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点滴[艾成歌][全1册][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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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点滴


  楔子
  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它能回顾过去,又能预知将来, 它让你在最害怕的时候突然轻松,却又在你最开心的时候让一切消失。它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见你想见的人, 只要在它的期限内, 它无所不能。它一生都陪着你,但它无法被安排, 它是各种奇妙的组合, 它有许多匪夷所思的能力,你无法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它的是什么时候, 只是当你死的时候,它一定会出现,你闭上眼睛,又遇见它,然后再也不能醒过来。
  你要知道,我多么情愿这是一场梦。


  第一章
  姚越想,如果他踏进了眼前的这道门,
  那么他今后就再也不能称自己为漫画家了

#1
  姚越想,如果他踏进了眼前的这道门,那么他今后就再也不能称自己为漫画家了,他站在那顿了一顿,在他的人生里,处境凄凉的三十岁,这夏天,将就此有新的转折。
  这是一家叫青屿的咖啡馆,坐落在商业中心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咖啡馆有Pure Green Cyan与Darker Red Orange两种主色调, 大约六十三平米,格局很工整,每两张桌子之间的行间距是0.8米,从吧台去往洗手间的距离是58米。店子里大约有5个员工,两男三女,有一个年长的阿姨是领导,其余一个收银的戴眼镜中年男人,剩下来吧台一个年轻男孩以及两个女服务生,看上去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生意很冷清,周二下午,进门三点半的位置坐着惟一一对顾客,是多久不见的分手情侶,表情里尽是尴尬。总的来说,这还算是在这一带比较安静惬意的一个地方。
  昨天下午,姚越站在咖啡馆对面,以一个漫画家的观察力以及想象力如此判断,之后他回家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又再一次站到同样的位置上。
  店门口的招聘启示还在,招聘男服务生,年龄不限,待遇面议。
  想了又想。姚越终于推门而入。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马上迎过来, “先生,请问你想要点什么”?
  姚越啊了一声,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小姑娘接着说: “您请这边坐。”姚越又啊了一声,有些慌乱,坐了下去。
  小姑娘笑盈盈地递过来菜单目录,姚越接过来随便翻了几页,突然站起来,对小姑娘说: “对,对不起,我是来招聘的。”
  小姑娘脾气很好,说,那您请坐,我叫一下老板。
  姚越站在那望着小姑娘离开走到后台,他坐下去又站起来,手心冒出微汙。
  没多久店子里昨天那个稍微年长的阿姨走了过来,原来她就是这里的老板。她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气质不俗,她穿着店里的制服,耳朵上缀着一对很名贵的钻石耳钉,姚越清晰记得,+年前在某个百货公司某个柜台,他曾经看过。
  老太太示意姚越坐下,之前的小姑娘送来一杯咖啡,老太太说,你先尝尝这杯咖啡。
  姚越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非常紧张,他抿一口咖啡,然后装做很在行的样子点了点头,脑子里再盘算如果对方问起,该如何表现出自己对咖啡非常在行。
  老太太说: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姚越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发现自己从未认真试图去了解咖啡是个什么东西,许多年前赶稿早就喝到了没有感觉。一时间姚越想到《第一次亲密接触》,又想到《伤心的咖啡店之歌》,甚至于那本那讨厌之极的《咖啡哲学》……与咖啡有关的词汇一下涌了上来却没有半点用处,姚越想,要是现在有个GOOGLE就好了,这真是个GOOGLE时代,不信都不成。
  老太太看眼前这个男人突然间愣在那里,表情复杂,像个上课走神的男孩儿,她喂了一声,把姚越拉回到交谈中。
  姚越只得说,不好意思,我对于咖啡确实是没有研究。
  老太太笑了,说这就是让你尝尝,这不是面试,你不用紧张。再说,卖咖啡的人也不一定要懂咖啡,这就跟写爱情小说的不.定就天天在恋爱一个道理。
  姚越点点头,心想可能只有我们画漫画的人才是特例,因为懂得漫画,所以才去画。
  老太太说,先生您的姓名?
  姚。姚越。
  这名字好,顺口。那先生贵庚了?
  我二十岁了.
  好,看上去要年轻很多。
  那么先生之前从事什么行业呢?
  我啊,之前开出租车的。
  那么先生,你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工作呢?
  我之前开出租车,每天总在赶时间,我现在想过得慢一点,我看您这里时间很慢,生活也很慢,我想让我自己的生活慢一点。
  那么先生可以考虑去大厦里当夜间保全。
  这样大廈到是很安全。
  哦?
  因为小偷想来想去还是偷走熟睡的我最为简单。
  哈哈,先生你还挺幽默.
  呵呵。
  好吧,先生,每月薪水四千,上班时间下午2点到晚上2点,每周有一天休息,没什么意见就去小芬那领一套制服,明天准时来上班吧。
  老太太突然用非常坚决的口吻结束谈话,笑嘻嘻地望着姚越。
  姚越愣了一下,然后跟着笑了,问老太太: “谁是小芬?”
  老太太说,咯,你一进门招呼你的那个。老太太说完,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后台走去。
  姚越简直是欣喜若狂,慌忙站起来鞠躬,说谢谢、谢谢。
他曾经是一个漫画家,他完全没有发现这份工作的开始是这么奇怪,他并不活在这现实生活中。在找到小芬拿到衣服之后。他像个得了好成绩要回家炫耀的孩子,一路唱着歌往家里去。

#2

很显然,萧萧又失眠了,这是第十九夜。萧萧独自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MV频道不停播放新旧歌曲,一个闹钟被萧萧踢到前面柜子下面,连它都睡了过去。萧萧瞪着大眼睛,什么都做不了,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因为失眠,有很严重的黑眼圈不敢照镜子,因为失眠半夜打电话给电话本里所有人找人聊天,因为失眠,电视变得没有乐趣,菠萝饭没有滋味.连洗澡都不再歌唱,因为失眠,甚至错过上班的时间,不得不跟店长撒谎说内分泌紊乱要去看医生,失眠失眠失眠失眠,睡眠睡眠睡眠睡眠你死哪去了。
  萧萧在那干坐了一会,毫无睡意,决定找些事来做。先是煮面,青椒、香蕉、西瓜、西兰花、面包、包菜……总之冰箱被扫荡一空,各种调味料也没有放过,本没打算吃,实在是卖相不好,像电视里某些主持人的脸蛋,却没想到吃下去滋味还不错,萧萧于是给这个起名为“萧萧失眠二十全大补面”,打算下次咖啡馆来了客人用这个招待它,广告词是你失眠吗?不如一起来吃萧萧失眠二十全大补面,包你越吃越精神,清醒到天亮。
  然后萧萧在写日记,先是在日记里数落中学时代学校食堂送的汤总是太咸,然后又想起小学时代黄小胖同学借了她一块三毛钱至今没有归还,最后忧心忡忡想书店里的大帅哥是不是今天突然就找到了女朋友,女朋友一定很漂亮……萧萧是一个二十岁但是心理年龄十岁的蛋白质女生,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也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你知道,这是个百无聊赖的夜,太寂静了太寂寞了太应该发生点什么了,于是,我该上场了。
  萧萧抬起头,看见我威风凛凛地站在她的写字台前。
  她看了我很久,然后伸出手摸摸我。
  我冲她鞠躬,然后微笑。
  她揉揉眼睛,说,我已经睡着了,现在在做梦?
  我跳起来,空中旋转1080度,鞠躬,说,亲爱的萧萧小姐,你并没有进入睡眠。你很清醒。
  然后一声尖叫终于撕裂这整晚的寂静,现在你知道了,这其实不是一个青春肥皂剧,这是正宗的魔幻剧。
  萧萧很快就由惊吓变成了恐惧,接着就是许许多多的问题,人类(尤其是女人)总是有很多的问题,因为这样,他们的生活变得有意思或者没意思,变得很快乐或者不快乐。
  人类总是矛盾的生物,不是吗?
  我说了好半天才说清楚我是比萧萧要高级许多许多的生物,或许不是生物,人们称我们为“神”,我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我处的世界正举行盛大的活动,我们要到各个世界收集一些东西。我们在竞赛,而我还差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很难找,我需要人类的帮助,于是我找到了萧萧。
  我在现身之后发现我其实找错了求助对象,用人类的话说,萧萧是属于比较“笨”的人,比如我上个对象王前进经理,我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他马上给我列举了许多方案,告诉我哪个最好执行,哪个最有执行的必要,哪个最省钱,虽然我要钱没有用,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而萧萧,我每说一句,她都能提无数的问题,我这个问题没回答完又会出现新的问题,叫我烦恼起来。
  我说,你要帮助我找到某个东西。
  萧萧说,什么东西?顿了一顿又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啊?
我还没回答,她又问,我要是帮你找到了,你给我什么好处啊?
我实在是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于是芭芭图里拉挖赛,我把她暂时变
  成了哑巴。我说,萧萧,这些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在寻找的是什么?而应该怎么样找到这个东西。
  萧萧的表情非常复杂,努力想说出话涨红了脸,只得点头。
  我用意念在萧萧的笔记本上写上大大的一个“梦”字,然后笔记本变
得透明,变成一块屏幕,屏幕上一个穿着多啦A梦睡衣的男人正在熟睡,他的眉头深深皱下去,让人一看了就很想把他捋平。
  萧萧的眼皮也渐渐沉下去,她终于睡着了.

  #3
  林宝坚的名字是他爸爸取的,不管怎么理解,大多数人都知道,这自然跟那排名世界前三的名牌跑车脱不干系。这其中有个故事,林宝坚的爸爸年轻的时候还很穷,有一天在小区里看到一辆车,从来没见过,他就围着车左三圈右三圈,想这是什么车啊,得比桑塔那贵吧,他这么想着就脱口而出了。这时候背后有人嘿嘿冷笑,然后走过来一秃顶老头,拍拍林爸爸的头说,年轻人,林宝坚尼都不知道,还比桑塔那贵呢,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林爸爸是个狠角色,当场就把那老头原本没几根的头发又拽下了几根。指着老头的另一半头发说,你等着瞧,老子不但要买一辆,以后生儿子,也叫这个名字!
  这本是气话,没想到林爸爸后来买彩票连中九注,几年之后林爸爸连买七辆林宝坚尼,赤橙黄绿青蓝紫摆在自家院子里像开车展,又过了一年。林宝坚出生在其中某一辆车上,他一出生,林爸爸直呼天意,天意,天意啊。
  我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后就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是一种很容易叫人疯狂的东西,而另一种同样也叫人疯狂的东西,是爱情。林宝坚的身上,恰恰同时验证了这两种东西。
  这两种东西居然没有一种是我最后要捕获的梦,这叫我很诧异。
  林宝坚为爱情疯狂,具体事例可以表现为因为他为了一个女孩,不住像城堡一样的房子,挤在憋屈的单身公寓,每天晚上听老鼠在天花板上跳舞开会看电影;每天不开七彩林宝坚尼,改挤中间夹了无数人肉的大汗堡公车;在咖啡馆的时候,看见一个穿BOSS的人就得虚伪地跟别人说,啧啧,有钱人那,林宝坚穿的衣服你找不到牌子,因为他们家有裁缝。
  林宝坚在青屿咖啡馆工作。他暗恋的姑娘,叫萧萧。
  萧萧一早就来了咖啡馆,昨晚她很神奇地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以为曾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个梦,但是去翻笔记本发现真的不知道被谁写了个大大的梦字,这一切居然是真的。她一边刷牙一边又想起多啦A梦,哦不,多啦A梦男人的脸,而此刻正在大汗堡上被一个猪头女生摸来摸去的林宝坚,很不识趣地打了一个喷嚏。


  第二章
  原来不是富贵不能淫,原来是小富贵不能淫,
  看不起你F ONE。


  #1
  世界上大多数人的一生,可以由一个递进关系表示:
  愚蠢→聪明→努力变回愚蠢
  也就是说 其实是
  简单→复杂→简单
  #2
  姚越昨天晚上睡得不错,他觉得新生活已经开始,一切都应该放下。他现在是个简简单单的咖啡店员工,每天对着顾客说您好、欢迎光临就是生活的所有,不必再面对空白的原稿纸,不必再为了赶稿流鼻血。
  一双手到底画不出千万个世界,人生太短,认输之后,一切需要再重来。
  姚越下午两点准时来到青屿咖啡馆报道,这时候生意比较冷清,推开门,昨天那个小芬很亲切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是昨天的那个老太太,姚越这才发现昨天太紧张,竟然忘了问怎么称呼对方。
  老太太带他到后台,把该介绍的事情一一介绍,然后介绍起店里的每个人来。
  店子里的人都叫她玉姨,这间咖啡馆是他已故先生留下来的,青屿是他们年轻时候曾去过的一个像仙境一样的地方。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叫陆文章,是收银兼会计,他们都喊他陆伯伯。
  店子里的本来的惟一年轻男生叫林宝坚,他是个没什么特点的人.恩,基本上属于配角七七八八。
  昨天看见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叫小芬,一个叫小荷。两个人同岁,一个是本地人,一个是外地人。
  还有一个姑娘叫萧萧,她昨天有事没有来……
  玉姨的话卡在这里,有个女孩的声音飞快地截断她的话,人也飞快地跑到他们面前: “玉姨,您找我?!”
  玉姨望着姚越笑,就是她了,店里的活宝,疯疯癫癫的。
  姚越笑了笑,说我晓得,一抬眼一个看上去至多有16岁的女孩子站在面前,眼睛眯在一起,望着玉姨笑。
  姚越想这就是萧萧了,他们怎么招童工啊。
  玉姨好像很喜欢这个女孩子,说,没叫你,我是给新同事介绍你们来着。
  萧萧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非常大方地伸出手,说,同事你好,我叫萧萧。
  姚越被她吓一跳,尴尬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姚越。
  萧萧说好,我给她们说去。然后一下溜不见了。
  姚越冲玉姨说,她几岁啊?
  玉姨说得二十二岁了吧,她是这样的,像个小女孩,你慢慢就习惯了,好了,我去前台看看。
  姚越想这个萧萧跟漫画里的人似的,他也从后台走到前台,站在吧台旁边等待顾客的到来。
  这个店子下午的生意实在冷清,没有一个顾客。店子里每个人都很懒散地干些杂事,玉姨出去了,陆文章不知道埋头在写什么,叫小荷的女孩子在打毛线,玉姨养的那只猫窝在一个座位上睡着了。
  剩下的四个人,小芬、萧萧以及曾经惟一的男生林宝坚正在小声却又热烈地交谈,姚越想想,自己可能也只有过去跟他们聊聊天了,也都彼此熟悉一下。
  走过去就听见林宝坚很不屑地说,我不信,这怎么可能嘛。
  姚越过去说,不信什么啊?
  萧萧看见姚越,仿佛看到救星,说新同事,你来听听看。萧萧说,我昨天晚上遇见一个小人,有这么高,她拿手比划一下大约10厘米的样子继续说,他会跳舞还会说话,他还说什么他在寻找什么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后来治好了我的失眠症,你信不?
  原来萧萧在说昨天晚上遇见我的那件事,但是另外两人不信.
  姚越听她这么一说,想这是少女漫画里面才有的事情吧,这女孩说不定是个漫画迷,有那种“幻想症”的,他这么想,想逗她玩玩也不错。
  他装做非常惊喜的样子说,哦!你说那个东西啊,我年轻的时候……
  “你年轻的时候怎么了?”其余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姚越说话大喘气,说:“我、也、见、过!”然后他看向萧萧,说是不是这么高?像个玩偶一样,有点神经质,自称是要拯救某某某什么的?
  萧萧张大了嘴巴,说,对的,就是这样!一模一样!
  姚越心想,那可不是,漫画里都是这样的,但又看眼前的姑娘深信不疑,心想她一定有幻想症,而且病得不轻!
  萧萧沉浸在找到同伴的喜悦中,而另一个女孩小芬一脸困惑,林宝坚悄悄打量新来的这个清瘦老男人,内心里闷哼一声,不知不觉生出戒备。
  (姚越真的都不记得了吗?他真的在许多年前见过我,因为我,他才走上了漫画家的道路。据说人类年纪越大,记忆力就会越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拉开了话匣了,姚越开始给众人普及神怪知识,漫画家是这样的人,他无所不至,无所不会,所以当他非常轻松地解释北欧神话与希腊神话的种种时,萧萧几乎觉得眼前的人帅昏过去,崇拜起来。
  而小芬似乎没什么兴趣,听了一会窝一边看八卦杂志去了。
  整个下午林宝坚频频向姚越发射“死神”光束,终于被姚越看到,姚越会心一笑,借口去厕所然后走开。
  林宝坚心下狂喜,就要靠到萧萧面前,萧萧一看表,下午五点,下班走人,径直走开。等到他换好衣服出门去追萧萧,萧萧早已没有踪影。
  五点开始店里渐渐人多了起来,一忙就到了打烊,姚越想,周围看上去都是很可爱的人(很显然,这个大叔有些博爱了),这是很不错的生活。

  #3
  萧萧今天看来心情不错,不但遇见了有意思的姚越,下班的时候躲在女厕所还成功逃脱了林宝坚的纠缠,不再失眠后,人生里最大的困扰又变成了林宝坚,如何甩了林宝坚!
  他们两人第一次是一年前在小饭馆遇见的,当时林宝坚正在与一个店员争吵,他的信用卡全部无效,但是他身上掏不出钱付账,店员态度不好,让林宝坚觉得受到了侮辱,其实原因是没付钱走不了人。
  萧萧当时排队排在他后面,一看前面的人没完没了,实在不能忍受,就掏出钱救了林宝坚,却没想到因此被林宝坚喜欢上,此后阴魂不散。
  那时候萧萧还在学校读大学,一所出名有钱人多的学校。萧萧本来就是个名人,在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扇过那个家里最有钱的F ONE黄某某的耳光,是富贵不能淫的典范。等到林宝坚的出现,她一下成了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知名度升级速度之快叫人瞠目。
  林宝坚是个有钱人,或者前面要加上非常非常非常N个非常,他那天在饭店偶遇萧萧,觉得是了,命里注定的人就是这个女孩了,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天意啊。
  他开始找萧萧,花了许多人力物力,报纸登了寻人启示,借着被电视财经节日采访的机会还广播找人,几乎快把整个城市翻过来,最后才想起那家餐厅是会员制,去餐厅要求查看会员资料。对方不肯,林宝坚发飙,把餐馆整个买下来。于是这才查出,萧萧,某大学某某系几几级学生。
  然后林宝坚就开着明黄色的林宝坚尼去这所著名的拜金学校,在学校来来回回兜了三圈,见人就停下问,喂,同学你见过萧萧没有。
  结果萧萧没找到,她那天不在学校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小开开着林宝坚尼,逢人就问你见着萧萧没有?
  原来不是富贵不能淫,原来是小富贵不能淫,看不起你F ONE.
  这下萧萧出大名了。
  萧萧一回来,当场气哭,她还想不到这是很久前饭店遇见的那个付不起钱的人,当是有人恶作剧她,想抓住你非掐死你不可。
  结果第二天林宝坚真的“就义”来了,萧萧在大教室上课,几百人,他不时伸一下头,后来被讲师发现。
  讲师说,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
  林宝坚正全神贯注在几百号人里扫描萧萧呢,听讲师一说,愣在那里,然后手在那几百号人转一个圈,终于停住,然后说: “我找她。”
  他指的那个人就是萧萧,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小声说,他就是那个小开,一时间人群哄乱成一闭,跟着又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望向萧萧。
  萧萧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原来是你小子,你不许跑!你站在那儿别动!
  她说着就穿过人群走到林宝坚的面前,林宝坚声音都抖了起来,说:“可找死了我。”
  萧萧瞪着他,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林宝坚回头看了看,没有别人,说,你在跟我说话?什么陷害?
  萧萧说就是你,林宝坚尼!你说!为什么!
  他们俩这么一闹,后面的同学们还有讲师全部笑了起来,讲师说,这两位同学如果有什么仇恨的话,现在不妨去操场转转,那没什么人。
  同学们又哄笑起来。
  萧萧咬着牙指着林宝坚说,你!跟我走!
  然后两人就来到了操场,不是没什么人,这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则成为一个秘密,只知道林宝坚哭着开跑了林宝坚尼,回家把萧萧的名字写在卧室墙上,发誓非娶到手不可。
  于是就是没完没了的纠缠以及没完没了地被羞辱,林宝坚身边的朋友都说,林宝坚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叫失败,没想到一次完败,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林宝坚用尽各种招数,求爱不成,最近两个月因为萧萧的一句话,你以为有钱了不起啊,他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单身公寓,与老鼠为邻,跟着又死缠烂打追到了青屿咖啡馆。
  萧萧有时候也想,到是没有了林宝坚,生活也许会很乏味的。
  萧萧打开了日记本要写日记,这时我突然出现说(我是鬼吗?):
  “萧萧,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从萧萧的抽屉里努力爬到桌面上。
  萧萧看见我,不再有昨天那么惊讶了,说,啊你还在啊?
  我说没有啊,我才回来。
  萧萧说你出去了啊,都干什么了啊?
  我于是告诉她我在非洲救了两只被狮子攻击的小象,又在伦敦的火灾里救了一个婴儿,我还在长江洗了个澡,在马尔代夫晒干,晚上又在纽约的中国大戏院看了场电影,这才回来的。
  萧萧说,哇,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啊!她闭上眼睛,仿佛愿望已经满足一般深呼吸。她睁开眼睛,突然想到什么,对我说,妖精先生,那什么时候你也能带我去呢?周末吧,周末我整天都有时间!
  (怒!我不是先生! )我说,想跟我也行,但得必须帮我完成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萧萧问。
  “啊,你全给忘了?那个人啊,你看笔记本!”
  萧萧低下头,笔记本再次变成屏幕,然后浮现一个男人洗澡的画面。
  萧萧吓得关了笔记本,然后瞪着我。
  我连忙说,不好意思,数据中心经常出现连接错误,再打开就好了。
  于是再打开,还是一个男人在洗澡的画面。
  萧萧的脸都快绿了,其实人家也不好意思呢。我七搞八搞,终于正常,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萧萧这才认出来,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咖啡店的新同事——姚越。
  “怎么是他啊?”萧萧疑惑起来,她突然有点奇怪,莫名兴奋起来。
  我望着她,我说,怎么?你本来就认识?
  萧萧不好意思地脸红一下,说,哦不是,就是觉得很奇妙。
  “一直都是他啊,昨天那个也是他,是你今天没认出来!”我跳到萧萧的头上,敲敲她的头。
  哦,对,他穿着多啦A梦的睡衣呢。萧萧说,可是你不是说要找什么梦吗?难道他就是梦?
  我说他不是梦,我只是想捕获他的梦。
  萧萧恍然大悟,说,嗨!那简单啊,你自己去就行了,等他睡着,你就天天等,他.总有天会做势的.
  我从她的头上跳到她面前,大手一挥,说,不是这个梦,是那个梦,梦想,你知道吗?是梦想。
  萧萧又是一愣,说,梦想?
  我说,对的,帮助他找到梦想,然后我来捕获这个梦想,这才是真正的任务。
  那他有什么梦想呢?我是觉得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说嘘,你看,萧萧顺着我的手势把眼睛盯在了笔记本屏幕上。
  姚越正在看一本叫做《呼啸山庄》的书,但是他看不进去,在沙发上变换各种姿势,看了几页把书扔在一旁,然后就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像死了一样。
  他在想什么吗?萧萧问。
  我说: “不,他是什么都不想想。”
  姚越就一直躺在那里,萧萧中途洗完澡,吃了个泡面,又去看了会歌唱选秀节目,回来他还是那样一动也一动。
  萧萧说,喂,你把画面定格了吧。
  我说,乱讲,你看屏幕里那边的电视画面还在动。
  萧萧说,真的唉,那他这样还要多久呢?
  我说不知道。
  萧萧问我,为什么呢?
  我说,因为他失去了他的梦想。
  梦想啊,那我也失去了啊,我为什么就不这样痛苦呢?
  我看了看她,说人跟人的梦想是不同的。看她想不明白的样子,我就问她,那你梦想是什么呢?
  我啊,萧萧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举起一只手,超能力美少女!
  我本来好好坐在笔架上思考,一下摔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看着姚越这样坐着,后来萧萧问了我一个问题,要是我们帮他寻找到了梦,可是你又把它捕获走了,那姚越该有多难过啊。
  她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我甚至有些生气,于是世界的某些地方,突然又打雷又下雨,又停水又停电。
  我最怕遇见善良的人了。真的。

  #4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大多数小孩子小时候都想过要当科学家,但长大后几乎集体忘记,更别说去实现。当认识了世界之后,每个人都慢慢变得有个性却又越来越相似,于是梦想千奇百怪,梦想真的成了梦想。
  他们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实现的梦想便不能算是梦想。
#5
  第二天玉姨又出去办事去了,这是个周六,下午店子里有稀稀拉拉的顾客,仍是不忙。
  萧萧今天特别注意观察姚越,比起昨天晚上的痛苦,他白天精神不错,待人接物都还算叫人舒服。
  叫人记忆深刻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又落寞,像是有讲不完的故事却都会在开头戛然停止,他笑起来很勉强,仔细看就会看出来,他很平淡但是他很不开心。
  林宝坚看到这一切,恨得在洗杯子时把杯子什么弄得叮叮响,他不好发作,当初跟萧萧约法三章,绝对不可以在咖啡馆里暴露两人的关系。
  因为姚越的到来,整个咖啡馆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送走了不多的客人,下午3点,众人又聚到一起交谈。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萧萧想应该多与姚越说说话,了解他多一点。
  于是萧萧非常不客气地打断林宝坚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述的一个烂俗爱情故事,问姚越: “听说你以前是开出租车的?”
  林宝坚的眉毛飞到高处,然后重重跌落下来。
  姚越其实在走神,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抬头思了一声。然后摇摇头,跟着又想起自己确实是对玉姨这么说的。又点点头。
  萧萧说,那一定经常能遇见各种有意思的乘客吧?--
  姚越没先到萧萧对这个有兴趣,顿了一下,好在他曾经是个漫画家,马上搜索出曾在漫画里看过关于出租车的片段,然后讲述出来。
  因为那些漫画都是很真实的片段,都是感动无数人的片段,都是一些平时别人很难察觉的片段,所以讲述起来很真实,很感动,萧萧听得内心
  一阵难过,一阵开心,一阵去想,真的是这样呢,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
  比如深夜一个人叫车的女人总是寂寞的,她们会随着午夜收音机里同样寂寞的歌曲哭出来。
  比如年轻的男孩子与女孩子在后座拥吻,不好意思地偷看司机。
  比如上了出租车,让司机随便往一个地方开,去哪都行,只要车子开动起来,而自己在后坐里躺下去,休息一下,太累了,只是想休息一下。
  姚越说,开出租车实在太寂寞了,所以我不干了。
  萧萧说才不是呢,开出租车可有意思了。
  小芬说,他都要把我说哭了,你说有什么意思?
  萧萧说,比如你可以遇见可爱的女儿~年轻的父亲,女儿有很多诸如爸爸你每天上班也要穿尿不湿吗?这种叫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
  比如你遇见一对出逃私奔的情侶,他们的小脸红扑扑的,正要勇敢地与这个世界抗争。
  比如你遇见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单身女孩,你们在车上交谈然后相爱。
  萧萧一口气说了许多,林宝坚在一旁鼓掌,被白了一眼。
  姚越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开始觉得萧萧原来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这下我有希望了.萧萧说得没错,任何事情都有好与不好,关键在于你用什么样的眼光去关注什么样的事情。
  人生之所以快乐,是因为有了那些不快乐,才让这快乐显得更快乐。
  姚越愣在那,很快哈哈一笑,说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说得不错。可是我已经不干了,那么努力在这咖啡馆寻找新的快乐好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个年轻明朗的女孩子,她的眉眼她的笑,她得意的神情,他忽然想起一个已经离去很久的人来。
  #6
  其实客观上来说,林宝坚是不错的男孩儿。
  人长得不难看(电视上的偶像剧男主角也就那样),性格也挺随和,没什么有钱人的架子,有时候傻乎乎叫人觉得可爱,萧萧曾对林宝坚说,假如小芬知道你就是蓝福林的儿子,估计当场就得昏过去。
  但是萧萧就是不喜欢他,这有点奇怪,但是有个足够充分的里有解释一切,萧萧喜欢另一个男孩儿。
  他黑色短发,干净瘦弱,正坐在萧萧前面的两张桌子前看书。
  男孩子长久以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头发不见长,位置不见变,总是穿深色的外套,喝一个牌子的纯净水。
  男孩子从萧萧第一次看见到现在一点也不曾变过,像图书馆里一本谁也不会借的书,连旧都不会旧。
  萧萧在日记本里自嘲说自己根本不是来图书馆看书,是来看这个男孩,
  尽管他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但是她觉得她爱上了他。
  我早就说过,爱情是疯狂的东西。
  你看萧萧又呆坐在那,忘记了我们的任务。
  唉,芭芭图里拉挖赛,还是用魔法让那个男生早点离开吧,也省得林宝坚也躲在远处很努力地装作在钻研那本《时间简史》了。
  今天晚上我要带萧萧出去玩儿,当然主要是还是为了那个姚越。
  果然,那黑发男孩离开之后,萧萧才发现趴在她腿上已经无趣到练人类瑜珈的我。
  萧萧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我一直都在,但是你目巾无人。
  萧萧说哪有,你是人吗?
  我被她说得哑口,说,我们现在跟踪姚越去,来,快上飞船。
  萧萧左看右看看,说,飞船?哪有飞船?
  我说萧萧大副,我们现在正在同化街上空飞行。
  什么?船长?图书馆难道不是在同化街吗?
  这……
  船长,莫非你是路痴?
  路痴是什么?船长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这……船长,如果您信任大副的话,不如把飞船交给大副驾驶?
  这……你可要小心那些巨大的怪虫的攻击哦。
  足!船长!
  就这样,5分半钟后,我们发现了目标——姚越。他在便利店刚买完东,写出来,他要一直工作到半夜2点。我们在他头顶飞旋,他没有发觉。
  萧萧间我,你说他结婚没有。没等我回答,她自己回答了,当然没有,你看他那衬衫领子皱的。
  我说你从何说起。
  萧萧说,你不懂了,没有一个太太会让自己的丈夫衬衫皱巴巴的,因为那会让自己显得很无能。
  我说,是不是真的啊?后来我才知道,萧萧自从十四岁那年要当超能力美少女的梦破灭后,最人的梦想就是找个好先生然后做个好太太,这是很小很简单的梦想,但仔细想想看看,实现的人还真的不多。
  这时候姚越又往回走,推开门走进便利店。他走到香烟那一排,站在那左看右看,拿起一包烟又放回去,又看,拿起另一包,过会又放回去,在那犹豫了很久,终于咬咬牙,又走出了便利店。
  萧萧间我:“他为什么不买呢?”
  我想了想说,他用自己战胜了自己,所以没有买。
  萧萧说,为什么要自己战胜自己呢?
  我说,那是因为那个自己是不好的自己。
  萧萧说,哦,我懂了,这就是一种选择?可是他明明是战胜了,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快乐啊,我扭头去问萧萧。
  萧萧用手指了一指,说,你自己看。
  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姚越坐在麦当劳叔叔的长椅另一头,正在发呆,男男女女来来往往,他的便当都已经凉了。
  萧萧说,我们走吧,让他安静安静。
  我们的飞船于是掉头,在萧萧的鼓动下,我们在欧洲小小地玩了一下.第二天报纸头条,说欧洲七国连续有人被热便当烫到。
  #7
  第二天下午店里要派人外出采购,这本是萧萧的工作,玉姨说姚越你跟着萧萧后面,去两次以后就你负责好了,她一个女孩子没什么力气,做采购么总归还是男人的好。姚越就跟着萧萧,两个人乘店子里那辆小货车往城市另一端的市场去。这个城市很大,在这个星球上,可以排到前十。
  车开了一会,他对萧萧说: “看不出你这么瘦小,还能开货车。”
  萧萧白了他一眼,说: “以貌取人的家伙。”
  姚越哈哈一笑,说,那地方远吗?
  萧萧说开车两个半小时。
  姚越说那我睡一觉,你到了叫我。
  萧萧说,喂,不许睡,陪我说说话。
  姚越不理他,萧萧说算了,反正平时旁边也没有人,我还不是一路土很快活。然后她拧开音响,将声音开到最大,看你睡看你睡。
  姚越不得不坐起来,看着萧萧。
  萧萧哈哈大笑,说,你看这城市这么大,每天得有多少人都把时间推费在路上了啊,要是这时间都给我了多好?
  姚越说那你不成老妖怪了啊,再说你要那么多时间干吗?
  萧萧说,要时间环游世界!要不,多看看电视也不错哦。
  姚越说,看旅游节目不就等于环游世界了?还省钱。
  萧萧说,哦不不,那可完全不一样,那电视上你天天都能看到美食,你还要出去吃饭的吧?
  姚越说,你还不明白,时间它不是个好东西。
  萧萧说,为什么啊?
  姚越突然叹口气,它要么太漫长,要么太短暂,它太公正,平均分给饵个人,它又太残忍,眨一下眼睛就过去一秒,没有一点办法可以挽留。
  萧萧说,胡扯,谁说没有办法可以挽留?
  姚越说,哦?什么办法?
  萧萧想了半天,接不上话。
  姚越说我当你真有呢,搞半天胡乱接话啊。
  萧萧说我才没有呢!我虽然不知道怎么样挽留时间,可是你也有问颗.你的那一秒钟本来就是要给眨眼睛的,你为什么要挽留呢?
  这下轮到姚越说不出话了。
  萧萧得了理,继续胡扯,我看是你的人有问题。
  姚越愣住,在想萧萧刚才说的话,喃喃地说,我有问题我有问题。他义低落起来,他三十岁了,还常为这样的问题闭惑。
  萧萧看他情绪又不对,马上调转话头,说,这跟上一辈的人就是无法交流。这一下又把姚越说笑了,姚越忙说是是是,我是老了。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我一看没我什么事了,只好跑到货厢躺在箱子里吃饼干,我想我或许没有选错人,萧萧也许真的行,我第一次对那些我一直不信任的“设备”抱有好感。
  一路上如此交谈,姚越人生经验丰富,又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萧萧根本是个孩子,简单直接,两个人聊得非常投机。萧萧也忘记了昨天因为这个人自己变得不开心,她有那种超能力把事情分成一件件的,世界在她那里,都是一块块的,没有了因与果、前与后,就会简单快乐许多。
  自然,有人快乐就有人不快乐,姚越跟萧萧出去不久后,心神不宁,处立不安的林宝坚就在切胡萝卜的时候切到手,发自肺腑地惨叫了一声。
  除此之外,一切照旧。下午之后,萧萧照例去图书馆看男孩,姚越一个人寂寞地吃便当,林宝坚身心都受到重创,在图书馆读莎士比亚的悲剧读到抽泣,到了晚上,萧萧累了一天,早早去睡觉,我又在屏幕前,盯着姚越一整夜,他手中握着一支笔,在沙发上一动也一动,眼睛也不眨,他难道这么快就忘记白天萧萧说过的话了吗?
  我又要生气了。


  第三章
  每个人类都有秘密.
  这些秘密总是叫他们忧愁。


  #1
  萧萧说: “为期一个月?这么短?那不是根本没什么时间了?还有这个人原来是个漫画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 “一直没机会啊,我以为你应该能看出来的。”
  萧萧生气了,说,你当漫画家是饭店厨子啊,一看就能看出来,你知道吗?他那么会骗人,我真当他是个忧伤的出租车司机。
  我说,好了,现在你都知道了,不如我们讨论一下如何展开任务吧。
  萧萧把嘴一嘟,说,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看电视去了。
  这是我没预想到的事,萧萧向来都是这种爱玩、好奇心强的性格,现在她居然兴趣索然起来。这之后我怎么劝说、利诱都没有用,萧萧看着电视,一动不动,她突然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早就听说地球上的女人善变,这下我可见识过到了。
  没有办法,我只得乘上飞船,四处转转去。
  夜晚三点钟,城市更许多地方变得空无一人,林宝坚早已经熟睡,我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只好把飞船开到姚越家的阳台上,然后走进去看看。
  这个城市,现在醒着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吧?
  姚越坐在写字台前,他又无法睡过去,在咖啡馆上班三天了,本以为身心疲惫回来倒头就睡,谁知道一回到家,熟悉的环境,残留的气味以及每个平方里曾发生的故事都又重回。
  他像是在观看一个不快乐的电影,牵肠挂肚。
  我知道他在痛苦,我却不知道痛苦是什么。就像我其实也并不清楚梦想是什么一样,这个难度五星的任务,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呢?
  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得折返回萧萧家。
  萧萧居然熟睡在书桌前,笔记本翻在空白的一页,上面写着“姚越”两个汉字。
  女人是善变的动物,这句话我要再重复一次,因为一觉醒过来,萧萧文变了个样子。
  一大早,我还窝在霸占来的床上睡觉(就是萧萧给她娃娃买的玩具家啦)。萧萧就去吵我,我一看才10点,而萧萧居然打扮好了要出门去。
  我说,萧萧你要干吗啊,该不是又去等那个图书馆男孩吧?
  萧萧说,不是,你快起来!本姑娘有事要宣布!
  我从床上坐起来,说,什么噢?
  萧萧说,本姑娘决定了,要帮助你在这个月内完成任务!
  我揉揉眼睛,装作不信的样子往被窝里缩,说,我肯定是在做梦。谁知道被萧萧一把拎到半空,萧萧说,没有拉,快跟我出去。
  我说,去哪?
  她说,去网吧。
  网吧里早上都没什么人,我们挑个位置,萧萧说我们在网上查一下这个人,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用搜索网站搜索“姚越”,条目很多,但都是些没用的信息,诸如某年某班学生姚越,点进去一看才十三岁,比如某某董事长姚越与情人幽会被人偷拍,比如某单位办事员姚越被单位开除等等等等,同样的名字,不同的人生,个个都似乎是那么精彩。
  萧萧说,这太多了,怎么找啊。
  我说,我不知道的,资料里就是这个名宇。
  萧萧斜眼看我一眼,那意思就是你是怎么办事的,她望了我一眼,然后一拍脑袋,说,知道了。
  然后萧萧开始长篇大论地告诉我应该如何最有效率地在互联网上进行搜索,我装作很用心在听(实际上我身上有种叫做“答案机”的东西,只要问了问题就能给出最好的答案),不时点点头。
  这次萧萧输入的搜索条目是“漫画家”空格“姚”,果然,想要的东西一下就出来了。
  条目比预想的多很多,萧萧不说话,一条条翻看。 “中国第一的漫画家”、 “世界杰出青年漫画家”、 “像青春一样不朽的漫画家”……萧萧不说话,她觉得像突然走进新世界,世界美艳到寂静。
  这荣耀,这过去,这藏起来汹涌。
  这就是那个胡子也刮不干净穿皱衬衫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坐在麦当劳叔叔旁边吃便当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卧着笔睁着眼睛整个晚上不能睡去的男人。
  这不是幻觉?他们真的是一个人?
  又看到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短头发,隐隐有神,眼睛有光,仿佛世界握在手中,公转自转已经无关紧要。
  萧萧看了很久,一页一页翻开,然后又关掉,她的眼神不停地变化,很复杂,各种情愫一闪而过,终于轻轻叹口气,说我们走吧,这里真闷。
  走在街上萧萧突然情绪不好,转角处有个麦当劳,萧萧跑到门口坐在麦当劳叔叔旁边,也不理我,自顾自发呆。
  她的心情,跟前几日的姚越一样吗?
  我突然想到萧萧家里竟然没有电脑,她没有手提电话,家里也没有电话,这未免太过奇怪了。
  每个人类都有秘密,这些秘密总是叫他们忧愁。
  萧萧坐了一会起身去青屿上班,我突然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能迅速补充能量,恢复状态,让人看不出破绽。
  于是一切照旧,对每个人微笑,给林宝坚白眼看,我以为她会问姚越点什么,但是她没有,她不咸不淡,好像上午根本没有激动过一样,直到下班走人。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没有再去图书馆看黑发男孩,下了班随便买了点东西就回家了。
  回家也不看电视,就坐在桌子前用功,我趴在一块橡皮上看她,第一次觉得她很可爱,像个小孩子,皱着眉头,在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写作业,不时停下来想一想,还咬笔头。
  现在是2006年的6月3日,距离任务完成还有21天。
  捕获梦想的前提是梦想出现,也就是说要帮助任务对象重拾梦想。
  具体操作办法到底是什么呢?
  萧萧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时候我插嘴说,自然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失去梦想。
  萧萧一拍桌子,说,对哦,明天直接去问他?不好不好,太突兀了,慢慢接近他,然后套话?对,就这么干。
  拍板之后萧萧要求偷窥一下姚越在于什么,在屏幕里,姚越正在青屿洗盘子,闭上眼睛仿佛非常享受的样子。
  萧萧说你看他那个死样子,然后就去睡觉去了。
  他那个死样子,哈哈哈哈。
  那个晚上到后来姚越下班,他不知道哪儿找来些小木头,在那做小椅子小桌子小大衣柜,我心里一慌,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吗?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那个晚上我居然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被姚越抓进了笼子里,那些小椅子小桌子就是为我准备的,等到醒过来后,一切居然又消失不见,真是太神奇的事情。
  醒过来的时候我间萧萧,梦跟梦想有什么区别呢?
  萧萧说一个或许可以被安排,一个却是早已经安排好的?
  我说究竞哪个是哪个呢?
  萧萧笑笑,说,我也不知道呢。哪个是哪个都没有所谓吧?
  哦,正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所以得到了梦想其实就是失去了梦想,就好像梦醒了。
  #2
  姚越总是很准时上班,2点前后5分钟,他必然会在咖啡馆出现,他对自己有要求,画漫画的时候没有时间观念,总是拖稿,现在一定要让时间有次序一点,新生活要有新的追求。
  他换好衣服走到前台,下午照例生意冷清,大家又在一起聊天,自然是萧萧、姚越、林宝坚以及小芬,姚越想为什么年轻人小荷不参与呢。
  于是他就退出那些人关于某名导演自毁前程的讨论,转到小荷面前,看着她,上班许多天了,总发现小荷在那打毛线,到目前为止,姚越似乎还没听过她说话。
  姚越就问,你在打什么啊?
  小荷很专心,姚越又问了一遍,她这才抬起头来,说,毛衣。
  姚越说我前几天看你织的是黑色的,现在怎么变红的了。
  小荷抬起头,停下动作,说那是给我爸爸的,这是给我妹妹的。
  姚越说你还有妹妹啊,真厉害。
  小荷说,我们农村,家家都有好几个小孩子的。
  姚越说,真幸福,一家人聚一起吃饭一定很热闹。
  小荷听他这么一说,突然低下头,说是啊,很热闹的,不过我也好几年没有回去了。
  姚越说那你放假了就回去呗。
  小荷就点点头,说,嗯,回家。
  两个人的交谈很尴尬,同在一个城市,彼此靠得那么近,却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时候萧萧过来搅局,更像是救了两人。萧萧说,小荷又给男朋友打围巾啊,一句话把小荷说得脸红,小荷也不解释。
  姚越说,没有了,人家给她爸爸织的。
  萧萧说哦,你又知道?
  姚越说我刚才问过了啊,萧萧去看小荷,小荷点点头。
  萧萧说我觉得你长得像一个人。
  姚越此刻在想要是萧萧不过来,自己恐怕已经问了小荷一个非常蠢的问题,他以为萧萧在跟小荷说话,并没有搭理。
  萧萧见姚越不说话,以为他理亏不敢说,又说: “还是个名人呢。”
  姚越这下有听,看看小荷,说,对哦,挺像那个女明星,唱那个“波斯猫”的团体其中一个。
  萧萧啊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要说像,谁能有林宝坚像?林宝坚?他像什么?姚越跟小荷都望向萧萧,萧萧把手一指。林宝坚这一刻正在走向一个顾客,他的步子很奇怪,但是让人感觉优雅,萧萧说,你看他走路,双腿有力,两脚之间的角度相宜,步距平均,最重要的,他身姿很挺拔,就是鞠躬的时候你也觉得他像是直着身子的,他多像一明星,或者有钱人。
  姚越在一旁哈哈大笑,说,你这种观察力,你这种观察力,他本来想说去做漫画家,转念一想,说你真应该去当个警察。
  萧萧说我其实是面相大师,不信我给你看看。
  姚越说,不用了,我面相挺好的,你还是给他算算。他指了指, “有钱人”林宝坚已经站到了他们之间,看着萧萧问: “你们在说什么?”
  萧萧说,我们在说给你算算运势怎么样。
  林宝坚往萧萧身边拱了拱,说好啊,他把手伸了出去,內心狂喜,脸上泛起红晕。
  萧萧拐了林宝坚一下,把他拐醒: “是看面相!”
  林宝坚哦了一声,撇撇嘴,说那你看吧。
  萧萧低下头,去看小荷,说,不用看了,你面相极其难看,今天不是要挨打就是要被人拋弃,你作好心理准备。
  林宝坚死皮赖脸,说,那可有破解之法。
  萧萧说,有。
  林宝坚说请大师指点。
  萧萧顿了顿,闭上眼又睁开,说,晚上回家的路上遇见的第一件活物,要带他回家。
  林宝坚说真的假的,看萧萧一瞪眼,马上气焰消失不见,说是是是。
  姚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见林宝坚突然从“有钱人”变成“下人”,笑了起来。
  萧萧说,现在轮到你了。
  姚越说,大师,可否饶我一命。
  萧萧说我不给你看相,说真的,我问你,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某个名人?萧萧又扭头看一眼林宝坚,林宝坚于是把姚越上下仔细看了一遍。
  姚越说,有啊,我这张脸,上半部分像梁朝伟,下半部分像刘德华,他边说边用手遮住另半边脸,把大家都逗笑了。
  林宝坚这时候一拍脑袋,说,我想到了。
  姚越跟萧萧都很惊讶,姚越想自己还没有有名到这个程度吧?萧萧想认识林宝坚这许多日子以来,他总算有用了这么一回。
  林宝坚说,他很像上周曰深夜做菜节目那个嘉宾!
  姚越跟萧萧都笑出声来,这个男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萧萧急了,决定不再试探,要切入正题。萧萧说,就是那个漫画家啊,中国第一的,叫姚什么的,你们知道吗?
  姚越装糊涂,说,不知道唉,然后去看林宝坚。
  林宝坚说,我也不知道唉,我不看漫画的。
  萧萧一看姚越真的死不承认,就说,唉,人家很喜欢他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的。她偷偷看姚越的反应,非常镇定,一丝不乱。
  乱成一团的是林宝坚,这之后林宝坚就跟着不停地问那个漫画家是谁了,害得萧萧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攻势,姚越笑嘻嘻地看着这对年轻人。到后台打扫去了。姚越想问小荷的那句话是,到大城市里来,是你的梦想吗?这一刻,他很想问问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他忍住了。
  他一直都拼命忍耐的,这生活。
  #3
  林宝坚的心情每天都像是一炉被浇灭的炭火,湿漉漉会冒烟,还要想办法再次弄干好明天继续点燃。
  今天也是一样,首先萧萧的“预言”居然真的成真,下班从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不幸被一人撞倒,等站起来那神秘人已经消失不见,摸摸脸有些肿,还摔坏了身上最值钱的宝贝电话,林宝坚又想到萧萧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漫画家居然跟姚越长得很相似,他真想坐在那里不要起来算了。
  林宝坚本来想就此算了,打电话回家叫司机来接他,又想起电话摔坏了啊,那个价值,,万美元的手机,这就是命啊,林宝坚对自己说,谁叫自己开始就把这件事情当梦想一样,绝对不能放弃。
  他于是萎靡地走回家,洗洗睡觉,甽天再继续燃起斗志吧。
  林宝坚看看小狗,觉得自己的生活又必须燃起斗志了。
  他是这么决定的。
  #4
  萧萧整晚在看书,漫画书,下班了之后她去图书馆,借了姚越的书回来看,她是行动派,说做就做,叫我很欣慰,所以我也没有告诉她其实今天那个图书馆男孩一直都在的事情,我们借了书之后兴冲冲地回家去了。
  到了家随便吃了口东西,萧萧就窝去沙发看书了,就此再也不理我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不,简直是非常恐怖。
  萧萧入迷了,从晚上八点开始,到第二天凌晨六点,历时十个小时,萧萧的屁股没挪过地方,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漫画。
  中间各种状态,微笑大笑狂笑,皱眉难过恨不得把书撕掉,还有看不见的暗涌、暖流汇进寒流,世界就此不同。
  漫画原来是这么有吸引力的东西。
  黑白的画面,一格一格的分割,一页一页的衔接。
  许多人的人生都在里面。
  还有他们的故事。
  无数奇妙的世界。
  奇妙的想法,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以及梦想。
  它牵动神经,血脉喷张。
  突然让你觉得有东西碎在身体里,又让你觉得有东西在内心燃烧。
  漫画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
  萧萧最后跟我说,她整个人已经傻在那里,很幸福地睡去。
  我望着她,我在想,这就是那种“梦想”的魔力吗?
  如果这样,又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让漫画家姚越失去了梦想呢?
  天就要亮了,姚越这时候突然惊醒,一身是汗,满脸惶恐,那样子,像足了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他的样子似乎真的一直都没有变过。
  天亮了一次,每个人都好像死过去又活过来,一切都将有所改变。
  我已经不止一次说过,爱情是疯狂的东西,它让一个卖猪肉的人去听交响乐,它让一个拘谨的上班族去溜滑板,它让姚非拉三十岁还不结婚而艾成歌二十二生日一过就马上结婚,它改变人,又让那些人心甘情愿。
  然而,最可怕的是,它总是突然而来,来了之后就不肯走。
  我们的故事由此开始进入爱情片,因为萧萧一觉醒来,不但发现自己已经睡过头,还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爱上了一个人,像是爱了许多年一样。
  那个人。中国第一的漫画家。
  世界杰出青年漫画家。
  像青春一样不朽的漫画家。
  那个胡子也刮不干净穿皱衬衫的男人。
  坐在麦当劳叔叔旁边吃便当的男人。
  卧着笔睁着眼睛整个晚上不能睡去的男人。
  姚越。姚越。姚越。
  姚越。
  就是如此迅速又执著地爱,这些女孩子。
  萧萧起床,这天特别慢,又是抹粉又是涂香,在镜子前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一遍,最后又默默套上皱巴巴昨天穿的灰色外套,用清水洗干净脸.再出门去,赶到青屿咖啡馆。
  姚越没来,他不在,林宝坚在,他有些奇怪,变得坦然起来,萧萧笑自己,或许林宝坚没变,是自己变得太不坦然了而已。
  林宝坚给她讲小狗,居然是品种很好的德国黑贝。林宝坚说他昨天摔坏了自己身上仅剩下唯一的奢侈品,现在他真的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子,现在可能连只狗都养不起。
  萧萧也没有再嘲笑他,说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回去多好啊,有什么样的女孩是你得不到的呢?
  林宝坚笑笑,不说话,他说,有时间带你去看看我的狗。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消磨时间。
  时间过得好慢啊,姚越怎么还不来。#5
  姚越与一个女人坐在一个全球著名咖啡连锁店里,生意很好,人很劣.嘈杂声一片,两个人不说话,偶尔对看一眼,马上把目光转向别处。
  女人终于说话,说,你过得怎么样?
  姚越说,还行,有吃有喝。
  女人说,真不画了?
  姚越不回答,点一下头。
  女人说是没什么好画的,男人三十一朵花,千点什么不好。
  姚越不说话,表情开始厌恶。
  女人又要说话,她说其实……其实拖了很久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姚越掏出一百块放在桌子上,默默起身离开。
那女人一个人坐在那很久,后来她哭了。

#6
  姚越终于来了,下午四点多,离萧萧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姚越推门进来,走到后台换好衣服走出来,萧萧刚想上去数落几句,正好有客人进来,只得去迎接。
  然后就总是这样,萧萧想跟姚越说些什么,但是总有事,萧萧走7:开,直到六点钟下班。
  萧萧想约姚越晚上出去,一想人家下班是夜里两点,出去抓鬼啊。她很慢地换好衣服,拿着手提包要离开的样子,伸头去望姚越,他很忙碌,今天店子里生意一直比较忙。
  萧萧正在犹豫,林宝坚在背后出现,说晚上有事吗?我带你去看我们宝狗狗。
  萧萧一咬牙想算了算了,于是答应了林宝坚,两个人一路逛回去。
  路上林宝坚问萧萧,你是不是喜欢姚越?
  萧萧看他一眼,没说话,低下头去。
  林宝坚说,你今天很反常,实际上从姚越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上他。
  萧萧说,我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喜欢啊。
  林宝坚说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被判断。
  萧萧笑了,说你也是这样吗?
  林宝坚一下恢复之前熟悉的态度,夸张地摆手,说那还用你说!就像信仰一样!
  萧萧也迅速进入状态,追打林宝坚,两个人一路嬉笑,就到了林宝坚家。
  林宝坚掏出钥匙,打开门,萧萧站在门门不动,林宝坚说发什么愣呢?进来啊,萧萧说,你要不要先进去收拾一下?
  林宝坚哈哈大笑,说不用了,我又不足你以前认识的那些男生。
  萧萧“切”了一下随林宝坚进屋,他们认识很久了,她这还是第一次来林宝坚的家,或者说,林宝坚暂时住的地方。
  林宝坚住一室一厅的旧房子,木地板坑坑洼洼,墙壁上的旧墙纸几乎全部剥落,旧家具可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连电器都旧旧的,让人怀疑它到底是不是还能正常运转。
  林宝坚示意萧萧坐,萧萧坐在那黑白格子沙发上,林宝坚倒了一杯可乐给她,然后去卫生间把小狗抱出来。
  这小狗一天没见到人,一看到林宝坚过来,马上大叫起来,不肯停住。林宝坚说好了,狗狗乖,狗狗乖,别叫了啊。
  萧萧这时候凑过来,跟着说,狗狗乖,爸爸都回来了,不叫了啊。
  林宝坚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说,对哦,狗狗不叫了啊。
  萧萧哈哈大笑,林宝坚这才恍然大误,但是自己都默认了,只好当了这个狗爸爸。
  小狼狗一直叫一直叫,林宝坚抱在怀里,又是哄又是摸,又是摇又是晃,但是一点没效果。
  林宝坚对萧萧说,它该不是病了吧,昨天淋雨了。
  萧萧说不会,小动物病了还有精神叫?我看是饿了吧?你都巾去一天了,你肯定没给它准备狗粮吧?
  林宝坚说对哦,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买去,你照顾好它。
  萧萧说我们抱着它一起去吧,看它饿的。
  两个人于是抱着小黑狗,去附近的便利店。
  便利店有狗粮,林宝坚正要兴冲冲买下,萧萧说这个不好,再换一家。
  于是两个人再折转去了另一家比较远的便利店,这家也没有。两个人心…横,打车去最近的大卖场,又没想到大卖场宠物不给进。
  林宝坚说这不是宠物,这是我儿子。萧萧大笑说这是个狗姑娘,然后说: “你,门口站着!”
  片刻后,萧萧提着一大袋东西出来,跟林宝坚说足够你吃半年了,想想不对,是足够你闺女吃半年的了。
  两个人这才算买到了狗粮,打车回去。
  在车子上林宝坚一直偷偷打量萧萧,从最开始,他的判断就没有错,这个看上去小小的女生,其实蕴涵了无穷巨大的能量。
  小狗终于不再乱叫,呆在一旁安享美食,萧萧与林宝坚坐在黑白格子沙发上,萧萧在看杂志,林宝坚在看萧萧。
  萧萧突然放下杂志,然后回看了林宝坚一眼,林宝坚一下慌神,慌张到站起来又坐下了,不敢看萧萧的眼睛,就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萧萧笑他,没出启、。
  林宝坚嘿嘿一笑,拍拍胸脯,再拍一拍。
  他在模仿前不久一个很好看的电影,那个动作是在说,beautiful,beautiful。萧萧心领神会,笑起来。
  萧萧说,咱们认识很久了,我还真是第一次觉得开始有点了解你了。
  林宝坚说其实我也不了解你,你都快成我一个梦想了。
  萧萧说你看你现在过得,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
  林宝坚说我爸爸那个家里也没有电视,你信不信?
  萧萧说,为什么啊?你们家不是有个电器连锁大卖场的吗?
  我爸爸说,电视是个很容易扭曲这个世界的东西,它总是让你认为有但其实没有。
  萧萧说,挺玄的,不过现在电视节目是没什么意思,不是看了觉得白就是看不明白。
  林宝坚说,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起码很清静,你知道,我从生下来就忙啊忙的,在八岁的时候差点过劳死。
  萧萧说八岁?你骗傻子呢?
  林宝坚说这就是天才儿童的悲哀,当你每天不得不上书法课图画课舞蹈课钢琴课小提琴课刺绣课MBA、GRE等等等,你也会挂掉的。
  萧萧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刺绣课哦,你学那个干吗?
  林宝坚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那个刺绣女老师很漂亮吧?
  萧萧说,你爸爸好色哦。
  林宝坚说,不是我爸爸啦,是我……
  萧萧说,你看你看,三岁看到老。
  林宝坚无语,在萧萧面前,他变得连撒谎都不会了。
  萧萧环顾四周,嗯了一声,说,看不出来,你家还很干净,我还以为你林少爷没有了佣人家里得乱成伊拉克。
  林宝坚说啊?怎么成伊拉克了?
  萧萧说就是又乱又到处都是油。
  林宝坚哈哈大笑,说你太小看人了,别忘了我是天才儿童,这点生活小事,不过我住进来的第一天,真的因为床太硬而睡不着。
  萧萧说,哎哟,你是豌豆王子吗?
  林宝坚说,我不是豌豆王子,我是鹦鹉嘴国王,你完了,你跑不掉了!
  萧萧说去,然后又想到什么,我们该给小狗起个名字的,狗爸爸,你说对不对?
  林宝坚说对哦,它那么黑,不如叫小黑,林小黑。
  萧萧说,它头上还有片白的呢,我看叫黑顶白,林黑顶白。
  两人嬉嬉闹闹,狗儿子小黑吃饱了在卫生间四脚朝天地睡着了,而林宝坚前面的那幢楼,正有神秘的黑衣人将他们这一幕拍摄下来,有数十个国际顶级跟踪专家正在紧张忙碌着。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也被我偷窥了。
  萧萧在林宝坚家待到快十点,还用林宝坚冰箱里所有的食物做了新类型的“萧萧销魂二十全大补面”,一开始林宝坚当是毒药,根本不敢吃,后来萧萧说你吃了我给你亲一口,林宝坚想死也就值了,一吃之下大呼好吃,飞快吃完之后还问萧萧有没有。把萧萧开心地伸出手,真的给林宝坚亲了一下,这下林宝坚神魂颠倒,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然后他开始要命地流鼻血,一直到萧萧离开之前还流个不停,我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塞给萧萧一颗小药丸,这才救这小子一命。
  看来林宝坚得不到萧萧这是天意,天意,天意啊。
  萧萧心情不错,一个人在街上走,还唱着歌。我坐在她肩膀上,装做一个玩偶,与她交谈。
  我说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
  萧萧说哪奇怪啊?
  我说你为什么就会因为漫画而喜欢上姚越呢?而且这也太快了吧?
  萧萧说唉也许不是漫画,爱情这个东西很复杂,它没有什么快慢,它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说,同样是爱情,那你选择林宝坚不是会简单很多,你现在这样,不过只是单恋而已啊。
  萧萧笑了,说,小东西,你又知道单恋,其实是这样的,爱情有时候是一个人的事情,而在一起才是两个人的事情,在一起是需要对KEY的,你懂吗?KEY不对,就很难在一起,硬在一起也会分开。
  我哦了一声,问萧萧,我说: “那你想跟他在一起吗?”
  在天桥上,萧萧停住不走,沉默了一会,想了又想,最终点点头。
于是我们要等到午夜两点,姚越下班。
#7
  姚越下了班之后不想回家,他今天心情又不好,于是打电话给唐月亮,约他出来喝点酒。
  唐月亮最近生意不顺,心情也是一塌糊涂,于是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在洒吧里喝到烂醉。
  有一个女人过来扶姚越,把他扶走,丢了唐月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号称要把高三(2)班那个李小红男朋友的头给拧下来,他满脸都是汨,实在已经配不上他的宝马七四五。
  而那个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女人扶着姚越,姚越居然还认识回家的路,两个人从出租车下来,往里街走,好不容易挪到姚越家楼下。
  撞见在那等待的萧萧。
  萧萧喊了声姚越,姚越没理她。
  那女人冲萧萧冷笑一声,就要扶姚越上楼。
  萧萧想算了,让他们进去好了。又一想不对啊,这女人谁啊,过去一把推开女人说,谢谢你送我们家姚越回家,谢谢啊。
  那女人呆在一旁,最终还是悻悻而去。
  原本想像的浪漫告白变成了这样,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嘛。
  然后萧萧扶姚越上楼,把姚越扶到床上,然后帮姚越脱掉衣服……然后……然后,天就亮了。
新的一天准时地来报道了。

#8
  唐月亮一早被孙静的电话吵醒,孙静一张口就说,唐胖子你先给我发个誓,说你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
  唐月亮说你干吗啊,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病。谁又招惹你了啊?
  孙静说姚越那死人什么时候跟一年轻姑娘结婚了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唐月亮一听也吓一跳,说,你胡说什么,我昨天晚上还跟姚越一起喝酒来着,都没听他提起过。
  孙静说是真的,昨晚上我见着真人了,这人太缺德了,那姑娘我估计太成年。
  唐月亮说孙静你不是一大早就喝多了吧?刚又说结婚又未成年的,这未成年怎么结婚啊?
  孙静我说懒得跟你讲,啪地挂掉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唐月亮有些莫名奇妙,说,到底谁懒得跟谁讲啊?真是的。他打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竟睡在昨天晚上酒吧门口的花坛上,隔壁睡着一个乞丐。
  他看来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也没有大惊小怪,就往前走去找车,找来找去发现车不见了,宝马七四五不见了。
  他又非常惯性地给110打电话,果然,110告诉他,他的车违章停车被拖走了,要他带着什么什么证件去领。
唐月亮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姚越与孙静,姚越结婚了?他一个人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9
  孙静给唐月亮打完电话后坐在家中看电视,时间还早,上班还有一会,她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好,到现在还在生气。
  姚越居然瞒着大家伙藏了一年轻姑娘,看那姑娘的口气估计都结婚了,这可如何是好,当初说好了谁也不结婚,集体单身来着。
  孙静、唐月亮以及姚越都是“单身宿醉深入研讨实践会”的会员,几个月前互相认识。这个会名字前面本来没有“单身”二字,实际上就一群人找个借口聚集到一起喝醉酒,但后来大家伙发现,这些人宿醉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感情,感情不顺利,婚姻失败还有感情不被这世俗认可,于是大家互相约定,谁也不结婚,集体单身着。
  只是这男跟女相处在一起久了就总有人又不想单身了,比如孙静就是看上了姚越,但是姚越不知道。
  昨天晚上孙静好不容易又在酒吧遇见了消失很久的姚越,等着他喝醉不省人事想混进姚越家里。
  她等待很久了,从她开始觉得有点喜欢姚越开始,她就迫切想知道这个人背后的一切。
  遇见萧萧之后,她觉得不管怎么样,等待都不再是个办法。
  
#10
  姚越醒过来的时候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是思维开始转。他觉得今天有些怪,阳光那么猛烈,而他根本就不应该这个时候醒过来。
  又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只记得跟唐月亮喝酒,又喝醉了。
  他的思维渐渐清醒之后,就掀开被子要去厕所,进到厕所又退回到客厅,然后愣在那里。
  萧萧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看见姚越冲他摆摆手。
  姚越揉揉眼,揉了半天说: “我……你……?”
  萧萧说什么你啊我的,赶紧洗脸去。
  姚越哦了一声,去洗脸了。
  水龙头哗哗地开。
  吹风机嗡嗡地吹。
  姚越的思绪乱了,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他在卫生间里,不敢出去了。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滋拉滋拉,一切好寂静。
  我悄悄告诉萧萧,萧萧偷笑,然后她站起身来,弄弄头发,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然后喊一声,喂,掉马桶里啊,我先走了,今天记得准时来上班。
  然后打开门,一口气跑到楼下,一口气跑出街口,再笑出声来。
  笑了半天,我问萧萧,你为什么不把事情讲清楚呢?
  萧萧说,你不懂,这叫暧昧!
  我确实是不懂什么叫暧昧,我只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了。
  我们上了出租车,萧萧说她得回家睡会,白天还得上班,我说人类真脆弱,我都不需要睡觉的,我回去监视姚越去!
  萧萧说,你不睡觉哪能做美梦!
  我说,你这叫白日做梦。
  萧萧说,哎哟,现在连成语都会说了嘛,你赶紧去吧,有什么回头跟我汇报。
  我们于是分两头,我看了看时间表,距离任务完成还有十九天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情,究竟是好是坏呢?
  再偷偷回去看姚越,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跑到萧萧之前的沙发上坐了很久,水龙头一直还在哗哗地响。
  然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叹气、皱眉、自问自答,方寸大乱。
  过会又去摆弄他的小桌子小椅子,摆弄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在家里仔细搜索起来,卫生间、客厅、卧室、床……找了之后似乎没什么结果,又去摆弄那些小桌子小椅子,这才又听见水龙头哗哗的声音,起身去关。
  关掉水龙头的时候,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好像许多年来都没有变过,但真的是这样吗?
  终于他作了一个决定,我看见他在镜子里咬咬嘴唇,冲自己点点头,然后他走到卧室,找个纸盒子,把那些已经做好了的小桌子小椅子放好,再用胶带包好,又套上包装带,又擦干净长久不用的包,把东西装进包里,装好,再出门去。
  他下了楼,还没走几步,停下来,看见孙静站在那也在看着他。
  姚越说,你怎么在这?
  孙静看他那样的打扮,衣官不整,背着一个包,行色匆匆,不知要往哪去。
  姚越看孙静看着他,说。哦,我有事出去,要见一个朋友。
  孙静看他,问了一句叫姚越几乎摔倒的话。孙静问: “你老婆呢?”
  姚越嘴张成O型,说: “什么老婆?”
  孙静这是打探虚实,她于是将计就计,说: “还不承认,要不要我上去把她请下来啊。”
  姚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明白了大半,他也将计就计,说,不用了,我老婆买菜去了。
  这一说孙静犹如五雷轰顶,姚越看着她,说,那我先走了啊,说着,走开,还撞了孙静一下。
  孙静继续五雷轰顶,一动也不动,直到姚越走远,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我再次发现了萧萧家对面那群神秘黑衣人,他们在一辆房车里,几个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我不想理会,我对姚越接下来要干什么比较有兴趣。

#11
  唐月亮没想到他能接到姚越打来的电话,姚越根本没手机,他也曾问姚越要过电话,姚越说了半天那意思是这个东西太隐私,不好给陌生人。
  唐月亮当天很伤心,他们一同参加“单身宿醉深入研讨实践会”已经快四个月了,唐月亮几乎快把存折密码都告诉了姚越,而他到现在只知道姚越是个男的,看上去快三十岁,知道的东西很多,还有总有奇怪的想法之外,几乎一无所知,如姚越所说,真的好象是个陌生人。
  唐月亮问过好多次都没有结果,一直想趁姚越喝醉了好套两句话,但先醉的总是唐月亮自己,根据孙静以及其他同好的描述,姚越喝醉了就基本不说话了,他就会安静坐在一边,有时候小声哭泣,一直到累了,酒精冲上头昏睡过去。
  时间长了唐月亮也就没有心思再去间,他认为,姚越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跟他在一起很爽气,他没有周围一些人的那些畏缩与世故,是个勇敢面对世界的人,他喜欢,这才是一切的关键。
  而有些事情,迟早都是要露出马脚的。
  姚越今天打电话给唐月亮。说,哥们,出来喝两杯,我想跟你谈谈。
  唐月亮那会正在交涉他的宝马七四五,跟那个交警纠缠不清,一生气拍桌子,老子不要了,然后扬长而去。
  没过多久就直呼后悔,正赶上上班高峰期,足足四十八分钟,才拦到辆又破又旧的计程车,那司机刚开车三天,路也不认识几条。
  不得已,唐月亮只得请出租车司机到副驾驶然后自己开车载着司机到跟姚越约好的喜喜饭店,然后再付钱给司机,还说了声谢谢。
  唐月亮站在喜喜饭店门口半天没进去,这喜喜饭店是个怪地方,老板是城里有名的怪人,据说该饭店只举办婚宴,收费奇高,以套菜极其味美而闻名,饭店里有奇怪的规矩,若是在喜喜饭店里举办婚宴事后又离婚的伴侣,可以带着离婚证书免费来这里享受一次“分手大餐”。
  唐月亮四处张望,想姚越肯定约在附近别家什么饭馆,正四处张望,姚越从喜喜饭店的某个窗户探出头来,喂,老唐,快上来,包厢〇一三三!
  唐月亮吓了一跳,想起之前孙静说的话,想这小了不是真结婚了吧,这可是喜喜饭店。
  一路纳闷,进门,上楼梯,找包厢,推门进去,一看姚越一个人坐在那喝茶,更是好奇到极点,也不先坐下歇歇,劈头就间,你怎么回事啊你这是?
  姚越看他急躁躁的样子,心里一使坏,一把拉唐月亮坐下,说,新娘一会就到了,你赶紧坐好,你怎么穿这么邋遢?
  唐月亮这一坐下就变得魂不守舍了,愣在那足足十秒钟,然后望着姚越的脸,觉得他一下变得好陌生,他一字一字地说: “你……真……的……结……婚……了?”
  姚越说,嘿,哥们,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应该要祝贺我。
  唐月亮的表情是呆若木鸡,半天接不上来话。
  姚越想,再逗逗你,他往后退一个椅子,唐月亮看了看他,想他干什么呢。
  姚越抬起眼睛,注视着唐月亮,声音变得低缓,他很深情地说: “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唐月亮看他一下变成这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很生气,气到眼泪都快要飙出来。
  姚越要过去扶他,又不敢靠近他的身体,他说,月亮,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了解你对我的感情,但是那是不被社会世俗所允许的,我们只能忍着,忍住!
  唐月亮这才反应过来,啪地甩开姚越扒着他肩膀的手,说,你去死吧!我这是生气!气死我了!
  姚越哈哈大笑,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笑疼肚子。
  唐月亮看他又笑又闹,更是生气,说,你忘了当初我们对着月亮发过的誓言了吗?
  姚越的笑声就没有停过,哈哈哈哈哈哈,月亮,哈哈哈哈哈哈,誓言。他笑着笑着突然停住,然后说,对哦,好像真的有这回事。
  只不过当时都喝醉了,所以一群人才信誓旦旦地在月亮下,说永远不结婚,要一直单身着。
  姚越说我骗你啦,结婚,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
  唐月亮说我不会相信你的,你是个叛徒,孙静说她昨天都看到了。
  姚越叹口起,站起来,又坐下,说,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唐月亮看姚越的气场突然变了,他认真起来,又变成以前的姚越,他于是点点头,说,思,你说。
  姚越说给你看样东西,他把带着的那个包放到桌子上,打开,掏出里面的盒子,再打开盒子,打开盒子里的布袋子。
  终于看到的东西,墨绿色玩具小桌子一只,椅子四只,墨绿色床头柜一只,绿色护栏床一张,床上还有自制的蓝格子小褥子小被子小枕头。
  唐月亮说,这什么啊,说着伸手去碰那些小玩意,姚越说你别乱碰,我花了两个月时间做的!
  唐月亮一怔,说,啊,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职业,原来你是个手艺人。
  姚越本想反驳,一想,也没错啊,画漫画是手艺活啊,这没什么不对,微微笑说是是是。他问唐月亮,你说这些怎么样?
  唐月亮摸下巴摸了半天,说,我没看出什么,就是普通的手工作品啊,你……你……你要是想找人投资大规模生产的话,我……我……我考虑考虑。
  姚越说,美得你,让你批量生产,我是问你,你觉得这个东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唐月亮不明白了又。
  你说什么怎么样,我是问你看上去怎么样?
  唐月亮说什么看上去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嘛,普通。
  姚越急了,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提着它去求婚怎么样?
  唐月亮又怔在那,隔了好半天,想了又想,说,挺好。
  姚越跟着他长出一口气,说,那好,我请你吃饭,他话没说完,去看唐月亮,发现他此刻反应过来,又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只得说,你先别气,你听我慢慢说,让服务员先上菜,这菜一般时候你可吃不着,要不是老板是我朋友。
  他正说着老板是我朋友,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年轻男孩子,那男孩子黑头发黑眼睛,穿着很随便,一副街头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模样,他冲姚越点头,说: “姚大你在这吃着,有什么就招呼我,服务不周也请指正。”
  姚越点点头,说,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那男孩点头示意,关门出去。
  唐月亮说他是老板?不会吧?这家店出名都有十年了,这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岁嘛。
  姚越说,哦,他快二十八岁了吧,这饭店是他十六岁时候开始接手的。
  唐月亮听得一愣一愣,说,真的看不出来啊,最多二十岁,真的不敢相信啊,保养得真好。
  姚越说,这不是保养得好不好的问题,是心态的问题。姚越看唐月亮一脸不解的样子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唐月亮说,我二十三岁啊。
  姚越说你站起来,唐月亮于是站起来。
  姚越飞快地摸一下唐月亮的一撮小胡子、双下巴以及他像水桶一样的腹部,说,你看你这身材再看你这打扮,哦,对,还有你那辆宝马七四五,唐总,我看您至少少报了二十三岁吧?
  唐月亮从学生时代就被人唤作“唐总”,因为他总是那种中年人的打扮。
  唐月亮被他一番羞辱,涨红了脸,但又觉得姚越说得挺对,实在不该发作,他闷哼两声,坐了下来。
  姚越在那哈哈大笑,唐月亮又气又奇怪,几个月前,他在“单身宿醉深入研讨实践会”的一次活动中第一次看见姚越,以为他是个老头子,而后他越活越年轻,到了今天,突然又变成与刚才那个饭店老板同样的年纪,无比年轻起来。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返老还童,青春永驻呢?
  姚越看唐月亮半天不说话,在那转眼珠子自己瞎琢磨,忽然想起今天找唐月亮来,是有事要问他意见的,现在竞扯到人生哲学上去了,他马上收住话锋,要再转回去,他看了看唐月亮,神秘地眨眨眼,说,你来给我作一个选择。
  唐月亮看看姚越,又四下看看,身子禁不住后退了三分。
  跑题与卖关子是漫画家的两大毛病,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姚越还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又往原来的轨道移动过去。
  十五分钟后,姚越装好自己的小桌子小椅子,走出喜喜饭店去找萧萧,而唐月亮一个人在喜喜饭店狂点最豪华的一桌子菜,在来来回回翻电话本找合适的女人来陪他吃这顿意义远大的饭,如果这是一个蹩脚的三流漫画,那么我们的高潮即将出现在下一章下一页下一格。


  第四章
  我也与他分道扬镰,要去经历另一个探险,
  现在我最关心的.是萧萧到底去了哪。

  

  #1
  一切都是从这个上午开始变得不平凡的。
  我跟着姚越,我们坐在空荡荡的公车上,穿过一幢幢房子,坐过一个站又一站,从城市的一边到另一边,姚越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神情又兴奋又焦虑,他把包抱在怀里,越抱越紧,眼睛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睛眨都不眨。
  车子越来越近,终于要到青屿咖啡馆,但是又忽然停住。
  前面喧喧嚷嚷,堵在那久久未动分毫,后来司机卜年,所有的人陆续下车,姚越仲头一看,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人,堵住去青屿咖啡馆的那条次马路。
  真是的,事情突然变得闲难起来了呢,姚越皱眉,拎着手袋下车,想就此走过去。
  下车一看,不远处,就在青屿咖啡馆门口,停着许多车,大多数是蓝色的面包车,还有几辆小午,青屿咖啡馆门门围了许多人,也站着许多人,姚越仔细….看,那些站在门口的人竟然统一穿着蓝色制服,那颜色与停着的车的颜色一模一样。
  一种奇怪的又高贵又很低俗的蓝。
  这里一向平静,现在突然喧嚷起来,肯定是出事了。
  姚越往单定,发现蓝衣人们包围的居然是肯屿咖啡馆,不仅是外面,单面也是蓝晃晃一片,出什么事了?姚越加快脚步,边卜的蓝衣人先是阻拦,一看他穿着咖啡馆里的工作服,又放他进去。
  推门一看,店主人玉姨正与一个蓝衣服的大胖子面对面坐在咖啡馆角落的一个位置,气氛紧张,两个人都不说话。
  姚越要上前去,被一个蓝衣人拦住,姚越这才突然发现这里的每衣个蓝衣人都长得非常相似,浓眉大眼国字脸,表情严肃,好像旧电影里勇闯虎穴的英雉人物。
  姚越心里好笑,正要跟蓝衣人理论,突然瞅见小芬在吧台后面冲他一个劲挥手,他于是转个身,往吧台去。
  姚越一走过去,小芬一把把他拉到更衣室,老会计陆文章以及小荷都躲在这里,却不见萧萧与林宝坚。
  姚越问,这怎么了?那些蓝衣服的都是什么人啊?
  小芬说,我们这下完蛋了,我们遇见了“蓝福林”了!他们把萧萧和林宗坚都抓去了!
  姚越说,什么蓝福林?他们是干吗的?
  小芬说,你真是呆子,他们你都不认识啊,你不看报纸不看电视的啊, “蓝福林”是世界十大富豪之一啊,外面那个胖子,就是蓝福林啊!
  姚越确实足不看报纸不看电视的人,他不关心这些,听小芬说得有模有样,转头去看老陆会计,陆会计非常老实地点头,姚越这才信了,毕竟他是一个管钱的会计,跟钱有关的事,他不会乱讲。
  姚越说那他来这什么啊?
  小芬说,不知道啊,早上突然冲进来一帮人,咯,就是那些蓝衣服的,先足二话不说绑走了林宝坚,跟着没想到蓝福竟然亲自来了,他把萧萧叫到一边,两个人一开始还很平静地交谈,后来突然吵了起来,就这样萧萧也被绑走了。
  然后蓝福就找玉姨谈,然后你就来了。
  姚越说报警吧?
  陆会计摇摇头,连话都没说,非常悲哀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别白费工夫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姚越看看麻木的老陆。又看看手足无措的小芬,还有害怕得一直在发抖的小荷,摇摇头,走到吧台上,拿出抹布像平时一样擦起桌子来。
  其间偶尔听见玉姨与蓝福说点什么,听不全,完全猜不出。
  一直擦一直擦,一直在想萧萧怎么样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有什么样巧妙的组合。
  这牵涉到首富的命运?地球的存亡?还是亿万年前外星文明留下来的后遗?
  造物主在时间的一头种下无数的因,用时间连接到另一头足无数的果,漫画里是这样,世事也是如此。
  姚越想到这一直在旁边用仪器监听他内心的我大大地吃惊一下,他设想的某一种,正是我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很没有意思,收起那卑鄙的仪器,观察姚越接下来的行为。
  我开始意识到,漫画家是可怕的生物,跟萧萧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不远处蓝福与玉姨似乎谈到了尾声,大胖子蓝福似乎很生气,眉头皱到一起,撅着嘴,带领手下那帮几乎是克隆出来的“国字英雄脸”蓝衣人手下离开。
  一群人非常有秩序地分头上年,十几辆蓝色面包车簇拥着一辆蓝色迈巴赫像是总统视察一样离开了青屿咖啡馆这条街。
  姚越从吧台里走出来,走到玉姨面前,看着她,等她说话。
  玉姨表情严肃地看着姚越,说,他要买下青屿。
  姚越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正要开口安慰。玉姨突然像个调皮的少女那样冲他眨了眨眼睛: “但是我没同意。”
  没等姚越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远,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说,喂,别偷懒,赶紧干活。
  姚越转过身,问她,那萧萧跟林宝坚怎么办啊?
  玉姨说你放心吧,他们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
  姚越接下来没间这其中的原委,他开始觉得,这生活实在像极了一部RPG漫画,种种谜团,被掳去的爱人,高深莫测的长辈。以及接下来会出现的各种任务。
  他向玉姨请假,如上所述,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去寻找一同冒险的伙伴们。
我也与他分道扬镳,要去经历另一个探险,现在我最关心的,是萧萧到底去了哪。

#2
  蓝福林的车队还没有走远,他们的车太多,走到哪都会堵上半天。
  我用“隐身胶囊”成功潜入蓝福林的卧车,车此刻堵在高架桥上,他正在电话里骂人,哦,不,是一直用电话在骂人。
  这个目前我所见过最胖的人类用各种我听也没听过的词汇在电话的一头不知道骂谁,二十分钟内我听过的被骂对象包括某国家总统、交通局局长、消防局局长、某送比萨的快递员,还有一个叫蓝蓝蓝的什么人等等,我想他的心情实在不好,因为查询了的结果是,蓝蓝蓝是一只小狗。
  再没过一会居然有架直升飞过来接蓝福林,看来堵车是他心情不好的原围,当然,堵车的原因也是他自己。
  上了飞机之后他总算不再骂人,没有再堵飞机,只是我趴在胖子蓝福林的肩膀上,不敢看他,他那么胖,我老是怀疑飞机会突然掉下去。
  我们往城市的西北角飞,没多会儿面前出现一幢黑城堡一样的房子,建在半山上,四处没有窗户,只有巨大的铁门。
  飞机停在城堡的一个平顶上,有一个黑衣服长得瘦瘦小小的人来接,这个人的衣服我认得,正是之前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之一。
  “小黑人”说: “老板,都安排好了,特1号。”
  蓝福林点点头,说我们去看看,他们转个偏门下电梯,第6层,电梯密码是452123,电梯打开,进入一个与城堡外表非常不符合的现代空间,各种高科技设备琳琅满目,其中有一面巨大的墙,有数不清的监视器,监视着世界上的各个角落。一群黑衣人在那忙来忙去,到处都是接收电子讯号的声音。
  我四处张望,蓝福林却目不斜视地往一条长廊走去,又是电梯,附3层,密码是478214,门开了之后又是另一个世界,白茫茫一片,白的墙白的地板白的门窗,搞了半天我才搞清楚,这是个监狱,我们正要去之前他们提到过的特l号,萧萧与林宝坚可能就被关在这里。
  叫我大吃一惊的是监狱特1号房间门居然是玻璃的,而特1号监狱的设施之豪华更是叫人惊叹,有小院子,有珍禽异木,有池塘金鱼,甚至还配有园了,在里面的房问,世界上最豪华的总统套房也不过如此。
  更叫我吃惊的是坐在高级真皮沙发上吃披萨的人居然是唐月亮,他抄起一块比萨,眼睛不眨,两口吃进肚子里,嘴也不抹就去吃第二块。
  他看见有人来也不停,蓝福林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他还在吃,一直到吃完之后他才抬眼看蓝福林,那意思是还不找人收拾收拾?
  蓝福林说,你还不招?
  唐月亮说,我不是不招,我是真不知道。
  这时,那个“小黑人”跟着附和,老板,是真的,测谎仪都用过了。
  蓝福林说,不可能,他们两个在喜喜饭店那么亲密,他怎么会对姚越一无所知?
  听到这我扑哧笑了,监视器会说谎的,蓝福林居然认为姚越跟唐月亮是一对,更愚蠢的是,这明明在电脑上随便搜索一下就有讯息的东西,这么兴师动众了之后反而一无所获。
  我猜唐月亮现在则是抱着一种在这享受也是不错的人生的想法,别说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打死不说,绝对不能出卖朋友,这么想着,笑眯眯去看蓝福林。
  这一下惹怒了蓝福林,他站起来,拂袖离去,临走撂下一句话,叫唐月亮一下从沙发上滑到椅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关他二十年,叫他天天吃洋葱比萨!”


  #3
  姚越四处找不到唐月亮,打电话一直是忙音,最后他忽然想到戚小双,想到喜喜饭店,想没准唐月亮还在那海吃,就算已经不在,如果说动小双一起加入“冒险”,也是非常好的选择。
  戚小双就是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穿着很随便,一幅街头无所事事小混混的模样的老男孩,一直以来,他都是姚越最忠实的读者之一。
  姚越上楼,问门童你们老板人在哪呢?门童指好方向,姚越再上楼,左拐第三个房间,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请进”。
  戚小双在看一本什么书,一看见进来的居然是姚越,慌忙要把书藏到座位下面,却不小心掉到地上,姚越看到了,是他以前一个竞争对手漫画家的扫,以前没见到过,可能是新作。
  姚越装做没看见,笑呵呵地说,我找你有事。
  戚小双的脸突然红了,像个犯错的孩子,他支支吾吾,姚大,这……
  姚越还是笑呵呵的,说。你干吗啊,他的漫画也是挺好看的。
  戚小双勉强笑笑,说,你要不要看.他把藏在身后的书递给姚越,姚越接过来,翻了几页,突然觉得浑身抖起来,对手进步了许多,这个人一直没有停止过创作。
  姚越合上书,抬头对戚小双说: “我找你有别的事。”
  戚小双示意姚越坐下,然后听姚越把事情经过说一遍,之后他人笑。
  姚越有些奇怪,说,怎么?
  戚小双说你其实一点还没有变呢,我觉得很开心。
  姚越哦了一声,间到,为什么这么说呢?
  姚越说,你看你跟这个姑娘的故事,多像一个漫画,你再看你的行为,多像一个漫画,你是漫画家,天生就是,以后还是,这是已经不能改变的东西了。
  姚越说,就算是这样,我说过不画了就是不画了。
  戚小双叹气,说,这太可惜了。
  姚越说,一件事归一件事,你说吧,愿意不愿意帮我?
  戚小双看着他笑,但是不出声,姚越说,在漫画里,如果要说服同伴一起去冒险,必须让他感动。你说,我有没有让你感动过?
  戚小双说,有,但是这种感觉太久违了,也太渴望了。
  姚越说这事情其实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戚小双说其实只是你以为自己已经绝望了,我们都没有对你绝望,你自己更没有。
  姚越说,也许这个冒险过程中会有新的发现?我这样说。小双,要不要一起进入漫画,做个漫画中的人物,我一直画漫画,你一直看漫画,我们要不要“漫画”一次?
  说到这里戚小双的眼睛亮了,姚越是漫画家,他比谁都清楚,除去感动,叫那些漫画里的人兴奋的,还有未知以及梦想两个闪光的字眼。
  他成功了,已经许多年没出过喜喜饭店的戚小双,开出了他的越野车,故事到这里,变成了科幻冒险片。

  #4
  “最开始他把我带到一个空房间里,然后每两天给我送来一个女生,各种各样,美国的曰本的韩同的,性格不一样,样子也不一样,都是跟我年纪相仿,有的还不会说中文,我们待在一个房间两天,我不理她们,我埋头睡觉或者看看电视什么的,第三天的时候还来了谁你知道吗?来了一对明星,对,就是那个非常红的姐妹花明星,香港的,哦,对,后来还有一个据说是某国的公主,但是我都坚决拒绝了,而这一次我想他旨定又要故伎重演,没想到送进来的是你。”林宝坚望着萧萧,一本正经地说。
  萧萧刚被关进来,正四处打量呢,嘴上嗯嗯应着: “哎哟,你这是二进宫啊。”
  林宝坚以为她不相信,他从床底下摸出一本相册,足足有十厘米厚,说,你看,这是他们搜集的世界范围内与我相配的女孩儿的资料。
  萧萧接过去一看,哇塞,是真的唉,从油王的女儿到某小国的公主到当红少女偶像歌手,别说挑了,看都看不过来。
  萧萧合上书,说,这里面随便挑一个,也比我强无数倍啊。
  林宝坚拿过萧萧手中的相册,随手扔到房间的一角,说: “这世界上五十亿人呢?这相册里也有一千多人,人生却很短暂,每个人一生所接触的人都有限,无限大的世界不可能告诉你什么是最好,就是告诉了你你也可能根本无力追求,所以我觉得爱情这个事情,是一个选择而不是追求,当你合适的时候遇见合适的人,然后作出追求的选择,这是最重要的。
  林宝坚与萧萧现在被关在一个大约,100平米的房间里,整个地板都是床.床上堆满了各种各样可供消遣的东西,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封死的门,门外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个山洞,山洞位于南太平洋某个群岛的某座被命名为“蓝福”的小岛上。
林宝坚和萧萧被他爸爸绑架了。蓝福林就是林宝坚的爸爸,而这个小岛,是爸爸送给儿子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5
  第三个伙伴是姚越多年前的朋友,或者说是同行,美国人,现在是世界顶级的私人侦探,为了躲避富豪们的桃色任务于一年前失踪,传说中她出家当了和尚,哦,不,是尼姑,这个叫细马的人,是个女的。
  姚越跟戚小双找到她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上网,姚越年轻的时候得已认识。姚越只用了半天时间就通过无数的连接找到了细马现在的联系方式,一个电子邮件地址,1998年细马就在自己的网站上宣布,自己将再也不上网,但是姚越的电子邮件发出去半个小时后,信息通就发出“叮叮”的声音,她这么快就回信了。
  细马躲在中国的某座深山里,用一条网线与世界保持联系,她在邮件里的回复是,请于两曰后在机场接机。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这完全在姚越的意料之中,细马是个天生的冒险家,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她曾经出现在姚越的某个短篇中,是姚越漫画经典角色之一。
  在等待的两天里,姚越跟戚小双又去争取了另一位伙伴加入冒险,本以为这个天才儿童不会加入,但没想到小家伙正在失恋中,心情无法排解,在MSN上想也没想就点头,于是整个冒险的闭队就变成了漫画家姚越、饭店老板兼职业特技赛车手戚小双、私家侦探兼职业尼姑(带发)细马、职业儿童兼国际顶级黑客七喜仔四个人。
我本来也想加入,但是突然发现了另外一些有趣的事,在南太平洋的那个小岛上,我发现一个关于时间的秘密,我在姚越身上装了追踪器,便于了解他那边的事态进展。接下来我稍作休整,要只身往许多年之前去。

#7
  林宝坚自从被关到岛上,觉得人生突然又有了新的转机,像这样虽然失去自由,但每天都跟能萧萧在一起,是神仙比不过的日子,从最开始。他抱着的想法是,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能改变一切,比金钱更加万能。
  萧萧很无奈,一开始还想逃出去,后来知道这是个孤岛。岛上养了大小狼狗563条,最可怕的是,岛是私人的,曾有飞机误闯,都被私人导弹打了下来。开始几天萧萧心态还好,跟林宝坚打打闹闹,吃得下睡得着。到第四天的时候突然崩溃,开始哭,一直哭一直哭怎么样都劝不好。
  林宝坚以为这只是暂时的,没想到,日日如此,萧萧的眼睛哭肿得像灯泡,林宝坚干着急丝毫没有办法,因为岛上除了狗,没有人,所有的设置都是机器控制。林宝坚简直绝望了,到最后,他发现,他虽然号称比谁都爱萧萧,但是连她哭了都哄不好,这算什么呢?
他也跟着胡思乱想,两个人在小岛上日渐憔悴。

#8
  细马刚乘飞机抵达姚越所在的A城,戚小双接她到喜喜饭店与大家汇合,短暂握拳之后,姚越宣布,梦幻经典冒险组合“姚之队”正式成立。
  接下来是开辟冒险计划会议,姚越主持,七喜仔电脑记录,众人一同参与讨论。会议整整开了一天一夜,害得戚小双不得不将饭店关门一天,也同时害得18对情侶不得不改期大婚,为计划生育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先是资料搜集,其中重点包括蓝福林以及萧萧林宝坚的下落,其间查出一个叫大家都吃一惊的事情,林宝坚居然是蓝福林的儿子,这也叫大家安心,蓝福林抓了萧萧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儿子,他要收购青屿,想必也是想用钱叫大家屈服。
  萧萧的下落在七喜仔入侵了FBI的电脑中心后初步查出来几个地方,其中有林家城堡、蓝福林企业集团的瑞士总部、林家在美国的电信大楼以及东南亚的一个小岛。
  在七喜仔一一排除后,最后锁定东南亚的小岛。
  锁定地点后,又开始研究小岛的构造及其保卫设施。七喜仔再次入侵FBI的电脑中心但一无所获,之后想干脆入侵林家的电脑中心,但没想到[url]www.lanfu.com[/url]防范严备,七喜仔说至少需要七天时间方可破解。好在细马有个朋友是蓝福林的前安全技术顾问,他告诉“姚之队”,岛上裝了一套“岛屿完全自我维护防护智能终端系统”,价值40亿美金,全世界不过3套。细马转述朋友的话,却把另外三人笑昏过去,这种变态又好笑的终端系统,造的人已经很无聊了,用的人简直找不到语言来形容了。
  七喜仔用极短的时间解决了上述系统,又让众人狂笑不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找到系统的电源,然后切除它。他们并不知道,岛上还有五百只凶悍的狼狗。
  再就是商讨如何营救,先是路线以及乘坐何种交通工具,戚小双说不如买架小飞机,七喜仔说买还不如自己造飞机,反正买回来还得改装,姚越说那都太慢了,细马说一群笨蛋,还是跟旅游团去附近小岛旅游,然后跟附近的地下组织买辆小型潜艇就一切OK了,啊,还得买几发火箭炮,众人间要那东西做什么?细马说你们不是要切了电源吗?那二十厘米的铁板门要如何打开呢?众人哦一声,尾音拖出去足足二十秒。
  这群人这样讨论了一天一夜,每个细节,从细马那天的头发要不要扎成辫子到七喜仔那天在潜艇是穿格子短裤还是条纹短裤,甚至还有姚越见到了萧萧第一句对她说什么,戚小双说,思,一定要经典,像个美国电影,许多年后还要被人一再提起。
  大家伙商订结束后的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小双去寻找风险投资,细马去联系地下组织,七喜仔努力在破解那个可笑的终端系统,姚越作为男主角,也在努力扮帅,日日看美国大片,要留下经典对白。
  就当大家整装待发,晚上要去机场的下午茶时间,姚越去楼下买热狗,然后一转身,热狗掉到地上,他揉揉眼睛,掉下的橙汁流了一地。
  萧萧站在楼梯口的屋棚下,笑盈盈地看着姚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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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只愿我永远在爱里,不断地学习,
即使悲伤。

 #1
  第五章,假如这个小说一共有十章,那么到这里正是高潮渐起的时候,可是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这是一部漫画。如果你遇见了不负责任的作者,那么随时可能会连载完结,叫你哭笑不得,这是一部漫画,所以它也必定会有一个你无法预料的结局。
  我还想说的是,漫画的人生或者人生里的一部漫画,无论结局怎么样,它都会有只属于它的精彩。
  #2
  玉姨又偷偷去见了蓝福林一次,她开着她几十年都没有开过的黑色甲壳虫,往蓝福林的城堡开去。
  她跟蓝福林坐在城堡里的花园里,蓝福林倒了一杯咖啡给她,叫所有的人都退下去,然后他脱下外套,那外套原来是一件巨大的棉袄,蓝福林原来是一个瘦子。
  他们坐下,说话。
  没过一会下起雨来了。然后就开始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了,细细碎碎的雨声截断话语。我知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青春的秘密,关于爱情的秘密,关于时间的秘密。
  城市另一端,忙碌的“姚之队”也是下午茶时间,大家坐在姚越的沙发上,都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天气适合跟人倾诉点什么,陌生的或者熟悉的,但是可能干头万绪无从说起,可能一直都不说也不记得如何开口,可能还在苦苦压抑,安静的房间,杂乱的喘气声,关于过去的秘密。
细马唱了一首歌,戚小双说我听过,我给你伴奏,他从姚越的卧室摸出吉他弹起来。

住在窗台上的薄荷草
它在醒来时就迎著光
如果会说话我想它会说
  啊这样的天气
只能思念人

独自走在雨中的小黄狗
它在散步的路上来拜访我
想起她曾说如果想到我
却找不到人说就和它聊天

But, 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So, 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我想它有自己的寂寞
  所以才孤独的走在雨中
Hello, baby dog.
是否你要借把伞she is gone。

I am living in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
Cause’I am living in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

  迷漫房子里的咖啡香
  提醒我你在心灵的异乡
不再属于我是否想到我?
他对你好吗?其实~我还好~

But,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So,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我想它有自己的心痛
  所以才湿淋淋的走在雨中
Hello,baby dog.
是否你和我一样she is gone.

I am living in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
I am living in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

  送走了玉姨之后,蓝福林马上乘飞机奔赴蓝福岛,买下它之后,他还没有真正去过,双脚踏上这片七地的时候,他几乎忘了当初买下它的真正目的。

#3
前后六天,像过了一个世纪。萧萧冲着果住的姚越笑,她说,你没有想我,你有没有担心我?
  姚越抬头低头,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上扬又降下,他看着萧萧,没有说话。他早已不是冲动的少年,这不是电视剧,姚越要飘洋过海去救她,要往过去走要再次抬起头,他要有所改变,再次与光临的命运抗争。
  许多许多话,一句一句,却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冲萧萧微笑,说,我家里来了很多好朋友,要不要上去坐坐?他突然想到他们彼此之间其实还是不熟悉,尽管也许叮能许多时候他们的心可能早已经连成一体。
  萧萧点点头,跟在姚越后面,两个人上楼。
  推门进去,姚越正要进去招呼,萧萧拉拉他的衣襟,姚越回头问她,恩?怎么?
  萧萧说我可以不可以先洗个澡,刚下飞机,一刻不停就来了。
  姚越点点头,给萧萧打开浴室的门,关上门的一瞬间想到萧萧说的那个一刻不停,心头突然热了起来。
  他走进去,细马问他,谁来了?问了一句也不等姚越回答,扭身就去更屋找七喜仔,七喜仔正在网络前跟第N个年轻女白领讨论爱情,白领以为遇见一恋爱多次的成年男人,没想到七喜仔才十二岁。
  戚小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笑着望着他。
  姚越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戚小双说,坏消息吧。
  姚越说坏消息就是我们的“姚之队”第一个计划泡汤了,好消息就是萧萧回来了。姚越说不管怎么样,酒都是要喝的。
  戚小双一下跳了起来,像个赢得棒球比赛的男孩,说,这真像漫画啊!走,去喜喜饭店,晚上不醉不归。
雨渐渐停止,太阳又露出头来。

#4
  得知萧萧获救的消息,众人反应不一,细马暗自庆幸,因为她觉得蓝福林很难缠。戚小双又替姚越开心又有些难过,本来趁着这次冒险刺激姚越,让他重新画画的。现在又要寻找别的机会了。七喜仔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他就此迷上了那个“岛屿完全自我维护防护智能终端系统”,在此基础上,他开发了造价低廉的“个人自我维护防护智能终端系统”,之后一不小心得了个诺贝尔奖,从此走上了科学家的道路。
  萧萧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吵吵闹闹地往喜喜饭店去了,只留下姚越等她。萧萧出来,看见姚越坐在沙发上,对面正在播下午四点的新闻,姚越双手托着鳃,像个少女,眼睛一眨一眨在想事情。
  萧萧看着他,突然很想哭出来,努力忍住努力忍住,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
  她转身擦干泪水,然后对着空气微笑一下,轻轻说了一句: “喂。”
  姚越听到声音,抬头,想笑一下但是没笑出来,他说: “你好了啊?我们去吃饭吧,他们都先去了。”
  萧萧哦了一声,又说,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姚越说,哦,也没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一下想到从前了。
  萧萧又哦一声,说,我身上的衣服太脏了,你家里有没有女生的衣服,借我穿一下?
  姚越想说我怎么会有,话没说出口突然想到什么,说,好像有一套,你等下。
  姚越打开衣柜,把上面的衣服全部抱出来抱到旁边的床上,最后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一条白色的裙子。
  这件衣服曾经有个名字叫“公主药丸”,意思是谁穿上了,马上就能变成公主,但是很遗憾的是,这衣服太小,许多年以来,都再没有人穿得上。
  姚越第一次见到萧萧的时候,心想这女孩子这么瘦,没准能穿得上。
  他把衣服拿在手里,一时有些迷乱,愣在那里,萧萧半天以为他找不到,过来看,又看到他在那发愣。
  萧萧一眼看到他手中的衣服,太漂亮了,就问他,这是要给我穿的吗?
  姚越哦了一声,有些慌张,连忙把裙子递给萧萧,萧萧接过去,一下展开,像银河突然泻下,亮得晃眼睛,萧萧说,这实在太漂亮了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她把衣服比在身上,转几个圈子,然后看着姚越。
  姚越说,怎么?
  萧萧说,你个傻子,你还不出去,你要我当你面换衣服吗?
  姚越尴尬地笑,说,对哦,我出去了,你试衣服,他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又扭头说,要是穿不上那边那个柜子还有别的衣服,都可以穿,你随意。
  萧萧说哦,然后姚越走出去,反手关上卧室的门,走出去,又关上客厅的门,坐在沙发上翻起旧杂志来。
  汽车栏目,车展,姚越喜欢的汽车牌子一改往日文雅的形象,造出了外表凶悍不羁的新车,新车是……正看到这里,听到门响,抬头去看,卧室的门打开。
  公主穿着雪白的裙子,她的皮肤也像雪一样白,从一头缓缓走过来。
  姚越的书啪地掉到地上,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萧萧有些羞涩,她把手放在背后,也不说话,看着姚越。
  姚越突然觉得萧萧有些奇怪,说,你手怎么了?
  萧萧说,后面的拉链啊,你快来帮忙,姚越说哦对,够不着,忙走过去帮萧萧拉上,拉链有些紧,拉了好几下。
  两个人的脸突然都有点红,这场面像爱情电影,又尴尬又甜蜜。
  衣服非常合身,简直是像为了萧萧量身定做的一般,叫姚越忍不住偷看两眼,又感慨万千。
  萧萧说,你给我找双鞋搭配吧,有没有?
  姚越说好像有,我去找找。他想了想,去拿梯子,爬到卧室上面的阁楼去了。
  萧萧坐到沙发上,一会又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太漂亮了,从来没想过衣服可以这样剪裁,自己就像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一样,熠熠生辉起来。
  姚越半天不见动静,萧萧伸头去看,他找到了一双俏皮的女鞋放在一边,自己正在衣柜里翻,看情形是要换一套衣服,但不知道穿什么好,萧萧忍不住扑哧一笑。
  姚越听见笑声,回头冲萧萧不好意思地笑,说,鞋子在那,你快试试。
  萧萧哦一声,拿过鞋子,坐在床边穿上,站起来走几步,然后说很合脚。谢谢。
  姚越突然忘记了翻衣服,连鞋子也这么合适,他又呆在那里。
  萧萧看姚越又呆住,突然有些心疼起来,她走到姚越面前,帮他挑了一件淡颜色的衬衫,帮他穿上,一颗一颗扣好扣子,再把衬衫扎进裤子里,又掂起脚尖捋了捋姚越的头发,说,这样就很好了,你很帅的,不用刻意打扮。
  姚越目瞪口呆,然后微笑。
  当两个人共同出现在喜喜饭店的“至死不渝”包厢的时候,在座的所有人都几乎叫出声来,他们并不知道这衣服的秘密,所有人的感觉都是,萧萧太像姚越漫画里的人物了,简直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作为主人,戚小双慌忙起来招呼,姚越跟萧萧被众人瞧得有点不自在,萧萧的头恨不得要低到地上,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熟悉,包括姚越。
  姚越说你们看什么啊,没看过姑娘啊,细马你看你那女色狼样,还有七喜仔,你还是个小孩呢,你看你那样子。
  七喜仔嘟着嘴说什么嘛,是姐姐实在太漂亮了。七喜仔是非常可爱的十二岁小男孩,实际上说不准,在坐的人没一个知道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萧萧看七喜仔这么可爱,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众人开始吃饭。酒桌上最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吃饭让人快乐,酒精让入迷醉,酒醉会说实话,而如果你爱一个人,坐在他旁边,会让你安心。在酒桌上,姚越悄悄对萧萧说,萧萧真的是这样呢!吃饭让七喜仔快乐,酒精让细马有些迷醉,酒醉让戚小双开始乱讲话,他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萧萧看姚越一眼,这才发现姚越已经有些微醉。萧萧动了坏心思,要灌醉他,让他变成说实话的那种人。
  酒桌上的定律除了姚越刚才说的那条,其实还有一条,那条就是当饭桌上的人开始喝酒了之后,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不可预料的了。所以第一个醉的,谁也没有想到是七喜仔,大人们在你一杯我一杯的过程中,忽略了他,没想到他一个人抱了一瓶酒,骨碌骨碌喝完了,又骨碌骨碌喝了一瓶,直到他喝醉了唱起《铁臂阿童木》的主题歌,众人才发现过来,哄笑成一片。
  接下来七喜仔一直没完没了,像又小了十岁,别人怎么说都不听,最后戚小双一招手,进来两个大汉,把七喜仔带到隔壁空包厢继续作孽去了。
  七喜仔一走,饭局卜的话题一下打开,变得更加有趣起来,接着戚小双突然说起了漫画,他喝多了,大家一直回避的话题他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说起。
  很不愉快,小双就问细马,你看过那个漫画家的新作了吗?超级好看的,他现在很火的。
  细马也喝得有点多,居然激动起来,说对对对,我一直在网上追看的,最新的一期看过了吗?两个人不顾在一旁脸色变得难看的姚越,说得不亦乐乎。
  姚越一开始还微笑听着,渐渐觉得不是滋味,喝起闷酒来,再后来小双有些急,不知道怎么一个劲敬姚越酒,还顺带上细马,没几个回合三个人都醉了,包厢里三个醉鬼一个公主,萧萧一会去照顾细马,一会去拍拍小双的背,一会去扶站起来就摔倒的姚越,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大叫一声,那个谁,给我出来!怎么关键的时候你都死不见了?
  因为被观众忽略了太久,我几乎把自己都遗忘了,我驾驶着飞行器要出现“英雄救美”,不想没看到玻璃,一头撞到上面,好不容易消灭了玻璃我才非常狼狈地出现在萧萧面前。
  萧萧身上那种淑女的气质顿时不见,她看见我这样,说,你这样了就別来了,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再多照顾一个。
  我说我是一不小心嘛,现在你想怎么样?
  萧萧指了指歪在沙发上的细马以及睡在地上做出开飞机状的戚小双,说: “让他们消失。”
  我掏了半天道具,最后找到一个合适的,于是咔嚓咔嚓,细马以及戚小双都不见了。
  萧萧很满意,继续指挥我,说,接下来让姚越开口说话,说实话,没见过这样的人,喝醉了酒就像个哑巴,上次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我说这可不成啊,任务书上写着不可对对象使用物理作用的啊。
  我还没说完,萧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他一定藏了许多要说的话说不出口,其实萧萧何尝不是呢?
夜里又开始下雨,萧萧把姚越扶回家,像个温柔的妻子一样照顾他.直到他安详地睡去。

#5
  姚越醒过来,凌晨六点。
依稀记得昨天又喝醉,然后萧萧扶他回来,起床发现萧萧把那件“公主药丸”放在床边,人不见了。姚越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给戚小双打个电话,戚小双的电话打不通,昨天晚上萧萧让他们“消失”,我把他们弄到异次元空间去了,现在他跟细马正惊慌失措地找出口呢。
电话挂掉之后,一切又重归安静,天还是黑的,远处有灯火像眼睛一眨一眨,真是好寂寞啊,姚越感叹一声。点上一根烟,把最近的事情再想一遍。从萧萧被抓到她安全归来,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快太庞杂,有许多头绪要理清楚,有许多情绪要舒缓一下,有许多情怀要一再回味:突然转身见到萧萧那种狂喜又苦苦压抑,喝醉酒之后戚小双身上那种绝望。对姚越的绝望,青春年少的梦死去的绝望,当然还有萧萧穿上那件“公主药丸”之后,那种伤感的、欣喜的、无奈的复杂情绪,这画面在人生里都很难再抹去,也许就此成为永远。
  姚越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画漫画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在杂志上看到一个漫画家说,漫画家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用自己的笔留下回忆,留下爱的人,甚至是时间。他就暗暗决心要做漫画家,挥笔不辍,苦苦追求,走完少年,走完青年,走到壮年。
  又想起命运弄人,曾发生的许多事,失败、成功、再失败、再成功,还有爱情、荣耀,还有永失我爱的痛苦,当然,还有诺言。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许把别人再留到你的画里,让我自私一回,能成为永远的,只能是我。
  啊,永远啊,这可真是不能轻易说的词。
  你答应我好吗?
  唉,你赶紧回来,下期稿子没你不行。
身边的人轻轻叹气,摇头离开,从此一去不回。没多久后姚越再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已经再也听不见。

曾经一切不在意
的阳光和笑语

  姚越唱起一首歌,他忽然很想画画,站起来定到写字台前,抽出一张纸,寥寥数笔,公主穿着雪白的裙子,她的皮肤也像雪一样白,站在那表情羞涩,姚越又傻笑起来。
  又是笑又是哭,他的内心该有多么痛苦。
但是不管怎么样,两年之后,姚越又拿起了画笔,整个上午,他都没有离开过写字台。


#6
  萧萧从姚越家出来一个人往家里走,凌晨两三点,四处安静,城市里像被洗劫过一样空荡荡的。
  萧萧思绪很乱,跟她说话也不理,她咬着嘴唇,皱着细眉头,很用力地在想问题,会突然停下来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想,想清楚了再走。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被一声狗叫打断,慌忙打了辆车,她想起在岛上林宝坚嘱咐她,一定要去他家看看林小黑,这小可怜,说不定已经饿死在家中了。
  萧萧跌跌撞撞地上楼,慌忙掏出林宝坚给她的钥匙开门,慌忙冲进去,客厅里没有,厕所里没有,阳台也没有,哪去了,哪去了啊?萧萧突然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哭了起来,萧萧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林小黑,要是她一回来不是直接去找姚越,要是她见了姚越不意乱情迷有片刻想到林小黑,萧萧想这可是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啊,她越想越气,哭得越厉害。
  从她某一天知道生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之后,她变得非常在乎这些东西,哪怕是一条小小毛毛虫的生命。
  萧萧这边一哭,好像产生幻觉,听见有狗狗在小声叫唤,停住不哭仔细听,不是幻觉,是真的有小狗在叫唤,循着声音,萧萧发现了声音来自林宝坚客厅一个巨大的储物柜,萧萧没有马上打开柜子,她有点害怕。
  凌晨两三点,什么鬼怪的事情都会发生,萧萧心跳加快,一会又觉得背后发凉,想壮起胆但是怎么样也不行。
  萧萧是个胆小鬼,萧萧忽然想起小时候,同桌的男生如此经典的话。她想是哦,自从被这个男生说过之后,仿佛下了诅咒一样,真的变得非常胆小。从未对人大声说话,凡事不懂得争取,无论在什么样的关系中都处于被动状态,更别说不敢走夜路不敢一个人睡觉诸如此类的事了,萧萧突然惊觉,自己这样的人生,真的很差劲。
  终于在自责下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着打开柜子门,我们都正等待着萧萧大叫一声。
  确实如此,萧萧大叫一声,林小黑像箭一样冲了出来,把萧萧扑倒在地,然后高兴地舔萧萧的脸。
  萧萧放肆地大笑起来,反正这里就一只小狗,完全不顾什么淑女不淑女,在地上打起滚来。
  后来仔细看看,才知道林小黑饿了两天之后找到了林宝坚藏在柜子里的狗粮,那一次幸亏买得很多,林小黑才不但没有死去,活蹦乱跳地居然还认识萧萧。
  萧萧带着林小黑一路唱着歌往回走,她觉得自己变勇敢了,最起码,再见到姚越,不会想说的话一直盘旋在胸口,一个字吐不出来。
要知道,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7
  自从萧萧离开后,林宝坚病了一场,好了之后情绪极度低落。
  萧萧走的那天他的父亲林福要带他一块回去,被林宝坚拒绝了,林宝坚对于父亲到来所带来的两段故事有许多困惑也受到巨大的震撼与扣.击,他想留在小岛上冷静想想。
  于是他变成一个没有星期五只有五百六十三条狗的现代鲁滨逊,他每天坐在岛上一块可以看见潮汐的岩石上,看潮水涨了又退,看海鸟来了又去,看一只小螃蟹努力地在沙滩上行走。
  他想不透,在蓝福林的监视器里,他就一直坐在那,抿紧嘴唇,海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的衣服,神情落寞,让人心疼。
  那些黑衣人都很着急,绞尽脑汁想各种办法要逗林宝坚开心。
  蓝福林说不用了,让他自己想想吧,这两件事,都是人生很重要的书,他就是想清楚了一件,也是非常好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是爱情与生命,他们相互交织着,让人困惑与痛苦。


  #8
  姚越吃过晚饭打算洗澡的时候接到玉姨的电话,说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啊?姚越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发生许多事情,自己竟然忘记了去上班。他刚想解释,玉姨说你明天记得准时来,然后又说,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萧萧,她家没有电话,你得去她家,她家地址是……
  姚越在电话里犹豫了半秒,最后还是答应了。
  姚越洗好澡。穿件T恤,运动裤就要去萧萧家,走到楼道又返回来,换上衬衫休闲裤,又下楼,又返回来,带上之前就想送的小桌子小椅子,在家里仔细检查有没有什么忘记了没带之后才下楼去,走到公交站等车。

  公车前座有一对情侶,女孩子特别可爱,姚越在后面偷笑,又想起萧萧,心情变得迫切起来。
  下了车沿着面前的路一直走,跟路边的小卖部问到具体方位,长出一口气,站到萧萧的楼下。
  萧萧正在带着林小黑看电视,二流港台电视剧,里面两姐妹正在经受劫难,可是王子还不出现。王子不出现但是有人敲门,冬冬冬三声,然后停住。
  萧萧想这是谁啊,这么晚,起身去开门,然后看见姚越一脸局促地站在门后。
  萧萧说,你酒醒了啊,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姚越说是玉姨叫我来的,她说你家没电话,叫我来通知你明天去上班。
  萧萧哦了一声,然后说好,谢谢你啊。
  姚越说没什么,两个人就僵在那里,姚越的脸愈发局促,转身要走被萧萧一把拉住,萧萧说,进来坐坐吧。
  姚越跟着萧萧走进屋子,突然叹了口气。
  萧萧回头看他: “你叹什么气?”
  姚越说,我叹气我真是笨蛋,我本来是要来送东西的,刚差点扭头就走了。
  萧萧笑笑,说,是啊,你看你那样,像是三十岁的人吗?
  姚越尴尬地笑笑,说了句实话,这些年我跟人接触的太少了。
  萧萧让姚越坐,给他倒了杯水,坐到姚越对面。萧萧说,拿出来吧。
  姚越嗯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说,哦,对,他把一直带着的那个包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打开,掏出里面的盒子,再打开盒子,打开盒子里的布袋子。
  墨绿色玩具小桌子一只,椅子四只,墨绿色床头柜一只,绿色护栏床一张,床上还有自制的蓝格子小褥子小被子小枕头。
  萧萧呀了一声,说,这是什么呀?
  姚越说,这是玩具啊,你们女孩子不是爱玩过家家吗?
  萧萧说哦,一个个摆在手心把玩不已,爱不释手。萧萧说,这是送给我的?
  姚越说,是啊,这本来是打算送给我姑娘的。
  萧萧脸一阵红,却白了姚越一眼,说,那我不能要。
  姚越一看萧萧误会了,忙解释到,我是说我女儿啊,女儿。
  萧萧哦了一声,转头又问,那为什么现在又送给我呢?
  姚越被问得一愣,本来他是想提着这个东西跟萧萧求爱,但现在一时又说不出口,他脑筋一转,说: “那是我想送女儿可能没机会了,但是做也做好了,别浪费,我现在身边也没有别的合适的人可送。”
  萧萧被姚越一说,心想这人到底想说什么呀,真是急死人了,她冲姚越说: “成,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啊。”
  姚越哦了一声,又接不上话了。
  萧萧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电视里的电视剧还在继续,两姐妹都快急死了,王子还没出现。
  良久,萧萧喂了一声,正赶上姚越也开口,两个人撞一下,各自停住,姚越说,你先说吧。
  萧萧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喝醉的那天晚上说过什么吗?
  姚越知道自己喝醉了酒什么也不说,他没有拆穿萧萧,想听听她说什么。
  萧萧话锋又转,说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趁你醉了,我在你家里发现许多秘密,比如你是个漫画家什么的。
  姚越说,曾经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萧萧问,为什么呢?她终于问出来了,萧萧心里这么想,有种梦想终于实现的满足感。
  姚越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撒谎,他说,因为没灵感了啊,不知道还能画什么?
  萧萧说哦,这个我不懂的,才华这个东西也是有……有配额的吗?
  姚越说当然了啊,就好像生命也会有尽头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萧萧有些沮丧,她努力克制,没有失态,问姚越: “那才华这个东西可以像汽车用完油就去加一样吗?”
  姚越说,才华不可以,但是素材可以的。想了想他又补充,其实我也是后来那些素材差不多都用完了,又没有新的素材,所以创作很难进行下去。这点姚越到是没有撒谎,虽然促使他放弃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萧萧很聪明,说,那你就是需要新生活,对吧?
  姚越说,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但其实……
  萧萧说,其实什么?
  姚越说,但其实我的心已经死掉了,假如漫画是我的另一个生命,那么这生命的心已经停止跳动了。
  萧萧听姚越这么一说,很生气,心想:屁来,我都没绝望你绝望个什么?她把声音提高,冲着姚越嚷嚷,可是你已经有了新生活啊,你去咖啡馆打工,你遇见了我,这不都是新生活吗?你要好好想一想。
  姚越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萧萧。在他的内心,他突然很想把自己苦苦压抑的痛苦秘密,一下全都说出来,一直说,从头说起,甚至哭一场。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萧萧看姚越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想是不是刚才说的话重了点,于是又来哄他。她说: “唉,你这个做偶像的人,你不能叫我们失望,你看戚小双那天醉了说的那些话,那是真情流露啊那是。”萧萧这一提到戚小双,我忽然想到我把他跟细马弄到异次元空间去之后,忘记弄回来了,现在都整整一天了。 (戚小双跟细马回来后又成为了全球瞩目的人物,关于他们被外星人绑架二十四小时的新闻迅速占据了全球各大媒体,萧萧再看到之后直呼原来出名这么简单,真应该早点遇见我。)
  姚越从萧萧的话听出问题,他问: “什么叫‘你们的偶像’?我什么时候成你偶像了?”
  萧萧急得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说,你忘了啊,你来咖啡馆上班的第二天,我说过什么了?
  姚越哦了一声,说我有印象,可是那是你随便说说的啊,成真的了还得了,你可别欺骗我这种失意中年人的感情。
  萧萧说,你爱信不信,同样的话本姑娘不说两遍。
  姚越说,我可是对世界充满了怀疑的中年人。
  萧萧说,也是,可真不知道你那些漫画里教人相信真善美的鬼话是怎么编出来的。
  姚越说,这个世界需要童话,不然很多入会活不下去的。
  萧萧说,乱讲,我就能活下去。
  姚越说这是贩卖爱与梦想的职业,是很神圣的。
  萧萧说,思,你不能一直做下去这也是有原因的。
  姚越说恩?
  萧萧说因为你不够诚心呗。她这么一说,击中姚越的痛处。一直以来,姚越觉得,他放弃了画漫画,最对不起的,是他的读者。许多年以来,那么多爱着他的读者。这其中既有戚小双这样从他第一篇发表的漫画就开始追随的铁杆粉丝,也有细马这样没读过几篇但是逢人就推荐的,也让七喜仔这样在姚越封笔之后开始迅速而又疯狂地读,千千万万,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这是很奇妙的东西,这种联系,这种像恋爱一样美好的喜欢和崇拜,这种默默关怀与在乎,无数个瞬间,每当姚越停滞不前,都曾激励他前行,让他更坚定方向,然而有一天突然真的停住,说放弃就放弃。
  无论怎么去想,这都是一种痛苦,一个人与之千万人,姚越欠了太多的债。
  姚越与萧萧的交谈又再度终止,萧萧占了上风。洋洋得意,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拯救”这个“失意的对生活充满了怀疑的”中年人。
  萧萧又问姚越: “喂,问你啊。”
  姚越说,恩,什么?
  萧萧说,我想问你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不知道……
  姚越说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你说。
  萧萧说我看过你有一系列的爱情漫画,叫《50米》,那些故事,都是你的真实经历吗?
  姚越一愣,他本以为萧萧要开口问他的“那个秘密”。没想到问的却是这个,小姑娘的心思果然难猜。他想了想,说: “这个不好说呢,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都是的。”
  萧萧说你又糊弄你的小读者了,什么叫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都是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姚越说你看那漫画大概有二十几个故事吧,我当然不可能恋爱过二十几次。说到这萧萧闷哼一声,嘀咕到谁知道啊,恐怕是二百多次吧。
  姚越说你听我讲完嘛,漫画家不是暴露狂,要是把自己生活都画出来了,你知道生活本来有多无聊,这一切都需要再塑造,所以说一个都没有。而灵感总是来源于生活,新闻啊朋友聊天的内容啊,当然还有自己的经历啊都可以当做素材,所以说可以说都是的。不仅是漫画,艺术作品里都是这样,真实的永远都是细节,而整体则都是拼凑的故事而已。
萧萧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可是我觉得那些故事好真啊,我当时看的时候为了几个故事还哭过好多次。
姚越说,那当然,如果不能。叫读者哭,那还不算是厉害的漫画家。他微笑着,突然发现萧萧看他的表情变了,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萧萧说,对,就是刚才这个样子,这个眼神,这种感觉。
姚越说,什么?
  萧萧说你这种自信站到全世界顶端的样子,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啊,刚才一瞬间又回来了。
  姚越哦了一声,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了,刚提到那些爱情漫画,让他忽然又难受起来。他觉得交谈不应该在继续下去,害怕情绪失控失态,于是他站起来,起身要告辞。
  这一下搞得萧萧很尴尬,她还有十万个为什么,可是科学家有事要回去了。
  萧萧只得赔笑起来送姚越,萧萧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说什么,送姚越到楼下的时候,姚越说,好了,到这吧,别送了。
  萧萧只哦了一声但是身体不动,姚越站在她前面要往前走,侧过身来看她也站住不动。
  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都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口。
  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一般,两个人的内心却像电影片花一样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快速剪切。
  姚越是要来告白的,萧萧最想说的话还没有说。
  两个人都想跟彼此在多呆一会,但是不得不说再见了。
  终于,姚越背过身,说,赶紧回去吧,明天咖啡馆见,然后大步走开。萧萧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尽头,才失魂落魄一样回到家中。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失眠了。
  萧萧把我叫到跟前,她对我说,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说我知道。


第六章
那个关于青春的关于时间的
秘密。

那个关于青春的关于时间的秘密。

  姚越后半夜迷糊着入睡,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他梦见自己的作品第一次参加漫画展,在展位前,他遇见一个极为神似萧萧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姚越怎么安慰都没有用,直到有人大叫战争开始了,炮弹不断落在四周,姚越不得不离开,那个女孩子却还是一动不动,这时候又有一枚炮弹落在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有一块碎物落下,就要打到这个女孩子的头……
  姚越这才一身是汗地醒过来,去看钟,已经是十二点半。
  姚越起床.随便吃了个泡面,带上制服就上班去了。从醒了到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梦,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
  到了咖啡馆,换上衣服,四处看看没有看到萧萧,心里一直在打鼓,萧萧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店里到是同以前没有两样,下午客人很少,林宝坚没来,陆会计还在写东西,小荷还在打毛线,小芬显得有点寂寞,但不久就被一个电视节目吸引。
  姚越做完事就坐在椅子上,瞄几眼电视,只要门厅那边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地站起来张望。姚越想,他或许真的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他凑到小芬面前,广告时间的时候他去搭讪,喂,这什么电视啊,这么入神。
  小芬说,你这么老土的啊,这是超级和尚啊。
  姚越说啊,超级和尚?
  小芬摇头说,就是把全国的和尚都搞一起比赛呗,现在可火了,所有的人都爱看。
  姚越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他实在是不知道和尚有什么好看的,换个话题,他又问小芬,今天林宝坚怎么没来啊?
  小芬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几天没来了,病了吧,或者不干了。
  姚越哦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又问,那……萧萧呢?
  小芬完全没有生疑,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电视里面的和尚身上呢,她哦一声,说,不知道啊,早上还在的,吃过饭不知道去哪了。
  姚越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早上还在,吃过饭出去了。
  果然,过了没多会萧萧就推门进来,她脸色不好,整个人有些疲惫。
  姚越想上前问询,一想很不合适,只见萧萧进到里屋,换好衣服,然后远远站到咖啡馆一角,谁也不搭理。
  姚越隔着远远看,着急了半天后心生一计,写了一纸条趁过那边打扫的时候塞萧萧手里。
  纸条里写,我想约你晚上去看电影,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你就约我去看电影。
  姚越偷偷看萧萧,发现她有小小笑一下,他想,成了,就走到里面去找玉姨那请假。
  敲门进去,玉姨正在看一本很厚的书,看见姚越,微笑着看着他,有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想问我?玉姨已经从蓝福林那得知了这三个年轻人的秘密,可是姚越他们都不知道。
  姚越腼腆地笑,说,想请假,晚上约了朋友,想6点就走,姚越跟萧萧是不同班次,萧萧的班次是6点下班。
  玉姨笑笑,说好啊,晚上我留在这帮忙好了。
  姚越说谢谢,那我就出去忙了,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玉姨张张嘴,欲言又止,有一件事,她本来打算讲给姚越听。
  那个关于青春的关于时间的秘密。
  六点五分,在青屿咖啡馆前面一条街的麦当劳前,姚越跟萧萧见到画,坐上车,去市里一所很著名的电影院。
  车子里萧萧看着姚越笑,姚越也笑,问她: “有什么好笑?”
  萧萧说,你自己看,她摸出那张纸条递给姚越。姚越拿过来一看,纸条下面写了重重的四个字,我不同意!
  姚越哈哈大笑说,那我同意。
  萧萧说,哪有你这样约人家的,这也太跩了吧?
  姚越说,我有信心。
  萧萧说,你对你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
  姚越说,我们,我对我们有信心。
  萧萧心里一紧,他说我们,他说对我们有信心。
  姚越看萧萧神情有变,又想起下午种种,问萧萧: “你今天不舒服吗?下午的时候就一直脸色很难看。”
  萧萧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啦,人家生理期。
  姚越哦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说: “你喜欢看什么样的电影?”
  萧萧说: “爱情片啊,尤其是那种女主角身患绝症,但是又被男主角所深爱着,两个人最后不得不生离死别的那种,我每次一看都哭得不行。”
  姚越说那些都是假的了,怎么可能那么刚好,看多了也腻味。
  萧萧说切,各有所爱,那你爱看什么啊。
  姚越说科幻片啊,不然武打片也可以,喜欢看主角忍辱负重后练成神功再去闯荡江湖的那些情节,我以前也老拿这些来鼓励自己。
  萧萧说啊什么?
  姚越说,就是我以前画漫画还不出名的时候,我就想我就是那些正在练神功的小子,等我出山的时候就天下无敌了,一这样想,我就能再画下去了。
  萧萧说,那你现在怎么不行了?
  姚越说这不是一个概念了,我现在像是那种隐遁江湖的世外高人。
  萧萧说,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失控呢?
  姚越知道萧萧说的就是众人吃饭的那个晚上,他答不上来,梗在那里,还好电影院已经到了,车子停在了路边。
  有两部片子可以看,一部标榜歌舞片的爱情电影,一部标榜爱情片的科幻电影。
  姚越说看哪个?
  萧萧说当然是看歌舞片的爱情电影,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肯定前面好看。
  姚越说哦?怎么说?
  萧萧说,原因很简单,我喜欢这个歌舞片的男主角啊。
  姚越低下头,做无力状: “我真是不懂女生啊,从开始到现在。”
  萧萧说好啦,感慨是没有用的,亏你那爱情漫画还让无数读者为之哭泣。
  姚越又叹气一声,两人买了票,走到厅里的时候居然发现没有第三个人。
  萧萧说该不会我们看了专场吧?
  姚越说,有可能哦,这是个快下档的电影。
  大屏幕上的预告片终于放完,萧萧说,好啦,看电影吧,别出声。
  厅里渐渐黑下去,白雪飞上了屏幕。
  电影很好看,歌舞还算精彩,画面非常美,这是一一个关于爱情幻觉的电影,它在很努力地讲每一个人爱上的已经不是当时的人,而是当时的回忆。
  女主角睡在冰上,下着雪,很好的听的歌萦绕四周,男主角终于找到她,两个人拥抱在风雪中。
  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最后女主角说:我还欠你一箱方便面呢!我们肯定还会见面的!然后破旧的公车在寒冷的冬夜缓缓开走。
  录音带,当10年后男主角带着女主角回到那个地下室,男土角说他一直保护着这个环境,然后录音带响起,1995年,1996年,1997年……不同的情绪不同的强调一样的绝望与煎熬,那所有的纷乱的往事所有压抑的情感所有情绪的高潮轰然在女主角的头顶袭来,击中她,让她晕眩。
  姚越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了来看这个电影,因为电影里每一段,他都像那个女主角一样,被击中,有些恍惚,恍如隔世。
  有许多次,他的手心攥出汗来,敲敲抹在裤子上。
  有许多次,他的眼睛狠狠跳动,跟着心惊胆跳。
  有许多次,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下,捏得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翻滚、他拼命忍住。
  他不敢去看萧萧,只觉得萧萧一动也不动,很入神地看那个电影。
  她在想什么呢?
  萧萧其实是纯粹的感动,但并没有姚越那样的被触动,像昨天今天同时在上映,想起许多往事,她只是纯粹地感动,被剧情的张力以及音乐感染,情歌、飞雪、帅哥美女、欧式建筑、回忆、爱恋、拥抱、外面……都太容易触动一个女孩子。
  她也有偷偷看姚越,他完全沉浸在电影里,动情处眼睛里有光,电影结束前,一句话也不说,到字幕升起,他过了很久才缓缓站直身子。
  这电影里的哪一段,是他曾经的故事呢?
  萧萧不知道答案,她甚至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她一直想寻找的答案,这就都如同姚越在电影里的回忆,他不知道这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另一段回忆。
  回忆有什么好处呢?回忆让过去重现,回忆让你学会怀念,回忆让你分辨你的爱。
  电影结束了,回忆还在继续,回忆像歌里唱的那样,像决堤的河水。
  两个人走出漆黑的大厅,穿过长长的走廊,遇见来看大片的另一群观众,他们不说话,萧萧在电梯里小小地对姚越挤眉弄眼,两个人开始拥有专属自己的密码。
  出租车上,姚越摸索着想去牵萧萧的手,牵到了却被萧萧轻轻挣脱。
  姚越把头转向窗外,红色计程车飞驰,他不敢去看萧萧,只听见她轻声地叹气,说: “我们现在去哪呢?”
  姚越说,不知道呢,你以前看完电影都干吗去呢?
  萧萧说,看完电影啊,跟妈妈回家啊。
  姚越说,跟妈妈回家,不是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萧萧说,十岁以前吧,十岁以后我再没进过电影院。萧萧说,算了不提过去,那你呢?你以前看完电影都去干吗?
  姚越说,喝酒啊。
  萧萧说,那我们去喝酒吧。
  姚越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他给司机报了一个地方,一切都好像许多年前一样那杆熟悉。
  车子在一处非常热闹的夜市前停下,姚越说,到了到了,快下车,他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两个人下车,果然是个好地方,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姚越非常熟悉地告诉萧萧这家不好,这家好,最好的在哪里,甚至还包括这个老板姓什么,他有什么样的趣闻轶事等等。姚越说他以前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他漫画里有许多故事,都是在这里看到的,听来的,慢慢感受到的。
  萧萧一个劲地点头,这就是他最初的世界吗?这里一藏着多少的曾经与回忆呢?
  两个人往里走了一段路,姚越说,到了,这家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路边摊,萧萧点头,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姚越去点菜,萧萧看着他熟络地同店主人打招呼,熟络的与周围的人交流,觉得无比温馨。
  没多久,菜就端了上来,田螺、龙虾、盐水花生……统统都是美味,萧萧大赞好吃,然后问姚越,酒呢?
  姚越说还肉来,小孩子家家不能喝酒。
  萧萧说我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喝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姚越说这感觉就像是喝了孟婆汤。
  萧萧说胡说,那不是喝完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可是喝醉了不是会记得许多以前的事情吗?这可是你漫画里面说过的哦。
  姚越说是啊,可是你在忘记之前,难道不是要统统再回忆一次吗?
  萧萧说,是真的吗?统统再回忆一次,全部?
  姚越看她如此认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点了点头。
  萧萧说那真的要喝醉一次,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喝醉过。
  姚越说还是不要了,喝醉酒总归不是好事。
  萧萧说,就一次,就一次,以后也许都不会有机会了,今天很开心的。她说着召唤老板,说老板,来点啤酒。
  啤酒端上来,萧萧给姚越倒上一杯,自己也满上,说,先干一杯,为了……为了……
  为了回忆,姚越接过话。
  萧萧说喝完,然后她仰着头,端起杯子,第一口真苦,第二口还是苦,但是要喝下去,一定要喝下去。
  喝完第一杯,萧萧又满上,说第二杯为了我们的这么多年。
  姚越说好,他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两个人又喝了一杯。
  第三杯为了漫画。
  第四杯为了青春。
  第五杯为了青屿咖啡馆。
  第六杯为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爱情。
  第七杯为了伤心的林宝坚。
  第八杯、第十一杯、第二十三杯……两个人都醉了,但都很安静,彼此不再说话,以为不说也能感受。

  姚越说,你怎么来了。
  那女人说,没事想你了,找你聊聊.
  姚越说改天吧,我今天有客人。
  那女人看了看醉成一摊泥的萧萧,说,又骗小姑娘呢?就给我;分钟,很快就好。
  姚越在黑暗里没有出声,点点头说那你跟我进来吧。
  开门进去,把萧萧放到卧室的床上,两个人开始简单的交谈,灯一开我才发现我见过这个人,她曾经与姚越在某个连锁咖啡店里聊过天。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话,后来那女人哭了,哭倒在姚越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女孩子说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姚越不说话,他双手攥得很紧,女孩子的眼泪哭湿了他的衬衫,他也跟着哭,他喝多了,他感情也无法释放,眼前的人也明白他有什么样的一个故事。
  梦想。爱情。死亡。
  当这三者同时出现,你能作怎么样的选择?你能怎么做?
  姚越正这样想着,一扭头看见萧萧站在卧室门口,正看着他们。
  姚越说你先进去,我一会跟你解释。
  萧萧回到卧室,然后一头倒到床上,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眨一眨等着时间过去,等着审判来临。
  大约十分钟后,听到客厅里姚越说话,你出来吧,我们聊聊。
  萧萧出来,站在那看着姚越。姚越说你坐下,我想跟你聊聊,说说过去的一切,或者说,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你想听吗?
  萧萧点点头,姚越关了灯,说故事有点长。
  萧萧说思,你终于肯说了。
  姚越说,你现在走到阳台去,还能看见刚才的那个女孩,她一定还没走,站在路灯下面,她叫黎潇,是我两年前的助理,两年前我突然决定停止画漫画,很多人伤心,她可能是最伤心的那个一个。
  萧萧点点头,说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姚越说,那我为什么要放弃画漫画呢?
  萧萧说,我正在等你说。
  姚越长出一口气,把思绪整理一下,他要带着萧萧往回走,走到1997年的夏天,回忆多像一场梦。


第七章
你我的回忆是这样的一场梦,
转眼就过了,好时光它什么都没剩下,
谁也没有留得住。

#1
  1997年的夏天,孙宇宙带着并不多的行李和一个要做大人物的志向抵达了青屿这片土地。他观望四周,嘈杂的站台广播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来去,这份景象,令初到此地又一无所有的他感到亲切和熟悉。虽然孙宇宙的年龄就快站在二字开头之上,但是当他无意间抬起头望见了那片天空,和家乡一样蔚蓝的天空时,他还是忍不住像个孩子般扬起了嘴角。
  他随便在镇上找了个小旅社落脚之后,就独自扛着个保温箱子在海滨浴场做起了卖冷饮的小生意。夏曰里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向众人,但来光顾的客人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变少。他正疑惑着回头就望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孙宇宙走过去凑近了踮脚一看。原来也是卖冰棒的,只不过这个家伙借着套圈这种便宜游戏吸引了大把顾客,变成了他强大的竞争对手。这个少年是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文墨,用孙宇宙的话来描述就是,还是拖着鼻涕的小毛孩年纪呢,怎么可能争得过他。
  而事实就是,第二天,孙宇宙怀着强烈的敌意杀到那时并没有现在那么多入的海边,亮出他的武器——一台老式的无线电,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认定着自己“未来巨星”的地位,一边把频道调至齐秦的北京演唱会。从无线电里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人山人海的欢呼和正牌巨星的歌声此起彼伏,但是孙宇宙的雪糕生意并没有因为“巨星的欢呼”而崛起,被他默认为路人甲的文墨今天的法宝又变成了“买雪糕送鲜花”,土到掉渣却轻易地将他.击败。
  孙宇宙再次被命运抛弃了。他坐在一边哗啦哗啦摇着扇子,听着上了年纪的阿婆碎碎念。她在说她今年七十八明年七十九再再明年再再再十年之后的事,齐秦在远隔千里之外的地方为她伴奏,他深情款款地唱着,我輞大约会是在冬季,大约会是在冬季。他们把这个炎热的夏天搞得宛如一个冷笑话,轻而易举地就冻住了孙宇宙的心。也许啊只是也许,人生的路上,或者这个世界哪条路上,就是这样,兜圈绕路了大半天,你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搞不清状说的路人甲。
  在傍晚时分,他数了数卖剩的雪糕,不得了还剩七根。心“咯噔”往下沉了沉,孙宇宙压低了帽沿把帐一算,扣除本钱和“音乐基金”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吃晚饭。他叹了口气把雪糕往嘴里塞,反正也没冰箱放多出来的这些,自己的肚子理所当然的变成了货物的仓库,孙宇宙眼一闭就当作吃了顿豪华的雪糕晚餐。虽然他嘴巴那么硬,但是在七支雪糕的夹攻下脚却叛变了。他拿着存了许久的“音乐基金”踌躇在夜排挡的边上,孙宇宙想了又想,为了以后的艺术生涯还是先动用一下这笔钱,填饱了肚子再说。
反正在成为天皇巨星之前,大概都会跑出几个路人甲路人乙来阻挡前賂吧。

  #2
  人民币一千六百六十八块。
  对着乐器行橱窗里的电吉它,孙宇宙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伤。他傻傻地站在路边,听着从店里若隐若现传出来的音乐,就怎么都不想离开了。1997年的夏天,孙宇宙一个人来到了青屿,他以为这应该是个新的起点,但是时间还是仿佛被丢在了那堆雪糕和依然买不起的电吉他里。1997年的夏天,在青屿的某家乐器行门前,身上还剩几顿饭钱的孙宇宙对着人民币一千六百六十八块的电吉他说,对不起啊,要晚一点才能来买你了。或许也不是晚那么一点点。
  “妈,你觉得这把吉他怎么样?它很漂亮而且只要一千六百六十八块。”这句轻松的问话让本来已经走了五步之远的孙宇宙猛的回过神,什么,只要一千六百六十八!?他转回来一看,是一对母子,他们就站在刚刚他站的位置用他做梦都没有的口气轻描淡写地讨论着该买哪一样乐器。孙宇宙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贫富的差距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担心那把刚刚才约定过以后一定会来买的电吉他,就这样不留给他任何机会地被买走了,他悄悄躲在电线杆子旁,偷听他们的谈话。
  “怎么,小勇你喜欢它吗?妈妈希望你学一些更正规的乐器。”
  (喂喂,女同志,怎么说话的啊,这不正规吗?)
  “但是看起来很好学啊,而且他终归比较便宜,万一我学不好也没什么大损失。”
  “钱,妈是不在乎的,只是希望你能学到更好的东西……”
  “是的,妈妈。”
  (笨蛋,你应该说,乐器的好坏并不在于它的价值啊。)
  “可是,妈,乐器的好坏并不在于它的价值吧?”
  (说的好!啊呀,不行,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把这台电吉他买走了! )
  孙宇宙在暗爽那个少年仔的回答之后,意识到他说不定眼睁睁地就要看它投入别人的怀抱了,立刻在心底反复念叨“别买啊别买啊千万别买”想不到这一次老天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喊,戴着四框眼镜看上去严肃刻板的富少郭友勇最终听从了他母亲的劝告,没有买电吉他。
  再次出现扰乱他成为天皇巨星之路的,母子丙丁二人组,也将在以后光荣地被记录下来。
  孙宇宙松了口气就踱回了大众旅社,他下榻的地方。门房的小姐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通知他,又要搬房间了,就是……他应了一声没有等到下文又走开了,反正“就是……”之后通常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有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孙宇宙连抱怨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开门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姑娘正在换衣服。一整个楼道都听见的那声尖叫“谁呀……快出去!”。引起了门房的注意, “哎,刚刚弄错了啊,是310不是301”。在这个鬼地方,一把钥匙能打开所有的房门。
  虚惊一场之后,他摸进了自己的房间,行李被随随便便地丢在地亡,孙宇宙想,以后应该都不用搬去別的地方了。比这里更差的怕是再也找不见了。他抚摩着从家乡带来的木吉他,窗外是半堵墙以及闪烁着霓虹灯的一条安静小街。女人们甜腻的嗓音和闪烁的灯光随着风扑面而来, “先生,先生里面请”。他坐在床上望向外面,整个人因为前路漫漫而懒得动作。这个世界又有几个这样的角落,安静和喧嚣同时共存,是非成败也都一线之隔,奇异又平凡。
  孙宇宙估摸不出自己需要留在这里多久,会坐在这破旧的床上与这样的景色一起呆多久。而在大众旅社里,每天都会有一两个人突然搬进他的房间。他们往往只住一天两天,在还不知道热水瓶放在哪里洗澡在一楼第几个灯是坏了的,就又消失了。入来又人往,让孙宇宙清楚地了解,这个城市,这条街,这个旅社这间房子都不属于他,甚至连自己去向哪里,都不是属于他的。
  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在那天他和301的姑娘打了招呼之后,孙宇宙一踩进房里就看见了他的新室友——一撮。他擅自拿着他的木吉他,竟然拿倒了还摆出一脸很精通的样子笑着向他问好。这个自称二十五岁留了小胡子的男人,并没有告诉孙宇宙他的真名,但是很快地两个人就混熟了。一起去吃肥肠粉的时候,孙宇宙立即被他夸张的大笑打倒,一撮告诉他。他是来投靠这边的朋友的,但是因为在半路上弄丢了装着地址的皮包,所以只能先在大众旅社等消息了。
  而孙宇宙也无聊到边吃边把他的梦想告诉了一撮,说出口后才感到后悔的他,被哈哈大笑的一撮拍疼了肩膀。一撮说, “有你的真有你的,等我发财了以后一定包装你做个大明星”。听到一撮这样说的孙宇宙,却有种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梦想的感觉。一路吃到了最后,原本说要买单的一撮却号称皮包丢了钱包自然也不见了,于是孙宇宙只能忍痛掏出了血汗钱付了饭钱。
  在成为天皇巨星之前,是不是总要被某些不认识的人敲去几顿肥肠粉的钱呎呢?

  #3
  还是同人不同命么。孙宇宙在路上正巧碰见乐器行的人运送富少郭友勇买的电子琴,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某名牌电子琴往车上搬,连私家车也有啊,他感叹着难道那对母子是专门从天而降欺负他穷的坏蛋么。另一方面,在车里的郭友勇也看见了孙宇宙,旧的格子衬衫,遮阳帽,破裤子,他正想着这人不就是那天在音乐学院门口的那个外地人吗。车子却已经动起来了。郭友勇的妈妈问他怎么了看到同学了?他答,没什么。毕竟这个人其实也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请教了一撮一整夜,重新又杀到海滨浴场的孙宇宙直接找到了文墨。他瞪着双眼气势汹汹地朝着文墨吼: “小于,做人不要太嚣张。”
  “什么啊?”
  “你少来了,你抢了我的生意啊!道上的规矩知不知道……”孙宇宙喋喋不休地背诵着今早还有昨晚临时学来的黑道用语,想要压倒这个手握游戏机的少年。却被文墨抢了白, “不如我们比猜拳”。
  “猜拳?好啊!”
  “一局订胜负……”
  觉得总算得救的孙宇宙和文墨都喘了口气,孙宇宙卯足了力气默念着,来吧,为了我的音乐,梦想,李纹……为了……却还是败在了文墨的手下。未来的天皇巨星竟然惨败给了路人甲,音乐,梦想,还有漂亮姑娘李纹在他的心里喀嚓碎了一地,与文墨竞争失败的他,在回家路上沮丧地感到自己创造的一切都开始破灭。孙宇宙也不过是个敌不了路人甲的傻瓜而已。当他推开310大门准备向一撮投诉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房间空荡荡的,桌上留着他的字条。说是他已经找到了朋友的地址,并祝孙宇宙早日成为歌坛巨星。后会有期。
  他盯着后会有期四个字看了很久,眼泪还是控制不了的掉了。这个骗了孙宇宙一顿肥肠粉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一撮,这个拿倒了吉他的大骗子的突然离开,不知为何让孙宇宙感到那么伤心,伤心到忍不住一个人哭起来。青屿的夏天漫长到让人吃惊的地步,深夜了还定在街上的他想,这个世界上有着成千上万永远都不会属于我的东西,不属于我的城市不属于我的房间不属于我的陌路朋友,那么明天呢,真的会有属于我的明天吗?
  会有吗?
  “啊……”
  长达十秒的叫声,让孙宇宙愣在了原地,本来也想大叫几声发泄的他,望向声音的来源。是乐器行门口的富少,那时还与孙宇宙素不相识的祁友勇。喘着气看见了孙宇宙的他,猛地跑了起来,十秒之前情绪还在低谷爬不上来的孙宇宙戏剧性地转换成了救世主的姿态,他追着郭友勇还大嚷: “有什么烦恼就告诉我……”
  郭友勇回头忍住泪说, “对不起,请别追了”。真是个大少爷,到了这地步还不忘了要说对不起。
  可能是因为来到青屿之后的生活太过单一,这件事引起了孙宇宙的兴趣,他决定跟踪到底。最后,两人在山顶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郭友勇拿着手帕擦起眼泪鼻涕,骑在护栏上的孙宇宙有点好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着不愧是大少爷啊,一口一个对不起还带着手帕,不过他那么富有原来也会有烦恼。孙宇宙晃了晃手,说, “不管是什么烦恼,也不会是明人没饭吃吧”?止住泪的郭友勇抬头看着这个仍旧破衣旧裤的外地青年。
  “我啊,就惨多了,明天的饭也没着落。买下你说‘很便宜’的那把琴就是我今年的最终目标,可是我努力工作了一个月,连十分之一的钱都没能存下来呢。”孙宇宙说,天上的星星因为城市灯光的缘故看不太清,其实这里和他的家乡有数也数不清的不同。
  “想当初,我是吵着闹着要出来闯一闯,完成自己的梦想,多少家乡的姑娘来送我。现在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他停了停拍掉一只来骚扰他的蚊子, “大城市真是难混啊,你看蚊子都欺负穷人”。
坐在一边平安无事的富人郭友勇闻言拿出一瓶蚊不叮递了过去。孙宇宙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蚊不叮啊防止蚊虫叮咬的。孙宇宙接过一看价钱,88.98RMB,天,实足十五碗肥肠粉。他往身上擦着一碗肥肠粉份的蚊不叮药水对他说“大少爷,你离家出走怎么会想到要带这个”? “我不是什么大少爷,我的名字是郭友勇。” “吖?锅游泳?”像是早习惯了会被人误会,郭同学叹了口气,红着脸耐心地向他解释到底是哪三个字。
“那你叫什么?”孙宇宙闷了半天,实在不想回答他。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好记又好听的名字,比如,刘德华,张学友,黎明,姚非拉等等等等。却和孙宇宙一点都挨不上边。没憋住笑的郭友勇着实让孙宇宙怒了。“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啊……不知为什么就……哈!”
“笑什么,少年人,你听好了啊!”孙宇宙抓住郭友勇的领子还激动着,却让他想起来,他陪着大少爷跑来的原因是,这个家伙离家出走。就类似于电视上的表演,孙宇宙唱了起来。

人生在世100%
不如意者90%
遇到麻烦100%
打退堂鼓者80%
70%说到运气不佳
60%只怪爹妈
能走几步者只50%
40%受不了辛苦
30%热情渐渐无
梦想褪色仅剩20%
10%9%说那时天真
8%7%说世事冰冷
但我既生于宇宙之中
哪怕只有一瞬间
也要用尽全力发出自己的光和热
终于只有l%

“怎样啊,明白了吗?”唱罢,孙宇宙问看呆了的郭友勇,他点了点头说, “我挺羡慕你的”。这让还撑着腰的孙宇宙非常不好意思,郭友勇想通后就起身回家。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谢谢孙宇宙。孙宇宙咧着嘴朝他笑, “我想起来了啊,你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期末考没考好”?
“恩。数学考砸了”郭友勇挠了挠头,又推了下眼镜。
“没什么大不了,我以前还五门都鸭蛋,号称咸蛋超人孙宇宙哦。”
“我知道了,谢谢你。”郭友勇又道谢,他始终不脱少爷气息。
“就是嘛,你一副聪明样,绝对比我强,你究竟考了几分啊?”
“91.5。 ”
“……”孙宇宙这才超级悔恨自己的嘴太快,根本就不该贸然泄露了“咸蛋超人”这件糗事。
街道上的生活秀还在上演,没有人因为两个少年的相遇而暂停脚步。这个城市隐藏了多少个秘密,秘密的故事是什么?你们的快乐是什么,悲伤是为了什么?人生路上的甜酸苦辣,又是什么呢?
十五岁的郭友勇和将近二十岁的孙宇宙,都还不明白这一切。
郭友勇打开家门,仍旧和他跑出去时一样悄无声息。他虽说是离家出走,但其实家里并没有人在。拿起搁在桌上的留条,扫了一眼。母亲又去出差了,她替他安排了接下来几天的生活,就如往常一样。他去自己房间拆了父亲从美国寄来的包裹,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将它放在桌上。旁边的电子琴也躺着不动,金属感泛起冷冷的光泽。郭友勇
躺在床上又恢复成了大少爷的身份,他坐拥那么多个高级的孙宇宙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玩意。
却还是羡慕他。羡慕唱着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要倾尽全力的那个孙宇宙。
第二天起晚的孙宇宙在洗漱池边和301的姑娘聊着天。
“大兄弟,起的够晚的啊。”
“哼,我也算是个靓仔啊,有应酬是难免的。”口里的泡沫都还没漱干净,孙宇宙过盛的自信已经跑了回来。他大叫着“了不起”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信心满满地重归海滨浴场与文墨一决胜负。不幸的是,是人就会有弱点,孙宇宙即使叫宇宙也还是个人类,文墨不花多少力气拿着李纹的泳装写真就轰杀了他。
人生在世100%……不如意者90%遇到麻烦100%,打退堂鼓者80%。他已经尽了力,还是没能扛住。为什么啊为什么,因为对手太强大了吧,而他的弱点又太明显。孙宇宙毫无竞争力地失去了在海滨浴场卖冷饮的工作,他沮丧着转身离开和阳光、泳装美女、沙滩说了再见。
这时,距离香港回归还有十天。夏天啊,夏天才起了个头而已。


#4
  文墨和郭友勇其实是互相认识的。他们是初中同学,后来又会变成同一所高中的同学。而就是香港回归之前的某一天,文墨在街边遇见了郭友勇,他稍有惊讶地问, “你怎么不用在家里练琴么”? “我已经两天没练了,都在闲逛。”郭太少的回答差点让文墨呛到。他仔细端详起这个认识了挺久的朋友,沉默了许久然后搭着他的肩膀说, “你难道……遭遇不幸?双亲突然阵亡?xxoo?等等等等”?郭友勇笑着解释说不是的啊,只是碰巧在这遇到个“高人”。
  “高人?”
  “恩……”说着郭友勇就向好友演示起孙宇宙那套韵律操一样的歌,“人生在世100%……”
  文墨撑着头耐了性子看他搞怪,又说, “我没有碰见这样的高人,到是一直有个‘低人’来烦我”。
  “低人?”看郭友勇难得对功课和练琴之外的东西提起兴趣的文墨,开心地把和孙宇宙大斗数回合的来龙去脉向他汇报了。
  郭友勇听完认同的说, “这人确实不怎么样啊”!
  “还用说,那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害我都提不起精神做生意了。”
  两人热烈围绕着“高人”和“低人”之间谈论,却完全没有料到高人也好低人也罢,都只是那个失业男青年孙宇宙而已。
  1997年7月l曰,青屿在海滨浴场为了庆祝香港的回归办了个烟花大会。二十岁的孙宇宙也因为拖欠房租而被赶出了差到不能住人的大众旅社。他挤在人群里朝满天的烟花挥舞小旗,孙宇宙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喜还是悲,实际上除了不停地喝酒,他什么都不能去想。在人们都走光回家之后,他一个人举着酒瓶喝醉了。郭友勇和文墨在海滨发现他时,孙宇宙说,你们都不需要我,那我一个人喝。
  他的酒疯持续发作,一会唱着如果你不明白那我也不明白也许有一天,一会又跳进海里说自己从来不喝酒一辈子也不会醉,还声称要游到香港。他的举动看得两个少年发愣,他们已经揣摩不出孙宇宙到底是高人还是低人。在他大吵大闹游了一米就沉下去后,文墨是彻底佩服这个人了。
  后来,孙宇宙被文墨搭救到他和叔叔一起住的家里,他发烧又连着睡了两天。亏得文墨和他叔叔照料生病的他,文墨的叔叔虽然一脸凶相却很可怜孙宇宙,说他一个人在外日子也挺难过,就一直把他留在了家里。如此,又过了两天。郭友勇不时也会带着药来探望一下,文墨才说, “不如把药钱也算在他的账上,当然还有房租”,脑袋就被他叔叔狠狠敲了一下。 “就你爱幸灾乐祸!快去洗碗!”
  文墨吐了下舌头,没有反抗就快步去了。
  傍夜,叔叔摇着蒲扇对文墨说, “我看到他就想起你小时候”。
  文墨说不会吧,我怎么可能和这个傻瓜像。叔叔叹了口气说: “都是一样的犟脾气嘛!”然后他又展开了那段回忆了无数遍的小故事。
  “你刚被送到这时,吵着不肯留下,说叔叔是卖小孩的人贩子。”
  “那当然啦,看见你会这样想很正常。”说了个开头就被文墨打断的叔叔毫不留情地用扇子朝文墨劈过去,他才学乖了安静不出声。
  他咳了下又继续: “然后,我就很慈爱地跟你说,来,叔叔给你买糖吃。”当然这又完全起了反效应,那时还是小孩子的文墨好像天生直觉到他的妈妈走了之后就不会再来接他了。便拽住他妈妈的衣角不愿放手,即使到了最后,他还是被留下来和叔叔一起过日子了。小时候文墨也故意气过叔叔,还用石头砸他,叔叔说他一生气就请他吃了一顿“竹笋烤肉”。
这样的回忆称不上什么愉快,但到让文墨暗自想,他是不是和孙宇宙很像?在某些不肯认输的方面。再后来,孙宇宙的烧逐渐退了,文墨还是三天两头替他测体温喂药时用房租啊测体温一次两块钱药费啊之类的恐吓他。直到某天,郭友勇来找他玩。他们两人坐在离家不远的海边,聊起还躺着的孙宇宙。

#5
那时候,其实是有些喜欢像这样在清晨独自上路的。路一直在脚下延伸到看不到的地方,世界很善变,所以你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因为人们很难知道标准答案。
又回到火车站的孙宇宙这才发现,因为香港回归火车票的价钱快和黄金差不多了,一票不但难求还求不起。他在人群中晃来晃去,不断有黄牛上来问他需不需要票,只要一听价钱他就马上退缩了。孙宇宙在走与不走间徘徊,他想要不自己就留下来做黃牛算了,但是生意也不是人人能做,这里的竞争不亚于海滨浴场。人一生病就特别容易想家,不是每逢佳节倍
思亲的那一种,而是小孩子在外累了倦了想要回家好好温暖地睡上一觉的感觉。
虽然一定会无聊,但是至少不愁吃穿,也可以整天抱着吉他去向任何地方。这样惬意的生活才更适合他,想到这,他念起文墨的话,梦想这种东西啊根本是因为很难实现才称之为梦想的,没有理由一定要成真,他的梦想是不是就该点到为止了呢?
到此为止了吧。
“大兄弟,大兄弟。”这声音那么熟悉,他回头一看原来是,301的姑娘,但是她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把之前还烫成大卷的头发扎到了脑后。孙宇宙感叹起来,女生真是可怕,几天不见面,一眨眼就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了。
301的姑娘很豪爽,她请孙宇宙一起去家小饭馆吃饭。在饭桌上,孙宇宙埋头吃着碗里的还在那客套: “真是,一见面就让你请客。”
“呵呵,现在不请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恩?你要走了啊?”
“回老家嫁人咯。”
闻言就被鱼刺哏住的孙宇宙露出一脸的难过,301的姑娘还以为他另又隐情或是有什么话要劝她。正要上前却听到缓过来的他说, “我果然还是不可以吃鱼啊!”
  姑娘一愣才擦着汗明白过来: “大兄弟你别吓人啊……”
  “哈哈,不过你以前那样子是不能嫁人的。”
  “要你管!”
  他们随便说着姑娘的婚事,她拿出她要嫁的那个人的照片给孙宇宙看,并告诉他,是家里人替她安排的.她心情一好就答应了下来。
  孙宇宙看着照片说: “你会不会太轻率了?就凭一张照片……”
  301的姑娘摆摆手说, “啊呀,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公只要老实就行了。凑合吧。而且我还听说他家境也不错,我把存好的钱拿出来和他一起开餐馆,我还是老板娘呢,他什么都还得听我的……怎么样啊”?
  孙宇宙还在震惊照片中的人根本和这个姑娘不是一个型的,可又听她这么一说,想想也是,就说,恩,挺不错的。
  吃完饭后,30l的姑娘提议说去哪里玩玩。孙宇宙说好啊,这两年以来我一直想到处玩玩可是都没有空。他们两人逛了许多地方,最后来到一个灯塔前。301的姑娘快步跑在他的前面,她回头问,你不会觉得我很烦吧?孙宇宙说,不会啊。一点都不会。他想,到这里这么久,他真的从来都没玩过,一次也没有。
  301的姑娘大约也是第一次上到灯塔,她趴在瞭望台做出飞翔的动作。孙宇宙笑着制止她.
  他们望向远处,有许多小岛在海水里沉沉浮浮。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又经过了漫长的努力,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我们到底是离幸福近了还是远了。有多少东西是我们已经错过的,又有多少东西我们正在错过。离幸福啊,是近了,还是远了呢?
  301的姑娘大踏步向前,孙宇宙一路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你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小心一点啊”。
  “什么小心一点……我就要失去自由了,胡闹一下不行啊?”
  “行啊行,欢迎胡闹小姐。”
  她走累了嚷累了就坐在台阶上,孙宇宙抱着吉他也坐在一边。
  她说,喂,不如我们躲起来吓一吓后面上来的人。
  孙宇宙要吓你去吓,我才不陪你疯呢。

  可是后来一整个下午,一个人都没有来。
  他们在灯塔上聊了许久,301的姑娘最后抽着烟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她还是用一句,算了,作了了结。她掐灭了烟头,伸个懒腰打算启程了,定了一半又回转过来对着孙宇宙说,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你以后结婚的话寄张照片给我。
  孙宇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过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也得有人看上我。
  301的姑娘挥了挥手说放心吧一定会有的,就彻底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她挥完手又转过头来看他。
  孙宇宙一直站着不动,萍水相逢不过就是如此,相遇了吃顿饭一起玩个半天,然后又散了,各奔东西从此不相往来。但是他似乎能体会到301姑娘的无奈,她笑着说“啊呀挺合适的”的时候眼角冒出的泪光,她抽了半根烟哑了嗓子说,如果能重头来过那该多好。孙宇宙深刻地能够体会到这样的感受。在五光十色的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梦,她以前的梦是如何的呢?当歌星,嫁个超级有钱人,还是……即使现在追究起来也无用了吧,而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掂量出那个旧梦的分量。
  旧梦啊旧梦,是不需记呢,还是不需忘。
  三天后,孙宇宙从洗胶卷的小店里拿到了和301姑娘一起拍的照片,海边午后,他弹着木吉他,而她仔细吟听着已经不存在的歌声。我们的旧梦啊,难道只是别人不需记的那一部分吗。
  文墨盯着孙宇宙走后一片狼迹的房间,踢了一脚散在地上的药品包装袋,随口念叨,真是个大少爷啊,都不知道把东西理好再走人呢。而不出他所料,十五分钟之后就跑来向他大呼小叫的郭友勇在他的耳边说, “不好了不好了,孙宇宙他走啦”! “是啊,他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走,他只是作了个选择。”文墨移开遮住脸的帽子,他镇定的应对着郭友勇。“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就这么简单?”
  “当然啊。”
的确,人总得有个选择,三天后,孙宇宙决定继续留在青屿,而且还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6
  本来想去乐器行看一眼人民币一千六百六十八块的电吉他,但是走到那边却发现施工队横在马路的中央,而橱窗也被封闭了。他躲在树荫下看着工人操作挖土机,想想他们也真是辛苦,在这伏暑天气还要持续的工作。一想到工作,孙宇宙就又叹起气来。既然已经决定要留下来,可是没有工作当然是不行的。梦想还未实现就先饿死了,那简直是……
  就在他还在苦恼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难听的口哨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又没有人: “怎么这人逃的那么快?”
  “喂,你看清楚环境再说话了.少年仔。好久不见咯。”原来是一撮。那个骗了他肥肠粉又一走了之的家伙,因为长得矮一般都不能出现在正常人的视线范围内。
  孙宇宙就把自己的遭遇又告诉了他,一撮当街大笑了起来,他说你就不能随便编个慌骗一骗啊,这样就被赶出来了,孙宇宙想这个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夸张得不像话。自己也正想打个人出出气,就卯起力气把一撮小小地教训了。
  闹完,一撮整了整他的装束说,好吧,我们来说正经事。他问孙宇宙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孙宇宙说是还没有。于是一撮假裝阔气地扔了张名片给他,他低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月宫歌舞厅,总经理助理,刘一撮。孙宇宙顿时就感到老天待他也不薄, “那照这样,我就可以去月宫歌舞厅打工咯?又可以欣赏音乐又能赚钱?简直……”
  一撮耸了耸肩说, “哼,你别老是简直……简直……了啊。”
  “能不能来,这样的问题只有我才可以回答哦。”正面走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模特似的高挑身材在人堆里也很是引人注目。她双臂抱胸地打量着孙宇宙,他刚想和她打声招呼,低他们一头的一撮马上马屁地叫起来“总经理大人……”
  “有我在.要你发什么话,叫你出来叫个车大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老娘不宰了你……”可怜的他今天第二次被人教训。
  结果就是孙宇宙看着他们装完一车的音响器材,再看着他俩坐上车,从头至尾没说上一句话。坐在车上的一撮有点局促不安,他想总不能对不起这个请他吃过肥肠粉的小兄弟,他刚刚又在人面前夸下了海口。不过还没轮到他开口求情,到是坐在前面的总经理发话了: “那小子什么也不说.一直看着这边啊。”
  “大姐……”
  “恩,我明白。性格蛮可爱嘛,虽然有点傻。”
  就这样,孙宇宙又开始了在歌舞厅的打工生涯。虽然来了之后才察觉,月宫歌舞厅就是间大型的卡啦OK而已。这让孙宇宙多少有点失望。但是谁又能十全十美呢,看管几台碟机,并接一下客人的要求饮料食物的外送电话,也让他有点忙不过来了。偶尔他还要顶一撮的位置替他去跑包厢。虽然也埋怨自己是打两份工挣一份钱,但他还是安慰自己这已经算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了吧。
  不过令他超级讨厌的是,每间包厢里总有人点唱张信哲的歌还拼命模仿着他的腔调,尖利凄惨就是他们的最高目标。女生们每次都会夸赞唱《爱如潮水》的男人,说什么你是阿哲第二啊,你好棒啊之类的话,让走进包厢送东西的他都有反胃的冲动。不巧的是,那天他正反胃完毕要逃回去看碟机的时候,被大姐抓了个正着。
  “哟,孙宇宙干活很卖力嘛,不过你不应该是在碟机房吗?”
  “……”
  “说!到底怎么回事?”虽然孙宇宙不是故意想要出卖一撮,但是面对着表情降到冰点的大姐他还是没有办法撒谎。
  “一撮!”
  每次大姐都以教训一撮为人生乐趣,他们之间的这一套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次,孙宇宙看习惯了就会想大姐这样凶狠到是很好,但是不是有点变态呢?正想着,一撮一边挨打一边还叫唤: “打的好,大姐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这是第几个下次啦?”
  孙宇宙想,这到是可以肯定一撮一定是个变态。
  每天总有无数个电话打到他的碟机房要孙宇宙插播《爱如潮水》,久而久之他练就了闭着眼一摸就能将《爱如潮水》这张碟抓到手的神功,准确率是百分之一百。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有点规律又保证了温饱。除了在搓澡时,他们总会听到有人在唱“我的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然后又引起了浴室里众人的大合唱。这首歌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环绕在孙宇宙的周围,让听了一天的他感到恶心。
  说来大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首先就是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张总叫她陈小姐,隔个几天又来个富商说为了孙小姐死都可以。虽然生意场上应酬的这些人往往都是这样,只记得银行里的存款有多少个零,却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大姐是个很难捉摸的人,她时而穿着高贵坐在角落里品尝红酒,时而又向孙宇宙炫耀她买到的漫画小人书。有一段时间为了玩电脑游戏她又叼着香烟学日语,学到心情差就把一撮找出来打一顿出气。
  一撮虽然身高不如人,但是孙宇宙想,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打来打去像什么样子,他一定心里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泪水吧。但这世界上难以预料的事实在太多了,比如被打完的一撮回头就给孙宇宙说,像大姐这样的身材真是难得一见啊,又比如,白天的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它并不属于任何路过的人,而在夜晚降临,当整条街上都只剩他们时,孙宇宙突然感到了它的温柔,就好像有种错觉悄悄诞生,这个世界也是属于他们的吧。
  一撮常常和孙宇宙两人呆在天桥上喝啤酒,因为矮人一截,他就滑稽地荡在栏杆上大叫整条街都是我一撮的。然后问孙宇宙他表情那么严肃在想什么,他说,我在想我的过去和未来。一撮笑起来的样子比他不说话时要和谐许多,有可能他是天生逗人开心的料吧。孙宇宙喝着啤酒说怎么那么苦,一撮就嘲笑他是男人就要懂饮酒,酒里不仅有苦味也有甜味。孙宇宙哈哈笑着回敬这个家伙,你整天被女人打,还来教我怎么做男人?一撮说,小子,被美女打可就是另一个境界了。
就是在那些喝啤酒的日子里,从一撮那里学会了吹口哨。


#7
  “文墨,文墨。”
  正在海滨卖冷饮的文墨顺着声音望过去,郭友勇正在沙滩上给人堆沙子做日光浴。他两三步也跑过去捏着沙子帮忙,郭友勇顺便告诉他刚刚从叔叔那边听来的消息: “你叔叔啊,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而且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难道还在想着孙宇宙的事啊……叔叔是很喜欢他呢。”郭友勇点着头又往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加了几把沙, “啊,我知道了,你是怕叔叔收他做养子影响到你的地位,所以故意赶他走了”。
  文墨猛地抬起拳头说: “拜托……第一,叔叔很穷,第二,我也不是叔叔亲生的。”
  在这一方面郭友勇到比文墨更见世面,他将他的第一第二一一驳回:“第一,叔叔有房地产,所以并不穷,第二,法律规定的继承人并不一定是直系亲属,叔侄,姑表,甚至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子都可以。”
  文墨拍了拍手上的沙子问: “真的太宽松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吗?”
  “是啊。”
  “那么为了这个坏消息你要请我吃拉面……”
  “……好吧。”郭友勇站起身就带头往拉面摊子跑,文墨也扛着冷饮箱跟在了后面。
  只可怜了那个躺在沙地里的人,他身上的沙子还堆到一半。他们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文墨喝着面汤说: “叔叔也许是生我的气呢!”
  “当然啦!是你不好赶他走的吗。”
  “连你也这么说,真是让我伤心了。”趴在桌上已经吃完的郭友勇被文墨难得的一本正经堵了一下,他没有开口,等着这个家伙说下去。
  “你啊,虽然够聪明但是毫无待人接物的能力,叔叔虽然是大人但又不够聪明能洞察人心……以为好言好语就能劝人留下,这种方法对付猫还差不多,给吃给住就行了,但是狗就不一定了……。”
  “你是说孙宇宙是条狗?”
  “不是啦,你误会了。”
  文墨起身沿着海岸线走, “人是不同的,人的自尊是依赖自信心的,如果找不到相信自己的理由,又寄人篱下,这感觉可不好受哦”。他望着起伏不定的海面,把手里拣到的石头丢了出去。
  在月宮歌舞厅,从厕所回来的孙宇宙在店堂里看见了文墨的叔叔,他和留在孙宇宙印象中的那个人有了很大的不同,穿戴的异常整齐表情也很认真就像是在相亲,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打扮高贵的中年妇女。
  “好几年不见了啊。”
  “是啊,这几年来麻烦你照顾小文……。”
  文墨的叔叔谦虚地笑起来,他说不好意思这边热闹了点。中年妇女一直保持着她的风度,她说这到没什么在美国前前后后都没什么人,太冷清了。想吵架都没有对象.点的菜一道道上来,两人没完没了的客套着,谈一些美国的事。孙宇宙坐在吧台边看过去觉得气氛似乎还算不错,就对应该在旁边的一撮说,看不出这老家伙还蛮有一套的嘛。
  话题绕了无关的几个圈之后,中年妇女还是转到了中心问题卜来。“小文,还好吧?”叔叔没想到她切入主题如此迅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脑子转过来后,他忙不迭的连说了两声“好!好”!他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就只好假裝站起来给她添酒,边动作边说, “他前几年才九十斤,今年已经一日十一斤了,长得很快。他能吃能睡……”叔叔冒着汗有点被噎住的感觉说不下去。
  “您不说我也知道,当年是我狠心丢下他不管,现在回头又来打听……”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没事啊这……”
  她又拿了杯子喝了口红酒,他们之间的沉默逐渐又陷入了尴尬。处在圈外的孙宇宙还没有放弃观察文墨的叔叔,看着他们气氛从一开始到现在这样,变得怪怪的,他对一撮说, “你看这老家伙搞不定人家了吧。你说呢,一撮?喂,我说了半天你怎么都不……”
  孙宇宙低头朝吧台下一看就笑了,原来是他弄错了,一撮正铁青着脸站在他的反方向。
  “好嘛,对不起,你太矮了我都没注意到……” “孙!宇!宙!”
  文墨带着郭友勇去了海边一块类似于码头的空地,他说,这是他叔叔买来准备以后开店用的。郭友勇扫了一圈四周,这里向着大海,旁边还有几块露出海面,可以勉强站两三个人的浮地。文墨说照叔叔的意思以后打算在这里开个餐馆,地方虽小,但是地基到是很牢靠,盖个两层应该没有问题。文墨说着就找了个东西随便坐在了上面,郭友勇又玩起了水漂。
  “喂。开餐馆的话那我以后就得端盆子了……”
  “你叔叔开餐馆你也不一定要去端盆子,可以请工人。”他扔出去的小石子在水上弹起一下,两下,三下。
  “郭太少,我家不比你家啊……”
  “不管是谁家,叔叔照顾侄子总是应该的。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文墨的脸咻地一下窜红,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打水漂的话,你自己也下去不就好了……”
  他为了掩饰刻意去推站在岸边摆好姿势正要扔石子的郭友勇,后者哇哇大叫着向后一仰,还好是摔在了陆地上。
  文墨告诉郭友勇,他更喜欢户外的工作,就像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冷饮活,所以小时候也很羡慕骑着车到处给人送信的邮递员。觉得他们能为人们送信实在太神气了。他想了一下又问郭友勇以后想做什么工作。一提到工作就严肃起来的郭大少说,他从来没计算过具体要做什么,不过他一定要成为像他的爸爸妈妈这样的人。
  原来郭少的妈妈的经历也不一般,她自小就不受重视,是个自学成才的高材生,后来又出国深造留学拿了双学位,学成归来还做了高级主管。文墨在一旁听着不禁暗自为郭友勇感叹,要追上他妈妈的脚步压力也太大了一点吧。文墨指着那几块浮在海里的石头说,你看那盏路灯,我就是看中了它才硬要叔叔买下来的。为了向叔叔解释它的好处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啊。
  “海路灯啊,果然很帅气。”看着文墨从空地上跳到浮石上一块块踩过去走到海路灯旁边,郭友勇突发奇想,他说, “不如在这里开个酒吧,我妈说只要有特点开什么都能成”。
  “酒吧?你叫我叔叔折腾这种高雅的东西?”文墨不置可否的反问。
  “不过你妈妈说开店要有特点啊,那这里到底有什么特点呢?”两个少年人仰起头,天空也没有让云朵给他们留下答案。
  “不用了,不用了……”回房拿张碟的孙宇宙听见楼下传来叔叔熟悉的声音,他望下去就看到刚刚坐在店里吃饭的中年妇女正拉着叔叔要载他一程。而叔叔别扭着不肯上车,中年妇女一个劲地说,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才多远的路,你帮我家小文那么多,而且也顺道……”孙宇宙探出头张望了一阵,见是辆美国车,又说小文……那么该不会她是文墨的母亲吧?到底他也不是个傻子马上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小文就是文墨,这个女的应该是他的妈妈,那么文墨的叔叔就是她丈夫的弟弟。怪不得呢,我想她一个大美女怎么会看上矮个子丑男。不过说到矮个子丑男……”他又顺手确认了一下就在旁边的一撮。
  一撮的怒火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你敢瞧不起矮个子丑男?!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丑男,特别是矮个子丑男也是有自尊的,我们一样需要爱!”
  被一撮那么激动的样子吓到后退一步的孙宇宙咬牙憋笑说不出话,“一撮……爱?”
  “对!爱!夏天里的美女们我们当然也喜欢,而且根据互补理论,矮个子丑男的身后出现一位高个美女的概率可是很高的!”孙宇宙的确是不知道他从那里看到的这种互补理论,但是他却看见了正向他们走来的大姐。
  “一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像大姐一样的美女悄然出现在你的身后……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大胆追求,然后在月黑风高夜意乱情迷时把她……搞定。”
  孙宇宙坏心眼地适时把一撮的头转了过去,大姐确实出现在了一撮的身后,于是他刚刚还滔滔不绝的泡妞手法瞬间消失在大姐的招牌动作之前。正要欣赏大姐教训一撮时,孙宇宙又看见个西裝笔挺的男人走过来,他直接叫大姐“阿代”,而大姐在他面前也好像变了个人。温柔地忽视了说错话的一撮和还站在边上的孙宇宙。
  明显是小白脸那,孙宇宙怎么说都在外混了几年份了,这点社会经验也还是有的。他们目送着大姐坐上对方的车一路开向海边,一撮却闷在他的帽子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在文墨妈妈的车上,叔叔焦急地寻找着海岸上文墨的身影, “这臭小于平时都在这边卖冰棒的,怎么今天就找不着人了呢”。
  “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麻烦你了。我就想远远地见他一面。”
  “没事,你坐在车里别出来,我去叫他啊。”文叔起身又去找了一圈,但还是没有收获。文墨的妈妈却走下了车,她望着青屿的海边说,“我在美国的时候就想,小文正生活在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现在一看,不是比想象中更美嘛”!
  文叔也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没有说话。
  “文叔,让我见见小文吧,帮我约个时间,就在今天喝茶的地方行吗?”她停了F来,手紧紧地握住护栏。 “我也知道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虽然文叔你不是他的亲叔叔,但是比起我你更照顾小文,他呆在你身边也很好……只是……这十年以来。”
  “这十年以来……”
一晃眼已经十年了。大人们觉得不过是填几条皱纹几根白发的时间,孩子却都长成了大人。


  #8
  “喂,你看好了再扔,飞盘不是这么玩的。”文墨就快被这个连飞盘都玩不转的郭大少弄得郁闷死了。
  “太阳快下山了,怎么你叔叔还没来啊?”
  “谁知道啊,他不回来就没有饭吃。” “你们不是有厨房的?”
  “这里就住着两个人,平时也不会隆重到要开伙烧菜,最多也就下下面条。”郭友勇转念一想,中午不就吃的面条,连着两顿都吃会不会营养失调。
  文墨到是想起来了,他提醒郭友勇他已经在外面混了两天都没怎么回家,他的爸爸妈妈该急了吧。郭友勇说没事啊,我把电话设置自动答录“请勿打扰”,他们一定以为我在练琴呢。
  “哇,你怎么也做起这种事了……”文墨感叹到,看来自从遇见了孙宇宙之后,郭友勇还是改变了许多。
  “不过,文墨,你一定要问我保密啊这件事情……要是被知道了,那我的人生我的人生……”郭友勇紧张的不仅快捏碎了手里的飞盘还咬了上去,文墨见状马上说, “好好,为了你的人生,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你別咬我的飞盘”。
  郭友勇没意识地一看,才发现自己做的好事,他把飞盘递还给文墨赶紧说了对不起。文墨一看也就几个牙印,他随手擦了一下说没事啊。你牙到挺不错。
  他这一说到又引发了郭大少的脾气,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解释关于牙齿的保养问题。末了,文墨想,我们穷人其实只要牙齿能咬得动食物就成,要求不用那么高。
  文叔和文墨的妈妈道别之后,一个人气急败坏地走在路上: “真的,那小孩当什么,当初不要的也是她,现在又回来找我。算什么!”
  他的思想因为文墨的母亲企图带走文墨还史无前例地强烈挣扎着,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像一把把刀锋利地刺了过来。 “虽然你不是小文的亲叔叔” (那我还不是管吃管睡比他的妈妈还亲), “听说你最近想要开店如果可以我想赞助你十万块,不用马上还也没关系”。 (当我没见过钱啊,这样收买人心也太随便,不过十万块啊,我是没有见过呢。)
  文墨的妈妈最后也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你别多心了,小文也长大了,你就让他自己决定吧”。文叔又想,让文墨自己决定吗?或者……我不告诉他那。他看着他眼前的这块空地,是当初他和文墨一起决定要在这边开店的。现在上面当然是一无所有,除了两个玩耍的小孩,其中一个的小女孩在追闹中被男孩子推了一把跌倒了,文叔见状就上前问她, “怎么样啊,他把你什么东西弄坏了,叔叔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哼,你是坏人。”小姑娘并不买文叔的账,流着眼泪回头瞪了他一眼就跑开了。
  “现在的小孩啊”不过这也让文叔想到文墨刚刚来他身边时发生的事。他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卷尺,动手量起空地的长宽,在夕阳渐渐下山时,小姑娘又跑了回来。 “喂,你在地上干什么呀?”文叔吃力的蹲在地上回头看她。
  “你刚才说给我买泡泡龙的现在还算不算数?”
  文叔无奈地点头答应,又叫小了头到另一头按住卷尺帮忙量尺寸。
  两个人忙了半小时,总算是搞定了。文叔遵守诺言给小女孩买了泡泡龙,他看着一脸幸福吹着泡泡的小女孩,就对她说, “叔叔以后要在这里开店哦,你说开什么店好”?
  “花店!我来帮你卖花,还不用你给我钱。”文叔干笑了几声接着说: “也许有一个大哥哥会来帮叔叔的忙……”那半句“也许不会”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也许是什么啊,叔叔……”
  “就是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
  “那他到底会不会来呢?”
  文叔对着小女孩的问题不能回答。
  “那他比樱木花道厉害吗?”
  “樱木花道是谁?”
  “……''
  文叔想了想还是决定岔开这个困难的话题,他把卷尺拿给小女孩看。“现在考考你,这个卷尺长三米,咱们量的时候量了五次,那么这个地方宽多少米呢?你答对叔叔就给你买雪糕吃。”
  小女孩背着双手认真考虑了一会说: “我过完暑假才上小学一年级啊。”文叔心里一阵窃喜,哈哈,这下你不知道了吧。
  小女孩却在此时报出了答案“十五米”。
  “哎?”文叔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能先一脸郁闷地给她买了雪糕,难道是现在的小孩发育的太快,智商偏高吗?不过小女孩到是比文叔大方许多,她和又跑来的两个男孩玩闹了一阵就告诉他说: “今天下午有两个大哥哥也过来量了大半天啦,其中一个不戴眼镜的哥哥还说他要在这里开店,他们家还有个叔叔呢。虽然挺胖的,但是也要来帮忙,这里只有ls米宽也不知道他挤不挤得下……”小女孩边说还看了看空地,像是真担心挤不下那个哥哥口里的“胖叔叔”,然后她就蹦蹦跳跳地走了,也不搭理傻在那边的文叔。
  文墨和郭友勇两人守着冒热气的一锅汤面等了他叔叔大半天,也没见他回来。文墨抱怨起来: “见鬼,早知道就不等他了,面都烂了。”
  “我也这么想啦……”
  “可是我刚刚说再等等的时候,你不是没有反对意见么?”
  “我是希望他一个大人能带点好吃的回来嘛!”文墨哐一下扔掉了烫到他手的锅盖,他看着手指上有点微红的那一块说: “大概长得太像坏人被抓起来了?”
  孙宇宙在碟机房又接到客人催饮料的电话,他想着这一撮今天也太过分了,到底怎么回事。就跑到吧台去找他, “喂,你怎么回事,三号间的啤酒还不给人送去”? “哟,你来的正好,来来,一起喝!”
  孙宇宙才上前几步就闻到一撮身上的酒气: “你自己给喝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兄别装死,快去给三号间送啤酒啦!”他提着一撮的领子学大姐的样子将他晃了又晃。他却和个死人一样,没有反应。
  吧台边的电话铃响了,他猛地睁开眼冲过去接: “喂?大姐吗?什么买豆腐,我们这是KTV!”一撮怒气冲冲地摔了电话听筒。
  一撮的持续神智不清让孙宇宙退步了,他替他去三号间送了啤酒,还低头鞠躬的给人道了歉。虽说走出来时他也郁闷了,凭什么是他挨骂呢?但是当他看见坐在吧台边上醉得只知道提着电话喊大姐的一撮,就忍住了自己的脾气。
  夜晚的空间被无限地放大,可是再大的空间也让人感到寂寞,再多的声音混在一起也让人感到寂寞。无论如何,每个人都急着上演自己的故事,却逃不开,寂寞。
  “阿墨啊,到我房间来一下!”
  “干嘛啊?”
  “叫你来就来!问那么多!”
“叔叔,今天你去哪里了,我和郭友勇一起去量那块地皮的尺寸了咯,一共是……”


  #9
  “什么?”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儿子。”
  文被叔叔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吓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杯子,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叔叔就又自言自语地说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不是你的亲叔叔,这不重要,我也没什么钱,不过这房子可以留给你,当然这也不是重要的,重要的重要的是……”
  “那重要的是什么?”
  文墨拿出嘴巴里含着的牙刷,看向激动到快说不下去的叔叔: “是什么啦?”
  “是我爱你! (真心实意的!)”
  文墨差点没有因为这句话惨叫出声,他的叔叔还在不依不饶, “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对我都没感情吗?我们在一起……”
  “也不是啦,你要让我稍微适应一下,等过一会,一会我就可以消化掉那句话了……不过在那之前,让我把杯子先放下来好吗?”满脸阴影的文墨看着叔叔的脸不安地说。
  文叔一甩头说: “我也明白,我一没钱二没文化三没事业又是个男的……做我的儿子有什么好……间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叔叔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文墨还想凑过去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他又猛地提高音量: “但是我们马上就开店了,可以赚很多钱啊……”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
  “真的不考虑了吗?”
  “……”
  文墨的沉默彻底让文叔失去了信心,他也不再多说了,头也不回地说他要去睡了,叫文墨也早点睡。对今晚这出有点像电视连续剧的戏,文墨根本没办法应对。好好的,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文叔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文墨怕他像刚刚一样杀个回马枪,他自动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文叔却已经恢复成平常的那个他了,他说: “你才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坐上这个小板凳,现在都长得要仰起头看你了呢。”
  “阿墨”
  “恩。”
  “你妈妈回来了。你要是想见她的话,你自己拿主意吧。”
  文墨猛然明白了刚刚叔叔的一番话,电视里的广告一直吵吵地,在说些什么鬼话。 “你的妈妈回来了。”这句话萦绕在他的耳边。文墨只觉得脑子轰一声被炸响了。夜晚的空间再大,也不能把全部寂寞包容。
  涨潮了,水的声音,反复反复。
  一撮因为半路杀出的“小白脸”,站在阳台上嘴里嚷着要跳下去和他搏命。虽然他确实比孙宇宙矮小但抓住他不让他乱动也还是需要一点力气的,更何说他又喝醉了酒。就在他们两人在楼上挣扎的时候,送大姐回来的那个男人就在楼下和大姐接吻了。他们正巧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而一撮的最不叮能的暗恋,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正式告吹了。
  孙宇宙陪着嚎哭了快二十分钟的一撮坐在他们惯常去的天桥边,一撮在死不承认自己是哭的同时还硬说孙宇宙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孙宇宙说他怎么会不明白,不就是失恋吗。他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挑错了单词,然后一撮又是一句句的让我死了让我跳楼吧的话中重新哭了起来。
  和孙宇宙一起安分地坐在台阶上又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他接过孙宇宙递来的纸巾走上天桥说: “其实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大姐,但是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像现在一样,每天陪着她做她的跟班就行了。”
  “恩好啦,我知道了。”孙宇宙赶紧附和着,就担心他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像那样子油头粉面的混蛋接近大姐,打她的歪主意!”
  “那小子是油头粉面不假,也没你说的那么坏吧”
  “会的,凭我一撮警犬的嗅觉就能确定了!”
  “……”
  “一撮。”
  “干嘛……我正伤心呢”
  “既然那么喜欢大姐,就去告诉她嘛,你刚刚不顾一切就要往下跳为什么现在又什么都不说呢?”
  “看他们那么幸福的样子,我怎么开得了口。”
  本来以为她打我骂我的时候最开心,原来也并不是这样。我一直以来就只是个小丑吗?
  孙宇宙静静地看着矛盾到快要分裂的一撮说: “你放弃吧。”
  “你说得到简单,没有了大姐我怎么活下去呀!”
  “那就去死!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烦恼,这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啊。”说完他就躺倒在街边的草地上,一撮也赖在一边的地上喊着他要去死他要去死。枕着自己的手看天空的孙宇宙放松了一直紧皱的眉头: “你怎么那么吵。你看天空多蓝。”
  “孙宇宙你是有病么,半也三更看什么天空啊。”
  “天空是越看越蓝的。”
  “哎……不如我们再去喝酒吧?”
  “喂,这边好像禁止乱扔垃圾啊。”从家跑出来的文墨看见两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就走过来踢了他们几脚。
  “请称我们为两个失意的男人。”
  “我刚刚听你们说要去喝啤酒?我到是有个好地方介绍哦。”
  “好,今天我失恋了,喝多少算我的。”
  已经坐起来的孙宇宙看着还赖在地上流泪的一撮说, “真的,假的”。
  一行三人到了清凉西街,一人举着一杯喝了起来,一撮还在絮絮叨叨他的失恋,孙宇宙到是很镇定地送了几口啤酒下去就劝他想开点,放弃也是一种勇气。听他说了这话的文墨敲了敲孙宇宙, “你怎么那么残忍”。
  “我哪里残忍了,难道要他这个癞蛤蟆坚持下去吗,根本不可能吃到天鹅肉啊!”已经醉到话都说不清的一撮却还是反应过来: “癞蛤蟆怎么了,癞蛤蟆也有自尊。”
  “自尊你个头,打醒你。”
  文墨喝完自己的这一杯对还在和一撮打架的孙宇宙说: “可是你的梦想不是比他更遥不可及吗。”
  人有时候是需要被上一课的,那天的孙宇宙就被比他小了五岁的文墨上了一课。也许梦想本来就没有分高低贵贱,他和眼前这个长相猥琐的小胡子男人一比,还不是一样的吗?一样小心翼翼捧着常人看来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
  然后文墨说他要回去了,他们两个清醒的人拖着半死的一撮又走了一段路。孙宇宙问他他的梦想是什么,文墨想都没想就告诉了他一个平凡的梦,每天住在海边,从事户外的工作,捉弄笨蛋,最好晚饭有人送来好吃的。真实到让孙宇宙以为这人已经快五十岁而不是十五岁,但是文墨随后补了一句,就是做我自己。孙宇宙就把什么老气啊笨啊之类的话吞了下去: “说的好。”
  直到很多年后,他还记得文墨在这天夜里说的话,他的梦想是做自己。
  某天张眼四顾,才发现我们都还走在梦想这条路上,如果梦想不会实现,那你还会做梦吗?如果路定的艰难,那你还会做梦吗?也许有一天我们都失败了,放弃了最初的梦想,但是在有梦想的日子里天空那么蓝,即使现在是半夜,也是那么蓝,那么蓝。
  那天晚上,孙宇宙背着一撮走回去,一撮趴在他的身上还叫着大姐大姐,而反方向的文墨却拣到了腿受伤的大黑,他把它带回了家。

  从大众旅社一觉醒来的孙宇宙,看着在床上七倒八歪的一撮,立即回想起刚到青屿那时,他也是在这里碰到的一撮,他倒拿着他的吉他大笑着对他说,大哥你发财回来啦,然后他又教他道上混的黑话来对付文墨,他说等他发财了要包装他做个大明星,再之后他们在路边相遇他算是间接为他找了份工作,他们一起去天桥和啤酒,吹口哨,他说大姐的身材真是没话说啊,然后今天,他想从楼上跳下去。
  他们兜了多大的一个圈子,竟然又睡回同一个房间里。想起文墨说,其它的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从一般角度来看,你的梦想比他更渺茫呢。孙宇宙喝了杯水又坐在窗边,他轻声对着肯定听不见的一撮说,不要放弃啊你。我不是都没改变初衷嘛?他说着没有改变的话却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真的没有改变吗?要是一开始人走哪条路有标准答案就好了,不过说到底,人生会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吗?
  第二天清晨,孙宇宙睡醒起床一撮就已经不见了,总是在打呵欠的门房小姐说,那个小胡子一大早就走了,去上班了吧。
  文墨安顿好大黑又替它上完药后,就关上门准备定了。叔叔在房子里看着文墨心里一阵悲切,早知道他现在要走当时就该对他好一点,少打他几下,现在他竟然只留下一条狗来陪我这个孤独的老人。文叔抱着大黑又发起白曰梦,他说,要不以后我就叫你阿墨吧。阿墨!
  “叔叔,你叫我吗?我刚刚想带点照片给妈妈。”
  怎么,他连照片都要带走竟然一点回忆都不留给我这个老头子,好狠心。
  文墨走开几步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说: “你今天不用去卖衣服吗?我要去妈妈那里了。”
  文叔被文墨的这句话弄得心碎了,他灰心地走回房里,可是文墨又停下了脚步, “叔叔,这院子太荒凉了,种点丝瓜吧,有了丝瓜又有大黑就不会太寂寞了”。
  “阿墨……”
  “恩,以后也能喝新鲜的丝瓜汤。”
  “阿墨啊我说,你想跟你妈妈去美国就去吧,不用考虑叔叔了。”
  “耶?原来叔叔你不想我留下来啊。”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你别勉强。”
  文墨闻言扯了扯帽子遮住笑意,把包重新背好就挥手走了。
  “阿墨!你不骑车去啊,也挺远的呢……”
  不了,有时候,走的太快了反而看不清周围的风景。
  文墨一路走到了大街上,车子来来往往的,他向一个看上去挺好心的大叔问路,结果那人说他也要去月宫,于是文墨就坐了顺风车。大叔到是长得有几分像文叔,但是他的头发比文叔少很多,而且在问了他的名字之后就和某人一样,叫他小文。小文。某人其实是他的妈妈,那个小时候因为要另嫁他人并且还要一起飞到美国去的女人,那个就这样把他扔给曾经同村后来搬到海边住的文叔的女人。
  只不过文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当时他就在隔壁房里午睡,那时候的他如果大哭大闹或者直接冲过去说不定就能阻止后来的一切。但是他也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翻了个身假装睡着了。他听到那人对他的妈妈说,难道你就打算那样过一辈子吗?看来妈妈确实有他无法分担的忧愁啊。我并不怨恨妈妈最终选择离开了我,但是我无法接受,接受她真的不再需要我了。还是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吗?妈妈。
  胜过我千倍百倍重要的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你不要我了吧。一想到这一点,文墨就觉得他和她不再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而变的陌生起来。
  司机大叔一打听到他去月宫是为了找他十年没见的妈妈,就兴奋起来,他问文墨,他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文墨想了半天,什么样的……这个嘛……
  话说孙宇宙赶着跑回月宫后,就听到一撮的声音在整个月宮回荡,里面的员工也都忙里忙外的不如往常。他还想出了什么事呢,就有相熟的姑娘小芳把他拉到一边, “嘘,一撮啊他才回来就大张旗鼓地说为了大姐要把月宫搞成全国一流的卡拉OK,他不但自己在那边搬东西打扫还定了诸多的要求命令我们呢”!
  “啊?他昨晚喝醉了之后醒来怎么就变成偏执性的神经病人了么?”
  “这要问你啊,到底给他喝了点什么。”两人才躲在一边说着,一撮就从后面目了出来“不许偷懒!上班时间不准聊天,快干活”!
  大家都没敢去问为什么一撮转眼成了这样。直到大姐穿着一身套装登场,而孙宇宙则心下大呼不好因为那个油头粉面被一撮批评为混蛋的家伙也跟了来。他正想回头阻止一撮丢脸呢,谁知道他竟然自己笑着迎了上去。 “哟,先生,来找谁的?赶快认了吧,你这个幸运鬼,我们大姐啊可是……”
  “一撮!你又在胡说什么”大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别人都说一撮和她的男友不对调,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嘛。
  一撮听见大姐的喊声忙着退开一步,把他们俩凑到一起,还用一种接近扭曲的笑声说:你们去玩吧,不到天黑别回来啊,这边有我看着就行了!我一定让大姐放心!”说完他就回头又一声怒吼, “还不快去工作”!忙着跑开的孙宇宙回头望了低头哈腰的一撮一眼。
  一撮,你终于选择放弃了吗。
  文墨搭的那辆车不仅爆胎还搞错了方向,开车的大叔将他送到了月宫蔬菜市场而不是歌舞厅,时间却只剩下了十分钟,在他知道又要看不见妈妈的一瞬间,他就跑了起来,穿着凉鞋飞一般跑了起来。天公却也不愿做美,下起了这个夏天难得一见的倾盆的大雨。文墨想难道这场雨是故意安排的吗?那什么该是他得到的,什么又该是放弃的呢。就像一开始说的,做人都得有这样一个选择啊。
  孙宇宙抱着一堆一撮扔给他的杂物在阳台上奇怪,怎么会突然降下这场大雨的,而一撮却撑着头说,你看多及时的大雨啊,那个幸运的家伙应该抓住这个好机会为大姐撑一把伞吧。
  孙宇宙没有搭理他,却知道他哭了。那天他也是在这里疯狂地想要跳下去,一撮啊,你已经选择了,所以,就自己坚持吧。
  好不容易跑到车站的文墨却发现自己出门连钱包也没拿,而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孙宇宙也在月宫看见了背对着门坐着的文墨妈妈。他注意了她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问情说的时候,她却开口叫了“服务员”。
  “是。”孙宇宙应声过去,文墨的妈妈关照他,等一下说不定会有个十五岁的小男孩过来,能不能麻烦你领一下位。孙宇宙一听就想到应该是文墨了,但还是保险一点的询问了这个来者的特征。
  文墨的妈妈说,他可能姓莫,也可能姓文,眼睛大大,一副机灵的样子。她有点不确定的问,这样可以吗?孙宇宙说恩绝对没问题,虽然她形容的那么模糊,但是又是文又是莫的,就一定是在等文墨啦。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文墨始终没有出现。
  孙宇宙看着她起身要走,就急了,也不管什么跟上去就说, “怎么您要走了,可是您等的人还没来呢”。
  “恩,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中年妇女的眼眶有点泛红,孙宇宙见状忙说, “说不定他正赶过来呢……”
  “不会的,他住的地方离这很近。我想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她这样回答着,就走出了大门上了车。
  孙宇宙站在歌舞厅的门口,目送了文墨母亲的车开走。他摘下帽子扇了又扇,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刚这样想着,就传来了重重的踩水声和喘气声,孙宇宙一看文墨像个落汤鸡一样的奔到了门口,还没等他开口问完这里是不是月宫歌舞厅,孙宇宙就抢了白说是啊你.妈妈刚走一分钟啊。就是那个方向。他想文墨也会有那么狼狈的一天嘛,果然各人有各人的理由,而为了这个理由,我们需要拼命的奔跑。
  文墨想都没想的又冲回雨幕之中,他说他有东西要交给妈妈。孙宇宙在他身后骂他,或许他也没有听见吧。
  因为就是有这样的一个理由啊。文墨,郭友勇,301的姑娘,一撮,孙宇宙,都是如此吧。
  为了这个理由而努力奔跑。
  雨声越来越大,孙宇宙不放心地套了件雨衣也跟了过去。找到文墨的时候,他呆呆地坐在路边,孙宇宙问他还行吧,他笑的有点无力,我穿着凉鞋跑了五公里啊。
  两人找了一处有顶的亭子避雨,文墨边绞干他的衣服边向孙宇宙解释,我以前姓莫单名一个文字,后来跟了文叔就又变成了文墨。孙宇宙乐了,原来有人取名字那么省力气的啊,这倒过来颠过去不都是一样的吗。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孙,宇,宙!”
  “果然就算我当上大歌星,也会被人耻笑这个名字吧,我早就该知道的啊。”说着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墙上撞过去了。
  文墨无奈地上前拉开他,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念的快一点还不错啦。”
  “恩?是吗?孙宇宙孙宇宙孙宇宙孙宇宙孙宇宙孙宇宙……”他转着圈开始试着念快自己的名字,一边的文墨抽笑着想,这个人真的已经二十岁了吗。
  “依你说……如果面前有两条路你会怎么选择呢?”
  “什么两条路?”孙宇宙停止了他的愚蠢举动,看向爬到废弃的乒乓桌上坐着的文墨。
  “就是一条是你最想走的,一条是你最容易走的啊。”
  这不是一撮的那个问题嘛。孙宇宙没多想就斩钉截铁的回答了: “当然是走我最想走的那条路啊!”
  “理由呢?”
  “想嘛……没有办法。”
  文墨叹气了: “那不是很笨啊!”
  “定就定了。还有什么理由好说的,你看那只船不是一直在当当当,它就不需要理由嘛。”孙宇宙的直率让文墨顿时想通了,他看了看天空说, “也对哦,想嘛,没有办法啦”!
在任何时候都是,你总要有个选择的。

  #11
  后来,后来孙宇宙替文墨找到了他妈妈住的旅馆,他把那天文墨原本想交给她的信和照片递给了她。文墨的妈妈当场读完了信,她对着孙宇宙说,这封信对于做母亲的她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以及,她想要转达这十年来一直想说的那句话,那句她以为自己都没有资格再说的话,那句就算她把小文送走时也深深埋在心底的话。一直都爱着,爱着他啊。
  孙宇宙当场就哭了出来,在人家宾馆里丢了脸。他向文墨转达时,文墨一眼看出他哭过了,还嘲笑他说,这是他的妈妈又不是你妈妈,你那么伤心干嘛。郭友勇也在一边起哄,他连你的那份也一起哭掉了吧。孙宇宙问文墨要不要打听一下他的妈妈什么样,文墨说当然不需要啦,我的妈妈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什么样呢?一定是又美丽又温柔的吧,因为不管分割多远,妈妈始终还是最重要的人。
  “哦对了,文墨,你妈说这个字条给你,下次见面要还她。”
  “什么啊?”他们三个人凑一起一看, “这不是中国银行的大额现金支票”?郭友勇推了推眼镜说,孙宇宙马上跳过去数着零,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哇十万块的支票。
  那张十万块的支票后来给文叔拿来开了文记鲜花咖啡屋,而文墨,郭友勇,孙宇宙三个人,成为了好朋友,后来还组织了乐队,他们像这样跨越了青春。


第八章
梦想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梦想是少年心头的焰火。

  “再后来呢?”
  “再后来孙宇宙就画起了漫画了……再后来的你可能就都知道了。”
  故事讲到这里,天已经快亮了,姚越跟萧萧的酒都已经醒了,开始变得疲惫。姚越突然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他于是停下来,看着萧萧。
  “你觉得怎么样?”姚越问她。
  “我怎么觉得很熟悉。这故事太平淡了点,还是你根本没有说完?”
  姚越板起面孔,说,唔,精彩的都在后半段。
  萧萧突然大笑起来,说这故事是你现编的吧,你开始讲了一点的时候你的酒就醒了,你还是不愿意讲给我听。
  一言中的,两人僵了一会。
  姚越说那你不打断我,还一直听我说到天亮。
  萧萧说我一直还记得过去听人说过,无论在什么场合,打断一个漫画家讲故事都是极度不礼貌的行为。
  姚越哦了一声,跟着心里一紧,七八年前在某个画展的会议上,他如此指责过另一个漫画家。他叹口气,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萧萧说我走了,天都亮了,我回去睡一会。
  姚越说,以后慢慢跟你说吧,起身要送萧萧。
  萧萧一低头,没有说话。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很悲伤,说不出来的悲伤。
  姚越也看出来她的悲伤,但并没有在意,他送萧萧出门,下楼,送上出租车,回家发了会愣,跟着昏昏睡了过去。
  出租车上我问萧萧,你那么想知道,又为什么不问,你刚才要是问,他肯定会说的。
  萧萧说,我有点累了,睡会。然后萧萧就睡倒在出租车后坐,闭着眼睛,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萧萧回到家洗洗就去睡了,没过多久,我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遥远星球的信息。
  信息大概的意思是你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回来一切还有补救的办法。我有些慌张,决心绕过萧萧,独自去找姚越。
  姚越也已经睡了过去,我在他家里翻了半天一无所获,后来独自坐在一边,想想近日种种,梦想是什么还有我不懂的爱情,越想越乱,直到听到卧室动静,姚越起床了。
  姚越起床后迅速恢复了状态,像是又重新活了一次,他洗脸刷牙,穿戴整齐,去门口把报纸拿进来,浏览一下每个版,我跳上他对面的茶几,跟他说话。



  某日,绝望的青年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大叫一声,来表现自己对于现状的不满。
  然后他就吵醒了在路边草丛中因为疲惫睡觉的离家出走的外星人小孩,也就是我。
  双方由互相惊奇变成敌对,为了各自星球的尊严,星球大战开始了。
  战争五秒钟之后就迅速结束,我还没拿出从爸爸那偷来的光束剑,地球青年就已经倒下了,后来才知道,地球青年两天没吃饭了,刚大叫一声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一看地球青年晕了,我也没有离开,我就在那等,还没开打呢,不能走,得等他醒过来。
  等到天都黑了,青年长出一口气,像被人一直掐着喉咙现在突然松手了那样。
  我看着他,紧张地不敢靠近,他活过来了,再次进入战斗状态:
  等了半天他才颤微微伸出手来,说,我我我我……我要吃牛肉面。
  吓我一跳,我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攻击,原来是饿了。
  人类真脆弱,饿了要吃东西,渴了要喝水,还有这个急那个急,还被各种莫名其妙看不见的东西影响。十年后,我重回地球,正是开始研究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其中之一就名叫梦想。
  再回到当时,我带着姚越去吃饭,全城最好的饭店,姚越一个人点了一桌子菜,他说大酒席啊大酒席,好久没有吃过了啊。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捡垃圾的穷小于什么的,吃饭时间也没搭理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四处转悠,后来被一只大花猫追,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姚越的身下,就见姚越一瞪眼,大花猫灰溜溜地跑开。
  然后姚越说他要去洗个澡,还要换身衣服,他带我去他家,他去洗澡,我在他家乱翻,他住的房子很小,条件很差,冬天太冷连暖气都没有,但是去翻衣服标签,又是很贵的名牌,却是几年前的款式。
  再就看到他巨大的书桌,雪白的纸片堆得半人高,各种各样的笔,各种各样的尺子,各种各样的工具……桌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画了一半的画,小人儿坐在椅子上,但是头部那里被乱画过,纸张已经磨破,那杂乱的无数圆圈一圈一圈,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
  我突然觉得有些悲伤,不知道为什么。
  姚越洗好澡,出来,那时候他还很年轻,眼神清澈,没有喝酒的坏毛病,他把我捧到掌心,说,小玩意,你从哪来的?
  我解释了半天他说算了,总之你是异星人就是,我想说的是,我要谢谢你。
  我说,思,谢什么?
  姚越说,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在草丛中可能已经死了。
  我说,哦,那你要怎么谢我?
  姚越想了想,咬咬嘴唇又挠挠头,说,我是一个漫画家,或者现在不是,但是我总会成为一个漫画家的,我会在将来的某部作品里,把你画到故事里去。
  我说哦,行啊,我回了外星球应该也能看到的,我爸爸可是地球通,我提到爸爸,突然心酸了一下,我就是因为跟爸爸吵架才偷偷开飞船离家出走的。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来到了地球。
  姚越看我低下头不说话,情绪突然变得不好,又忙过来询问: “你怎么啦?”
  我说,我有点想家了。
  姚越说啊,想家了。他喃喃自语,后来出了好久的神,他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家了。
  他又对我说,你想家了你就回去啊。
  我看看他,叹口气,不说话了。
  这时候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你跟我一样是孤儿啊!
  我说,我可不是,我……我只是出来旅游的!
  姚越说是吗?旅游半年了吧。
  我说,才不跟你计较,看你是孤儿,挺可怜的。
  姚越这时候已经笑到不行了,躺在沙发上完全没有了刚才奄奄一息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旅游!哈哈哈哈哈哈,孤儿!
  我撇撇嘴,决心换个话题,于是我问他,我说,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那草丛中,还饿成那样?
  姚越一下严肃起来,说,这也是要谢谢你的原因。
  我说我知道啊,不就是带你去吃了个饭嘛,你怎么老说。
  姚越说。不是这么简单。我本来去那个草丛,是郁闷。为什么郁闷呢?因为我画不出来了,我放弃了所有,这里更正一下,我才不是孤儿呢,我只是离家出走!我连家也不要了一个人跑这来画漫画,突然有一天画不下去了,这种感觉,你懂吧?
  我摇摇头,还在嘴硬,我说我又没有离家出走过。
  姚越看看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他伸出手,放到胸口,说,在这里,这里,这种感觉。
  我到最后也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的感觉,但是一定是很强烈很强烈的感觉,因为我爸爸说过,地球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们的心脏,那是他们的能源所在。
  那是痛苦呢?还是郁闷呢?还是什么别的呢?我一时想不明白,但不想扫他的兴,我点点头,他于是说下去。
  他说我就跑到那个草丛中去想,越想越郁闷,越想越难受,就不想动,就在那呆着,一天两天三天,我当时想不如饿死算了。
  我哦了一声,说知道了,你是想饿死自己,后来饿到走不动后你又改变主意了,我刚好救了你。
  姚越说是这样的,但这还不是要谢你的主要原因。
  我说,哦?那主要原因是什么?
  姚越说就是遇见了你呀!
  我说,什么?遇见我?
  姚越说,我连外星人都遇见了,还有什么画是画不下去的啊!他有些兴奋地一拍桌子,在年轻的时候,他是冲动热血充满了激情的人。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会心地冲他笑。
  他把脸凑过来,看着我,然后伸出他的大手去握我的小手,说,谢谢你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就死了,还是很没出息的饿死了……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被饿死……那我就成为不了伟大的漫画家啦。
  我们接下来聊了很久,他告诉我关于地球的种种,还拿出他的画给我
  看,虽然我看不太懂,但还是觉得他很厉害,那么多画,全是一笔一笔一根线一根线画出来的,难道不吃饭不睡觉整天就在画画吗?
  又说起他的离家出走也是为了画漫画,按照姚越的说法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梦想,梦想是什么?我当时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惭愧,人家还是为了寻找什么离家出走的呢,而我仅仅就是因为爸爸要我穿我不喜欢穿的衣服。
  记得我问他,你这样做,你天天都在画,你离家出走,你过不好的生活,都是为了画画?漫画有这样的魔力?
  姚越说,你不懂的,他把目光投到远方,说,这是梦想。
  我跟他念了声,梦想。
  这时候,窗户外面突然发生了“爆炸”,噼里啪啦,把天空一次次照亮,我刚想逃命,去看姚越他却很开心,他说,有烟花,快出去看,他捧着我往阳台去。
  这种东西叫烟花,姚越对我说,又叫焰火。
  我没有说话,我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各种颜色交织着分散开,组成各种图案在天空中炸开,亮起,漂浮着,就像星云图,星星眨眼,但是他们都很短暂,两三秒,天空就会黑一次。
  我说,真好看,就是太短暂了。
  姚越这时候对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说人生就像放烟花,大多数的时候都黑暗一片,努力就是为了闪亮一瞬间。
  我后来才明白他的话,人类的生命太脆弱太短暂了,他们需要寻找存在过的证据。
  姚越说,我之所以要画漫画,是因为梦想。
  梦想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梦想是少年心头的焰火。
  现在它熄灭了么?我质问姚越。
  姚越不说话,末了应了一声,是的,已经熄灭了。
  我很生气,我说,好吧,你可以放弃你自己,但是你不能放弃梦想。就算你连自己的梦想都放弃了,你怎么能放弃小桃的梦想?
  突然听到小桃的名字,姚越犹如雷击,呆在那里。
  那天晚上我全部听了来,关于姚越一撅不振的原因,关于这痛苦的根源,不能预料的生命的脆弱。
  姚越成为职业漫画之后慢慢走红,陆续收了许多助手,都以师徒相称。比如师父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去唱K啊,师父我们都饿了你快作饭去啊,师父你洗澡又忘记关门哦,比如大徒儿你可不能再吃了要不又要加宽门框了,二徒儿不许哭,赶紧画,画好了师父带你出去吃好的,三徒儿不要再上网聊天了,你刚来聊的“奔驰帅哥好寂寞”是师傅伪装的……这样快乐快乐无忧无虑的漫画生活,就是连续几天通宵赶稿也不觉得累。
  后来师傅的二徒弟小桃突然请假,请假的那天,她跑到师父的面前,师父师父。徒弟要离开一阵子。
  师父当时正在画一个彩稿,随便应诺着,唔唔,早去早回,注意身体。
  师父师父,你会不会想我?
  会的啦,吃饭的时候会想,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师父师父……
  怎么啦?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许把别人再留到你的画里,让我自私一回,能成为永远的,只能是我。
  啊,永远啊,这可真是不能轻易说的词。
  你答应我好吗?
  唉,你赶紧回来,下期稿子没你不行。
  师父……
  对话就这样结束,叫姚越想不到的是,告别成了诀别,小桃一去不回,打电话去问,才知道生病死了。
  两个人最后的对话,姚越说的最后一句竟然是下期稿子没你不成啊,连再见都没说。姚越深受打击,他其实一直都默默喜欢这个二徒弟,本以为不在朝朝暮暮,两个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命运无常,人真是太脆弱了……
  师父师父,你会不会想我。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许把别人再留到你的画里,让我自私一回,能成为永远的,只能是我。)
  师父……(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可是来不及了……所以不说了。 )
  姚越从此丢了画笔,停了连载,解散了工作室,一个人过起了整日酗酒的生活。总是想起小桃的身影,后来把家也搬了,一直难过到今天。
  昨天晚上在姚越家楼道等他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大徒弟,他们聊了很久,都被我听到。
  姚越曾答应过小桃画一个漫画,但是一直都没有画,他因为悲痛失去了画画的能力。
  但是这不是违背誓言的借口。我质问姚越。
  姚越说,我其实也想画,但是手脚身心都已麻木。
  我说你昨天晚上跟萧萧说的故事,那么长,现编,说明你的能力不是丢失了,只是暂时被内心的恐惧封闭了。
  冲破桎梏有多难,这是为了我的后知后觉所要付出的代价。姚越摇头一直摇头,最后双手抱头不再说话。
  我说,你这样会再次后悔的。
  他抬起头,说,什么?
  我说,结局不远了,或者你现在还要想一想萧萧。
  我启动了飞船,看了表情复杂,乱成一团的姚越,轻轻叹了口气。
  姚越一个人在家里坐了很久,终于站起身来,他要去上班,然后找萧萧谈一谈,现在过去未来,他觉得总要解决一下,想一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到了青屿咖啡馆,萧萧不在,是还没来吧,今天一早她才回去睡的,三点没来,四点没来,七点还是没来,一直到姚越下班,萧萧还是没来。
  等到姚越找到萧萧家里,才发现萧萧不见了。
  萧萧不见了。
突然就不见了。


第九章
她一开始就刻意躲开什么,
然后再接近什么。

  
  姚越又开始做一个梦,十八岁绝望的时候曰日梦见自己在奔跑但是路没有尽头,他满头大汗突然惊醒,坐起来心脏冬冬地跳个不停。
  他忽然有可怕的预感,这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想起萧萧最后要走的时候,低下头,他觉得她很悲伤,他又忽略她为什么悲伤。
  又想起小桃,她一直在他耳边重复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他穿好衣服,奔出家门,拦上车,说司机你开快点,你再开快点,他希望到萧萧家楼下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她的灯还亮着。
  但是灯没亮,整幢楼黑漆漆的,有点可怕。
  姚越深呼吸一口气,擦擦手心的汗,走进同样黑漆漆的楼道。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近了,近了,又近了。
  最后一层,最后一级台阶。
  到门口了。
  她在里面的,现在已经睡了吧。
  姚越轻轻敲门,冬冬冬三声,然后等萧萧来敲门。
  她醒了,正在揉眼睛,然后她会问谁啊,三更半夜的。
  但是她没有说,只有可怕的寂静的吞噬希望的无声。
  她没听到吧,再敲三声。
  还是可怕的寂静的吞噬希望的无声。
  她睡得太死了吧,再敲三声。
  再敲三声,三声又三声,三声又三声。
  没有人应门,没有人在。
  萧萧不在,姚越呆在黑暗里,自言白语说了一句话。然后他下楼,站在楼下看着萧萧的窗户,希望它亮起来,但是没有,他看了很久才离开。
  姚越在出租车上又睡过去,又梦见自己的奔跑,然后不停有人在后面追他,都很轻易地超越他,然后留给他背影,然后背影消失不见,又剩下他一个人。
  然后出现一个女孩,又像萧萧又像小桃,她与姚越并驾齐驱,没有超越他,姚越刚想开门叫她,车子一停把姚越晃醒,睁开眼一切灰飞湮灭.
  司机说先生你要注意休息啊,你太累了。
  姚越说谢谢,下车,孤零零地往家定,这时候天已经渐渐亮起来,小鸟开始歌唱,我跟着姚越,我在想离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姚越回到家,竟然开始画画,他画了一张萧萧的头像,画得很像,就是两人初见萧萧的样子,十六岁小女生,笑眯眯的样子。
  他画好画,写上一些字,跑去复印很多份,然后开始四处贴,墙壁亡、路灯上、小餐馆的门旁边:
  不同于林宝坚那样的寻找,几百个人撒网式地迅速铺满整个城市。长长的一条街,一直到天黑了,还没有到尽头,四处仍是高楼,车辆仍是川流不息。
  我觉得我或许应该帮帮他,在一个路口,我叫住他。
  我说你这样太幼稚了,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姚越看着我,不说话,然后突然大声质问我,你一定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对不对?你一定知道的,你快告诉我!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已经查过了,但是没有资料。我说,我也根本没想到萧萧突然会不见了,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去找玉姨。
  我所知道的,只是她与蓝福林年轻时候的秘密,关于一个传说中叫青屿的岛屿,那里开满鲜花,天空永远是蓝的,云朵有各种的形状,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姚越点点头,又摇摇头,攥紧拳头又松开手。
  然后他掉头又走开,继续贴那些纸片,每过一条十字路口,每到一盏路灯下,每看到一面空白的墙壁,我跟着他,看着他贴完最后一张,默默放下手中的糨糊刷子。他转过身对我说,走吧。一路上他不说话,我不敢打扰他,我们来到肯屿咖啡馆的时候,天又要黑了,时间过得真快,这真残忍。
  我们见到玉姨,说明来意。
  玉姨说她今天一早接到了萧萧的电话,萧萧什么都没多说,就说了多谢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请你保重之类的。
  姚越问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玉姨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有一天,她出现要求在我这工作,我看她的样子知道她不是坏人就收留了她,这就跟我看见你就马上决定聘用你一样,我这里没有她的资料,甚至连她的电话也没有。
  玉姨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我住在萧萧家的时候,发现她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没有信件,她几乎跟别人没有联系。
  她就像我一样,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存在过这个地球,转身就会无影无踪。
  她一开始就刻意躲开什么,然后再接近什么。
  姚越听玉姨说了一些关于萧萧的事,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是他听得很认真,不肯放过每个字句。最后他对玉姨说,谢谢您的照顾,我恐怕以后也不能再来上班了,请您保重。
  玉姨看着他,点点头,微笑,说,我知道的,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姚越说恩?什么?
  玉姨说你看你的眼睛,里面的火焰,其实从来都没有熄灭过,你应该再燃烧起来。
  姚越说,谢谢您,我知道了,那我先告辞了,以后再来探望你,也听你说说关于那个岛屿的故事。
  玉姨说好好好,常来,姚越转身她又叫住他。
  姚越,你要记得,就算燃烧成灰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否则只能一直腐烂,变成垃圾都不如的东西。
  姚越点点头,说,我明白的。
  我跟姚越又回到萧萧家,跟邻居打听房子的主人,邻居说房子是一个老人的,后来老人去了国外孙子那里,一直没有人住,大约半年前,萧萧独自搬了进来.
  真的无从查起,我对姚越说,你先休息休息吧,我在资料库里都找不到,你更不可能有什么收获的。
  姚越听了我的话,点点头,我们乘车回到他家,他洗个澡,不再烦躁,安稳地睡去。
  我偷偷看他,他不再皱眉头,表情安详。
  他做梦了吗?
  他梦到萧萧了吗?
  我胡思乱想起来,内心充满焦灼与感伤,我也变得有“感情”起来。
  姚越睡了几个小时后被敲门声惊醒,他以为是萧萧,兴高采烈地左开门,打开门一看,却是林宝坚。
  姚越迎林宝坚进屋,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林宝坚一句话也没说,他放下一封信,扭头就走了,原来他才是惟一知道萧萧的秘密的人。
  在那个小岛上,他父亲告诉他关于萧萧的秘密,他去问萧萧,萧萧说一切都是真的,萧萧说,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林宝坚眼里噙着泪,很用力的点头。
  在某月某曰某一天,你把这封信带给姚越。
  林宝坚不说话,一个劲点头。
  萧萧说,还有,你不能忘记我,你们都不能忘记我。
  林宝坚给蓝福打电话,说你放了萧萧吧,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林宝坚走后,空气像突然凝固了一般。
  那封信就放在姚越面前的茶几上,好像一颗炸弹。
  这是不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打开所有的不幸就会一涌而出?
  这是不是撕开伤口的手,还有一张无情的面孔?
  白色的信封,里面是白色的纸。
  僵持了很久,我终于按捺不住,颤巍巍拿过信来,撕开信封,展开白纸,白底黑字,见字如面,我又见到了萧萧。
  读了几行,我突然觉得脸凉凉的,有液体滑过,我看不下去了,我有了感情。
  我把信递给姚越,姚越接过去,他颤抖了一下。

亲爱的姚越:

展信欢颜!

  我一直想写封信给你,从十六岁到现在,这个夜晚, 我终于拿起笔,给你写点什么,你应该很久都没有收到读者来信了吧。
  是的, 我真的是你的读者,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姓姚的漫画家,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一定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我简直要开心死, 因为我根本想不到, 我有一天能当面跟你说这些话,命运捉弄了我,又眷顾了我。
  我喜欢你的漫画,风趣、机智又充满了激情,充满生命的种种坚持与努力。在我最绝望的时候, 我的同学推荐我看你的漫画,你和你的漫画陪着我,在白色的房间, 跟死神搏斗, 跟自己搏斗,让我明白生的勇气与死的坦然。
  那时候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但是都没有寄出,堆在我的床头柜里,一封一封装满了各种情绪。你对于我而言,是偶像,你是中国第一的漫画家,世界杰出青年漫画家,像青春一样不朽的漫画家。可我的青春早已经枯萎了呢,我觉得你就像一场烟花,那么美丽妖娆但是摸不着感觉不到,又会很快就消失不见。
  在那些信里,我都不记得我写过多少个喜欢了,现在我要再写一遍,要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是经过慎重考虑才说出来的话,我不能再矜持,我已经没有时间。
  我不想用什么来证明这份喜欢, 它们琐碎又绵长又没有逻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的心愿,就这么一次,如果不说,就会成了遗憾。
  几年前你突然消失,我伤心了很久,有好几次差点放弃,如果我放弃,现在去想,那我很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因为我将不能遇见你, 不能呆在你的身边,看你说话的样子, 睡在你房间看你熟睡得像个孩子。最后还是你救了我, 突然有一天,我激发出莫名的勇气,你消失不见了你躲起来你淘气而我要找到你,对不起,我说话太快了,我没有时间了,我有太多的话要说, 当着你的面我最终说不出的,许多年,现在想全部讲给你听。
  我偷偷来到你的城市,我其实并没有奢望能遇见你,我只是想,待在你待过的城市也好,我走过的街道,你是不是也走过,我去过的麦当劳, 你是不是也嫌他们的可乐太甜,我见过的人,你有没有也觉得他长得很奇怪,想到这种奇妙的联系,我都会觉得莫名的开心,我是不是有点傻,我告诉你,这不是傻,这是可爱。
  后来我在青屿见到你,你站在马路对面朝这里张望,我偷偷跟着你,不敢上去认识你,那一个夜晚,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在床上兴奋得不能睡去, 我甚至原谅了命运,命运虽然让我不能拥有完整的生命,命运虽然让我天天都痛得睡不着,命运虽然让我很快就要离开,但它让我遇见了你,还跟你说说话,在一起,像情侣那样去聚餐,那么这一切就已经抵消了,我没有了恨,只剩下了感激。
  但是我又看到你,你的落寞与寂寞叫我又心疼起来。你痛苦得在沙发上不能睡过去,你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麦当劳叔叔旁边,你喝醉了,一句话不说,你也不哭,你痛苦的压抑,秘密就像针一样刺着你的身体,也刺着我的。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想拉着你的手让你安心地睡去,我想跟你说说话让你舒展开眉头,我想点燃你的火焰,我想我想,我有太多的我想,可是我没有时间。
  你知道吗,这一个月就像梦一样,我很开心,连做梦也能笑醒,我把你说得无话可说,我开车载着你去城市的另一边,我又重新看过一遍你的全部漫画,我跟你看了一场爱情电影, 电影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用再去图书馆偷偷看那个长得跟你相象的男孩,我终于有最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林宝坚,我被你的朋友误会成你的老婆……
  这每一段我都要记得,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记得,你呢?你会记得我吗?
  亲爱的姚越,我要离开了,真的要离开了。
  我会在天堂想念你。

P.S,那件公主药丸真是非常漂亮的衣服,你一定要寻找到你的公主然后让她穿上,假如你能找到我,希望你能来看我。
美少女萧萧 字


  姚越跟我的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把信小心叠好,就开始收拾行李,我不阻拦他,我看着他。
  姚越收拾好东西走到客厅里跟我说话,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我说,明天一早会有飞船来接我。
  姚越说还会再来吗?
  我说不会了,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姚越突然打趣到,你可以再次离家出走嘛,哦,不,是旅行。他竟突然变回十年前我遇见他的时候,坦然无畏起来。
  我被他说得破涕为笑,说,你要去哪?
  姚越说我要去寻找萧萧,你看,她能遇见我,我为什么不能找到她,等找到了我再回来画画,有许多新的故事要讲给别人听。
  我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姚越说就这样吧,我走了,你一路顺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听到重重的一声关门声。
  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零点就要到了,接我的飞船就要来了。
  我突然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开始去想,梦是什么,梦想又是什么?梦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的喜与悲,下存在的人与事,不存在的时间与空间,不存在我和你,一切都不存在,所以失去的时候,不用难过也不要惋惜,它像一个谎话,总有一天会被揭穿。
  而梦想是一片片碎片,要你慢慢寻找、拼凑,把它变成完整成的永恒的另一种美好。这是永恒的东西,所以很难坚持,它永恒,又所以一放弃都前功尽弃。这世界上,有许多人在坚持有许多人放弃,有的人坚持了放弃又坚持,他们是幸运的,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坚持,他是虚无的不会被人记得的,有的人不得不放弃,她是不幸的。
  在这个故事里,姚越是第一种人,林宝坚、萧萧、玉姨、蓝福林是第二种人,而大多数人,都是第三种人。
  我又想,假如我是人类,那么我应该是第四种人,就是一直想要坚持,但是一直没有坚持,最后想坚持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这种人,是最悲哀的。
  我想到这里,接收到屯船的讯号,我看见两个星球警察从窗户那边飞了过来,他们拿着可怕的光束枪。
  其实我说了一个谎,我根本不是来执行什么捕捉梦想的任务的,我是一个星际漫画迷,我迷恋这个地球漫画家的漫画以及他本人,十年前我判逃星球,来过地球一次,后来因为未成年没有受罚,这第二次……恐怕我将再也没办法回到这个蓝色的星球,银河系太阳系,中间有漫长的亿万光年。
  我早就说过,如果这是…部漫画,所以它必定会有一个你无法预料的结局。
  如果你还不明白,不妨把书翻到第一页,再重新读起。
  我又看见姚越一个人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还在读那封信,这样也好,他有所牵挂,我或许也能狠心把他忘记。
  从此那些漫长的时光,我都可以在平静中度过。
  那索然无味的,一切按照程序进行的星球也挺好的,没有快乐,也没有烦恼。
  飞船启动了,踏上飞船的一瞬间,我察觉到有什么从眼睛里落到地面上,我的脚踩到上面,凉凉的。
  我要走了,再见,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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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0

10000
mip014 騎士
国产轻小说要觉醒了么,让我情何以堪

14 年前 0 回復

81519667a 勳爵
鸭梨硕大....稍微支持下...国人也终于有点自觉了

1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看来下回复 不知现在的人为何两级分化如此严重 要么就是超级愤青 对于日本动漫极度排斥 要么就是超级亲日 对于国人东西超级抵制 很多还没看就开始妄自评论 就不能以平常心来对待吗 对不起 此回复和主题相 ... antengzhi 发表于 2010-4-24 04:29 '


言重了。顶多是个小说,认真你就输了。。。要急也要让作者去着急啊。

14 年前 0 回復

御使魔神 侯爵
友情支持吧~~~

14 年前 0 回復

antengzhi 伯爵
看来下回复
不知现在的人为何两级分化如此严重
要么就是超级愤青
对于日本动漫极度排斥
要么就是超级亲日
对于国人东西超级抵制
很多还没看就开始妄自评论
就不能以平常心来对待吗

对不起
此回复和主题相关不大
望见谅

1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还是支持下吧,毕竟也是国人的东西啊。。

看了开头的前几行。

我的感觉:写个序是很重要,不这种也太飘了。。结尾能响应上吗??

细节描写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要描写应该描写的细节,很多时候刻意省去小事,直接进入主题反而更能体现笔者功力。。。

14 年前 0 回復

comiccomic 子爵
支持 虽然完全不想支持

14 年前 0 回復

washroomat 侯爵
对国人的和谐物无爱...纯支持自录组的辛勤工作...话说回来...梦中人是个啥玩意...没听说过呀...不过被CCAV翻拍的动画我就算听说了也会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而立刻忘掉吧...为了自己的精神卫生着想...

14 年前 0 回復

jiangwei121 王爵
姚非拉?  貌似是以前在漫友上看到过的名字     话说这名字不是和一首歌名一样么

14 年前 0 回復

sengl 侯爵
就当路过 嗯 不是不支持 只是完全不想去支持= =|||

14 年前 0 回復

草摩威威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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