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泽真水][Sweet☆Line-甜蜜☆阵线 1 ][台/简]


本帖最后由 漆黑之牙 于 2010-4-3 22:47 编辑


Sweet☆Line-甜蜜☆阵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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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泽真水
插画;如月水
译者;吴松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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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花泽正午是个热血高中生,见到才华洋溢的人就会忍不住予以加油喝彩。某天,一名女孩搬进了他家隔壁。新秀声优新岛永远,今年十六岁。她被动画制作人——正午的姐姐强行拉来当邻居,还要正午照顾她。然而,永远个性极度怕生,还患有超重度男性恐惧症……!为了让永远在对她未来举足轻重的试音会中顺利脱颖而出,正午下定决心与她同居以矫正她的缺点,想不到……

彩页对话


「啊嗯~」
呜哇!?
真是的,舞学姐!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睡觉啦!

「给我退下!我绝不允许你们玷污伊卡利亚的精神!」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真难以置信。从新岛永远身上迸发的威严正冲击着我。我绝对没有看错,站在那儿的就是一国公主!

人物介绍


花泽正午
七原高中二年级,是个爱好麻辣食物、一见到才华洋溢的人就会忍不住予以加油打气的怪人。为了治好永远的男性恐惧症而开始与她同居,但是……

新岛永远
十六岁的天才声优。个性极度怕生,还患有超重度男性恐惧症,要是有男性靠近她半径三公尺内……!就某方面而言是个非常危险的女孩子。

山川舞
佐久间高中二年级,是个超爱cosplay的声优,浑身上下充满女人味,但有点脱线。处女座B型,喜爱动画与网路游戏。

神乐坂春香
佐久间高中一年级。生性勤奋,爱照顾人,也是和山川舞组成了双人团体的人气声优。金牛座A型,善于烹饪。

镰仓裕之助
七原高中二年级。动画御宅族,对于声优的知识与资讯收集力深不可测。在这三位女声优面前,总表现得少根筋。

Sweet☆Line
CONTENTS


序章 「不要看啦。那个,我、我会害羞……」
ACT1 邂逅时的寒暄
ACT2 高调男与木讷声优
ACT3 天才的真面目
ACT4 横冲直撞的大混蛋!
尾声 「我现在是认真地想练出浑身肌肉!」


序章 「不要看啦。那个,我、我会害羞……」

我正在四十二寸电浆电视前感到有点坐立难安。
原因如下:
第一、我该怎么形容电视上正播映的动画呢?这个嘛……荧幕上正好播放着女孩子的入浴镜头。
哎哟,先让我说完。
其实我并不会对这种画面没有抵抗力。我好歹也十七岁了,跟一般人一样会对性的相关话题感兴趣,甚至能不避讳地聊上几句,所以那种画面绝不会让我害羞什么的。
真要说起来,我也完全不觉得观赏动画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我老姐在动画公司里担任制片,更遑论我正在看的这部「BLAZE」,就是她一手打造出来的动画作品。
由于她在这一行劳心劳力,所以我对此一娱乐型态并无偏见,但也不特别感兴趣,直到最近发生了某件事……
话说回来,这部动画还真的蛮有趣的。
这并不是替老姐说话。
这部动画萃取了原作的优点,也有独自的剧情发展,让观众仍保有新鲜感。而且剧本品质、作画精度、声优阵容等等水准甚高,每一样都无可挑剔。
自从发生某件事(认识某家伙)以后,我一不小心就变得对动画相当了解了。
那么,对于动画并不特别有偏见,甚至可说有较深一层认识的我,到底在坐立难安些什么呢……
  『啊~这温泉真棒~』
  画面中的女主角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可爱,稚嫩中还带点好胜,充满强韧的生命力,实在很有特色。啊……没错,那是种能让人不禁着迷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
 『最近真的没什么机会好好放松呢……』
 女主角打了个香甜的呵欠,低声自言自语。她口齿清晰,抑扬顿挫也恰当好处,让人听得十分舒坦。
「BLAZE」这部动画在播映当时,便因为高制作水准以及三位可人的女性角色而广受好评,其中甚至还有一群热心的粉丝彻底迷上了女主角。
没错,这一定是她可爱、柔嫩、积极又情感丰富的迷人嗓音所造成的。
她的声音绝对是一切的关键,她的声音就是能深深掳获观众们的心。
「哈哈,感觉还真怪,对不对?」
我对坐在身边的另一名观众这么说。
「?」
那娇小女孩只是睁大了眼,没有说话,并疑惑地向我微笑。接着她歪了歪头,黑色的发丝抚过她的脸颊。
看来她不懂我的言下之意。她明明就穿着迷你裙,却还抱膝而坐,白皙的膝盖以及几寸下的暗影令我在意的不得了。
从我位置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有够若隐若现啊!
这家伙还是对某些该防备的事毫无戒心。
她肩头及背部的曲线柔软,美丽的脸蛋纤细娇嫩,脚还很细。那腼腆的微笑似乎想依赖我,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只小我一岁。
第二、说穿了,就是有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正坐在我旁边看动画,而且还穿迷你裙!
不过,让我坐立难安的,也不是这件事情。
因为能不能看见她的内裤根本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嗯哼哼~』
动画的女主角踏出浴缸,开始清洗身体。当然在现今的管制之下,重点部位已经被蒸气遮住了。
只不过……
呃啊,这气氛真的尴尬死了。
我身边的女孩交互地看着电视画面与我的脸,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
『啊!』
她神色一转。
「……」
还突然泄了气,并缩起脖子,脸颊越来越红。
看来她终于发现我为什么这么坐立难安了。当然,我并不是因为跟女孩子一起看这类香艳镜头才会那样的。
那是因为……
该怎么说呢?
「那个……」
就在这一刻,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低着脸,微微转头看着我说:
「不、不要再看了啦。」
动画的女主角突然大叫:
『喂!有人在偷看吗!?』
「不要看啦。那个,我、我会害羞……」
就是这个。
她们的声音一模一样。(插花:和声害羞二重奏- =…)

『喂,等一下!也不必闯进来嘛!』
「啊,讨厌!你还看!」
这时一阵风吹来,让女主角几乎走光,露出大半玉肤。我不禁轻声惊呼。
而女孩也连忙用一双小手拼命遮住大尺寸的电视荧幕。
没错!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亲眼看着这位超人气声优·新岛永远入浴一样啊!
就在这档子事儿发生的一个月前。
我和天才新岛永远邂逅了!


ACT1 邂逅时的寒暄

今早踏出房门前,我就已经做好会遭遇狂风过境般场面的心理准备。不出所料,打开门的瞬间,浓烈的酒味便扑鼻而来,让我不禁叹气。但我还是走出房间,往客厅瞄去。
该说这也是预料中事吗?一名面熟的女子正战死沙场般地趴在矮桌上。
是我老姐。嗯,那的确是我老姐。
其实在深夜两点左右,我就感觉到有人七手八脚地踏进家门,所以并不意外。她大概又应酬了一整晚吧。
桌上有气泡酒跟啤酒的空罐、气味浓烈的鱿鱼干、拆了封的不知名零嘴,还有掺花生的柿种米菓。基本上,像她这样的妙龄女子,难道就没有红酒配起司之类的可爱组合吗?
吃什么鱿鱼干配啤酒?你是中年大叔吗?
不过我仔细端详整张桌面后,感到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酒类空罐似乎少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奶茶、可乐、巧克力、冰淇淋跟蛋糕等平时少见的空盒四散客厅。
难道有很多女孩子来过,而且都搭首班电车回去了?
我怀着疑惑,直往浴室走去。
我先敲个门。自从曾在浴室里撞见老姐半棵的样子后,敲门就成了习惯。为了保险,我又敲了一次。叩叩叩。
很好,里头没人!
我大方地将门打开,却在悠然走向洗手台时僵住了。
浴缸里有东西,而且那不可能出现在浴缸里的物体还突然蜷缩起来……
「……」
我愣了好久才逐渐回神,接着战战兢兢地蹲在浴缸边,低头直通通地凝视着那个。
还忍不住用手指轻戳几下。
真的不是幻觉,那物体并未消失。
那物体……
「啊嗯——」
是个有着幸福睡脸的可爱女孩,还随着我的指尖动作发出奇妙呻吟。
好诱人,超诱人的!
不不不,先等等。
浴缸里没放水,她也没裸体,衣服穿得好好的。不过那身衣裳却不太正常。
因为她穿的是女仆装。
那身女仆装以浅粉红为主,到处可见荷叶滚边。肩头圆蓬蓬地,腰间缠得紧实,曲线分明。而且最最最重要的就是裙子超短。
喂喂喂!
这位太太,你很多地方都被人看光啦!
这时我终于注意到指尖传来的那份柔软感触,吓得赶紧站起身来。
糟、糟了!
我竟然下意识地碰了她……
定神一看,她的确有副好身材。无论是裙摆下那双穠纤合度的大腿,还是撑起了女仆装的丰胸,或者是在系着吊袜带的丝袜与迷你裙间那片光滑妩媚的白皙肌肤……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穿着女仆装睡在我家浴缸里?
正当我的脑袋被一早袭来的诸多问号弄得发胀时……
「舞学姐,你在吗?」
背后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啊!对、对不起!」
听见少女的惊呼后,我反射性地回头一看。
「!」
门口站着一位看似跟我同岁数,要不就略比我小的女孩子。她穿着陌生的学生制服,身材显得比睡倒在浴缸里的女仆苗条一些,给人清纯又柔弱的印象。
她的及肩黑发跟浅红发箍,和女仆的褐色大波浪长发形成强烈对比。
该怎么形容呢?
这种女生在班上应该不会特别显眼,不过会是男孩子口耳之间的人气女王。长相十分可爱,看起来也很乖巧,并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全身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气息。
她看着我,害羞地微笑问道:
「那个,请问你是真弓姐的弟弟,花泽正午……吗?」
我微微点头。
「嗯,是没错……」
你又是谁啊?
我以目光代替问话,她就连忙低头赔礼。
「啊,不、不好意思!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我是神乐坂春香。」
「呃,你、你好……」
我将手扶在后脑勺向她点头打招呼,不过我还是一头雾水。这时,她的视线转开了。
「呀!」
她注意到浴缸里的物体后——
「舞、舞学姐!?」
两手握拳捂在嘴前惊讶地大叫,接着跑到浴缸边才松了口气。
「真是的,你怎么睡在这里?舞学姐!」
她将上半身探进浴缸,摇摇女仆的肩膀。
「这样万一感冒怎么办!?起床了啦,舞学姐!快点起床,快!你这样会给真弓姐的弟弟添麻烦的!」
呃,我是不觉得麻烦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管他的,只要有人肯替我叫醒这位女仆就好。
老实说,这浴缸并不好用。
不用多久,女仆睁开双眼,意识还清楚得教人意外,真是谢天谢地。
「哎呀。」
女仆出声了:
「呼啊——!睡得好饱!早安呀,春香!」
她使尽力气伸了个懒腰,同时那饱满的双峰将女仆装绷得更紧,令人赞叹。
哦哦,好大!
我默默地羞红了脸,这女生果然很诱人……
「唉——」
自称神乐坂春香的女孩叹了口气,丝毫没注意到我的变化。
「唉哟,学姐,你也真是的……」
「哈哈。春香啊,我只是偷喝一点点真弓姐的酒而已,想不到一醒来就在这里了,好奇怪哟。」
神乐坂春香无奈地摇摇头,严肃地盯着女仆说:
「……快点换衣服吧,上课要迟到了。」
女仆也笑呵呵地看着神乐坂春香。
「知道了啦,那我就赶快去换衣服噜~」
语毕,女仆便站了起来。
「嗯呀?」
谁知一个没站稳。
「唉呀!」
她猛然抓住莲蓬头开关。
「咿!」
顺手一转。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清早的冷水滂沱地洒在头上,让她顿时成了落汤鸡。
连我也一起遭殃……
由于女仆淋湿后衣服透明到几乎连内衣都清晰可见,所以我被那位名叫神乐坂春香的女孩半强制地推出了浴室。
这里是我家耶!
「学、学姐,快点啦!赶快用浴巾擦干!」
「呜;春香,人家好冷哦~」
在浴室内的动静不断传出门板时,我快步返回客厅。
当然,我得向这屋子的主人,也就是我老姐问个清楚。
然而她的意识还没清醒,仍不是个能跟我交谈的智慧生命体。
她的酒量并不差,也没什么缺点,但是血压却低到能冠上个「超」字,使得早上的她虚弱到破灭级的程度。
「喂喂喂,姐!那些女生是谁啊?」
我大力摇了摇她的肩膀。
「啊、啊啊……」
她任我左摇右晃,活像具尸体。
「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呜……」
她用半开的诡异双眼看我,还用手背拭去从嘴角垂下的口水。
「呜啊啊啊……呜呜,啊啊。呜?」
好像在反问我些什么。
「啊啊,呜呜啊,啊?」
尽管她是我亲姐姐,但是那没卸妆且刚睡醒的脸再配上一头散乱的黑发,实在很恶心。老实说,那会吓死人。
而这时她——
「啊啊,啊!」
竟然精神错乱似的抓住我。
「呃、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死命地揉我的脸颊。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都没想,直接将兽化的老姐朝一旁扔了出去。啊,真抱歉,虽然她是我亲姐姐,不过那真的很恶心!
「呸嘎!」
她像只被压扁的青蛙般怪叫一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我焦急地站起身子大叫:
「你、你赶快去上班啦!」
接着退出客厅。
总之把湿衣服换下,吹干头发后,就出门上学去了。
午休时间来得很快。
我将今早发生的怪事告诉了我的朋友镰仓裕之助(他的本名就是这么怪,还是个硬派御宅族),希望能找出一点端倪。
有女仆躺在我家浴缸里,还有个年龄相仿的乖巧女孩来照顾她,什么跟什么啊?
「这个嘛。」
我开始提供必要资讯。
「我是跟老姐一起住了之后才知道,我老姐虽然那个德行,但好像还蛮有人望的,常有工作上的人来拜访,男女都有,不过那大概只是下班后顺道来喝两杯而已吧……就我所知嘛,那个~叫什么来着?动画公司的制作人之类的?还有广告商、音响总监,另外还有混音师或什么的人好像也来过……哈哈,反正我完全不知道音响总监跟混音师到底是什么工作就是了。啊、对了对了,声优也蛮常来我家的~」
我并未注意到最后几个字让镰仓裕之助颤了一下,所以歪头继续问:
「不过这两个女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像是我姐的工作伙伴,太年轻了,怎么看都只跟我差不多大耶?所以说我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样啊?」
「唔。」
镰仓裕之助终于挤出了点声音。他好像咬紧了牙关,用一种异样阴沉的声音问道:
「……名字呢?」
「啊?」
他继续以向白痴问话般的口吻说:
「就是名字啊。那两个女生……都报过名字了吧?」
「是啊。」
我一边准备午餐,一边重整我稀薄的记忆。
「呃……那个女仆是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啦,不过另外一个好像叫她『舞学姐』,这另外一个看起来比较懂事的嘛!好像说她是『神乐坂春菜』吧?」
「春香啦,白痴。」
裕之助冷不防地往桌面一槌,口中念念有词。但是太小声了,根本听不清楚。
「裕之助,你怎么啦?」
我拿出摆在桌边备用的墨西哥辣酱,朝福利社卖的可乐饼面包狂洒,并大快朵颐。
「尿急啊?」
「唔!」
裕之助的头压得更低。我默默地盯着他看,突然间——
「说什么屁话——!」
他爆发了,还磅磅磅地朝桌子槌个不停。
「白痴!笨蛋!人渣!我会被你这大白痴气死!受不了!神乐坂春香和那个舞学姐,想必就是山川舞吧?而且她还穿女仆装!真不敢相信!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珍贵啊!?白~痴!你真的很白痴!还有就是!不要在难得的可乐饼面包上淋那种恶心的东西!」
这让我有点火大。
「什么恶心啊?这可是——」
裕之助打断了我:
「你干嘛替那种莫名其妙的调味料辩解啊!而且我怎么都不知道你竟然能靠你姐的关系弄到那种让人羡慕到死的机会!」
「啊?」
我皱起眉头。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老姐的工作跟动画有关啊!」
裕之助重重叹了口气:
「是啊,你是说过。不过花泽正午啊,就算你的确说过你姐是动画制片,『BLAZE』的幕后花絮我也听得很爽很高兴,可是!」
他突然将话打住。
「可是!」
又接连重复了好几次「可是」,还咬住衬衫奋力拉扯。
「唔~!我恨啊!真的好恨啊!」
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啊?疯了吗?
我仍盯着镰仓裕之助的童颜眼镜脸发愣。
「……」
裕之助却一脸哀怨地回看着我,再次叹息。
「算了,我就赏你这个开开眼界吧。」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杂志。
「给我仔细看!」
他翻开其中一页递过来,我凝神一看。然后……
「哦!」
我大叫:
「这不就是她们吗!」
我吓了一大跳,今早那两位女孩竟出现在那报导的跨页版面里。
她们背靠着背,朝镜头微笑,手指摆成手枪状分别瞄向不同位置。
神乐坂春香略带羞怯,而山川……舞没错吧?则是一脸爽朗的甜美笑容,两人都穿着配件丰富的歌德风服装。报导标题则是「春季档新作特报『迷宫侦探』抢先专访!」
我稍微浏览过内容,她们似乎将在动画片「迷宫侦探」中演出。
「原来是这样!她们是声优啊?」
我惊叹地说道。
「啧!」
镰仓裕之助咋了咋舌。
「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好啦,先等一下。」
我伸手要他先忍一忍。
「……这两个女生年纪好像跟我们差不多,搞不好还小个几岁耶?」
我又看看报导内文。
「这么年轻就能当声优啊?」
镰仓裕之助又长叹一声:
「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声优也是一种演员,电影跟连续剧里常常有小孩子,你也听过童星吧?年纪小一点都不奇怪。」
「哦,也对。」
「所以说!只要动画里有角色需求,而声优的演技又能够胜任,不管是五岁小鬼还是八十岁老太婆都没关系,因为配音根本不需要露脸啊!懂了吧?」
「……大致上。」
「而且啊,性别也不太重要。虽然基本上男声优要替女性角色配音是不可能的,不过少年角色常会因为音调较高的缘故,而由女性负责。你看,这个女生虽然跟我们差不多大,却已经替好几部动画的主角级少年配过音了呢。」
镰仓裕之助又翻了好几页给我看。
报导上的确有个面露沉稳笑容的短发女孩,内文描述她为「大纳言物语」的少年主角献声。这动画似乎是以平安时代为背景,描述少年们的精彩冒险……
算了,这一点都不重要。
「这么年轻就能当主角啊——」
我死盯着报导,脖子越伸越长。真是了不起,这个与我们同年的女孩子竟然已经出社会「工作」赚钱了……
我还以为声优都是些江湖中人。
「那是替外国电影配音的领域啦。」
镰仓裕之助忽然板起脸,认真地回答我的疑问。
「动画与洋片的配音其实属于不同范畴。洋片声优就像你说的那样,几乎都是些叔叔和阿姨,但动画片却有许多年轻女生在第一线大放异彩。」
「是哦~啊,她们应该都有酬劳吧?」
我忍不住又问。
「废话!人家年轻归年轻,每一个都是专业的呢!」
他也答腔了。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两个女生……就是今天遇到的山川和神乐坂原来是声优啊,所以才会被老姐邀回家玩。嗯,到这里为止没有问题。
「不过……想不到连这种杂志都有啊。」
我感佩地说,并从镰仓裕之助手中接过这本名为《声优疯》的杂志,也顺手翻了翻,发现每一页都满是声优相关报导。
我的感想有三。
第一、声优真的好多哦……
第二、奇怪?怎么都蛮会打扮的,还不分男女。
而且这些女声优都颇具姿色。虽然大多没有山川或神乐坂那样年轻,但几乎都是二十来岁。都是些年轻美眉嘛。
第三点。
「问你哦。」
我又开口问了:
「这种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镰仓裕之助显得有些错愕,但我却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
「这种小众的杂志销路会好吗?」
「小众?」
「我的意思是,这种只报导声优的杂志销量能看吗?」
他无言以对。
我真的无法理解。说起来,市面上也没有专门介绍制作人或导演的杂志吧?
「而且你对声优这么清楚要做什么?还买这种杂志。」
接着是最大的疑问。
「你很喜欢看动画吧?那知道一些幕后秘辛之后不会反而有点失落吗?」
「……」
「知道游乐园舞台幕后很有趣吗?就我来说嘛,嗯……知道是谁扮演自己喜爱的动画角色,跟刻意去检查游乐园中穿布偶装的人到底是谁,是一样的行为。」
「……」
「不是吗?」
我大大咬了淋满墨西哥辣酱的炒面面包一口。
嗯,真好吃!
「唔。」
镰仓裕之助突然愁容满面,表情扭曲。
「啊呜啊。」
还发出恶心的声音。
「啊哇哇哇啊~」
真的超恶。
这家伙又怎么啦?好像真的在哭呢。
镰仓裕之助看到我一副见鬼样,双肩无力地垂下,并用力摇摇头,手指无力地从中间托起镜框,悲凄地抬眼瞪着我。最后他口吻有如对牛弹琴般开口说话了:
「听好啦?喏,这个,看到了没?」
他又在我面前翻开杂志。
「就是这个,看清楚了没啊?」
那一页的标题是「好礼大放送」,两面都塞满了有着声优亲笔签名的周边商品,似乎寄回问卷名信片就能参加抽奖。奖品主要是声优的拍立得签名照,还有马克杯与签名板等等,而且神乐坂与山川的双人签名照竟也在其中。
「这怎么啦?」我问。

「我想要。」
「啊?」
「我……」
镰仓裕之助握拳大吼:
「我想要这个啦!」
他朝神乐坂与山川身穿制服外套配小短裙的拍立得照片(附亲笔签名)奋力一指。
「什么?」
见我仍不明就里,镰仓裕之助反应更加激烈。
「在日本!想要这一页上所有东西的人!跟山一样多啊!」
「……为啥?」
「什么为啥!因为这些人是粉丝啊!」
「粉丝?」
我越听越糊涂。
「声优会这么……那个,嗯……」
还是不懂。
「声优也会有粉丝吗?」
「呱!」
镰仓裕之助又发出怪声了,变成像只鸭子。
「呱呱!你看这里!」
这家伙一边鬼叫着,一边翻开刊头特集,上头有个女孩子在类似演唱会舞台的地方笑着挥手。
「我啊!我啊!」
他极其感慨地说道:
「我为了去这个『完美无缺的天使』秋宫凉子的演唱会,拿三台手机打去PI〇订票,结果短短五分钟就卖光了。我还是不放弃,上雅〇拍卖去找,但我这个穷学生根本付不起那种乱七八糟的直购价!」
「好、好啦好啦!知道了啦!你冷静一点!」
我连忙安抚亢奋过头的他。
「声优其实也会有很多粉丝,人气也很高,没错吧?」
虽然我还是不甚了解。
「而且对这方面有兴趣的人数也数不完,没错吧?」
「你终于了解了吗?」
镰仓裕之助的镜片后射出某种光芒。
「是啊,当然啦!」
我用力拍拍胸脯。
老实说,我很喜欢这种「向某人强烈表明喜欢」的感觉。无论那是恋爱还是拥护,都能令人热血沸腾。而无论何时,热血沸腾对我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可是。」我歪着头问。
还是有点不了解的地方。
「为什么声优要开演唱会啊?是个人兴趣吗?」
「嗯嘎!」
这一问让镰仓裕之助睁大了眼。
「嗯嘎啊——————!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他又开始鬼叫。
后来,镰仓裕之助对我滔滔不绝地讲解世界上有种叫做「声优好萌!」的东西,不过有一半以上我完全听不懂。他讲得那么热血沸腾是很好啦,但我还是不懂「萌」是什么!
学校对目前的我而言只不过是个念书的地方罢了,所以放学钟一响我就直接奔出校舍,绝不逗留。前往校门途中,能看到田径队与足球社正在操场上练习。有漂亮地翻越横杆的人、专注于伏地挺身的人、围在教练身边听取教诲的新社员们。
还有对着守门员射门的足球社员。
当为了暖身而慢跑的一行人与我擦身而过时,那中气十足的「努力!奋斗!」呐喊热气裹住了我,使我心头一揪。
我和老姐住的公寓屋龄尚浅,离车站也近。格局为家庭取向,管理、保全都不错。在我中学毕业、考上志愿高中时,双亲突然被调派到海外。当全家都在烦恼该如何是好时,我那位已经出社会独立生活的老姐说话了:
『那正午就搬来跟我一起住嘛,不过要帮忙做家事哦?』
于是我就万分感激地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在便利商店随手买了点东西(掺了哈巴涅罗(注:一种辣椒)的特辣零嘴)后,我晃着塑胶袋漫步到公寓前。
「奇怪?」
有辆大卡车停在公寓前,几个穿着看似搬家业者工作服的老兄,正搬运着沉重的家具穿梭公寓大门。
有人搬家耶,是迁入还是搬出啊?哪一楼的?
好奇的我更靠近了点。
「来来来,各位大哥,加把劲儿搬吧!啊,那个柜子就摆在大门边的房间就好!电视放客厅!麻烦留意一下易碎品哦!」
我听见一名女子威风地拍着手,指挥现场作业。
于是绕过大门的柱子,想看看她究竟是谁……
「咦,正午?你放学回来啦?」
那位举起一只手的人正是我姐。
「……」
我愣了一下下之后问道:
「你在做什么啊?」
「废话!」
完全摆脱今早那一滩烂泥般外星生物形象的老姐,身穿笔挺的套装对我微微笑说:
「看也知道是搬家啊!」
「搬什么家?」
我开始头痛了。
「我们要搬?」
难道出了什么事要临时跑路吗?
「不是啦!这些全都要搬到隔壁去!我没说过今天有人要搬进来啊?这给你。」
老姐从卡车货斗里搬出一个纸箱直往我身上塞。看老姐搬得那么轻松,想不到还挺重的,让我的脚步晃了一下。
「加油啊,大男生!」
她又搬了一个纸箱给我。
「喂!等、先等一下啦!」
老姐听见我抗议,回我一句:
「少废话!帮你未来的邻居一点忙也是应该的吧?人生在世就是要靠情义、气魄跟毅力!」
「唔。知、知道了啦!」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总归是在帮邻居搬家。好,搬就搬吧!
「嘿咻!」
我鼓起力气大喝一声,大步向前跑去。
「好耶!不愧是我弟!」
总觉得老姐正在我背后满意地点着头。
由于电梯让给搬家公司搬运大型家具(冰箱或洗衣机等),我只好自己爬楼梯。如老姐所言,我家右邻的门正敞开着。
屋里的门柱上都贴有黄色的防撞海绵,以免家具搬入时碰伤。我尾随搬家工人们的脚步进入屋内,脱去鞋子、踏上走廊,将手上的纸箱暂时摆在客厅(一般的最大房间)里。
这里的格局跟我家几乎相同,不同的只有仍散乱无章的家具,以及堆积如山的纸箱而已。这时,工人们又搬来了沙发组与电视柜。
在小心不去干扰到那几位大哥的工作之余,我继续往里头探去。
回想起来,自从我寄住老姐篱下后,还没看过隔壁有人出入。今天搬来的会是她的朋友吗?应该是吧?
尽管老姐再怎么比常人精力充沛个两、三倍,也不会胡乱自告奋勇帮陌生人搬家……
「姐!我问你哦。」
我向刚进房间的老姐问道:
「到底是谁要搬来呀?你朋友?」
「嗯~?对,工作上的。啊!再稍微左移一点点好了,那样比较不会挡到插座。」
这时搬家工人正巧来向老姐询问冰箱该如何摆设,于是她朝我走来,同时对在场的工人下指示。
难怪她会帮成这样,还在大白天跑回家。这也算是工作之一吧?
新邻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正午,来帮个忙~」
老姐突然回头叫我。
「已经不用搬东西上来了,你先帮忙把已经搬进来的纸箱拆封吧。」
她举起一只手作拜托貌。
「有劳啦!」
还俏皮地眨了个眼。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又不是什么苦差事。
「好!」
我将左手扶在隆起的右臂肱二头肌上。
「交给我吧!」
我先回家换上方便活动的衣物,顺便将装有零嘴的塑胶袋搁下。当我再回到搬家行列时,大型家具的搬入已告结束,工人们正忙于电视配线等较细部的配置。
看来搬家工人不只是将家具搬进屋,也会应需要而添加各种善后处理。看老姐如鱼得水似的跑进跑出,要不是早上这么虚弱,我想她真是堪称无敌的人了。
虽然称赞自家人有点那个,不过她真的很有才干,还是个美人胚子。
而这个美人正一身裙装,潇洒地整理餐具。
她动作飞快,几乎能听见空气摩擦声,连搬家工人们都几乎看傻了眼。
「好!大功告成!」
这回她跑进浴室看看洗衣机的状况,接着仔细地确认马桶冲水是否顺畅,出浴室之后还在便条纸上写了些待补配件之类的清单,同时向工人们明快地下达指示。
感觉她好像正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动作真快!我可不能认输!
我立刻踏进寝室,开始将满地的纸箱一个个拆封。
「欧拉欧拉欧拉!」
这个当下,我觉得搬进来的一定是一名男性,还有点年纪。
问我原因?因为那些家具都给人这种气息。尽管这里跟我家格局都是两房两厅,所以新邻居也可能是育有孩童的小家庭或新婚夫妇,不过我完全不这么认为。
因为这些行李弥漫着独居男子的气息。
例如那品味独到的音响组合、颇具重量的雕花玻璃器皿,还有哑铃、扩胸器等显眼的健身器材。而且与不实用的物品相比,厨房用具等生活必需品更是压倒性地少。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屋主都是个独居男子。
在我将书摆回书柜中时,这个推论变成了确信。
《历史读本》、《文学全集》、《哲学大系》。
书柜里摆满了高知识分子大叔才会看的厚重书册,其中还夹杂了几本外文书。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跟老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边思考,一边将清空的纸箱踩扁。
「咦?」
回想起来,我的确有看到个大型衣橱(能挂一堆西装类的那种)被搬进来,却不记得有整理过任何衣物。
「……怪了。」
我看看四周,但剩余的纸箱并不多。
纵使那些纸箱中都塞满了衣物,但仍不多(因为感觉他十分稳重、会打扮)。
「……」
总之先从手边那几个小箱子开始找起吧。
我忍不住「哦!」了一声,里头还真的装了衣服。我拎起一件看看。
「!」
就愣住了。
我将那件衣服拿高,反复端详了好几遍。
这是怎样?
那是件水手服,是一种女孩子会穿,女孩子以外的人穿了就会被贴上变态标签的衣服。
啊……再多看几件吧。
「……」
我开始冒汗了。这次是女仆装。
这是怎样?
我真的僵住了。对了,今天早上那个声优……叫山川舞没错吧?
她为什么会穿女仆装咧?我茫然地开始重新思考,并继续挖掘纸箱内的衣物。
这还真是糟糕。
护士服、空姐服、旗袍、兔女郎装,一件比一件诡异。接着还有啦啦队服、紧身皮衣装、布料少得令人担心的比基尼泳装……
「……」
我默默地翻开最底层。(插花:我翻我翻我翻翻翻- =)
「!」
在理解到那是个会扭来扭去的成人玩具之前,我瘫倒在桌子上。
「噗、噗、噗!」
订正!
我刚刚还以为他是个既沉稳又学识渊博的大叔,但是我要订正!他只是个变态大叔!
就在我「嘎啊!」地惨叫一声,精疲力竭时……
「啊,正午!你在这儿啊?那个,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老姐突然进房来,我则是半叹气地抬头看着她回答:
「哦,是哦……」
老姐严肃地说:
「所以呀,能麻烦你陪一下永远吗?不好意思。」
永远?什么意思?
老姐看我被这两字弄得一脸不解,又自言自语地咕哝:
「我本来是想找小舞跟春香来的啦,不过她们还要工作嘛。」
小舞跟春香?那是指……今早家里那两位声优?
「嗯?『永远』是人名吗?」
「是啊。」
换老姐一脸莫名其妙。
「我没说过?」
「当然没有。」
老姐她这个人,会将任何联络事项向朋友或家人交代得清清楚楚,公司方面就更不用说了。但奇怪的是,对我就会省略这些说明或报告。
「是哦?抱歉啦。那个,永远以后就住在这里。」
大叔?
我才不要!谁要陪那个变态大叔啊!
老姐看我眉头紧皱、准备拔腿就跑的模样,诧异地问道:
「你怎么啦?咦,永远人呢?你有没有看到?」
「永远?那个人有来过吗?」
「那还用说,人家是屋主耶!明明一开始还在,刚刚也好像在这附近……」
老姐东张西望起来。
「喂!永远!永远!上哪去了?」
她将头探出走廊大喊。
然后,就在此时。
「……」
衣橱内传来一阵碰撞声,接着缓缓打开。一名娇小的少女蹑手蹑脚地爬出来,看起来相当害羞。
「……」
少女战战兢兢地低头鞠躬,而我仍僵着不动。
「!」
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呢——
就是我与新岛永远的邂逅。


ACT2 高调男与木讷声优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少女看,她的发型非常特别。「怪人」是我的第一印象。
她身材瘦小、鼻梁直挺,还有一双大眼睛,美得惊为天人……不是可爱,她真的很美。
不过我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发型。不管是迷你裙下膝盖上的微红擦痕,还是脸颊上不知来由的脏污都不重要,她的奇特发型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
整体以短发为主,但是发鬓特别长。
「……」
她一直抬眼望着我,双颊越来越红,身体微颤起来。最后双肩紧张地扭动,眼神游移不止。
之后——
「……」
她突然直视着我,拘谨地点了个头。
「……」
接着一溜烟地爬回衣橱。
碰。
衣橱门再度关上,留下哑口无言的我。
啥?
刚才怎么啦?
就在这时。
「永远——————!给我出来——————!」
刚回到房里的老姐突然大吼,在衣橱前紧急煞车后扒开刚关上的门。
「还以为你不见了,竟然给我躲在这里!我不是说过不能老是逃避吗!?」
老姐抓猫似的将少女拎了出来,而且还真的是抓着脖子。
「!!!!」
少女泪眼汪汪地奋力甩头,极为不情愿的样子。
「~~~~~~!」
她蜷起身子,突然全力挣扎起来,但老姐态度依然强硬,毫不心软。
「永远!」
她将少女的脸拉到自己面前。

「看着我!」
老姐就像是在训斥一只刚闯祸的小猫般直盯着少女的眼睛大吼。少女可怜兮兮地将双手缩起,不停地发抖。
我张口结舌。
「唉。」
老姐突然丧气地叹了一声,接着用一副难过又抱歉的表情转头看着我说:
「对不起,总之这个女生就是永远,新岛永远。她以后就住在隔壁。」
「咦?」
正当我瞪大双眼(竟然不是大叔!)时,老姐使劲将少女推到我面前。
「!」
少女连忙甩手闪开了我,飞快地逃往房间角落,钻进书柜之间的狭窄空隙。
还能听见她七手八脚地想钻到最深处的声音。
你是猫啊!
「……看到了吧?」
老姐再次叹气。
「也许她真的有点难搞,不过在我回来之前要好好照顾人家哦?我会要小舞跟春香她们早点过来的。」
「先等一下啦!」
见老姐留完话就想开溜,我赶紧叫住她,并指着急欲避开我的视线而忐忑不安的新岛永远说:
「这、这个女生到底是谁啊!」
老姐停下脚步,摆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啊?」
还甩了甩手。
「声优啊。」
「!」
老姐丢下呆在原地的我,轻轻挥了挥手离去。现在这里就只剩我跟这位名叫新岛永远的女孩了……
老实说,我有点困扰。
不过说到困扰,新岛永远似乎严重多了。唯一的熟人老姐离开后,她本来想追,却因为我站在动线上,害她追也不敢追,停在半路上直发抖。
结果老姐走人之后,永远的时光仿佛就此冻结,一直噙着泪细细颤抖。最后她终于摇了摇头。
「……!」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
「!!!!!!」
但是那表情只诉说着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啊!?!!!!
我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放声说道:
「我是——」
「不好意思!请问屋主在吗?有件事想麻烦一下。」
在我准备自我介绍时,玄关传来搬家工人的声音,于是我面向新岛永远。
「……人家要找这家的人,是在叫你耶?」
接着抬了抬下巴。
「喂!」
但我立刻顿悟到这样下去不行,这家伙动也不动,根本不想动,宛如雕像。
我叹了口气,小跑步赶往玄关。
「来了来了!马上过去!」
搬家公司正准备善后收队,最后似乎需要替某些事项进行形式上的确认。
由于老姐已签完必要文件,费用也付妥了,所以我只需要在门口目送工人们离去即可。
身穿卡其色工作服的壮丁们离开后,公寓忽然静了下来。嘈杂消失后,寂静的浓度恢复以往。
也让我先放松了绷紧的肩头。
「对了!」
这才想起了新岛永远,便回到刚才那间房。
「……」
她不见了。
你上哪儿去啦,喂!
「喂~!」
我大喊:
「新岛永远!我要这样叫你哦,新岛!永远!你在哪里!」
视线扫过房间一圈。
「在这儿吗!」
我打开永远躲过的衣橱,不过没人。
「你在那儿吗!」
也窥视了书柜后的死角。
「我知道了!你在那里面对不对!」
看到床上那一包鼓得像雪屋的物体后,我立刻跑上前去。
「新岛永远!我看穿你的拟态了!」
我将棉被猛然掀开。
「嘻嘻嘻!抓到你啦!」
永远愕然地抬头看着我,我也笑咪咪地看着她,大力吸了口气。
「我叫做花泽正午!是花泽真弓的——!」
当我打算一口气做完自我介绍时,永远却如脱兔般地跳下床,咻一声冲出房间,敏捷得惊人。
而我只是愣在原地看她逃走。
「哎呀呀。」
我咧嘴一笑。看来——这下有趣了!
「刚刚说过了,我叫做花泽正午!是花泽真弓的弟弟,住在隔壁!请多指教!」
我向躲在客厅窗帘后的永远大喊。
「这个嘛,我喜欢吃咖哩,今天刚好也自己煮了一点,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啊?」
接着找出蹲在纸箱里的永远,并提出邀请。
「目前就读七原高中二年级。那你呢?还在念国中吗?」
又对着缩在浴缸里紧张兮兮的永远问道。就这样不停地她躲我找,仿佛进行着一场不知道是捉迷藏还是自我介绍的仪式。
要玩就要玩到底,我的原则就是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
就算对方怕生到见人就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绝对要做完「自我介绍」!
躲到无处可躲之后,永远竟爬上了原来房间的衣橱顶,连我这个捉迷藏高手都有点错愕。我连床底下,甚至窗外都看过了,却从未考虑过「往上」这个选项。
再怎么说,那可是个能吊挂大量男性西装的大型衣橱啊。
娇小的永远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啊?
她仍抖个不停,几乎哭出来地低头看着我,而我也百思不解地抬头看着她。
突然间。
「你该不会……!」
我将双掌围成圈靠在嘴边问道: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去的吧?」
「……」
她也傻住了,接着老实地点点头。
「那么——」
我继续问:
「你也没办法自己下来吧?」
常有的事。
常听闻小猫胡乱街上树却下不了地,但万万想不到这种情况也会发生在人类女孩身上。
「!」
永远瞪大了双眼。
「~~~~」
她也注意到自己的窘境,开始发慌。
「~~~~!」
接着手忙脚乱起来。
手忙脚乱起来!
她在衣橱上陷入了恐慌状态。
「等、等一下啦!冷静一点!」
然而永远只是拼命地想爬下来,根本听不见我的制止。她转过身去,伸腿向下探寻任何够得到的突起,细瘦的小腿肚在我头上晃呀晃地。
这时我忍不住「噗!」了一声。
这也没办法啊。
谁叫她大剌剌地朝我弯下腰,一只脚还伸得那么长,我一抬头当然就……
该怎么说呢。
能看的都被我看光了。
她的小屁屁跟宝蓝色的小裤裤!
「哇!你等一下啦!」
我来帮你!
你先将身体稳住!
就在我即将喊出这两句话的瞬间——
「!」
永远发出了无声的悲鸣,重心直往下落。我下意识地动作了。
这时我脑中浮现的是美式足球中准备将球抓下的接球员。
尽可能地包覆。
尽可能地缓冲。
看我的!
「啊哈哈哈哈!」
我倒在地上,达阵成功。
「!」
我顺利抱住永远了。
「~~~~~~~~!」
她双眼圆睁,似乎还无法掌握自己的状况。然后——
「?」
看了我一眼。
「??」
再看看旁边。
「~~~~~~~~」
又慌乱了起来。这也难怪,刚才还死命躲着这个男人,现在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当然会慌。她忍不住跳开,在地上东转转、西转转之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逃出房间。
「!」
突然间,她煞住脚步,似乎是凭意志力阻止自己继续逃下去。
她勉强按捺住自己摇摆不定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
「……」
表情充满了担心与歉意。
「那个……你没事吧?」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发问。她的声音轻柔悦耳,跟她的人一样美。
我沉默了片刻。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弄懂了些什么。
「没事!完全没事!」
我笑咪咪地竖起大拇指。
永远见我这么笑便放心不少。
原本还以为我俩的心理距离能就此拉近,但果然是言之过早。她很快地露出惊觉过来的表情——
「……」
紧张地轻鞠两个躬后又逃离了我。
「喂!等等啦!」
还来不及出声,她早已冲出房间。
我有些气馁,但不至于灰心,至少我让她开口说话了。
这的确是一大跃进,还是很正面的一大步。
「好!」
我为自己加油打气,跟着跑出房间继续搜寻永远。
她就在客厅里。
躲在沙发后面,只偷偷露出半张脸。订正,她的小手也搭在椅背上。
她抬眼看着我,就像个高度警戒中的小动物一般。
我苦笑地说:
「哎哟,不要怕啦,我又不会吃了你!」
「 ……」
永远没答话,只是不安地看着我。她还真是木讷得过分、胆小得过头。
「……这人真怪。」
我继续安抚她:
「……要不要来我家喝个茶啊?也有茶点哦?」
「……」
但是永远仍是直瞪着我,没接受我的提案,也不表示否决。
「……」
她默默地慢慢将头缩下去。
过了一会儿仍没出来。
我能清楚想像一名娇小少女在沙发后屏息抱膝的样子。虽然她丝毫不想踏出自己的巢穴,但是只要我蓄意接近,她又会急忙逃走以保持距离。
我叹了口气。
「没办法~」
看来得先多搜集一些资料,否则根本攻不破她的心防。
我决定打道回府。至于资料该找谁讨,我心里也有个底。
撤退之前,我半开玩笑地说:
「喂~!我要先回去了,可是以前有人在这里遇过鬼哦!会怕就过来吧!」
说完,我便踏出了这个怪怪新邻居的家。
而永远也没再露过脸。
一回到家,我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拨出镰仓裕之助的号码。我记得他的手机铃声是帝国进行曲(注:星际大战中黑武士的主题曲)」,这时一定响彻了他的狭小房间。夜行性的他想必正在补眠,好替他的夜间活动(观看深夜动画或打网路游戏等等)储备精力。
果然没错。
『……有何贵干?』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接起电话,声音里满是起床气。我以「对不起!」作为开场白,向他道扰眠之歉。
「我有事想请教你啦。」
我单刀直入地问:
「你知道新岛永远这个声优吗?」
我想他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机率只有五成左右。就算是镰仓裕之助,也记不住所有声优吧?
虽然我直觉性地这么想……但我还是觉得这家伙大概知道些什么,而且我猜对了。
「……」
他沉默了几秒钟。
『你说……新岛永远?』
他问得有些别扭、僵硬。
『等等,我先让脑袋清醒一下。』
电话另一端似乎有些沙沙声,还有喷气声与囫图吞咽声,他一定是刚喝下摆在枕边的罐装果汁吧。我四处张望,发现周围已昏暗下来,便将灯打开。随着室内大放光明,镰仓裕之助的声音也传进耳里:
『嗯~首先在解释新岛永远之前——』
他语带疑惑地说:
『该怎么跟你这个啥都不懂的人说呢……』
还有点犹豫。
『嗯~还是从秋宫凉子开始说起好了。你还记得秋宫凉子吗?』
我不禁歪头。
「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最爱的声优?」
『没错。』
感觉镰仓裕之助正满意地点着头。
『别名「完美无瑕的天使」。』
这别名还真夸张。
「她很受欢迎吗?」
镰仓裕之助以一声『唉~』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竟然问这种问题。』
他又拿我当傻瓜了。
『她在武道馆开的演唱会随便都能爆满耶,要动员五万人只是小事一桩。你有听过谁办得到吗?就连正职的歌手都不容易了耶?只要她发片,就一定会在公信榜拿到前几名。而且还不光是日本,搞不好在海外知名度也不低哩。』
我的确想不到。
然而,我还是不懂。
「那个,虽然我问过好多遍了,那个秋宫凉子只是声优吧?为什么还要开演唱会啊?而且还开在武道馆?」
『……』
镰仓裕之助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
『算了,这些有机会再解说。总之啊,你只要知道现在的声优会唱歌也会出CD就好了。』
「……知道了。」
尽管我仍不甚释怀,但还是点了个头。镰仓裕之助继续以授课般的口吻开心地说下去。
这家伙平时已经够多话了,一旦谈起自己拿手的领域,功力又更上一层。
『就声优的能力而言,大致上能分出几个评比要项。首先是演技。』
这我懂。
『嗓音,听起来是否舒服。』
这我也懂。
『人气。』
还算能懂。
『歌唱力。』
有点不懂。
『外观。』
这跟配音有关吗?
声优又不用露脸,长什么样子又如何?
镰仓裕之助不理会我的疑问,继续说道:
『好,我刚才列出了五个吧?演技、嗓音、人气、歌唱力、外观。你知道吗?秋宫凉子的这五项都是全满。不,岂只是全满而已,秋宫凉子这天才已经在所有项目创下现今所有声优都达不到的新基准,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地平线啊!』
虽然觉得他真的很夸张,但我也几乎被他的热情感染。
而他也越讲越热烈:
『演技。超级大牌声优东启治和以挑剔出名的雾村导演都评她为「天才」。她不止活跃于动画界,年纪轻轻的她还曾经在全国性的名作里特例客串演出。无论是典型的女主角、黑心反派、性感美女还是天真的孩童她都演过,而且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哦~」
我随口答腔。镰仓裕之助又讲得更兴奋了,要是他就在我身边,我一定会被他的口水喷个满脸。
『嗓音。有机会自己听听看吧,你一定会爱上她的!她的声音能治愈人心!能让人萌到胸闷!既普遍又有特征,既可爱又有气质。人气!她拥有好几万粉丝!这可不是开玩笑,她真的有成为国民偶像的潜力。歌唱力是职业级的实力派,绝对不是一般偶像声优的特殊才艺而已!最后是外观!』
电话另一端的他听起来早已泪流满面。
『天使啊……她根本是天使下凡啊!』
这呢喃有点恶心。
「哦。」
我又随口回了一声。也罢,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总算知道秋宫凉子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那秋宫凉子跟新岛永远又有什么关系呢?」
『 ……』
镰仓裕之助似乎擦干了泪水继续说道:
『好啦,刚才那些只是先让你有点概念。现在声优界人气堪称最高的,就是这位「完美无瑕的天使」。』
「嗯,我知道了。所以?」
『别急嘛,照顺序来。听好啰,现在的声优甚至比以前的偶像还受欢迎。』
「好像是耶。」
『是啊。而开创先河的,就是别名「十年女王」的新野梓。』
又出现陌生的名字了,她是谁啊?
『基本上她是秋宫凉子的前辈。虽然她在四年前结婚退休,不过在那之前的十年间,实际上是由她支配着整个声优界。现在声优能这么有人气、还能出CD,应该都是她开的路。』
「……是哦。」
『我就长话短说吧。我以前也以为声优只是单纯的演员,但他们其实是一群实力深厚的专业人士,以千变万化的声音演活每一部影片。当然,现在的声优也是如此,至少大多数是。在这些人当中,将「人气」这一项评比带入声优界的就是「十年女王」新野梓,而「完美无缺的天使」秋宫凉子更是巩固了这个项目的重要性。』
「两个女王啊……」
『其实秋宫凉子也才十九岁而已。』
这真是令人意外。
「好年轻哦。」
镰仓裕之助笑了。
『就是啊,所以说秋宫凉子彻底颠覆了整个声优界。虽然她很年轻,跟我们差不多,可是如果从她六岁就开始替小孩子配音开始算起,资历已经超过十年了。』
我心头一阵感慨。
她还不到二十就有如此地位了,而且六岁就已经出道……
怎么会有这么天才的人?
『总之,这样子你应该知道从新野梓到秋宫凉子的大略时代背景了吧?接下来——』
镰仓裕之助清了清喉咙。
『我们回到主题上。现在有四个新人声优,正追赶在拥有压倒性人气与实力的秋宫凉子背后。』
「嗯。」
『其中两个是「七色」,也就是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
「哦!」
终于出现我知道的名字了。
『你之前说过跟她们见过一面吧?小舞跟春香她们可是有机会成为秋宫凉子接班人的一线声优哦。』
「原来她们……这么厉害啊?」
真想不到,完全看不出来呢……
『在未满二十的声优之中,小舞的演技可是顶级的。就角色宽度而言,她是个足以与秋宫凉子匹敌的人材。』
「是哦?」
『神乐坂春香虽然走的是正统女主角路线,但是实力与人气都在攀升中,是个努力派。』
「感觉得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叫做友坂千秋的女生。最后,就是我现在认为最有爆发力的——』
说到这儿,镰仓裕之助故意停了一拍。
『新岛永远。』
「!」
我倒抽了一口气。
『尽管在连续作品上,她只演出过「BLAZE」这部动画,也没上过几次杂志——』
「……」
『但是我却看到了她无可限量的潜力。』
「……」
我僵住了。
并瞠目结舌地看着客厅阳台。
『换我问你问题了。』
镰仓裕之助狐疑地反问:
『为什么对声优一无所知的你,会找我问这个资历极浅、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新岛永远呢?她到底怎么了?』
「嗯。」
我确认好几遍自己没看错后才开口:
「她现在就站在窗户外面!谢啦,裕之助!」
话筒里立刻传来『%$*!u*$&@!』的吼声。向裕之助道谢后,我挂上电话。
接着赶紧跑过客厅、打开落地窗。新岛永远脸色苍白地倒进屋来,并紧抓住我大喊:
「有、有鬼!」
我僵住了。新岛永远正紧抓着我的衬衫,踮着脚尖微微颤抖。
「~~~~!」
我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这个女生真的好娇小。
她的头只到我胸口,同时还能清楚感受到她的胸部正挤压着我的肚子。
软软的。
(软软的!)
她紧贴着我的每一寸身体,都像小猫一样软软的!
还传来微微的柳橙香气,是洗发精的味道吗?
「啊!」
我这才回过神。
「等等!」
我将手搭在她抖个不停的肩膀上,使劲推离。
「你到底怎么过来的啊?」
刚说完我才发现,她应该是从自家阳台跨过来的。这也太危险了吧?阳台之间可是设有铁栏杆,一个失足就会酿成悲剧耶,真服了她。
「喂喂!」
但她看似不以为意,只是泪眼汪汪地抬头看我,双手还为了抓住我而奋力挣扎。
「~~~~!」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嘛?」
永远这才回答我的问题:
「有鬼!」
她激动地说:
「我家有鬼!」
「啊?」
我不禁发出怪异的声音,而永远仍没命地哭喊:
「你不是、说我家、有鬼吗!」
她支支吾吾地说着,就像个大舌头的孩子。
「真的出来了啦!」
「啊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就是啊!其实,我们这里真的经常发生这种事耶!前一户人家好像也是因此搬走的。听说这栋公寓啊,以前是外国人公墓,还会有留恋阳世的西班牙船员幽灵跑出来跟人打招呼呢!好像会说什么『GOMEZ GOMEZ!』的。」
但我仍忍不住拆穿自己的烂谎:
「最好是啦,哪有这种鬼啊!你家才没有鬼咧!」
只见永远大力摇摇头,并表情强烈地对我诉说。
(真的有啦!真的出来了!)
我叹口气:
「真是的,会不会是你看错啦?」
但永远坚决得很。
「!」
没办法,我向她微笑说: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帮你看清楚!」
说完,我随即掉头直往玄关去。
「~~~~~~~~!」
背后的永远似乎慌得乱了手脚,接着是啪嚏啪嚏的轻盈脚步声。
「!」
衬衫又被一把捏住,她似乎也要跟着过去。
我苦笑一番。
(看来……)
她似乎不想被独自留下。
(我没有鬼那么可怕啊……)
我心里这么想着。
我拿老姐的凉鞋给只穿着袜子的永远应急,接着踏上走廊绕到隔壁,慎重地转开门把。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但搞不好会遇上贼儿光顾。
只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机率很低。
然而这么想的我还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嘘!」
我立刻将食指搭上唇边,另一只手拦住永远,使得她全身震了一下、双眼睁至极限,又不停颤抖起来。
抱歉。
我暗自向她陪罪。
(没错,那不是鬼。但是……)
有东西。
哦不,应该说那绝对是个人。
我先打开灯。玄关连接着一条笔直的走廊,走廊边有扇门敞开着,门后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一连串的低声嘟哝。
那是早先我第一次和永远碰面、有着大衣橱的房间,而现在里头有人。
男的?
我皱起眉头,要永远留在门外,并在踏进一步后竖耳聆听那人的动静。
我几乎下意识地将手探向裤子后边的口袋。若情况不妙,便有立刻报警的必要。糟了,手机留在客厅里……
「!」
在我暗自懊悔时,永远又从背后紧抓住我,使我不禁吞了口气,向后退去。
「咦~?」
一名陌生男子突然走出房间,手上抱着纸箱。
「啊!呀哈哈!你……是不是真弓的弟弟啊?抱歉抱歉,你在家啊?」
「!」
你是谁啊!
我用力憋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毕竟他问我「是不是真弓的弟弟」,即代表他很可能跟老姐有点关联。
我眉间顿时一沉,摆出一脸「我觉得你非常可疑!」的表情。
「请问……」
语气中带点警戒。
「……你是哪位?」
我感觉永远更使劲地紧靠着我。男子一派轻松地笑了笑,两手搭在后脑勺。这动作让我感到莫名的轻薄、滑稽。
「不好意思啦。我啊,是你姐姐的上司。」
他的口吻很奇特。
明明是个成人,发音却像个小孩,而且——
为什么呢?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能渗入人心的魔力,能使人顺从。外观也很特别。身材纤细;留海梳得整整齐齐,掺有些白丝;具亲和力的眼神深处却似乎散发着点诡异的青白光芒。身体向前微倾,仿佛正抬眼瞪着我。
这一切让我想到鬼牌上的小丑,诡异的笑容如出一辙。
还真是个有点年纪的小丑啊。
看着他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我感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虽摆着笑脸……但一定是个狠角色。
「您是……我姐的上司吗?」
听我这么问,他好像很开心地点点头说:
「对~不信的话,之后再问她也没关系哟。」
「不,那个……」
对于这点我并不存疑。
「那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举了举纸箱说:
「哈哈,是这个啦。我不小心放错了,所以来收回去。」
我在内心「啊」了一声。
那不就是……
装满了角色扮演服装跟成人玩具的纸箱嘛!
原来……都是这个人的啊?
男子咧嘴一笑。
「家具可以送人,这个可就不行啰!钥匙是跟真弓借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能通过公寓大门的电子锁。
「家具?」
这字眼令我有些好奇。男子点点头回答:
「对~其实这里的家具本来都是放在我家的。不过反正我还另有三间房子,就干脆趁这个机会挑一间大放送啰。」
男子笑嘻嘻地说完,我却听得一愣一愣。
房子?
三间?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哎哟喂呀?」
就在这男子的底细令我百思不解时,他发出意想不到的怪声,并盯着我背后的新岛永远,眼睛眨呀眨地。
「你是新岛永远没错吧?」
男子走近。
「!」
但永远已早一步将脸埋进我背后,身子缩成一团。
「哎呀,怎么啦?我们不是见过面了吗?我是丰国啊,丰国如意!」
男子仿佛预料到永远的动向,从另一侧贴近她的脸。
永远连忙躲到另一边。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跟着真弓去录音室呢。」
永远表情认真地像个做着假动作的篮球员般左闪右躲,而自称丰国的男子也笑咪咪地跟随永远的动作交互摆头。
丰国与永远就这样挟着我的身体你追我躲、你躲我追,活像个节拍器般剧烈晃动着。
老实说,这还蛮烦的。
「哦!」
丰国冷不妨地抬头,朝我看来。
「啊,这样啊!我知道了!」
啥?
他现在又怎么了?
「哎呀呀。」
丰国又挤出小丑般的笑容,用肩膀轻轻推挤我的肩膀。
「真弓这步棋还下得真绝呢。原来,你就是这孩子的信心来源啊?」
接着朝紧抓着我衣摆的永远瞥了一眼,在我耳边呢喃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要加油哦……我啊,很不想对真弓跟这孩子失望呢。嘿咻!」
他灵巧地以单手托起纸箱,另一只手从中掏出了扭来扭去的玩具(我绝不会讲明那是什么)。
「Love&Peace~」
接着笑咪咪地对我挤挤一只眼睛,并将玩具塞给我。
「我先走啦,有机会再见!」
丰国就这样穿好鞋、敲敲鞋尖,走出屋外,脚步声与愉悦的哼歌声在走廊的另一端逐渐远去,终至消失不见……
而我仍傻在原地。
那个成人玩具还在我手上。
新岛永远一脸狐疑地盯着它看,好像还不知道它是作何用处。那玩意儿不停扭啊扭地,生龙活虎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永远交互看着它跟我,而我自然地也回看了永远。
「……」
惊惶的神色渐渐爬上永远的脸。
她哑口无言。
我想我知道她心里正想些什么。
她现在紧靠着曾经拼命躲开的我,指尖捏着我的衣摆。
还能深深地感受到我的体温、我的气息,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无可置信地近!
新岛永远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处境。
「!」
她猛然举起双手扣住嘴巴,硬是将惨叫吞下。
「~~~~~~~~!」
接着蹒跚地转头就跑。
「啊、喂!」
这和我的预测出入不大。其实,我虽然内心确实感到抱歉担心,但也早就不怀好意地满心期待,想看看这家伙发现自己跟我贴得这么紧时,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她两手乱甩、拔腿就跑。
这还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在于——
「喂!小心脚!」
「!」
她一脚踩在搬完家后乱堆在地上的纸箱堆里,失去重心滑了一跤。
「~~~~~~~~!」
碰!
看得我都不禁绷紧身体。
她向前飞了一小段,整个背摔在地上,幸好那些纸箱替她缓冲了不少。
「……」
但看起来还是相当疼。
永远看着天花板,眼睛睁得老大,眼眶开始湿润。于是我靠近她说:
「……你没事吧?」
我担心地问,脸也变红了。
这家伙!
摔得狼狈的她,裙子高高卷起,露出一整双细弱的脚,内裤也几乎走光。
「喂喂喂~」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蹲下。
「振作一点啦……」
我尽量不看她的下半身,双手托住她肩膀想扶她起来,这时——
「啊,真是吓我一跳……没想到丰国大哥会来这里呢。」
「就是啊……害我好紧张。」
两位少女出现在敞开的玄关。
我立刻转头,正好对上她们的视线。
「……」
「……」
「……」
哎呀,我了解的。
这也难怪嘛,嗯,我了解。
一名裙子高高卷起的柔弱少女横躺在地,惊惶地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身旁还蹲着一名手上拿着成人玩具的男子。
嗡嗡嗡。
嗯。
这种情况——
会让人想尖叫吧?
而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也很捧场地来了段尖叫二重奏……
这真是最惨烈的重逢。
所幸……真的还算幸运吧?这场误会意外地很快就化解了。尽管她们俩都尖叫不已,但也肯好好听我手忙脚乱地辩解(也许只是因为警戒而全身僵硬),最后——
「原来如此~」
「这、这样啊……」
两人都用力点点头,安心地拍拍胸脯。太好了,看来这两个女生似乎比新岛永远好沟通多了。

这次也终于看清她们的长相。
真的超可爱的!
当我的说明告一段落时,新岛永远也一扭一扭地爬起来,看着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
「……」
我还蛮好奇新岛永远究竟会如何与这两人对处,但她只是张嘴呈「啊」字形后,稍稍退出点空间低头问好。
看来永远并没有害怕她们到会积极地逃开,但也不会因此特别亲昵,这从永远含蓄暧昧的表情即可略知一二。
「呀呵~永远,我们来陪你玩啰!」
山川舞大方地提起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而神乐坂春香则是对永远问候性地微笑之余,仍对我有点在意。
「新岛,好久不见。」
永远也跟着频频鞠躬。
「……」
那大概就是她问候人的方式吧。
原来她对女性也是这样(木讷)啊……
真是难以形容的状况。
由于永远搬家后还没好好整理,于是我请她们来我家坐坐,让我也得独自面对这三位个性截然不同的女孩。
气氛实在有些尴尬。
首先是新岛永远。她轻轻地跪在坐垫上,不时抬眼瞄向我和其他两位女孩,脸上写着紧张两字。
她弓背俯首,一双白嫩小手紧抓着裙摆,强烈传达出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立刻逃离现场的讯息。看来,即便有两位女性在此稍稍缓和我和她之间的紧张,但是她对人的戒心似乎并不因此松懈。
这算啥?敏感的小动物吗?
接着是像个正常人般感到抱歉的神乐坂春香。头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她是个乖巧的女孩。懂得照顾人、替他人着想,也敢扛下麻烦事。她正试着以温柔的微笑安抚那只「敏感的小动物」,同时也对我送出「真的很不好意思」的眼神。
用不着这么在意嘛。我不禁这么想。
她的外貌乍看之下朴素,但五官相当端正,慧黠的黑眼睛与温柔表情充满魅力。
我想她是这三人之中最懂得察言观色的。
相比之下,最少根筋的就是山川舞了。
「巧、巧、巧克力~」
她唱着奇怪的歌,从塑胶袋里掏出各式零嘴。
「糖、糖糖糖糖果果~」
接着喜孜孜地拿出装满糖球的袋子并且撕开,挤开开口摆在桌子中央想请大家吃,脸上堆满了怕大家不够吃的笑容。
这倒是跟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完全一样,她的确是个怪人。
这位声优有着一头褐色大波浪卷发,身材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曼妙到说她是个平面模特儿也不会有人怀疑。现在穿的已不是早上那套女仆装,而是剪裁奇特的制服,腰间的蝴蝶结大得亮眼,到底是哪所学校的呢?
如果神乐坂春香是个清纯美少女,那么山川舞可说是充满肉感魅力。
新岛永远则有着某种能就近观察,便足以令人开心的野生动物之美……
「咳咳!」
我不喜欢这种郁闷的气氛,便咳了几声。
接着——
「来来来!第一届自我介绍大会正式开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进前奏!叭叭叭叭~」
我煞有其事地自说自话,还摆出吹奏号角的手势。唉,神乐坂春香果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也许是被我突然大声说话吓到了。算了,这也难怪。另一方面,新岛永远只是不停地发抖。
这家伙……「自我介绍」曾经让她有心理创伤吗?
「啊,哦哦!太好了!那我们开始吧!赶快开始吧!」
到最后,肯顺着我一起同乐的还是只有山川舞。我挤出笑容说:
「那我要开始啰?」
我环顾三位少女后,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花泽正午,就读七原高中二年级。」
「啊,这样算是学长呢……」
神乐坂春香小声地说,我跟着点点头。
 「花泽真弓是我姐姐。因为某些缘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是我爸妈被调去纽约工作,我又刚好考上这里的高中,所以我就搬到老姐的公寓来当米虫啦。我是天蝎座O型,只要是辣的都喜欢吃,喜欢的电影是『黑色追缉令』。」
完,我作势交棒给离我最近的神乐坂春香。
「咦?我、我吗?」
她犹豫了一下下,又立刻微笑起来。
「那个,今天早上我们打过招呼了,我是神乐坂春香。」
我有些诧异。怎么说呢……这绝不是普通女孩会有的反应,但我实在说不上来。
看得出来她十分惯于与人对谈。
一般而言,若突然被像我这样的人掌握对话的节奏,多少会有些失措、腼腆。但是神乐坂春香却能顺利承接,毫不做作、一派自然。
难道「声优」这种特殊职业都有这种能耐?
抑或是她就是这种人?
「我是金牛座A型,就读佐久间高中一年级,喜欢吃草莓。座右铭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接下来这句话讲得有点害臊。
「工作是声优。」
我故意「哦~」了一声。
「平时很受真弓姐的照顾——」
说到这儿,她微微鞠躬,接着继续:
「我想我们日后见面机会应该不少,还请多多指教哦。」
她抬起头甜甜地微笑,不过我还不太明白那有何言下之意。
「啊,也请你多多指教。」
我跟着低头回礼。
「换我换我~!」
山川舞兴致勃勃地举手加入对话。
「山川舞!处女座B型,高中二年级!兴趣是做蛋糕、玩网路游戏跟看动画!我也是声优,平时受真弓姐很多很多照顾,她真是个好姐姐呢!」
「是吗?」
知道她跟我同年后,说话也大剌剌地随便起来。
「是喔~」
山川舞笑着回答,并毫不犹豫地将语气调整至我的水准。
「啊,那我以后可以直接叫你正午吗?」
「请随意。」
我笑着回答。此外,我仍有些好奇……
「咦?你们是怎么认识我姐的啊?都是在动画公司认识的?」
我不知道声优的工作如何运作,也不知道制片是个怎么样的工作。
虽然一开始以为她们只是在工作场合上混熟的,不过她们都说自己很受老姐照顾,那老姐跟她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神乐坂春香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嘛,我和舞学姐都是隶属于蒂塔妮亚配音公司,跟真弓姐任职的奥伯龙算是……」
她看向山川舞,而山川舞也认同地点点头。
「……姐妹公司吧?」
「嗯。」
神乐坂春香向山川舞回应之后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具体说明两间公司的业务关联,但关系的确很亲密。」
原来如此。
奥伯龙 蒂塔妮亚
「妖精仙王」与「妖精仙后」啊?
这两个名字都出自于莎士比亚名着《仲夏夜之梦》,老姐也的确说过她的公司叫奥伯龙。
「那,丰国先生也是吗?」
我一端出这位刚见过面的大哥的名号,神乐坂春香立刻略带苦笑地说:
「啊,你刚才也碰见丰国大哥了吗?」
山川舞嫌恶地缩起起脖子。
「我真的好怕他哦~」
「嗯。」
这时神乐坂春香观察着我的状况,反问:
「请问你不太常看动画片吗?」
虽然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毫不掩饰地道歉:
「对不起,可以说是完全不看!」
神乐坂春香的苦笑更浓了,接着她谨慎其词地问:
「那么……你是否听过『高轨道E』、『CRAZY BLAST』,或是最近被拍成真人电影的『终极学园』等片名呢?」
「啊!这么有名的片子好歹知道!」
我拉高声音。
「高轨道E」。
这就连我都知道。那是部大约在十年前曾经引发一股社会现象的动画片。除了电视版之外还有电影版,我记得曾经在新闻画面中见过电影院被大排长龙的观众层层包围,在当时真的非常轰动。
角色周边产品和DVD热卖到一个夸张的境界,还有以它为主题的柏青哥机台,电视广告也播个不停,甚至连现在都还看得到。镰仓裕之助应该还在用印有故事中三名女主角的垫板。
「CRAZY BLAST」我也听说过,记得曾在某个新闻网站上看到好莱坞打算将其改编成电影。
「终极学园」这部真人电影是个将功夫、三国、流氓学生等要素大锅炒的搞笑片。常听朋友说这部电影蠢得很好笑,还为了无厘头的CG效果不惜砸下重金。(插花:笑而不语)
我自己也的确很想见识见识,但是碍于最近观众太多,想等人少了点再去。
就国片而言,那部电影的票房相当亮眼。
「那个——」
神乐坂春香暧昧地笑着说:
「那几部片都是出自丰国大哥之手,他可是当代最强的电影监制呢。」
「说穿了呢。」
山川舞接着说:
「现在奥伯龙虽然接近业界最大,不过,要说那全是丰国大哥的功劳也不为过。奥伯龙公司在顶级地段的建社资金,也几乎是他一手赚来的呢。」
「真厉害。」
我诧异不已。
「他名下还有好多好多大作,根本就是这个业界的龙头老大。」
山川舞竖着食指说明,神乐坂春香也沉沉地点头说:
「所以他才能四十岁就坐上奥伯龙总经理的位子。不只是公司,他的影响力也涵盖整个业界。」
果然没错,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我不禁回想,老姐好像常跟一些不得了的人物共事呢。
「……」
神乐坂春香瞥了我一眼后露出微笑。
「所以身为奥伯龙制片之一的真弓姐,有事情就会照应我们这些蒂塔妮亚的声优。总之不算是单纯一部动画的制片与声优的关系。」
「还有~」
山川舞笑咪咪地转头对我说:
「虽然我们有个叫做名古地的男经纪人,不过隶属于蒂塔妮亚的名古地先生和奥伯龙的真弓姐就像是一组的,由两人一起照顾我们。虽然蒂塔妮亚跟名古地先生当然要负责我们的培育方针,但因为奥伯龙跟蒂塔妮亚有合作关系,所以真弓姐跟她上头的丰国大哥的意见也会被纳入考量。」
「这样啊。」
我终于懂了。
(她们跟我的确活在不同世界啊。)
我直觉性地这么认为。
光凭看到的印象和谈吐之间的感觉,就连我这个门外汉也可以知道一些事情。这两个人对于自己从事的职业拥有明确的主观认知和情报,虽然在问答的应对风格上有所不同,但两个人都是很认真的人。
尽管年轻……尽管这两个人真的相当年轻,但我觉得她们确实是「职业级」的。
不过呢。
「……」
问题在这家伙上。
从刚才就一直低头不语,现在被我一凝视——
(什么?怎么了吗?)
就露出这般慌张表情猛眨眼的这个木讷家伙!
新岛永远。
这家伙真的是声优吗?
「我是,新岛永远!」
不知她是如何解读我的视线,总之她无预警地开始自我介绍。
「……」
但是一说完就呆住了。
「……」
「……」
「……」
我、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三个人都静静地看着永远。
「新岛永远!」
她复颂了自己的名字,并睁大眼频频点头。
(这样可以了吗?可以吧?)
「……」
屋内又是一片死寂。
大家见新岛永远的自我介绍似乎不再继续,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好!既然自我介绍结束了,我就来泡个茶吧!」
我急欲改变这恼人的凝重气氛,率先打破沉默,笑着站起来。
「啊,我来帮忙!」
神乐坂春香也跟上。尽管我不需要协助,但见她眼中有话,也就点头答应。
「好吧,那就麻烦你啰。」
于是我们一起来到厨房。
这里……跟永远家虽然格局相同,却有个开放式厨房。透过吧台,能够看到客厅中的山川舞正对着永远微笑。
「今天啊……是因为……所以真弓姐……然后啊——」
我将苹果造型的热水壶摆上瓦斯炉点火,同时听见客厅传来的只字片语。
「……」
永远一脸莫名地点头如捣蒜的样子也尽收眼底,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热情攀谈的山川舞。
但永远没有逃走。因为对象是同性吗?还是因为她算熟人呢?
「……正午学长,跟新岛相处会不会很累?」
不出所料,神乐坂春香低声发问了。我微微点头,笑着回答:
「有点。不过还蛮好玩的啦,跟接触野生小动物差不多。」
我真的这么觉得。神乐坂春香困惑地看着我,仿佛想采出一点真心话。当我意识到如此温柔清纯的女孩靠得这么近,近得几乎能感到她的体温,心跳不禁加快。
她的确不是普通的女孩。
怎么说呢,看起来虽然很普通,但想必不是平凡的女孩子。
「问你哦。」
其实有件事我憋了很久,想找这位看来最通情达理的神乐坂春香问清楚。
「那个,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瞄了瞄新岛永远。
「这个嘛……」
神乐坂春香苦笑着回答:
「她的确是声优。」
「真的假的啊……」
我嘟哝着。
纵然我不清楚声优这职业的内容,但是我只知道一点。
那就是……非得说话不可!
这是个要在麦克风前说话录音的工作吧?可是她根本不说话啊!
神乐坂春香见我疑惑加剧,轻轻笑道:
「……不过啊,一站到麦克风前,她可是很惊人的哦。」
我眯起眼看向新岛永远,但是她正像个小动物般被山川舞的连珠炮打得喘不过气,实在看不出哪里符合神乐坂春香所说的「惊人」感觉。
「让我甚至有点嫉妒……」
神乐坂春香接着感叹地细细呢喃。我有些讶异。
「咦?」
她连忙抬头。
「啊,没什么。总之新岛她真的是声优就是了。」
「……」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问道:
「……那她也是那个什么……蒂塔妮亚的人吗?」
神乐坂春香表情复杂地垂下眼。
「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她又往上看来。
「……正午学长,请问真弓姐跟你说过多少新岛的事?」
我耸耸肩。
「一个字都没有!」
「这样啊。」
神乐坂春香面带无奈地笑了笑。
「……真弓姐真是个很特别的人呢。也不知道她是太乐观,还是真的信赖正午学长你,她昨天明明找大家来讨论,却没对最重要的你提起。」
「什么意思?」
「这个嘛……」
神乐坂春香开始犹豫地含糊其词,接着抬头对我说:
「我真的可以说吗?」
「当然,我准你说!」
我故意双手抱胸摆谱。
但神乐坂春香窃笑后摇摇头说:
「还是算了,真弓姐一定会正式对你解释的。」
「……」
我不打算追问,因为我觉得她会坚守她的决定。
尽管她看起来极为乖巧、柔顺,但她绝对不会说。
「好吧,那我再问最后一个。」
我将皱起眉头的脸逼近神乐坂春香,并且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永远。
「她对每个人都那样吗?那个……就是像动物一样怕人的反应。」
神乐坂春香点点头。
「对,而且那已经算是对我们这些同性比较敞开心胸了……」
她略表同情地看着我,选择着措辞方式:
「她对男性反应更加剧烈……也就是有重度的男性恐惧症。就已经天性怕生跟木讷了,再加上这个严重的问题……」
这时她神色突然忧虑起来。
「我们刚来的时候,还很担心你会不会出事呢……呃~这个……」
最后她语气略为尴尬地问道:
「你有没有被新岛『劈哩劈哩』呀?」
「劈哩劈哩?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事就好!」
神乐坂春香慌张地摇头,接着若有所思地说:
「这样啊。看来她真的乖乖听真弓姐的话,没有带过来……」
「咦?」
「啊,抱歉……只是『那个』新岛永远竟然能跟男人独处这么久,现在也不打算逃走,让我有点惊讶罢了。」
「她平常……真的……很严重吗?」
我别扭地问。
「对!」
神乐坂春香用力点头回答。
「一般男性根本接近不了新岛周围三公尺以内!要是越界了她就会逃走,甚至攻击!」
什么跟什么啊……这有如野生动物画下警戒防卫线般的行为模式是怎样?
「……」
「啊,水滚了!」
在我傻眼时,神乐坂春香竖起手指提醒我,并径自提起热水壶准备泡茶。
「啊,谢谢……」
「不客气~」
听见我道谢,神乐坂春香不知怎地面露喜色,并将滚水迅速注入小茶壶。在我无事可做时,不经意地听见客厅里的山川舞向新岛永远问道:
「永远,我问你哦。你跟正午说过话了没呀?」
厨房中的对话结束后,尽管她们压低了音量,仍不难听见。
「……」
见新岛永远点头,山川舞继续笑咪咪地问:
「那你觉得正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新岛永远沉默片刻。
「……他好像……」
她边瞄厨房边回答:
「是个怪人。」
喂!
你才怪吧!
我暗自苦笑地回嘴,但山川舞已笑弯了腰。
神乐坂春香在各自的小茶杯或马克杯中注入绿茶后,将茶壶置于托盘端进客厅中央。
大家围成圈,吃着山川舞带来的零嘴继续聊天。也许是对各自有了基本认识,再加上能缓和人心的热茶跟甜点,气氛轻松多了。
「我跟春香念同一间学校哟~」
「不过舞学姐高我一个年级呢。」
山川和神乐坂这对搭档有说有笑。虽然永远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啃着零嘴频频点头,但至少她没打算逃走。
这时我突然有个疑问。
奇怪?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念同一间学校……为何她们的制服不同?
当我想发问时,山川舞说话了:
「话说回来,永远啊,你好厉害哦~」
「?」
见永远听得不知所以,她继续补充:
「你跟正午靠这么近都还没对他劈哩劈哩啊?」
嗯?这令人好奇的词又出现了。
劈哩劈哩到底是什么?
神乐坂春香苦笑地说:
「她这次好像没有带来呢,太好了。」
喂喂喂。
劈哩劈哩到底是什么嘛?别净说些只有你们听得懂的话啊!
「……」
永远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往墙边的某一点瞄去——那里有个较大的旅行袋。
咦?那是什么时候摆在那儿的?
我立刻发觉,那里头恐怕都是永远的临时生活用品,是她自己刚刚拿进来的吧。
「……」
「……」
不知怎地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啦?
一丝紧张正在她们之间流窜着。突然间,她们四目相视,下了某种决定。
「嗯!」
「OK!」
一个点头后,同时往旅行袋跑去。
新岛永远也慌了手脚,急忙想追上那两人,然而为时已晚。她们已经冲到袋边、解开拉链、翻出内容物。
里头果真都是些女性个人用品,被扔出的衣物中还有些看似内衣的布团。
就连可能对那些物品有所遮掩的神乐坂春香都毫不犹豫、压根不手软地东翻西找,那更别提山川舞了,当然是老实不客气地挖着新岛永远的行李。
重点是她们的表情都很严肃。
「~~~~~~~~!」
新岛永远拼命地想阻止,但她们只是灵巧地挪动位置,以背部阻挡永远的反击。最后,她们终于挖到宝了。
「找到了!」
神乐坂春香将宝物高举过头说道。
「果然带了~!」
山川舞也大叫。
那个是……
我愕然地看着神乐坂春香手中的物体。
「~~~~~~~~!」
新岛永远迅速抢走了它,并宝贝地紧抱在怀里。
  那是……新岛永远死命地抱在怀里的那个是……
 电击棒!
 「啊?电、电击棒?」
 我愣住了。
 「那就是劈哩劈哩吗!?就是那个吗?」
 当山川舞与神乐坂春香尴尬对视时,门铃响起。
 「嗯?」
  都几点了,会是谁啊?
 尽管电击棒令人挂心,但门铃仍叮咚叮咚地催促着,我只好前去应门。我同时对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使了个眼色,要她们尽快抢下那骇人的东西。
她们严肃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踏出玄关,开门后吃了一惊。
「唷!」
门外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你这个人啊!」
镰仓裕之助将手搭上我的肩膀。
「真的是哦——」
他大叹一声,弯下腰来。
「怎么可以在最重要的地方挂电话啊!啊?这样让我很在意耶!」
我肩上的手劲越来越强。
「我一直打你手机,可是你都不接,所以我就跑来了。嗯?懂吗?」
「啊。」
我搔搔头。手机留在家里,出门到现在都没检查过,忘得一干二净。
镰仓裕之助止住喘息后说:
「算了,别提了。所以?」
他声音颤抖地问,表情充满期待与欢欣。
「所以?」
他又这么问了一次。
「啊?」
「我是说——」
  他急躁地直跺脚。
 「现在她在这里吗!?真的在这里吗?新岛永远真的在你家?」
 我坦然点头。
 「对啊,她在这儿,不过那才是问题——」
 「啊!正午学长,她跑过去了!」
 「永远,等一下啦!」
 背后突然传来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的叫喊。刹那间,新岛永远已窜至门边。
 然后,发生了不幸……
 「哦!」
 镰仓裕之助听得张大了嘴。
 他怎么那么傻,早点躲开不就没事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她真的在这里!哇!竟然真的能见到她!哇!」
 镰仓裕之助见到自己的偶像正直冲过来,神采飞扬地一个箭步跑到永远面前,脸上满是喜悦,而我已无力阻止。
若要比喻,这行为就像是想拦住一头亢奋的野兽般不智。
「~~~~~~~~~~~~!」
永远见状,也陷入恐慌状态。
陌生男子。
男人男人男人男人!
她吓得瞠目结舌,语不成声。下一秒,她已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向前伸手。
那支被她双手紧握的电击棒啪滋一响,一道光随之迸裂,镰仓裕之助应声倒地……
但是笑容依然灿烂。(插花:悲剧帝,你被作者算计了……)
「啊……」
傻住之余,我走近新岛永远。
唉,也难怪,这并不难预料……
要笑我笨我也认了,谁叫我毫无防备地突然走近已经错乱了的新岛永远呢。
啪滋。
我最后看到的是……
直袭而来的电击棒,以及「不要~」似的用力将脸撇向一侧的新岛永远。
「咕呃!」
我倒地时表情一定很怪。
呃……其实昏倒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得而知……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只觉得她是个可怕的人物。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真的差到极点。


ACT3 天才的真面目

「所以啊——」
之后,忙到(据说是在等一直没准备好的剪接用片段)凌晨回来的老姐,抬头看着我,以很随便的态度在我面前竖起一只手笑着这么拜托:
「我才会希望你能帮忙照顾永远一段时间嘛,好不好?」
我为加班晚归的老姐冲了一壶咖啡。将壶递过厨房吧台的同时,爽朗地笑着回答:
「哈哈哈哈,不要!」
「咦~~~~?」
「咦什么咦啊——!」
谁会乐意照顾那种危险野生动物啊?
附带一提,我和镰仓裕之助很快就醒了,不过为了避免再次刺激新岛永远,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将她带回隔壁看顾。
她们昨晚应该是在永远家过夜的吧,老姐回家之前好像曾打过招呼。
至于我和镰仓裕之助这两位受害者——
「这女人真可怕……还以为劈哩劈哩是什么可爱的东西,怎么会是电击棒啊?」
我抚摸着被凶器强吻过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腹侧,嘴里念念有词。
「呜哇~!被永远电到了耶~」
镰仓裕之助的脑袋好像受到电流蔓延似的,双颊染上微微玫瑰红,与我形成强烈对比。
「嗯嗯嗯!真是宝贵的经验啊,要我付钱都可以!」
他非但不生气,还对我传教到深夜。意外的是,这三位也许是他最爱的声优齐众一堂,他竟未多加留恋,准备回家进网路游戏赴约。
似乎说到一点点话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地撤退。
「你真的要回去啦?」
我不禁问道。
「呣呼呼。」
那诡异的闷笑,让他尚称可爱的童颜眼镜脸瞬间崩毁,露出一脸邪恶企图。
「哎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以后能做的事还多着嘛。」
他一边说,一边闷笑着走向玄关。
「……不光是新岛永远,我看你也相~当怪耶。」
我叹着气说道,并目送他离开。
「你才奇怪吧,还敢说我咧!」
镰仓裕之助气冲冲地回头说道。
「那个……裕之助啊。」
我想起了些什么。
「我知道。」
他咧嘴一笑。
「无论是见到永远,还是被永远……劈哩劈哩,我都会保密的。这样可以了吧,正午?」
我安心不少。这家伙虽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御宅族,但还蛮懂得看场合——应该说是明辨事理,这点我还挺喜欢的。
「真是的,我就是喜欢你这点,超喜欢的哦?My Friend?」
我表情认真地竖起两只大拇指。
「你、你很恶心耶!」
镰仓裕之助急忙跑回家里。
「是哦?」
我将与镰仓裕之助的对话转述给老姐听之后,她神情出奇地镇定,只是点头说了声「谢谢」。
该怎么说呢,声优似乎也是种热门商品吧?既然能保密就没事了。
老姐看着马克杯中的咖啡,小啜一口。
「好喝。」
老姐眼下有点黑眼圈,看来昨天又忙了个通宵。尽管她有超人的耐力,但毕竟还是人。
「唉。」
老姐叹了口气,好似有点疲惫。
青白晨曦中,我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昨天你的上司来过耶?」
我对老姐这么说。
「是哦。」
她以复杂表情说道:
「丰国大哥?」
「对呀,一个神秘的人。」
听我这么说,老姐不禁双肩发颤地窃笑。看起来有些开心,但其中似乎带着怒气。
老姐一副好气又好笑地说:
「你知道吗,他把自己常用的『情趣玩具组合』忘在准备要搬的房子里耶?谁会忘记那种东西啊?所以我才气冲冲地把钥匙给他,要他赶在永远发现前赶快拿回来。对了,丰国大哥有提到你……」
她对我嫣然一笑。
「他夸你乍看之下,是个很棒的笨蛋呢。」
「呃……那也算夸吗?」
我开始冒冷汗。
「也许吧。」
老姐乐在其中似的咯咯笑个不停。
「应该是夸奖。因为对他而言,『你真是个超级大笨蛋』就是最高级的赞美呢。」
「唔。」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是不知怎地,被那个猜不透的人记在心里,我倒是有点高兴。
不,甚至连为何而高兴我也不太明了。他那种人就是所谓「有凝聚力」的人吧。
「那这么说来,隔壁的家具原本都是那个叔……呃,丰国大哥的家具啰?」
我试着确认。
「对。其实他有很多地方能住,所以知道永远要搬来隔壁,他就提供了整套家具,而且那根本不痛不痒。」
我接着探向核心问题。
「……那个……」
我稍停一会儿再继续问:
「新岛永远到底谁啊?哦不,我应该问,为什么你要让她住隔壁?」
老姐沉默片刻,交杂着叹息回答道:
「她是声优啊。」
「唉,其实光是这点就够让人怀疑——」
我眯起一半眼睛这么说。
老姐打断我的话:
「她是个天才,不过我不太想用这种陈腐的字眼来形容她。」
「……」
真意想不到。我从来没听过老姐那样子形容一个人。
「啊?你说那个超怕生的怪人?」
老姐点点头。
「对。也许你还无法相信……不过我刚开始也跟你一样,但是她的实力却使我战栗。」
「……」
见我疑惑地歪头,老姐微微笑说:
「嗯,她的确是个奇才,真材实料哦。」
说完,她又喝了一口咖啡,但我还是不懂。
「可是永远她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你公司的姐妹社……对了,蒂塔妮亚的声优不是吗?那她到底归谁管啊?」
「嗯。」
老姐眼镜后的双眸含着几丝笑意。
「你知道得蛮多的嘛?是听春香说的吧?嗯,那孩子……应该能这么说吧,现在是给我托管的。」
「托管?」
「对~名谷地先生……就是蒂塔妮亚的总经纪人,他正和我一起管理永远的工作。」
「永远不是蒂塔妮亚旗下的吗?」
「嗯……」
老姐搔了搔头,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对,是这样没错。可是……问题就在这里……」
她看看立钟。
「……喂,再拖下去就要迟到了啦。」
我猛然抬头。
糟了!
「好、好啦!我先去上课,有机会再问!」
老姐又窃笑起来,轻轻挥手。
「慢走哩~」
就算一路冲刺,来不来得及都很难说呢。
最后我终于顺利踏进校门,等待第一节课的来临。不过课堂上,我满脑子都在怪人新岛永远、山川舞、神乐坂春香以及丰国大哥上打转。尤其是新岛永远,她令我特别挂心。
我对她的印象依然清晰强烈,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新岛永远的生态,就像在深山丛林中新发现的物种一般谜云重重。不过与我相比,镰仓裕之助的魂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也许是想起了昨天的经历,他正颤着肩膀傻笑。虽然我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但没什么事情比这样更诡异了,所以我最好先避一避。
到了午休。
「嗯?」
我的手机收到一封由陌生地址送来的信,打开一看:
『早安!我是春香。我跟真弓姐要到你的信箱,就寄信来问候了。』
竟然是神乐坂春香寄来的,真令人讶异。
『……身体状况还好吗?』
按若是些关心我受到电击的词句。
『昨天能跟你聊天,我觉得很开心……只可惜发生了那种意外。你的朋友没事吧?』
我看着正前方座位上那望着天花板傻笑的镰仓裕之助,心中嘀咕。
(……事情大了。)
神乐坂春香的信并不短,不过一言以蔽之,就是「请不要讨厌新岛永远」。
其实也说不上讨厌啦。她最后同时也这么恳求我:
『请你听听真弓姐的说明,帮助她吧。』
「……」
我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我姐到底怎么了?神乐坂春香又为什么会替永远说话呢?就我看来,她们俩关系不甚亲密,反倒只有山川舞能自在地与永远谈天。
我不了解声优,不过神乐坂春香与新岛永远……
在工作上应该是竞争对手吧?
(让我几乎有点嫉妒。)
我突然想起神乐坂春香提起新岛永远时的飘邈眼神。
(天才。)
还有老姐的评价。
(无可限量的潜力。)
以及眼前这位恍神的镰仓裕之助对她的说明。
嗯……
为什么上述几点我都感觉不到呢?我对她的印象,就只是不惯于与人类亲近的野兽罢了,一点儿也不认为她有那么不凡。
放学后穿过操场时,国中时也曾是田径队的野岛冲过我的面前。
(加油啊!)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为他挥手打气……
野岛一阵风似的与我擦身而过,我轻轻地笑了。
继续加油!
继续加油!
你一定能越跑越快,总有一天能跑进我望尘莫及的领域!
刚踏出校门,我就吓了一跳。
「嗨嗨!正午,我来接你啰!」
老姐已经等在外头,对我招手。
「永远她啊,是从公开甄选中选出的。」
老姐一坐进计程车就这么说,接着要司机开往都心的某个地点。
「永远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那个我想让你看看的永远就在那里。」
她对我这么说。
「公开甄选?」
我老实地接受老姐的要求。然后我向她这么问道。既然都上车了,就只能摸摸鼻子跟着老姐走啰,但是「想让我看看的她」颇令我在意。
老姐见我也有兴趣,满足地微微笑。
「对,就是声优的公开试音会。是由我们跟其他公司协办,透过电台等公开招募的,规模还蛮大的哦。」
「是哦?」
老姐竖起食指。
「参赛年龄限二十二岁以下,男女皆可。参赛者虽然大多并不属于任何公司,不过几乎都是出身于声优专科学校,有一定实力。一旦优胜,蒂塔妮亚就会立刻签约。」
「等等……要怎么决定优胜啊?」
「单淘汰。」
老姐点点头。
「通过初赛后,会让参赛者一对一对决。参赛者要在大会指定情境下念出台词,获得裁判和一般广播听众较多票数的人就能晋级。整个过程都会透过电台广播哦。」
「……听起来好像格斗大会哦。」
老姐轻轻笑道:
「哎哟,既然是特殊活动,弄得热闹一点也是应该的嘛。而且电台那边也不马虎哦,进场曲和播报员等等都很注重呢。」
「那永远赢了?」我问。
「对。」
老姐表情认真地回答。
「你想像看看吧?参赛者几乎都是专科学校出来的高材生,若是用格斗来比喻,就是属于各大训练中心地区赛冠军级的人物,各个实力坚强。」
说到这里,老姐暧昧地笑了笑。
「但是永远却能在那群强豪当中轻松夺冠。她当时并不属于任何公司,默默无闻,但是她的票数却不断攀升……」
老姐忽然叹气。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担任执行制作,所以人在录音室里。当时她让所有裁判议论纷纷、兴奋不已……说她是难得的奇才。你能了解我当时的心情吧?当时永远她可是完全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呢。」
「……」
我哑口无言。
以马拉松公开赛而言,会有任何业余参赛者击败特邀选手拿下优胜吗?
「我那时想着『就是她了!』当下就要求让我来带永远,也想赶快让她进入蒂塔妮亚,不过……」
她丧气地垂下肩膀。
「被我的上司丰国大哥挡下来了。」
我微微冒了点冷汗,似乎猜得到那位大叔为何那么做。老姐苦笑地说:
「唉,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啰。」
她看着我的眼睛。
「你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吧?」
「她的个性吗?」
「对。」
老姐点点头。
「那就是最大的问题。她不懂怎么与人相处,附近有男性还会陷入恐慌,根本不能用。」
「喂喂喂,那她是怎么赢得比赛的啊?」
「我利用执行制作的权限让她单录……也就是一个人进录音室。虽然她当时多少因为紧张而有点放不开,但是那在未出道的人身上很常见,也没发现原来她是那种个性。」
「那她怎么敢去报名那种公开甄选啊?」
老姐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哎,她是有自己的理由才参加的。我认为永远绝对是可造之材,而且将来——」
她握起拳头。
「一定能够打倒『完美无缺的天使』!」
我对老姐的反应感到很惊讶。
咦?那不就是……镰仓裕之助提过的超级声优吗?
老姐发现我直盯着她看,突然害羞起来。
「啊,没事没事,我对秋宫凉子并没有恶意……算了,你大概也没听过几个声优吧?」
不,我知道这个人,但是我闷在心里没说出口。
还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喂,老姐啊……托管是指她不用加入哪间公司,也能继续配音的意思吗?」
记得镰仓裕之助说过永远曾为一部动画片配音。
「是这样就好啰。」
老姐长吁一声。
「我哪有那么行啊?」
「咦?」
「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很~努力地在永远背后硬推才有办法让她接工作的哟。你想想看嘛,她是个见到男性就会抓狂的人耶?除了要让她单录之外,录音室的音响人员还必须全都是女性……这种夸张的要求,不管多大牌都不可能办到。更遑论……」
「对喔。」
永远还是个尚无实绩的超级菜鸟哩。
「那真是累死我了~」
老姐苦笑着叹道:
「我拼命去说服丰国大哥,甚至拿饭碗来担保。直接临时让永远担任『BLAZE』的女主角,还得为她调整环境,向不满的工作人员一个个低头赔罪……唉,幸好最后导演和音响总监都认同永远的能力,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内行人,一般是不可能答应的。可说是一辈子一次的大绝招。」
我似乎能够了解老姐的感受。既然是在一个大团队里分工合作,要为了一个人而特例调整各个环节是不被允许的,而且越高层越是如此。
看来老姐已经豁出去了。
「所以啊。」
老姐继续说:
「全剧录完后,丰国大哥马上命令下来,要她以后必须跟其他声优一起演出,特别是男性。」
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那时是觉得无所谓。因为当时的永远还蛮平静的,有男人靠近也没乱来。」
「……」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是在勉强压抑自己的恐惧罢了。而且……偏偏在带点考验意味的录音当中……」
我吞了吞口水,难、难道她……?
「对,就在丰国大哥第一次看永远录音时,永远她劈哩劈哩了!」
老姐的手作势前伸。
「电、电击棒!」
「对~」
老姐无奈地对着我笑。
「真是的,害我差点晕倒。那时好像是丰国大哥命令男声优假装对永远施加压力,故意比平时更靠近麦克风,结果永远就从口袋里……」
「唉。」
「我后来问她才知道,她一直都把那个当护身符带在身上。有状况就按下开关、啪滋啪滋。」
拿电击棒……当护身符啊?
「……丰国先生当然气炸了。」
我又吞了吞口水。虽然我想像不到那位大叔发飙会是什么样子,但一定很恐怖……因为连坚强的老姐都抖了一下。
「唉,也难怪他会说这种危险到不能用的声优已经没救了。」
我倒是觉得这个结论很中肯。
「……『没救了』是什么意思啊?」
我小声地问。
老姐有气无力地回答:
「也就是蒂塔妮亚不可能跟她签约,当然我也不会继续照顾她,被丰国大哥舍弃的人也不会被其他公司采用。事实上,跟遭到业界放逐没两样。」
我有点恍神,看来那家伙受到了很严重的处分。
「可是呢。」
老姐还没说完。
「该说她幸运吗?她的对手……就是被电击的那个男声优替她说话。」
「哦!」
那个人不错嘛。
「而我当然也死命地替她开释,所以——」
老姐抬起脸来。
「啊,好像快到了。司机先生,麻烦您转进那个路口。」
计程车离开大路,转进小巷。
「所以?」
我继续追问。
「嗯?」
「后来永远到底怎么了啊?」
老姐耐人寻味地挤眼微笑。
「重考啰。」她回答。
最后,老姐仍未说明何谓重考,我俩就在某老旧大厦前下了车。
她快步在前,带我穿过挂有「金环录音」招牌的入口。自动门一打开,我俩立刻被澄净的空气包覆,里头静悄悄的。老姐头也不回地穿过走廊,推开一扇覆有皮革且颇具重量的门,并招手要我进去。
我随后穿过门,同时背后那厚重的门静悄悄地阖上,房间里充满柔和的荧光灯光线。
我微微睁大了眼。
房中的仪器上满是红、黄色的灯光,墙上有个玻璃窗,窗前有一名看似年逾半百的灰发女子以及扎着包包头的年轻女性。
灰发女子贴近年轻女性下达指示:
「把这一段留下来。」
「保留这一段,好的。」
年轻女性点点头,复诵刚才的指示。她一面将耳机压紧,一面将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小推杆向上扳动,发出清脆声响。灰发女子转向屏幕,整个空间再度被静谧与紧张支配。
现在这里一定正进行着某种重要的工作。
她们坐上附有滚轮的椅子稍事休息,然而双眼都真挚地望着玻璃窗彼端。
「OK。」
灰发女子未曾将目光转向我和老姐,只是按下手边的开关,对着眼前的麦克风低语,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那么,新岛。」
她对窗后的人说话了:
「我们再录一次l78跟l79幕,这次把温度再平均地拉高一点。对周围『漠不关心』,但是温度要确实拉高唷?然后只有最后一句要能响彻大厅,OK?」
眼前的人物令我吃惊。
「……」
隔着玻璃窗,我清楚地看到新岛永远正坐在沙发上,侧脸对着这里。我突然感到某种无形的压力逼来,使我喘不过气。
老姐迅速翻开类似剧本的书册,为我指出一处。
『难道你们还不了解?当千千万万的民众为了国家挺身而出时,暴政将被怒火吞噬,金黄色的黎明必将到来……如此明白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懂吗?「祝福」并不存于寇那巴洛斯杖之中,我们不需要敬畏虚假的神明!』
老姐的指尖轻轻划过一行行台词。
『给我退下!我绝不允许你们玷污伊卡利亚的精神!』
当我的视线扫完那些台词,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永远两眼半闭,幽幽静静地站起,并在站直的瞬间睁大眼睛。
这样的她,令我心头一怔。
宛若巫女……哦不,我不知该如何比喻,但似乎不是新岛永远的某个人就在那里……
「唔。」
我赶紧捂住不小心发出声音的嘴,然而老姐与其余两名女性未曾看过我一眼,只是凝视着永远,仿佛要将她烙进眼底一般。
我明白了。
「……」
我明白……是什么让她半闭的细长双眸中蕴藏着那样的璀璨光辉了!
永远单手拿着剧本,挺立在麦克风前,她端正的面容如今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的气质。
突然间,她以充满震撼力的嘹亮嗓音说:
「难道你们还不了解?」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难以置信。
真难以置信。
从新岛永远身上迸发的威严正冲击着我。
我绝对没看错,站在那儿的是一国公主!
「当千千万万的民众为了国家挺身而出时,暴政将被怒火吞噬,金黄色的黎明必将到来……如此明白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懂吗?」
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故事。
但是,我能清楚地看见一大群手持长剑、身披胄甲、银光烽烽的骑士,以及一名立于高处、身穿素白礼服的高贵公主就在眼前。
那景象是那么地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祝福』并不存于寇那巴洛斯杖之中,我们不需要敬畏虚假的神明!」
永远将生命力注进剧本中的死板文章,使它们转变成震撼人心的话语!
「给我退下!我绝不允许你们玷污伊卡利亚的精神!」
仿佛有一道冲击波以永远为中心向四方散射,空气因而震荡。我被那铿锵有力的音调与凝缩其中的感情撼动,心跳不已……

「来,喝点咖啡。」
暂离录音室后,老姐从吸烟区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咖啡给我。
「谢啦。」
道谢之余,我扳开拉环,将罐中的苦涩液体一饮而尽。这才发现我的喉咙已经对这份滋润渴求已久。
「呼呼呼。」
老姐也喀嚓地将咖啡打开并贴近唇边,吐了口气后戏谑地看着我说:
「吓到了吗?」
「吓死我了!」
我率直地赞叹,两肩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
「呃,那个到底是什么?」
我想尽办法来表现我的诧异。
「她们是同一个人?那真的是新岛永远?」
老姐「呼呼呼」地笑了笑。新岛永远、替永远下指示的女性…(音响总监?)以及那位年轻女性(混音师?)自始至终都没看过我一眼,也许连永远都没注意到我们进到录音室吧?每个人都心无旁骛地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岗位。
声优。
演员。
感觉上,展现演技的人甚至能支配整个空间的气流与时间,而那人就是永远。那个躲个不停、怕生又木讷的永远。
「……」
她竟然能在那扇厚重门扉的另一侧朗朗发声,判若两人。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寒,捂着嘴默默兴奋起来。
「唉呀……」
我叹了口气。
「我终于明白老姐、裕之助跟神乐坂春香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那真的很惊人。
事实上,我根本不懂如何评断演技,但是我仍明白那真的非常惊人。
老姐无神地看着地板说:
「……不过啊,那也得是在录音室里只有她自己,工作人员都是特定女性的条件下,她才能发挥实力。我现在虽能利用自己的权限帮她挑,可是……」
这时老姐停了下来,面带苦笑地说:
「反过来说,她的限度就只到那里吧?你想想看,无论她有多么可怕的演技,能念出多动人的台词,但是一定要独自一人才能呈现……那种狭小世界里的独角戏在动画制作过程中几乎是没意义的。」
「先前……」
我问道。
「你说她要重考吧?也就是——」
「嗯。」
老姐忧心地看着我。
「就是要和之前被永远劈哩劈哩的男声优,在同一个录音室里完成演出。那是丰国大哥给的条件,没有转圜余地。」
「……」
我沉默下来,老姐继续说:
「再怎么说,单录也是有极限的。演技是活的,和他人在同一空间、呼吸一样的空气、分享同样的情感,才能让演技超越自己的极限,而这在录音时极为平常。所以若无法和其他声优配合……特别是男性,那么她绝对无法成为专业声优。就算她是颗钻石原石,但很可能不经琢磨就遭舍弃。你也能了解吧,谁会想要一个无法跟男主角对话的女主角呢?」
老姐确切地点点头。
「所以,无论她的能力再怎么超群,也和丰国大哥说的一样,前途有限。」
老姐心有不甘地这么说。
我想起丰国大哥说过他「不想对永远失望」。
我想那一定是他的真心话,他和老姐这样的人很明白永远体内正沉眠着压倒性的实力。
相反的,一旦他对永远彻底失望,也一定会毫不手软地将她完全割离自己的世界。
我真的有这种感觉,而老姐一定也这么想,所以……
「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放弃她的潜力。」
老姐严肃地看着我,并紧握住我的手。
「我真的不想放弃她那无限的潜力……」
我默默地看着她。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热血啊,我心想。
『你知道吗?我这一行啊——』
有次老姐喝得酊酩大醉,对我猛聊她的工作(制片)。
『就是相信其他人能够创造出更有趣的未来,将梦想不断交棒的行业哟~』
即使老姐醉了,我也听得出那是心底话,而且她会为此不惜劳心劳力,无论眼前是何等对手她都会奋战下去。
不愧是老姐。
我笑咪咪地说:
「我终于了解你为什么要让她住进我们家隔壁了。」
还有要我照顾她的理由。
老实说,我不知道永远的双亲为何会允许她搬来,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她的性格。
但是——
尽管我已知道答案,但我仍向老姐问道:
「你……会把永远硬塞给我,是为了要让她克服对男性的恐惧吧?」
老姐没有说话,但是她诚挚的表情显示,她已将一切希望寄托于我。
「最后一个问题。」
我再次确认。
「……永远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走配音这条路吧?」
我真的很想知道。
「无论有什么困难?」
老姐用力点点头。
「她的确有她的理由,甚至是某种担子。所以她才会像我这样,对这份工作赌上一切,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也对,这从我在录音室里所见就能了解。
敷衍苟且的人无法表现出那种演技!
我对这行业虽是个大外行,但至少知道这点。
「真是的。」
我缩起下巴,低着头说:
「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期限呢?」
双肩自然地颤动起来。
「这个嘛……两个礼拜之后。」
「哈哈。」
时间还真是紧迫。
「两个礼拜就要重考了吧?而且绝不可能延后,对不对?」
老姐点点头。
「不可能,因为那是丰国大哥给的期限。」
很好。
「那么。」
事情开始有趣了。
「我动作可得加快了。」
看我抬头哼歌,老姐问:
「这么说,你是答应啰?」
「是啊。」
我敲了一下胸脯,感觉到体内热血正在流窜。没想到能为那么有才华的人奉献心力,使我的心有股前所未有的激荡。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我一定会让永远——」
「嗯!」
「从『讨厌男人』变成『喜欢男人』!」
但是老姐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安。
管它的!
「哇哈哈哈哈哈!」
我奔跑了起来。事到如今,谁也别想阻止我!


ACT4 横冲直撞的大混蛋!

从小就老是有人说我很怪,但我从不那么想。问了原因,才发现是我似乎比别人更容易兴奋,思考与行动模式都与他人不同。
但我仍不以为意,一路活到现在。
大概是因为我的日子总是过得开开心心,而且不知怎地,我身边还蛮多我个人认为更怪的人(老姐和镰仓裕之助等等),所以不觉得自己怪。奇妙的是,常有人因为我怪反而喜欢找我帮忙。「怪也是优点」、「你很怪可是很可靠」之类的好评时有听闻,而我也乐于达成他们的期待。
一旦接受,使命必达!
那就是我的原则……
「所以啦,新岛永远!接下来两个礼拜里,我都会待在你家,跟你一起吃住!而且这段期间,你都要叫我『哥哥』!」
此言一出,满座的人都议论起来。
呃,「满座」其实也只是神乐坂春香、山川舞、镰仓裕之助而已。地点就在新岛永远的新家客厅,也就是我家隔壁。
老姐一听,屁股立刻从高脚凳浮起,但是她憋住心里的话,大力甩甩头坐了回去。
老姐的原则是,一旦将工作交付对方,只要对方不犯下致命错误,就绝不会插手。见老姐依然把持原则,我便定下心笑着问她:
「有异议吗?」
「当、当、当然有啊,你这个大白痴——!」
第一位反对者镰仓裕之助发出怒吼,并激动地抓住我的领口摇个不停。
「你有病啊!脑子有问题啊!两、两、两个人一起住,还要叫你哥哥,你是不是疯了啊?我真是羡……为你感到不齿!竟然想当永远的……永远她真的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我认真地回答:
「不管是要叫我『大哥』、『正午哥』还是『BROTHER』我都没意见啦。」
「我不是在问这个!」
镰仓裕之助几乎哭了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真的是认真的吗!?」
呃,我很认真啊。
「就、就是说啊。」
神乐坂春香终于忍不住帮腔:
「无、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太激进一点了耶。」
她的音量也蛮高的。
「哎呀,你还真是豁出去了呢,正午。」
只有山川舞一人惊讶地佩服我的决策。
见识到永远录音过程的当晚,我就拜托老姐请这两位声优来一趟,以便告诉永远这件事。
然而我不懂镰仓裕之助怎么会在这里,感觉像是凭空出现。
早先他还忘我地陶醉于被新岛永远、山川舞、神乐坂春香围绕的环境里,但我一开口他就乱了阵脚。
也罢,那大概是自然反应。
「哎,你先听我说。」
我压住他的肩膀硬要他坐下,并环顾在场所有人一周。神乐坂春香端正地跪坐着,山川舞是反坐,老姐坐在吧台后单手拄着脸好奇地眯眼看我。
新岛永远则是双手抱膝低头抬眼,而且由我的位置看去,若隐若现的裙底风光令人神伤。(插花:这句话翻译得好艺术……)
我先向镰仓裕之助解释:
「我不知道永远为什么会讨厌男人,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永远,男人对你而言是很『恐怖』的存在吧?」
永远被电到似的抬起头。
「……」
她像头野兽般警戒地将头低下,继续瞪着我看。
我笑咪咪地问她:
「而且你没有兄弟对不对?」
「!」
永远先是有点惊讶,接着又点了个头。
果然没错。
她的父亲恐怕也不在了。就算还在,关系也一定很恶劣,甚至……
算了,不必深究。不用知道那么多,我也会贯彻我的行动原则。
「你会害怕男人,是不是觉得男人总是对你居心不良呢?」
「……」
永远没说话。
我从背包中取出前天她电晕我跟裕之助的电击棒,并且举高。
「所以你才用这种武器武装自己,避免自己受到侵害……没错吧?」
大家静静地看着我,包括永远。我像唱着独角戏般说:
「所以呢——」
接着起身走近永远,不怕她吓得逃走,只是诚挚地凝视她的面容、她的双眼。
「我不认为你用电击棒护身有什么不对,但是——」
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多少了解一点我的心意。
「永远,从现在起我要让你知道,男人不是都那么可怕!嗯?知道吗?我要假装是你的『哥哥』。哥哥……家人——」
我偷瞄了老姐一眼。
「——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甚至还会尽力保护你。我会向你证明、让你知道男人不是都那么可怕!男人根本不可怕!只要了解这点,你就能……」
就能迈向新的里程碑了吧。
「所以啊,永远。」
我将电击棒递给永远,要她握紧。
「要是我对你有任何一点点背叛,让你有任何不安,哪怕是一刹那也好——」
我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胸口。
「你就对我按下开关吧,不要客气!尽量惩罚我吧!」
我凝视永远的双眼点点头,不过她没有任何动作,其他人也是。我继续说:
「永远,要不要试着相信我看看?因为你……」
也想突破现况吧?
不想就此消失吧?
尽管我不知原因为何,但是怕生的你都肯为了成为声优而参加公开甄选。
决不能就此埋没自己的潜力……这点你应该最明白啊!
「永远!」
我们一起让丰国大哥刮目相看吧!
永远的眼睛张得又大又圆,眼球都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
最后她终于明快地点头同意。老姐一手捂在嘴边,倒抽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跟着嘈杂起来。我在心底低语着——
我才不意外。
这个人一定比你们想像的更有毅力。
她一定早就下定决心了。
自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
「怎么样,永远?和我一起奋斗好吗?」
我笑着问她。
「……好。」
她又点点头。
「我会加油。」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
「——我会跟『哥哥』……一起奋斗。」
她害羞地抬眼对着我补上称谓,使我哈哈大笑起来,至于镰仓裕之助到底又鬼吼了些什么,我也完全听不进耳里……
就这样,我成了新岛永远的「哥哥」,而我也很快地进行与这个超可爱女孩的同居作业。
哈哈,可别误会了,让我先说明。
我胸有成竹地在神乐坂春香、山川舞、老姐和镰仓裕之助面前,将我的想法开陈布公。
接着我向永远夸下海口,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她就一定会有所改善。
当然我也相信那是最好的办法(假如时间更为充裕,或许能采取更稳当的手段)。
但是我也很清楚,那是个非常荒谬,几近疯狂的办法!
还用说吗?让一对仍是高中生的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还硬要她叫自己「哥哥」。这种以毒攻毒的做法,要是其中有任何差错将会造成反效果,让她对男性更加痛恨。
但就剩余时间而言,我认为这是上上之策。
我相信自己以及永远的潜力。
我只向老姐确认过一件事。
「永远家里……双亲都健在吗?他们同意我这么做吗?」
老姐十分明确地回答:
「永远只有父亲一个家人……而她的父亲——」
她稍微踌躇了一会儿,接着直视着我的双眼说道:
「应该不会有任何意见。」
当时我下意识地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哎,只要知道这点,我处理起来也轻松多了。
我立刻动身,将目前所需的行李都搬进永远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的心却一直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呢!你们懂吗?
周遭的人常说我是个「怪人」、「脸皮超厚」、「天不怕地不怕」等等。
我自知比一般人夸张一些,不过那些都是我有所企图而行动时才会有的表现。
而且总是表现得不以为意。
倘若今天我显得动摇,永远和其他人一定都会不安吧,所以我才会故意豪爽地放声大笑,事实上可是忐忑的很。
这是当然的吧,我可是男生耶!还是个思春期的健全男生!
既然是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单独生活,尽管完全没有犯错的意图(—旦犯错,我会切腹谢罪),但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让人心跳不已啊!
而且对象还是野生动物般的新岛永远。
特别是在晚饭(老姐叫的批萨)后,两名声优离开、半强制地请回镰仓裕之助、老姐回隔壁时,我更是不安。
当时神乐坂春香到最后仍担心地问了好几次「我留下来陪永远吧?」,但都被老姐推掉。
山川舞只是开心地说着「那我以后就能常常来玩了!」这类话语,而镰仓裕之助则是不停地「你罩子给我放亮点!要是你敢乱来我就宰了你!这不是在开玩笑,我一定会要你的命!啊啊~浑蛋、可恶!不可原谅!」这样说,对我咒骂连连。
老姐离开时只是直视着我说:
「交给你啰,我相信你。」
「你放心,交给我就对了!」
我也拍胸脯保证。
就这样,我和永远正式开始独处。幸好两房两厅还挺宽敞的,能够分房睡,私人空间比想像的还充足,让我安心多了。但等到我俩轮流洗完澡、准备就寝前,不经意在走廊上打照面时,心跳仍会飙高。
「……」
「啊、嗨嗨!」
我举手打招呼以掩饰羞怯。
「……」
猛然低下头的永远飘散着一股柑桔类的洗发精香气,纤细的身体被略显孩子气的饼干图案宽大睡衣包覆着。
不过她打着赤脚。
头发湿答答地,让她那特殊的发型有些凌乱。
我心跳又加快了。
「你要睡啦?」
永远点头回答,手中仍慎重地握着电击棒。无论是洗澡还是回房,那玩意儿都寸不离身,好像还没有一点儿想放下的意思。没关系,只要再过一、两天,她就应该会稍微放下一点戒心吧……
「这、这样啊。」
我生硬地笑了笑。尽管我还想跟她多说点话,但是头一天是急不得的。
「好吧,晚安啰~」
我轻轻挥手,与她擦身而过。我还想进客厅看点电视。
「晚安。」
背后突然传来细小却清楚的声音。
「那个……谢谢!」
一瞬间的踌躇后,是一道鲜明得惊人、富有感情的声音,令我不禁回头。
(咦?永远她刚刚……)
「……」
当我想看清楚时,她已经躲进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我……摇头甩去涌上嘴角的笑意,继续往客厅走。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翌日,学校里。
「你这家伙应该没对永远乱来吧?没有吧?」
放学后,我好不容易唬弄走像苍蝇般黏着我的镰仓裕之助,准备前往附近的车站大楼里的杂货店与永远会面。
论年龄,小我一岁的她应该正值高一,但她似乎不像神乐坂春香或山川舞那样有在上学。早上出门前发现这件事后,我曾想过「这样的人如果是我的学妹,究竟会有怎么样的校园生活?」但我只知道裕之助光是想像就狂喜得手舞足蹈。
用手机和永远联络过后,我终于顺利和她在店门前会合。纵然丰国大哥送给她一整套家具,还是难免有些不足。
上课出门前仍穿着睡衣的她,如今身穿黄色T恤、运动鞋、牛仔短裙与小外套,猎帽压得好低好低。
嗯——
见到永远从车站大楼的人群中现身,我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的相貌确实出众,但是整体穿着品味却很过时,每个部位之间似乎都很不搭调……
衣服本身就旧,剪裁也是多年前的风格。
而且帽子简直就像中国人戴的人民帽一样。
那种东西到底要上哪儿去买呀?
不过美少女的奥妙之处就在于,那反而能为她带来一种不协调的魅力。
她明明穿着短裙,乍看之下却像个少年。因裙底下的大腿而心跳加速的我赶紧催她进入店门,附近的男客虽令她不安,但她还是跟着我钻进店里。
我们是来买两人所需的物品……例如拖鞋、浴室踏垫、手帕之类的。
「要不要买这个?」
我这样一问,永远就会「……」地默默点头,或是「?」地歪着头拿不定主意,有时还会猛然想起似的说:「……我觉得是这样,『哥哥』。」并认真地点点头。
「这样啊。」
见到她这么遵守游戏规则,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几乎无意识地拍了拍永远的头。
我暗自大喊不妙,定在原地。
永远的身体也明显地僵住了,而且还反射性地将手伸进她的细背带小包包里!
那个恐怕就摆在里头。
武器!劈哩劈哩!
然而。
「……」
永远似乎回心转意,将手抽出包包,还不好意思地抬眼望着我说:
「『哥哥』,对不起哦?」
「哎呀,我也对不起。」
我慢慢将手从永远头上移开,尴尬地笑了笑。看来这类的肌肤接触还太早了点,真是吓死人了……
我差点就要在店里昏倒了呢!
「哈、哈哈哈……」
「……」
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只是笑得很僵硬。
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地走进咖啡厅。我发现永远基本上不会说NO,尽管她害怕男人又怕生,但是对于我的要求,她都乖乖地点头同意。
也许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我们被带领到窗边的位子。我点了杯咖啡,永远则是红茶和水果蛋糕,但是选蛋糕花了她不少功夫。
她将菜单立着敞开,脸越凑越近,我几乎看不见她的身体。
好一会儿后,她才「啪!」地阖上菜单,毅然决然地用力点了个头说:
「我要水果蛋糕跟红茶!」
我从未听她说话如此坚决,又忍不住笑了。
「?」
女服务生点完餐离去后,永远疑惑地歪头看着我,我连忙挥手向她道歉。
「对不起啦,你的声音真的很多变耶,真不愧是声优。」
「……」
不知她如何解读,只见她缩起肩膀,害羞地涨红着脸。
这个人真的很好玩。
当水果蛋糕和红茶送上桌时,永远的表现依然有趣。
「!」
她双手一拍,眼里闪烁着光芒,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切开蛋糕,灵巧地插起一片,送进嘴里。
「~~~~!」
她将手贴在脸颊上不停咀嚼,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
还陶醉到左右摇头打拍子。
似乎真的很享受那份蛋糕。
「你……很喜欢吃甜食吗?」
我感佩地说。
「……」
永远吞下蛋糕,先红着脸点头一次。
「你喜欢吃辣对不对?」
接着主动发问了,真是稀奇。
我有点惊讶。
现在想想,自我介绍时我真的那么说过,而她……
「……你还记得啊?」
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永远会记住那些话。
「……」
然而永远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解地看着我,脸上仿佛写着「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样啊……」
看来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有得改呢。她虽然怕生,但是绝不冷漠。
「我啊——」
我刻意加重了点语气。
「和老姐一起住之后就学会自己做饭了,而且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咖哩。」
「?」
永远睁大了眼睛。
「下次有机会,让我请你吃正午特制超辣咖哩好不好?」
她露出相当微妙的表情,犹豫着该不该点头。
「……有、有机会的话。」
听她这么客套地婉拒之后,我笑着说:
「那你呢?会不会自己做甜品来吃啊?」
「……偶尔。」
永远回答。
「是哦。」
蛮厉害的嘛。
「会做菜吗?」
「……」
永远点点头。
「很拿手。」
「哦~」
真教人讶异。这个木讷的家伙竟然会用「很拿手」形容自己,看来她真的有一套。
当决定要同居时,我还以为她一定不会做饭,我得一肩扛起……这真是意外的发现。
我于是这么问她:
「那么,饭就交给你煮吧?当然放学或假日我也会帮你的。」
永远点点头,用小手拍拍胸脯。
「交给我吧……」
接着略显害羞地补上「哥哥」。
她又抬眼看我了,哈哈哈。
这家伙挺可爱的嘛,而且还很彻地底实践我提出的兄妹家家酒。
或者该说,这家伙是来真的。
也许她是真的想克服男性恐惧症,才会参加陌生男子的莫名其妙计划,开始这段冒险般的同居生活。
虽然……她一直很紧张,整天忐忑不安,但眼神依然认真。
「『哥哥』啊……」
她这么渴望继续配音工作吗?虽然我还没听过她的真心话,但是她一定是因为某种理由才会有此觉悟吧。
「那个,我明天不用上课。所以,方便的话……」
我想起老姐曾经带我去看电影,所以才想兄妹也许……
呃,也许我们家情况特殊……但总会有一、两段结伴出游的回忆吧。
「要不要出去玩啊?」
永远突然诧异地稍稍睁圆眼睛,并突然低下头去沉默不已,这让我有点后悔。我是不是太急了呢?毕竟对象是新岛永远,这种问题也许等我们更亲昵点再谈才好,但是时间紧迫也是事实。
我紧张地窥探她的表情。
「……」
永远突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哪里都……」
她以清澄的声音问道:
「哪里都行吗?」
「!」
我压抑住惊喜,笑着回答: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呀?」
那么——
永远又严肃地点点头说:
「我要去动漫专卖店!有卖同人志的地方!」
我作梦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哦不,就我从永远的外表跟气质看来,还以为她一定会想去动物园或水族馆等等适合居家旅游的地点,或是游乐园、天文馆之类的变化球……
动、动漫专卖店?
我稍微冒了点冷汗。
我想像的究竟是什么?
「哥哥」和「妹妹」会一起开开心心去的地方,不分男女老少都能放松心情,极为大众化的游乐设施……
结、结果是——
卖同人志的店?
对、对不起!哥哥我完全不知道该去哪才好啊!
但是永远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离开咖啡厅时,她也腼腆地抬眼看着我说:
「我、我没去过那种地方……好期待哦~」
呜啊!
竟然还用眼神攻势,这要我怎么拒绝啊?束手无策的我一回到家里就冲进自己房间。
「……」
这时候当然是找有内行门道的人求救。我立刻致电给好友镰仓裕之助,但是他没接。
「……」
连拨数通后仍无进展,我只好打开电脑。
上网查吧。
还查了一大堆!
虽然现在大部分的店铺位置都能上网查到,但是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世界上这类店竟然有那么多。
特别是某条电器街真可怕。
总之,我先以那里为重心,继续查了几家女仆咖啡厅,也预想过永远到那种地方会有什么反应。虽然是题外话,不过山川舞应该会很开心吧。
那天她到底为什么会穿女仆装啊?
我心血来潮,在搜寻引擎输入「山川舞」这名字。结果果然惊人,轻松超越十万笔资料。
那个人真的是个很受欢迎的声优呢……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搜寻结果大多是讨论山川舞的部落格,或是专为她曾演出的动画片所设置的网页等等。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自己似乎并未设立部落格或网页(我总觉得她是那种人),所以我浏览的都是曾经介绍她的大型资讯站。基本上,她之前对我自我介绍过的内容都有刊载,其余还有「家里有父母与三个弟弟」、「饲养绿色鹦鹉」、「在校成绩超群,能说三国语言的才女」等等。
还有一项是「出名的角色扮演声优」。
看到这项时我才恍然大悟,却又觉得她的确很怪而苦笑起来。其实山川舞有个怪癖,或者说是习惯,她会应录音场景改变服装。例如扮女仆就穿女仆装,扮老师就会换上合适的套装,扮女高中生时甚至会亲手缝制该校制服。听说她是借由平时与角色穿着相同的服装,好让自己的意识与角色同化。
另一个理由很单纯,那就是「个人兴趣」。
网站里还描述到:换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山川舞的实力以及独特的可爱个性,别人才会在录音时允许她那样的怪癖吧。
那网站甚至在「声优好友」项目中列举出神乐坂春香与新岛永远。
这让我有些吃惊。
既然如此,我也顺便看看神乐坂春香的资料吧。
同样地,在我所知之外,还有「有个姐姐,是她景仰的目标」、「最近迷上占星术」、「相当喜欢运动,会收看电视转播的棒球或足球比赛」等等,让我又了解她新的一面。
嗯!
我继续将画面向下卷,看看演出作品一览。乍看之下,就演出作品数而言,山川舞是压倒性地多。
不过,这应该不是神乐坂春香的作品少,单纯只是山川舞的太多了吧。我倒回山川舞的页面再次确认。
果然没错。
她演过的角色真是琳琅满目。
记得镰仓裕之助曾形容山川舞「就角色宽度而言,足以与『完美无瑕的天使』匹敌」,的确其来有自。
相反的,神乐坂春香则是以女主角居多。
演出作品数虽远不及山川舞,但是一个个都是招牌……或者说是正统女主角路线。
怎么说呢,似乎跟我的第一印象相差不远。
接下来终于轮到我家的新岛永远啰。
「……」
看到她的页面,我稍微愣住。
「……这也太冷清了吧!」
她的资历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一部系列作的女主角,以及零星的客串。
在杂志等传媒上的出现率寥寥可数,就算被采访也不太聊自己,就声优而言她仍是一团谜。
永远在固定演出的「BLAZE」中,与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共同演出。由于三个人都深爱甜点,于是由山川舞带头组成了「糖果点心同好会」。除此之外,介绍文中就没有更深层的内容了。
但是其中有一段极为主观的文字:
「才能令人惊艳,拥有足与和山川舞、神乐坂春香、友坂千秋匹敌的可怕潜力……未来发展值得观察……」
就算发出这份评论的人可能有点偏心,但我还是很高兴。
「潜力啊……」
我喃喃自语,并频频点头,激励自己要更加努力。就算只是绵薄之力,我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接下来看看永远的个人小档案。
「其实是千金大小姐(?)」
这来自《声优疯》第八期、带有括号的注脚真令人费解。
永远还曾在专访时简短提到「自己是个路痴所以不常出门」、「家里很大」、「会在家里迷路」之类的。
在家里迷路?
我的脑海中有一大堆问号正在跳舞。呃,这种话的确蛮有她的风格啦……
她家真的有那么大吗?
永远她……的确有种大小姐的味道,真的。
话说回来,我也丢着她一个人太久了点。
快过去找她吧。
一过去,我惊为天人。
「啊……」
永远在厨房里低头慢慢搅着圆搅拌锅里的内容物,而且围裙和她意外地搭。

好香哦。
那是什么?炖肉?什么时候做的?
永远腼腆地说:
「快要能上桌了……想先吃吃看吗,『哥哥』?」
我呆呆地点头。
「好啊,谢谢。」
入口后更加惊愕,实在美味极了!
真的很好吃。
超好吃的!
我完完全全改观了,这炖肉的确好吃到以后得称呼她「永远小姐」,而我也坐在餐桌前对她这么讲。
「……」
永远害羞地低下头,极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哎,我才要谢谢你呢。」
「这只是一点心意。」
「咦?」
「……心意。」
永远不再多作说明,将白饭一口口塞进嘴里。看她涨红了脸又羞得说不出话,我也不忍追问。永远烧的菜真的很可口,一吃就停不下来,我还多添了一碗饭。
从头到尾,永远的表情都有着淡淡的欣喜,还满足地频频点头,不过幅度非常细微就是。
她虽不善于表现感情,但这次我能明白地感受到。
这天,她与电击棒依然形影不离(现在还摆在餐桌上),但是我觉得自己似乎已渐渐与她靠拢了。
接下来,就是惯例的洗澡、换睡衣、就寝前的招呼!
晚安晚安!
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了。
隔天,见天色晴空万里,我和永远便赶在上午早早出门。转了几班电车后,踏出「电器街口」出口,眼前景色真教人叹为观止。
「!」
哇哦!整条街都是同一种调调。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来过,尽管从电视杂志上得知这里已改头换面,想不到转变竟如此巨大……
我上次来,好像是五岁左右吧?
还记得我是陪父亲来买电器的。虽然当时也有这类御宅系商店,但整体感觉更为低调、阴暗、陈旧,完全没这么明目张胆。
一出车站就能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动漫看板,街上有身穿女仆装的女孩发着传单,还有一堆捧着数位相机拍摄她们的男人。人、人、人,到处都是人!
当然不全是上述那些人,其中还有许多外国人和观光客。
一到假日,整条街就出奇地喧嚷。
怎么说呢……阳光的气流充斥其中,明亮、蓬勃、轻松自在,使我头昏脑胀起来。
我稍微看看永远的动静。
「……」
想不到她也会有如此兴奋地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她在胸前紧握双拳,一副战意高昂似的备战状态,我不禁苦笑。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类场所才会要我带她来。
对了,今天永远是穿白色迷你裙配粉红色上衣,帽子上别有兔子图章,还戴了眼镜。
她的视力好像不算好。
今天的穿着还是那么地……算了,我也没有潮到能去批评别人如何穿衣。
但还是很过时。
她的底子明明很棒,只要找个人替她搭一下就能变得更可爱的。
「我们走吧?」
我替永远起头。
「走吧,『哥哥』!」
永远使劲点点头说。
离开车站没多远,我们就到达目的地。这间综合动漫专卖店真是惊人,一到七楼都堆满了周边产品。
先看看楼层简介,一到七楼依序是杂志、少年漫画、少女漫画、动漫角色周边、人偶和玩具、CD和DVD、同人志。
进出络绎不绝,店内龙蛇混杂。
我瞄了瞄永远。
「……」
她迫不急待地只直视着前方。没办法,我叹了口气咬紧牙关,冲破敌阵!
我不断拨开人群前进,这地方每到假日都是这样吗!?人潮真是超乎想像地汹涌啊……
我看了杂志区一眼,吓了一跳。里头还真的找得到《声优疯》,也就是镰仓裕之助给我看过的声优专门志。永远从旁拎起一本动画杂志开始读了起来,我也跟着翻了翻《声优疯》。
找到了。
果然有神乐坂春香跟山川舞。
杂志印着她们的照片,不过并未摆在一起。山川舞是演出作品专访,而神乐坂春香的则是刊载在介绍人气声优喜爱物品的专栏里。
唉,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街上特有的魔力吗?
或许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跟她们本人直接接触了吧……我本来没特别去想过永远、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是在媒体另一端的人物,但是现在感受却如此强烈。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永远注意到我正凝视着她,不解地抬起头来。
「?」
我笑着摇摇头。
「没事,要不要到楼上看看呀?」
听我这么问,永远立刻像个孩子般喜上眉梢地点点头,让我又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那天我所见到的她。
逛完少年漫画、少女漫画、动漫角色周边、人偶和玩具四个楼层,已花了我们不少时间。每一层永远都慢慢的逛,一旦兴致来了就会停下脚步,两眼欣喜地闪烁,将书籍或商品一件件拿起来仔细检视。
至于我会不会无聊嘛,事实上一点也不!
当然,这都是因为新岛永远。她心里应该早就亢奋不已,但是不形于色,也没说什么。然而在少年漫画区时——
「哦,好怀念的漫画啊,竟然出了复刻版~大魔王的三段变身真的好强哦~」
「……」
听我这么说,她只是一股脑儿地频频点头。
(我也看过!)
热切的眼神里仿佛这么说着。
「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在少女漫画区里这么一问,她就默默把某漫画家的短篇集递过来,我还不假思索地拿去柜台付帐!啊,其实我和永远的生活费都是以「克服男性专案必要经费」的名目向老姐申请(而且是我主动跟她要的,毫不客气),但这本是出于个人兴趣,我会自掏腰包。
永远身为声优应该有点收入(详细数字不明),不过奇怪的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买。仔细想想,我们同居到现在,她好像也没什么开销。
在动漫角色周边商品楼层时,她一发现可爱的布偶就会抱起来用脸蹭个不停。来到公仔楼层,她也会目瞪口呆地注视做工精巧的恶鬼风武者人像,光是她的反应就让我百看不腻!
永远在CD及DVD楼层花了最多时间。她全身仿佛散发着喜悦及好奇的光晕,在五花八门的DVD间穿梭着。
接着突然挑出一片。
「哦!」
我惊呼,这片是神乐坂春香演出过的动画。
「……神乐坂春香配过这片吗?」
我自以为对动画的知识增长了不少(逛资讯站时记起来的),刻意向永远问道。
「……」
永远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永远是怎么看待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这两人呢?神乐坂春香似乎还蛮在乎永远的……
接着,永远将神乐坂春香有演出的其他作品、山川舞演出的机器人或惊悚动画,以及老姐任职公司所制作的其他系列动画DVD一盒盒拿下来看。
这让我再次感受到,她对人绝不冷漠,只是较不懂得如何表达而已……
「哦?」
我发现某部动画。名称为「BLAZE」,描述一群能穿越时空的魔法师的冒险故事。女主角有三名,也就是神乐坂春香、山川舞以及——
「哦哦~」
看到我们的新岛永远之名被清楚地印在女主角声优栏位上,我满足地笑了,还拿着那盒DVD用手肘顶了顶永远。
「!」
永远注意到我的变化,脸红了起来。
「哎呀呀,表现得不错嘛。永远妹妹~」我说。
「~~~~!」
她慌了起来,左右摇着头,眼中微微泛泪,最后跑离我身边。哈哈,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啊?
「喂,对不起啦。永远!」
我在拥挤的店内试着追上永远的脚步。原本穿梭于人缝之间的她顿时停下脚步,讶异地睁大眼睛。
「嗯……这个吗?」
我朝她的目光看去,并拿起一盒DVD。
「哦,『转生少女射手座』,好怀念哦。」
这是我孩提时的动画片,故事描述变身少女们对抗邪恶,时期与「高轨道E」相仿,也是一部国民级的热门动画。尽管观众以女生居多,但是我也在电视机前看了好多集,就当时而言拥有极高的渗透力。
「哦?」
我看了看女主角声优。
新野梓……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
她就是「十年女王」,镰仓裕之助口中的元祖超人气声优。原来替女主角泽吹司配音的就是她啊,当时完全不会注意这点呢……脑中似乎有许多的配线被一条条地重新接起,勾勒出新野梓到秋宫凉子这条强力谱系,以及紧追在后的永远与神乐坂春香等人,让我豁然开朗。
「……」
我看看永远,发现她已经愣住了。
「你喜欢这部吗?」
永远使劲点头答复,并凝视着盒面。然后以前所未有的低沉干哑声音说:
「那是……我的梦想。」
她讲得语重心长,吓了我一跳。
梦想?
什么意思啊?
她是对新野梓有所憧憬才想当声优的吗?
不知永远是否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抬起头对我浅浅地笑,摇摇头说:
「我好喜欢泽吹司哦。」
「这样啊。」我说。
这家伙似乎对这部动画有特殊情感呢。
「对了对了,老姐她有整套哦。我记得她是工作需要才买回来的。」
「!」
永远忽然回神,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想看!」
并激动不已地说。
尔后,我应永远要求,跳过目的之一的同人志,直接奔回我家。
「我想赶快回去看『转生少女射手座』!」
因为永远这么说,而且我原本就只是陪她来的,加上我未曾见过她如此热情地表达意见,也就乖乖依了她,快速回到车站。途中,她的欣喜一直挂在脸上,同时似乎因自己的任性就想临时回家,对我有点抱歉。
「没什么啦。」
所以我笑着挥挥手安抚她。
「我也不是特地来买什么东西的。今天逛得还蛮开心的,有空再来吧?」
听我这么说,永远整张脸亮起来地用力点点头。
「嗯!我还想再来!跟『哥哥』一起来!」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抱歉!昨天没注意到你打来,有什么事吗?』
是镰仓裕之助打来的。我将永远的要求,以及我们刚回到以某电器兼御宅天堂闻名的车站的事向他简短说明。
『你、你等等。啥?你到底想把永远带到哪里去啊?』
听镰仓裕之助慌张起来,我便再次一五一十地说明。
『嗯~那样不太好吧!』
他略有顾虑地说。
「为什么?」我问。
『要是被人认出来就惨了不是吗?』
他继续说。
『在那条街上,永远可是个名人,被怪人搭讪的机率可不是零啊。』
「怎么可能。」
我笑着否定。
「……」
但是看看一直默默地看着我的永远,我改变了想法。对喔,显然镰仓裕之助刚刚说的话才是正确的。即便身为声优的永远不常公开露面,但杂志上还是有她的相片。
既然如此,我得更加提防。
「唔……」
我低吟一声,抓抓头说:
「这样的确有点轻率……真是糟糕!裕之助,谢谢你提醒我啊。」
『先别急啦。』
镰仓裕之助笑了笑。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吧?反正你一直在她身边嘛。』
这时他语气忽然亢奋起来。
『不过还真是意外啊!正午,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他没头没脑劈头就问。
「咦?哪里啊?」
『哈哈哈,我们在同一条街上啊!』
他立刻回答。
「咦~?」
『神乐坂春香跟山川舞也是哦。』
  「什、什么意思啊?」
 听我问得一头雾水,镰仓裕之助只是笑着告诉我,街上正举办着某部动画的大型宣传活动,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以及其他声优(似乎是因动画而结成的团体)会在活动里现场演唱。而镰仓裕之助则是为了某出版社的十周年纪念活动才来的,正好碰上动画宣传而已。
原来如此。
所以昨天才会收到——
「抱歉,明天因工作无法同行,下次再约吧~」
这样一通神乐坂春香传来的简讯。
是的,我怕一个人力有未逮,所以想找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来陪永远,还好她们没来。除了这地点容易遭到拒绝之外,她们的知名度还比永远高多了,恐怕光是走在路上就会引起大骚动。
也对,她们原本就是舞台上的存在。
找又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
我向镰仓裕之助道谢后挂了电话,对永远说明后继续往车站走。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的表演会场就在车站边,镰仓裕之助应该就在附近。
既然没多远,就顺道去看看吧。我默默地走,永远也没拒绝。
就这样,我和永远一语不发地来到会场边。
我大吃一惊。
会场前有个大型电视墙,刚刚墙上还闪过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的脸。看来这不是演唱会,只是播放某种访谈影像。
 『嗯,我们会加油的~』
 『今天也会全力演出哦~!』
 两人在摄影机前摆出胜利姿势后又消失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热闹的动画影片。
 我顿时意兴全消。
 「还是回去吧?」
 永远看了我一眼后点点头。
 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身穿表演用华丽服饰,在镜头前笑咪咪地,跟平时全然不同。
 我转身离开时。永远还默默地留在原地朝舞台上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永远见到自己的同侪受到众多迷儿们声援,究竟作何感想?
一回到家,我满脑子都是「转生少女射手座」的事,却被永远毅然阻止。
「先煮饭!」
并利用回家途中在超市买的材料打理晚饭。尽管她一定急着想坐到电视机前,但每一道菜都不马虎,我也不客气地开动了。
永远似乎认为填饱我的肚子是她的义务。问问她的想法之后——
「……我很谢谢『哥哥』,所以……」
她又低着红通通的脸说:
「这就是我给『哥哥』的谢礼。」
有点听不太懂。
「是哦?」
我随便回答,继续动筷子。
麻婆茄子、豆腐羹、海鲜沙拉、红烧金目鲷,每一道都是人间美味!
她的手艺真的很棒。
两人合作洗完碗盘后,期盼已久的DVD监赏会终于开始。我先回家从客厅柜子里找出DVD,永远则是将从超市里精挑细选的零嘴汽水全都摆在地板上。
接下来两人排排坐……当然保持了点距离,开始播放DVD。
丰国大哥送的电视真的非常高级,当那超大荧幕上映出片头影片时,我和永远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继续看下去。
嗯。
真有趣!
我是第一次从头开始看这部动画,内容真的不错。劝善惩恶的剧情主体让小孩子能够轻松了解,演出的深度也很适合大人监赏。
女主角泽吹司的秀丽造型也是重点。
虽然有点脱线、爱哭,却是个乐观积极的坚强少女。极为平凡普通的她在自己前世的力量觉醒后,被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整个故事同时也是泽吹司的成长历程,不过我当年没注意到就是了。
过程中,她逐一结识难得的战友、邂逅心仪的少年、追溯过去、找到自己的前进道路,最后往未来展翅翱翔。
说那么多,其实故事也才刚开始。
画面中的泽吹司第一次学会变身而手足无措,被吉祥物兼导师的黑兔子数落。
这时,我觉得不太对劲。
坐在我身边一起看DVD的永远有些奇怪。
她双手抱着大腿并膝而坐,因此从某个角度看来裙底风光应能一览无遗,不过这不重要。
「『小、小阳,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射手座竟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了个冷颤。
永远圆睁的眼眸之中有种尖锐的金属光泽,神情回异,仿佛换了个人……
咦?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在哪儿……对了!
就是录音室里的永远!
「『等、等一下嘛,我还没吃早餐耶!』」
永远双唇间不断流出细碎呢喃。天啊,这跟被鬼附身没两样嘛!
而且那全都是剧中台词!
她几乎同时……哦不,有时甚至在泽吹司说话前就将台词背出来了。
两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泽吹司……哦不,新野梓的声音富有张力,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蕴含着强大鲜明的力量。永远尽管已压低声音,但其中莫大的能量却仍足以与之抗衡。
「……」
画面内外的合声让我听得毛骨悚然,流下一滴冷汗。
这家伙……
该不会将台词都背下来了吧?
「!」
永远注意到我的视线,吓得将身体横移几寸。
「啊,那个……对、对不起。」
我反射性地道歉。
永远也跟着频频低头作道歉貌,接着说:
「因为我很喜欢。」
「咦?这作品吗?」
「对。」
永远微笑着别过眼睛盯着荧幕。
我从未看过那么寂寞、透明、悲凄又凝重的笑脸。
永远低语起来,语句有如歌曲:
「泽吹司拯救了我。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日复一日不停观看『射手座』。我录下来重复看了好几遍,所以才记得台词。我不停地不停地重看,重复她的台词,以为这样能让自己变得坚强。我想变得更坚强,像泽吹司那样,像射手座那样。」
我好震惊。
她竟然……开口说了那么多话。
永远又害羞地抬眼看着我,但是眼神柔和、坚定又清澄,还微微笑了。
「我好喜欢她的声音……她的台词,她的名言。」
「『射手座之箭必将贯穿一切,我绝不放弃!』」
我不知不觉地将那名言说出了口,正好与永远的声音交叠。
永远微笑着说:
「我也是射手座,射手座的女生。」
我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们一直看到深夜才甘愿改日续战。「转生少女射手座」共有四季,含外传总共有一百零八话,路途还长得很。
准备结束时,永远仍对「射手座」的世界依依不舍(尽管她自己说已经看了录影带无数次,但似乎还是很想看个通宵)。
「哎哟,下次我们再一起看嘛,时间还多得是。」
听我这么说,她才打起精神点头同意。之后按照惯例,永远先进浴室,换上睡衣后在走廊上互道晚安。
「谢谢。」永远说。
听她道谢那么多次,仍弄不懂其中涵义,让我无言地歪着头,脸上写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永远微微笑,应是看懂了我的表情。
「对不起,对你劈哩劈哩还肯原谅我……」
「没什么啦。」
「所以,谢谢你。」
「嗯,可是——」
「谢谢你肯帮助我、谢谢你肯相信我能成功、谢谢你容忍我的男性恐惧、谢谢你带我去逛街、谢谢你陪我看DVD,其实能谢的还有好多好多,不过最重要的是——」
她停了下来,眯起眼直视着我,并嫣然一笑。
「谢谢你肯陪着我!」
永远说完,一个转身跑回房间将门关上。
我傻傻地看了那扇门好长一段时间。
「唉,真是的。」
我搔搔头。
还是先向老姐问个明白吧。
其实我是希望跟永远更亲近点后听她亲口说的……
那天深夜,我一直待在自家客厅等老姐回来。
「嗨,辛苦啦~」
我在椅子上促膝而坐,对她招手。有点醉意的她仍能看出我有话要说。
「嗯……什么?有事吗?」
老姐淡淡一笑,从冰箱取出矿泉水注入透明玻璃杯中,并拿到我面前坐下。
「出事了吗?」
「也不是啦……」
我先将永远的现况对老姐作了份简报。
「……这样啊。」
老姐若有所思地点头,并低声简短回应。
「想不到你做得还不错嘛。」
她喝了一口水,感慨地摇摇头说:
「也许我的确太信得过你了,不过我还是将永远赌在你身上,而且风险不小。但是要让永远的心打开,就得靠——」
老姐吃吃地笑了起来。
「就得靠像你这样同年龄的『笨蛋』才有办法,这是学丰国大哥说的啦。正因如此,就算你我不是姐弟,我想我还是愿意把永远赌在你身上。」
「……」
我静静地盯着老姐看,最后叹了口气说:
「哎,虽然我现在是陪永远玩啦,可是……」
我顿了一顿。
「告诉我有关她的事情。」
我直接了当地这么说,不让老姐有含糊蒙混的空间。
「告诉我她的所有事情吧。」
老姐并未沉默多久。也许是因为我们互为姐弟又互相注视的缘故,才会觉得这段寂静特别地长。我们似乎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
我想问个明白。
她也下定决心。
「唉,我想你确实有权利知道。」
「嗯,我也认为自己有知道的理由。」
老姐微微苦笑着说:
「……你听过『新岛保全公司』吗?」
「?」
这个词让我有点疑惑。
「啊!就是电视上常看到的保全公司?」
这时才恍然大悟,不禁惊呼:
「啊!『新岛』!」
「对。」
老姐点点头,还笑得很诡异。
「那就是永远家。永远的父亲经营的大企业。」
「新岛保全公司……」
我赞叹地低声说道,并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规模不是很庞大吗?」
「就规模而言,应该是保全界的龙头吧。」
老姐静静点头,并轻啜了点水。
「说到永远的父亲啊,他原来是警界官员,还是个以东大毕业的资历进入警视厅警备部的超级菁英。他大约在十年前设立了新岛保全,卖点就是业务内容的多样性,父亲跟兄长还是执政党的政治家……你听过新岛敬三跟新岛忠史吗?」
我不禁「噗!」了一声。
「我知道!常常上电视!」
他们看起来都不苟言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么说来。永远的爷爷跟大伯都是政治家啊!?
「她的亲戚要不是政府官员,就是大企业社长之类的,整个家族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呢。」
「……」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作梦也想不到,那只小动物的家世竟然如此显赫。
「所以呀。」
老姐继续说:
「新岛保全设立当时,就利用其广大的人脉提供内容超级广泛的业务。像以往的保全公司那样对大企业提供保安人力这类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能针对近年的网路犯罪、跟踪狂、窃听等行为提供个人层级的保障,让新岛保全一夕成名。无论是和邻居吵架还是被旧男友的邮件骚扰,只要和新岛保全签约,就能获得确切的保护以及法律谘询。」
老姐越说越佩服。
「总而言之,目前警察管不了的民事纷争……反正不管大小事,新岛保全都能处理。在这之前,日本未有任何机构能向民间提供这种服务,而且在现金护送、活动控管、居安戒护的传统保全市场上仍能不断扩展版图。」
老姐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尴尬。
「让这一切实现的,是一名拥有黑白两面的男人,也就是永远的父亲,新岛重文。」
原来如此。
我应该明白老姐话里的玄机。
她父亲曾是警界官员,又与政治家等人物关系匪浅,运作其齿轮的动力不可能全都干干净净。
「可是……我好像在那儿听过这个名字耶?」
我拼命地想。
这个新岛重文,还有新岛保全,好像……
「是不是以前出了什么事啊?应该没记错……吧?」
「……」
听我这么问,老姐眯起眼睛回看我,还叹了一口气。
「那件事啊,是曾为警界菁英官员的新岛重文想在民间创业的契机,也是永远罹患男性恐惧症的最大原因——新岛重文杀了人。」
老姐静静地说道。
「在这解释这件事之前——」
看我一副错愕,老姐便继续说下去:
「我先说一下和新岛重文见过面,并且搭配对他间接调查所得到的资料之后,得出的个人观感喔?」
「哦哦。」
我的记忆缓缓浮出脑海。
这么说来确实有这回事。小时候,一名歹徒闯入某警察官员家中,最后反遭不幸。
当时是因为歹徒持刀,双方在扭打之际,导致——
「新岛重文,永远的父亲——」
此时老姐加重语气:
「不管在正面或反面的意义上,都是个『正义使者』。」
正义……使者?
「对,他相信正义、相信自己,并实行所谓的最高正义。对这点他绝无二心。」
老姐看我眼里这么问,叹着气回答。
「至于当时永远的家庭状况……虽然母亲早亡,但是父女关系似乎仍正常运作。哎,说起来名门世家的宅邸都不小,所以应该会有住宿的佣人吧。」
「后来有人闯空门吗?」
「对……你记性还不错嘛,记得挺清楚的。」
我甩甩手要老姐别夸了。
「啊、没什么啦。只是那时候刚开始看新闻,印象比较深刻而已。」
老姐点点头,继续说道: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同情这桩事件里死亡的歹徒,也觉得永远的父亲在这部分没有做错。歹徒闯空门却遇上新岛重文提早返家……我想歹徒连屋主是个警官都没调查清楚,光是见到豪宅就忍不住犯案,途中发现有人在家便持刀攻击。」
「……」
「同住在新岛宅邸里的佣人目击了整个经过。新岛重文反射性地抓住歹徒持刀的手,但是在扭打当中,歹徒却被自己的刀刺进胸口。虽然新岛重文没被起诉,却也因为警官身份而成为媒体焦点,最后引咎辞职。经历这段不幸后,他考量到一般居家安全,以独到的眼光创立了新岛保全公司。到这一刻为止,他的行动毫无矛盾,一点点过失也没有,然而——」
老姐的表情突然困惑起来。
「嗯,无论我怎么想,新岛重文都没有错。而且他一向如此,他总是一再地选择正确的路线。不过,嗯——」
老姐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说:
「感情层面严重不足。」
「什么意思?」
「特别是对永远。也就是说——」
老姐举杯润润唇角,语气变得沉重。
「这是我听新岛重文亲口说的。永远她当时,因为客厅有怪声而起床查看。」
震惊的我,想像力开始蔓延。
血海。深夜。永远被怪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步下一楼。
地上的陌生男子让她睁大了眼,接着——
「她目击事发现场,不禁大声尖叫。」
父亲站在男子身边,手拿着刀、浑身是血。
这也难怪。
看到唯一的家人、血亲这副模样,这最不该见到的模样。
人的心很容易就此被恐惧笼罩吧,永远?
「可是啊。」
老姐越说越愤慨。
「你知道他对永远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
「安心吧,这是正当防卫,完全没有法律上的问题。」
天啊!
太糟了……
「呃,最后还补上一句『你安心回房睡吧』。我想他说这些话时应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吧,因为他就是那种人。之后他好像就直接离开现场打电话报警,把吓傻了的永远留在原地。」
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有这种父亲吗?
「唉,反正他就是完全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
「……那他事后有安抚过永远吗?抱一抱或是好好沟通之类的?」
老姐摇摇头。
「因为他脑子里完全没有那些东西嘛!他甚至一直保持着『那是正当防卫,有什么问题吗?』的态势……其实,我认为就公务员而言,新岛重文的确很完美。他光明磊落、气度恢宏,是个总是为了实现社会正义而费尽苦心的理想主义者。就这部分而言,他的确堪称完美,但是就父亲而言——」
老姐冷笑。
「几乎零分。」
「……」
我没说话,但是同意老姐的想法,他真是个差劲的父亲。
老姐继续说:
「其中最奇诡的,就是新岛重文并不是坏人这部分。」
但也不算是个好人。
「因此,永远的感情就没有了可以投射的对象。」
「……」
现实好恐怖。
现实的男人好恐怖。
你是这么想的吗,永远?
「从那天以后,永远就不停地看着动画影片,不表露感情,也不出房门,将自己封闭起来。」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日复一日不停观看『射手座』。)
永远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变得更坚强,像泽吹司那样。)
原来是因为这段往事,你才会……
「那么……」
我忍不住想确认自己的臆测。
「你要托管永远时,他说了些什么?我想以老姐你的习惯一定会特别去见他一面,征求他的同意吧?」
老姐苦笑着说:
「『我不太了解永远。』」
「啊?」
「『所以怎么做,随你高兴。』第一次见面时,她父亲就这么说……在我托管之后要让永远正式参与配音时,他竟然说:『我不太了解她,如果你了解的话,就随你高兴吧。』然后拿了一些文件就跑到其他房间去了。」
「……」
我开始头痛了。
原来如此。
「所以永远……」
「咦?」
我点点头。
「所以她才会立志当声优啊。」
为了与现实对抗。
为了使自己坚强。
她一定还想对染血的父亲付出亲情,才不愿屈于恐惧,想战胜自己。
「射手座的女生啊……」
我咯咯笑了起来。能援助永远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连我都觉得可笑。而老姐只是望着笑个不停的我,什么也没说……
隔天起,每天看一片「转生少女射手座」DVD,成了我和永远的每日课题。
这点程度不会让人疲倦,也不会打乱翌日的作息。
我们总是边喝茶边吃点心,时而穿插一些对话。
「哦!好怀念哦,我在电视上看过这集耶,还蛮好玩的。这集是鬼故事没错吧?学校户外教学时小司住在山里的寺庙,结果听说那里闹鬼。」
「……嗯,还蛮恐怖的。」
或者是:
「啊,原来莱布拉跟巴尔寇第一次出场是这一集啊……嘿~我现在才知道耶。莱布拉是第一个敌人吗?」
「嗯。当年还小的秋宫凉子……小姐也在这集替小孩子配音——就是她。」
「哦~」
诸如此类的对话,随着剧情发展,也越来越多。或许是我的错觉……不过永远似乎比以前更健谈一点点了,表情丰富许多,笑容也多了,还会淘气地盯着我看。
「『住手!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热好的便当啊!』」
「哈哈哈哈哈!」
我冷不防地替反派配上滑稽台词,她竟然跟着哈哈大笑,真是意外的收获。
「!」
她惊觉自己失态而羞红了脸,缩起脖子抬眼看我。
「……还不错,咬字清楚,一气呵成。」
竟然还替我评分,真是受宠若惊。
「谢谢哩~」
我戏谑地笑着回答。
「『小阳,可是我还是很想变身,变成射手座。』」
但是在重大场景时,她还是不忘嘀咕台词。
两个礼拜真的稍纵即逝。我们在这段日子里曾利用假日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可以在汪汪园地陪狗玩)、到百元商店里逛逛。也一起看过「射手座」以外的电视节目、一起打电动、一起做菜,或是遵照永远的指示制作杯子蛋糕。
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时常来拜访,镰仓裕之助也常闻香而至。
「正午,我来啰!」
「永远、正午学长,明天就满两个礼拜了呢~」
「我们带好东西来了哟~」
大家在星期五夜晚齐聚一堂,因为明天就是永远的重考日。
先不论镰仓裕之助这个闲人,其余两位声优要兼顾学业及事业,还能时常抽空来看看永远,真令我不胜感激。正好「射手座」一路看到现在,剧情已进入高潮(其实只是第一季尾声),就索性办个鉴赏会了。
娘子军们率先攻占厨房准备晚餐。
真是壮观啊。
三位不同风格的美少女一字排开,还穿着各自带来的围裙(永远:糖果图案,神乐坂春香:小花图案,山川舞:印有动漫人物),手脚勤快地准备每一道佳肴。
「哈哈。」
我轻轻笑道。
「这景象美不美呀,裕之助?」
镰仓裕之助转过头来。
「……我死而无憾。」
他像个虔诚佛教徒似的对着女孩们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着「感谢上苍」。由于这反应实在太骇人了,我决定先不理他。
不仅是永远有着好手艺,就连神乐坂春香与山川舞也很有一套。不消多久,餐桌上就摆满了山珍海味,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若要区分三人拿手领域,永远应是属于配菜与日式料理,神乐坂春香是重口味的西式餐点,山川舞则是偏好咖哩与各式民族风菜肴(可惜对偏好极辣料理的我而言,口味还是淡了点)。多亏三位性向不同,让我们这顿饭吃得多彩多姿。
「……」
镰仓裕之助全程都泪流满面地动着筷子,怪恶心的。
「你知道吗……」
他边哭边说:
「我们现在可是吃着山川舞、神乐坂春香、新岛永远这三名超人气声优亲手做的菜哦?能受到这种款待,就算被其他粉丝五马分尸都不能有怨言耶?说出去会出人命耶?这些菜真是好吃到要用命来换,你懂吗?」
算了,看他那么陶醉,还是别理他的好。
「啊……我好幸福啊,幸福到自己都怕……」
虽然镰仓裕之助老是这么说,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尽管这三位女生都很可爱,对我而言都只是再普通也不过的女孩子。
无论她们是不是声优,在那之前都是正常的女孩子。于是我大方地向刚脱下围裙的神乐坂春香问道:
「你是跟谁学做菜的呀?」
「呃,这个嘛……」
她将食指尖贴在脸颊上说:
「就是跟妈妈学的呀……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嚼呀嚼地回答:
「没事啦,都很好吃哦,尤其是这个肉饼!所以才想问问看啰~」
「多、多谢夸奖~!」
她双手一拍,眼中光芒四射。
「这可说是最大的回报呢,我回去一定要跟妈妈说!哇哇哇,怎么办?能被正午学长夸奖,害我好开心哦!」
难得见她这么兴奋。她平常总是给人超龄稳重的印象,想不到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啊!让我感叹地点点头。
这时,永远则是挤出一张怪脸,并来回揉着自己的胸口。
揉着她那起伏不怎么大的胸口。
她怎么啦?胃食道逆流啊?
「来来来!如意宝茶冲好啰,有人要续杯吗~?」
山川舞动手沏了壶南非茶品后,大家的话题也跟着转向,开始聊起接下来的「转生少女射手座」。
而我这时才恍然大悟。
「啊。」
啊~~~~~~!
我终于发现永远那奇特发型的由来了!
她那有个性、只有侧边发鬓长得不可思议的发型竟然是……
「那是泽吹司的发型没错吧!」
「……你现在才发现啊?」
听我这么问,永远双眼半眯,冷冷地看着我。仔细想想,「射手座」女主角泽吹司在课业和体育方面堪称一无是处,但是在深爱烹饪的奶奶栽培之下,拥有绝佳厨艺。
「该不会连做菜也是?」
永远用力点头。
「对~」
果然啊。
「因为泽吹司很拿手,我就从书本或电视学起来了。」
接着她对我投以哀怨的眼光说:
「现在才发现?」
山川舞顿时「啊哈哈哈!」地爆笑起来,神乐坂春香则是略微苦笑地说:
「那个……正午学长,你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一点啊?」
是哦,真的吗?
对了,镰仓裕之助脸上仍满是感动的泪水。
之后,我们分工善后。
我负责清洗洗碗槽中的器皿,神乐坂春香跟着擦干。我心血来潮地笑了笑说:
「说起来,神乐坂学妹——」
「啊,叫我春香就可以了。」
「那么,春香啊,你跟永远处得还不错嘛?」
说完,我便转头看向厨房吧台,山川舞和镰仓裕之助正在收拾餐桌。
「喂,裕之助!动作加快动作加快,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遵、遵命~!」
山川舞笑嘻嘻地以演戏的口吻对裕之助颐指气使,而裕之助的气息也因喜悦而凌乱,回答得断断续续。这是新的玩法吗?他们还真有默契。
永远则是在更远端的电视机前努力地设定DVD。
确认过大家都有段距离后,我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个,你怎么会想帮永远啊,你们不是竞争对手吗?虽然我不太明白声优的工作……要是她进入你那间公司,不就会跟你抢表演机会吗?这样还要帮她哦?」
我像是随便问问,但其中仍有几分真话、几分刻意、几分莫名的情绪。
我真的想知道春香为何要帮助永远。
山川舞的动机我倒是猜得到。
她一定是基于亲切和乐趣而伸出援手,但我总觉得春香并非如此,所以我才会那么问。然而,春香的反应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脸上没有怒气,也没有笑意。
「也许吧。现在冷静想想,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
她沉沉地点点头,规律地动作的手也停下,仿佛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
我愣在一旁,继续听春香呢喃:
「可是,正因为那样……」
音量逐渐细小。
「我会帮助新岛,大概也是为了自己吧。」
春香转而抬眼看着我,眼神难以形容。她乌亮的眼里带了点挑衅、备战、雀跃。
但那仍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她接着说:
「为了让自己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我需要新岛永远的刺激。我想,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她话止于此,似乎不愿再多说。
我有点讶异。
虽说我之前就这么想——她虽有着一脸柔和、清纯的笑容,但绝对不容小觑。
春香突然一手抿着嘴窃笑起来,让我吓了一跳。
「咦?怎么啦?」
「真是的,我才想问呢。正午学长才奇怪吧,为什么会帮永远帮到这种地步呢?」
她跟着不怀好意地问:
「该不会她是你喜欢的那一型吧?」
但春香同时也略有不甘似的撅起小嘴。我笑了笑,简短地否定:
「哪可能。」
洗完碗盘,我旋紧水龙头,靠着流理台朝天花板看去。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也许是遗传吧?」
「遗传吗?」
春香眨了眨眼,我将视线移向他处。
「对,老姐也是。只是我还蛮没用的。」
我开始回想。
「其实啊,我国中时是个短跑选手耶。」
「是哦?」
春香打量了一下我的身材。
「嗯,的确有那种感觉。」
「唉,可是我已经不跑了。虽然有点自卖自夸,不过我当时还蛮有希望的哦。」
「……」
春香静静地听着。我有点害羞地说:
「然而在国三的县运会前夕……哈哈,我不小心跌倒,弄断了阿基里斯腱。」
「!」
「啊,我现在完全没事了,只可惜国中最后的比赛就这样泡汤。当时和我竞争的人叫野岛……呃,身边的人都认为我和他是竞争对手,可是我很明白,我想他也应该了解,就短跑才能而言我根本比不上他,最后他也出赛了。」
我仍记得,野岛以他优越的资质,轻松飞越了我拼命弥补才填满的鸿沟,所以我很明白。
若能回到国中时代,我想我还能勉强和他比一场吧。哦不,在体格优势之下,也许我还有机会赢。
但是这一切也只到国中为止,现在的我再也追不上野岛的背影了。
「后来……」
我笑着继续说:
「我才了解到,我没办法继续练田径。」
「……是因为受伤吗?还是才能……已经发现自己的极限了吗?」
我摇摇头。
「不。」
我一股脑儿地摇着头。
「都不是,其实我退出的原因是——」
我并不后悔。
在我的眼前……因伤而无法出赛的我的眼前,野岛像一阵风似的跑过,而我竟忍不住替他加油打气。
看他跑得那样炙热、那样动人,我浑身颤抖,打从心底呐喊:
「冲啊——!野岛!」
我当时真的希望他能永远全力奔跑下去。
春香虽沉默不语,但我认为她一定能了解。上高中后,伤也完全痊愈了,应该还能继续练田径。就算不能像野岛那样跑出有望拿下高中奖牌的水准,但也不会太难看。
应该还不差。
可是。
「我觉得我不该再跑了。像我这样……遇上那种事却完全不会悔恨的人,是没办法当选手的。」
我点点头,并笑了一声。
「我这个人啊,好像还蛮喜欢做事有热诚的人耶,他们有一种能热到让人发抖的力量!看到野岛拥有遥不可及的可怕才能,我整颗心都活跃起来了!回过神来,我已忘我地替他加油。那是为什么呢……是遗传到在纽约写体育报导的老爸吗?我姐也是那样,能够为了让别人发光发热而赌上自己的人生,这应该都是因为遗传吧。」
我抓抓头,向春香说:
「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我现在还是『永远的哥哥』。」
春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我也……」
「咦?」
「好好哦,我也想要这样的哥哥……」
她若有似无地低声嘟哝着。
「好慢。」
这时永远突然飘进我和春香中间,皱眉瞪着我说:
「开始了啦,你们还要聊多久!?」
「哇,等、等一下啦!」
永远揪住我的袖子直往电视前拖去,发现山川舞和镰仓裕之助早已就位。我不解地回头看看春香,而春香的表情却比我还困惑。
但是……
永远,你是不是肯主动碰我了?
我在心中如此低语。
不知为何心情有点糟的永远(应该只是想赶快看「射手座」吧),在DVD播放后情形果然渐渐好转。这也难怪,因为今天放的是第一季完结篇。

日后成为传说的动画片,果然高潮不断。
在我们嘻嘻闹闹中,有时屏息,有时欢笑,有时鼻酸。最后,我们和乐融融地欣赏完了整段故事。
原来动画那么有趣。
虽然这应是拜「转生少女射手座」本身魅力所赐,但是朋友和永远的陪伴一定也替它增温了不少。
光是这点,就已是我最大的收获。
「那么。」
凌晨三点半左右,老姐终于回到家,「噗咻」地打开接风酒后开口问道:
「……今天下午五点开始补考,地点在之前你也去过的金环录音。成果如何呀?」
我看看周围。
镰仓裕之助趴在对面的沙发上,山川舞已搭末班电车赶回家,神乐坂春香则是在永远的寝室内闭目养神。
只有永远——
「……嗯。」
缩在我旁边睡觉。
还真的像小动物一样。
第一季完结篇结束后,她竟兴奋地大聊特聊,最后累到在我身旁倒头就睡,毫无防备。
唇边还有一抹微笑。
至于她用来抵御外敌的武器——
「……」
老姐一语不发地将搁在吧台上的电击棒拿起。既然她放得那么远,表示——
「……很好,任务达成!」
我抬头对老姐竖起大拇指,老姐也笑嘻嘻地做出同样动作。
「收到,辛苦啦!」
傍晚,我们小睡片刻后,搭上计程车前往丰国大哥指定的金环录音,心情就像个决战前的兵法家一般。
永远紧张不已,从头顶到脚趾都僵得硬梆梆的,膝上的手抖个不停。
这家伙在家里慢条斯理地打扮时根本不是这样,想不到坐上计程车就变了个人。
该不会要吐了吧?
瞧她脸色发青、两眼无神失焦、口中念念有词,使我不禁轻叹。我抬起头,在后照镜里和担心地看着我的老姐对上了眼。
我挤出笑容,用唇语向她说了「放心吧」三个字。
「……」
老姐尴尬地微微苦笑,转向前方。我回头看看永远并咬紧牙关。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必须相信她。
我必须相信坚持到今天的我们,相信这两周的成果。
出门前,镰仓裕之助替我们喊了三次「万岁」,昨晚先行返家的山川舞也特地赶来送行。
「放心吧,你一定能轻~松过关的~」
山川舞乐观地说。
是这样就好啰。此时,春香特地将我支开并诚惶诚恐地说过的不祥预告,又在耳边响起:
「那个,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太好……不过我今天早上才真的确定一件事。」
「嗯?」
春香趁我还理不出头绪,顾忌地朝正在打扮的永远偷瞄一眼。
「就我的观察,她最后终于习惯了跟你相处,也真的把你当哥哥看待,我想这都没问题。但是呢——」
春香欲言又止,最后困惑地抬起头,决定继续说下去:
「那还只是习惯跟你相处而已呀,并不算是习惯男人吧?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才说这种话……」
我默默地对春香摇摇头。
说得没错。
春香果然也这么想……
这一点,在我和永远开始同居时就隐约感觉到了。尽管这决策有些草率,但也没其他的路好走。我靠上计程车后座时,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我和永远的时间有限,根本无暇策划全男性通吃的办法。
所以,这是场赌注。
而且从头到尾,我都只押在一个点上……
我们在金环录音前下了车,整栋大楼有种上次不曾感受到的庄严。
「哦!真弓,你来啦?」
两名男子在门外吐着白烟,向老姐挥挥手。
「啊,川上哥、相田哥,两位早啊!」
老姐爽快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但永远一见到他们立刻怕得缩起身子,连会场都还没进呢……尽管现状堪虑,但我仍为自己打气。别怕,相信永远。
一定要相信永远。
率先向老姐打招呼的男子头上绑了条毛巾。他看了看永远,担心地说道:
「哎呀,这下惨了啦,真弓。丰国大哥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亢奋模式,开始等着看好戏了啦!」
老姐将他的话复诵一次。
「……进入亢奋模式,开始等着看好戏了?」
我眉头紧皱起来。
开始等着看好戏是什么意思?
但是老姐和那个男性都没有回答我的意思,被蒙在鼓里的我只好跟着老姐穿过自动门,一步步往录音室走去,而永远则是全程都用指尖牢牢捏着我的袖口。
她双眼紧闭,怕得直发抖。我压抑住想紧拥她那瘦小肩膀的冲动,开始祈祷。
希望她能安然度过。
「唔哦!这、这太夸张了吧!」
一打开门,录音室里的景象就使我目瞪口呆,老姐则是不悦地咋了咋舌。至于永远,光是用两手紧塞住冲上嘴边的尖叫就够她忙的了。
真是难以置信。
在这不算小的门厅里——
「你们好呀!」
「哦!来了吗?」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呀,真弓!丰国大哥吩咐的嘛。」
男人、男人、男人。
到底有几十个啊?
厅里挤满了二十至三十岁的男性,男人味浓到不能再浓,而且净是些体格精壮的人物,连我都有些却步。有些人靠墙谈笑、有些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喝着咖啡。最奇怪的是,大家的服装都很有气魄。
有人穿着皮夹克,有人穿着醒目花纹的外套,活像黑道分子。
墨镜、金手链、项链、紫皮靴,再加上品味差劲的荧光窄口裤,那到底要上哪儿买呀?
「扮成品行低劣、作势威吓的流氓混混」是今天的主题吗?
「啊,真弓~!我等你好久了。你看我打扮得怎么样?」
扮相最糟糕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还跳着奇怪的舞步。他就是丰国如意,奥伯龙的头儿,也是业界知名的天王制作人。
不过他……
「……您怎么穿那样啊?」
老姐冷冷地眯起眼来。
「哈哈哈,很帅吧?」
他披着与年龄不太和衬、镶满铁片的皮夹克,手镯似乎是用带刺铁丝缠成的。甚至把部分头发染成紫色,用定型液塑得又高又尖,令人叹为观止。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活脱脱的庞克族。
太、太夸张了!
我心想,原来如此。这就是进入亢奋模式,开始等着看好戏的丰国吗……
「你说呀,我到底帅不帅嘛?」
丰国大哥又问。老姐忍着怒气,小心地闪过他的问题反问:
「您的装扮吗?现在不是聊衣服的时候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在这里?我都没听说呢。」
「咦?」
丰国大哥突然一脸装蒜地说:
「有吗?真的很多吗?」
还将手搭在眉梢四处张望,然后转头对我们咧嘴一笑,令人联想到鬼牌上的小丑那稍不对称的扭曲笑容。
「……他们是来旁观的,见习见习啰。」
「为什么会那么多?」
「因为呀——」
这时丰国先生的视线不是指向老姐,也不是越抖越厉害的永远,而是滴溜溜地停在我身上。
「……好久不见啦,正午小弟。」
不会吧,他竟然记得我的名字!
「你也是来见习的吧?所以这点人数……很正常不是吗?不会怎样吧?」
我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但同时也沸腾了起来。
好!太好了!
我懂了,我懂你的用意了。
「是啊。」
我刻意挤出无畏的笑容,双手狂妄地抱在胸前,抬头看着丰国大哥。我知道你想试试我,那么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一步都不会退缩!
「……只不过,这些人好像还不够带劲儿,害我以为是哪户千金在开茶会呢。这样下去,永远大概会闲得发慌吧?对不对呀,永远?」
永远惊讶地睁开了眼,老姐则是吓得尖叫般地说:
「正、正午,你怎么……!」
「哈哈哈哈哈!」
丰国大哥冷不防地放声大笑,并将手缠上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拉了过去。
「『你最好别忘了自己讲过些什么啊,小鬼?听到没有?啊?』」
他凶狠地说,同时手臂像老虎钳般紧紧勒着我。
冰冷的黑色眼珠以及扭曲的笑容,都带有疯狂的气息。好可怕,这家伙真的好可怕!
尤其是声音,让我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是「正牌」的!
「!」
老实说……
我差点尖叫出来,心脏也差点停了。
「怎么样啊!有没有吓到?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丰国大哥很快地转回笑脸,替我整理衣摆。
「我先走啦,让我看场好戏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我的恐惧虽尚未平复,但仍拼命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没问题!」
绝对不能输!
「睁大眼睛看着吧!」
这反应似乎真有点出乎丰国大哥预料,使他转过身来。
「……」
他面无表情地耸耸肩后,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老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呼」地一声放下,焦急地说:
「喂,正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丰国大哥他——」
我伸出手,要老姐先别骂人。
「知道啦。」
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那么多。
这一大票扮相看起来不好惹的男人之中,放射出「正牌黑道」的气息、浑身充满江湖味的,就只有服装最特异的丰国大哥。
  但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使命。
  尤其是在那种宣言之后,丰国大哥根本……
  「~~~~」
  我靠近仍怕得浑身颤抖的永远,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
  除了永远,没人听得见,但语气依然坚定。
 说完,永远错愕地凝视者我。
  我点点头说:
  「永远,上吧!」
 还竖起了大拇指。
  我相信我的赌注,也相信我和永远一同筑起的感情。
 剧本到手后,发现内容是现代暴走族的场景。这实在太狠了,整篇都是男人威吓叫嚣的台词。长度约十分钟,永远必须将自己负责的台词说完。
可是每一句都跟永远的个性大相径庭,声音必须粗鲁激昂,对演技的要求可不低。
在这紧要关头,永远竟被迫面临如此高难度的挑战。
「永远!」
我向独自前往录音室的永远喊道。她已进入男人堆中,脸色铁青地准备接受考试。
「!」
但她仍回过头来对我点点头,脸上也有坚定的笑容,仿佛要我别担心。
(别担心。)
我双拳紧握,不禁祈祷起来。
加油!加油啊,永远!
紧要关头时,千万要想起我刚说的话啊……
很快地,永远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隔音门后。
我和老姐快步走进被玻璃窗隔开的空间里,之前见过的看似音响总监和混音师的两位女性,还有丰国大哥也在里面。
丰国大哥嘻皮笑脸地竖起食指说:
「新岛永远一旦放弃,一切就结束了哦?」
他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老姐冷冷地说:
「为什么除了定松先生之外,还有那么多人在里面呢?」
仔细看看,里头还有十来位男性。
「哦,他们是负责背景音的。」
丰国大哥直接了当地说。我虽不懂「背景音」是什么意思,不过在那群连服装都不怀好意的男人堆里,娇小的永远更是小了一圈。
他们似乎是听从丰国大哥的吩咐,个个双手叉在胸前、表情狰狞,几乎不曾交谈,凶恶地盯着永远看。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永远仍然微微颤抖着,令人不忍。
她求救似的看看周围,接着缩起肩膀、低下头去,最后闭上眼睛。
(永远!加油啊,永远!)
我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那个……」
站在永远身旁的英挺男子困惑地对着玻璃窗开口了。
「……可以开始了吧?」
我立刻明白,他就是被永远用电击棒击晕的男声优,也就是刚刚老姐口中的定松先生。
「0K。」
音响总监突然压下按钮回应。她未曾转头看过丰国大哥或我和老姐一眼,始终保持一贯的专注。
「开始吧,小松。」
看来这里是由她全权指挥,连丰国先生都没有任何要求。
名叫定松的男声优望着抖个不停的永远一会儿后吐了口气,改变自己的心情,接着突然大吼:
『喂!小妹妹,你还是快滚吧!』
我不禁为之一震,那真是惊人。定松先生长得一副温柔样,一旦飙起演技,鞭击般锋利的凶狠音调立刻从嘴里迸出,令我下意识地僵住身子。
「!」
永远她……仍无助地颤抖着,几乎吓软了脚,嘴里喊着不成声的尖叫。然而定松先生丝毫不心软:
『这里才不是你这种小鬼来的地方!还不快滚?否则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啊,听见没有!』
定松先生几乎想撞开永远似的,一口气逼近麦克风。
其实就算丰国先生不要求,他也会刻意试探永远的能力吧。
「新岛,你怎么啦?」
音响总监冷静地说。
「轮到你的台词了吧?」
永远也正努力着。她摇摇头,似乎想忘掉眼前的煎熬,并拼命地重整体态,贴近麦克风。
『你、你……我……』
惨了。
我忍不住别过头去。她说的含糊不清,一个字也听不懂。而且,那根本不是她的台词。
「永远……」
老姐十指紧扣,闭上眼祈祷着。
「……」
丰国先生则是一手拄着玻璃窗,表情严肃。
(永远!永远!)
永远死命地翻阅剧本,目光扫过一行行台词。
『嚣、嚣……』
这时,一旁的男子们突然起哄:
『呀哦——!』
『呀哈哈哈哈!喂喂喂!少给我装蒜!』
『怎么啦!?那么小声是想讲给谁听啊?』
永远顿时吓得失神,双眼无神地圆睁。
「啊、啊……」
双脚仿佛想逃出录音室似的扭动着。
她的心已经面临崩溃……
我不甘地咬牙。原来「背景音」指的就是随意乱叫,吓唬永远啊?
『喂!』
『还不快说!』
录音室里尽是怒骂、言语暴力,以及残酷的揶揄。
「……」
定松先生冷冷地低头看着永远,音响总监也不带感情地判决:
「新岛,无论有任何理由,只要没办法在录音室里念出台词,你就没资格当声优。」
(永远、永远!)
永远手足无措地流泪、哭喊。
(想起来!快想起来呀!)
『快说话啊?耍人啊!』
(就算你人在孤立无援的空间里,我还是——)
这时,她睁开眼睛,猛然看向玻璃窗后的我。
她终于发现,我还在她身边。
我感到一股电流窜过全身。
这一刻、这一刻我已经等好久啦,永远!
(要是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看我吧!看看玻璃窗后的我吧!我一定会帮你!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背弃你的!)
我一直在想,永远为什么会罹患男性恐惧症?那是因为当时永远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在永远因恐惧而哭喊时,就连亲生父亲也背离了她。
所以她才会罹患男性恐惧症。
既然如此,只要我能陪着她,至少能……
「永远……」
至少能成为她的战力!
我鼓足了气,做了个极为单纯的动作:跨开双脚半蹲,左手打直、右手大大地往后拉。
接着祈祷似的念出那段台词。尽管我没出声,但刻意强调唇形,希望永远能看清楚。
这个动作、这个姿势,里头有我所有的心意。
「『射手座之箭必将——』」
永远的惊愕全写在脸上。她透过玻璃窗只是注视着我,就连一旁的嘻笑怒骂也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没错,这射手座的拉弓架势,就是永远与现实对抗的契机。
她看着她心目中的英雄的架势,仿佛想烙进眼底一般……
永远突然沉下了脸。在他人眼中,那也许就像失去一切希望而精疲力竭,但我深信他们都错了,因为永远的嘴还微微的动着。
『射手座之箭必将贯穿一切,我……』
绝不放弃。
这瞬间,永远觉醒了。
『少瞧不起人了!』
没人发现那是「永远说出的台词」。丰国大哥的背杆震惊地向后弯去,老姐则是相反地向前屈身,但两人的眼睛都因兴奋而闪耀。
我紧握拳头、向上高举,并在心中呐喊:
(冲啊,永远!全力冲刺吧!)
让他们见识你的实力!
『喂!你们自以为是什么东西啊?开玩笑,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不要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女生,无论是胆量、气魄还是毅力,要多少有多少啊!听到没有?』
永远吸了口气。
『少给我狗眼看人低啊,混帐东西!』
众男人们被雷鸣般的台词劈过,不禁倒抽口气、向后退开。
「……」
定松先生一脸错愕,至今都板着脸孔的音响总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永远。
这时,录音室里突然欢声雷动,整层楼都激荡起来。
我悄悄地闭上眼,重重放下紧绷的双肩。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永远。)
才这么想,一阵疲惫便袭上了我,但我累得很开心。
这长达十分钟的录音出人意表地完美。宣布收工的当下,永远冲出录音室、扑进我的怀里痛哭。
她不顾一切地紧抱着我,嘴里不断重复着「谢谢」两字。
而我也终于能说出心底的话。
「嗯……」
真正该道谢的人,是我。


尾声「我现在是认真地想练出浑身肌肉!」

就在刚才,我和永远认真地结束了一场赛车游戏。我个人重视基本性能,选择全速、爆发力、安定性等数值最为平衡的车种,永远则是忠于女生美学,挑了一位可爱的公主。
赛道为溶岩竞速场。当赛车上的公主在画面中央左弯右拐时,娇小的永远也会跟着扭来扭去。可爱归可爱,我可不会因此松懈。
我绝不能手下留情,一定得赢。
因为……
有惩罚游戏啊!
最后,我的俗气车手以极小的差距率先冲过终点线,公主紧跟在后,其他凑人数的小角色都还有段距离。但是永远仍丧气地垂下了头。
我挤眉弄眼地笑着说:
「来吧,永远。」
「唔唔……」
永远哀怨地抬眼看着我。
「真的要吗?」
「真的。」
我双手抱胸,用力点点头。
「唔~」
永远低吟一声,似乎已做好觉悟。
她深吸了口气,接着睁开眼睛。
「『我现在是认真地想练出浑身肌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
永远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捧着肚子笑倒在地。哇哈哈,只要扯到演技她就绝不马虎。那种愚蠢台词到她嘴里,一样语气坚决、诚恳。
仔细想想,这种事要是被永远的粉丝知道,我一定小命不保。不过这实在太好玩了,我不在乎!
「赞!说得太好了,果然是高手!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想变成肌肉男呢!?」

「唔~!再、再来一场!」
永远竖起食指再下战书。
「来呀!」
我马上爬起来接受挑战。
「那这次你说……『训练重点是腹肌还是背肌呢』,如果我输了就说『讨厌啦~人家穿小花花泳装好不好看嘛』,好不好?」
「唔……说、说就说!」
永远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最后仍果敢接受。
「很好~」
我再次握紧控制器。让我们疯了一整个假日下午的,其实只是「输家说蠢话飘车大赛」这样一个无聊的游戏罢了。
哎,我和永远就这样过着和平的生活。算一算,重考之后已经十天了。
永远已成功加入蒂塔妮亚旗下,听说明天要跟老姐和总经纪人名古地先生出门,拜会社长等公司高层。
至于住所呢——
「这里就好!我一定要住这里!」
听说永远强硬地坚持己见,但她的心愿是否能动摇大人们仍是未知数。然而老姐、丰国大哥、还有永远的父亲,在各自的繁务和种种考量之下,似乎已决定了永远的命运。
「总之暂时还是由我继续照顾永远!正午,麻烦你啦!」
在老姐一句话下,事情就成了这样。
也就是说,永远正式地住进了这房子,在我将行李搬回自己房间后,我们也正式成为邻居。假日时,我们常会像这样悠哉地玩上一整天。
「……咦?先等一下。」
我按下暂停,中断游戏。的确有门铃声。我和永远对看一眼,一起去应门。
「你们好哇~」
神乐坂春香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外,一袭可爱的春装散发着与永远截然不同的魅力……
「咦?」
我不禁问道。
「怎么啦?」
「哎哟,真是的。」
她吃吃窃笑起来,穿着高跟凉鞋的细白双脚极为亮眼。
奇怪?我是不是第一次看春香穿迷你裙呀?
「我是来找你玩的呀,反正永远的事都忙完了。」
接着她淘气地眯起眼睛盯着我看。
「你应该不介意吧?拿去。」
她将装满松糕的纸篮子递给我。
「这是别人送我的,只是我自己吃不完,又刚好路过,就来叨扰啰。」
我开心地收下。
「那就快进来陪我们玩赛车吧,可是有惩罚游戏哦!越多人越好玩越有干劲,对不对呀,永远?」
我回头,却发现永远的表情有点阴暗。
「嗯,对……」
眼神也明显地游移着。
这让我交互地在永远和春香间看来看去。
怎、怎么啦?
到底怎么啦?
春香的笑容有点古怪,为什么呢……
「喂,正午!永远!在家吗?」
老姐穿着凉鞋从隔壁啪答啪答地跑来,手中握着电话。看她没上妆、一头蓬发还穿运动服,俨然是刚睡醒。颇有久逢假期,打算一次懒个够本的架势。
「……咦?春香也来玩啊?算了,刚好一起说。」
老姐看看永远和春香说道:
「工作来了!可能会有个有趣的企划要交给你们哦!这个企划我构想了好久,丰国大哥终于答应了呢!」
「你说『你们』……」
也被指到的我困惑起来。
「为什么我也……」
但老姐没听进去。
「所以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们边吃边聊吧!」
老姐说完就脱下凉鞋往屋里去,留下我、永远、春香三人面面相觑。
她心情怎么这么好?
这时她突然回头说:
「看我的吧~我们蒂塔妮亚要和奥伯龙做出最强团队哟!」
最强?
团队?
我们不约而同地问。老姐得意地说:
「没错!神乐坂春香、山川舞、新岛永远三名超级招牌要组成最强声优偶像团体了!」
这就是声优偶像团体「Sweet☆Line甜蜜阵线」在这世上乍现曙光的瞬间。日后就某些层面而言,这团体也的确成为了一代传奇。
而我也将为了她们忙得团团转,但是目前仍无法想像。算了,先别提了。
总之仍不知前方险阻的我,见到永远因老姐的话而略显不安,便拍拍她的肩膀说:
「那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
看到永远抬头对我爽朗地笑,我真的好满足。而在不久的将来,她的笑容竟也真的救了我一命。但是未来的事,又有谁能预料呢!


后记

若您是初次阅读我的作品,请先容我向您问好!
若您已长期陪我一路走来,请收下我的感谢!
各位还喜欢《Sweet☆Line甜蜜阵线》吗?
其实从我的另一作品《犬神!》动画化以来,我便自然地对声优这一行产生兴趣,希望能以声优为题材写篇故事。之后便四处取材、构筑情节。
「好!就来个甜蜜的青春正经风格,主要讲年轻男女追寻梦想的故事吧?」
诸如此类的构想不断油然而生,构思到最后才发现——
「忘记加入取材的成果了!」
于是乎,一篇搞笑喜剧就此诞生。
哎呀,其实还有个破坏性的角色还没露脸,在第二集登场的当下就会一口气扭转剧情走向呢……
不过现在这样子我就很满足了。
我一直觉得,如果作者能把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情传达给读者就好了。我想天底下没有比读者看得开心更让我高兴的事了,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同时也希望我的取材,能在未来的故事里开花结果。
有机会的话,我们下集再见!
接着请容我表示几句感谢。
感谢如月老师总是替我描绘出一幅幅美丽、可爱又帅气的插画。
感谢责编佐藤总是这么照顾我。
感谢曾受我采访的各位。
最重要的是,我要向所有不吝阅读本书的读者们,致上我最恳切的感谢!


撰于自宅 有泽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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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護堂 子爵
看这样子是要把后宫合法化?

12 年前 0 回復

安息 勳爵
我才不会说是为看女主角才看小说的呢

12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這本的故事與插圖搭配真是出類拔萃
難以想像與其他插畫家搭配的樣子

12 年前 0 回復

pl05470865 侯爵
正午还真是厉害,不但解决了永远的问题,还提升了永远和春香的好感度,真让人嫉妒啊~T_T~

12 年前 0 回復

tomcuss 騎士
有澤老師的作品怎麼可以這麼熱血呢!!!!

原本是看到是有澤老師的作品而近來膜拜的~

沒想到這麼有趣~

容易熱血的青春男?

有男性恐懼症的(老梗)聲優~

加上滿滿的後宮!????

真想讓男主角熱血一回大喊[妳們都是我的翅膀!!!!!]

在尾聲的部分也點出了本書的標題呢~甜蜜陣線!!!

一個充滿傳奇(???)的聲優組合

準備看下一集~

感謝分享囉!!

13 年前 0 回復

s95003 侯爵
這本還不錯看呢
期待下一集

13 年前 0 回復

xh200e 騎士
永远很可爱啊

13 年前 0 回復

pouilq96 公爵
好好看啊!!!!!!!谢谢工作组

13 年前 0 回復

terminator1990 平民
哦哦自从<前线小说>有预告介绍后就一直期待(其实是YY)这部作品,总算出来了T_T

14 年前 0 回復

zxc123270 勳爵
這本小說完全切到我的胃口,讓我看的欲罷不能~~

14 年前 0 回復

小松松 子爵
劇情還不錯
謝謝你的登入

14 年前 0 回復

e11story 伯爵
犬神作者的新作嗎??
戀愛喜劇嗎
不錯

14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不错啊~超喜欢的~内向的永远很萌呢~特别是对春香感到妒忌的表情~超棒的~

14 年前 0 回復

holmes27 伯爵
十分有趣的故事,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话说,那边的声优公司老板都是X道的?

14 年前 0 回復

wjynuli 騎士
声优 好像很有趣 支持

14 年前 0 回復

archcross 子爵
'关于声优虽然不想说,可是我还是要说。 你别听她们声音好听,如果看到本人绝对要你崩溃。 以前看EVA觉得明日香声音不错,找本人照片一看。。。。吐血。 ssforce 发表于 2010-4-8 19:53 '



井底之蛙的目光也就如此

14 年前 0 回復

txl 公爵
还算挺不错的。。。早知道应该早点看的

14 年前 0 回復

ssforce 子爵
关于声优虽然不想说,可是我还是要说。
你别听她们声音好听,如果看到本人绝对要你崩溃。
以前看EVA觉得明日香声音不错,找本人照片一看。。。。吐血。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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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牙 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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