是第一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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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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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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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xh200e 騎士
淡路帆希的作品啊,应该不错的。

13 年前 0 回復

勇者王 侯爵
話說淡路帆希這位作者還真常用公主...這種設定
故事視角也滿多都是從女主角看過去的...
滿期待下次作品有不一樣的設定

感謝大大轉載分享

13 年前 0 回復

readerjoy 勳爵
感謝分享
是很不錯的故事

13 年前 0 回復

thlovewfl 子爵
护花好看啊,这本书也不错啊。。。。

13 年前 0 回復

jck11144 子爵
没看过,不过好像好强大的样子,
谢了LZ ,翻译辛苦了!

14 年前 0 回復

星野梦美 平民
恩,这本书还真的很好看呢,同样期待下一本

14 年前 0 回復

星の梦 子爵
完结了   终于又看完一本  期待第二卷~~~楼主好好休息吧~

14 年前 0 回復

2ebook 子爵
我只想轻轻的问一句,这是一本完的吗?这个作者的《护花之龙的叙事情诗》写的真不错的。

14 年前 0 回復

husr 伯爵
还以为要坑掉了呢,可喜可贺,还有看到这本书完结的时候呀。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后续的故事呢。不过人还是要知足呀,谢谢翻译了。

14 年前 0 回復

skymagic 王爵
这个翻译完了啊

感谢lz的翻译

觉得这个还是蛮好看的

14 年前 0 回復

老抽 子爵
- -眼看淡路老师的一部作品又填坑了 间隔好久了的护花之龙依然不见踪影

14 年前 0 回復

aslmn2005 公爵
完坑庆祝,感谢楼主的翻译

14 年前 0 回復

kuunlan 公爵
恭喜终于完坑了,我现在正在怨念淡路的另一本书,护花的第三本8个月了还没出来。。。 。。。

14 年前 0 回復

yanjiewei 伯爵
这个坑终于填完了,让我们为这天等得好苦啊,不管咋样泪流满脸得感激您。

14 年前 0 回復

fate5156 王爵
嗯 輕小說屬性的狼屬性感覺實在挺多的
是一種潮流嗎

14 年前 0 回復

desson 勳爵
剑与魔法的魔幻小说~~基本有龙,以及后续屠龙情节

14 年前 0 回復

bblluuee 平民
……好纯的角色设定……
这年头这样的不多了,稀有……貌似淡路的风格就是这样吧?果然是女人。

14 年前 0 回復

星の梦 子爵
关注的人这么少??等待完结  ~~辛苦了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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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416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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