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立文库]机巧魔神3[三云岳斗][台/简]


本帖最后由 临风且吟 于 2010-4-2 17:5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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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云岳斗

插画:和狸ナオ
译者:徐昆晖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临风且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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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甫返家的智春发现朱里学姊倒卧在租屋处的庭院中,她不但全身湿透、遗失去了意识。尽管智春先将她带回屋内,清醒後的学姊样子却很古怪。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丧失记忆吧?她的性格变得跟先前判若两人。在朱浬恢复正常前,智春等人只能先将她留下照顾……另外,被一群虽是美人但个个拥有高超战斗力的少女们包围,智春的童贞陷入了空前危机!?三云岳斗为您呈现的高中校园庞克摇滚第3集。智春热闹非凡的高中生活今天依旧持续加速……







序章
『——与南蛮王孟获并肩对蜀军作战的乌戈国之王是谁?
操绪对我如此问。
透过她那颜色梢淡的身体,可以略微窥见她背后的景色。这位幽灵少女无视于重力飘浮于教室的天花板附近,低头注视着我摊在桌上的参考书。
「呃……兀突骨大王?
Bingo,答对了。那么,下一题……当你迷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只会说谎话及另一侧只会说真话的人,你应该……」
「……等等,这种题目期中考根本不会考吧?
我扔出自动笔,以手撑着脸颊对操绪瞪了一眼。
操绪以「被发现了」的遗憾表情吐了吐舌头,并露出小朋友恶作剧被大人斥责时的笑容。我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啜饮咖啡。
这里是放学后的化学准备室。
在这间兼作科学社办公室的狭窄特别教室中,布满了宛如从某处遗迹偷挖来的怪异装饰品。而我,则在这些奇特玩意儿的包围下盯着桌上的题库。
至于在房间里的人则只有我跟操绪而已。
更正确地说,应该是一个人跟一个幽灵才对。不管怎么看,操绪都跟普通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她被称作射影体,正式说法则是以量子型态投射的副葬处女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虽说我搞不懂上述那串专有名词的意义,但操绪的样子就跟俗称的幽灵一样。除了身体呈半透明、可以飘浮于空中,还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擅自消失,或穿墙而过。
自从遭遇那场空难后,我的青梅竹马——名为水无神操绪的少女就陷入了失踪状态。
但也是从那时开始,我被她的幽灵纠缠着不放。
听起来似乎是个悲伤的故事,而从许多角度来看也真的颇为不幸。
夕阳西下的天空染上了暗红色,纷纷长出新绿枝叶的树木随风摇曳。
以念书来说,这种环境其实还不赖,但操绪不知是身为幽灵还是天性如此的缘故,一直显露出不耐、无聊的表情,她对于正在准备期中考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的用功同伴。尽管是她主动提出协助我准备考试的建议,但妨碍我的比例搞不好还更多。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成绩向来不好或许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真没礼貌……智春的成绩在操绪缠身前就是这样吧。不,搞不好现在还比以前好哟?
「胡说八道。」
我叹了口气。假使成绩变好了还只有这样,那我以前究竟是糟到何种程度啊?
『嗯,可是操绪也有在考试的时候帮智春提供解答呀?
的确没错。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她的存在,所以有她帮忙便可随心所欲地作弊。
然而,操绪提供的答案却没有必定正确的保证。事实上,她半开玩笑说出的解答几乎都是胡扯瞎掰。托她的「福」,当时我的考试成绩简直是惨不忍睹,还因为得参加补考跟补课浪费了珍贵的半个暑假时光,至今依旧无法释怀。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决定还是跟其他同学一样自己乖乖念书比较好。
『不过,下礼拜才要期中考吧。真难得,智春竟然会这么早就开始抱佛脚,什么时候变成好学生了呢?
「如果真是好学生就不必临时抱佛脚了。」
我自暴自弃地回答她。这所洛芦和高中光是公认的学生会就有三个,所以学生的自治权非常强大,自由自在的校风跟无法无天只有一线之隔。
因此,弱肉强食的实力主义也在校内非常盛行。
也就是说,只要考试的成绩太差,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入留级的命运。
就算我隶属于这个问题重重的怪异社团!科学社,也至少得把成绩提升到平均以上比较好。
「况且,老哥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直贵哥?他跟你用功有关吗?
操绪不可思议地问。
「唔,是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倘若我在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就满江红的话,铁定会被挖出来跟他比较。」
『……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吧?
操绪以安慰我的口吻说。的确,我的老哥在高中时代就被企业与有名的大学聘请为顾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年,我自己也不认为能与他相提并论。但话说回来,身为弟弟的我考试分数要是太过悲惨,那些知道老哥事迹的邻居必定会议论纷纷。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范围也不算太广,这几天辛苦一点考个还能看的成绩,接下来的生活就轻松多了!这正是我的如意算盘。
『智春的想法真消极。』
操绪「唉」地叹了口气,露出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鸡婆——我心里如此抱怨。你能一派轻松地说出这种话,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一个脑袋好到夸张的哥哥。
『嗯——就当我鸡婆吧,不过,你那里的汉字写错了哟。还有,这里的年号也不对。』
「咦?耶……?
『振作一点吧。像智春这样心不在焉对成绩根本没有帮助。要不要请操绪当你的家教呀?当然,要付薪水哟。』
「唔……」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操绪的计算能力跟记忆力都比我优秀。当初她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是个名列前矛的优等生了。
但即便如此,请一个疑似幽灵的家伙来当家敦未免也太丢脸了。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请个人来指导我效率应该会好一点。」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脑袋好到只要闭门造车就能获得显著的进步。找一个成绩比我优秀的人来指点其实是个满不错的想法。
『有谁能帮忙呢?
操绪冷静地质问。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谁无聊到愿意陪我这个态度消极的家伙念书?一时之间脑袋还真的没浮现几个候补人选。
「我想想,樋口如何?
『……智春认为樋口会认真教你念书吗?
不可能。跟我一样同为科学社社员的樋口琢磨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如果有时间背英文单字还不如多记一个都市传说——他想必会面不改色地说出上述那番话。
「那,找杏好了。」
『小杏不是忙着田径队的练习吗?
「那么嵩月……应该不可能吧。」
『的确不可能。虽说她的成绩应该不错。』
操绪严肃地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只要一想到那个紧张而不擅言词的嵩月要替我讲解数学公式或英文文法,就不知道得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
况且每次我跟嵩月交谈,操绪不知为何都会大动肝火。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根本没办法念书嘛。
正当我几乎要因为缺乏适当人选而放弃时,突然灵机一动。
要指导我念书,也没必要非得找同为高一的学生吧。
何况话说回来,家敦的年龄通常都比学生长。
「对喔……一开始就应该想到朱浬学姊才对。」
那位美女学姊的容颜莫名地浮现于我脑海。
科学社代埋社长——二年级的黑崎朱浬。
据说她的成绩总是保持在全学年前几名。虽然我永远搞不清楚她的脑袋里装了什么,但那位乍看下成熟稳重又美艳的大姊的确是位很理想的家教。
此外,至今为止我已经因为她的诸多行动而几度遭逢生死关头,请她抽空指点我用功应该不算过分吧。就算多一点「特殊」服务也是我应得的。
操绪死命地瞪着我问:
『智春又在期待什么色色的事了吧?
「……才没有——」
『算了。不过,朱浬学姊今天好慢哟。』
「是啊。」
我点点头。今天只有我跟操绪单独留在科学社办公室是有理由的:放学后正当我要打道回府时,却突然收到了朱浬学姊传来的简讯。
既然樋口跟嵩月没出现,那她要找的人应该就只有我。不过,离说好要碰头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小时了,朱浬学姊依旧迟迟未现身。
「不像是恶作剧啊。」
我检视着手机荧幕喃喃自语。寄件者的确是朱浬学姊没错,化学准备室内也没有任何奇怪的机关。
『她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操绪毫不迟疑地推测道。虽然我认为机率很低,但好像只剩下这种可能。
我试着拨打朱浬学姊的手机,但却直接进入了语音信箱。毫无进展的用功令我心烦气躁,更何况我肚子也饿了。
没办法,还是回家吧。
当我浮现上述的念头的同时,终于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个人正疲惫不堪地拖着室内鞋,缓缓接近这间化学准备室。
我与操绪一起回过头,准备室的门也不约而同地打开。
「——原来是夏目啊。你在做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进入房间的人并非朱浬学姊,而是满下巴胡渣、身着白色实验室外衣的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看对方手中抓着一大串钥匙,应该是在进行锁教室的工作吧。
「社团活动……看起来不像啊。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不,不是的。我是被朱浬学姊突然找来的。」
「……黑崎?找你过来?
市原露出诧异无比的表情,感觉就好像此刻正在梦中与金星人对话一样。
「黑崎怎么会找你过来哩?那家伙今天请假耶。」
「什么?学姊没来学校?
「她事先就已经请好假,应该是从前天就没出现了吧。」
「……啊。」
我以困惑的表情朝操绪望了一眼。操绪什么也没说,只是耸耸肩。
目前尚处请假状态的朱浬学姊突然把我叫来,而她自己今天根本没在学校出现。
应该不是单纯整人吧?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所以你可以离开了?我还有其他教室要锁哩。」
「啊,好的,我马上收拾东西。」
我将摊在桌上的课本塞进书包里,准备回家。
结果,学姊叫我出来的理由依然是个谜。此外,我也不清楚此刻对方正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要说不好奇当然是骗人的,不过我也懒得胡思乱想了。比起再度被她卷入棘手的意外事件,还不如被她放鸽子来得轻松。
没错,结论就是这样。
只可惜,当时的我还没有察觉到……
自己早就被卷入了另一个危机四伏的事件中。
真相将在梢后以出入意表的形式展现在我眼前。至于事件的楔子,则是从我在鸣樱邸的庭院发现她时拉开序幕。




第一章


女高中生倒卧于地。
头部似乎因伤而流血,此外还加上全身湿透。
衣着也有诸多明显的破损,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单纯。
如果装作没看见从旁快步通过应可避免卷入麻烦的纠纷吧?但我却有无法这么做的理由。
第一,她所倒卧的地点正是我租屋处的庭院。
第二,倒卧在地面的这位少女是我的熟人。
『咦,这是……朱浬学姊……对吧?
操绪满脸困惑地问。
「……应该没错。」
我不太甘愿地承认这项事实。
修长纤细的身材、端正的五官,以及不符合时节的全黑服装。
这种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的女高中生附近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吧?我实在无法否认她就是我熟知的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浬。
然而,我却不明白她为何会倒卧于此。
如果有事要来鸣樱邸,朱浬学姊大可拿自己那副钥匙登堂入室。此外更让我难以想像的是:有哪个恐怖的家伙可以造成她负伤倒地。
「呃……朱浬学姊?
我蹲在她身边,胆颤心惊地采询道。
被她叫到社办放鸽子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然而朱浬学姊眼前却弓着背躺在我家杂草丛生的庭院地面。
时间已过了晚上九点。今天我一放学便直接前往酒行打工,刚刚才下班回家。此外,白天朱浬学姊也没在学校现身。
因此,我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我不知道的时候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就不是我可以想像的了。
「呃……你还好吧?
没有反应。学姊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我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早已习惯朱浬学姊平日那难以捉摸的诡异举止后,看到当下的情景对我来说就好像在作梦一样。话说回来,也许我们正面临了前所未见的危机也说不定。
『不会已经断气了吧?
操绪补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认识的学姊横尸在自己租屋处的庭院——这种恐怖的推测一点也不幽默。
「放心,她还活着。」
我将手搁在朱浬学姊嘴边,确认她依旧有呼吸。看到对方的胸口保持规律的上下起伏,这让我稍梢松了口气。她的脸色并没有想像中差。虽说看似流了不少血,但头部的伤口并没有严重到致命的程度。然而我并不是医生,所以也只能依所见的情况直觉地判断。
「叫救护车……恐怕不太妥当吧,我想。」
我俯瞰着昏睡不醒的学姊自言自语道。
如果是普通的伤者,直接送去医院给医师治疗当然是上策,但朱浬学姊可是四肢与部分感官都已经被机械替换的机巧化少女。把她送去普通医院只会引发难以收拾的大骚动。
『嗯……可是,也不能一直把学姊搁在这里不管吧?
操绪环顾四周后咕哝道。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女高中生浴血倒卧在独居的男子住处非同小可。倘若被附近的住户目击必定会招致误解。除了百分之百会引来警察外,还有很大机率以对妇女施暴的现行犯罪』名逮捕我。
「总之,先把学姊搬回屋内吧……」
『是呀。』
我再度蹲身于朱浬学姊的腰际,试着将她抱起。在这种情况下触摸毫无知觉的女性身体,感觉真是既开心又恐惧。
朱浬学姊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但因为她拥有模特儿般的苗条身材,要扛回室内应该不是难事才对,然而……
「唔哇!」
出乎意料的沉重抵抗让我失去平衡、摔了下去。本想一口气抱起她的我此刻反而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
旁观者一定会觉得我的举动很愚蠢吧。
『智春,你在搞什么鬼?
果然没错,操绪正以冰冷的视线刺着我问道。
「……好重。」
我以简短的两字解释。
『什么?
「呃,没想到学姊竟然重到这种地步。」
『对哟,她是半个机器人嘛。』
操绪「嗯嗯——」地点头同意。
仔细一想这也很合理,以金属为骨架的朱浬学姊体内可是装满了飞弹或霰弹枪等武器,不可能如乍看般那么轻盈。虽说也没重到完全无法移动半分的程度,但超过我的体重是必然的。
「唔……感觉像在当捆工……」
我让朱浬学姊的手臂环住自己肩膀,勉强以背她的姿态蹒跚前进。
鸣樱邸——也就是我所租的这栋大宅名称,是一栋红砖造的古老西式建筑。外观尽管陈旧,但占地可是异常地宽敞。如今这个宽阔的庭院简直是要我的命。光是到玄关为止的这段短短路程就仿佛千里之遥。
没走几步,我就因为踢到某个物体而踉舱了一下。
我再次朝前摔了个狗吃屎,更惨的是背后的朱浬学姊全部重量还顺势压住我,感觉好像有一半的身体都陷入了土里。在呼吸受压迫的窘境下,我就像比赛柔道时被寝技压制住的选手般拚命挥动手脚。
『智春.』
操绪突然大喊。然而她此刻关注的焦点,并非气喘吁吁、努力挣扎想爬起身的我。
我使劲转头顺着操绪的目光望去。
朱浬学姊的右手紧握住某样沉重而坚固的物体。
刚才我没注意到那玩意儿便迳自想背起对方,所以才会被那个东西绊了一跤。
那是什么啊——我不由得绷紧神经。
发出闪亮银光的四角形箱子——看来像是金属制的手提箱。
大小跟我使用的书包差不多,但外层却以想比十分厚实的金属板所覆盖。朱浬学姊的身体之所以会这么重,这玩意儿或许得负一半的责任。
这只箱子对她而言可能非常要紧吧,不然不可能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尽管破损不堪,但金属箱子表面可是丝毫无损。我记得以前也看过类似的手提箱……
『啊,这该不会是……』
操绪以仿佛吞了黄莲的表情说道。
不可能忘记吧,这东西就是被那些人称为提取器的银色旅行用手提箱。
两个月前,朱浬学姊于开学典礼前夕将同样的东西硬塞给我,从此之后就展开了我无尽的苦难生活。
我默默地点着头,朱浬学姊也一语不发地继续昏睡着。
「……」
熟悉的不祥预感再度涌上心头。
要将手提箱从朱浬学姊手中取下正如事前所预期般地大费周章。
由于学姊的蛮力根本不是常人能比,因此我想尽了办法——包括搔她痒、用力摇晃她的手、对她使用关节技等——总算才将她的手指解开,最后终于将她顺利搬回屋内。
既然她是伤患,还是先送到我房间、也就是唯一有床铺的地方安置吧。然而,操绪却亿涂中点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帮她换下湿透的衣服会感冒哟。』
「……耶?
我以背着朱浬学姊的姿势愣在走廊上。
学姊的身体因为长时间放在毫无遮蔽的庭院而显得十分冰冷,如果不赶紧换上干燥的衣啼铁定会生病的。
操绪盯着失去意识的朱浬学姊脸庞。
『先帮学睇唤下夹眼、际纥身体,然陵顷匣替阳口俏毒比绞污。I
这样的建议一点也没错。朱浬学姊的身高跟我相仿,要找到合身的衣服并不难。然而……
「换衣服……学姊昏迷不醒,要找谁帮她换衣服啊?
『这里当然只有智春能帮忙啰?
「不不,那样不太好吧。」
我焦躁地反驳着。就算对方身受重伤好了,把丧失意识的女性带回自己房间脱衣擦拭身体,几乎就跟犯罪没有两样。
虽说自己完全不想这么做也是骗人的,但除了操绪的监视外,日后被朱浬学姊得知此事的下场更令我恐惧。
『可是她全身都湿透了呀,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
操绪很难得以严肃的神情继续强调着。这回跟平常不同,她并没有恶整我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挂念朱浬学姊。仔细想想,熟识的朋友出乎意料地昏倒在自己面前,会担心对方的安危也是极其正常的反应吧。
「呃,但我觉得还是请其他女生来做这件事比较好?
『找其他女生?要找谁呢?
经操绪这么反问我便哑口无言了。独居生活最麻烦的就是类似这种场合。我那天才老妈可不是儿子随便说几句话就请得动的温柔母亲,况且要是被她知道我家躺了个失去意识的女性,恐怕连那位没血缘的妹妹也会逃之天天。最好能找一个既认识朱浬学姊,为人又热心的女性来帮忙比较妥当。
「杏……好像也不太好。」
我回想起刚才跟我一起打工的那位少女并喃喃说道。虽说她家距离这里很近,而且只要请她来她一定不会推辞。
『小杏一定会叫你赶快把学姊送去医院。』
一点也没错。杏并不清楚朱浬学姊的真实身分,也就是说,她一定会出现如操绪所言的正常反应。况且,我也不希望把平凡的杏扯进跟科学社相关的麻烦里。
「那就只能拜托嵩月了。操绪,你没意见吧?
我以背着朱浬学姊的姿势辛苦地将手机取出,同时征询操绪的意见。操绪微微嘟着嘴唇,以不太甘心的口气回答。
『我没意见呀,但嵩月同学好像没有手机吧?
「……」
这么说来我印象中的确没有嵩月拿手机出来打的画面,当然,我的手机里也没有她的号码。
『怎壹办?要打溯泉老爷爷家约电话把吔叫出来冯?I
「不,那太小题大作「……」
嵩月所住的小屋就位于那个应该是她祖父的老人豪宅中。而令我踌躇的理由是,那位老先生似乎不是什么正常人。
光是打电话到那个漩涡爷爷家就让我裹足不前了,更别提我还得跟他说这么晚了还要把他孙女找出来的真正理由。
『还有其他可以找的人吗?
「唔……人概只剩下佐伯妹了吧。」
知道朱浬学姊真实身分的女性就只剩她。操绪听完我的话之后,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不是视朱浬学姊为敌吗?而且又是第一学生会的人。』
我当然知道,所以刚才只是随口说说。
『其实智春也没有要对学姊做什么奇怪的事呀?只是照顾伤患罢了。应该不必这么紧张吧。』


「呃,话是没错,但动手脱学姊的衣服还是太那个了。如果之后她叫我负责该怎么办?搞不好学姊已经有男朋友了也说不定。」

皮肤底下是什么姑且不管,但朱浬学姊的外貌的确没得挑剔,就算有一、两个男朋友也不奇怪。只要一想到日后可能被突然冲出来的愤怒男人痛殴,我就没心情动手。
但操绪此刻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知为何以得意的口气说道: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当时我如此心想。
「……在哪里?
我在一片漆黑中问道。
『呃——先直直往前,稍微偏右边一点。再靠右边。啊——过头了。对,就是那。』
我依据操绪从我肩膀后方发出的指示不太自然地移动手臂。终于,一种冰冷的金属触感饵上我指尖。
『就是那里没错。手先放好,抓稳以后从两边用力。』
我小心翼翼地对指尖施力,这种紧张感简直就像在拆除爆裂物一样。
听见「啪锵」——某种金属扣具弹开的声音后,我紧张兮兮的双手立刻察觉那条绷紧的右带状部分已经松开了。原本还以为这玩意儿摸起来会更薄更脆弱,没想到布制品当中尚埋了维持形状用的钢圈。
「然后呢?
『扼——陵下来,从右侧约最边边抬组朱浬学睇的危膀……喂,你在乱摸哪里呀,5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清楚构造啊!
在操绪的疾声怒斥下,我也忍不住跟着大声起来。过度的紧张让我感到口干舌燥,背上还不停冒出冷汗。
就算操绪严厉警告我不可以乱摸,但我现在可是被蒙上了眼睛啊。完全听从操绪的指示褪下朱浬学姊的胸罩,就算发生一点失误也不是我愿意的吧。
「难道就没有更方便一点的方法吗……」
我边叹气边咕哝着。
『有什么办法?操绪摸不到朱浬学姊的身体,智春又笨手笨脚的。』
「……你说谁笨手笨脚啊。」
我抬起朱浬学姊的肩膀并让肩带从她双手穿过,最后胸罩才终于完全从她身体分开,被我抓在手里。除了因吸收水气而略呈潮湿外,布料上好像还微微保留着主人的体温,摸起来有种莫名的真实感。
「要洗的衣服在哪?
『智春脚边的塑胶袋里。错了,在你的左边。』
「是这个吧……」

我将朱浬学姊潮湿的内衣放入塑胶袋封好。依她那种大剌剌的个性,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我决定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安全。
话说回来,既然胸罩已经脱掉了,就代表此刻学姊是处于上空状态啰。仔细想想这还真是非同小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更激发了自己的妄想能力,我突然感到心猿意马起来。
『接下来,拿毛巾。』
「知道啦。」
我凭藉记忆抓起事先准备好的浴巾,并放在倒卧于床的朱浬学姊身上。总之先专心将她的身体擦干吧。虽然我对自己这么强调,但朱浬学姊的肌肤触感透过毛巾传到手中,还是让我的理性毫不迟疑地产生动摇。
好软啊。
『智春——你擦枕头做什么?
「……」
谁敦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要赶快提醒我啊,」
『干嘛对操绪发脾气呀?学姊的身体在下面啦。对,就是那附近。』
我依据操绪的指示移动位置后,一口气将毛巾再度放下去。然而,我所获得的美妙回肴却
让我顿时停住双手。即使透过厚厚的浴巾依然可以明显感受到那惊人的弹性,简直就像把我的
手掌给吸住了一样。这种难丛言喻的曲线——
『等一下!智春怎么真的摸起来啦……而且还用两于……』
「哪、哪有啊.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赶紧将双手放开并反仰身子,以蒙眼的状态拚命摇头否认。刚才的意外完全是不可抗力。朱浬学姊,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算了,我看要智春擦学姊的身体太勉强了,还是直接把浴巾披在她身上吧。』
「……知道了。」
我以疲惫不堪的口吻回答。光是刚才那一瞬间就消耗掉我大半的气力。胡思乱想只会门掘坟墓而已,之后还是尽量以毫无感情的机械化方式作业吧。
当我如此下定决心后,操绪又说:
上半身既然处理完了,接着就是下半身。』
「咦?下半身?
『朱浬学姊的腰部附近应该有裙子的拉链跟钩钩吧。』
「啊……」
只要把它们都解开就可以脱下朱浬学姊的裙子了。吸了水的裙子威觉又重又冰冷,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不过即使是为了照顾伤患,我也没想过能像这样动手脱女生的裙子。
「机械……我是负责照顾人类的机械人……」
为了保持平常心我如此自言自语着。我将手伸向对方的裙子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拉链的位置并拉开,最后将这条既湿又冻的裙子从她身体上挪开。
『还剩下最后一件。』
操绪不知为何以不服输的口气提醒道。
还剩一件,这么说的确没错,但我毕竟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脱裙子或许还勉强可以,但要在完全不碰触朱浬学姊的身体情况下脱最后那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如今的学姊已近乎全裸。
我探身朝昏厥的朱浬学姊双腿间靠近,开始与她那所剩无几的衣着搏斗。加上背后操绪的监视,真不知该以狂喜还是恐怖来形容如今的感想。
我的脑袋陷入了混乱,渐渐不知道自己当下在做什么,只觉得思绪一片空白。
「啊……」
『怎么了,智春?
「糟糕,我好像流鼻血「……」
『耶耶……拜托,不要这个时候流嘛,』
如果这种冲动可以控制那我就不必特地告诉你了。我单手还抓着朱浬学姊的内裤一角,却只能暂时停止作业。我抬起头并试着深呼吸,设法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想一些其他不相干的事吧。例如,躺在这里的朱浬学姊体内其实都是钩爪或飞弹之类的。』
「有……有道理。」
我开始想像朱浬学姊体内所藏的各种武器,总算慢慢恢复了冷静。
确实,朱浬学姊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高中生,而是精心制造的人形大规模破坏武器,所以就算抚摸她也没什么好兴奋的。
我努力回想学姊一边挥舞榴弹炮一边高声狂笑的姿态,而不是她平日那副冷静的模样。
但问题在于朱浬学姊体内的机械化程度也不是百分之百。至少「重点部位」几乎邢维持原本的构造。
而就在此时……
「……嗯。」
我的正下方传出了听起来莫名诱人的呻吟。
刚才还像个人偶般毫无反应的朱浬学姊,如今却配合着我的动作开始扭动身体。
托她配合的福,我终于可以轻松褪下她的内裤。不过,这种场合下可以用幸运来形容这种转变吗?朱浬学姊原本无力的双腿好像恢复了生命力,就连呼吸的方式都跟先前不大一样看来她总算要醒了吧。 这件事本身的确值得高兴,但却挑上了最不应该发生的时机……
『智春,怎么办?
操绪狼狈地问。


「呃,你问我,我问谁……」

我还想质疑她哩。
即使是大方的朱浬学姊也会对自己在男生的房间醒来吓一大跳吧。再加上她又是裸体状态。而犯下这件案子、使她全身光溜溜的人正是我。
「嗯。」
这回朱浬学姊发出的声音比先前更明确了。
我手中抓着刚从她身上脱下的内裤,不由自主地朝房间角落后退。由于眼罩并没有解开,不小心狠狠撞上床脚或是桌脚简直是令我痛彻心腑。不过,现在也没空管这些了,得赶紧想出合理的解释才行。我拚命驱使依旧浑沌的脑袋、思索辩解之策。
『智春赶快离开房间不就好了吗?
操绪对我轻声说道。啊啊,原来如此啊。
既然朱浬学姊已经恢复意识了,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帮她擦拭身体。相反地,在这里只会碍手凝脚而已。剩下来的就让她本人自行擦干、更衣吧。
「那,操绪,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快速说完后便急忙打算冲出房间,霎时间,却一头撞上了该死的墙壁。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卧室,在蒙眼状态下毕竟还是无法行动自如。
可恶——我低声咒骂着,并将手伸向绑在眼前的毛巾。
『啊!』操绪急忙道。气智春,现在还不可以拿下来啦……』
「咦?


我粗鲁地将遮眼毛巾扯开,室内的日光灯让人顿时感觉好刺眼。

「……嗯。」
就在下一秒钟,从床上爬起身的朱浬学姊刚好跟我四目相对。
她以焦点尚未完全对准的朦胧眼神仰望我,缓缓地眨着自己的眼。同时,我跟操绪则像被抢匪拿枪抵住的银行行员般一动也不动。
我努力隐藏自己手中那条湿冷的内裤,一边慢慢向后退。
「请问……」
「等、等一下……先冷静听我说。朱浬学姊,事情是这样的——」
我扯着嘶哑的嗓子解释道,然而就在这时……
「啊。」
盖在朱浬学姊身上的浴巾悄悄滑落了。
我浑身僵硬地一动也不动,看来事态已陷入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
逆流回鼻腔的鲜血滑落了气管,我一边咳着血一边应声倒地。
『真受不了你……又不是中学生。』
操绪夸张地耸耸肩膀说。
我无言以对。确实,在这种情况下流鼻血简直是丢脸到就算被骂笨手笨脚也没得回嘴的地步。不过倘若要挽回名誉,或许可用之前撞到墙壁为藉口吧。这么一来,就可以坚决否认自己刚才心里有非分之想了。
『不过,学姊还真是个大美女呀。』
操绪感佩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无法光明正大地同意她,只能默默仰望星斗。缺了半边的皎洁月儿与初夏的星座正静静地浮在住宅区视野狭隘的夜空上。
我俩正要从附近的便利商店返家,出门的目的则是为了购买朱浬学姊的内衣裤。
我家当然不可能会有女性用的内衣裤,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在购买这些东西时还真怕被熟人撞见,心脏紧张得差点就要从嘴里蹦出来。对于累了一天的我而言,深夜寂静的街道还真是抚慰人心。
我很想就这么站着不动,欣赏夜空,只可惜现在个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刚恢复意识的朱浬学姊还单独被留在家里呢。
『放着她一个人没问题吧……』
操绪的表情隐约透露出不安。为了让朱浬学姊暖暖身子,我俩在出门前已经先让她去洗澡了。面对一丝不挂的她当然很难追问始末,所以只好在尚未了解她昏倒的原因前就先十门购物。
「她受的伤似乎不怎么严重,应该不必担心吧。」
我以半放弃的口吻回答道。才刚结束忙碌的打工,马上又面临背负朱浬学姊、帮她脱火,以及喷鼻血等麻烦事,对精神与肉体的消耗都比想像中来得剧烈。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别人了。
『嗯……可是智春,你不觉得今天的朱浬学姊有点怪怪的?
「……那家伙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吧。」


光是全身湿透倒在他人庭院这点就可以判断出今天的她不大正常了,更遑论是不是怪怪的。

『我指的不是那个,而是学姊今天好安静哟,而且感觉跟我们好像不太热。』
「是吗……」
我回想朱浬学姊刚苏醒后表现出的态度。经操绪这么一提,我也觉得今天的朱浬学姊显得很恍惚无神,似乎少了乎日那种强势的气氛。
此外,即便她以全裸姿态在我床上清醒,也完全没有半点仓皇不安的模样。帮我止住鼻血的人甚至还是她。不过话说回来,完全不说明自己昏倒的理由还高高兴兴地使用人家的浴室洗澡,这点倒是很像朱浬学姊的作风。
「……会不是会是你多心啦?
我这么质疑道。操绪不高兴地嘟着嘴。
『智春,你忘了吗?
「咦?什么?
『朱浬学姊所拿的那只银色箱子,外型跟之前的那个不是很像吗?
「啊……」
我还真的忘了。朱浬学姊昏倒时手中紧紧抓着的那只神秘手提箱,跟封印《黑铁》的提取器装置的确非常相似。
『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家伙就是为了那玩意儿吧。所以,这回朱浬学姊会受攻击也是同一个理由啰?
「有道理……」
我突然感到背脊发凉。操绪的推论听起来非常合理。
朱浬学姊之所以会负伤一定是出自他人所为。而且,要使全身都暗藏凶器的朱浬学姊倒地,犯人绝不是普通角色。对方所拥有的战斗至少要大于或等于学姊才行,那已经足以用怪物两字来形容了。
「所以,这次又是第一学生会……?
『我也不清楚啰……或许吧。』
操绪以暧昧的口吻回答。
洛芦和高中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是机巧魔神《翡翠》的操演者。此外,他与朱浬学姊所属的第三学生会也是处于敌对状态,还曾经跟把我们卷进事端的朱浬学姊进行过激烈枪战。
「既然如此,把朱浬学姊单独放着好像不太妥当?
她之前可能是在返回鸣樱邸的途中被袭击的,这么一推理我也觉得可能性很大。既然操绪已经看出这点,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哩?
『话是没错,但也不能不帮她买内衣裤呀。』
唔,那倒是。
要说此刻的心情完全不紧张铁定是骗人的。上次的手提箱骚动也几次差点让我命丧家中。如果是平常的朱浬学姊我绝对不会担心,但目前她处于负伤状态,就不一定能对抗佐伯哥的机巧魔神了。
『对了,那个手提箱呢?
「呃……我好像直接扔在玄关吧。」
『唔——』
操绪以若有所思的表情应了一声,接着便陷入沉默。我抬头看着她的侧脸。
「怎么了吗?
『嗯……』
有话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嗯……其实,有件事操绪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
「啊?
『那个方向应该日正我们家没错吧?
我望着操绪浮在半空巾所指的方向,表情顿时冻结。原本寂静的住宅区一带冒出了浓烈的白烟,似尔还能听见宛如飙车族掠过的异常噪音。
「妈啊,」
我不由得如此惊呼,并立刻朝鸣樱邸飞奔而去。
家中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白烟持续不断从窗中喷发,难闻的烧焦味扑鼻而来。打开玄关大门后,只见这栋古老的西式建筑内部充斥着热腾腾的水气所。
I是什么……水蒸气?
被白烟遮蔽视野的操绪皱着眉抱怨道。
将昏暗走廊完全笼罩的这种气体可不是单纯的白烟,简直就好比温泉胜地所喷出的高温蒸气,实在令人搞不懂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新型机巧魔神的攻击方式吗?
「——朱浬学姊!
我对着走廊深处大喊。那只被我暂时抛开的银色手提箱依旧保持原样地躺在玄关边。这么说来,敌人的目标是朱浬学姊啰?
我把外出鞋踢开后便冲入室内。然而,没走几步路我就因路滑而摔跤了。双手接触到的潮湿感受让我忍不住惨叫:
「好烫!
这是热水耶。
在白色水蒸气的妨碍下,我刚才竞没发现走廊地面早就积满了热水。冉冉上升的水气想必就是出自于此吧?而且积水量还远超乎想像。我甚至开始怀疑鸣樱邸下方是不是挖出了新的温泉。
「朱浬学姊——学姊,你在哪里……」
我一边拨开热气,一边努力朝走廊深处前进。刚才泡过热水的衣服让肌肤感到炽热难耐,但也不能放着朱浬学姊不管吧。
『智春,这里,』
操绪的喊叫声从水蒸气中传来。她很难得地在语气中夹杂着困惑之色。我判断她是从浴室的方向呼叫我,而热水的源头亦是出自于同一处。
地面的积水已经漫延到脚踝,但我依旧不死心地继续朝走廊内部摸索。
或许敌人就躲藏在蒸气当中也说不定,先前那种听起来像引擎爆炸的怪声更让我狐疑。烟中那宛如熔铁般的臭气愈来愈浓烈了,但我依旧无法发现枪战曾在此爆发过的迹象。
待蒸气稍稍散去之时,我这才发现朱浬学姊神情恍惚地愣愣站在那。
她以包裹浴巾的毫无防备姿态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尽是不解。
「朱浬学姊,你还好吧……?
学姊发现我对她的关切后,终于转过头。
她右手握着某个装置的零件——一种附有水管的银色金属物体,但水管已被拦腰折成两截。
在我理解那是什么装置的零件前,操绪突然在我面前现身并大叫道:
『——智春,趴下,』
「呃?
听了这种警告能立刻出现反应的高中生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就在我以困惑的表情如此反问后没多久——
「噗哇,」
就在附近发生的爆炸如狂风扫落叶般直接将我的身体朝后推开。
红砖砌成的浴室墙壁也发出咔啦咔啦的崩塌声。只感觉头顶热水如雨下。我除了在淹水的地板上挣扎外别无他法。
爆炸在一瞬间便结束了,但犹如地震般的晃动还持续了好一会儿。建筑物连锁倾倒、损毁的骇人声响逐渐朝外扩散开来。
我按着方才被狠狠撞了一下的后脑杓,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至于身为幽灵的操绪以及刚才正好被柱子挡住的朱浬学姊则都平安无事。
『……智春,你还活着吗?
操绪轻飘飘地降落至我头顶,以不安的口吻这么问。我怎么觉得最近这种事愈来愈像家常便饭了。
「这点小意外要不了我的命……对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勉强抬起湿透的上半身反问道。操绪吞吞吐吐地回答:
『浴室的热水器好像爆炸了耶。』
「爆炸?
我赶紧望向热水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那里除了应该是热水器残骸的毁损机械外就只剩下一堆瓦砾山。比起遭受外力攻击,这种景象更像是因过度运转而自行爆炸的结果。家中充斥的异臭与怪声应该都是不正常使用热水器所造成的吧?
接着我又闻到了另一种怪味:瓦斯似乎正从热水器的残骸中不停冒出。我从损毁的浴室墙壁找到瓦斯总开关并关好,接下来自来水的总开关也比照办理。
奔流不息的热水不知不觉转为了涓涓细流的冷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返回浴室后对着全身只有一条浴巾的朱浬学姊问道。她右手依旧抓着水管的一部分,另外还有被她扭得不成原样的水龙头。
「哈哈……」
朱浬学姊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奇妙表情回答道:
「我想在浴缸里加热水,所以就去转热水的水龙头。结果……」
「结果就把整截水管一起扯下来?
「是呀。这东西好像很旧了,所以经不起转吧……」
朱浬学姊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手中的水龙头,接着又摇摇头。
「……那热水器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因为热水不停从水管喷出来,所以我才想直接把热水器关掉。没想到却啪叽一声……」
朱浬学姊这回张开了她的左手。
她掌中有一个被她扯下的热水器操作转盘。大概是因为这个部分被破坏,热水器才会尖人控制吧。
走廊之所以会积满热水以及热水器的爆炸都与敌人袭击无关。总之,朱浬学姊破坏浴室的设备才是这场灾难的主因——搞什么鬼啊?
我无力地当场瘫坐回地板上。
半机械化的朱浬学姊腕力可不能等闲视之。只要她想这么做,扯下老朽的鸣樱邸水管根本不是难事。不过,她为什么要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破坏浴室呢?
「真对不起,我使用的时候应该小心一点才对。真没想到它们竟然这么脆弱。」
朱浬学姊以充满歉意的表情说道。这种态度与遣辞用句让我感到非常不自然。
就算这栋房子真的非常老旧,也没夸张到轻轻一转就能让水龙头分家的地步。此外,从未浬学姊口中会冒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更是让人感到诡异。
『……看吧,我就说今天的朱浬学姊怪怪的。』
操绪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道。
或许朱浬学姊的样子真的不太正常吧。与其说怪怪的,不如说根本判若两人。
朱浬学姊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扭曲水龙头。金属制的管子已经被压倒性的怪力拗得不成原样。如果没有特殊目的,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才对——
难道现在的朱浬学姊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吗?
正当我如此推测的同时,学姊的身子突然一歪。
「学姊……」
我赶紧撑住她的身体。这样的修理费已经够可观了,我可不想再让建筑物出现任何损毁。
虽说身卜只有一条浴巾,但她却丝毫不抗拒我的搀扶。朱浬学姊将全身重量交给我的手臂。我不禁瞠目结舌,因为掌中所感受到的体温实在是非比寻常。
「等等,不会吧……学姊在发高烧……」


「我也搞不太懂……不过好像没问题吧。」

朱浬学姊以悠闲的口吻回答,但舌头好像有点不入灵光。这种模样怎么可能没问题哩。仔细一瞧,她除了脸颊胀红外,就连呼吸也异常紊乱。
在我们发现她之前,她已经全身湿透地躺在室外好一段时间,就算因此受寒生病也不奇怪吧。
「谢谢你。」
朱浬学姊转头看着从背后抱住她的我,露出娴雅的笑容,随后……
「那个……请问大哥哥的名字是?为什么从刚才就对我这么亲切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朱浬学姊。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我叹了口气,把她带出已经淹水的浴室脱衣间。
幸好朱浬学姊一直没抵抗我的指示。现在不知下手轻重的她要是突然发飙的话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活。
我将朱浬学姊带往楼梯,好不容易才爬上我位于二楼的卧室。幸好床铺依旧安然无恙地搁在角落。麻烦的问题等明早再处理吧,今晚还是先让她赶紧就寝比较好。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谁受得了啊。
然而,朱浬学姊此时却带着急促的呼吸声问:
「……从刚才我就觉得好奇怪……谁是朱浬学姊呀?
「呃?
又来了。学姊现在想伪装成其他人吗?
只不过很遗憾,像这种修长高挑的美女,而且身体又有部分机械化、喜欢乱使武器的女高中生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想开玩笑至少也看看场合——
「我叫紫浬唷。」
对方边叹气边附在我耳边如此说明。什么?
「我是麻波中学二年级的黑崎——黑崎紫浬。这才是我的名字……」
说完后她便扑通倒在床上。
翻身换成仰卧的姿势后,这位少女立刻发出睡着时的呼吸声。
我愕然地望着她的睡姿。虽说从大大敞开的浴巾缝隙可以窥见她的乳沟以及白嫩大腿,但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黑崎紫浬?
『这是怎么回事呀?
操绪睁着颜色梢淡的眸子问。
你问我,我问谁啊旦髦无预警地就倒在我家院子、手中抓着神秘手提箱,然后又自称黑崎
紫浬的她——我觉得头愈来愈痛了。
家中淹水的状况也尚未排除,经过刚才的骚动自己更是全身湿透。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连我
也要感冒。
『智春,你得赶快把走廊擦干,然后整理浴室哟。』
操绪依旧不讲情面地对我指挥着。知道啦,我做就是了。
「……哈啾.」
我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接着便垂头丧气地下楼收拾善后。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午夜零时了。


第二章


翌日早晨,我比平常略迟抵达学校。
睡眠不足让我威到四肢无力,这都是因为昨晚几乎彻夜在清除积水的缘故。更惨的是,唯一的床还让给了紫浬(自称)。我只能裹着薄薄的一条毛毯,躺在鸣樱邸客厅那不适合睡觉的陈旧沙发上。
「哈啾,」
我对着正面楼梯口的鞋柜猛打喷嚏。一边摇晃发热的脑袋,一边揉揉发红的鼻子。
『……智春,你感冒了吗?
操绪以欣赏什么稀奇动物似的表情端详着我的脸问。虽说不符时节的感冒让人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但经她这么一提我也不得不承认。
「呃……应该只是小感冒吧。」
『鼻水,你流鼻水了耶。』
「唔……」
我在制服口袋中摸索面纸。记得平常自己都一定会带在身上的啊,结果需要的时候偏偏又不见踪影。我努力吸着发痒的鼻子、不住地焦躁起来。
「这位人客,您好像很困扰哩?
异常开朗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一叠面纸也同时从旁递了过来。
我回过头,一位在制服外面加上运动外套的娇小女同学正朝着我露出微笑。原来是同班的大原杏啊,她应该是刚结束田径社的晨练吧。
「啊,感谢。」
我如获至宝地接过面纸。这虽然是车站前小额信贷业者发送的广告面纸,但可能是由于放过杏书包的缘故,总觉得有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只可惜我现在没空享受这种感恩的味道、迫个及待地就擤了起来。
「智春,你还好吧?感冒了吗?
杏一边换鞋一边问着与刚才操绪相同的问题。
「我看你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啊?是因为熬夜用功的关系吗?
「不,我昨晚完全没空翻书……」
「什么?
杏以讶异的表情望着我。我赶紧对她摇摇头。如果把朱浬学姊昏倒并被自己捡回家的事告诉她,势必会引发更多麻烦——我有这种预感。
「啊,我的意思是昨晚用功完全没进展,看来是我脑袋太差了。哈哈……」
「……是这样吗?
杏抬头望着我那僵硬的笑容,用力眨着大眼。
「嗯——那要不要一起举办读书会哩?把樋口那家伙也找来,在智春家举行。反正今天放学田径队也不必练习。」
「耶,今天吗……不行啦,不行不行,」
我激动地摇着头。杏的好意我很感激,但现在如果把樋口那家伙带来家里,无异是引狼入室。
杏对我这种明显不自然的反应起了疑心。只见她眯起眼,好奇地看着我。
「不,我的意思是,把感冒传给杏你们就不好了。」
我以硬拗出来的理由说服对方,杏这才「啊」地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这么说也有道理。智春不要太勉强自己,记得好好休息喔。啊,这整包面纸都给你吧。那,我要先去换衣服再回教室。」
「啊,好。」
我目送朝气蓬勃的杏离去,最后才脱力地瘫软在鞋柜旁。为什么这种时候我还得烦恼如何瞒着他人的问题哩?
大概是因为自己清楚身体不适的缘故,总觉得做什么都好累。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盲接掉头回家呼呼大睡。不过今天学校有许多我非亲自处理不可的事,所以只能使劲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上阶梯。
『智春,你振作一点啦。感觉好像快断气了。』
操绪看着步履蹒跚的我,莫可奈何地如此批评。那家伙可以无视重力捉着我的肩膀飘浮,当然轻松了。刚才我就一直觉得头好重,该不会她也在推波肋澜吧?
「可恶,真羡慕你啊。傻瓜跟幽灵都不会感冒。」
『……智春有意见吗?既然这么难受就去保健室休息呀?
「不,那我何必辛苦来学校呢。」
我好不容易爬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教室。今天的首要工作就是寻找我的友人樋口琢磨。那家伙的消息非常灵通,或许可以打听出关于黑崎紫浬的情报。
第一堂课尚未开始的教室已坐了约六成的学生,充斥着喧闹的气息。
樋口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似无聊地翻阅杂志。期中考前摆出这种态度好像太轻松了,但其实樋口的成绩意外地还不赖,所以根本没必要紧张,老实说我还有点羡慕他。人就是在遭遇这种事时才能认清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我心想。
樋口发现我来到教室后猛然抬起头。他搁下看到一半的摄影杂志,以略显惊讶的表情瞪大眼。
「智春?你怎么一副死人脸?还好吧?
「唔……是啊,昨晚没睡好。」
原来自己的脸色糟糕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忍不住轻轻叹息。
「对了,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是关于朱浬学姊的。」
「你是说代理社长?
樋口颇为意外地采出身子,然后又「砰」地击了一下掌。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担心,学姊跟棒球队队长交往的事纯属谣言。那只是棒球队队长为了跟别校炫耀所放出的假消息罢了。」
「……我才不担心那种事。」
话说回来,这种根本称不上谣传的话题也只有樋口会留意吧,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出这些小道消息的。
「我要问的不是那个,你对朱浬学姊的家庭状况了解吗?
「家庭状况?
「例如她有没有姊妹,或姊妹是不是就读我们学校之类……还有学姊是不是双胞胎?
「你在胡说什么啊?是谁告诉你那些事?」紧抓住我的制服下摆。其实这也很合理,都问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引起他的兴趣。」
「站住,智春。你刚才说的黑崎紫浬是谁?你是在哪里认识对方的?
「呃,与其说认识,不如说被我捡回家吧。」
「捡回家?
「话说回来,我也不确定有没有这个人。虽然她本人是这么自称。」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耶?
樋口以狐疑的目光瞪着我。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懂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
就在这时,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刚好响起,也代表早上的短暂导师时间要开始了。我以「待会儿再跟你聊」的含糊口吻摆脱对方后,赶紧逃离现场。趁我还没忘记时得赶紧处理另一件事才行。
「——嵩月。」
我将书包扔向课桌后便对坐在前头的嵩月奏唤道。等下想讨论的话题我实在不想让第三秆听到,所以我不自觉将音量压低到不自然的程度。
「啊……夏目,同学……?
嵩月奏摇曳着一头黑长发转向我。大概是因为我突然出声叫她,她的双眸比平常睁得更大,看起来非常紧张。
「……早安。」
她首先深深低下头对我打招呼。
「啊,你早。」
我也跟着低下头。与这女孩对话很容易错失开口时机,而她的说话方式也依然是那么我行我素。为了重新展开话题,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结果途中便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感冒了?
嵩月忧虑地扬起眉尾问。
「啊,是啊,不过并不严重。」
对方脸上浮现出不安的表情,我只好勉强对她挤出笑容。光是这样就好累啊。
「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今天放学后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去夏目同学家?

「嗯,有件事光凭我跟操绪实在无法处理……啊,可以的话也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想起方才跟杏的对话,我不自觉再度压低音量强调。如果让杏知道我婉拒她的读书会邀请反而把嵩月叫到家里,事情铁定会变得更棘手。
「啊……我知道了。」
一般而言,这种奇怪的请托十之八九会被拒绝才对,但嵩月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详情等来我家再替你说明。」
我在胸口前双手合十对嵩月拜谢道。为了确定是否有被其余同学偷听到,我还特地环顾四周,结果正好发现导师柱谷正缓缓从走廊上接近教室。
「啊……等一下。」
正要返回座位的我被嵩月叫住。面对一脸讶异的我,对方从书包内取出一只小袋子,并将袋内的物品递过来。
那是全新的口罩以及喉糖。
「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
「咦……谢、谢谢。」
我愕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口罩。这项用品对现在的我来说的确非常重要,不过——
「……嵩月,你身上随时都会带这些吗?
我好奇地探询,结果嵩月回答:
「因为我是健康股长。」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淡然地表示。我这才想起她的确获选本班的健康股长,但随身携带口罩跟该项职位的工作内容好像没有关系吧?

就在同时,柱谷也走入教室了,早晨的导师时间正式展开。
『嵩月同学……还真是个怪人。』
操绪俯瞰我手中的口罩与喉糖如此评论。
身为幽灵的你没资格说别人——我也在心中如此吐槽。
当下课钤响起我才大梦初醒。
从第二堂课途中至午休间的记忆就这么蒸发了。我虽然很想认真听课,却在不知不觉中睡得跟死猪一样。
『刚才老师说期中考会考今天上的内容哟。』
操绪对着睡眼惺忪的我咬耳朵。
这么一来我的瞌睡虫全跑光了,既然知道这件事刚才为何不叫醒我哩。
『嗯……人家看智春身体好像很不舒服嘛,所以干脆让智春睡个过瘾。』
「偏偏在这种时候你就特别关心我的身体……」
我一脸黯然地垂头丧气道。可恶——期中考前重要的上课内容就这么飞了。
不过已经发生的事对操绪抱怨也没用。等一下再借樋口或是谁的笔记来抄,顺便请教对方吧。
比起考试重点,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必须处理。
「咦?智春,你不吃午饭啊?
发现我开始收拾东西,樋口以不可思议的表情问。
「我要回去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
「呼……看你脸色那么差也没办法啰,我下午再去你家探病吧。」
手中抓着福利社的面包塑胶袋,樋口若无其事地补了这句。
啥呀?
我紧张地双唇颤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鸣樱邸里可是睡了那位紫浬小姐(自称)啊。如果被樋口得知那女孩昨晚睡在我家,天晓得会引发什么样的骚动。况且嵩月今天放学后也会在我家出现。
「不,不用了。采病什么的……何必这么客气呢。」
「你太见外了吧?难得我这么关心你说。」
「不不,那样太麻烦你「……你想想,我回家也只是蒙头大睡罢了。来我家又不可能撞见什么美女护士。」
「唔……这么说也没错。」
没想到这种奇怪的诱导方式竟能折服那家伙。
『但可以遇见美少女幽灵呀。』
操绪抢着说道。够了——这时候请你不要插嘴。还有,自称美少女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既然智春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去啰。」
樋口轻易打消主意让我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对从刚才就一直偷偷注意我们的嵩月感到很不好意思,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也只能省略对她的道别了,趁樋口尚未改变心意前我赶忙离开教室。
没想到只上了半天课也会这么累。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回家可以倒头大睡,不过我肩负的使命还没结束呢。
「……真没办法啊。」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穿越走廊,从这里可以通往二年级的教室。我记得朱浬学姊所就读的二年四班应该是位于三楼的正中央。
『好像不必多此一举吧。』
操绪以不感兴趣的口吻说道。
「不,既然学姊本人那么说,我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我也以不太甘愿的语气试着说服对方。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位紫浬(自称)身上。昨夜因发烧而一下子昏睡的她到了早上好像就恢复精神了。当我进房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正好奇地在房间内东张西望。
身体那么快复原当然是好事,但堆积如山的问题并没有因此结束。
我如今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朱浬学姊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叫紫浬唷。」
当我为这位女孩送上稀饭时,她果然还是没改口。
黑崎紫浬,五月十六日生,今年十四岁。目前就读麻波中学二年级。饲养的宠物犬名叫「水星号」。关于自己,她所记得的事项就只有这些。
「请问……你对朱浬学姊这个人真的毫无印象吗?


我怯生生地问。结果对方却回答。

「那是谁呀?
如此毫不迟疑的态度简直让我无法接话。
「对了,大哥哥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呢?
对方摆出朱浬学姊平日那种冷静的表情问这个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
「我叫夏目智春,是你学弟……呃,平日都托了学姊的照顾。」
「智春哥哥?学弟……是我中学的学弟吗?
「不,我是高中生。所谓的学姊学弟关系是在洛高科学社认识的。」
「高中生怎么会是我学弟呢?
紫浬眨着大眼对我质疑道。如果是演戏的话,这种表现未免太过生涩,但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不少说服力。说话的用语及小动作看起来都格外地稚气,对方似乎真的认为自己是个中学生。
这位紫浬小姐突然梢微压低音量对我问:
「请问,那个浮在半空中、有点透明的人是……」
她所指的自然是操绪了。
「她叫操绪。该怎么说……正如你所见,是个幽灵。」
你好——操绪以复杂的表情低头打招呼,朱浬学姊也赶忙回应。
「啊,原来是幽灵呀。」
她的样子似乎不怎么惊讶。只见她安心地捣着自己的胸口。
「太好!……我还以为只有自己看得见呢,吓我一大跳。」
「唉。」
怎么会担心到那里去——我心想。
闲话就不用提了。如今的紫浬身上仅穿着一件我的制服衬衫,底下就只剩内裤一条。虽然我事先帮她准备了T恤以及代替睡衣用的运动外套,但她好像因为见外而没有穿上。
紫浬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所以衬衫下摆自然也不会长到哪里去。这么一来我可不知该把眼睛往哪摆了。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这种打扮还真是危险啊。
此外最离奇的是,那位朱浬学姊竟然穿上了白色的衣服。摆在眼前的这个夸张事实还真是让我惶惶不安。
「对了,朱……紫浬同学。」
这样磨菇下去问题也不会有任何进展。虽然感觉很蠢,但我还是决定从头向对方说明一遍。
「嗯?
「希望你以冷静的心情听我解释。」
「啊?
「如今的你其实不是中学生,而是高中二年级,此外也是我的学姊。因此,你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紫浬……」
「所以我患了※逆行性健忘症啰?」(译注:此病患者无法想起健忘症发作前的记忆。)
紫浬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那是什么意思?
「是记忆力丧失症的一种,当遭受强烈震惊或冲击时会失去之前某段特定期间的记忆。昨天我在浴室照镜子时就这么怀疑了。」
「唔……记忆力丧失……」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由于遭遇某种强烈冲击才失去过去三年的记忆啰?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观察如今的紫浬,总觉得问题似乎没那么单纯。况且就算失去记忆好了,怎么会连名字都改了?
『我觉得比较像人格分裂耶。』
操绪以替我代言的口吻说道。
「多重人格……所以我得了※解离性人格疾患啰?」(译注:多重人格的正式名称。)
紫浬俯瞰自己的胸口并难以置信地喃喃说着。
能轻松说出这种困难词汇的能力虽然跟朱浬学姊很像,但给予人的感受还是大不相同。平日的朱浬学姊总是散发着莫名的自信与任性,但紫浬给人的印象就腼腆多了,而且还带着某种忧虑不安的气氛。
如果要以普通的女高中生身分来打分数,现在这位紫浬当然比朱浬学姊要可爱得多。但,可爱的朱浬学姊总让我觉得非常不习惯。
『那你都没听过黑崎朱浬这个名字吗?
操绪对她质问道。紫浬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没有耶。」
真是怪了——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
「所以她真的是多重人格啰?对于其他人格的记忆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嗯——也有可能是某些不愿想起的记忆被封印起来了吧。姓名或个人资料等细节也是为了配合这种行为而被部分窜改。』
我与操绪低声讨论,擅自为紫浬进行诊断。
「那个……对不起,我听得到你们的交谈唷。」
紫浬困窘地举起手发言。
「对了,有没有这个可能?或许我跟那位朱浬学姊小姐只是长得很像的不同人?
「不同人?
不可能啦——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用力摇头。这种可能的机率微乎其微。
「很抱歉我要这么说,但紫浬同学你可不是普通人类啊。」
「什么?
紫浬以讶异的表情眯起眼盯着我。会有这种反应虽然不能怪她,但我说的依旧是事实。
「请你试着用力握住这个。」
我将倒在房间角落的木刀递给对方,紫浬则满脸疑惑地接了过去。
劈哩。
木刀一瞬间在她的手中断成两截。
「咦……这是最近新发明的魔术道具吗?
「错。」
真会胡思乱想——我叹了口气。
「虽然是在毕业旅行买的纪念品,但依然是货真价实的一把木刀。」
「耶?那就是木刀已经腐朽啰?
「错。这跟你昨天破坏我家浴室的情况完全一样。事实上,朱浬学姊并不是普通人类,而是身体有大半被机械改造的机巧化少女。」
「呃……机巧化少女?
紫浬露十半信半疑的表情,同时将手中的木刀再度折成四截。剩下的残骸没多久也被她啪叽啪叽地化成粉尘了。
她听了我的说明该不会大受打击吧——我开始不安起来。然而对方并没有特别显露出胆寒的模样,只是不可思议地偏着脑袋。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呃,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朱浬学姊以前说过这是因为遭遇那场空难的缘故。话说回来,她当时怎么会这么巧跟我们搭同一班飞机?详情到现在我也无从得知。
「是吗……真对不起。」
紫浬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主动向我道歉。
「不过,我真的对朱浬小姐这个人毫无印象。说实话,其他跟自己相关的讯息我也几乎个忘「……例如家人或住址等。」
紫浬垂下视线喃喃说道,这才终于显露出不安的模样。
我交叉着双臂、陷入沉思。昨晚看她伤势不重,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然火去了记忆,这下子可完全超乎我们能解决的范围了。
「还是请专门的医师诊断比较好吧?
我想征询操绪的意见。不管她是多重人格还是什么,脑部出现异常弄不好可是会丧命的,千万不能轻匆大意。
『比起让我们决定,还不如去找朱浬学姊的家人讨论吧?
操绪冷静地指出重点。原来如此,她的看法真是一语中的。
除了健保卡跟医疗费用的问题需要她家人协助外,女儿不告外宿应该也会引发她父母的担忧吧。
但话说回来,完全想不起家人是谁的紫浬也不知该从何求助起。
「有了。」
叹了一口气后我如此表示道。虽然这事很棘手,但也不能把变成另一个人的朱浬学姊永远摆在家里啊。
「我们去学校调杏一关于朱浬学姊的资料吧。关于她家住址或家人之类的事,班上同学或社团顾问老师总会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出门的时候……」
紫浬梢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但随后,她又以不好意思的表情抬头看着自己那些刚洗好而尚未晾干的衣服。
让她穿这样出去当然行不通,此外,让丧失记忆的她在校内闲逛也会让我们更难行动。
「总之,就请你先待在我家吧。家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自由使用……但一定要注意力道喔.」
我如此提醒对方后,便准备动身前往学校。而就在我要离开鸣樱邸的玄关时……
「啊,智春哥哥……」
来送行的紫浬突然叫住我。什么事——我回头望着她,她却冷不防将手伸向我的胸口。
「你的领带歪了唷。」
她露出娴静的表情微笑道,还特地帮我把领带调整好。
『……』
在旁见状的操绪太阳穴都爆出青筋了,但其实当下我只担心对方会不会用力过头把我勒死而已。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我与操绪一同重返学校,午休时间尚未结束。
『所以,接下来呢?
来到二年级的校舍后,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操绪的这个疑问。
专程跑这趟的主要目的就是收集关于朱浬学姊的情报。包括她家中的成员以及好朋友是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打听出她请长假的理由。
然而,我却不知道该从何打听起。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对朱浬学姊的事几乎一无所知。仔细想想,我甚至连朱浬学姊平常利用什么方式通学都没印象。
「总之,先去二年四班的教室看看吧。」
说完后我便迈出步伐。既然朱浬学姊身为科学社的代理社长,有低年级的社员来找她应该不会敌人疑卖。
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朱浬学姊原本就在班上被视为怪胎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样,我的突然造访一定会很糗。
午休时间走廊上的学生熙来攘往,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的存在。终于抵达朱浬学姊的教室前方后,我先偷偷打量里头的状况。
有没有看起来比较亲切的学生呢?以询问的主题而言,找学姊应该比较t女当吧。
「操绪,就以你的直觉判断,哪个人比较像朱浬学姊的朋友?
『耶……那种事我怎么晓得呀?女性与女性间的交友关系本来就很难猜测。』
即使她不满地如此提出抗议,但最后还是乖乖穿墙进教室收集情报了。没多久,我就听见里头传来「不要过来啦」的尖锐惨叫声。
『出、出现了,智春,那个人又出现了,』
「谁……?
我以不解的表情顺着操绪的视线望去,结果差一点跟着发出尖叫。
走廊上伫立着另外一名少女。
她身着便服。这袭全身装饰满豪华蕾丝的纯白礼服说明了对方并非洛高的学生。
此外,那女孩的脚尖还微微浮在半空中,身体也呈现半透明状。原来是跟操绪一样的幽灵——又名副葬处女的另一位射影体。
「啊,是哀音……?
我喊了一声射影体的名字。那位少女即为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处女,操演者则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
『做什么,想单挑吗……』
操绪挡在我面前摆出架式,像只想打架的猫咪般毛发几乎全都竖立起来。由于之前与《翡翠》的交手书操绪差点就被消灭了,因此在那之后操绪就没对佐伯哥与哀音摆过好脸色。当然,我也不是很喜欢面对那两位就是了。
『……』
哀音完全不理会操绪的挑衅,只是默默地指着教室。
我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恰好与一名学长眼神交会。对方身着以白色为基调来修改的制服。原来他就是佐伯哥嘛。
「夏目智春,你有事吗?
佐伯哥走出教室对我出声问道。
「怪!……学生会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以警戒的态度反问道。他总不会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我们现身吧?还是说,对方也是为了调查朱浬学姊而来?
佐伯哥不悦地拨起浏海。
「学生会长也不过是学生的其中一人罢了。午休时间待在自己的教室有什么不妥吗?
「耶?自己的教室……会长,你还是二年级?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
「呃,不,我以为第一学期的学生会长应该都还是三年级的学长才对。」
「没错,要不是某些因素,本来这个职务是应该给三年级负责。黑崎都没对你提过吗?
佐伯哥藉机将话题转开。
这么说来,他居然还是朱浬学姊的同班同学?我反而觉得这点更令人惊讶。经过先前那场激烈的枪战,这两人要怎样才能平心静气地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啊?我真怀疑他们的精神构造。
「不好意思,关于朱浬学姊的事……」
我胆颤心惊地试着导回正题。
仆们哥虽然将科学社视为敌人,但除此之外,我一下子也找不到能打听情报的对象了。在这种非常时期,就姑且跟佐伯哥讨论吧。他那种爱掩饰跟说话绕圈子的性格尽管我很难苟同,不过就某个角度而言还算是可以信赖的家伙。
「黑崎?那家伙这礼拜好像都没上学……又在帮科学社擘划什么了吗?
「不,事情不是这样……会长也知道,我们就快要期中考了,这段时间社团都没有活动。」
「呼嗯。」
对方作出让人无法判断是否同意的含糊反应后,又继续催促我说下去。
「所以,不知道朱浬学姊在班上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能请会长帮忙引介一下?
「……黑崎的朋友?
佐伯哥露出明显狐疑的表情。
「这种事问黑崎本人不就好了?
非常合理的答案。如果她本人还记得这些事我们就不必大费周章了。只可惜,关于朱浬学姊丧失记忆的事实我压根儿不想让佐伯哥知道。
『——因为知春想送学姊礼物。』
这时,操绪自我肩膀后方如此补充道。什么意思?我还来不及表达疑惑。
『我们想给朱浬学姊一个惊喜,但不清楚送她什么比较好,所以想找她的朋友讨论。』
「……原来如此。」
佐伯哥似乎马上就相信了。
操绪趁对方不注意时偷偷吐了吐舌头。虽说随机应变这点她比我强多了,但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还真令人怨言。
「我明白你们的用意了,不过我对黑崎的交友状况既不清楚也没兴趣。」
「啊……」
算了,我早该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接着佐伯哥又进一步表示:
「礼物我认为送衣服就可以了。白色的大衣应该不错。我从以前就觉得那女人全身漆黑的打扮非常碍眼。佐伯家随时都能联络专门订制衣服的业者,你们送礼的预算多少?
「什么?呃,不……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找别人帮忙吧。」
「夏目智春……?
失礼了——我说完这句话便仓皇逃跑。离开教室后,我一边叹气一边斜眼瞪着操绪。佐伯哥还真爱擅作主张,竟把话题导往奇怪的方向。这么一来想再进去找其他学生问可就难了。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什么嘛,那智春刚才为什么不自己编藉口?
我俩低声地相互抱怨着,同时快步离开二年四班的教室前方。没想到佐伯哥竞追了出来。
「等等,夏目智春——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
会去当学生会长的人基本上都很爱多管闲事吧?不过关于送礼的事本来就是假的,也不必他费心了。
「有另外一件事要你转告黑崎——商联合的家伙已经开始行动了。」
「商联合?
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词——仔细回想,那不就是洛高三个公认学生会之一的第二学午会,巡礼者商联合吗?
「呃……抱歉,请问开始行动有什么不对吗?
高中的学生会要举办什么活动本来就很正常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洛高的学生会都专收一些脑袋异常的家伙,关于这点我经验非常丰富。
「你要说不对也没错。巡礼者商联合属于中立势力,我并无法干涉他们的立场。但即便如此,那些家伙的作风我还是不能苟同。」
「唉……」
连佐伯哥都会讨厌那些人,可想而知那群家伙有多恐怖了,我心想。朱浬学姊以前好像也捉过,巡礼者商联合既非敌也非友。事实上,我对那个团体的性质可说是完全没头绪。然而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公认的学生会之一,应该不会夸张到什么地步吧。
「我的忠告仅止于此。商联合虽然不见得想跟科学社或科学狂会正面为敌,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外人也无法参透。你就告诉黑崎,最好提防一点。」
语毕,佐伯哥便带着哀音返回教室。
我与操绪目送那两人离去,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呼——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操绪喃喃吐露出心声,我也深有同感。
这时,我脑海里马上就浮现朱浬学姊不知又从何处找来的另一只神秘手提箱。
由于午休的时间还剩下一半左右,我决定前往化学准备室。
真是粗心大意啊,教室的门竟然放着没锁。工作桌上搁着吃完的泡面容器,应该是科学一社顾问市原老师午饭后留下的吧。
房间里并没有市原的踪影,大概是秉持饭后一根烟,快乐似神仙的原则,躲到吸烟室吞云吐雾去了。
我擅自翻动市原的桌子,找出一册资料夹。那是本学年科学社社员的通讯录。应该是在住院的社长栏一片空白,底下的第二栏则记载了朱浬学姊的住址。
『绫岛町……那应该是坐公车通学啰。』
操绪从我背后采出头观看通讯录,随后马上说道。
令人意外的是,朱浬学姊的家竟位于闹区正中心。从学校搭公车前往该处大约要花二、三十分钟。那一定有很多开业许久的酒店跟夜总会,反正是个灯红酒绿的喧嚣区域。


治安当然也不怎么好。深夜一个高中生要单独在那行动似乎并不安全。

『怎么办?还要去吗?
操绪望着我的脸问。
「嗯……白天应该还好吧。」
我如此喃喃说服自己后,便将资料夹放回原位。跟市原解释太多只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趁他回来前赶紧离开吧。
我抵达校门口前的公车站牌,没多久,开往绫岛方向的公车就来了。
投入一人份的车资后我坐入车内,搭在我肩上的操绪则对司机微笑着致意。
『不好意思,我搭霸王车啰。』
说完还轻轻吐着舌头。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意这种小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钱多到可以帮幽灵支付交通费用。就算有,帮操绪出钱也不是我的义务。
操绪得知后对我叹气道:
『智春真是没用。』
「……」
可能是刚才东奔西跑的缘故,我感觉身体状况又稍微恶化了。咳咳咳——我一边轻咳一边深深靠入公车座位的椅垫,要是能趁机睡个廿分钟就好了。
『对了,把紫浬丢在家里不管,真的妥当吗?
结果操绪依旧毫不留情地继续打扰我。
她一提及这点,我又突然担心起家中的情形。从今早紫浬的情况看来,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康复了才对。


「老实说,我比较担心那间房子。」

一想到被破坏殆尽的浴室我就感到全身无力。如今的紫浬似乎还无法熟练地控制自己的怪力。把水管扯坏或许还算好,要是在房子里引爆飞弹那我可就笑不出来了。
『对了,智春觉得朱浬学姊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
「咦?我没想过这个耶……」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无法想像朱浬学姊的私生活情形。天晓得她是个好人家的大小姐,或是出身平凡家庭,任何一种都不无可能。
『会不会又像嵩月同学的老爸一样?
操绪不怀好意地微笑道。拜托别吓唬人了——我忍不住蹙眉。嵩月的老爸就是那位乘着黑色宾士车的恐怖大叔。类似的人物我想我这辈子已经认识够多了。
就在我俩如此闲聊的同时,公车已不知不觉地抵达目的地。结果我连眼睛都没阖上,只能拖着比上车前更疲惫的身子步下公车。
白天的绫岛町果然人烟稀少,散发着一种寂寥的气息。
从以前这附近就住了许多外国人,街道风景也像外国电影般点缀着许多石造的古老高耸建筑物。几乎每三栋房子里就有一栋是特种行业。那些酒店并非日本传统的居酒屋,主要都是挤满了男性的「※One-shot Bar」或PUB。这种店里经常可以看到身穿皮衣的粗野男人们在酒后大吵大闹。(译注:一种以单杯酒计价的酒吧。》
气朱浬学姊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操绪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
「通讯录记载的地址确实就在这附近……到了,五丁目八番地。」
我确认刻在墙壁上的门牌后,缓缓抬头仰望这栋建筑。
就像是巧妙融入了四周的景致般,这栋拥有尖尖屋顶的房子正静悄悄地坐落在我们面前。
建筑风格是小而精致的旧式,屋顶上还装饰着不起眼的木制十字架。
『教堂……?朱浬学姊住在教堂里耶?
操绪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也愕然地望着这座古老教堂。该怎么说,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要了。
这种闹区会有教堂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朱浬学姊出身教会家庭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从平常她的言行举止,根本找不出任何具备虔诚信仰的蛛丝马迹。
『朱浬学姊的短发难道也是为了配合修女服吗?
操绪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我觉得那两者应该无关,不过朱浬学姊穿修女服倒是还不错——如果完全以美貌来评断的话。
「住教堂的人不见得就是修女啊。况且我们也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朱浬学姊的家。」
『可是,通讯录上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间教堂?
「话是没错……」
『要不要进去看看?
「咦?喂,等一下啦,」
操绪还没听毕我的阻止便擅自闯入教堂。当然,她是直接穿门进去的。明明是幽灵还如此胆大妄为,这里可是宗教场所耶。
「呃,不好意思.」
莫可奈何下,我也只好上前敲敲教堂的门。入口似乎没有上锁,只要梢微用力就可以把门推开了。进去以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比较好?对不起打扰了——感觉好像不适合用在这。
「那我就失礼了。」
木制正门发出咿轧咿轧的声响后打开了,我终于步入这座教堂。
里头的礼拜堂大小跟学校教室差不多,令人感到非常宁静。阳光透过天花板附近的玫瑰窗,被染得五彩缤纷后才洒入室内。(译注:哥德式教堂中的圆形玻璃窗。》
『这座教堂好可爱哟。』
操绪一派悠闲地发表感想。
教堂的建筑本身虽然古老,但确实是个令人感到温馨的场所,就好像在外国的图画故事中经常可以看到的插画一样。尽管里头并没有摆放什么高级的宗教祭器,但每个角落都维护得相当仔细。
『智春,来看这个,』
操绪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循声闯入礼拜堂深处,发现操绪正盯着一幅照片端详。那小巧的相框就躲在柱子后方的壁夷里充当装饰品。
「这是……」
相框里的照片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
那是身着中学制服的朱浬学姊与某位矮个子老者的合照。里头的朱浬学姊头发比现朴史短,五官当然也比较稚嫩。一旁的老人则着神父服装。
『所以,这里真的是朱浬学姊的家啰?
操绪再度向我确认。看来我也无法否认这点了。那位神父或许就是朱浬学姊的祖父也说不定。
即然如此,她的家人想必对迟迟未归的她忧心不已。
「呃——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我扯开嗓子对着礼拜堂深处喊道。在安静的室内没想到声音竟会显得如此响亮,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然而,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绕到后门去吧。』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后门?
气嗯。就算是神父平常也不可能睡在礼拜堂吧?
原来如此。操绪说得一点都没错。一般而言,从教堂的后方应该可以通往住家才对。
『……』
「咦?
这时,我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于是便慌忙转过头。
就在礼拜堂的祭坛上——光线被花窗玻璃筛过,一瞬间照出某个女性的身影。那是一位长发而美丽的少女。
当我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时,少女已翩然消失了。难道是幻觉吗?还是我看错了?尽管如此,少女那美丽的侧面如今依旧鲜明地烙印在我视网膜上。
『智春,怎么了?
操绪发现我傻愣在原地不禁讶异地问道,随后,她也惊奇地眨着眼睛。
『耶……?
操绪所注视的祭坛角落,出现了一个正倚着风琴而立的身影。
那跟我刚才惊鸿一瞥的长发少女并非同一人。对方身着男性的服装,身高跟我颇为接近。
那人虽然留着少年般的发型,但其实是个女的。女性的英挺五官足可媲美俊美少年。不过,对方是什么时候现身于礼拜堂的?在我们发现她之前竟毫无所觉。
「嗨。」
与我四目交会后,女性如此微笑道。
说话的口吻虽然很男性化,但声音确实是少女没错。这种中性的笑容散发着某种奇特的魅力。我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被对方牢牢抓住o/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激烈鼓动。怪了——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产生这种反应。
「——来这座教堂有事吗?
她以亲切的口气问道。这突然的质问使我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躁。
「呃……我想找这里的神父,请问你是这里的人吗?

我以嘶哑的声音问,她则颇为有趣地打量我片刻。不过……
「不是,这座教堂已经没有人了。」
接着她又以轻描淡写的方式冷不防地回答。我的思绪因此稍梢出现混乱。
「没人「……难道连神父也没有吗?
「听说不久之前去世了,好像年纪本来就不轻了吧?
她轻轻耸着肩。
「——教堂的土地与建筑物似乎是继承给他的女儿管理。」
「女儿?
「就是那张相片上的女孩啊。在下猜可能是养女吧?那女孩是在约莫三年前才突然出现于这座教堂的。」
「三年前……」
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一提到三年前。我就会想起我们所遭遇的那场空难。
那次意外事故害我差点丧命,而操绪则因此变为幽灵。朱浬学姊也是由于身负重伤、为了活命只好将身体的一部分替换为机械。
综合以上的资讯,知晓朱浬学姊过去的人,除了她本人外好像找不到第二个。照片里的神父先一步去世,更是断了我们唯一的线索。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位女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你刚才好像说你不是这里的人……」
「在下是为了忏悔才偶尔造访这里,反正在下也经常在这附近出没。既然教堂已经没有人了,擅自进来使用应该无妨吧。」
「忏悔?
刚才我们之所以完全没察觉她的存在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在忏悔吧?虽然没有信仰的我无法判断这点,但或许真是这个缘故。
「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我闯入教堂也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不必在意,反正大家都是擅自闯进来的。」
她以冷静的表情回答道。如果对方是男生的话,或许用「很帅」一词就可以完整形容了,但就是因为她是女儿身,如此英挺的面容反而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我几乎很难别开目光。
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下,我觉得还是赶紧离开教堂比较好。反正朱浬学姊的家人也不在了,多留无益。
「那就恕我们先告辞吧。」
「我们……?
对方以不解的表情喃喃问。
糟糕——我立刻露出苦涩的表情。由于注意力完全被对方夺走了寸会一时说溜嘴。普通人根本无法发现操绪的存在啊。
被对方抓到小辫子该如何敷衍过去比较好?正当我在焦急时,她却似乎不怎么在意。
「且慢,你是洛高的学生吧?尊姓大名?
「咦?
在她那清澈爽朗的眸子注视下,我莫名地感到心悸。
「我姓夏目……夏目智春。」
「在下是雪原瑶——不用刻意记住在下的名字也没关系。」
「啊,好。」
多加后面那句反而让人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我想我恐怕暂时无法忘记这个女孩——雪原瑶吧。
「那么有缘再见了,夏目同学。」
我拉开正门步出室外,瑶则以歌唱般的美妙声音在我背后说道。
离开教堂即使有好一会儿了,她的说话声依旧在我耳边萦绕不去。我感觉胸口深处隐约酪出刺痛,脸颊也像着火般滚烫,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直视操绪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那个男人婆是怎么回事?长得也太帅了吧,看了就讨厌!
操绪不知为何——其实好像可以猜到——对雪原瑶忿忿泡怨了良久。


第三章
在回程的公车上,我低头持续思索这整件事。
愈深入调查朱浬学姊的身世,就愈觉得她的过去根本是一个谜。
自称雪原瑶的那位少女说朱浬学姊是神父的养女,不过,这个讯息也不能尽信。搞不好朱浬学姊的双亲还好端端地在某处生活。此外,她为何要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堂独自生活?我老哥以及她背后的组织——王立科学狂会又是什么关系?当然,还有她前阵子请假所进行的不可解神秘行动——
最重要的是,朱浬学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说她只是一介疯狂爱好黑科学的普通女高中生实在是很难让我信服。
「……头又开始痛了。」
我深深沉入市公车僵硬的座椅内,虚脱地如此咕哝道。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受不了,在期中考前的忙碌时期我为何要把珍贵的脑力花在这种地方哩。
『嗯……我也觉得身体好像怪怪的。』
操绪很难得地好一阵子没开口说话后,突然望着自己的手掌如此表示。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体她试着握拳又打开手掌,只见她的指尖就像收讯不良的电视画面般出现中断与杂讯。不知足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那原本就颜色梢淡的身影这回变得更透明了。
「操、操绪……你还好吧?
我惊讶地高声喊道,在乘客稀少的公车内听起来十分响亮。司机透过照后镜以愕然的眼神瞪着我,我只好以尴尬的笑容掩饰过去。
『嗯——操绪是觉得还好啦,应该是智春身体不舒服的关系吧?
「咦?
『之前朱浬学姊不是说过吗?射影体就像操演者脑袋的输出入装置,所以才会投射出类似幽灵的这个身影。』
朱浬学姊的确说过类似的话。操演者脑内已经被施予某种术式,其作用正类似与副葬处女通信用的回路。利用这种构造,操演者才能控制机巧魔神。


「啊,所以你会这样是因为我威冒?

我发烧对操绪的影像实体化功能产生了影响——这种理论听起来既原始又单纯,事情真有那么容易解释吗?
『我也不太清楚啦,总之智春还是多休息比较好啰?
「找也很想……一
对她点点头后,我心中浮现一抹不安。没想到光是发烧就会对操演者的能力造成影响。假如在这种状况下我的《黑铁》失去控制,岂不是会造成难以想像的严重后果。
接近鸣樱邸附近的公车站牌时,我按了下车铃。这时,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乘客都不约而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除了脸色因生病而非常难看外,我刚才还一直不知所云地自言自语,被旁人当作怪胎也是活该。
我边叹气边步下公车。
时间刚好过下午四点,没多久嵩月也会造访我家。接下来只要把详情告诉她,请她帮忙照顾紫浬就行了。
『我怎么觉得智春好像在扔烫手山芋?
操绪狠狠地逮着我的把柄。
「这么做的确对她们很不好意思,但我也是不得已的啊。毕竟我一个男生要照顾紫浬太奇怪了。紫浬她应该也觉得给女生照顾比较好吧?
『唔……操绪一点也不觉得智春是在关心她耶。』
操绪说到这音量突然变低了。仔细一看,可发现她正以冰冷的目光盯着鸣樱邸的玄关。
紫浬就伫立于门柱前,并对甫返家的我挥手。当然,她依旧维持出门前那种仅有衬衫一件的穿着,下半身也没穿外裤。
「呜哇……紫、紫浬同学!?不要跑出来啊!
我惨叫一声后立刻冲向对方,紫浬见状则开心地在胸口前合掌。
「钦嘿嘿……智春哥哥不在感觉好寂寞唷。幸好我在二楼窗边看到你回来。」
「啊,是吗?
紫浬注视着我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吧,这里是我租来的住所,迟早是要回来的。
「啊,对了,请哥哥等一下。」
说完后紫浬便褪去拖鞋返回走廊,双膝跪地并以三指抵住地板,弯腰行了一个超级隆重的礼。
「亲爱的,欢迎回家。」
「呃……不,那个……」
又不是新婚夫妻。紫浬仰望着手足无措的我窃笑,还偷偷吐了吐舌头。我早就想试试看这是什么感觉了——她接着又如此表示。
面对这种情况真是令我十分尴尬,确实如操绪的猜测,与其说我留她下来是为了关心、照顾她,还不如说我乐在其中吧。
不过这也帮我厘清了一点,紫浬与朱浬学姊确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就算是为了整我而演戏,朱浬学姊也不可能做出刚才那种行为。
「哥哥肚子饿了吗?
「嗄?
「我烤了蛋糕唷,要不要一起吃呀?
「啊……这样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我难为情地低下头,总觉得自己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
仔细一瞧就可以发现,就连玄关四周与走廊都比早上要来得整洁不少。紫浬应该是趁我去学校的时候打扫过吧?她跟那个任意闯入我卧室、暍完啤酒就乱扔生罐的朱浬学姊根本就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不同人。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或许让她永远保持紫浬的身分才是上策。
「我先泡壶茶好了。」
紫浬将热水瓶提来并对我微笑道。
「啊……请随意。」
我以坐立难安的心情在餐厅的椅子上就座。
费了一番功夫,紫浬才在不熟悉摆设的厨房中找到红茶包。从她蹲身时的衬衫下摆,可以清楚窥见白皙的大腿根部以及那一小块三角形的布。
我感觉面红耳赤,只好赶紧将视线别开。操绪则鼓起气嘟嘟的脸颊瞪着我。
「兴奋什么呀,笨蛋。那不过是智春自己在便利商店买的免洗内裤,上头又没有图案。』
「呃,话是没错……」
真烦耶,我也不是因为内裤的图案或花纹而害臊啊。
「啊……」


只听见食器相互撞击后,紫浬立刻发出了困窘的叫声。在倒掉温杯子用的热水时,她好像不小心将水洒出来了。

「紫浬同学,你还好吧?
我随即站起身冲向她。对方朝我露出开朗的笑容并摇摇头。
「对不起。我没事啦,不过智春哥哥借我的衬衫……」
「咦?
紫浬转过身,我这才发现她的衬衫胸口已湿成一片。沾了水的薄布黏在她身体上,可以清楚看见底下的肌肤颜色。
等一等,你现在应该没有穿胸罩吧。
『讨厌,不准你看,』
操绪从背后以双手捣着我的脸,挡住我那完全被紫浬美妙双峰吸引住的视线,这才让我顿时回过神。

「不好意思,我马上帮你拿毛巾。」
说完后我立刻冲了出去,但操绪并没有同时解开妨碍我视野的手,所以我一不留神便踢到了桌脚。
「咕啊!」
小指尖端闪过一阵宛如触电的激痛,让我当场摔了一跤。这回轮紫浬优雅地朝我走了过来,还有意无意前倾身子蹲在我面前。
「你还好吧?
唔,我的脚一点也不重要,拜托你遮一下胸部吧。话说回来,这女孩难道是明知故犯?
『啊啊……人家不管了。』
操绪无奈到了极点,只好闭上眼。
就在这时,鸣樱邸那旋律拖长的门钤突然大作;客人似乎已来到玄关。
来者该不会是嵩月吧?还真会挑时间。
「抱歉,紫浬同学,可以请你先躲起来吗?
我不由分说便拉起对方并推着她的背强制带离现场。
嵩月还不知道朱浬学姊失去记忆之事。要是被她发现我跟身上只有一件湿衬衫的朱浬学姊在一起,铁定会招致不必要的误解,那样一来事情就更加棘手了。嵩月可是目前我唯一的救兵啊。
总之在对她解释来龙去脉之前,紫浬还是先躲在某处比较妥当。
「嗄……躲起来?躲哪里呀?
紫浬满脸困惑地反问。
「我等下会帮你拿干净的衣服,你先躲进浴室——」
「躲进浴室?可是……」
紫浬偏着脑袋,露出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对喔,经过昨晚的骚动浴室墙壁已经垮了一半,从室外可以清楚看见我家浴室的内部,所以不能躲在那个地方。然而,如果要上楼躲进我房间,又非得从玄关旁边通过不可,那样风险太大了。其他还有什么可以让紫浬躲起来偷换衣服的地方吗?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来。
乒砰——拖长的门铃旋律再度响起,我的焦急程度已濒临沸腾。
「你先躲进这里头,在我出声叫你前都不要出来啊。」
「啊,等一下嘛。」
我将一脸狼狈的紫浬塞入客厅壁橱,接着又勉强关上柜子的门。
这时,玄关方向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少女说话声。
「夏目,你在吗?我要进去了.」
「哇!
我愕然地与操绪对看了一眼。
刚才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嵩月。只听见对方操着散发威严感又盛气凌人的口吻;那家伙怎么会突然造访我家哩?
「还在磨菇什么,你也一起进来啊。」
「啊……」
嵩月的叫声充分表达出此刻她被强迫拉进室内的感受。真是乱七八糟——操绪无奈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我只好胆颤心惊地在走廊边探出头。
鸣樱邸那宽敞得吓人的玄关果然站着两个人影。
一名五官端正的女学生直挺挺地站着,身边还带了不得不听命的嵩月奏。
前者正是佐伯玲子。
佐伯妹与嵩月依然身着制服,她们似乎是一放学就跑厂过来。
这两人并肩坐在我家客厅的光景让我感到非常不习惯。虽说我并没有允许佐伯妹进来,但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抢先登堂入室了,接着还满脸不悦地一屁股用力坐在沙发上。
「耶……这里就是夏目租的房子啊。我原本以为这里是间鬼屋,没想到里头的样子还不赖嘛。」
佐伯妹兴味盎然地环顾鸣樱邸一圈并发表感想。刚才那也许是她夸奖人的独特方式吧,虽说我一点也不关心就是了。
嵩月在大刺刺的佐伯妹旁边显得很不自在地陷入了沉默。就算我与她无意间四目相交,她也立刻满怀歉意地垂下头及目光。
「所以……佐伯,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我家哩?
我动也不动地倚靠墙壁问道。紫浬躲藏的壁橱就位于佐伯妹她们的正后方。我心里当然很难抛下这事会不会被她们拆穿的忧虑。
佐伯妹的精神洁癣想必比嵩月严重许多。如果被她发现我把紫浬留宿在家,她铁定会勃然大怒。况且,她背后还有科学社的天敌——第一学生会撑腰。
「你问我为何而来?夏目,该提出质疑的人应该是我吧。」
「什么?
「你偷偷把嵩月叫来家里究竟有什么企图?太可疑了。」
「哪、哪里可疑啊……」
佐伯妹出入意表的反击让我心防顿时动摇。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哩……」
「难道还有其他理由吗?那你说说看你找嵩月来的目的?竟敢偷偷在教室以『有事请你帮忙』为藉口把女生骗来独居的家中。」
「呃……怎么会被你偷听到……」
莫名袭来的强烈羞耻感让我连声音都变得怪腔怪调。我原本还觉得嵩月会带佐伯妹一起过来很不可思议,这么看来也不必乱猜了,根本是佐伯妹霸王硬上弓跟来的。
「那叫监视好吗?我可是肩负守护嵩月同学贞洁的义务。」
佐伯妹大言不惭地傲然表示道。嵩月则愈发困窘地将头垂得更低。
「你误会了,我真的有事要请嵩月帮忙啦。」
「什么事?跟我讨论也可以吧?
「唔……」
望着表情严肃的佐伯妹,我心想,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坏人。虽说她对我释出了善意,但很可惜,倘若让她撞见如今紫浬的模样,不管我如何善后,都已经可以预期到佐伯妹疯狂盛怒的表情了。
「其实……我是找她来帮我复习功课的。」
我只好脱口说出随便想到的藉口。
「嗄?准备期中考吗?夏目的成绩有这么差?
佐伯妹眉头深锁地问道。尽管我不喜欢被多管闲事,但她说的也是我无法反驳的事实。
「嗯,是啊。」
不是我在吹牛,就连洛高的入学考试我也是低空掠过。
佐伯妹似乎大出意料地用力吐了口气,接着又以「你早说不就好了」的表情提议。
「很好,这事我可以帮忙。」
「什么?
我可没说要请你帮忙耶。
但仔细想想,佐伯妹本来就是古道热肠的人,跟她讨论准备考试确实可预期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老实说,真要找人帮忙复习功课的话,佐伯妹的个性绝对比嵩月要来得合适。她能主动帮忙我应该要感激才是,只不过时机真的差了点。在紫浬依旧被关在壁橱的情况下,我根本无心复习课业。
随后毫无预警地……
「咦……有蛋糕?
佐伯妹窥探与客厅相连的隔壁厨房,并以惊讶的口气如此喊着。紫浬刚才准备的蛋糕已经被眼尖的她发现了。
「那是手工做的吧,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咦?难道夏目还会亲手烤蛋糕?
「不,其实……」
那是紫浬烤的!真相只能被我狼吞虎咽地塞回肚子。这种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说明才是上策,所以只好选择沉默以对。
「真受不了你耶,夏目。提早从学校溜回家就是为了烤蛋糕吗?
「不,其实……」
无法反驳的我只能愣愣地闭上嘴。真难熬啊,又不能把真相全盘托出。可恶,这么一来就连嵩月都会对我产生误解。佐伯妹对着焦急的我继续说:
「我暍奶茶就可以了。」
「嗄?
这女的又在天马行空什么?
「我免费帮你复习功课,你好歹端一杯茶出来招待我吧。」
佐伯妹翘着脚、大牌地表示。
我已经没力气反驳对方了,只好乖乖走向厨房。
「啊……我也来帮忙。」
嵩月追着我的脚步站起身,结果慌慌张张的她手却无意碰了壁橱的门一下。
瞬间,壁橱内侧发出「叩咚」的钝重声响。那是跟人等重的物体移动时所造成的。我猜应该是刚才嵩月不小心摇晃到壁橱门,所以里头的紫浬才吓得抖了一下。
「啊……?
「……刚才是什么声音?
嵩月与佐伯妹不约而同地以讶异的神情转向壁橱。
我只感觉自己的体温逐渐上升。如果现在壁橱的门突然打开,没穿胸罩、只套一件湿衬衫的紫浬就要出来见人了。
锁在租屋处壁橱、仅着男用衬衫的美少女。
这么一来我绝对会被视为变态。此外,刚才那种声音要用老鼠当藉口也太勉强了。
「那只是灵异现象啦——这栋房子经常莫名奇妙会发出怪声。」
我尽量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强调着——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种藉口很夸张。
「灵异现象……?
佐伯妹以狐疑的表情望着我,幸好,她很快又想起了某件事。
「对喔,我记得你好像被幽灵缠身……差点就忘了。」
她迳自为刚才的怪声作出解释。这里就好像鬼屋——鸣樱邸的气氛也多少为我的藉口增添了一点说服力吧。没想到这栋房子的老旧也能在这时派上用场。
『……为什么要栽赃给操绪呢?
操绪以失落的口吻说道。我默默对她摆出合掌的手势,拜托她在这种非常时期姑且不要那么在意名声。
嵩月听了也讶异地微微撇着头,但并没有说什么。相对地……
「……?
当嵩月发现厨房里已准备好两人用的茶具时,脸上的神情显得更为困惑。
『智春,你实在太可疑啰。』
操绪故意附耳对我如此警告道。我自己也知道,但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为了安抚佐伯妹的怀疑,只好连嵩月也一起欺瞒。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哩——正当我在懊悔的时候……
「……哈啾!
从壁橱内侧传来闷闷的一声喷嚏。不用说,那一定是出自紫浬之口。
这也不能怪她。穿着湿衣服被关进壁橱里,仟谁都会很想打喷嚏吧——
「是谁……」
佐伯妹跳起来叫了一声。她脸上满是惊恐,但眼珠子依然紧盯壁橱的门不放。
「刚才这里面传出了喷嚏声,而且是女人发出的,」
「咦……有、有吗?我什么也没听见耶。」
我试着对佐伯妹装蒜,因为我已经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想骗谁啊……」
佐伯妹的太阳穴爆出青筋、狠狠地瞪着我。虽然现在提这个有点怪怪的,不过佐伯啊,你这种表情会让想追求你的男生跑光光喔。
「……」
嵩月则依旧默默无语,以好像在思索什么的表情凝视着我。我只能尽量闪避她的视线,同时摆出僵硬的微笑。
『智春,你开始自暴自弃了哟。』
操绪见了我的糗样乐开怀地评论道。真谢谢你的鸡婆啊。
佐伯妹虽然气得不停用力踏地,但却好像没胆自己去开壁橱的门。
「这栋鬼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目,你竟敢住在这种地方!气死我了——这么一来我要怎么单独过来找你玩啊!
陷入错乱的她开始说起意义不明的话,我突然开始同情她了。
「呃,那个……佐伯,如果你害怕幽灵的话还是赶快回去比较——」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企图说服对方。
「我受不了啦。我要打开啰,夏目,闪一边去!
啥呀?
「哇啊啊,住手,等一下啦,」
我企图阻止突然采取行动的她,但已经豁出去的佐伯妹却充耳不闻。我这种激烈的反应也让嵩月吓得睁大眼,操绪则「唔哇」一声、抱头表达对我的同情。
佐伯妹将手放在壁橱门上,使劲想打开里头一探究竟——而就在这时……
「有人在吗——」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粗野浑浊男性说话声以及旋律拖长的门钤同时在玄关附近响起。
「……」
所有屋内的人都被吓得腿软,只能暂时一动也不动地停在原地。
是谁啊?
那些人说他们是来修缮浴室的。
来者是身穿工程行作业服的魁梧大叔配上另一名年轻的打工学生。
发现我走出玄关后,年轻人立刻露出待客用的亲切笑容。那是位个子很高的青年,但由于姿势不太正确,反而予人一种不成熟的印象:他那半睡半醒般的下垂眯眯眼以及从嘴唇两侧露出的虎牙或许也要为此负部分责任。
青年的右臂套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护腕,上头还有外国职篮队的标志。
「你们是来……修浴室?
我疑惑地确认道。自己怎么不记得有约对方。虽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但却因睡眠不足及身体不适而一直延宕着。
「这里是夏目智春先生的府上没错吧?中午我们有接到电话。」
「电话……?
我顿时想起客厅的那具旧式电话机。这么说来,这种事也不无可能。
「是不是一个声音稳重的女人打的?
「嗯?稳不稳重是不知道啦,不过确实是女性打来的没错。」
这回轮到大叔以愕然的表情对我点点头。
这下子我就懂了。大概是趁我去学校的时候,紫浬已经与相关业者联络过了。虽然这么突然让我吓了一跳,但反正迟早也是要处理这件事,所以用不着抱怨。比起这个,紫浬会如此设想周到反而更让我讶异。毕竟她以前可是个以飞弹将我家天花板轰开也没赔偿半毛钱的人哩。
「我们今天只是先来估价。」
「啊,我明白了。那就麻烦二位——浴室就在里面。」
我带领工程行的大叔走向位于走廊深处的半毁浴室。
「没问题——喂,新来的,把估价用的单子跟卷尺拿出来。」
「遵命。」
下垂眼的打工青年发出爽快的回应并跟在我们后头。然而就在我们要穿过嵩月等人所位于的客厅时……
「呀啊,」
佐伯妹忽然发出高亢的悲鸣。
我惊讶地回过头。本来站在走廊附近的佐伯妹,这回已经退到客厅里并忿忿地瞪着打工青年。她按住自己的制服裙子、双肩不停颤抖,似乎是气到无法开口。
「怎么了?
『那小子在通过佐伯同学身边时摸了她的屁股。』
操绪困惑地这么告诉我。呃?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啊……不好意思。」
下垂眼轻薄地咧嘴笑道。他举起那只擅自犯下恶行却又好像与自己无关的左手并朝佐伯妹低头。
「没啦,因为你的曲线太美了,所以一不小心就……其实我的志愿是当一名艺术家。」
「啐……」
佐伯妹吊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怒吼道。当然,任谁听了都会火大吧。
「你这家伙,对我毛手毛脚想用两句话就打发吗……」
「啊……」
下垂眼的打工青年露出了「大事不妙」的表情,然后又抓抓头。
「对了,我想你以后一定能生出健康的宝宝咧。」


「你……你这个下垂眼大变态……」

佐伯妹发出凝聚了满满怒意的颤抖说话声。我与嵩月都不敢出面阻止她,只能在旁提心吊胆地观望着。就在佐伯妹即将火山爆发的瞬间……
「混帐东西,」
工程行大叔以惊人的气势狠狠敲了年轻人的脑袋.下。一种宛如巨石落下的声响让走廊都为之晃动。下垂眼的打工青年立刻抱头蹲了下去。
「竟然对客户的女人出手。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这臭小子.」
「不……请等一下……」
大叔完全搞错了。
被铁拳重重捶了一下的打工青年还在「唔喔喔」地按头呻吟。其实刚才那毫不留情的一击没把他头盖骨打歪我才觉得奇怪哩。
「真不好意思,这位小姐。那小子是为了代理病号而新找来的,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今天就请您高抬贵手……」
「咦……好吧,我就姑且原谅他。」
佐伯妹似乎也不由得同情起那位青年,于是这才不太甘愿地点点头。
「那么……请二位继续到浴室估价吧。」
在客厅继续待着恐怕会衍生更多麻烦——我做出如此的判断后,便强迫两位修缮人员迈步前进。
下垂眼的小哥这才一边按着头一边泪眼汪汪地站起身。
「刚才那位是夏目先生的女朋友吗?
他以装熟的表情凑近我身旁问道。
「不,不是。」
这种恐怖的的话还是请你别说出口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根本学不乖嘛。
「那,就是另一个女生啰?真好咧,我也比较中意另一个。」
「……呃,我想你还是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比较好。」
要是任意对嵩月出手,运气差一点应该会当场化为焦炭吧。此外,她家中也聚集了许多血气方刚的粗暴年轻人。
「唔哇……坏得太严重了吧。」
下垂眼的小哥突然改变口气说道。
环顾半毁的浴室一周后,工程行大叔也表情苦涩地皱着眉。只见他默默伸出手,下垂眼小哥马上将卷尺递过去。
「水管都坏了咧。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青年看了看损毁的水龙头周围,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地将问题抛向我。我当然无法轻言说出事实。其实是我们社团一个怪力学姊徒手扯坏的——这种话有人会相信吗?
「感觉好像是某个身怀怪力的家伙徒手扯坏的咧。」
小哥若无其事地猜测道,我只能报以尴尬的笑容。
「怎……怎么可能嘛。」
「我想也是啦。普通人怎么可能徒手把水管扯坏……但如果是改造人应该可以吧。」
咳——我差点就呛到了。这家伙的发言还真会歪打正着。
「咦……感冒了吗?要多休息喔,这个季节的感冒很难痊愈咧。」
「是啊,我会多注意的。」
「那就好。对!……看这套制服,应该是洛高的没错吧?刚才那两位小姐也是。」
「……嗯。」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其实我也是洛高的学生咧。」
「耶?
「我猜我们应该同年级吧。我是一年九班的真日和秀——虽说我已经读第二遍一年级了。」
嘿——青年咧嘴露出虎牙对我笑道。这还真让我吓了一跳。所以说,这家伙曾经留级啰?原来如此,他的说话口吻没那么客气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此外,真日和秀——这几个字合起来念还真拗口,实在不是什么好记的名字。
「对了对了,说到多休息啊……你认识黑崎朱浬吗?
真日和盯着损毁的水管突然这么问。
「咦……你说什么?
「不用那么紧张吧,我只是想起刚才那个女生而已。她不就是科学社的嵩月奏咧?
「啊……是啊,没错。」
我捣着自己的左胸回答。嵩月的外表实在太出众了,真日和会对她有印象其实也不奇怪。
「我去年还跟黑崎同班咧。不过,她最近好像一直请假休息。」
「是、是啊。」
「对了,我岔题一下……最近维奈港发生了走私货船被查缉的事件,你有听说过吗?被逮到的家伙好像是国际窃盗集团咧。」
「……嗄?
现在又扯到哪了。
我从未听说这件事。话说回来,普通的高中生根本不会对这种新闻产生兴趣吧?
如果说嵩月组的人跟走私行动有关,那确实能使我背脊发凉,但这种事跟我讨论也没用啊。
「听说有人在走私集团的据点仓库附近发现了黑崎的行踪咧。」
「——!」
我的呼吸霎时中止。朱浬学姊当时所持的银色手提箱又再度自我的脑海浮现。
因为那跟机巧魔神的提取器长得很像,所以我一直没考虑其他可能。搞不好那个神秘箱子里装的是跟走私有关的违禁品。
『智春……』
操绪瞪着真日和如此咕哝道,我则无言地点了点头。
由于事态发展惊奇不断,反而让此刻的我自然而然地冷静下来。这个姓真日和的黝黑男子看起来虽然轻浮,但搞不好是个心机十分深沉的家伙。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故意兜圈子、慢慢丢出一点情报,藉此试探我的反应。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我绷着脸质问真日和。这位下垂眼的打工青年弯着眼角咧嘴一笑,似乎终于要显露出真面目。
但他还来不及开口——
「——新来的!你跟客户在闲扯什么啊……还不快专心工作!
工程行大叔的硬拳再度招呼真日和的头顶。
「唔喔喔喔喔!
只见他应声倒在瓦砾堆上,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面对泪流满面在地上打滚好久的他,我跟操绪都只能愣愣地在旁观望。
在工程行大叔的监视下,之后的真日和就像换了个人似地寡言认真。也正因如此,我无法再打采出关于他这个人的任何情报。
「那么,下礼拜再正式开工。」
说完后来施工的二人组便打道回府了。结果,我到最后还是不知道真日和的来路。
不过我可以确定,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对我的任何敌意。此外他被那个大叔连捶了好几下也没有展现出反击能力,足可证明他应该不是像嵩月那样的恶魔。既然身边没有射影体,当然也可以排除机巧魔神操演者的可能性了。
当然,也有类似朱浬学姊这种可能,所以以貌取人的风险还是很大。但至少,我并不觉得他本人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那个下垂眼变态……竟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如果他下次还敢毛手毛脚,小心被我当场劈成两段。嵩月同学也要当心那家伙。」


佐伯妹的怒气似乎依旧未消。但那女孩本来就爱生气,要说跟平常的她没两样也不算过分吧。

侥幸逃过咸猪手的嵩月好像并不怎么关心真日和那家伙,只是独自安静地品尝蛋糕。偶尔她还会放下手中的叉子愣愣地凝视窗外,样子还真有点恐怖。
我总觉得嵩月此刻是在生气,所以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她一定已对我产生了误解。
「那……我先回去了。」
等众人终于将蛋糕分食完毕,嵩月突然站起身这么宣布。
「咦?啊……是喔?还没帮夏目复习功课哩?
佐伯妹讶异地质疑道,然后又以好像很惋惜的表情抬头瞥着我的脸。我则深深叹了口气。
「嗯,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我想还是请你们先回去吧,我的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反正只要佐伯妹在场我就无法对嵩月解释什么,况且对被关在壁橱里的紫浬我也放不下心。从刚才以后壁橱就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了。虽说这帮了我一个大忙但也实在令人担心:紫浬该不会已经窒息了吧?
「夏目没问题吧?独居的时候生病应该很不方便?
「呃……我等下就要去睡了,所以还是麻烦你们先离开吧。」
我以略微严肃的口吻解释。
佐伯妹不太高兴地嘟着嘴。平常她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到了这种时候又显得特别热心。
「知道啦。拜拜,你多保重吧,」
她粗鲁地抛下这几句话后随即起身。我已经没有送那两位少女到门口的力气了,只能坐在沙发上胡乱挥着手。在走出房间之前,嵩月瞬间回头望了我一眼,但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向我略微致意后便迳自离去。
『哈哈——智春被她们讨厌啰。』
操绪在我背后以兴奋的语气咬耳朵。你这家伙在高兴什么啊。
你管我——操绪撇开头,然后又「呼哇」地打了个大哈欠。从刚才起她就不知为何显得很爱困的样子。
『对了,该放紫浬出来了吧?
「啊……」
我慌忙站起身,但霎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是一下子从紧张感解放出来,还是感冒更加恶化之故,我觉得自己似乎发烧得更严重了。这样下去好像不太妙啊。
「紫浬同学。」
我一边上下晃动肩膀、激烈地喘着气,一边步向壁橱。由于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原本模湖拘下安此刻也加重为明确的恐惧。
「紫浬同学,我要打开啰,」
我粗鲁地敲着壁橱,接着便用力打开门。
仅着衬衫的紫浬正瘫坐在不适合这个季节穿着的凌乱大衣堆后方,我看了不由得面色如上。
穿着单薄的少女尸体在壁橱中被发现,死因是窒息。这种变态犯罪事件要是上了全国的新闻网,我一定会被当作过街老鼠。脸部打上马赛克的樋口或许还会接受电视台专访,侃侃而谈关于我的八卦——想像中的场景也未免太真实了吧。
『智春在紧张什么呀——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吧?
操绪俯瞰着脸色铁青的我,如此淡淡地吐槽道。
仔细一瞧,紫浬的衬衫胸口处的确还在缓缓地上下起伏。贴近她的脸也可以听到规律的呼吸声。我确定她依然活着后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狭窄的壁橱前。
这种情况下她也睡得着?与其要佩服她不如说令人火冒三丈吧。刚才一直担心她的我就好像白痴一样。
「……算了。紫浬同学,该醒啰。」
我摇晃对方那纤细的肩膀。虽然这张脸跟我平常看惯的朱浬学姊没两样,但当下总觉得比以前要稚嫩许多。可爱这个形容词或许比美丽更适合这时的她。
虽然无凭无据,不过我过去应该没有看过丧失记忆前的朱浬学姊露出如此安详平和的睡脸吧?
『我看还是不要吵醒她好了。』
操绪喃喃建议道。或许她此刻的想法跟我方才一样。我默默地点头,并顺手将客厅的窗帘轻轻带上。
我决定先返回自己的房间。思考能力几乎完全停摆了,如果不稍微眯一下恐怕会直接晕倒吧。没想到回房途中的走廊感觉竟会如此漫长。
我摇摇晃晃地自客厅中央迈步而出,但就在这时,视野内的一个奇妙玩意儿让我突然停下脚步。
那是人偶。
「……咦?
我从未在家里看过类似的东西。人偶的大小跟幼稚园小朋友差不多,体型则是圆滚滚的三头身,除此之外还披上了灰色的帽子与大衣。
人偶看似可笑的那张脸勉强还能以可爱形容吧。光秃秃的白色头部装饰着类似万圣节南瓜那种三角形的眼和口。
我猜这应该是小朋友的玩具。
不过,我家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个哩?
人偶稳稳坐在客厅的棚架上,双腿朝外打开,感觉好像一开始就被放在那里一样。
算了,不过是个玩具。就算有人趁我不注意偷偷摆上去,应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之所以会如此在意它,完全是因为人偶的眼睛刚才好像跟我对望了一下。看来发高烧还真的会使人产生幻觉——没错,就姑且放着它不管吧。
『……智春。』
这时操绪突然颤抖地轻声唤道。
『那个人偶刚才好像动了一下哩?
「耶!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所以那不是幻觉啰?事情果然没那么单纯。
下一瞬间,我终于可以非常肯定人偶正紧紧盯着我。那对三角形的眼睛深处还射出厂,闪一闪的红光。
『……发现目标。』
人偶清楚地以人类的语言说道,不过音质就好像上发条的音乐盒一样显得既尖锐又死板。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发现黑崎朱浬。』
我马上回头望向还睡在壁橱里的紫浬。
这只人偶难道是来追杀朱浬学姊的刺客?
『归还,归还……立刻归还Stabitizer。』
人偶提了一个陌生的名词,让我不禁皱起眉。那该不会就是朱浬学姊带来的神秘手提箱吧?话说回来,从教堂回家后就没再看见那个箱子,到底扔到哪去了?
结果,上述问题我只有思考半秒钟的空档。
叽哩叽哩叽哩——人偶突然举起手臂,还发出类似上发条的声音。
原来它一直将掌中的厚重锯齿状手斧藏在大衣底下。
那并非露营时拿来劈柴的现代小型斧头,而是像恐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狩猎用大型凶器。
就算是成年男性也得用双手才能挥动的这种重量级玩意儿,竟然被个头矮小的人偶随便举起来,这幅光景还真有点恐怖。
看来不能因为它个小就轻匆大意。仔细想想,人偶也是以机械驱动的对手,就好像朱浬学姊那样,拥有超乎常人的怪力非常合理。
『归还……立刻归还Stabilizer。』
人偶毫无预警地跳了起来。
「呜哇!」
我死命驱使差点打结的双腿试图闪躲。原本位于我后方的客厅茶几,在发出令人不快的木头断裂声后便遭人偶以斧头劈成碎片。
开什么玩笑啊,真受不了,被那种东西砍到可不是上医院包扎伤口便能了事的。这只凶器人偶的恶劣程度说不定还在之前那只恶魔的使魔之上。
『归还,归还。』
「你很烦耶,」
我怒吼一声,几乎要突破发飙的临界点了。虽然我不想在狭窄的房子里使用那个,但总比被这只愚蠢人偶砍死要来得好。我仰望上方的操绪一眼并大喊着。
操绪点点头。
「——出来吧,黑铁!
我脚底下的影子开始变色了。那是远远比黑更深沉的幽暗之色。那种颜色完全无法反射光线,就好像一路通往了位于深渊的虚无。在这个幽暗之洞底下,某个暗影正缓缓浮起。
金属制的巨大手臂。
那是机巧魔神——以机械驱动的恶魔之手。
原本投射在半空中的操绪身影也在分解为杂讯后消失不见。这是我已经见识过好几次的机巧魔神召唤过程——然而……


『唔唔……智春,不行耶。』

操绪大幅度反仰身体,以虚弱的口气向我喊着。
她的轮廓就好像快要溶解在空气中似地模糊不定。间时,我的脑袋深处也被一阵宛如电击的强烈疼痛劈过。由于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我不山得双膝跪地。
「黑铁……竟然叫不出来!?」
遍布全身的恶寒让我不停颤抖,但身体却动弹不得。我确实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瞬间升高。大概是因为高烧之故,使原本灌输于我脑内的术式出现了错误的反应,所以才无法顺利召唤机巧魔神。
『去死,去死,你去死。』
人偶再度高举斧头向我逼近。
我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感觉这一切都不像真的,就好比作了一场恶梦似的。虽然我的意识拚命告诉我要逃跑,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操绪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而打架时最可靠的帮手朱浬学姊也依然丧失记忆、睡死在壁橱里。
我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一边发抖一边体会死亡步步逼近的感受。
叽哩叽哩叽哩——原本持续不断的发条转动声突然停了。
凭藉重力的带动,巨斧尖端很自然地朝我挥下。
「……!」
咚——只听见钝重的一声,斧头砍穿了客厅的地板。
斧尖距离我大概只剩一公分,厚重的斧刀则惊险掠过我的身体。
「没……没砍中?
身穿灰色大衣的人偶在我面前保持抵着斧头不动的姿势。它的眼珠依旧闪烁出红色的耀眼光线,并发出尖锐的声音宣示。
『警告,这是警告。』
人偶放开斧头并离开我面前。看来,刚才它是为了恐吓我才会故意砍歪吧。
人偶以机械驱动的僵硬动作走向客厅窗边。
『有廿四小时考虑时间。归还Stabilizer一你就不会死。廿四小时后再来——』
人偶说完便飞身冲出窗外。只见那个灰色的矮小背影逐一拨开庭院的杂草前进,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我根本没胆追出去,只能瘫在地板上思考对方最后留下的警告。
廿四小时后再来……
「……谁理你啊。」
我不服输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因过度疲倦而彻底失去意识。


第四章
接下来我就因高烧而持续昏睡。
体温计的液晶面板显示出我以前几乎没看过的数字。
四十度。
这种高烧好像很吓人喔?但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头痛欲裂跟全身关节酸痛的难熬阶段似乎已经被我撑过去了,如今我只觉得神智蒙眬,就好像喝醉酒般有种双脚腾空的虚幻感,搞不好这种错觉还挺舒服的。
这几年来操绪体验到的也是这种感觉吗?
「……操绪?
但不论我如何唤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回答。从我召唤《黑铁》失败后,操绪就好像彻底蒸发了。
正如她所解释过的,这恐怕都是因为高烧的影响。由于脑袋失去了正常的运作能力,我才无法善尽澡演者的职责。
一想到这里,原本因发烧而产生的莫名兴奋也顿时沉了下去。
虽说以前操绪也不是没有消失过。跟佐伯哥的机巧魔神交手时就曾经发生过一次,而且她后来也安然无恙地复活了,还像完全没事般继续缠着我。


当然,我也不认为操绪想一辈子都当幽灵。如果能把失踪的她找回来,并协助她重返自己的肉体那就太好了。但如果她真的已不在人世,早点投胎对她来说或许还比较轻松。

不过,这次的问题又跟以往不尽相同;出差错的主因并非操绪,而是在身为宿主的我之上。
只要我退烧,操绪就会立刻在我身边复活——的确无法否认这种可能。
在我尚未痊愈的期间,操绪只能长眠于《黑铁》内部,被关在一个根本不知位于何方的幽暗空间中。一想像那种场景就令我毛骨悚然。将机巧魔神封印住的那个浓密幽暗空间,充斥着能引发人类本能恐惧的压倒性虚无感。被永久囚禁在那种可怕的世界里,说不好比死还更难受。
放心吧——如果此刻能有人对我这么说,我或许会轻松一点吧,就算那只是毫无依据的安慰也好。然而,平常会这么做的操绪如今已不见了,朱浬学姊也还没找回丧失的记忆。
在昏暗的卧室内一个人单独躺在床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强烈不安使我的双肩不住颤抖。
不过,现在可根本没空让我一直这么消沉下去——我很快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智春哥哥,你睡了吗?
走廊上有人轻轻敲着门,同时紫浬的脸也采了出来。
「啊,没啊。」


我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

可能是因为高烧造成的连续浅眠,让我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几点。我只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说不定现在已经是翌日早晨了。
我勉强坐起上半身,这才发现一条湿毛巾从自己的额头滑落。对喔,我好像记得睡到一半时紫浬来换了几次毛巾。当时昏倒在客厅的我应该也是被紫浬搬上床的吧?
「我拿水来了,感冒要多喝水才会好唷?
「啊,是啊。应该吧。」
被对方这么一提,我也觉得喉咙干干的。我一边感谢紫浬,一边接过她所递来的杯子。幸好她虽然丧失记忆,但并没有忘记这些生活小常识。
「……紫浬同学,真不好意思。」
「怎么了?
她帮我注入第二杯水,温柔地笑着问。
「呃——我把应该让你睡的床给占了,还麻烦你照顾我……本来你才是病人才对。」
「什么,原来是这个呀。」
呼呼——紫浬再度以微笑摇着头。这种小动作会让我觉得她跟朱浬学姊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没关系啦,本来就是我把感冒传染给智春哥哥的。况且我还是在此借住,照顾病人只是小事一桩。」
「是吗……还是要谢谢你。」
我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得救了。看来体力衰退也会连带造成意志软弱。自己除了比平常更在意操绪的陪伴外,甚至对紫浬的存在也感激万分。
「对了,不知道你肚子是不是饿了,我煮了咸稀饭唷……」
「哈……可惜我没什么食欲啊。」
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还是尽量补充一下营养比较好。感冒药的包装上也会注明最好避免空腹服用。
「我特地选了就算没食欲也应该吃得下的食材。如果哥哥不介意的话。」
紫浬见外地说道。唔!真过意不去,竟然让她如此费心。
「原来如此,那我就吃一点吧。」
「太好了。请你等一下哨。」
紫浬兴冲冲地准备端上食物,我则恍惚地望着她。
这种感觉真奇怪。我眼前的对象既像熟人又像陌生人,这种交织出现的气氛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
过了半晌,我才想起会有这种感觉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操绪吧。
小时候每当我生病,会在床边照顾我的人不是那个旁若无人的老妈,更不是那个唯我独尊的混帐老哥,而是落在住我家隔壁的青梅竹马头上。我俩打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是如此。
但那位操绪现在已经消失了,反而是紫浬伴随在我身旁。
当然,我对紫浬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情绪很难平静下来而已;感觉就好像跟一个不熟的女生同居一样。
如果眼前跟我共处一室的人是朱浬学姊,或许我就不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了吧?
话说回来,朱浬学姊要是没变成紫浬的人格,根本不可能像这样无私地照顾我。所以朱浬学姊丧失记忆这件事,对我而言反而变成了意外的幸运。
不过假使朱浬学姊没丧失记忆,我压根儿就不会像这样染病卧床,所以这事不怪罪到紫浬身上好像又说不过去。结论就是,经常被卷入意外的我根本就是个倒楣鬼——还是别再想这些了啊。
「来,请用。」
紫浬一边「啊——」地要我张开嘴,一边将盛有咸稀饭的汤匙凑过来。我乖乖地照做了。如今就暂时顺从对方的好意吧。
「好吃吗?
这个问题让我不知该从何答起,好诡异的味道。
紫浬煮的稀饭很淡——正当我这么觉得的瞬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刺激在口腔中爆发,使我不自觉无言地朝后仰了一下。香辛料的气味直窜入鼻腔,舌头就好像被火烫伤一样。与其说这是辣味还不如以又痛又热来形容。我马上将紫浬手中的那杯水夺来,边疯狂咳嗽边一口气灌下肚。
「好辣,这什么稀饭——……」
我嘶哑着嗓子叫道,不过紫浬还是一派悠闲。
「……泡菜稀饭呀?
「……」
我无言了。竟然喂发高烧又昏睡一整天的病人吃泡菜?
当身体虚弱缺乏食欲时,吃辣的料理最好了,不是吗?
呃,那是指夏天中暑的时候吧?
「多流汗也可以帮助退烧呀。」
「……」
确实我刚才狂喷了不少汗,但意识好像比吃之前更馍糊了。原本已经被我淡忘的头痛也卷土重来,就连五脏六腑都感觉怪怪的。强烈的晕眩甚至使我视野出现扭曲。
「抱歉……我真的没胃口。」
我以快死的声音对紫浬讨饶。
是唷——她很遗憾地喃喃回答。这很好吃呀——还一边这么说一边咽下自己煮的泡菜稀饭。刚才因为房间太暗所以我没发现,仔细一瞧,可以看到装稀饭的盘子都被煮得热滚滚的辣椒染成鲜红色。这种玩意儿绝对不适合病人食用,就算是健康的人看了也要退避三舍。真受不了,难道机巧化少女的味觉跟普通人不同吗?
即使紫浬的个性与朱浬学姊不同,不过,期待她能好好照顾我这件事依旧是痴心妄想。再被她「照顾」下去,搞不好我还会提早归天。
「啊,哥哥要去哪里?还不能起床唷。」
刚嗑光稀饭的紫浬慌忙阻止试图想爬起床的我。她说得没错,我现在的确没有起床乱跑的力气,只不过……


「我想上厕所。」

超辣泡菜稀饭书我灌了一肚子的水,再加上从傍晚昏倒后我就完全不记得自己进过厕所。
「什么,原来想去厕所呀。」
紫浬露十放松的笑容。那种毫无半点杂质的纯真表情反而令我更加害怕。
「请放心,我早就想到会有这种事,所以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准备?
上厕所有什么好准备的 难道她要用担架扛着我去——正当我如此狐疑的瞬间,紫浬突然取出一个我看了忍不住要惶队的物品。
「等一下……那是!?」
一只貌似花瓶的容器,这不正是所谓的尿壶吗。她该不会想叫我用那个上厕所吧?话说间来,我家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刚才我在打扫房子时发现的。」
「不……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准备这个……!?」
「放心,我已经洗过了。」
紫浬说完便扯下我身上的毛毯,随后又直接朝我的运动长裤伸出魔掌,二话不说就连内裤也一起向下拉。
「呜哇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用害臊嘛,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呀。」
「找在意的不是那个——啊,住手,不可以摸那——」
我拚命抵抗,但紫浬的怪力根本不是我能比拟的,再加上我号I因感冒而衰退的肉体更无力违逆残酷的命运。只感觉对方的指尖以不熟练的动作到处碰来碰去,再加上那对充满好奇的眼睛。终于,某个冰冷的容器包住了我的下体。
「哎功了!
见鬼了,成功什么啊。虽说我之前也动手脱了对方衣服,但那可是在操绪监督下的不得不紧急处置。况且,该怎么说!从刚才我就一直忍耐紫浬造成的刺激——
「——那,请智春哥哥好好休息吧。」
紫浬收拾完善后、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接着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瘫在床上,以空洞的眼神望着上方那昏暗的天花板。接着,我开始祈祷自己干脆一睡不醒。看来被眼泪沾湿的枕头将一路伴我到早晨。
被紫浬「把尿」的我竟然感觉颇为舒服,这种想法真是悲惨透了。
翌日,我果然在心情极度恶劣的情况下醒来。
头痛依旧跟昨天一样严重,光是稍微翻个身,全身的肌肉便痛得让我想要哀号。
幸好烧总算稍微退了,只剩下卅八度。思考能力也比昨晚略有长进,应该可以勉强起床吧?虽然我不太愿意相信这点,但紫浬的泡菜稀饭也并非全无效果。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逆疗法」?
时间已过了早上九点,学校正在上第一堂课。虽说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要上学还是太勉强,但期中考前缺课的损失亦不可小觑。除了是考试逐渐逼近的紧要关头外,因缺席而被扪分的话,成绩就更无药可救了。
「操绪……唉,还没复活吗?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头部深深叹了口气。昨晚因为身体状况太差所以完全没管,但其实等着我解决的问题还堆积如山呢。
包括紫浬的记忆在内,当然还有昨天那只即将再度造访的杀人人偶。把神秘箱子还回去的期限已经剩下不到半天了。这种时候身边竟然没人可商量,想到就让我惶惶不安。
「——智春哥哥,你醒了吗?
果然,她跟朱浬学姊平常的模样还是判若两人,看来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要吃早饭吗?我这次煮了粥唷,里头还加了草药呢。」
说完紫浬便端出盛着食器的盘子。某种强烈的中药刺鼻气味让我差点失去意识,看来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先别讨论吃饭,我有其他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拚命将话题扯开。在这种体力减退的非常时期吃那种诡异食物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紫浬似乎感受到我那无路可退的决心,于是也采出身子认真地注视着我的脸。像这样被她紧盯着,我实在很鸡开口。


「……对了,紫浬,你有看到之前扔在玄关附近的那只手提箱吗?就是银色金属制的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明此事,只好先询问自己最关切的部分。紫浬用力眨了眨细长的双眼。

「银色的箱子?我已经放回原本的地方啦……?
「……原本的地方?
我讶异地反问道。紫浬不是还没恢复记忆吗?她怎么会知道关于手提箱的事。
「咦……难道原本不是放那里吗?我还以为自己没弄错呢。」
发现我露出讶异与不安的表情,紫浬也狐疑地微微偏着头。
「所以……你指的『原本的地方』到底是?
「一楼的最里面不是有个房间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房间的下方。」
「耶……那里是……」
老哥以前的房间,我心想。这栋鸣樱邸最早的房客夏目直贵曾将那个宽敞的房间当作实验室来使用。因为里头放了许多诡异的器材与化学药品,所以我向来很少接近。
「你为何会认为那是箱子原本的地方呢?
「咦?难道不是吗?
紫浬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
「因为房间里面还有好多一模一样的箱子呀。」
「……嗄?
这句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我陷入了混乱。神秘的箱子竟然不只一个?这栋古老的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你可以带我过去一下吗?
我以手扶着墙壁撑起身体。虽然脑袋依旧有点昏沉沉的,但应该还勉强可以在家里移动吧。
「啊。」
紫浬的表情有些困惑。当然,这不能怪她,因为这里毕竟是我的家,该领路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不过,屋内还有其他相同箱子的问题非同小可,我一定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行。搞不好这条重大线索可以解开那只银色手提箱的秘密也说不定。
「那箱子真的很重要吗?
紫浬问道。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对朱浬学姊而言它一定具备某项意义。否则她就不需要冒险带回这里,甚至还有人宁愿使用暴力也要抢回那箱子。」
更正确地说,曾被暴力威胁的人就是在下我,但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我故意省略人偶的那段。结果,机伶的紫浬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智春哥哥因为箱子而遭遇危险,为什么不干脆还给对方呢?不管那里面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应该都没有哥哥的安全来得重要吧。」
「紫浬……」
我太感动了。平常的朱浬学姊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虽然对学姊有点过意不去,但如果她能一辈子维持紫浬的人格,对我来说或许还比较幸福。
此外老实说,我也倾向把神秘箱子直接交还那只杀人人偶。虽说屈服于暴力这种事总是让人不爽,但唯一能战斗的朱浬学姊已失去记忆,我又找不着其他的帮手。就算想要以机巧魔神反击,操绪现在也暂时不见了。至于拜托嵩月嘛,恐伯她对我的观感还没完全恢复吧。
「对了,那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呀?
紫浬以天真的表情问道。好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知道解答。
「不清楚,不过想抢同去的那家伙说那是什么『Stabilizer』。」
Stabilizer……那就是『安定装置』的意思嘛。」
「啥……安定装置……」
听起来好像电于产品的零件名称。由于一点也不危险,所以我也因此放心不少。这种东西就算奉送给敌人应该也不会造成世界毁灭吧?
「呃……既然如此,等对方来要东西时,我应该可以直接归还吧?
为了小心起见,我再一次向紫浬确认。紫浬发现我一脸不安后忍不住笑了。
「智春哥哥觉得好就好呀?
「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再担心那点了。
反正这原先就是朱浬学姊擅自替我增添的麻烦,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有保管那玩意儿的义务。之后的事等朱浬学姊恢复记忆再烦恼吧,现在就先决定放弃那只神秘箱子。
「对!……我们讨论的箱子放在哪啊?
好不容易来到老哥的实验室后我如此问道。这间门窗紧闭的昏暗房间中满是尘埃,数不清的古老道具被塞在占满整面墙的巨大棚架上。
「应该就往那里面吧。」
紫浬以开朗的微笑告诉我。
她指着前方的一只大木箱。这种以原木板条加金属制成的坚固容器经常可在港边的仓库看到,多半是用来装运舶来品。木箱的表面还烙了好像是通关许可的印记。
这箱子的确从以前就放在老哥的房间里了,只是我一直没兴趣打开检查。
既然紫浬已经失去以前的记忆,她当然不会晓得木箱里有什么玩意儿。不过这么说来,她义为何会知道银色手提箱原本应该放在那里面?
我小心谨慎地打开木箱上盖,并再度问了紫浬一遍。
「……你确定把玄关的那个手提箱放进去了?
是呀——紫浬微笑道。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原来如此。
紫浬会把手提箱放进这里的理由我终于明白了。此外,原先被扔在玄关的手提箱也确实在这里面。
只不过,我没自信能对那只杀人人偶解释清楚。
「呃……请问怎么了吗?
紫浬不解地问道。我无言地摇着头,就算对她抱怨也无济于事。
木箱里一共有十六个银色金属手提箱。
颜色、形状都几乎一模一样的神秘箱子十六只,就这样密不通风地装在这狭小的容器中。
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给紫浬听花了比我想像中还要久的时间。

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竞黑崎朱浬对她而言等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此外她脑内的时钟还停留在三年前,前后的记忆都已经石沉大海了。就算是专业的精神科医师,要让她完全掌握这段期间发生的大小事也非常困难吧。
总之,关于科学狂会与恶魔等棘手的话题就姑且抛下不管,我直接将与朱浬学姊有关的部分抽出来转述给她。现在得先让她尽量取回记忆才行,毕竟朱浬学姊身为学生也不能一直向学校请假。
同样地,她也不能永远住在我家里。
就算我把朱浬学姊丧失记忆的事说出去,学校方面也不见得会采信。我跟朱浬学姊虽是同社团的学姊学弟,但并没有任何亲感关系。非亲非故的孤男寡女同住一屋檐下,世人都会认为这叫同居。对学校来说,这可不是以简单的男女不正常交往便可带过,传了出去弄不好会被直接退学的。在被老师或其他学生抓包前,我最好赶紧想办法让朱浬学姊恢复原本的样子。
「——原来我住教堂呀?
紫浬对自己的住所似乎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对于自己曾与一名老神父共住的事也毫无印象。
不过,我所知道的朱浬学姊私生活之事也只限于那座教堂而已。教堂是一种气氛特殊的宗教场所,如果让紫浬实际造访一次,搞不好会让她回想起什么。
「咦?我要自己一个人去那座教堂吗?
紫浬喃喃说道,脸上不安的表情十分明显。由于她失去的是最近三年的记忆,所以似乎没什么非得回想起往事不可的危机意识。对于自己得动身前往教堂,她好像更觉得大可不必。
「真不好意思,现在的我实在没办法陪你去。」
我无奈地致歉道。紫浬听了则以略显恍惚的表情低下头。
「对唷……我也不能一直借住在这,这样对智春哥哥太过意不去「……」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比起朱浬学姊的人格,紫浬的确更在乎旁人的感受。
「就算你什么也没想起来还是可以回来这里啊。不过,我觉得恢复记忆对紫浬同学本人应该比较好。」
「唔……真的是这样吗?
紫浬以湿润的双眸凝视我。
被她这么认真地一问,我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以前听说过,之所以会造成丧失记忆,有时候不一定是生理方面的伤害,也有本人不想回忆起过去之事的精神因素也在所都有。

然而,以朱浬学姊那种大剌剌的性格,我实在很难想像有什么往事能对她造成如此严重的创伤。
「——假如我恢复那位朱浬小姐的记忆,那现在的我会怎么样呢?岂不是被消灭了吗?
紫浬以几乎快听不见的低声问着。
我终于察觉她不想恢复记忆的理由了。
她的不安我可以体会。的确,朱浬学姊这个主要人格复活后,紫浬这个人格就得让位了。虽说这种事听起来十分残忍,但也不能让朱浬学姊永远消失吧,那会衍生出其他的问题。
「对!……或许你可以这么想。紫浬同学虽然不记得朱浬学姊的事,但朱浬学姊搞不好知道紫浬同学的存在喔。」
「那个……我不懂耶?
紫浬疑惑地蹙着眉。
「其实我也没有根据啦。不过,紫浬同学认为自己今年十四岁吧?但事实上朱浬学姊已经十七岁了。所以,对紫浬同学而言不存在的记忆,或许朱浬学姊却有印象也说不定——例如,紫浬这个名字可能是朱浬学姊在改名前所使用的,应该不无可能吧。」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太牵强、太复杂了。
紫浬听了应该也有相同的感想吧。只见她以严肃的表情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以依然不解但却坚决的口吻表示:
「我明白了。我看我还是回那座教堂一趟吧。」
「……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趟。」
「不,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问题……不过,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说。」
紫浬以极度认真的表情望着困惑的我。她紧张地眨了眨眼,最后才以微弱的音量问道:
「智春哥哥对朱浬小姐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
还真难回答啊。
朱浬学姊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如假包换的大美女,平常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她发飙起来却非常恐怖。她既有勇无谋又缺乏普通人的常识,我完全搞不懂她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外貌姑且不论,跟如今的紫浬基本上是南辕北辙的人物。
经过这次的事件,我才明白我对朱浬学姊私底下的一面浑然不知。但在诸多她所透露的讯息当中,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
「她是个很开朗的人。」
「……开朗?
紫浬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我这个答案似乎让她大感意外。
「是啊。她好像永远没有烦恼,不过那也有可能是我的偏见啦。」
「那哥哥……喜欢她吗?
紫浬更进一步问。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如果要问我喜欢或是讨厌朱浬学姊……
「嗯,我喜欢她。」
老实说我很向往她的性格,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这么乐天。
「太好了。」
紫浬轻轻将手抵着胸口并低声说道。随后她便迅速抬起头、看了房间内的时钟一眼:现在已接近正午了。
「那我就准备出门吧。」
紫浬手上拿着我帮她画的教堂路线图,轻松地摆出胜利手势。这种可爱的小动作让我产生一种她年龄真的比我小的错觉。
「等一下,你想要穿这样去吗?
我慌忙叫住她。如今的紫浬身上套着我借她的男用牛仔裤及松垮垮的T恤,此外,底下也没有穿胸罩。
「啊,对唷,我还是先换衣服吧。昨天晾的应该已经干了。」
说完后她便将手伸向挂在衣架上的那些私人衣物。这套就是朱浬学姊常穿的战斗服——以黑色的细肩带连身裙加上吸血鬼般的披风大衣所组成。
当紫浬拿起那套服装时,脸上突然出现微妙的反应。
只见她愕然地嘟起嘴,将披风大衣的内侧翻开。
这套大衣是专门拿来对恶魔作战用的,材质非常坚固,还具备了防弹防刺的功能。
但此刻披风的背后却开了一道大裂缝。
那并非单纯的破损,好像是被某种巨大刀器一斩而劈开的。被切断的剖面十分平滑,就连我在晒衣服时都没察觉。
朱浬学姊这件完全防刃器的外衣竟会如此轻易地被切开。就某个角度而言,这种功力已经接近艺术的领域了。至少那只只会以蛮力挥舞巨斧的杀人人偶就绝对办不到。
某种不吉利的预感让我不禁全身发抖,就好像又要开始发烧了一样。
「我先出门啰,哥哥还是多休息吧。」
紫浬更衣完毕后,以天真无邪的微笑向我道别。
我目送她那纤细的背影离去。直到这时,我才首度认真地祈求她能早日恢复记忆。


某人出现的气息使我从梦中清醒。

「……操绪?
我不加思索地喊了这个名字,但随即想起她还没回来。
模糊不清的视野逐渐鲜明后,我才与这位正低头凝视我的美丽姊姊四目相交。从对方那略显柔弱的眸子,我立刻判断出她并不是朱浬学姊。
「紫浬……同学?
「真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吗?
紫浬戴着充满学生气息的眼镜,不太好意思地眯起眼。
我似乎从她离开鸣樱邸后便陷入了昏睡。仔细一看,橘红色的夕阳光芒正从窗帘缝隙钻入房间。
紫浬大概是刚从教堂回来吧,肩膀上还挂着外出时的背包。
她跟出门前留给我的印象不尽相同,我对此感到颇为不解。
「你的眼镜是?还有衣服……」
「啊,你说这个呀?
她按住长裙的下摆,露出娇羞的微笑。她现在散发出的气质就好像班上不起眼的文艺少女一样,已经完全找不出原本的朱浬学姊痕迹了。
「这是我从教堂后的房间擅自借来的。虽然我没有近视,但戴上眼镜感觉心情比较平静。」
「……啊,原来如此。」
我好不容自才挤出这几个字。既然东西是从朱浬学姊的房间取出,就不需要用「借」这个动词了,任何人都不能为此责难她。话说回来,那个朱浬学姊的个人衣橱里竟然有这么普通的衣服,实在是令我震惊。而且,穿在紫浬身上还真好看。
学姊私底下也会作普通女孩的打扮吗……还是她担心自己的美貌过于显眼?
「对了,你有想起什么……?
我抬起上半身并将枕头倚在背后。脸上好像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原来是额头上被贴了退烧贴布。贴布已经不凉了,恐怕是在很久之前贴上去的吧。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况且家里好像也没这种医疗用品。难道是紫浬在出门前帮我贴上去的?
「不……完全没有。」
紫浬以困窘的表情低下头。
「啊,不过,我身上的钥匙可以打开那里的房间,所以能证明智春告诉我的事情一点也不假。只是……很抱歉,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呃……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啊,无法恢复记忆又不是紫浬同学的错。」
我赶紧帮对方加油打气。由于她的长相跟朱浬学姊完全一样,所以勉励她总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要恢复记忆,还可以试试科学社社办或学校之类,总之有很多方法,不用太在意一次的失败啦。跟市原老师讨论或许也不错,天无绝人之路嘛。」
我努力以还在发热的脑袋设法安慰对方,并一口气说出临时想到的各种方法。原本低着头的紫浬听了忍不住噗哧一笑。
「谢谢你,智春,你真温柔。」
「……这种时候说这个就太见外了。」
我尴尬地如此表示。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朱浬学姊感谢的一天。不,正确地说对方并不是朱浬学姊。
「紫浬同学这两天还不是帮忙照顾我,彼此彼此而已。」
「听你这么说让我很高兴。对了,你现在威觉如何?
紫浬为了测量体温,隔着退烧贴布将前额抵在我的额头上。
中午再度烧到四十度的我出了一身汗,现在大概又降回卅八度左右了吧。从昨夜开始,我好像就一直维持这种时好时坏的状态。
「嗯——好像还烫烫的呢,或许先把汗擦一擦比较好。我去拿毛巾跟干净的衣服唷。」
说完紫浬便迳自离开我的房间.真感谢她啊——我心想。穿着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的确很不舒服,此外也两天没洗澡了,连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没过多久紫浬便返回床前,手中多了装着热水的铝制脸盆及毛巾。光是这样倒还好,看她那已卷起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让我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把衣眼全部脱光吧。」
紫浬不由分说便抓住我的汗衫,我惊讶地绷紧肌肉抵抗着。
「慢、慢着……先等一下,紫浬同学,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擦身体呀。穿着衣服太不方便了。」
紫浬莫可奈何地单手插腰道,同时还叹了口气。我为了对她解释清楚刻意缓缓地再强调一次。
「呃,可以请你离开一下吗?我觉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在胡说什么呀——」
紫浬突然呵呵呵地笑出声。
「借住在这里的我也只能这么报答了。不,应该说我非常希望帮这个忙吧。」
「你非常希望……不不,这跟借住与否一点关系也没有。」
「讨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害羞,大家又不是陌生人了?
「耶……不,我并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啊……咦?耶耶……」
我虽然拚死抵抗,但事实已经证明,即使我处于身体健康的情况也完全无法与紫浬对抗。她轻而易举地将我按倒在床上,就像对待婴儿般擅自将我的衣服扒光。就只有这种时候紫浬的个性跟朱浬学姊一模一样;她此刻一定乐不可支吧。
没过多久我就变成半裸状态,紫浬则单手抓着毛巾骑在我身上。
感觉好像被强好——我以难为情的感觉这么想着。
紫浬愉快地哼着歌曲。她的歌声真是美妙异常,让我一瞬间甚至忘了抵抗,完全沉静在旋律中。
我之所以会慢半拍反应,想必都是因为上述缘故。
「……哎呀?
紫浬抬起头,湿毛巾依旧按在我身上。
我花了几秒钟才理解她惊呼的原因:从鸣樱邸的一楼,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受不了耶,智春一生病就忘了锁门,太粗心大意了吧。」
那是个明快开朗的少女说话声。随后,另一个口气同时混杂着达观与嘲讽的声音回答道:
「嗯,也好。如果特地为了开门而吵醒他未免太可怜了。先上楼看看他的情况,把采病的礼物留下就闪人吧。」
原来是杏与樋口啊。
「……!?」
我发出无声的惨叫。下午的课也已经结束了,我早该预料到杏与樋口会来采病。
虽然很感谢那两人的好意,但选的时机也太刚好了吧。
「咦……智春,你不是在睡觉吗?
发现我房内的照明并没有熄灭,杏立刻大跨步走进房门。
然后,她就以走到一半的姿势直接冻结了。原本被她抓在手中的袋子也以慢动作落地。
「大原,你干嘛突然不动——?智春,你还活着吗?我们因为没事干所以就来看——」
随后进房的樋口也表情僵硬地被定格了。
我只能以无助的眼神望着那两人。
杏凝固不动的身体开始从肩膀发出微微颤抖。类似的事以前好像也发生过——我以超脱现场尴尬气氛的冷静态度回想着。
「啊……」
紫浬赶忙调整身体的方向。她端坐在床上,将原本掀到大腿根部的裙子重新拉好。接着,她又面带微笑地对杏等人打招呼。
「你们好。呃……智春因为感冒所以先睡了。」
杏并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咬住发颤的嘴唇。
「……蛋。」
她以嘶哑的声音喃喃说了些什么。我为了要听得史清楚而勉力从床上爬起身。发现我上千身完全赤裸后,杏的眼皮开始痉挛。
她将带来的超商塑胶袋奋力举起。
「智春你这个大笨蛋——!」
塑胶袋被杏以掷链球的全身回转姿势扔出,不偏不倚地命中我的脸。
里头好像是桃子与柑橘罐头吧。坚硬的金属边缘神准地嵌入了我的前额正中央,让我不发一语便应声倒地。紫浬则瞪大了眼回过头。
杏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了。她快步冲下楼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紫浬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十分困窘地从床上站起身。
这时,樋口反而倏地走近我。
「喂……智春,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被你抢先一步?你跟黑崎学姊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程度?
他会问这种问题情有可原,但详细情况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释清楚的。该怎么化解这两人对我的误解——我驱使余热未退的脑袋拚命思索。
「算了,关于这件事之后再好好拷问你吧。」
樋口把一叠装在文具店塑胶袋里的纸塞给我。那好像是笔记用的活页纸,且厚度还非常可观。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今天所有上课的笔记,太原帮你抄的,你好好感谢她吧。对了,要给嵩月的也放在里面。」
「……给嵩月的?
「是啊,那家伙今天也没来耶。因为她事前没请假柱谷还很担心。智春应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我默默地点着头。昨天那种不甚愉快的告别方式虽然令我很在意,但嵩月总不至于这样就不来学校上课吧?
「对了,这是我送你的采病礼物。等下你自己慢慢欣赏吧。」
说完樋口又塞来几本旧杂志。那是锁定男性为读者群的写真周刊。又不是中学生了,拜托不要送A书当采病礼物好吗?而且还是好几年前出版的玩意儿。
「抱歉打扰你啦。之后你一定要把详情告诉我……这么一来智春终于加入『大人』的行列了。」
樋口敲敲我的肩膀,然后又露出暧昧的得意笑容。什么「大人」的行列,纯属误会啊。
「以后智春就拜托学姊照顾啰,我想这小子应该是第一次吧。」
「啊,好的,我明白了。」
「樋口!」
我大吼一声,但马上又引发激烈的咳嗽。那个臭小于竟然对紫浬说这些话。还有紫浬,你也用不着笑着配合对方吧。
我瘫倒回床上,同时听见樋口步出玄关的脚步声。
刚才被杏以桃子罐头击中的前额依旧传来阵阵疼痛。其实那两人只要稍微冷静想想,就可以看出这只是一场误会。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对杏好好解释,所以才会让她产生难解的心结。下礼拜的打工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寒。真希望她不要顾着生闷气。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紫浬好像现在才理解先前的状况。她低着头,以充满歉意的表情轻抚我的前额。我轻轻摇了摇头。这种意外怪罪紫浬也没用啊。

「对不起,我果然只会替智春带来麻烦。」
「不,哪儿的话。我从以前就是这么倒楣了。」
「……呼,智春真温柔呢。」
紫浬贴近我的脸笑了。我的脖子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呃——这样不会靠太近了吗?
「智春真的是第一次吗?
紫浬以促狭的表情眯着眼问。
唔,是啊,我无法否认。虽说我不想找藉口,但被青梅竹马幽灵廿四小时监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嘛。
不过,那位操绪如今却不在。
颜色稍淡的少女以火冒三丈的表情瞪着我——这幅光景不自觉从我脑中浮现。
紫浬正将艳丽的唇凑向我。我只觉得思绪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现在就不要考虑那些复杂的问题吧。任对方摆布也没什么不好——我这么决定后便默默闭上眼睛。
「……!」
但随后毫无预警地,紫浬突然全身紧绷、停下动作。
我察觉她所散发的异常气氛后也讶异地睁开眼。紫浬以几乎要把眼珠子弹出来的表情张人眼凝视某样物体。从她那机械化的纤细四肢也冒出了静电般的火花。紫浬!不,就连朱浬学姊也是一样,我从未见识她表现出如此情绪激昂的模样。
「紫浬同学……!?」
我追着她的目光望去。让她满脸惊恐的东西竟是樋口带来的中古写真周刊。
我之前一直没有察觉,但樋口的杂志里确实还夹了一本小册子。当他将杂志扔在床上时,正好翻开了有夹东西的那页。
小册子的跨页注明内容是特别报导。在标题文字底下还印着一张已经略微褪色的人物彩色照片。
那是两位如人偶般可爱的少女,肩并肩靠在一起合照。
少女的长相我非常熟悉。
「紫浬——!」
激烈的火花几乎完全包裹住紫浬的身体,我则被这种电气的冲击狠狠弹开。
紫浬的双眼依旧用力睁着,随后便仰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这副模样简直就跟美丽的人偶没有两样。
「紫浬……」
我愕然地喃喃唤着她的名字。一股烧焦味充斥于房间内。我赶忙将刚才被强制脱掉的衣服穿回去,并将倒在床上的对方抱起。
「紫浬同学,醒醒啊——紫浬,」
我拚命摇晃对方的身体,激动地差点就哭了出来。然而,紫浬却对我的呼喊毫无反应,就连呼吸都停小了。就算我将耳朵贴近她的胸口,也只能听见我自己那纷乱的心跳声,完全没有她的。
陷入惊慌状态的我不自觉拿起手机。
不过,我却想不出任何一名可以求助的对象。
找科学社顾问老师市原没用,樋口跟嵩月也无法处理这种紧急状况。
唯一可能救紫浬的就只有我老哥了,但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联络正在国外留学的那家伙。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倚赖朱浬学姊。平常遭遇紧急情况都是朱浬学姊抢先过来救我。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她不明暸的知识,总是能指引我一条可行之道。从我们认识起这种关系就没改变过。
但其实她跟本不需要负这么大的责任。
朱浬学姊不过比我长一岁,更不是什么万能的女神。她私底下也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只是我以前从来没认真思索过这点。
表面上我总是被她要得团团转,但事实呢?也许每次都在利用她的人是我也说不定。这种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愚蠢到现在才发现。
为了救醒她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但其实除了帮她祈祷外,现在的我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身为操演者这点也毫无意义。我终于实际体会到:机巧魔神这玩意儿只能进行破坏,在其他方面却毫无建树的事实。
就在我如此彷徨、不知所措时,某种刺耳的上发条声又在我背后响起。原木紧闭的房间窗户被慢慢打开了。从窗子的另一头,浮现出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脸孔。
『——抱歉打扰你救人……』
身着灰色大衣、体型像小朋友的人偶,此刻又扛那把巨大斧头现身了。只见它缓缓从窗口爬进房间内,看来刚才应该是利用鸣樱邸的外墙强行攀上二楼吧。
『你们好像完全不紧张?廿四小时归还安定装置的通牒已生效。』
人偶的口气中似乎夹杂着不满。
那家伙刚才该不会已经在窗外偷窥了很久吧?因为我跟紫浬之前的气氛很罗曼蒂克所以才没有爬进来,结果好戏看到一半就断了它才会生闷气?
『速速将安定装置归还。想活命就乖乖服从吧?


人偶如此威吓道,眼珠深处再度闪烁着鲜红的光芒。

我紧拥一动也不动的朱浬学姊,望着拖在人偶背后的那把斧头,脑中恍惚地想起。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所谓的走投无路——吧。


第五章
『约定期限到了——立刻归还安定装置,抵抗无用。』
杀人人偶拖着巨斧以可笑的无表情脸孔要求道。
廿四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我以发烧的昏沉脑袋思索着。结果又一天没念书——我甚至开始后悔起与眼前毫无关联的这件事。期中考前的每一天都比黄金还珍贵啊,
「我并不想抵抗。」
叹了口气后我如此喃喃回答。人偶听了似乎大感意外地踉呛了一下。
『……不进行抵抗?
「嗯。不过,也请你不要对这个女孩出手。正如你所见,她已经生病了。」
『呃……应该可以接受。』
人偶以半信半疑的语气抬头瞪着我。竟然被这种粗制滥造的南瓜机器人怀疑,真让人火大啊。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我一边注意背后的紫浬是否安全一边缓缓离开房间。以依旧蹒跚的脚步走下阶梯后,我带领对方来到老哥的实验室。人偶在途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拖着斧头跟在我背后。
「有件事想问你一下……安定装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真日和急着想拿回那玩意儿?
『其实我对「安定装置」并没有兴趣咧——』
人偶直接以某人的口气回答道,但话没说完便紧张地胡乱抖动四肢。只见它指着我的脸夸张地扯着嗓子吼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人偶(Widget)是我操纵的!?』
「呃……这还用问吗?
从真日和昨天的现身时机以及刚才人偶的说话方式,无论是谁都能拆穿这个把戏吧。
「我猜……你昨天来修理我家浴室时偷摸佐伯的屁股,也是为了趁乱将人偶放进我家吧?
我以无奈的口气确认。


真日和为了侦查朱浬学姊是不是躲在我家,才会利用工程行的打工身分潜入鸣樱邸。此外,还藉机将这只可以远距离操纵的杀人人偶偷偷放在客厅。

然而,客厅当时还有佐伯妹与嵩月在场,如果突然出现奇怪的发条声一定会引起她们的注意。
因此,真日和才会故意对佐伯妹毛手毛脚,趁她大吵大闹时成功在客厅留下杀人人偶——过程就是这样。
『了不起……夏目老弟。看来我也被你那痴呆的脸给骗咧。』
真日和利用人偶的嘴回答。什么叫痴呆的脸?这种时候还藉机损人。
「既然你对安定装置没兴趣,干嘛处心积虑地潜入我家?
『我并没有骗你啊。想要那玩意儿的并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咧。』
「所以……你是帮那个人跑腿的?
『可以这么说咧。我接获的委托内容就是把被夺走的「安定装置」拿回来。如果能不战斗当然是最好了。感谢你的帮忙啊。』
「谢你个头……」
他真的感谢我才怪——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打开实验室的门。
在满是灰尘的实验室深处,之前检查过的木箱依旧静静躺在原处。
真日和的人偶环顾房间后,以讶异的口气问道:
『「安定装置」在哪?
「不就在那个木箱里吗?
『总觉得这里好像有陷阱啊……』
人偶以狐疑的态度说道。我可以体会对方此刻的感受,不过真相恐怕远比他猜想的更为吓人。
『……这足什么鬼啊……』
果然,人偶愕然地大喊。只见「它」在木箱里粗鲁地乱翻,这样似乎还不满足,最后甚至举起斧头将木箱的外框整个劈开。
大量的金属手提箱从被破坏的容器里滚了出来。
原本木箱里就有十五个一模一样的玩意儿,还要加上紫浬放进去的那个——也就是装有问题安定装置的神秘手提箱。
每一个手提箱的造型及大小都完全相同,只有提把的颜色与周围固定用的螺丝数量有菩异。看来对方似乎也被它们细微的差异给弄昏了头。
『夏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真日和的声音充满了怒气。我只能无言地耸耸肩。早就猜到结果会这样了。
「正如你看到的,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面。啊,我可不是故意要整你喔,是因为有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把箱子放进里面……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全部拿走——」
『你是为了拖延时间吧?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种愚蠢的说词吗……?
「这是千真万确的啊。拜托你先听完我的说明——」
『闭嘴!我这么努力想要避免使用暴力,你竟然轻易就毁了承诺。看来,不让你得到点数训你是不可能学乖了——!』
「你的结论太奇怪了吧……」
我一边大喊一边后退。
杀人人偶再度发出叽哩叽哩的发条声,同时举起手中的斧头,口中嚷嚷着『去死,去死』之类的诅咒。虽然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结果,但我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看了那木箱里的东西,如果还能忍着不发飙才有鬼吧。啐!
「——不要动,真日和。」
我将手伸入墙壁旁的成堆纸箱中,拿出预先隐藏好的秘密武器。无法变化表情的人偶,此时眼睛深处也仿佛大感震惊地激烈闪烁着。
我将枪口对准人偶。武器沉沉的重量还让我脚步有点不稳。这可不是什么空气枪,而是货真价实的冲锋枪。我刚进入洛高没多久,那群袭击鸣樱邸的神圣防卫队成员无意间将这把武器遗落在房子里。当然,里头也装了实弹。
要是对真人我恐怕没胆拙下扳机,不过人偶就不同了。
『你等下一定会后悔把那玩意儿拿出来。』
真日和以低沉的声调说道。或许没错吧,不过在别人家里乱挥斧头的家伙更没资格批评我。
『去死,去死,你去死吧,』
人偶举起斧头高高跃起。
我毫不迟疑地连发冲锋枪反击。大概是因为射击姿势不标准,我的枪口方向显得非常不稳,不过好像还是乱枪打鸟中了好几发。杀人人偶以不自然的动作向后仰并直接弹了出去。它手中的斧柄刚好被子弹打穿而断裂,我赶紧躲开落地后乱弹的厚重斧刀。
将子弹全数射完的冲锋枪扔到一旁后,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光是刚才那一连串动作就让我快断气了,我只觉得双腿发软。枪战这种游戏果然不适合感冒未愈的人参与,这点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然而——
没多久我又不禁发出惨叫。
『报仇……一定要报仇。』
尽管人偶那可笑的头部已经被子弹打扁了,但却依然有余力爬上翻倒的桌子、再度现身。它的肚子虽然也被冲锋枪开了一个大洞,不过似乎没造成太大的伤害。
人偶从灰色大衣的袖口伸出如布偶般圆滚滚的手。这种造型还满可爱的!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瞬间,它的手腕已经「喀锵」一声与身体分离,底下的缺口冒出一把长约廿公分的凶恶刀刃。
这可不妙啊,我心想。灵活而锐利的武器,简直比刚才的斧头还难以闪躲。
『去死,去死——夏目智春去死吧!
人偶以宛如歌唱般的声调边大喊边冲刺,我则因全身无力的缘故而动弹不得。
幸好就在这时,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人从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方向出声了。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充满震慑力而又清澈透明的奇妙说话声,但来源却是出自我的脚边!也就是地底下。
『啊……!?』
原本挥着刀狂奔的人偶突然被绊倒。
房间的一部分地板就像被烤成薄脆的焦炭般大肆崩塌。
周围还冒出滚烫的白烟。
我以为是失火了。鸣樱邸的地板突然烧了起来,人偶因身陷焦黑脆弱的地面而变得举步维艰。
紧接着,一把从地下窜出的刀刃贯穿了人偶的身体。
那是一根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灼热之刀。刀刃就好像是以冷凝的熔岩锻造般,受热后再度喷发出浓密的焰流。
「——陷月!」
清澈的声音再度响起,火焰之刀也立刻配合这动人的喊声灵活起舞。
古老的地板被切成螺旋状,一名少女的身影翩然出现。
少女的左眼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炫目的火焰羽衣则包裹住她的黑色长发与巫女服——我的救星正是嵩月奏。
「嵩、嵩月……」
我愕然吔喃喃说道。
老哥交给我的这栋鸣樱邸设有地下室。里面的空间非常宽敞,就好像每个小学男生都梦寐以求的秘密基地一样。地下室的正式名称是冥王邸,听起来十分威风气派,但实际上的功能只是洛高科学社的仓库。
嵩月本来就拥有出入地卜室的钥匙,所以她会从地下现身并非不可能。然而问题在于她到底是在何时、为了什么理由而潜入地下室的。
身为恶魔一族的嵩月,能丛葸志将体内的血液变化为摄氏数千度的高温火焰。被这种恐怖约地狱烈火划几下,真日和的杀人人偶显然撑不了太久。
人偶的身体已经跟灰色大衣一起被烧焦了。断裂的南瓜头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嵩月……你怎么会……」
「不可以过来,」
我在她的怒吼下只好打消走近的意图。
嵩月保持背对我的方向,一头黑长发也因自己身上火焰造成的气流而不停摇曳。
她于腰际用力张开双手,摆出丝毫不敢轻匆的战斗态势。但随后她又突然转头望着我.
「——终于找到了。」
「咦!?」
巨大的火球自她掌中膨胀,接着,她便以惊人的气势将手上的火球扔了出去。被射出的火球从我身边惊险地掠过,最后命中我背后的窗户!
就在庭院的某株樱花树前,有一堵我原本看不见的墙壁顿时被火球击碎。
龙卷般的狂风也同时卷起,阻断了火焰继续蔓延。
在嵩月的火焰照射下,漩涡般的狂风中央缓缓浮现一个人影。
不甚清晰的影子最后慢慢变成人的姿态。只见对方身着灰色工作服,原来那个正是下垂眼青年!真日和秀。
但他的背后还有另一个影子。
那是一只几乎与纯种马同样巨大、身上被美丽金毛所覆盖的野兽。正常情况下,那种生物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野兽就像跟在真日和身边守护他的随从一样伫立于主人背后。
「——使魔。」

嵩月静静地解释道。
我觉得自己好像完全没进入状况,只能愣愣地交替望着野兽与嵩月。
原先暂时淡忘的头痛再度剧烈起来。
嵩月与真日和的对峙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双方之间充斥着一触即发的高度紧张气氛。不过事态为何会如此急转直下,我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嵩月毫无预警地从我家地板下冲了出来,并立刻对真日和展开攻击。我能理解的程度仅止于此。我想现场这几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天大的误会。
这几天的事情发展亦是如此。不过,无论是什么看似绝望的危险状况,只要把话说开了应该都可以轻易解决才对。当下也是如此——我直丫心诚意地这么祈祷着。
「——你们先交涉一下嘛。」
我毫不迟疑地如此大喊。
嵩月与真日和不约而同地以讶异的表情转头看我。不管有什么误会,你们还是先把火球跟怪兽收回去吧。倘若被附近的住户目击到,我还真不知该用什么藉口解释哩。
「我想,你们两人应该没有非得交手不可的理由吧?这种时候耐心透过交涉找出一个妥协的方式不是比较好吗?
诸如此类,应该很类似平常操绪会说的话吧?
真日和听了莫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种话你先跟那边那位小姐说吧。」
嵩月依然浑身冒出充满杀气的火焰,看来真月和的建议也没错。
「是我的人偶先被她动手打坏的咧。你不要小看那个小家伙,售价可是会贵得会让你吓一跳;这次的工作我看又要赔很大咧。」
谁理你啊——我真的很想这么吐槽,但真日和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苦恼。
另外一边的嵩月则回答。
「……我不准你对夏目同学出手。」
呜——然后她又以低沉的恫吓声瞪着真日和。
这两人好像根本无法建立沟通管道啊。不过话说回来,嵩月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我。
「对了,嵩月……你怎么会从地底下冒出来哩?
我突然想起这个疑惑。记得樋口来采病时也提到嵩月今天没在学校出现。
「啊……那是因为……夏目同学家附近有使魔的气息。」


嵩月顿时改以软弱的口气回答。

等等,她是指什么时候的事?仔细回想,嵩月打从跟佐伯妹一起来我家时样子就不大对劲了——
「咦?你该不会是从昨天……?
应该不可能吧——我如此确认道。没想到嵩月却困窘地点点头。
昨天跟佐伯妹道别后,嵩月就换了衣服从屋外的其他入口潜入地下室,接着长时间屏息观察地上的情形。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嘛。光明正大进屋内守候就够了,还可以请她帮忙应付一下紫浬。
「呃……那嵩月知道我家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愕然地进一步问,嵩月小心翼翼地点着头。
「啊……大致上……」
「包括朱浬学姊丧失记忆的事?
嵩月再度无言地首肯。
「那我发烧昏睡的事哩?啊……中午那块退烧贴布也是……」
点点点——嵩月的头下好意思地愈点愈低,我则闪强烈的晕眩感几乎要昏倒了。她其实不必那么辛苦,光明正大上楼来照顾我不就得了。
不过嵩月的确有不能这么做的苦衷;真日和的使魔可是早早就盯上我了。
「使魔……就是指真日和身边那只超大的狗吧——!」
伫立于真日和背后的那只巨大野兽突然闪烁明亮的绿色眼珠并使劲挥动前脚。我感觉大气出现了一阵异样的晃动。霎时强风袭来,我当场被吹倒在地。
啊——嵩月睁大双眼,重新对真日和投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真日和则无奈地搔搔头。
「你不能提到『狗』这个字啦,我家使魔可是会发飙的。」
即使真日朴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他背后的那家伙很像一只大狗。就算退一万步好了,起码也是只尾巴比较细的狐狸。
「啊……那是风兽……也叫※镰鼬。」 (译注: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
看不下去的嵩月替我解释道。真日和也略微绷着脸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跟嵩月家一样是华鸟风月四名家之一……风斋一族的使魔。」
「风兽……」
我以双膝跪地的姿势望着真日和背后的那只野兽外型使魔。那家伙跟柱谷老师的卡麦龙一样,也是人类与恶魔女性相交所生下的——
「真日和……你是恶魔的契约者?也就是说,你的女朋友跟嵩月一样,也是恶魔啰?
「啊……可以这么说吧。」
穿着工作服的青年眯起下垂眼,好像不太甘愿似地喃喃回答我。或许他是害臊吧,我心想,尤其是在嵩月这种女孩子面前承认。
「等等,那真日和也是跟黑科学相关的人啰?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跟嵩月交手,并紧追朱浬学姊不放?
「——没有人规定得到恶魔之力的人就得当科学社的盟友咧?
「话是没错……可是……」
「我刚才也说过,我只考虑损益的问题。只要有人出合理的价码,不论是什么委托我们都可以接受,并没有归属哪一方的问题咧。」
「我们……真日和你该不会是……」
我恍然大悟地咕哝着。真日和擅自打断我。
「没错,我就是洛高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的会计,真日和秀。请多指教咧。」
「……巡礼者商联合。」
激烈的头痛再度袭来,我不由得按着前额。当我发现真日和也知道恶魔的存在时,就应该猜到他背后的组织才对。正如朱浬学姊之前所说,第二学生会既非敌也非友。原来如此,他们是敌是友完全看价码决定。
「话说回来,这么不好赚的工作我很想赶快结束咧。」
真日和边说边按着自己那只使魔的脖子,野兽的表情也在一瞬间明显凶恶起来。
嵩月为了保护我而压低身体重心,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然而,这场对决嵩月还是处于绝对不利的状态。在尚未获得契约者的情况下,嵩月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成熟的使魔对抗。上次在土琵湖的战斗就证明过这点了。
能与使魔对抗的力量只有一个——专门为了打倒恶魔而制的机械恶魔,也就是机巧魔神。
「听我说,嵩月。」
我往前站了一步并伸手制止她。嵩月满脸不解地咬着嘴唇。
「唔……」
「真日和的目的就是箱子里的安定装置,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跟他交手吧。」
「嗯,对啊……这么说没错咧……」
真日和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地摸摸自己的鼻头,我则以希望他不要插嘴的眼神瞪了他一下。这时候千万不要冒出什么刺激嵩月的废话啊。
「这次的雇主是个很麻烦的家伙,所以我剩的时间也不多咧。」
那是你家的事——我暗地吐槽道。你赚了钱又不会分我。
「把这么多箱子一起带回去未免太夸张咧。而且,又不能保证真正的安定装置就在里面吧?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们帮我一个忙。」
「……帮你的忙?
「跟我一起回去向委托我的那位大姊说明详细经过。这对科学社也有好处咧。不然的话,就只能把夏目抓起来当交换安定装置的人质……」
「人质……!?」
真日和的话还没说完,嵩月那张端丽的脸便冻结了。分量吓人的火焰再度自她全身喷出。
「嵩月,等一下!
「住手,薇薇安!
我跟真日和几乎是同时大喊。对方那只使魔风兽感觉到嵩月的杀气便立刻飞扑过来。从野兽四肢所发出的狂风形成了直茹I断层、朝嵩月直击而去。全身被火焰包裹的嵩月则以舞蹈般的动作闪过第一波袭击。
这种名叫炎舞的战斗技巧传自嵩月的老家。只见她利用包裹全身的火焰防护罩当感应器,企图突破肉眼看不见的风之刀。
「夏目,你赶快阻止她啊!
真日和不负责任地要求着。怎么可能嘛。这可是高位恶魔与使魔间的激烈冲突,根本没有我这种普通人介入的份。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还足你先请你的使魔住手吧。要不是你刚才提到什么人质,事情也不会变这样。」
「我刚才想强调的是,不跟GD为敌对你们科学社也有好处咧。」
真日和不满地歪着嘴抗议。GD——这大概是委托他的雇主名称吧?
「夏目不是操演者吗?为何这种紧要关头身边却不带射影体咧?
「唔……」
我被对手踩到痛脚了。本来应该出面阻止使魔的人不是嵩月,而是我的机巧魔神才对。
「话说回来……这样下去真的不妙咧。」
真日和的语气愈来愈焦躁了。他那只名为薇薇安的使魔已经跳上鸣樱邸的屋顶,继续与嵩月进行超乎常人的激烈战斗。
嵩月不断以华丽的身法闪躲薇薇安的攻击,但她自己的攻击却完全被风的障蔽所阻,根本无法伤使魔一根寒毛。双方都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看来很可能会演变成持久战。
「不对——像那样一直喷血应该撑不了太久咧。」
真日和以异常冷静的口吻指出这个盲点。
他的这番话让我顿时停止、甚至忘了呼吸。
嵩月所使用的地狱烈火其实就是她的血。
而如今的嵩月已经喷发了明显超过极限的火焰量,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失去全部体力。如果不赶紧阻止她的话——正当我如此忧虑的瞬间……
「嵩月——!」
她已经像个贫血发作的孩子般双腿无力地软了一下。
「薇薇安,可以停了,」
真日和也大喊道。然而,本能察觉自己占优势的风兽依旧在上空露出尖牙、朝失去防备的嵩月猛烈袭击。现在嵩月的火焰威力已经不足以与对手抗衡了。
「黑铁!」
我死命呼喊机巧魔神的名字,然而《黑铁》却没有回应。相反地,一种强烈的晕眩与恶寒让我不由得当场瘫在地上。刚才那几声大喊似乎耗尽了我仅存的一点气力。
嵩月手中的炎之刀被风兽狠狠一啃后化为乌有。
她朝下方摔落,很勉强才着地并恢复战斗姿态。然而,她的膝盖在跪地后好像就再也抬不起来了。风兽对失去武器的她举起前脚,凝聚就算以肉眼都能清楚辨识的浓密风之断层,伴随着一声咆哮对准嵩月施放。
『比幽暗更浑沌,比绝望更痛心——』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某人奇妙的咏唱声。音质一开始美妙清澈,但最后却变成如金属般钝重的回声;那种声音沉重得就好像有各种金属在相互碾压一样。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黄昏的天空。
大大敞开的鸣樱邸窗边,立了一个全黑的人影。
那差缓的身影穿着一袭下摆随风摇曳的黑色连身裙。从她伸出的右手臂上还冒出了如同火花的闪烁。闪光最后形成了弓箭的轮廓,人影则举起手中的光芒——
「朱浬学姊……」
『——那是感叹科学之罪的牙!
朱浬学姊的双唇吐出了庄严的机械声。
那不是机巧魔神的说话声吗?我以前就亲耳听过好几次,的确是出自那种由机械驱动的恶魔。
接着,朱浬学姊的右手喷出了强大的魔力奔流。
魔力转化为光芒耀眼的箭矢,朝着真日和的使魔射去。那枚箭矢就像巨大的兽牙般,轻而易举地贯破了风兽四周的风之障蔽,直接招呼到使魔的身上。
「薇薇安——!?」
真日和瞠目结舌地愣住不动了。只见他的使魔身躯一软,边踹倒好几棵庭院的树木边摔在地上。我与嵩月都只能无言地观看眼前的光景。虽说这击并没有对使魔造成致命伤,但短时间内对手应该也无法继续战斗了。该怎么形容?刚才朱浬学姊的攻击力几乎就跟——
「这里怎么会有第二架机巧魔神……没人告诉我啊——这跟当初谈好的条件完全不同咧,」
真日和冲向自己那只负伤的使魔惨叫着。
朱浬学姊闪烁着鲜红色的眸子,静静地俯瞰着这对人与兽。
其实,我的讶异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真日和。如今的朱浬学姊看起来就好像真的机巧魔神一样。以前我就不知多少次被她那异想天开的举止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跟刚才她展现的能力相较,那些也不过是小儿科。
朱浬学姊开始缓缓移动视线,这回则对准了我。
那对眸子充满了敌意,我心中不由得被绝望的恐惧感所填满。如今的朱浬学姊,正散发出一种我前所未见的强大恫吓力与压迫感。
然而,与其说她是在瞪我,还不如更像在盯着我背后的另一个目标。为了探寻那里有什么我忍不住回过头,结果心脏差点就从胸口蹦了出来;强烈的悸动几乎要让我的心脏炸裂。
「跟当初谈好的不同——确实是如此呢。」
一个与现场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轻描淡写说话声从我的头顶传来。
那正是教堂那位一头俏丽短发的俊美少女。她将手插入上衣口袋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我第二次与她碰面了。
我在朱浬学姊所住的教堂曾与她短暂交谈过。少女自称原橇瑶。我不知道她已经在战斗现场出现多久了,只知此刻她正立于庭院的枯枝上对我微笑。
「无法在约定期限内完成工作,在下还以为巡礼者商联合的水准也下滑了——看来这也不能怪他们。没想到《黑铁》操演者的女朋友竟然是嵩月家的独生女。」
瑶一边苦笑一边拨弄浏海,并交替看着我与嵩月的脸。我发现嵩月正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幸好操绪不在——此刻这大概是我唯一还能感谢的事吧。
「雪原小姐……真日和的雇主,竟然是你……?
我持续按着左胸问道。只要在她面前,不知为何我就会感到胸口非常不舒服。不过那并非身体不适的讯号,事实上恰好相反,比较接近与暗恋对象独处时的那种激昂亢奋感。
瑶望着困惑的我笑了。正当她张口接着想要再说些什么时……
埋藏于朱浬学姊四肢的飞弹荚伴随着沉重的启动声而打开。
里头无数枚飞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后射出。它们各自拖着以白烟拉出的尾巴,朝瑶的头顶洒下。
「雪原小姐——!?」
我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她,哑口无言:嵩月也愣愣地捣着嘴。我不由得转头瞪向朱浬学姊。她在战斗时向来就很粗暴,但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竟然对血肉之躯的女孩直接以飞弹进行攻击。
不过,我的愤怒在瞥见朱浬学姊表情的瞬间便彻底消失了。只见她嘴角浮现一抹寂寞的微笑,此外还散发出一股近似怯懦的严肃感。
「智春!小奏.你们快逃.」
不知何时那只神秘的手提箱已重回朱浬学姊身上。她以抓着箱子的左手抱起瘫坐在地上的嵩月,然后又以空着的右手缠住我的腰。
朱浬学姊背后的背包也同时张开了黑色的可变翼。
「等一下,朱浬学姊——为什么要逃……」
试图追究的我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强烈的加速度让我那虚弱的内脏发出哀号。急速点燃的两具喷射引擎将我们的身体一口气送往高空。自己没在这种情况下休克应该已经算是奇迹厂。
我恍惚地转头望着朱浬学姊的侧脸。那张端正的脸孔我这几天来已经看过非常多次。然而,当下这对毫无半点犹疑的鲜红色眸子确确实实是属于朱浬学姊的;看来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结果朱浬学姊才刚回来,就立刻把我卷入以肉身在市区上空飞行的惨痛经验。
脚下的鸣樱邸变得愈来愈小了。
我回忆起与紫浬度过的那几天安稳生活,差点就落下了男儿泪。
嵩月的黑色长发随着风于暗夜的空中流勋着。
原本皮肤就白皙的她此刻更是显得面无血色,只能软弱地倒在朱浬学姊的臂膀里。
说起脸色难看,我自己大概也不惶多让。发烧尚未全消加上长年的惧高症,此外还是以一身睡衣裤、赤脚进行高空飞行。如此面色如土的我就连想抓住朱浬学姊的手腕都得耗上吃奶的力气。
当高度来到可以眺望整座洛高的后山时,朱浬学姊终于停止上升,改以水平方式进行移动。但就在这瞬间,我的身体却不稳地摇了一下。
「哎呀?
学姊发出不知是代表惊讶还是轻松的喊声。我顺着她转头所对准的方向望去,忍不住也发出急促的惨叫。原来朱浬学姊的右侧可变翌;刚端已经不见了。
那扇倒三角形的黑色可变翌一大约有三分之一面积已被恐怖的锐利刃器切断。这种光滑平整的剖面真是令人沭目惊心。我想起朱浬学姊的黑色披风也遭遇过同样的毒手。
「都是瑶干的好事。」
朱浬学姊低声咒骂。她很少会出现这种忿忿的表情。
「就是雪原小姐吧?不过,她不是已经……」
被大量的飞弹命中,已经尸骨无存了吗?
「别开玩笑了,那种攻击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变翼突然少了一块就是最好的谐据。幸好这样应该还能勉强撑到目的地。」
「……雪原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连朱浬学姊都要忌惮她三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角色?
「瑶就是GD啊。关东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也是洛高的前第一学生会会长。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前第一学生会会长……」
我脑中立刻浮现佐伯哥的脸。话说回来,当我询问为何学生会长要给二年级的他担任时,他也以「某些因素」这种含糊的说法一语带过。
难道说,原本担任学生会长的瑶,是提前被所谓的学生联盟挖角?
「——她该不会也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吧?
我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在教堂与瑶首度碰而前,我于逆光中惊鸿一瞥的那位长发女性,搞不好就是她的射影体。
「没错,而且是最难对付的。」
朱浬学姊「嘻」地露出洁白的牙齿补充道。好像只要提到跟瑶有关的话题,她就会露出许多前所未见的表情。
不过我也总算对事情经过梢梢有了概念。只要她以机巧魔神为盾,确实能安然度过刚才的疯狂飞弹攻击。朱浬学姊的可变翼会被突然切断也能用机巧魔神的能力来解释。此外学姊还说她是最难对付的,那她的实力恐怕还要在佐伯哥之上吧?
「——学姊怎么敢从那种人手里偷东西哩?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我与嵩月差点送了性命,鸣樱邸也因此再度遭受严重打击。此外,副作用还包括杏对我的严重误解,一想到这里我就火大。
「安定装置又不是瑶的东西。是某个恶魔组织无意走私进来后,我以几乎免费的价格买了下来。」
「……」
这么说来就不算偷啰。不过,依旧无法掩饰学姊犯罪的事实吧。明知这是走私品还进行交易,应该也算是违法行为的一种——
「我还是不懂,安定装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另外,学姊是怎么分辨出哪个才是真货哩?
紫浬当时将真正的手提箱放入了跟其他十五只同样玩意儿在一起的木箱中,不知道朱浬学姊是怎么一眼就判断出真伪的。
「味道。」
学姊微笑地如此回答。
「什么?
「只有这个箱子有智春的气味啊,你在把我背回家的时候沾上的。」
「我的气味……」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了,最近更让我有愈来愈夸张的感觉,你又不是狗。
「安定装置是机巧魔神的一种外挂,也就是扩充功能用的附属零件。」
「附属零件……」


她该不会是想把那玩意儿装在《黑铁》上吧?真受不了,我可不想再被其他奇怪的东西缠身了。

「——买下它的目的是为了拆解。我很想知道安定装置的构造。我认为,安定装置应该就是将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体内解放的关键。」
「耶……」
我一瞬间忘了头痛,思绪也立刻恢复冷静。当初哀音漂浮在《翡翠》体内玻璃容器的光景义再度于脑中浮现了。如果能将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原本充当机巧魔神活祭品的那些少女应该就能重见天日。例如哀音,当然还有操绪——
「另外——学姊跟真正的紫浬同学有什么关系?
我下定决心后再度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是吗……原来智春已经看到那本杂志「……」
朱浬学姊露出莫可奈何的苦笑。如今的她似乎完全记得自己在丧失记忆那段期间所发生的事。
嵩月无言地以愕然的表情抬头看着学姊,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杂志的事。樋口所带来的那本过期写真周刊中,竟夹藏着让朱浬学姊取回记忆的关键报导与照片。
那篇特别报导是关于几部参加国外某小型电影节的非商业影片选评。
主演者中有一对双胞胎少女。开朗、机伶,又爱照顾人的好姊姊名叫朱浬。喜欢钻牛角尖又软弱,但却拥有高超演技与动人女高音歌喉的妹妹名叫紫浬。
尤其紫浬的歌唱实力更是广获各界好评。报导上还说,不久后某位知名的法国导演就要替紫浬拍一部电影了。
不过我很清楚,这件事后来并没有实现。
因为那对姊妹所搭乘的班机已坠入了海中。我跟操绪所卷入的那场空难同样改变了这两位少女的命运。
朱浬学姊身受濒死的重伤,只能以身体一部分机械化的方式继续活着。至于紫浬——
「您该失踪了吧,就跟操绪一样。」
或许我不该对学姊提起这件伤心事。但由于发烧使我的意识不清,所以我并没有事先顾虑到这点。学姊一瞬间浮现几乎要落泪的表情,但很快又露出微笑并耸耸肩,应该是默认了我的推测吧。
如果紫浬跟操绪一样,不幸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而被封印在另一个空间,那我就可以理解学姊想解放副葬处女的动机了。就连她会对黑科学这种怪知识如此执着的理由也是同一个。
「——解放副葬处女就等于让机巧魔神无法再被使用。瑶之所以想要安定装置或许就是为了上述理由。我无法确定这是她个人的行动还是学生联盟的计划——但既然她没找GD的部队而去雇用什么巡礼者商联合,事实应该比较接近前者吧。」
朱浬学姊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后这么解释道。或许她认为比起跟学生联盟这种巨大的组织为敌,与瑶单独交手可能还比较有获胜的机会。
知道朱浬学姊并不打算为《黑铁》附加安定装置后,我梢梢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想怎么分解或破坏那个神秘箱子都是学姊的自由了。反过来说,如果有可能因此研究出让操绪恢复的方法,我倒是应该大力协助学姊才对。
「……话说回来,学姊究竟想飞到哪里去呢?
等朱浬学姊的说明告一段落,我才提出这个苦恼许久的疑问。
乍看下似乎不陌生的风景正从我们脚底下流过。虽说我长年患有惧高症,但在这种完全缺乏现实感的高度下,恐惧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总而言之,过度紧张反而可能导致窒息,所以还是别对待会儿降落的过程顾虑那么多吧。
「那个……目的地该不会是……」
嵩月若有所思地咕哝道。
从朱浬学姊飞行的方向可以发现一栋外观类似神社佛阁的巨大建筑物。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住宅区,而是某座拥有巨大庭院与后山的超级蒙宅。
「小奏猜对了,是潮泉老爷爷家没错。」
学姊露出温柔的笑容回答。是那里啊——我突然又开始感到无力了。
潮泉家的主人是嵩月的远亲,也是鸣樱邸的房东。我之前也曾拜访过对方一次。那位在这一带拥有大笔地产的知名老人是个令我难以想像的怪胎。在他那个充满诡异嗜好的房间里,我被迫听他说明一长串莫名奇妙的理论。当天的场景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瑶应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潮泉家为敌才对,所以躲入那里可以替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还可以顺便修理一下。」
「修理……?
我不自觉望向学姊的手臂。眼中所见的景象令我哑口无言。
朱浬学姊绕着我腰部的右臂,已经从手肘一路毁损、撕裂至手指前端。美观的人工皮肤不
但被烧焦,里头的机械还直接裸露出来。我可以清楚看见那无机质的金属骨赂,以及由电线与
齿轮阻合成的叽眯。
「这是刚才对真日和的使魔攻击……?
「是啊,我才稍微用力一下就变成这副惨样。要修复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如果可以最好还是暂时别去动它。」
学姊若无其事地微笑回答道,我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她的义肢除了跟真人的肉体一样能自由活动外,还拥有远超乎正常人的战斗能力。冷静一想,就可以知道这种技术根本不是现今人类所能达成的。就算有,应该也是黑科学的产物吧。因此,她的身体其实就跟机巧魔神一样,运用了类似的科技。


这种机巧化的身体,就好像一架以学姊自己为祭品来驱动的机械恶魔——

「……哎呀?
学姊突然发出大感意外的叫声,我的心脏也跟着用力跳了一下。
「怎、怎么了吗……!?」
「哎……这回倒不是机器坏掉,而是燃料烧光了。」
「燃料烧光!……」
喂喂喂——我觉得自己脑部的血液好像瞬间被汕干了。话说回来,朱浬学姊背上的飞行装置好像从刚才就一直发出不太可靠的怪声。嵩月似乎无法理解学姊的意思,只是像一只可爱的小鸟般微微偏着脑袋。朱浬学姊看了忍不住「啊价价」地轻松笑道:


「抱着两个人飞果然太勉强「……而且可变翼也坏了一边,为了补足升力引擎的负担本来就比较重。」

「……」
现在不是悠闲分析原理的时候吧?
对了,如果在这种高度耗尽燃料,学姊背上的飞行装置会发生什么事呢?就算再怎么保守估计,我们距离地上的高度也还有四、五百公尺啊。
「放心,就算没燃料也可以像滑翔机一样慢慢降下去,不会那么容易坠机的。」
「唉……」
她刚才不是还说因为机翌一被切断所以升力不足吗?
「啊!」
朱浬学姊的笑容果然瞬间冻结了。眼见这种情况我当然更笑不出来。她的这种反应究竟代表什么啊?难道说——
噗嘶——飞行装置的引擎在发出可笑的声响后戛然而止。
瞬间,朱浬学姊的身体重心也偏向一边。
当然,被她双臂抱住的我们也无法幸免。
突然袭来的飘浮感让我全身血液逆流。所谓的自由落体状态并不代表你已经从重力的影响中解放,反而正如其名,意指你将永无止尽地朝下持续坠落——我终于亲身理解这个道理了。
夜空中闪烁的星斗与地面灯火交替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因为发烧而变得脆弱的三半规管这下子终于完全失去作用。我与朱浬学姊还有嵩月,就这样在半空中保持纠缠成一团的姿势,束手无策地直直往下坠落。
嵩月像个小女孩般紧紧抱住我,而我的脸又刚好埋在她那对柔软的胸脯里。这好像是嵩月第一次在我面前发出如此有女人味的尖叫声吧——我恍惚的脑袋竟然还有空想这些事。


第六章
久违的潮泉老人小木屋似乎比我上次造访时还要来得更为诡异。
至少上次我看到的时候,它的外观还像是普通的山间木屋。
但这次光是一眼就可明显判断这栋建筑物的异常。木屋的其中一面外墙已经被架上了显眼的超大漩涡图案。图案甚至还真的会转。
原来我以为的漩涡图案,其实是一座古老的水车。
山中涌出的泉水推动着水车缓缓运作。如果绕到水车的另一边,还可以看见饶富趣味的木轴与集水槽——希望这只是普通的水车。
「既然有降落伞为何不早说哩……」
我倚着学姊的肩膀移动步伐,同时精疲力竭地抱怨。
嵩月则跟在我俩的后方,同样失魂落魄地垂着双肩。她似乎还在反省刚才紧紧搂住我尖叫的难堪糗态。不过在那种状态下,她也不需要如此自责就是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已经到啰。」
朱浬学姊对死气沉沉的我俩露出成熟的笑容。这种感觉就好像邻居的大姊姊带小学生去远足一样。先前那些气氛凝重的话题突然都不见了。
然而,身为紫浬时的记忆与人格依旧保存在她心底。这么一想,我就无法确定她此刻的轻松态度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我本来就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
「打扰了——」
学姊毫不迟疑地敲了敲诡异小木屋的门。
嵩月因闲窘而露出了八字眉,还不时偷偷窥探我的反应。潮泉老人基本上算是她的祖父,我们突然来造访对她西言心情想必十分复杂。如果那是位普通的长者也就罢了,但可阶……
结果,小木屋内第一个映入我们眼帘的人并不是漩涡老爷爷,而是令我大吃一惊的其他人物。
「嗨,辛苦啰。你们来得真慢咧?
「——嗄!?」
一名青年正坐在漩涡图案的坐垫上啜饮茶水,我见状不由得发出可笑的惊呼声。
那位下垂眼的高中男生从正在切羊羹的老人肩膀后方露出轻浮的笑容。
「真、真日和……!?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雇用我的那位大姊说你们会躲进这里,所以就命令我先来了。」
真日和秀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
不过,从我家利用车辆前往这栋小木屋得花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况且我们还足用喷射引擎飞过来的,怎么可能落在对方后头?难道他会变魔术不成?
「我家的薇薇安可是拥有过人的机动力喔。要不是刚才的打斗受伤,我应该可以更早到咧。」
「是吗……真是了不起的使魔。」
一直对他采取警戒态势的我显得很愚蠢,于是我便放松了僵硬的肩膀。如今真日和似乎也不想与我们发生冲突。
「——你们来得正好,别客气,赶紧坐下吧。」
潮泉老爷爷的声音从小屋内侧传出。他是一名身材干枯瘦小的老者,然而,那颇富威严的五官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对他年轻时的模样产生好奇。只可惜他的长相还是被身上这袭漩涡图案的夏威夷衫给抵销了——这种打扮只会使他看起来像个彻彻底底的怪老头。
老人眯起灵活的眼睛、津津有味地抽着烟斗。
「爷爷。」
嵩月瞪着老人,很罕见地发出责难的语气。看来她是为了老人的身体着想,才会吓阻对方吸烟吧。虽说嵩月是位动人的美少女,但摆出这种脸色一样很可怕。老人就像被斥责的孩童般难过地垂下危膀,并依依不舍地将烟斗放回桌上。
「——话说回来,你们的样子还真难看。」
大概是为了改变话题,老人将视线从孙女身上栘开并转向我。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
我露出疲惫不堪的笑容。


在发烧昏睡到一半时被卷入战斗,然后又衣着单薄地飞了十几公里,最后还来了场惊险的高空跳伞。简直是一直在鬼门关前徘徊嘛。

嵩月也因为贫血而四肢发软。朱浬更是坏了一条右臂,暂时无法运用自如。老人看了我们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当然要感慨了。
「你们先吃羊羹、休息一下,我去泡壶热茶给你们。」
「真不好意思……谢谢。」
我们在老人的劝说下纷纷坐在真日和的附近。我看了放在小圆桌上的羊羹忍不住发出「呜咕」一声;丰羹的剖面竟然是旋涡图案!这东西到底是上哪买的啊?
当老人与嵩月前去泡茶时,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这回你又有什么目的?想来抢安定装置吗?
我凑近真日和的脸小声质问。
原本我也认为把那个神秘箱子给对方无妨,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在得知那有可能成为使操绪复生的关键后,我可不愿轻易将安定装置交出去。

与我方才那凝重的口吻刚好成对比,真日和一派轻松地摇摇头。
「你大可忘了那件事——我已经被GD解雇咧。」
「解雇?
「因为无法在期限内完成工作,所以契约就自动失效了。至于赔偿违约金的问题,对方特地准我以当信差的方式代替。总之就是做白工啦,气死人咧。」
真日和忿忿不平地抱怨道。不过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丝毫不会寄予同情。
「信差?
「就是这个……」
他从工作服的胸前口袋取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低头呈给朱浬学姊。学姊接过后以左手打开,然后便一脸愕然地注视着信的内容。
「……」
室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朱浬学姊保持盯着便笺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我并不认为那封信的内容有这么冗长,她想必是重复读了好几遍吧。
异常的寂静让气氛变得非常沉重。我与真日和对看了好几眼,但朱浬学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想此刻真日和一定也很在意学姊的态度吧。
「夏目老弟,你怎么不吃羊羹?这个不错吃咧。」
「……」
这家伙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嘛。
「呃……朱浬学姊,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我怯生生地主动问道,然而学姊还是没抬起头。这不像是刻意无视我,应该说此刻的她根本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吧。
看学姊这么认真,信上头或许写了些难解的文章也说不定——正当我如此狐疑的时候……
「唔呼呼呼呼呼……」
我突然听见她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真日和跟我都仿佛全身麻痹般静止不动。朱浬学姊脸上浮现的微笑跟往常一样,依旧是那么成熟艳丽。
然而,我们都察觉出她脸上的肌肉好像有哪里正不自然地抽动着。
朱浬学姊那对新月形的细长眼睑开始出现痉挛,双唇间也传出了咬牙切齿的摩擦声。
「瑶那家伙……可恶……」
学姊用力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她生气了,我百分之百确定。我与真日和都忍不住颤抖着肩膀。这个人跟那位温柔的紫浬真的是同一号人物吗?
「朱……朱浬学姊……?
「——瑶想要跟我们进行交易。」
朱浬打断我的话回答道。


原来是交易啊!我心想。从对手的立场来看,这种要求并不意外。我猜不透学姊为何会气成这样。

「指定的时间是今日十九时,地点则是潮泉家的能乐堂前。」
「十九时……」
我望着挂在墙上的漩涡造型类比式时钟,上头显示着目前是晚上六点廿五分四十秒。
「那不是只剩下卅分钟「……」
这也未免太好诈了吧。朱浬的右手根本不可能在半小时内修理完毕。嵩月要完全恢复体力至少也得睡一个晚上。而我,想把感冒完全治好并恢复召唤《黑铁》的能力就不知道需要几天了。总之,以现在这种状况交手我们会处于一面倒的不利情势。
「那就是瑶的目的。她根本不给我们重新站稳脚步的空档。」
朱浬气得开始啃起指甲。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很高明的作战策略。
「不过,安定装置毕竟是在我们手里吧。根本不需要配合雪原小姐提出的交易时间啊……?
「没错,所以瑶特地准备了人质。」
「人、人质?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犯罪行为啊。身为学生指导员的人总不能知法犯法吧?话说回来,是哪个人质会让朱浬学姊刚才气成那样?
「人质只是一种形容方式。对方想要进行的是以物易物。」
「啊……」


对喔,没规定一定要用人来交换吧。如果那玩意儿跟安定装置一样对学姊很重要的话,对手当然可以当作筹码。

话说回来,我与瑶首度碰面的地点就是朱浬学姊所居住的教堂。当时对方可能已事先料到这点,所以才会藉机将学姊的私人物品带走。难怪学姊会这么火大。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乖乖把安定装置拿出去交易吗?
「休想,」
「……呃,这句话对我说也没用吧。雪原小姐如果真的是操演者,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没错……这我很清楚。真日和——你也一起来帮忙。」
「嗄?
正闲着嗑羊羹的真日和突然被点名,差点没被口中的食物呛死。激烈地咳了好几声后,他那原本就小的下垂眼眯得更细了。只见他以愕然的表情回望朱浬学姊。
「我为何要平白无故与GD为敌咧?我才没那么傻咧。」
「又没叫你做白工。科学社的半年经费如何?
「耶……」
这回轮我讶异地瞪着学姐了。这种事可以擅自决定吗?话说回来,科学社竟然也有经费,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唔……这个嘛,价码好像可以更高一点咧。」
真日和交叉双臂、表情严肃地苦思着。我真搞不懂他究竟在烦恼什么。
「你这家伙还不是在小奏家大吃免钱的羊羹,而且连智春那份都嗑光了,」
「耶耶!?不……这是两码子事咧……」
真日和露出极为烦躁的表情。
我虽然可以理解他不愿淌浑水的心情,但朱浬学姊也没有半点想退让的意思。看来如果缺少真日和的加入,学姊就没有胜利的把握了。
我认真地将情况在脑海中稍微整理一下。在与紫浬同居的那几天,我也曾思索过类似的问题。朱浬学姊外表上看起来虽然满不在乎,但内心依旧背负着不少阴影。如果我能稍微帮上她的忙——
话说回来,真日和那家伙好像也是一年级吧?
「这样吧,真日和,我再加上这次考试范围的全部笔记——虽然是拷贝的——你愿意吗?
「考试……你是指下礼拜的期中考吗?
真日和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我默默地点着头。看他那种不甚感兴趣的反应,这招想必没用吧。但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
「——好吧,就这么决定!」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说道。
「真、真的吗?
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啊。没想到这种条件竟然让对方折服了?
我记得真日和的确是留级过一次的一年级生。对于考试的态度想必比我还戒慎恐惧吧。既然他本人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
「哎——那就谢啰。我自己的右手我自己会想办法——至于智春嘛。」
「我……我也有事?
朱浬学姊对我露出甜蜜的微笑,这让我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且慢,我可是四肢无力的病人啊,难道又要我上天下海?
「你先想办法退烧再说。只要你退烧就可以让操绪复活。只要操绪复活机巧魔神也能再度被召唤——这种简单的道理你懂吧?
「呃……懂是懂,但哪有在卅分钟内退烧的方法呢?
离昨天我因发烧而昏倒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我的感冒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的迹象。没躺着好好休息、到处乱跑当然是主因之一。
如果去医院打针或吊点滴的话应该能获得些许改善吧。但再怎么说,卅分钟也太赶了。早知如此,当初一生病就应该赶快去给医生诊治。现在后悔太迟了,明天一大早就乖乖去医院报到吧——如果我还看得见明天早上的太阳的话。
「——方法……有。」
正好将茶端来的嵩月冷不防回了一句。
我紧张兮兮地抬头看着她。突然加入讨论的她怎么会冒出这种答案。
呃,请你们两位先等一下。我是不清楚你跟朱浬学姊的身体构造,但我可是脆弱的普通人啊。太激烈的治疗方式会把我玩死喔?
「啊……放心……夏目同学的哥哥以前也利用过。」
嵩月以不太能让我放心的口气补充道。
我就好像吃到了什么苦涩的食物般陷入沉默。既然她都这么强调了,或许真有什么妙方吧。只不过不安的阴影依旧难以从我心头上挥去,毕竟跟老哥扯上关系的事通常都没好下场。
「那,小奏——智春那边就交给你负责了。」
朱浬擅自为我做出决定。都不需要问过我本人吗?
「啊……好的。」
嵩月似乎颇为开心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没办法说出「我不相信你们,我不想去」之类的话了。
距离瑶的约定时间已经剩不到卅分钟。朱浬学姊匆匆站起身,似乎是去找潮泉老人商量。这时真日和藉机凑近我。
「放心,人类可没那么简单被玩死咧。」
「……」
这也叫安慰吗?我心想,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老人的小木屋位置看过去,潮泉家的能乐堂刚好在山的另一边。这栋庞然大物是以。歇山顶的方式而建,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在苍翠的庭院簇拥下,能乐堂散发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气息。(译注:中国古建筑屋顶样式之一,后来也传人日本。)
穿过梢远的步廊后,则可以发现另一座小而精致的木造建筑。那就是嵩月独自借住、过去曾是能乐堂茶室的一轩小屋了。
我们乘着真日和的风兽降落至能乐堂前,这时在嵩月的小屋前已经有一名貌似大学生年纪的女性在等着。我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她就是老人的另外一个孙女——也是嵩月的表姊。
上次看到她是一袭朴素的牛仔裤与薄羊毛衫,这次她却换上类似医生那种白色外衣,前额浏海也用夹子固定住。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整体印象与先前判若两人。
「——晚安,律都姊。」
朱浬学姊率先对那位白衣大姊致意。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学姊主动向其他人低头。那位大姊见了学姊的右手后立刻扬起眉尾。
「坏得真严重,等下我就帮你修好。」
语气就好像在斥责弄坏玩具的小朋友一样。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朱浬学姊吐吐舌头,同时还耸耸肩。虽说她的身高比这位娇小姊姊要多出廿公分左右,但方才的模样却像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妹。她的这种姿态让我不禁回忆起前几天朝夕相处的紫浬。
不过,能将朱浬学姊的手臂修复——嵩月的表姊又是什么来头?
「我看,还是先从那两人开始治疗吧。」
「嗯,爷爷已经对我提过了——小奏,请你把智春先生带过来。」
律都姊潇洒地将白衣下摆一翻,转身走入表妹住的小屋。
她的姿态尽管优雅,却充满着令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我与嵩月都乖乖依言跟了进去。对方等下要进行的工作该不会就是帮我退烧吧?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正牌医生啊。
「……」
话说回来,我记得律都姊好像跟老哥认识。一想起这点我心中便涌现强烈的不安。老哥从我小时候开始没事时便让我喝他调配的奇怪药水,或足以人体实验为由乱插我身上的穴道等,总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啊……放心……律都是很严谨的人。」
嵩月见了我的苦恼表情似乎很担心,于是便主动安慰我。很严谨——这种形容方式也太模棱两可了吧。不过既然是朱浬学姊拜托的对象,应该多少可以信赖吧?
「啊……」
来到小屋入口处的混凝土地面时,嵩月突然一个没踩稳倒了下去。大概是贫血造成的头晕吧。我赶紧冲上去撑住她,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开始头昏眼花起来。对喔,我忘了自己也是处于发烧未退的状态。
「好痛……」
我与嵩月双双倒了下去。后脑杓正好撞上坚硬的混凝土地板,害我差点就失去了意识。嵩月的头发自卜方散落在仰卧的我身上,一阵甘美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其实一点也不重,我只感觉嵩月那柔软的身躯已完全交付给我,让我连动也不想动了。
「对不起……」
嵩月语气轻柔地喃喃说着。不,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啦,只是你最好还是赶快爬起来,不然我一定会产生邪念的。
然而,嵩月却没有半点想起身的意思。她那对丰满的胸部似乎愈来愈紧贴向我的身体,难道是她主动抓着我不放的缘故吗?我不禁这么疑惑。这时,她的吐息突然像哭泣般出现了不稳的颤抖。
「对……不起……我,明明约定好……」
「咦?
我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嵩月跟这次的一连串事件根本无关,只不过是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之一罢了。当然,我之所以会感冒也不需要她副半点责任。
「对不起……说好要代替操绪保护夏目同学……结果……我……」
「啊……」
事情的头尾终于在我脑内连成一线了。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恢复冷静。察觉出幕后真相的惊愕与焦躁让我不自觉咬着嘴唇。
「嵩月……嵩月之所以要潜入我家地下室,该不会就是因为……」
我已经想起来了。当初嵩月因为害怕我一直召唤机巧魔神,所以曾好几度警告我召唤的后果。她还说过,为了不让我继续依赖机巧魔神,愿意代替操绪保护我的安全。
她一直没忘记当时的约定。
所以她才会潜入鸣樱邸的地下空间,并藉此察觉真日和的使魔已经悄悄接近我。她一个人独自守着说好要保护我的约定,但身为当事人的我却一直忘却这点,而即便如此……
「——我明白这种心情,不过光凭小奏自己也很难办到吧。」
律都姊蹲在倒地不起的我俩头边如此安慰道。
没错没错——我跟着附和。表姊这番话很有道理,这根本不是嵩月该负责的。即使真的要道歉也是我——
「没有契约者的恶魔根本无法与已经长大为成体的使魔对抗。如果你是直丫心想保护智春,就赶快把他推倒、交换契约吧——」
我无言地仰望着这位口无遮拦的表姊。话不是这样说的吧?让人听了简直忍不住要摇头。然而,嵩月本人的模样却好像十分受用。
「啊……」
拜托,别摆出那种感动的表情行吗?可恶,果然是那个漩涡老头的血统,这位表姊的脑袋也不太正常。
「……那也不见得咧。」
这时,真日和蹲在我与嵩月的脚边喃喃插话道。
我勉强爬起身、望着那家伙。话说回来,既然他拥有使魔,就代表一定也有个跟他订定契约的恶魔对象吧。我记得好像姓风斋什么的。
「契约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真的要实行可没那么容易咧——」
真日和的口气非常凝重,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这种不寻常的严肃口吻让我不禁皱起眉头。为何他要突然感叹起来?跟他订定契约的恶魔我一直没看见,该不会跟他的态度有什么关联吧——而就在此时……
「你在废话什么啊,」
「好痛!
朱浬学姊用力捶了真日和一下。只见他痛苦地按着头顶、趴了下去。
「这不快滚过来帮我的忙。不想领钱啦——」
「你也犯不着打人吧……」
然后真日和就被朱浬学姊以蛮力拖出庭院。从空中翩翩降落的风兽再度驼着那两人消失在夜空的幽暗中。


「来……我们也快点开始吧。小奏,请你帮忙铺床。」

表姊将毛毯扔向再度步入小屋的我们。这种时候在房间铺床究竟要玩什么把戏?况且这还是同班女同学平常睡觉的地方,一想到这里我就紧张万分。
「再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工了,你们先暖暖身子吧。」
表姊抛下这番话便独自返回厨房。她好像在煮什么东西,我可以闻到类似草药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飘荡在室内的这种诡异臭味还真是言语难以形容啊。
我原本天真的期待一下子被击碎了。也罢,治病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我披着毛毯倚在墙边。
「——!」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又突然扑通地紧紧揪了一下,让我感到痛苦难耐。
「——来了。」
我边咕哝边拉开纸窗。
透过嵩月的小屋窗口可以清楚环顾能乐堂前的景象。
这是一座为了方便在庭院散步而铺设有白色碎石子的广场。月光淡淡地照亮了美丽的能乐堂主建物。
一名少女从生长得绿意盎然的树丛间现身。
她的套装上衣胸口绣着有GD字样的徽章。只要与这位如美男子般帅气的冷静少女——雪原瑶接近,我的心脏就会立刻发出惊人的鼓动。
那并非什么负面的情绪,但却会让我呼吸急促、胸口闷重。此外,我也无法轻易将视线从她身上栘开。嵩月在旁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我却没胆正眼注视嵩月。怪了,这种令我无地自容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你躲在哪里?快出来吧,黑崎朱浬。」
瑶缓缓扫过庭院一圈后才这么说道。她就好像足专门反串男角色的女演员一样,以爽朗的女低音震撼着我的胸膛。
此时,瑶的背后短暂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射影体轮廓。
上次我因为对方是长发所以没留意到,但这次我可是看得非常清楚。这位射影体长得很像一我认识的某个人——其实就是朱浬学姊嘛。


缠身于瑶的幽灵少女有着与朱浬学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你再不出来,在下就要朗诵这封信啰——」
瑶露出促狭的一笑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张便笺。那是张充满了少女梦幻气息的可爱信纸,跟瑶的形象完全不相称。
等她确定朱浬学姊真的没有现身后,这才打开原本摺叠起来的信纸滔滔朗读着。
「——『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姊姊吗?从开学典礼那天首度与你邂逅以来——』」
砰——闷重的枪声突然响起。只见瑶以轻巧的动作闪过朝自己飞来的子弹,但原先在她手中的那张信纸已经被霰弹打碎一半了。
「瑶,」
朱浬学姊从能乐堂的柱子后跳了出来,同时尖锐地大喊着。内藏的武器从她左臂突出一截枪口,里头还冒出了淡淡的硝烟。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中学时代收到的信现在还特地拿出来——!」
朱浬学姊满脸通红地大骂着。
我与嵩月隔着窗子,表情呆滞地望着眼前这超乎想像的发展。
仔细想想,瑶所用来与学姊交易的「人质」,其实就是刚才她手中的信纸吧。从学姊对此产生的反应判断,信应该是当年她自己写的。
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姊姊吗……
「上女校的时候,在下没事就会收到女生寄来的情书。」
瑶一边玩弄手中的碎纸片一边说道。是啊,以你的长相确实很有可能。
「不过,这里面还是你们这对双胞胎写得最有趣。现在回头读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这里还有很多——」
瑶从口袋取出五彩缤纷的一叠信纸,就好像在玩扑克牌的抽乌龟一样展开成扇形。我看那最少也有十封吧。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性格.」
朱浬学姊再度大喊。她以左手的霰弹枪连续开火。那可不是平常使用的橡胶弹,而是一发发的实弹,摆明了想置对方于死地。
瑶并没有闪躲这一波的攻击,只是将双手插入口袋,毫无防备地伫立着。
但就在同时,她脚底下的地面突然进出银光。
银光从瑶的影子突出地表后,便对准她面前的空间一扫而过。
朱浬学姊射出的霰弹不知何时消失了。子弹并没有贯穿瑶的身体,而是直接被肉眼看不见的裂缝所吞噬、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
「唔……」
朱浬学姊的脸色出现些许动摇,我的心脏则持续激昂地跳动着。
「太难看了,朱浬。」
瑶静静地摇着头。学姊也收起方才的狼狈、面无表情地反瞪回去。
「——你的身体是移植了机巧魔神的零件才能继续活动吧。以自身为副葬处女、机巧魔神的人柱,驱动自身的机巧魔神零件……想出这种构造的家伙简直是天才,太了不起了。既然是好不容易捡回的性命,为什么不心满意足地好好珍惜、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呢?
瑶将手中那叠纸收好并递往朱浬学姊的方向。
「在下把这些信还给你,你拿安定装置来换吧。只要你乖乖同意这笔交易就不必与GD为敌了——当然也包括我的射影体。」
「——该讨饶的人是你才对吧,瑶。」
朱浬学姊以强势的口吻反驳。瑶听了则不可思议地侧着脑袋。
「没通过洛高学生会就直接使用武力,这对GD来说也算是越权行为吧?学生联盟的本部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吗?
「在下并没有违逆本部的宗旨。」
瑶露出苦笑,但反应似乎很冷淡。
「防止黑科学扩散本来就是盟主的意志。老实说,在下对安定装置这种没有用的扩充功能(plug-in)丝毫不威兴趣,也实在无法理解你对它如此执着的理由。难道你真的那么想与紫浬重逢?
「我——」
「这样真的很难看,朱浬——没想到你还念念不忘。就在飞机失事的那天,紫浬决定守护的对象并不是你,而是在下啊。朱浬,你已经被她抛弃了。」
「闭嘴,」
朱浬学姊全身进发出蓝白色的火花。只见她张开双肩与腿部的弹荚,二话不说便将里头设置的飞弹一门气全部发射。结果又是这样吗——我不由得捣住眼睛,要是这场交易能平安结束就好了。
「像你这种连我跟紫浬都无法分辨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说刚才那些话——!」
从朱浬学姊身上射出的飞弹纷纷自空中朝瑶俯冲。
但瑶却以冷静的表情一动也不动,只是咋舌并睥睨着朱浬学姊。
她终于拨起浏海,以凛然的声音大喊。
「白眼——拔刀!」
她脚底下被月光投射的影子突然变质。那是一种比漆黑夜晚的幽暗更深邃、更虚无的颜色。
一只巨大的手臂撑开她纤细的影子从地底窜了出来。尺寸惊人的机械人偶手臂还被闪烁着银光的铠甲所包覆。
到了这一刻我才总算理解。
我与瑶首度相会后产生了类似怀念的情感,甚至还一度误以为白己对她一见钟情。其实都错了,那并不是她本人对我造成的影响。
而是机巧魔神的一种共鸣。
被封印在我影子中的《黑铁》对瑶的机巧魔神产生了反应,并进而放出宛如怀念的情绪。
至于《黑铁》为何对佐伯哥的《翡翠》以及沉在土琵湖下的《蓝铜》都没有相似的共鸣呢?原因我现在也明白了。
瑶的影子里浮现了一架以机械驱动的银色恶魔。
魔神手持巨大的剑,其姿态就好比《黑铁》在照镜子,两者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
「白银——!」
瑶优美的声音在被月色照亮的夜晚庭院中回荡着。
银色魔神持续挥舞右手中的大剑。剑刀被魔方阵缠绕的那把银色武器在空无一物的上方划出如彩虹般的轨迹。
朱浬学姊射出的飞弹一接触那没有厚度可言的银色平面便瞬间消失,简直就像被什么神秘的物质吸收了一样。刚才的霰弹也是如此。那把剑似乎具有能在空间中切出裂缝的能力。
「斩断空间的能力……那就是雪原小姐的机巧魔神……」
我以嘶哑的声音感佩道。
朱浬学姊已经将剩下的飞弹全射光了,只可惜,那些武器最后都喂给了《白银》所切出的空间口中。
机巧魔神是一种人类偷学恶魔的睿智后才得以打造出的兵器,因此,其性能远远超乎人类原本的科技水准,就算拥有超人之力的朱浬学姊也无法抗衡。
「——嵩月,我该怎么办?
无法宣泄的焦躁让我不自觉开始逼问默默无语的嵩月。既然战斗都已经展开,现在才准备治疗搞不好根本是徒劳无功。
银色魔神的力量实在是太惊人了,这么发展下去朱浬学姊打输的可能性非常大。除了她手中的神秘手提箱会被抢走外,就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再等一下——请再等一下,律都的药就快好了。」
「药……」
嵩月所说的退烧方式,其实就是透过表姊调配的退烧药?
如果真是那么神效的话,透过静脉注射等方式应该可以暂时镇住高烧吧。只要能让操绪复活,就算自己多少受点皮肉之痛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我正下定如此悲壮的决心时,朱浬学姊的战斗依然尚未结束。
「乖乖把安定装置交出来吧,朱浬,」
瑶以隐含着怒气的声音喊着。
「你的右手已经无法使用魔神之力了——还是不要与在下及联盟为敌吧,」
「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自恋狂一个。出来吧,真日和!
「——什么……」
在朱浬学姊的号令下狂风顿时卷起,带着飞沙走石朝瑶袭来;真日和的风兽终于开始发威了。
啐——瑶咋舌一声后立刻叫回机巧魔神。只见《白银》将主人挡在背后,利用宛如铜墙铁壁的空间裂缝防御风兽的奇袭。
朱浬学姊也藉机冲了出去,并从茂密的树丛中拖出新的武器。那是一挺炮管比她身高还乡出一倍的巨大武器,一般都是用在军队的壕沟战。
「护法榴弹炮——你从哪弄来那玩意儿……」
瑶这时也不免被吓了一跳。朱浬学姊吊着嘴角露出微笑,然后又大吼。
「发射——!」
「唔。」
对手忍不住咬着嘴唇呻吟一声。《白银》则为了筑起屏障再度挥动大剑。
那架机巧魔神的巨大身躯匆然摇晃了一下,原来是被趁机偷袭的狂风给横扫了。真日和的使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毫不迟疑便施展出风击。
「可恶的巡礼者商联合——你这个叛徒,」
朱浬学姊的大炮对准了不停咒骂的瑶疯狂射击。经黑科学强化过的炮弹引发了惊人的爆炸威力。
「什么叫叛徒啊,是你先解雇我的咧。」
真日和躲在自己的使魔背后反驳道。
然而,他的说话声已完全被炮弹射击以及爆炸声所掩盖。朱浬学姊似乎打上了瘾,一口气将手中的所有炮弹射个精光。
「真日和,再来!
把已经没有弹药的榴弹炮扔开后,朱浬学姊再度大吼。
风兽此刻已化身为快递员,不停为朱浬学姊搬来巨大兵器。那些玩意儿都是使魔在真日和的命令下,从位于鸣樱邸地底的科学社仓库翻箱倒柜搬来的。
背负在背上的巨大火箭筒,以及分别安装于双臂的两门六连装机关炮,此外甚至还有装设于双腿的额外飞弹荚——当朱浬将上述玩意全部扛上身后,俨然变成了一只浑身充满破坏力的怪物。
「发射——!」
惊天动地的爆炸压力就如同地震般不断冲击小屋的墙壁。原本美不胜收的庭院已被熊熊烈火包围,地面还出现宛如月球表面的坑洞,这种画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即便如此,朱浬学姊的攻击也没有丝毫放松。空弹荚就像豪雨般从她身上吐出,准星则一直朝着在烈火中摇曳的机巧魔神身影完全没移动过。
「啊……啊……」
嵩月脸色铁青地喃喃自语着。我也觉得这样太夸张了。不要说血肉之躯的瑶了,就连被封印在《白银》里的副葬处女也会被波及吧——然而。
「不行……赶陕逃,朱浬学姊……」
我按住胸口痛苦地呻吟着,心脏的疼痛又开始了。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甚至造成久久无法消失的耳鸣。我很清楚那个暂时被火焰吞噬的银色身影,如今正慢慢放亮绿色的瞳孔。
『从比幽暗更无底的深渊中——』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中,唯有那个平静的咏唱声依旧清清楚楚地打在我的耳膜上。
只听见如同在演奏圣歌般的美妙咏唱混杂着齿轮不停转动时所发出的刺耳回响。我扯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对屋外狂吼。
「快逃……朱浬!
『——由剑制裁科学之幻影,』
火焰中出现了明显闪烁的银光。
光芒就如同一把巨大的剑,不顾一切地朝四面八方飞散,并劈开所有碰触到的事物。
察觉到自身危险的风兽发出「叽」一声的低沉悲鸣,随后便立刻抓起真日和逃往空中。使魔那原本通透美丽的毛皮,如今已被喷出的鲜血染成了赤红。
「——薇薇安……」
真日和发出狼狈的惊呼声。薇薇安的巨大身躯坠地后又弹了几下。看来《白银》的刀刃根本就无视风兽制造的障蔽,直接劈开了真日和的使魔。
「呀啊……」
朱浬学姊也几乎是同时发出惨队。
刚才她用来扫射的机关炮已经从中被劈成两截。出现裂缝的飞弹荚也不时发出小型的自爆而四处乱飞。
朱浬学姊因此而受伤的腿部冒出了火花。只见她摔倒于地,以难以置信的模样睁大鲜红的眼睛。
在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爆炸烟雾后方,银色的魔神终于威风凛凛地现身了。
朱浬学姊的眼角再度出现类似绝望的神情。
机巧魔神几乎毫无损伤。虽说机体表面是沾上了一些尘土,但离遭受打击还远得很呢。朱浬学姐与真日和并非力有未逮,而是对手这架银色机巧魔神的性能实在强得过于异常。
于《白银》背后出现的瑶当然也毫发无伤。
只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没有先前那么轻松写意了。
她似乎忘了朱浬学姊的存在,迳自缓缓地环顾四周。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掉落于地面的那只银色手提箱上。
朱浬学姊倏地抬起头并将手迅速伸向箱子,然后又以双手紧紧抱住。
瑶不再开口了,只是面无表情地俯瞰对手。
「唔……」
嵩月低沉地发出代表下定决心的一声后,立刻站起身以手攀着窗缘,似乎想冲出去解救朱浬学姊。
「嵩月,不可以去!
我紧搂着她那纤细的腰肢,使劲将她留在原地。如今她的体力根本不足以与机巧魔神战斗。不,就算她拥有百分之百的体力也打不赢那架银色的魔神。毕竟这次的敌人根本是完全不同等级。
「让我去!
嵩月大喊道,并试图甩开我的手。
「不行,不准去!
「不,让我去!不然的话——」
「——停!
律都姊大喝一声打断我们的争执,我与嵩月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她手上拿着一只貌似捣药钵的陶器,以有点吓人的表情瞪着我们。脑袋被顺势敲了一下的嵩月不解地抬头望着表姊。
「你们这两个高中生不要以那种容易被误解的词汇吵架行吗?要多注意自己的行为喔?
「不……呃,我们刚才完全没那个意思……」
我慌慌张张地摇头否认,完全听不懂的嵩月则好像更迷惘了。
接着,律都姊改以微笑的表情对我们说。
「药已经准备好啰,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啊。」
终于——我叹了一口气。现在注射特效药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不过除了律都姊的药以外,我也没有其他能尝试的方法了。
「那么……就麻烦你快点。」
我边说边卷起衬衫的袖子。律都姊见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啊,不是用注射的喔,你可以不必卷袖子。相反地,我要请你趴在棉被上。」
听到不是用注射这番话后,我的热情立刻冷却下来。不管是锭剂、粉末,或药水……只要是用口服的都必须等人体彻底吸收后才能发生疗效,这么一来铁定赶不上战斗。
或者说,她所准备的是以黑科学制造的奇特魔法药?唔,那样的话我应该也不敢吃吧。
「这种退烧药比市面上的成药要好太多了——大概只要五分钟就能降低体温。」
律都姊得意地微微挺起胸膛。等一下,五分钟就可以治好发烧?这种药会不会太强烈了啊?
「请、请问……会不会产生副作用之类的……」
「咦?关于这点你不必担心。这种特效药其实比较接近中药,只要不过敏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中药……」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既然有这种技术,何不赶快申请专利、大捞一笔哩?还是说潮泉家的庞大资产本来就是靠这种药赚来的?
既然药效神速又没有副作用,那我还等什么?即使药很苦、很臭应该也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吧?
「咦……可是,吃药为什么要趴在棉被上哩?
或许我应该早点察觉出这点才对。只见律都姊颇为开心地笑着摇摇头。
「你趴下就对了,这种药也不是用吃的。」
「不是用吃的……那是用涂的啰?
话说回来,我好像听说过只要让腋下保持凉爽就能退烧之类的小偏方。嗯,一定是这样没错。然而律都姊却出乎我意料地再度摇摇头。
「那,是用贴的治疗法啰……」
「也不对。其实就是单纯的肛门栓剂啦。从直肠直接吸收药效最迅速了。」
「肛门……」
我望着律都姊手中的捣药钵无言了。
那里头装了一条与北约制式步枪弹形状类似的流线型肛门栓剂。我突然在脑海内想像着包装上注明有「超粗」二个字的油性签字笔,真是莫名奇妙。
等等,所谓的肛门栓剂,就是要从后面的洞插入体内吧?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不管怎么逼我我都不可能使用那种药。话说回来,这种超大的玩意儿本来就塞不进去吧!
「听、听说我老哥也用过这玩意儿……是真的吗?
「你说直贵?怎么可能?
律都姊轻松地大笑道。
「用过这种药的人是我爷爷啦。直贵只是利用网路购物帮忙买需要的药草而已。幸好家里还有些去年冬天没用完的材料。」
我以哀怨、憎恨的眼神瞪着嵩月。都是因为她那无可救药的说明能力,才会让我产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然而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更恐怖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嵩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戴上了手套。那是以薄橡胶材质制成、也就是医师用来开刀的那种半透明款式——突然戴上这种东西,你究竟想做什么?
「且、且慢啊——!」
我大喊一声后便试图冲出房间。如果不快离开这里,待会儿一定会出现非常恐怖的画面。
但就在我通过律都姊的身边时,手腕冷不防地被对方揪住了。
「喝!」
被摸了一下吗——正当我还在如此庆聿时,身体已浑然不觉地腾空而起,翻了半圈后才狠狠摔在棉被上。
我完全搞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招好像是合气道的招式吧?
仔细想想,嵩月的这位表姊也绝非如外表乍看下那么普通。如果光是比较单纯的武术,搞不好她比嵩月还更能打也说不定。
我被摔了这一记后神志尚未完全恢复清醒,但律都姊已趁机将我的长裤连同内裤一起扒下来。接着又以背剪双手的方式完全锁死了我的行动。
「——那,小奏,接下来就拜托你啰。」
拜托她——你究竟想让嵩月做什么啊……
「放心吧,一开始可能有点痛,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轻松一点。」
律都姊凑近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不,就算你用这种甜蜜的口气我也不想习惯这种事。
「请放心。」
嵩月一脸认真地这么表示,然后就像握着手术刀的外科医生般以慎重的动作将栓剂拈起,绕到无法动弹的我背后。被架在断头台上的死刑犯应该就类似我这种感觉吧。她刚才说放心……放心什么鬼啊?
「因为——我是健康股长。」
我听了不禁瞠目结舌地停止挣扎。嵩月见机不可失,立刻以精密而迅速的手法展开治疗作业。我只感觉到她那冰冷而纤细的手指,以及又硬又尖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脱力地发出惨叫。
之后根据律都姊的说法,当时那种叫声简直不输给可爱的女孩子呢!
能乐堂的周围被如同浓雾般的白烟所覆盖。这是为了从《白银》的追击下逃脱,朱浬学姊四处所洒下烟雾弹所致。瑶此刻就像只猎犬似地在烟雾中追逐学姊消失无踪的身影。
「你真不死心啊——在下承认你的努力,不过努力也是没用的。」
瑶冷漠地吐了口气。
她将《白银》召唤出来后已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但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焦躁。
机巧魔神虽是人工产物,但也属于恶魔的一种。操演者为了控制机巧魔神必须付出相当可观的精神力。性能愈好的机巧魔神就代表其身为恶魔的本能愈强,相同地,控制起来也更为困难。然而,瑶却能以完全操挫的形式持续对《白银》发号施令。
「想拖延时间也没用。GD究竟有多恐怖你应该非常清楚才对吧?
瑶淡淡地吐出这番话。我可以理解中学时代的朱浬学姊为何会送情书给她;瑶刚才那副模样简直比大部分的男偶像都还要来得更帅气。
然而,她的冷酷程度也不是普通男性所能匹敌的。
「——白银,」
她呼唤自己的机巧魔神。银色的魔神立刻高举手中之剑,并以鲜明的魔方阵包覆武器。
重重挥下的银色轨迹劈开了空无一物的空间。
随后,风便无声无息地吹了起来。原本沉淀的空气开始形成漩涡,风势还有逐渐增强的倾向。
同时,朱浬抛出的烟雾弹白烟也渐渐变淡了。原来是因为《白银》制造的空间裂缝正将周围的空气吸入所致。
烟雾粒子被吞入不知位于何方的另一个空间并彻底被抹除。
等到白烟完全消散,只见能乐堂前伫立了一名伤痕累累的黑衣少女。
「总算……到此为止吧。」
瑶的双唇轻轻绽放笑容。
那是一张完美到极致的美少年笑脸,但朱浬学姊看了却报以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所有武器都用完的她手中只剩下那只银色的金属箱子。随后,学姊便将手提箱随手扔了出去。
落点就刚好在瑶与她的中间。
箱子在白色碎石上转了几圈,发出干裂的声响。
「朱浬,你终于放弃了吗?
瑶也对学姊回敬嘲讽的笑容并摇摇头。然后她便向箱子跨出一步。
手提银色大剑的机巧魔神则缓缓朝手提箱伸出手臂。
「你应该很清楚了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完全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朱浬学姊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她在注视瑶的同时唇边也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最后,微笑甚至变成了心满意足的开怀笑容。
瑶因为觉得不对劲而停下了脚步……
就在她的面前,一名少女的身影突然像自空中溶解出来般地缓缓浮现。
少女的脚尖微微自地面浮起。透过少女那略显发亮的半透明身体还能看见她背后的景致。
她那颜色淡薄的发丝在空中飘舞着。最后少女露出朝气蓬勃的笑容,以充满坚强意志光芒的眸子盯着瑶。
『——什么没用的努力、自我感觉良好,那都是你的偏见吧?
「你是……!?」
瑶的眼神终于首度出现动摇的迹象。
就好像抓准了她松懈的空档一样,强烈的光芒突然照亮了能乐堂前方的广场。
光线的真正来源是火焰,也就是嵩月的炎舞。她将仅存的一点体力努力化为舞蹈。藉此制造出的无数颗火球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嵩月的火焰主要是从我的背后向前投射。
如此一来,我那被拖长的影子便能在夜色下从地面一路延伸至朱浬学姊扔出的手提箱掉落处。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原先飘浮于瑶面前的操绪一眨眼便消失了,在留下咏唱声后融入我的影子中。
「原来那就是夏目智春的射影体……怎么会突然……」
瑶丝毫不掩饰讶异地叫苦着,但如今才出现这种反应也太迟了。
我的影子化为了通往异世界的虚无幽暗,以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臂穿越这条充满虚无之色的道路伸出地表。手臂的主人正是久违的漆黑机巧魔神——
漆黑魔神的拳头紧握着浓缩过的幽暗,在那只巨大手臂上还缠绕着七块不停旋转的耀眼魔方阵。
「不妙……那家伙的目标是——白银!」
瑶大喊一声,银色的魔神立即发出咆哮、挥下手中之剑。
只不过已经太迟了。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完全实体化的漆黑魔神将以浓密幽暗包覆的铁拳重重捶下。
漆黑的拳击——透过七块魔方阵加速的重力球亦随着拳头的指引朝目标飞了过去。
张开双手、呆立不动的银色魔神立刻被击飞,同时,脚底下的银色手提箱也落入了我方之手。
但瑶的《白银》也不甘示弱地几乎同时发出斩击。能劈开空间的「银之剑击」与《黑铁》的重力球就这么展开正面对决——
「唔哇!」
「啐,」
两架机巧魔神的攻击相互千扰对方,使得攻击路线产生了偏差并造成预期外的破坏;重力球砸向了《白银》面前的地表,斩击则劈向了《黑铁》已经伸手抓住的神秘手提箱。
「白银……」
瑶极为不快地低声叫苦着。
银色魔神因为立足点遭重力球压垮而失去了重心。
拥有压倒性破坏力的《白银》在这种逐渐被埋入地面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放手进行攻击。已经变得非常不稳的岩层如果又受到空间切断的刺激,只会招致又一波土石崩解的危险而已。
至于我们科学社所担心的,则是那只神秘箱子的损毁情形。
从空中冒出的空间断层已经吞噬了箱子的提把部分。
箱子的上端也在出现不可思议的平滑劫面后消失了。
当固定用的螺丝被吞没后,毫无阻碍的手提箱上盖就像弹簧般自动用力打开,将收纳在里头的零件吐了出去——原来那是一根大小与手电筒近似的金属管。
零件的上下两侧「喀锵喀锵」地伸出了金属制的端子,就好像在引诱哪架机巧魔神把它装进去一样。我猜那就是所谓的安定装置——也是朱浬学姊说的扩充功能用附属零件。
不过,被切开的空间断层还没有完全封闭。
失去内容物的手提箱上盖在一瞬间就被肉眼看不见的裂痕给吞没了。接着,箱子的其余残骸也步上前者的后尘。至于摔出手提箱的管状扩充零件则不停于地面滚动,逐渐朝空间断层的方向逼近。
「——黑铁,快把它捡起来,」
我如此大声下令道,本来还以为这么做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机巧魔神的反应果然相当迅速。无数颗齿轮边发出低鸣边促使机体回转,巨大的手臂也伴随着宛如弹奏琴弦般的音色向目标伸出。《黑铁》在做出以如此庞大身躯实在难以想像的灵巧动作后,将扩充零件牢牢抓在手中。
但朱浬学姊也是在同时发出惊呼:
「不行啊,智春!不能让机巧魔神碰那个——」
「……耶?
《黑铁》不理会愕然的我,只是直直盯着从地面抓起的扩充零件。
将安定装置举至眼睛的高度后,漆黑魔神那铠甲状的脸部外壳突然「啪喀」一声弹开——
咻——零件迅雷不及掩耳地被《黑铁》放人体内。
接着漆黑魔神又若无其事地关闭装甲,做出好像在咀嚼食物的动作。
我无能为力地看完这整段过程……
?
「啊……啊啊……」
朱浬学姊一边发出软弱的感叹声一边瘫坐在地上。
嵩月则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处。
仿佛能让时间暂停的沉默笼罩着现场每个人。大家都愣愣地被定格在月光下。
已经完成任务的《黑铁》缓缓地沉入我的影子里。仔细一瞧,瑶也将自己的机巧魔神收回去了,并将双腿放在被压垮的地表边缘坐着。
不知何时再度现身的操绪在我身旁轻飘飘地浮动。我仰望她那双充满笑意的熟悉眼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她太得意所以我不愿说出口,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回来的那种感觉跟开心或幸福虽说不尽相同,不过就像仰望浮在夜空中的月儿一样,总觉得没什么比这更能让我心平气和了——总之,这事就姑且这么看待吧。也就是说……
还是有操绪在身边比较好。
「……不小心吃下去了耶。」
操绪以事不关己的口吻对我说。
是啊——我如此喃喃回答。朱浬学姊依旧俯卧在地上,像个被欺负的孩子般不停唉声叹气。我可以体会她的感受。结果安定装置还是被《黑铁》吞进肚子里了,这下子恐怕很难再挖出来吧。
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呢——我不禁疑惑地望着瑶。
她虽然也没达成回收安定装置的目的,但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生气。这么一来反而更让我好奇了。

「——告辞。」
瑶擅自如此宣示后便随即站起身、拍了拍沾染在衣服上的尘土。
唔——操绪立刻摆出随时能应战的态势。交替望着这样的操绪以及满脸无奈的我,瑶不知为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接着又以帅气的模样笑道:
「夏目同学,你好好加油吧——」
她说什么——操绪讶异地眨着眼睛,我则愣愣地目送雪原瑶离去。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本帖最后由 临风且吟 于 2010-4-2 20:16 编辑


终章
本来以为已经倒卧在血泊中的真日和及其使魔,如今却突然重返我们面前。
「——打完了吗?哎,这回差点就送命咧。」
他眯着下垂眼如此抱怨,并以毛巾擦拭身上的血迹。刚才在远处我还以为风兽受了濒死的重伤,结果近看下才发现也不过是擦伤之类的小儿科罢了。因为这两个家伙自从落地后就一动也不动,害我还替他们担心了好久——没想到是在装死啊。
「这也不能怪我啊。用那种价码就想叫人跟GD打架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这样我可是会赔本咧。既然夏目老弟有那种厉害的机巧魔神,干嘛不一开始就召唤出来哩?」
「……我又不是因为小气才不召唤,其实我也有难言之隐啊。」
我以疲惫的声音喃喃回答。如今的我依然为屁股的异样感受所苦,操绪也因此好奇地俯瞰着我那张苦瓜脸。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幸中的大幸,那就是操绪在消失的这段时间丝毫没留下任何记忆。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过程复活,不知她会做何表情。
「事情应该算结束了吧?不过我总觉得奇怪,雪原小姐最后竟那么轻易地就撤退——」
「是啊。」
真日和用力搔着头并盯着我脚底下的影子。他的使魔发现我无意间朝真日和靠近一步后立刻发出「叽」的恐吓声,似乎是讨厌我到了极点的样子。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叫这只野兽是狗了。
「安定装置既然被黑铁吞下,GD那位大姊也失去非得拿回零件不可的理由了。毕竟GD的左手(sinistra)右手(destra)相互战斗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咧。」
「……※destra、sinistra……」 (译注:这是意大利文的右与左之意。)
这两个词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我仰头望着操绪,她果然也同样露出「不清楚」的表情摇摇头。
话说回来,真日和怎么会知道我的机巧魔神名称?记得以前佐伯哥第一次看见《黑铁》时也是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
「黑铁本来就是GD的机巧魔神咧。机巧魔神的数量并不多,尤其冠有金属名称的一共只有十架而已。GD把操纵这十架的人称为操演者,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咧。」
「咦……这种事我连听都没听过……」
就连《黑铁》也是老哥硬塞给我的。对于机巧魔神的相关知识我当然是一问三不知。
「说起来也奇怪咧,提到黑铁的操演者就会想起盟主身边的『左手』,跟刚才那个雪原瑶恰好是处于对等的立场。所以她这次才会把安定装置让出来吗——」
「真是这样……」
我以半信半疑的态度听着真日和的解说。的确,能与《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对抗者,应该唯有能扭曲空间的《黑铁》重力控制了。但以操演者来说,我跟瑶的能力就有如天渊之别,要说什么立场对等未免言过其实。
刚才是运气好靠操绪的奇袭取胜,如果跟瑶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我应该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你如果很好奇的话我可以帮你调查。包括黑铁以及GD的情报……当然,要另外收费咧。」
「耶……」
真是个钱鬼——我扭曲着嘴唇咒骂道。本来还以为他那么亲切,愿意将资讯一五一十地提供给我,结果还是在做生意嘛。
「……既然要收钱,那就免了。」
我虚脱地摇头婉拒着。倘若真的委托巡礼者商联合进行调查,真不知要怎样才能填满这个钱坑。
「是喔,那也好。如果有兴趣随时可以找我咧。」
真日和递出名片,似乎没有半点失望的模样。我因为不知道怎么推辞便将名片收了下来。
「那就先这样啰,再会——薇薇安,我们该走咧。一
真日和咧嘴露出待客用的笑容并向我道别后,便唤着自己的使魔名字。风兽将契约者驼在背上,再度刮起一阵旋风离去。
看那副摇着尾巴逐渐远离的背影,根本就是狗嘛,我心想。
接着我便将目光转回朱浬学姊。她依旧瘫坐在地上,直到察觉我的视线才露出沉静的微笑。她此刻的表情似乎略带某种天真无邪与稚嫩,我见状后霎时想到一种可能的推测。
为什么失去记忆的朱浬学姊会假冒双胞胎妹妹的身分!
如果那种大美女有一双的话,现在早就变成举世闻名的大新闻了吧——樋口曾对我这么表示过。那家伙说的其实很对,朱浬学姊确实有个双胞胎妹妹,而她妹妹也的确是个明星。
三年前遭遇空难后只有姊姊活了下来。至于行踪不明的妹妹之后才被发现已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
不过,事实真的是像上述所说的那样吗?
据说,个性独立坚强的姊姊总是照顾着爱钻牛角尖的妹妹。就算到今天,姊姊依旧努力设法救出被封印在《白银》内的妹妹。身为姊姊的朱浬学姊能存活应该算不幸中的大幸吧。从她愿意拯救柔弱的妹妹这点来看,的确是坚强又拚命的姊姊没错。
但根据樋口拿来的杂志特别报导,妹妹似乎拥有超乎常人的高明演技。
刚才朱浬学姊也批评瑶连她跟紫浬都无法分辨——
「……」
我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忘了这个推测吧。
一点证据也没有,完全是我的胡思乱想。我认识的朱浬学姊依旧是那样子,以后我一定也会继续过着被她要得团团转的生活。
不过,如果偶尔能改变一下情况呢?
没错,跟娇柔又充满可爱妹妹气息的她在一起并没什么不好,我前几天不停出现的也是这个念头啊。
「——怎么啦,智春?」
发现我一直盯着她不放后,朱浬学姊忍不住这么问。
「啊……不,没什么,只是想到有句话还没好好告诉学姊。」
在与朱浬学姊四目相交的情况下总觉得很难启齿。如今要正式将那句话说出口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朱浬学姊,欢迎你回来。」
是啊——她听了也耸耸肩,眯着眼对我露出成熟艳丽的微笑。
「——我回来了。」
『结果安定装置到底是什么呀?』
操绪以无法释怀的表情问。
对喔,其实我到最后还是没想通这点,瑶最后留下的那番话更是一个天大的谜。虽说那零件好像是给机巧魔神扩充功能用的,但《黑铁》把它吞下去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改变啊。
朱浬学姊曾猜测安定装置可能是将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体内解放的关键,但具体而言那零件是以何种原理运作,就连学姊自己也似懂非懂。
或者她其实知道,只是不愿告诉我而已?
我们一行人决定先返回嵩月住的小屋。
之后除了要为能乐堂附近的满目疮痍向老人道歉外,搞不好还得负起收拾善后的责任。但现在暂时先不想那些吧,好好休息再说。
律都姊的特效药确实让我顺利退烧了,但那并不代表体力也能在五分钟内恢复。相反地,我觉得现在的状况比塞药前更难过。高烧退去后留下的身体关节酸痛让我几乎忍不住要唉唉叫。真希望能赶快返回鸣樱邸自己的寝室,什么也不想地痛快大睡一觉。
然而操绪的精神却出奇地好,依旧死命缠着我。
『嗯……该怎么说呢?智春发烧的时候我好像一直都在睡觉,所以现在体力好得不得了耶。头脑也非常清楚,好像一点也不想阖眼哟。』
「……」
呃,拜托你饶了我吧。这次的事件实在是太刺激、紧凑了,没好好补眠或许真的会过劳死。
『可是人家还是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呀?如果智春不仔细向操绪说明的话,今晚一定不让智春闭上眼睛。』
完了完了——我陷入彻底绝望的气氛。
拜托你去问别人吧——我真的很想这么说。但朱浬学姊与嵩月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对了,话说回来……
「虽然你要我帮你说明,但我自己也有很多不明白的疑点。不如你来问问题,我来看能不能回答吧。」
『——那么智春,为什么你可以迅速退烧呢?操绪复活的时候智春为何倒在嵩月家里的棉被上呢?还有,智春之后为何一直岔开双腿走路呢?』
「咕……」
操绪连珠炮般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嵩月在旁听了也面红耳赤地垂下头。操绪见状则更感弧疑吔嘟起嘴。
「……啊,你们回来啦。智春先生,药效应该不错吧?」
在这种最糟糕的时机下,身着白衣的律都姊打开嵩月小屋的玄关门迎接我们。
律都姊的表情还是一派平稳,似乎对自家后山有飞弹射来射去的情况丝毫不在意。真不愧是那个漩涡老人的孙女。
『药?』
操绪歪着脑袋质疑我。
这时,律都姊冷不防拾起头,依序看着我、嵩月,以及朱浬学姊的脸,最后则将视线停留在于空中飘浮的操绪身上。身为普通人的律都姊,难道可以轻易察觉操绪的存在吗?随后,她果然以愉悦的表情扭动着嘴唇问道:
「……那女孩是谁啊?」
耶?
今天的教室从一大早便骚动不断。
这也是期中考的第一天。
我的高烧虽然退了,但咳嗽、流鼻水、关节与喉咙痛等诸多感冒症状依旧持续纠缠我,害一我又多请了三天假。等我察觉时,已经是不得不来学校报到的期中考第一天日程了。
当然,准备测验的工作根本就尚未完成,我只好紧紧抓住来到学校后的最后一丁点儿时间翻阅笔记本与参考书。不过或许是因为心烦气躁的缘故,念书的效率非常低落。
「喂,智春——你听说了吗?」
面对正在临时抱佛脚的我,烦死人的樋口依然不识相地主动攀谈。这家伙在考试前一刻还这么轻松,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
「我们班好像有转学生喔。」
是吗——我没好气地如此回答。相关的谣言我在步入校门后就直接从别班那听说了。据说那几个学生也是在刚好通过教职员厕所门口时无意偷听到老师们的对话。
「这事还真古怪,会在这个时间点转学的家伙一定有什么内幕吧?」
樋口以严肃的口吻喃喃推敲着。的确,现在的日期是五月中旬,开学典礼才刚过不到两个月,所以他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
虽说谣传有转学生要来,但教室内并没有摆出新的课桌椅。这点也是我对消息真实性持保留态度的主因之一。
「可是我也听说了,有人目击柱谷带着陌生的女学生从校长室一起走出来。据目击者所说,那位女同学可是丝毫不输给嵩月的大美女喔。」
樋口闪烁着期待的眼神说道。
「……我看你最好不要高兴太早。」
正当我冷淡地如此劝告对方时,樋口突然目不转睛地张大嘴。
「喂,智春,你看那到底是怎么回——」
他才说到一半,教室的入口就被打开了。现在是早晨的导师时间,原本各自围成小团体的女同学们也纷纷冲回自己的座位。大家似乎都对那个谣言很在意。
「啊……大家早啊。」
导师柱谷的表情很不自在,似乎被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气氛给震慑住了。
这位老师本来就予人软弱的印象,如今看起来更是完全不值得信赖。
他叹了好长一口气,接着才下定决心从门外踏人教室。
柱谷的后方果然跟着一名身穿洛高制服的少女。
全班同学都屏息以待,还有人不自觉发出低沉的「喔喔」惊叹声。少女露出浅浅的微笑,转头朝我们这群学生望了一眼。
立于讲台上的柱谷在黑板上振笔疾书,用力写下女学生的姓名。
「——今天要为大家介绍新转来本班的同学。」
在柱谷的催促下,女学生向前踏出一步。的确是位身材纤细的美丽少女。
她拥有几近透明的白皙肌肤、淡而又显眼的眸子。缺乏色素的头发轻飘飘地舒展于脑后。那双应该是新买的室内鞋鞋尖甚至还梢梢浮起于讲台表面。
杏紧闭双唇却用力睁大眼。佐伯妹以手撑着脸颊不知在生什么闷气。坐在我前面的嵩月则紧张地双肩发抖。
「啊……我想有部分同学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就是缠身于夏目同学的那位幽灵。」
柱谷以很不愿宣布这种事的口气勉强说明着。
我无视他的解释,继续低头阅读英语单字卡的内容。
【stabilizer】——安定装置。
那是机巧魔神的扩充功能用零件,也是或许可以解开副葬处女秘密的关键道具。原来如此,朱浬学姊的假设看来没错。雪原小姐的那句「你好好加油」所指的该不会也是这个意思吧?
转学生摇曳着无视于重力的轻柔长发,对全班同学开口致意。
『我是水无神操绪,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位在众目睽睽下清楚现身的幽灵少女,自我介绍完后还露出腼腆的一笑。
不用说,当天的考试应该是我这辈子成绩最难看的一次吧——
(图130)
后记
我家附近开了间狗咖啡厅。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店的正确名称为何(「犬咖」吗?),反正是一种可以带狗进去吃东西的店。由于我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最近在那间咖啡厅逗弄熟识的常客狗,或是与附近公园的野猫戏要已经变成我的重要娱乐之一了。
我偶尔也会在那间咖啡厅撰写机巧魔神的稿子。有一次正当我要思索新登场的使魔名字时……
「——薇薇安。」
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好叫了她的爱犬一声。喔喔!薇薇安啊。真是既贵气又优雅的好名。正当我以为那是一只头上绑了缎带的可爱小型犬并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来薇薇安是只重达六十公斤左右,走起路来稳如泰山的全黑超大型纽芬兰犬。
好大。薇薇安,你也太大只了吧,
总之,不知道跟这本书算是有关还是无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大家好我是三云,这次为各位献上的是机巧魔神⑩。虽说不知不觉就出到第三集了,但这次的写作速度并不怎么快,算普通吧。
这一集里充斥着许多病人。不管是照顾生病的人或是生病被他人照顾都不是什么好的经验,所以还是尽量避免染病或受伤比较好。但话说回来,生病的时候有人看护或探望,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太多吧。
持续躺在床上对体力其实也会造成一定的负担,不过更严重的问题应该是无聊。如果病床旁边有人陪应该算是一种幸福(至于午餐吃剩的法国面包就免了)。平常看似健壮的我这种人,只要一生病似乎就会变得特别软弱。
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作家那听说,他就是因为生病住院才首度有缘阅读(别人采病时带来的》电击文库。由于感到内容很有趣,才因此立定了写作的志向。我非常能够体会他的这种心情,其实类似的经验在我身上也发生过。
如果『机巧魔神』这部作品能让心灵受创的人读了稍稍恢复元气的话,那就是我最好的回报了。话说回来,在这寒冷的季节,您在探望身体不适而卧病的友人时,不妨也可为他带上一册,如何?
虽说我无法保证本书一定能为病人带来暖洋洋的感觉就是「……
这一集的剧情重点是放在朱浬学姊身上。
或许已经有眼尖的读者发现,从这集起文中智春对朱浬的称呼一律加上「学姊」。这是为了反映智春心中与她的距离感产生变化,所以才会更改称谓。希望您也觉得这样比较自然,而这集的故事主要也是在描述那两人的关系。
各位或许也略微察觉到了,朱浬学姊的个性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虽然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但内心好像偶尔也会被烦恼占据。在智春等人面前习惯扮演大姊姊的她,对直贵与瑶这两人又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这点确实值得玩味。但话说回来,她经常有清凉养眼的演出,或许还是比较接近美艳的大姊姊角色吧。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曾提过关于真女主角的事,其实就是指这集最后梢梢露脸的转学生。这类的角色果然都是转学生……我明白各位一定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请高抬贵手吧(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在『电击hp』杂志刊载的外传——司机巧魔神.P(Portable)』中登场的女性角色才是真女主角……)。
另外也有读者指教我,扩充功能(=extension)与外挂(plug—in)的意思并不一样,但机巧魔神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严格的区分。
总之,除了操绪的戏份会愈来愈重要外,所有公认学生会终于全部登场了,当然也提到了关于学生联盟的部分。机巧魔神的世界观至此会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后续的故事发展将会出现更庞大的格局,希望诸位读者朋友还能继续陪我走下去。那么下次再会了。
三云岳斗敬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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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你以后别再扫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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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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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平凡的人类 騎士
第三卷看完 留贴纪念 

13 年前 0 回復

玖月神威 王爵
感謝樓主分享

看完動畫之後就想看看小說,了解一下動畫被批評的原因

14 年前 0 回復

zhw861028 伯爵
剧情感觉不错的说……看到22楼回帖,发现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世界观设定很宏大,想知道智春卷大概有多少卷呢?

14 年前 0 回復

乂魔王乂 騎士
在看完動畫之後很希望可以看到原著,但一直都沒有這個機會,這次終於可以抽空看了,是一本很好看的書。

14 年前 0 回復

abekoonh 公爵
本帖最后由 abekoonh 于 2010-4-5 22:42 编辑


呃,小说里面的黑铁怎么看怎么丑啊……囧
话说这一话倒是和TV里出场人物差别不大啊
不过,“东立文库”是怎么回事?
机巧魔神不是【电击文库】的么,难道是宝岛的出版文库?

14 年前 0 回復

我是最弱的 子爵
這邊跟動畫相差比較小,差再真日和部分,其他都差不多,重點都有出來,
動畫機巧魔神的戰鬥比較好,這邊的戰鬥太簡潔了。

14 年前 0 回復

Micron 騎士
感谢啊,动画跳过的部分太多了

14 年前 0 回復

shouxin_sun 伯爵
终于开始填坑了。。填坑美啊

14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以前在看動畫的時候總覺得劇情凌亂
果然看小說就好得多了

14 年前 0 回復

q1q1gg 平民
感谢录入,这卷忆旧好精彩

14 年前 0 回復

niweiruo 騎士
3终于出现了啊~继续等待后面的

14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听说这本在日本已完结了 希望小说结局能像动画一样欢乐 ian255180 发表于 2010-4-2 19:35 '
完结。。。。哥笑而不语,现在只不过是把主角从智春转到和叶而已,只是说智春的章节完结而已
PS 我想看看新的机巧魔神玻璃珠的能力,希望13卷翻完

14 年前 0 回復

toran 勳爵
"(图130)"那个地方是不是忘了张图?

14 年前 0 回復

maifs 侯爵
第三集跟動畫比起來戰鬥內容"動畫"比較精采
大致上紫浬賣萌成功的很

14 年前 0 回復

kaim 王爵
感谢楼主大大的录入啊!台版的速度也上来了。虽然和日版起码有十本的差距的说。失忆变回紫理的学姐好萌!

14 年前 0 回復

liquewu 公爵
好快!!第二卷收了还没看呢囧所以觉得出的很快啊……啊,录入的也很快,汗

14 年前 0 回復

lu326 侯爵
东立终于肯开始填这个大坑了么,支持啊

14 年前 0 回復

971303 子爵
台版出書很快呢

14 年前 0 回復

crawd 公爵
这个坑就慢慢的填吧,先谢谢楼主分享了。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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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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