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上女神的祝福10[简]


本帖最后由 zlckira 于 2010-4-30 22:42 编辑


献上女神的祝福10

≡≡≡≡≡≡≡≡≡≡≡≡≡≡≡≡≡≡≡
作者:岩田洋季
插画:佐藤利幸
扫图:亲爱的O叔=Ozzie
录入:zlckira
初校:漆黑之牙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扫图、翻译、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

故事简介

我是吉村护,大家自南国岛屿平安返国,回归平常的生活。气氛由快乐的旅行为之一变,艾梅蓝齐亚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日子渐渐接近了。近在眼前的修学旅行,应该就是她所能参加的最后一个大活动。因此,我想让有些忧郁的艾梅蓝齐亚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然而,在帛琉之旅中未遂的「那一件事」却还在我和绚子学姐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害羞与尴尬令我们难以交谈,结果让气氛变得有点糟糕,甚至演变成吵架……照现状下去,我恐怕得踏上与绚子学姐分离的修学旅行——
超纯情恋爱喜剧系列第十集,逼近终局!


作者:岩田洋季
1983年12月13日生。广岛县人。以《灰色爱丽丝》一作出道成为小说家,刚满二十三岁的青年。由于身为作者的忙碌阶段进入最高潮,只去了邻近的岛根温泉住了一夜作为赶稿后的休息。但作为少见的单身旅行客,害得我不断地被人搭讪,依然是师奶杀手。

插画:佐藤利幸
我很期待订购的高冷菠菜送达。虽期待,但菜色升级的部分只有菠菜,我的餐饮并没变得特别豪华。

彩页对话:

护在小时候曾见过的魔法——比亚特利斯,是会回应人的意志,将一切都化为可能的神奇物质。东京比亚特利斯综合大学附属高中,是日本唯一一所教导学生如何去理解、操纵、洞悉这种飘荡在大气内的未知粒子的高中。作为东京比亚特利斯综合大学的附属学校,高中部于五年前成立,只招收通过「感应适应性测验」的学生。据说那是数千人中仅有一人能通过的难关。学生总数大约有一千人。


修学旅行来临了。这是艾梅蓝齐亚最后的活动。可是,我和绚子学姐却依然气氛尴尬——







目录

序章
第一章 来自帛硫的土产
第二章 世界一分为二?
第三章 黄金旅程
第四章 甩人、被甩、和好





呜呜呜...刚把妹子送回老家就来发书...事实再次证明了我在录入组就是个杯具...可怜的小黑辛苦了...祝你和哥哥大人有个快乐的51假期TAT


序章

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日子一点一点地接近了。
至今为止,她几乎没意识到这一点。
去年年底首度踏入这所学校的校地时,她毫不怀疑地自然认为,待在此地直到夏天的期间将漫长得近乎永远。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在这边的生活会变得如此重要,作梦也没有想像到失去后会感到寂寞。
——如果对你而言,日本……
——或说东比大附属高中变得像家一样……
对于自己觉得东比大附属高中,这所有护与绚子在、有大家在的学校是家的事实,艾梅蓝齐亚比任何人都来得吃惊。「我很高兴。」直到绚子告诉艾梅蓝齐亚那番拯救她内心的话语前,她都没注意到即将来临的离别。
她一手拿着书包,踏着小碎步走在从公车站通往旅馆的路上。温暖轻柔的五月微风迎面而来,让人感觉到「啊,这里是日本」。春天的余韵,仿佛正一点一滴地替换成夏天的脚步声。
打从自帛琉归来的第三天起,就是地狱般的期中考准备期间,还没发生半点事件掩盖在帛琉留下的鲜明记忆。艾梅蓝齐亚他们没有时间畅谈旅行的回忆,得不断地读书读书读书。
相隔一周之后,则是考试考试考试。
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牢牢捆住东比大附属高中全体学生的期中考终于落幕。总之,她觉得作答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尽管古文测验依然写得很吃力,但艾梅蓝齐亚在数学和比亚特利斯基础理论上有接近满分的自信。毕竟都做了那么多的预习——
她按住随风飞舞的发丝,突然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昔日与义兄一同仰望过的天空,倏然掠过脑海。
那是——几岁的事了?当时的艾梅蓝齐亚不对义兄以外的任何人敞开心胸。试着想想,那多半是她第一次望见的天空。不,过去她当然也曾看过天空好多次,那次却是她在真正意义上首度的「仰望」。
在那之前,艾梅蓝齐亚始终低着头生活着。
她放弃一切,老是盯着地面,度过对未来不抱希望的日子。
艾梅蓝齐亚想必一生都不会遗忘,义兄让她从那座小镇的山丘上仰望到的清澈晴空。当时的蓝天四处飘着云朵,宛如一幅已完成的绘画般,美得几乎能改变观者的价值观。
还有——
同样地,她想必也不会忘记现在仰望的日本天空。
就如同义兄过去给予她的,艾梅蓝齐亚会一直将护与绚子、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大家给她的许多珍爱之物深藏在胸中。艾梅蓝齐亚绝对不会忘记,向从前只仰望着义兄一人的她展示其他许多东西的东比大附属高中,以及在这所学校里所发生的一切事物。
她不会遗忘,也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些回忆。
自从正树向艾梅蓝齐亚宣言「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带护与绚子回去」之后大约经过两周,尽管身在德国的正树与义兄还没有明显的动作,但正树不容小看。他的性格太过直率,有着一想到什么就忍不住要付诸实行的一面,这部分或许和绚子很像。他说不定会设下什么圈套。
艾梅蓝齐亚想着「Ad astra」。想着正树与义兄对于那终于诞生的「有生命的比亚特利斯」是多么狂热。那句拉丁文的格言,Peraspera ad astra(克服困难掌握荣耀)——
她想着在帛琉的最后一夜,自己在泫然欲泣之余的念头。
——能遇见贝雅特丽齐真是太好了。
——能够喜欢上护,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听说绚子今天被约到护的家里吃晚饭,以庆祝考试结束。美月说着:「大家考试辛苦啰~」带来许多冲洗好的帛琉旅行照片,他们应该会和逸美一起大聊旅行的话题吧。
她想像着护与绚子一脸幸福、开心的景象。
艾梅蓝齐亚在脑海中描绘出那个对她而言,比任何地方都像「家」的地方:
「我能够……守护他们吗?」
我想守护。不想让任何人破坏。她深深地想道。
同时,艾梅蓝齐亚也感到胸中深处一阵抽痛。想要守护那两人的关系,也就是希望他们一直都是情侣。这也代表着,艾梅蓝齐亚会——……
微风止息,她再度迈步向前。
还有两个月。短短两个月后,艾梅蓝齐亚在日本的生活就要结束。
在新「家」生活的日子,即将告终。
她浅浅一笑,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因为艾梅蓝齐亚明白,这份寂寞、不希望夏天到来的心情,绝不仅止于悲伤而已。
她之所以会为离别而悲伤,是因为非常喜爱必须分别的人事物。而之所以会如此喜爱,是因为那里确实是艾梅蓝齐亚的归处。正如同她珍惜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心情,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大家也非常珍惜艾梅蓝齐亚。除了义兄身边以外,能够拥有其他归处的事实非常美好,也值得骄傲。
所以,艾梅蓝齐亚不会哭。无论多么寂寞、多么悲伤,直到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那一天为止,她都要笑着度过——
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日子,正一点一点但确实地逼近。


第一章 来自帛琉的土产

事情的开端无庸置疑地是美月洗出来的帛琉之旅照片,以及逸美看照片时开玩笑的台词,但她们可说是没有半点的错。
那成叠的照片,看起来闪闪生辉。
地狱般的考试期间终于平安落幕,这天傍晚,绚子在相隔许久之后造访护的家。吃完逸美亲手做的晚餐后,三人并肩而坐,欣赏帛琉的照片。虽然那趟旅行已结束了快两周,由于考试的影响,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有空闲静下来回顾旅程。
「哇啊!」
眼神闪亮的逸美率先发出欢呼。
她啪地一拍手掌:
「好厉害!大海湛蓝得让人不敢相信!哇~绚子小姐好漂亮~……真棒!啊哈哈,护真是的……咦,这是什么!?呀啊~!艾梅蓝齐亚小姐的泳装到底是怎么回事!?」
逸美随着每一张照片忧喜参半的反应,令护与绚子相视而笑。话虽如此,护非常了解妹妹的心情。
美月替护与绚子洗好的照片总共有六十一张。真不愧是传闻中与新闻社签署密约的人,每张照片都照得非常精彩,大家都露出光彩四射的表情,看着照片,在帛琉感受到的情绪仿佛就在胸中复苏。
为了迎接新成员,学生会以团康旅行的名义前往太平洋帛琉共和国。
旅程为六天五夜,还不到一星期。虽然这趟旅行短暂的时间与人生相较只不过是一瞬间,却塞满了种种回忆,深深刻划在他们心中深处。
他一定会当成一生的宝物。一路上真的……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那些闪闪发光、温暖又快乐的回忆,每一瞬间都难以忘怀。
从宛如水晶般澄澈的祖母绿之海开始,以与玛莉的邂逅为开端的绑架事件;轻易将那些辛劳一扫而空,令人感动的水肺潜水体验;大家吵吵闹闹的餐会。还有,护见到了一直很想见面,期盼在见面后向对方吐露心声的「那个人」,第五天甚至发展成与由良理的决斗——
「……呐~护~」
逸美愉快地眺望着照片,轻声以和刚才有点不同的口气呼唤护时,护正想着「她果然很漂亮……」内心小鹿乱撞地看着绚子的照片。绚子随意拿着几张照片,疑惑地望向逸美。逸美抬头看着护开口:
「嗯呵呵呵呵!对了,结果怎么样?」
因为话题来得没头没脑,他一开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护与绚子眨眨眼,哎呀~逸美笑了:
「护,我在你出发时不是说过了吗?」
说什么?听到他这么问,逸美更是加深笑意:
「难得到南国岛屿旅游,如果只有『相亲相爱地牵牵手~啦啦啦~』就结束,那可是不行的喔——」
没错!
逸美的确在他们出发前,而且还是当着绚子的面前说过这种话。不过,她怎么又提起这档事来——啊……绚子若有所觉地发出叹息,某种不好的预感也让护警戒起来。就在此时,逸美脸上浮现恶魔大元帅般的微笑来回注视着两人。
然后,她干脆地说出这世上最恐怖的台词:
「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进展~?」
面对动摇的护与绚子,她更比手画脚地表现出南国的热情:
「有这么美丽的大海、夕阳与星空,就算是我们家没毅力的护,应该也有……扑上去!卿卿我我一番吧?『绚子学姐,星空很美。但你远比星空更美,啊啊!』比如说这样?」
她朝绚子投去兴味津津的眼神:
「绚子小姐,没有什么浪漫的经过吗?」
逸美本人一定毫无恶意,当然也没有当真的意思,只是非常轻松地说出口——
这番台词却在一瞬间,令护猛然强烈地意识到「那件事」。
事情因为与「银之玛莉亚」相关的纷争,以及他和「那个人」的接触而变得模糊了些,回到日本后又要立刻准备考试,才完全抛在脑后。
「扑上去!卿卿我我一番吧?」
当时的感觉一口气伴随着真实感复苏。
当时的一举一动,他全都巨细靡遗地记得清清楚楚。
他回忆起穿过森林小径后,站在那座据说能获得永恒之爱的「彩虹岬」上,眺望着受到月光映照的水平线。回忆起那舒服的海潮气息与风声,还有紧邻身旁的绚子所散发出来的体温与呼吸。回忆起透过相握的手传来的颤抖。
护想要为受伤的绚子平息颤抖。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看着她湿润的眼眸近乎地摇曳不定,他强烈地想拯救她脱离悲伤。绚子怦通怦通的心跳传来,点燃护胸中的爱火。我怎么能不救心爱的她?
唇瓣的触感,柔软而温润。「绚子学姐。」他简短地呼唤。「好。」她面露惊讶之后,同样简短地回答。无论是从嘴唇扩散开来的热度、那令人麻痹的甜美吐息、小心翼翼触及的胸部触感,护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正是逸美所说的「扑上去!」——
如果当时没发生任何麻烦的话……
没错!要是没碰见「对抗终点」等人,要是当时继续发展下去,护与绚子必定——
茫然轻喊出声的人,不知是护还是绚子。护反射性地看向绚子,绚子也反射性地看向他。在互相凝望的数秒之间,两人都一动也不动。不如说,动不了。
绚子脸色发白,眼中浮现动摇之色。那个神情令护领悟到,她也想起了同样的回忆。

那段太过鲜烈的记忆。
当时,护对绚子——
而且,绚子说了「好」——
被逸美这么一说,两人都不禁清晰地想起这个事实。不禁去意识到。一旦彻底认识过之后,就再也无法不去在意。也就是说,护与绚子真的只差一步就会做了。
「唔——!」
「唔——!」
绚子表情一动,脸颊活像着火似的一口气红透了。啊呜……护确实听见,她自唇间吐出小小的奇怪悲鸣。护也吃惊地看着慌忙别开视线的她。他的脸颊也一样在发烫。心脏怦通直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的确就差一点。
完完全全就差一点。
他们差点就做了色色的事…………!!
啊……呜……护与绚子的头上冒出热气,发出呻吟僵在原地。只有害他们回忆起来的逸美一脸不明白,不可思议地望着两人。「……你……你们是怎么啦?」她眨眨眼睛,喃喃地问。
这就是事情的开端。
发生在昨天。
不能太过在意~护心想。虽然昨天绚子害羞地提早回家,事情就此打住,但表现出满脑子在想那些事的样子也无可奈何,而且看起来很像怪胎。护一边绑鞋带,一边思考。
——再说,绚子学姐说不定不怎么介意。
「好。」
他喊了一声打起精神。
尽管难为情,还是得尽可能别去想,以免对绚子失礼。「我去上学啰~!」护下定决心,向家中交代。「好~路上小心~!」听到屋内传来母亲开朗的回应后,他走出家门:
「绚子学姐!让你久等了。早——」
护刚要浮现的笑容僵住了。
他想特地充满精神的打个招呼,声音却变了调:
「——早……安…………」
因为双手抱胸站在门前的绚子,果然一脸紧张:
「护——今…今天……」
停顿一下之后……
「对……对了,天气真好……感觉很……舒服。」
她以远比护更变调的声音如此说道。
绚子似乎觉得自己发出的声调很难为情,闭上嘴巴微微垂下头,脸颊在转眼间泛起红晕。「……!」她扬起眼珠注视着护,忽然难以承受地再度别开目光,害羞地忸怩起来。
话说回来,天气也没有好到需要特别提起的程度。
啊哈哈……护有点为难地笑了。
——绚子学姐果然也很在意昨天的事……!
「对……对……啊,风……风——吹起来很舒服。」
「没……没错…………那个,呃……对了,护吃过早饭了吗?」
「嗯。我几乎天天都会吃早餐。」
「说……说的……也是。」
绚子脸上生硬地浮现一眼就能看出有多「生硬」的笑容,额头满是冷汗。护的脸颊也淌下一道冷汗。
——好……好尴尬…………
时间已经接近五月下旬。虽然这阵子气温大幅提升,清晨却还称不上炎热……然而,怦通直跳的心脏却让他胸口发热。即使想着非得说点话不可,但护一时之间却无法将对话顺利地接下去:
「…………那……那个,绚子学姐,这个……」
不过,绚子的情况也如出一辙:
「咦?啊…………啊,呃……护。」
她想说些什么,半途中又悄悄别开视线。尴尬比流行性感冒与谣言更迅速地传染开来,轻易地吹跑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话题接不下去。
啾啾~某处传来麻雀可爱的叫声。
晨起散步的老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经过护的家门口。
「…………那个…………」
「…………我……我说呀…………」
他们双方都小心翼翼的,完全讲不下去。
绚子漆黑的宾士轿车停在门前的马路上,驾驶座上的菊川疑惑地看着两人,好像在问「两位是怎么了?」一群小学生活蹦乱跳地奔过门口。
麻雀依然可爱地啼叫着。
啾啾~
自然点……自然点……护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开口:
「……啊,绚子学姐。关于今天的比亚特利斯实技课程,那个……」
「……护……护。对了,今天早上——…………」
还是接不下去…………
绚子连耳根都红透了,看起来随时都会昏倒。糟糕,护看到之后焦虑起来。自从和绚子开始交往后已过了几个月,他应该已经学到关键在于勇气才是。
即使因为害羞而沉默,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像这种时候,还是该由护这一方振作一点!
总之,他觉得应该先提点轻松的话题:
「绚子学姐!我是说,关于今天的课程——」
「妈~我也去上学啰…………咦?」
喀嚓!大门突然开启。
呜!护与绚子的肩头同时猛跳一下,回头一看。因为太过吃惊,护的心脏狂跳不已。我……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开口的——走到玄关的逸美看到护,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护,你还在这里啊——绚子小姐,早安!」
  当逸美像敬礼似的举手打招呼,「早……早安……」绚子也设法露出真正的笑容回答。「嘿嘿~」逸美高兴地笑了起来,望着两人再度歪着头:
  「——在玄关前,聊了那么久……」
  咚咚,她以脚尖敲打地面套上鞋子:
  「你们在谈什么?」
  「唔……!」
  「唔……!」
  护与绚子一起吓得后仰。
「?」逸美头上浮现问号。
「对——」绚子冒着冷汗挤出笑容:
「对了,逸美小姐——我……我们在聊修学旅行的话题。是……是吧,护?」
绚子像是急中生智的感觉,突然说出了那种话。
「嗯……嗯,没错。」
他对绚子漂亮的掩护连连点头:
「你……你看,下个月……就要出发了。所以就聊了一下。」
「嗯……?」
逸美呢喃一声,然后叹口气:
「……这样吗~说的也是。真狡猾耶!好事都被护占光光。」
「咦?」
「才刚去南国岛屿做过日光浴,一个月后又要去北边。真好~原来如此喔~」
「你前阵子不是也和妈妈一起去哪边玩过了?」
「嘿嘿嘿!这是没错,不过还是很令人羡慕~」
或许是觉得逸美发自内心感到羡慕的模样很好玩,绚子忽然浅浅一笑,今天首度自然地放松表情。啊……护心中想道。绚子看着逸美的眼神总是很温柔,除了她是护的妹妹之外,说不定也是因为绚子对所谓的「家人」心怀憧憬。
「这样的话,逸美小姐……」绚子开口说道:
「下次,你也一起去旅行如何?」
「真的吗!?」
逸美高兴得两眼发光,几乎跳了起来:
「啊哈!那就约好啰,绚子小姐!绝对……绝对约好啰~?我看看,下次干脆去伊豆一带——…………啊!糟糕!我有约朋友,要迟到了,抱歉!」
逸美低头行个礼后,匆匆冲了出去。这么说来,她好像提过每天早上会和朋友一起为大考用功。她也朝宾士驾驶座上的菊川挥挥手,向前奔跑——半途中突然转头看着护:
「啊……对了,护!」
逸美扬起恶作剧的笑容:
「就算修学旅行时,绚子小姐不在,你也不可以和艾梅蓝齐亚小姐外遇喔!」
「——我才不会,笨蛋!快走啦!」
听到护的怒吼,逸美哈哈大笑,说声「我走啰!」之后就跑远了。
一旁的绚子茫然地说:
「外……外遇……?」
「不!没这回事——」
护慌忙地回头转向她。
这时他突然察觉,原本紧绷的空气松弛了一点。尽管有种刺刺痒痒的、甜得过火的气氛,却绝不严重,或许称得上自然。
这样,说不定能轻松地克服昨天意识到的尴尬——
呼~哈~护大大地做个深呼吸,镇住发烫的脸颊:
「……绚子学姐。」
绚子似乎从他沉稳的音色里感觉到与先前不同的东西,吓了一跳挺直背脊。她重新面对护,以痉挛的声音回答:
「是……是的!」
绚子居然回答「是的」。
由此处就能看出,她有多么紧张。护抬头望着她满头大汗、吞咽口水等待下句话的神情,压抑狂乱的心跳绽放温柔的笑容。
绚子的脸上泛起红晕,表情一动。
护挑选着词汇,竭力地说道:
「关于昨天逸美所说的话……该怎么说……」
「嗯……嗯……嗯。」
「就是……在帛琉那座『彩虹岬』的事——」
彩虹岬。他和绚子一起去过两回的「能够实现永恒之恋的彩虹岬」——一听到这个地名,她的脸颊越来越红了:
「嗯……嗯……!」
「当时,那个……我——…………」
绚子美丽的脸蛋紧张得抽搐起来。护的胸口发烫。
他正要往下说的时候——
「两位,动作不快一点的话会迟到喔!」
这次换成菊川的声音介入对话。
「呜哇啊!」「呀啊!」护与绚子这次同时发出惊呼,肩头猛然一跳,回头望去。因为无论等了多久两人都没上车,对此感到讶异的菊川,不知不觉间已面带笑容地站在一旁:
「哈哈……早安,吉村先生……哎呀?」
护按住怦通乱跳的胸口,绚子垂下头、紧握的拳头瑟瑟发抖。那一瞬间,护确实看见菊川明白了什么,眼神中混入了愉悦之色。菊川忍不住窃笑起来,「……干什么?」绚子依然低着头发出呻吟。
「不。」菊川露出成熟的微笑:
「因为两位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那……那个……」护慌乱得说不出话来。绚子暗暗一惊,美丽的脸庞为之一动。菊川歪着头:
「绚子大小姐?」
绚子没有回答。或许是无法回答。
「话说回来……」于是,菊川益发愉快地继续说道:
「您的样子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打从一大早便坐立不安,看起来像在发烧似的,我好担心您是不是感冒了。不过,是这样吗?难道说,昨天您与吉村先生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没……」
绚子硬是挤出笑靥,哈哈一声一把抓住菊川的手腕。然后,她边流冷汗边大步往前走:
「没……没什么!怎么可能有呢,什……什么下流的事,根本没发生过!菊川,你真讨厌!对……对吧,护?」
「咦!啊,是……是的。」
不,菊川完全没有提到下流之类的话语。
「菊……菊川,你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吗?我从早上开始不是一直都很正常吗?好……好啦,我们快走吧。你说的没错,万一迟到那可不得了!」
被她用足以折断电线杆的握力紧抓住手臂拖着走,菊川理所当然地发出惨叫:
「大……大小姐!?好痛啊!等等,这……这未免也太……好痛啊啊啊,我的骨头已经在嘎吱作响了啦!?」
绚子将他扔进驾驶座,粗鲁地打开后座车门:
「——……对了,护。」
她就像想起来似的抬起头。
「什……什么事?」听到护这么问,「啊~……」绚子按住还有些泛红的脸颊,轻轻摇头。「昨天……」然后,她以恢复几分平静的神情往下说道:
「我收到了正树的来信。」
「咦——?」
护眨眨眼睛之后,冲向绚子:
「真的吗?」
「没错。」
不知是欣喜于他的反应或是感到满意,她微微眯起眼睛点个头:
「信上写着『在帛琉受你们照顾了,我最近会带着土产去见你们,好好期待吧!』等话语。护,他在信末写着也要向你问候一声。正树似乎很感谢你。」
「是——这样吗?」
护自然地露出笑容,胸中深处涌上一股暖意,愉悦的感动渐渐填满内心。绚子看着他一会儿,坐进宾士车后座好藏起泛红的脸蛋。护也跟在后面上车,坐到她身旁。他的脑海中描绘出正树,描绘出与正树相遇的帛琉风景。帛琉!在帛琉发生了许多事,真的有好多好多——
此时,忽然间……
逸美那串「呵呵呵呵」的笑声在他脑中重现。
「你应该有扑上去!亲热一番吧?」
「扑上去!」
——当时,他们的确差点就做了。
护偷看绚子。绚子也正好偷瞄着他,两人焦急地匆匆别开目光。怦通!胸口传来一声特别响亮的心跳。
八九不离十。
说句老实话——
无论是护或绚子,直到在帛琉实际发生事情、直到想起回忆开始意识到为止,或许都不曾认真考虑过这种事。他们每天都努力生活,光是接触彼此的心就非常幸福了。
就感到非常满足、快乐又开心。
一定是这个缘故,他们的想法才始终没进展到那一步。虽说护是个健康的男孩,他起码没将这一点视为两人当前的问题去具体认识过。
因为他觉得那件事非常遥远,毫无现实感。
可是——
护如今已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总觉得,有点像是被迫体认到这一点。
护和绚子交往,她成为他全世界最喜欢的人,他想要碰触绚子、更加了解绚子……这么一来,比牵手更进一步、比约会更更进一步、比接吻更更更进一步,在更加遥远的地方等待着他们终有一天要面对的,当然是——
「……呜呜!」
到极限了。护甩甩发热的脸庞停止思考。
——绚子学姐是怎么认为的呢?
——绚子学姐对当时的事,有什么看法呢……?
虽然那趟帛琉之旅真的非常快乐,宛如奇迹般美好。
然而,却也留下不得了的土产。
十六岁的吉村护,为了充满思春期气息的烦恼而慌乱不安,这是五月十九日的清晨。菊川驾驶的宾士轿车平静无波地朝他们的「家」,东比大附属高中而去。我可不能想太多,但我办得到吗?护发出叹息。
*
午休时分的学生会里流动着安稳的空气。由于喜欢这种离嘈杂的喧嚣有些距离的感觉,汐音经常会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吃便当。吃着不是哥哥做的,已改由自己亲手做好的便当。
——不过,我的手艺进步了很多。
她在收拾便当的同时露出微笑。
拜这一个月的特训所赐,她自制的便当已进步到可以勉强下咽的程度。事实上,杏奈刚才还说了句「啊,你什么时候开始记得把蔬菜热过?」这样不知是称赞还是取笑的微妙台词。哼哼~哼~汐音哼着歌,心中想道。
——我是否稍微接近了哥哥一点?
她所想的当然不只是便当,还有其他的种种。她就任学生会长一职,开始过着独居的生活,每天都非常努力,就算只有一、两步、只有一点点也好,现在的自己是否比较接近尊敬的兄长了呢……?
就像是要打断汐音略带感伤的情绪,杏奈爆笑出声:
「话说回来,昨天看见美月拿来的照片让我又一次想到,艾梅蓝齐亚的泳装果然很惊人!我家的龟照差点就喷鼻血啦!当我指出:『你把照片偷偷收进钱包里了吧?』他连想都没想到我会发现。身为姐姐,真是玩得太满意了!」
她们似乎还在大聊特聊帛琉话题。
今天有杏奈、瑶子与美月在,再加上被三人拉过来的希实子,五人共进午餐。杏奈她们三个已经吃完饭,只剩希实子默默地咀嚼面包,一脸看不出好不好吃的表情。
「唔呵呵,艾梅蓝齐亚还真可爱!」
美月笑咪咪地说着,瑶子也点点头:
「龟少爷也是青春正盛的年纪啊……害我都想擅自动用学生会经费,赠送感谢状与花束给推荐她买那套泳装的店家,谢谢他们营造了有趣的场面。对吧,希实子?」
希实子吞下可乐饼面包,很有规矩的合起双手说声「我吃饱了」,用纸巾擦擦嘴角后回答:「不过……」
「先不提什么店员,艾梅蓝齐亚学姐本人好像很中意那套泳装——咦?哎呀!」
说到此处,她突然察觉什么似的喊道,「希实子?」汐音疑惑地问。杏奈她们也各自露出讶异的眼神。希实子望着房门方向,微微一笑:
「好久没看到这种说人人就到的状况啰!」
「咦——」
汐音眨眨眼,回头一看。
啊,她笑了开来。
艾梅蓝齐亚正心神不宁地独自站在敞开的门口,仿佛在犹豫该不该进来。的确,说人人就到啊!
杏奈与瑶子爆笑出声。
「Hello~艾梅蓝齐亚。我们正好聊到你呢!」
「喔~喔,看看是谁来了。比基尼皇后,比基尼天使登场啦!」
瑶子的台词令艾梅蓝齐亚吓了一跳:
「比……比基尼天使!?」
「没错……这是颁发给那一天的你的荣誉头衔。这可是全国最高的比基尼等级啊!即使放眼全世界,比基尼等级比当时的你还高的人,也只有寥寥可数的……比基尼神而已。」
「比基尼神?」
听希实子一问,「没错……」瑶子点点头:
「那是统治海滩的传说之神,是一群超越比基尼的存在。她们所降临的地点,名字叫作天体海滩。」
「那……那是…………花痴吧!」
艾梅蓝齐亚惊慌地呻吟,看得杏奈哈哈大笑,美月也呵呵轻笑。「艾梅蓝齐亚。」汐音露出浅笑呼唤道:
「怎么啦?不要站在那种地方,别客气,快进来吧……啊,难不成你有事要找绚子?她不在喔!我想她大概在屋顶上,和护一起——」
「啊!没……没有!不是的啦!」
艾梅蓝齐亚慌忙地大力摇头:
「不是这样的啦!虽然事情……和贝雅特丽齐有关……」
不知为何,她显得有些动摇:
「总之,该怎么说呢,我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杏奈、瑶子与美月面面相觑,头上浮现问号,「意思是说……要对鹰栖绚子学姐保密吗?」希实子疑惑地问。艾梅蓝齐亚的沉默,就是问题的回答。
「——艾梅蓝齐亚。」
汐音温柔地重述道:
「这样的话,还是请你过来。站在那边不也无济于事吗?过来这边谈吧。」
她再度一瞬间面露踌躇之色。
——看来是很严肃的话题呢!
大家这么想着。唉,反正听过就知道。
艾梅蓝齐亚终于下定决心踏入学生会办公室,战战兢兢地坐在汐音拉出的椅子上。然后她望着众人,似乎在烦恼该如何开口。
美月笑咪咪地催促道:
「艾梅蓝齐亚?到底是怎么了?」
「——其……其实……」
她的口气非常沉重,仿佛要提起的是关系到世界未来的重大事项:
「护和贝雅特丽齐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嗯~嗯?」汐音应道:
「你说的不对劲……」
希实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是怎样的不对劲?和平常有哪些具体的差异?」
「——是的……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
艾梅蓝齐亚做个前言后继续说道:
「护和贝雅特丽齐都一样,即使两人在一起却依然坐立不安……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记得形容这种情况的正确日语是……对,没错。是『尴尬』!」
艾梅蓝齐亚抬起微低的头。
美月笑咪咪地开口:
「应该是『尬尴』啦!」
「就是那个!他们处得很尬尴——……不,不对!我的说法才正确!差点就被骗过去……」
她害怕地望着美月后,「……然后,那个……」露出迫切的神色接着说道:
「是不是只有我不知情而已,其实护和贝雅特丽齐过去也出现过那样奇怪的言行举止或气氛?还是说,这可能是……呃——受到某种意志,还是该说阴谋……影响下的结果,我们最好抱持着戒心!?」
「阴谋……」
杏奈不禁吐槽。希实子也颤抖地问道:
「也就是说,你从一早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他们吗?艾梅蓝齐亚学姐。」
然而,浑身打颤的艾梅蓝齐亚似乎没听到:
「我……难以判断。所以,我才想请教比我认识他们更久的各位……大……大家有何看法?是否没有什么不对劲?你们会觉得……不必介意也无所谓吗?」
「…………」「…………」「…………」「…………」「…………」
空气中出现一瞬间的沉默。
杏奈她们三个一起格格发笑,气氛霎时轻松起来。「嗯~……」或许是试着想像了艾梅蓝齐亚口中护与绚子的「不对劲」模样,希实子缓缓抚摸着发丝陷入思绪。至于汐音——
唯有她一个人,露出认真的眼神注视着艾梅蓝齐亚。
为什么?她心想。
虽不是现在的艾梅蓝齐亚,汐音也觉得有些挂心。
为什么艾梅蓝齐亚会如此紧张,露出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打从心底真正感到担忧的神情?她不明白。就算护与绚子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汐音也想不出会让她的面容这般蒙上不安阴影的理由。
比起护与绚子的问题,她反倒更在意这点。
不知道其他学生会成员与艾梅蓝齐亚粉丝俱乐部的男生们有没有注意到,但汐音暗暗认为,艾梅蓝齐亚从帛琉回来后有了点改变。
具体而言,是哪里有什么变化——倒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她在某方面似乎摆脱迷惘,变得开朗了些。可是,并不仅止于此。汐音总觉得,艾梅蓝齐亚投向护与绚子的眼神,与过去有些不同……真的只是种感觉而已。
她强烈地感受到,艾梅蓝齐亚看着护与绚子的眼眸除了单纯的好意与兴趣外,还暗藏着某种严肃的光芒。不能放过一丝异状——有些瞬间,还能察觉这样的锐利意志。
汐音忽然想起,艾梅蓝齐亚的留学期间即将结束,但她当然不知道此事与那些变化有无关联。汐音认为,自帛琉归来后在艾梅蓝齐亚身上发觉的异样感,与面临离别之际的积极态度或纯粹的寂寞都不同。
——在帛琉,想必发生了什么事没错……
「啊哈哈,完全没必要操那种心!」
在她思索着这些事的期间,杏奈愉快地笑着略过艾梅蓝齐亚的不安:
「什么?总之你是觉得,吉村和绚子可能有了什么麻烦或是吵了架,特地为他们担心?喂~喂~小艾,只有他们两个不可能啦!」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没问题……没问题!啊~我好像能想像出那两个人,如同艾梅蓝齐亚刚刚所说的样子。大概和去年秋天那时差不多吧?他们刚开始交往时也是那样。」
艾梅蓝齐亚仔细地盯着如此说明的杏奈:
「是……吗?」
「嗯,对啊~对啊!所以,多半是有什么东西……嗯~我不太清楚啦,让他们回想起了那种青涩的心情吧?所以才会觉得害羞,变得不太对劲……嗯,没错~没错。唉,艾梅蓝齐亚没什么好担心的啦!」
 「嗯,就我来看……」
 瑶子窃笑地扬起嘴角:
 「你会对此感到忧心才是不可思议呢!护与绚子之间处得尴尬,对艾梅蓝齐亚来说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这就叫作渔翁得利呀,呵呵!」
美月也点点头笑着如此说道。
「的……的确没错……」艾梅蓝齐亚慌张起来:
「可……可是,这表示……不用担心对吗?是吗……太好了。这样就好。」
她就像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似的大大叹息,突然放松至今一直有些紧绷的脸孔。艾梅蓝齐亚以几不可闻的音量小声地补上一句:
「……不是正树和哥哥终于展开行动,私下做出什么动摇他们的行为——……」
——……咦?
汐音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眨眨眼睛,偷瞄杏奈等四人的样子。然而,其他人似乎都没听见。至于艾梅蓝齐亚,看来她并非在交谈,而是自言自语。汐音松了口气,惊讶地注视着她。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
一个声音突然啪地响起。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希实子抬起头,一拍手掌。汐音等人一起回过头,看到她以手指卷着发梢,脸上浮现那依然难以判读感情的微笑。
「希实子?怎么了?」
「前阵子去旅行时,我曾听葛蒂说过。」
「……『银之玛莉亚』说过?」
汐音的脑海中浮现「玛莉」的笑容,托住脸颊。「是的。」希实子自信十足地挺起胸膛开口说道:
「没错,我就觉得有什么挂心的事,原来是这个。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姐的恋人关系发生某些变化,相处变得青涩尴尬……如果回到日本生活后出现这种状况,理由一定是这样的——葛蒂这么告诉过我。」
「她对这方面很了解吗?」
杏奈半信半疑地问,希实子朝她点点头后站起身。她吊人胃口地走了几步,转头望向汐音她们说道:
「别看葛蒂的样子,她也是确实体验过那些酸甜经验、老大不小的大婶——不,是淑女,起码能做个参考。」
此时,汐音看见瑶子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呜!」一旁的杏奈忽然发出呻吟。美月依然笑咪咪的,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椅子稍微往后拉。这是怎么一回事?汐音还来不及疑惑,就立刻察觉情况。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后门走进学生会办公室。
瑶子依旧板着扑克脸,用力扯扯希实子的裙摆。
「希实子……希实子,那……那个……」杏奈也非常小声地呢喃。
可是,希实子没有发觉。艾梅蓝齐亚也专心地听着她的说明:
「也就是说——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葛蒂的忠告。要以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姐的甜蜜度为鉴。万一他们突然发生像艾梅蓝齐亚学姐这样亲近的人会觉得可疑的变化,那……也就是……」
希实子嫣然微笑。

「希实子——」即使美月从旁警告,也已经太迟了。希实子不知道有个人影就站在自己的背后,断然地往下说道:
「也就是说!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姐可能昨晚终于做了——」
砰!
惊人的巨响响起。
绚子美丽的脸蛋涨得面红耳赤、阵阵痉挛,一手抓住希实子的头按在桌上。绚子拿她的头撞上桌子,「呜!绚子……早……早安。」杏奈露出抽搐的笑容打招呼,她也没回答。
「你……你……你是笨蛋吗!?」
她发出近乎悲鸣的怒吼。「……我太大意了。」希实子瘫软下去,这么呻吟。绚子边冒着热气边喊:
「看……看到你们在……我才想过来聊聊,结……结果你们在胡扯什么!?你……你说做过了,到底是指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虽然不太明白,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把话先说在前头——不……」
绚子额前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大力跺脚踏碎地板:
「不对……不对……不对!!绝对不是!!」
「我说明一下,这里说的『做过了』——」
瑶子露出认真至极的表情竖起食指:
「就是指『那种事』。」
「哪种事啦!?」
相对于快哭出来的绚子,「——不过,我想这个猜测绝对是虽不中亦不远矣……」希实子即使蹲在地上按着额头,仍刺人的反击着,不愧是毅力坚强。
「……贝……贝雅特丽齐。」绚子没有错过艾梅蓝齐亚的动摇:
「什么,你们到底在谈什么!?」
「呜!啊,咦…………这该怎么说呢,贝雅特丽齐。」
「说明清楚——啊……那个,还……还是算了,绝对没什么好事!更重要的是,艾梅蓝齐亚。你为什么人在这里?」
「那……那是!?」
「艾梅蓝齐亚说,有点事要找我商量。」
汐音代替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艾梅蓝齐亚说道。
哼哼~她一拨头发:
「我真不愧是深受低年级生信赖的学生会长……和某个抓着学妹的头撞桌子,踏碎地板的人型燃料空气炸弹大不相同!呵呵,你肯定永远也不会碰到学弟妹找你商量的啦!」
「别人之所以会找你商量,只是因为你的发型成了地标,很引人注目吧!?」
「你……你……你说什么——」
汐音差点气得血冲脑门,却忽然打住。
她做个深呼吸恢复冷静,朝绚子从容不迫地笑着:
「哎呀,若要找人商量,大家起码也会好好挑选对象。」
「呜,你这个法国卷型燃料空气炸弹……那……那种事无关紧要!还有,艾梅蓝齐亚要找你商量什么?」
艾梅蓝齐亚似乎想说什么,却因慌乱而无法顺利发声。从刚刚开始,她就透露出希望对绚子保密的意思。「是关于修学旅行的事。」因此,汐音也临时随便撒个谎:
「不过具体的内容,要对绚子保密。呵呵!」
汐音朝艾梅蓝齐亚偷偷眨个眼。
下个月举办的二年级生修学旅行——
东比大附属高中的修学旅行不是初夏或冬季去北海道,就是秋季去京都。今年不知是因为顾虑重要的留学生艾梅蓝齐亚,还是出于单纯的学年投票结果,已决定下个月去北海道。无论理由为何,定案在下个月真是太好了。汐音由衷地想。
因为拜此所赐,艾梅蓝齐亚也得以和护他们一起参加。这是个非常重大、幸运又美好的消息。无论由谁来看,无法让所有人共享乐趣的修学旅行又有何意义可言?
「这次的修学旅行,对艾悔蓝齐亚来说,是最后一个大型学校活动。为了制造美好的回忆,我们讨论了一些好方法。」
「……为什么要瞒着我?」
「那还用说吗?」
汐音露出坏心眼的笑容。真是的,不管在什么时候,捉弄绚子都很好玩。「呜呜呜~」她一手托腮,装出大哭的模样:
「如果跟足足要和护分开四天三夜,宛如面临世界末日般被绝望击垮的绚子谈起这种话题,简直就像鞭尸一样……」
「你……你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吗?」
绚子的太阳穴抽搐起来:
「只不过是四天见不到护,当……当然不要紧!你以为我是什么成瘾者吗!?」
「比如说对护的笑容成瘾,出现『我也要跟去~』戒断症状啰!」
「谁……谁会啊?」
看到绚子彻彻底底手足无措的样子,「……啊~看起来可能没救了~」杏奈重振精神,哈哈大笑。瑶子乍看之下面无表情,却只有眼睛窃笑着。「绚子学姐还是那么的可爱耶!」美月发表意见。
「……没想到你居然有那种瘾头。」
希实子依然蹲在地上抱着头,两眼含泪地说:
「照这样看来,只有和吉村学长同行一途……」
「……希实子,你就这么想听自己的身体发出小指被折断的声音吗?」
「——做……做过了……」
艾梅蓝齐亚愕然地倒抽一口气。
她的表情仿佛背负着震惊二字,脸蛋越变越红。艾梅蓝齐亚回头以颤抖的手指指向绚子,慌乱地瞪大双眼,嘴巴开开阖阖:
「贝雅特丽齐!你……你……你……果然……难道说——」
「……什么啦?」
「怎么会!我……我不敢相信,贝雅特丽齐,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你是什么时候……和护……不知羞耻!不知羞耻!!做出那种下流的行为——」
砰匡!!
远比刚才那声「砰!」更大的巨响响起。
连耳根都红透了的绚子拳头瑟瑟发抖,低头望着头顶肿起一个大包、惨遭击倒的艾梅蓝齐亚。哎呀~汐音在微笑之余想道。正如杏奈所说的,绚子与护没什么好担心的吧。对她来说,他们的感情之好,已到了不如看那两个人吵点架还比较有好戏可看的地步。
接着,汐音的视线转向倒地的艾梅蓝齐亚。
比起护他们,更需要在意的或许是这一方。她是否抱持着什么烦恼?还是汐音太多心了……唯一不会错的,是到了夏天艾梅蓝齐亚就会离开的事实。
虽然寂寞,但既然是无可奈何之事,汐音希望尽可能幸福洋溢、快快乐乐地为她送行。如果是哥哥,一定办得到。如果哥哥现在还是学生会长,肯定会让大家面带笑容地送艾梅蓝齐亚回德国吧!所以,汐音也必须办到。
「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算哪门子的学生会长。」
汐音小声地呢喃,仿佛在说服自己。
「椴树枝之塔」发出预备的钟声。
*
接着过了将近一星期,来到一个五月下旬的午后。
第五堂课下课后,护一边收拾课本,一边回想起方才午休时间的状况,叹了口气。不,他们只不过是气氛热络地吃了便当,也格外热闹地聊起修学旅行与比亚特利斯控制的话题,可是……他心想。
护在无意识间低声自言自语:
「真糟糕~」
尽管还远远比不上帛琉灼热的天气,但六月就快到了,午后的阳光也舒适地暖和起来,一个分神睡意就会悄悄袭来。这是个能让人确实感受到夏天已近的晴朗日子。
然后,他再度大大叹口气:
「再继续这样不上不下的,一定很不好~……」
护开始准备下一堂课,总觉得一团阴霾梗在胸中,有种讨厌的感觉。
尽管平常别无异状,护与绚子也可以好好交谈,然而,只要碰到一点契机,他依然就会回想起来。话虽如此,护并非是为了不愿去回想而困扰。虽然难为情,他却有着一旦意识到之后,稍有契机就会不由得被唤醒的回忆。
在帛琉夜晚的那一刻。
那无比珍重的瞬间之记忆。
护感到困惑的,不是一有状况就想起那段回忆:而是护与绚子明明都无庸置疑地在脑海一隅意识着「那件事」,但两个人完全不去提起,仿佛开了个大洞般的不自然感。
这令他感到难以释怀、坐立不安。
护甚至觉得,即使他们双方都知情,却又像在隐瞒对方似的:
「设法把心结解开,绝对比较好吧~……」
可是要解开心结,就表示……
他得和绚子当面谈起当时的事。护一想像起来就害羞,呜呜~胸口也跟着发烫。要这么做很不容易,真的很需要勇气。他完全不知道绚子做何想法。说不定,她是因为不想触及这个话题才刻意不提的——……
突然间,有人从旁用力一拍他的肩膀:
「吉村!到底什么事糟糕啦?」
来者是护从一年级开始就同班的同学,应该也是他除了学生会众人之外最好的朋友——渡边。护的音量明明很小,却被他机灵地听见了。
渡边半眯起眼直盯着他不放:
「什……么……事……糟糕啦?」
「咦?啊……啊哈哈!不,没……没什么——」
「……吉村,你这混帐!」
渡边突然绕到护的背后,笑着围住他的脖子。护虽然想逃,一时之间却反应不及,只晃得椅子喀啦作响。他完全被围得死死的:
「哇!等等!渡边……!」
「期中考成绩是全学年前十名,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与基础理论成绩更是仅次于小艾,领先一大截的第二名!净是享受出国旅行之类的奢侈经验!和鹰栖学姐这种超级大美女打得火热!不只如此……偏偏最令人感到不可原谅的是,甚至连我们永远的偶像小艾都喜欢你!幸运到这种程度,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好糟糕的啊?不可原谅,就算将你碎尸万段一百次也不可原谅啊!吉村护!」
「不,期中考成绩是我拼命读书的成果,我觉得有点难受了。渡边,咳……咳咳…………Give Up!Give Up!认输……认输!!」
「不~吉村!你以为这点小意思,就能平息我们的爱、愤怒与悲伤吗?」
渡边流着血泪大喊:
「你明明连小艾迷俱乐部都没有加入!就算你们才刚去帛琉旅行过,你竟敢夺走小艾那宛如帛琉碧海般美丽、宛如帛琉大自然般无邪、宛如帛琉国民般温柔,却又奇迹般地纯真可爱的心!你这个登徒子!小艾的小艾的小艾的——……吓!」
嚷嚷到这里,渡边的动作骤然停止。
本来在他臂弯里挣扎的护也赫然回神,停了下来。
班上的所有同学都看着两人。
先前在和女学生们聊天的艾梅蓝齐亚,似乎也清楚地听见了渡边的台词,既像是难为情又像是尴尬地望着护与渡边。「咳咳!」她发出可爱的咳嗽声清清喉咙,然后踏着小碎步走过来望向他们:
「你……你们在做什么训练吗?」
「呜!没……没有啦!小艾,这……这是那个,对了!是训练没错。最近身体太缺乏锻炼了。是吧,吉村?」
渡边猛然松手,「嗯,还好啦!」护抚摸着咽喉点点头。渡边慌张得浑身冷汗。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连渡边也会害羞啊!这一点虽然理所当然,护却感到很温馨。
「小艾,总之,该怎么说呢……我刚刚说的……台词是指……」
刚刚那一段什么宛如帛琉、什么纯真可爱的话。
「没……没错,小艾是全宇宙最棒的女孩!我们能和你同班真是超级幸运,就是这意思!哈哈哈!」
渡边强行挤出笑容,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道。艾梅蓝齐亚一脸惊讶地僵硬了一会儿,「艾梅蓝齐亚?」当护开口呼唤时,她在难为情之余也犹豫地害羞起来:
「——谢谢。」
渡边的脸庞一口气进出光彩。应该说,他一副感激到说不出话的样子。「啊哈哈……」护搔搔脸颊——此时,他突然察觉一道目光而抬起头。站在身旁的艾梅蓝齐亚,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艾梅蓝齐亚?」
她的声音细如蚊鸣:
「——护…………」
不只是声调,艾梅蓝齐亚的眼神也让护心中一跳。
突然之间是怎么啦?那认真的眼神足以令人困惑地想。她极度真挚的目光仿佛包含着什么觉悟,同时看起来也有些悲伤。艾梅蓝齐亚——没错,讶异的护首度察觉。
这不是第一次。
没错!最近这阵子,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他总觉得艾梅蓝齐亚曾数度抛来这样的眼神。虽然她总是立刻别开视线,护也不以为意——
艾梅蓝齐亚突然扬起浅浅的微笑:
「……不,还是没什么。」
虽然他不明白那眼神的含意……
「艾梅蓝齐亚。」
纵然如此,必须说些什么话的焦躁感突然涌上心头,护还来不及意识到就已唤出她的名字,语气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向微歪着头的艾梅蓝齐亚露出微笑:
「修学旅行就快到了呢!」
说完之后,他忽然察觉一件事。一旦察觉后,胸口就抽痛起来。护的胸中突然首度充斥寂寞与悲伤。他之所以常常会忘记此事,与其说是因为帛琉旅行和期中考令人手忙脚乱,不如说是因为艾梅蓝齐亚已经无比自然地融入东比大附属高中。
可是,距离她在日本的生活告一段落,只剩下大约两个月的时间。
修学旅行,大概是艾梅蓝齐亚所能参加的最后一个活动。
「……是的。」
艾梅蓝齐亚加深脸上的微笑点点头:
「我很期待!」
没有那个微笑存在的学校——在短短半年前,那本该是理所当然的光景,护如今却已无法顺利想像出没有艾梅蓝齐亚的每一天。就和摩耶毕业时一样,他明白这是一件即使觉得寂寞、悲伤却也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护还是会感伤。所以,至少——
「大家一起留下快乐的回忆吧!」
即使艾梅蓝齐亚回到德国。
即使暂时无法再相见。
也要让她留下绝对无法忘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回忆——
「好的。」艾梅蓝齐亚这么回答后有礼地低头致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啊~……真难为情……」目送着她小小的背影离去,渡边这次悄悄地说:
「没想到,会被小艾听见~……」
「不……那么大声当然听得见。」
「我忍不住就激动起来,太大意啦~不过,说的也是,下个月就是修学旅行了。和小艾一起旅行……嘿嘿,呵呵呵!多亏我动员小艾迷俱乐部,去向老师们哀求……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对了,话说回来,我说吉村。」
「嗯?」
护之所以带着有些认真的神情回过头,是因为渡边的口吻变了。
「什么事?怎么口气突然这么认真?」
「不,谈到旅行让我想起一件事。一个我认识的三年级生,这次是第一次和女朋友一起去旅行。他来找我商量过,说他很想请教你的意见。」
「商量?」
话题来得很突然。
当然,身为学生会副会长,若有不认识的学生找他商量,护都很乐意接受。唉,凭自己的程度,要是对方将他视为可靠的商量对象,护没什么自信……不过根据他所听说的,汐音也从副会长时代起就会悄悄地与各类学生商量他们的烦恼。
「嗯,好啊!到底是什么问题?」
护疑惑地问,渡边咧嘴一笑:
「第一次。」
他几乎无法理解那句突如其来的台词。
护猛眨眼睛,愣在原地:
「………………啊?」
「不,既然是和女朋友首度去旅行,也就代表那么一回事吧?所以啊,那家伙紧张的不得了,嚷嚷着:『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因此他才会想着,身为恋爱老前辈的吉村护同学应该能提供准确的建议——…………喂~吉村,你怎么一脸怪样?」
不,看到你摆出那么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才不知如何是好。
「与其说一脸怪样……」护竭力隐藏内心的动摇,发出呻吟:
「……为……为什么他要找我商量这种事?」
「啊?那还用问。」
渡边一派当然地回答:
「不就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时间点是在去帛琉时还是更早以前啦,不过你和鹰栖学姐已经——……咦?难道说没有?」
「什——」
怦通!护的心脏猛然跳动着,激烈到几乎撞破胸膛。大吃一惊的他惊慌失措地喊:
「没……没没没没没……没有啊!?没有……没有……没有!你在说什么啊,渡边?怎么可能会有!!」
看到护的气势,「是……是吗?」这次换成渡边吓了一跳回答:
「怎么,没有喔!我还以为……」
「真是的……怎么可能会有呢?吓我一跳。」
「不好意思。这样吗~你和鹰栖学姐还没!……」
狂跳的心脏还未恢复平静。当护按住怦怦乱跳到发疼的胸口,渡边双手抱胸陷入思绪,沉吟着点点头,接着突然疑惑地问了声:「……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你们没做?」
「啊?」
渡边再度咧嘴一笑,抛来宛如要瞄准内角钻入的眼神:
「因为,鹰栖学姐可是超喜欢你喜欢到让人火大的程度耶!你不也是超喜欢鹰栖学姐?为什么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啊?明明经常两人单独出游?明明连旅行都去过了?喂喂,振作点啊,Senor(先生)~」
渡边看起来有些开心。那句Senor是怎样啊!护被他以手肘戳戳侧腹,嘟起嘴巴想道。渡边继续往下说道:
「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不感兴趣吧?」
「兴趣——………………那个,呃……」
「你从不曾想过那种事吗?」
护红着脸低下头。
他陷入沉默。
……他也不是不感兴趣。
护毕竟是个正值思春期、健康又坦率的十六岁男孩,更何况对方是他的意中人。绚子是他的最爱,说不感兴趣那是在撒谎。他不可能连一点都没想过那种念头,不如说,这世界上没有那种男孩存在。对不起!
护只要一想就会心跳加快,在难为情的同时,他也觉得……既然真心喜欢绚子,会产生那样的心情非常自然。
有!我当然有兴趣。有是有——
想到此处,护突然察觉不对劲。
像这么思考着,就能感觉到某种强烈的不自然。
问题并不在于迈向那一步对他们而言会太早之类的理由。
或许,会像这样去思考,本身就是问题。
不对,护蒙胧却确实地想道。
他无法好好地说清楚,但他总觉得这种事不该是将问题放在眼前,去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的事情。护不禁认为,介意世间一般的基准,比如说接吻之后是下一步,然后再下一步这种「情侣应有的行为」,并不正确。
前进到下一个阶段的时候到了。所以,来思考该怎么办吧?这简直就像是比起心上人绚子,他更在乎那个行为本身一样。护喜欢绚子,绚子也喜欢护。如果说那种事情是感情的延伸,就不该在介意东介意西的情况下做些什么,应该要像帛琉那一夜,极为理所当然地做出自然的举动——…………
「……没错!」
或许,护的心就是在那一瞬间下定决心。
当他回过神时,通知第六堂课开始的「椴树枝之塔」钟声响起。老师站上讲台,渡边也正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手脚在这种时候特别快。护慌忙地在位置上重新坐好。
我决定了。
护边上课边点点头。待会儿他要立刻去找绚子,找她约会。然后,在约会时好好地谈一谈。他要和绚子好好地面对面,填满心中那块不自然的空白——
课程与导师时间都结束之后,护整理好东西准备前往三年级战术科,一走出教室就发现绚子已站在门外。她班上的导师时间似乎比护他们更早结束。「——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吗?」护低头致歉,而绚子则是摇摇头:
「我才刚放学,也没有等。」
看到她说话的表情,护赫然一惊。
虽然绚子一如往常地双手抱胸板起一张脸,但他发现那双美丽眼眸深处显得有点紧绷,带着一丝紧张之色。护突然领悟到。
绚子……
一定也……
「护——如果你方便的话……」
她想必和护一样思考过「不自然感」的问题,决定不再避而不谈,应该以正面面对来解开心结。绚子说出了护正要开口的台词:
「下个星期天……我们两个,那个……一起出去玩吧?」
她有点难为情地提议。
「——好的。」护仰望着绚子,当然点点头。
五月三十日,星期天。
试着想想,他或许有一段时间没像这样和绚子单独约会了。约会计划,是两人昨天晚上通电话时一起决定的。
首先去看护挑选的电影,然后随意逛逛店家橱窗、随意在街上漫步。在绚子的要求下,午餐是速食店。绚子好好享受了有生以来第二次吃到的速食,特别是香甜的奶昔。然后,他们走进咖啡厅。
匡啷~她的冰咖啡发出冰块撞击声。
午后的咖啡厅生意相当好,尽管多少有些嘈杂声,但并没有吵到会妨碍两人单独对话的程度。护与绚子不约而同地缓缓放松表情。
「——还有,这件事要对艾梅蓝齐亚保密。」
「嗯,什么?」
「我想艾梅蓝齐亚一定会吓一跳。」
他们刚才看的电影虽然是部老套的爱情片,却颇为精彩。两人也聊得挺开心,在镇上散步时,护还买了双中意的鞋子,这次约会截至目前为止非常顺利。
「修学旅行时,我们要为艾梅蓝齐亚举办送别派对。」
「喔?」
绚子的眼眸亮起感兴趣的光芒。
护微笑着说:
「而且,提案的人可不是我。虽然我也模模糊糊地想过……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该做些能成为艾梅蓝齐亚回忆的活动,但渡边和其他几个男生比我更早向大家提出这个点子。他们说,要为了艾梅蓝齐亚做点事。」
「听起来相当有趣嘛!」
绚子喝了口冰咖啡:
「你们要一直瞒着艾梅蓝齐亚,直到那一刻对吧?」
「是的。虽然要在第几晚举办之类的具体方案还没有决定出来——不过,大概会是第二晚吧~这是渡边他们提出来的,而且有好几个女生马上就赞成,谈得兴高采烈。班导师也说了会协助我们——」
护喝的不是冰咖啡,而是普通的热咖啡。他加入适量的砂糖与牛奶,喝下经过轻轻搅拌却还没有完全溶合的第一口。护觉得牛奶在咖啡表面打转的纹路很漂亮:
「我真的很高兴!」
他由衷地呢哺:
「这让我觉得,不是只有我们这么想。啊哈哈,这是当然的啰!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实际感受到,班上的大家也视艾梅蓝齐亚为重要的同伴。」
「嗯。」
「不只是我们学生会的人,在其他的大家眼中,艾梅蓝齐亚也确实是无可取代的朋友,受到珍惜……他们的提案让我清楚了解这一点,老实说有点感动。」
「……这样……」
当护注意到时,绚子也绽放浅浅的微笑。她的笑靥一如往常地美丽得令他不禁看呆,愿意为了见她一笑而不惜一切。
「修学旅行不就更让人期待了吗?我不能去都觉得可惜了。」
「是啊——别担心,我会带一堆旅途的趣事回来,绚子学姐也请期待着吧。」
早上约在护的家门前碰面时,两人或许还想着「今天要谈那件事」,因此有点紧张而僵硬,那念头却在约会过程中渐渐转淡,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放松得恰到好处。
气氛非常好。
照这样子,应该能开口。
也许是他的想法表现在脸上,拿着冰咖啡的绚子突然眼眸一动。护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脸颊已在不知不觉间泛起淡淡的红晕。匡啷~匡啷……绚子搅动冰块的声音响起。
「……绚子学姐——」
「……是……是的。」
绚子以几不可闻的音量呢喃。
匡啷~匡啷!
哈哈,护笑了一声:
「我们别太紧张,来谈谈吧?」
「——说的……没错。我是明白……这一点。」
匡啷~匡啷~匡啷!
虽然双颊微红,她仍保持冷淡的表情:
「其实,我当然明白啦!可是,那个……还是多少会……紧张嘛!不论如何都会。明明紧张却也无济于事!我明白。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谈论那件事…………可是却又这样!真是的,我好像个笨蛋!」
匡啷~匡啷~匡啷……啪嚏!
「绚子学姐,不要紧的啦!这就是你和我啊!」
「…………护。」
当护向她微笑,绚子微微放缓脸上的紧张之色。即使她一脸忍着害羞的表情,依然从正面看着护,没有别开视线。护,还有绚子……今天大概一直都在享受约会之余,寻找提起那话题的时机。
关于「那件事」。
关于在帛琉之夜所发生的事,以及双方对此事的态度。
今天的约会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别再不自然地避开双方都已完全意识到的事。为了解开心结,清空异样感。是为了谈论那件事而制造的机会。
护明明也下了某种程度的决心,但一到紧要关头,实在有点难为情。护和绚子各自端起热咖啡和冰咖啡啜饮了一口,空气中流过一阵寂静。咖啡的苦味,自舌尖往心中深处扩散。好!护豁出去了,注视着绚子:
「——我可以往下说吗?」
「……!」
绚子倒抽一口气,美丽的脸庞浮现动摇——她一口气吸干剩下的冰咖啡,一副「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模样。她放下空玻璃杯,直勾勾地回望着护:
「可……可以!没问题。」
他微微一笑:
「今天,我玩得很开心。」
护首先说道。这并非客套话。
「虽然看电影、用餐或购物都很愉快,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好久没有和绚子学姐这样独处,比什么都更让我高兴。而且,我也想和你谈谈修学旅行时艾梅蓝齐亚的事。」
「——我也玩得很开心。真的喔!」
他听见怦通怦通的心跳声。
那或许不是护自己的,而是绚子的心跳。
「……开心到让我不禁觉得,若是现在,无论什么话题都说得出口。」
轻声说到此处,「呜!」她差点难以承受地低下头——却强行忍住。绚子的眼眸看起来微泛水光,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护。
她吞了口口水,将紧张一起咽下:
「我……我本来打算不去回想。」
「我也一样,认为就算在意也无可奈何。但是……」
但是,他们已经……曾有一次明确地意识到了。
「半途中,我开始觉得像这样……该说是刻意不提,还是装作没看见……的态度很奇怪……这样子不上不下的,还真是令人难以释怀!」
「……你说的对。」
绚子的音量小得像是呢喃,非常害羞地压低,却没有被周遭的嘈杂声所淹没。美丽的女高音响起:
「我实在是难以释怀。我不可能……完全不去意识到。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啊,一定是……因为……」
护赫然一惊,绚子也再度吞咽口水。
接着,她难为情地说道:
「因为……都发生过那种事了——…………」
帛琉那一夜的回忆,猛然在护的脑海中涌现。
他突然将现在注视着自己的绚子,与当时回答「好。」的绚子重叠在一起,感到脸颊发烫。同样的,绚子的脸蛋也越来越红。自己刚刚明明才说过,护却瞬间感到紧张不己,胸口为之冻结。他慌忙端起热咖啡。
他大口喝干咖啡,好将紧张感一扫而空。
「护……护!」
「我没事!」
护猛然地吐出一口气:
「对——啊,都发生过那种事了。」
「……之前,那个……我……呃,也问过护……那个,就是说……呃……」
绚子结巴得厉害:
「………………你想不想……」
呜……害羞使得她颤抖不已。
她以羞涩欲死的表情说道:
「摸……摸摸看……我的胸部……对吧?」
她是指情人节隔天,护的十六岁生日时。护回想起在学生会众人举办的生日派对上,绚子这样问自己的记忆,或者说是想起那之后的五分钟,同时小声地回答「……是的」。
「然……然后呀——」
绚子努力地继续说道:
「最近这阵子,那个……每当我一碰到什么契机就会回想起那件事,会稍微……思考一下……男孩子就是这样的……生物对吧?」
面对她战战兢兢的问题,护心中一跳,难以回答。不,男孩子确实是这样的生物,但他到底该如何回答才好?但是,绚子似乎光看到他的反应就已充分了解。
「…………!」
绚子越发面红耳赤,终于垂下头。
护也红着脸,却仍设法哈哈一笑:
「我也……稍微思考过,该如何是好。」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两人都不提此事,但正因为不去提起,才会出现不自然的气氛。绚子想必也察觉了那明确的异样感。她扬起眼珠瞥向护:
「护……护……」
「该怎么说呢,总之……我已经……那个……意识到了,至今不曾去意识过的念头。毕竟我也是……男人。不过,刻意去介意这种事,好像也怪怪的——」
「我思考过、犹豫过很多……还……还是不太了解这种事。不过,护也是……呃……男孩子。所以,我不想……加以否定。可是我觉得……很不安,也会害怕——」
不要紧的,护突然感受到。
护认真考虑过这件事,而绚子也认真考虑过。他们一定都真心地为对方着想而苦恼过。因此,他打从心底觉得,一定不要紧。护毫不怀疑,两人一定会达成同样的结论。
护鼓起勇气。绚子也鼓起勇气。
他露出要让绚子安心的微笑。
「所以,我们先忘掉那件事,自然相处吧?因为……」
「可是……可是,如果护……希望的话,我也会再跨出一步……」
两个人——
一起错愕地停住话声,瞪大双眼僵硬不动。
两人的表情同时冻结了。
…………咦?
一股无比沉重的沉默流过。咦…………护再度在心中愕然地呻吟。数秒之后,仍然僵硬的绚子开始狂冒冷汗。护也在慢一拍之后冷汗直冒。滴答!滴答……大颗的汗珠落在桌面。他们不约而同地吞咽口水,喉头发出咕嘟声。
——刚……刚才……
——绚子学姐说了什么……?
刚才护说了什么……?
绚子愕然的表情仿佛也在这么问。
他们一脸难以置信地互相凝望。
下一瞬间——
绚子美丽的脸蛋猛然着火。她先是慌乱起来,害羞得手足无措。虽然不是故意的,她却撞倒空的冰咖啡杯,让冰块喀啦喀啦地散落一桌。「啊!」护慌张地惊呼一声,拾起滚落的冰块。他突然抬起头,发现绚子的眼中不知何时蒙上悲伤的阴影。
绚子低着头,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力道大得令人心痛。
「……那个,绚子学姐——」
「——护……护!」
大概是要掩饰尴尬欲死的心情,绚子突然格外地大声喊,依然面红耳赤地硬是挤出笑容。绚子学姐——这唐突的变化令护感到困惑之际,她以不自然的开朗口气往下说道:
「嗯,换个话题!」
「咦?啊,好……好的。」
「这……这是我做的喔!」
绚子在包包里摸索一番,掏出一个可爱的纸盒。
护接过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四个很可口的泡芙。每一个都烤得相当完美,即使放在甜点店贩售也毫不奇怪。虽然绚子很擅长做菜,但想必也花了一番功夫。「咦?那个?咦?」护慌张起来,她依然勉强挂着开朗的表情回答:
「那个,做……做得很成功唷!不过烤炉的状况不佳,中间失败过一回——」
绚子那不自然的开朗,多半是强颜欢笑——不如说,一定是不装成这样就无法忍受。护察觉到这一点,露出动摇的眼神看向她。绚子会突然兴高采烈,试图隐藏的东西是——
后悔涌上心头。护认为,绚子此刻甚至令人心痛的开朗态度,证明了刚才的意见不合使她多么地尴尬;多么地打击到她的自尊心、让她受辱;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绚子学姐——」
护抱住装着泡芙的纸盒正要开口时,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们桌旁。
「哎呀?真巧啊,两位!」
他惊讶地回过头,看见摩耶面带沉稳的微笑,明日香则伫立在他身后。「摩……摩耶——」绚子厌恶地低语,「……不可以太打扰人家啦,摩耶!」明日香苦笑着拉拉他的衣角。「摩耶学长。」听到护呼唤,他点点头轻松地举手打招呼:
「嗯嗯~连星期日都打得火热,真是辛苦你们了!这样很好!」
「……你们还不是一样!」
当绚子不高兴地回答,「呜……」摩耶瞥了明日香一眼:
「不,那个……是没错——喔~护,你拿着泡芙啊!」
「啊……是的,是绚子学姐给我的喔!」
「哈哈,真令人羡慕!我看看,嗯~看起来真好吃!」
因为摩耶探头注视纸盒,衷心感到羡慕地如此说道,护跟着露出笑容。泡芙一共有四个,每个都做得很好。「这样一看,我都想顺便尝尝啰!」摩耶开玩笑似的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他或许很少吃到绚子所做的点心。
所以,护没有多想便问:
「啊~既然如此,要不要来一个?」
「————!?」
护没有注意到,当话一出口的瞬间,绚子眼中掠过惊慌与愕然。
摩耶高兴地回望着护:
「嗯?可以吗?」

「只能吃一个喔—剩下的当然不行。」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摩耶轻轻拿起一个泡芙,咬下一大口:
「……嗯,不愧是高手出马,很好吃!』
「既然是绚子学姐做的,那是当然啰!」
「唉,说的也是。」
摩耶笑了,明日香再度拉拉他的衣角,仿佛在说「我就说不能太打扰人家~……」。摩耶点头,带着笑容向护他们挥挥手:
「那么,打扰你们太久的确也不好,要好好享受喔!」
「吉村同学、鹰栖同学,下次见。前阵子的帛琉之旅,我玩得很开心。」
明日香嫣然微笑。两人端着装着咖啡与蛋糕的托盘,走进咖啡厅内。对护他们来说,也一样不能去打扰人家。「……是这样吗~」护高兴起来:
「摩耶学长他们的交往似乎很顺利——……咦?」
他重新转向绚子,大吃一惊!
惊讶到不禁忘了呼吸。
绚子散发的气息,显然与先前为之一变。
刚才那种不自然的开朗神情已完全消失,她愠怒地沉默不语,以可怕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护,更精确地说是瞪着他手中的泡芙纸盒。绚子的背后仿佛冒起熊熊大火——护产生这种错觉。咦?他战战兢兢地想:
「绚子……学姐?」
她没有回答,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护再度呼唤:
「那个,绚子学姐……?」
「…………」
还是没有回答。
绚子的眼神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护滴下冷汗。
咦?咦咦?绚子学姐在生气…………?
绚子猛然握紧拳头。面对着困惑的护,她咬住下唇,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她的眼眸确实泛起泪雾。「咦!?」护不禁动摇,而绚子有些焦躁地擦拭眼角。「绚子学姐……?」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惊慌失措。
她倏然从座位上起身,露出仿佛在忍受什么似的表情小声说道:
「——护是……笨蛋。」
绚子以颤抖的声音冷冷地说。
她只抛下这句话,就转身走掉。护在一瞬间愣住,回神之后也跟着慌张地站起来。虽然一片混乱,他仍追上匆匆走出店门的绚子,握起她的手:
「绚子学姐,怎么了——」
「——护是……」
绚子停下脚步,双眼含泪地瞪视着他:「笨蛋!!」
然后,她粗鲁地甩开护的手,逃也似的冲出去。他并未看清她最后的表情。被近在咫尺的绚子怒吼,护不由得当场冻结,一时之间无法去追她的背影。他只是震惊不已!绚子的表情倏然沁入心中,护的体温仿佛急骤下降。
——为……
——为什么…………?
护跟不上突然的事态发展,茫然地呆立不动。
今天的约会目的是解开心结。应该是让他们从明天起,又能以开朗的心情度过每一天。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二章 世界一分为二?

非常倒楣的是,昨天绚子在咖啡厅大叫「护是笨蛋」的瞬间,似乎恰巧被人在附近的东比大附属高中新闻社社员撞见。护到校上学时,那一幕已经成了大家讨论的谣言。消息源自新闻社抓准良机,大展身手制作的号外。
「世界一分为二?死亡天使X—DAY!」
……上头打出这样不要命的标题,报导内容则是:吉村护和『魔女贝雅特丽齐』疑似分手?」当然,报导内容可以确定的只有「记者亲眼目击两人吵架」的部分,其他如「分手?」以及「原因出在吉村护的劈腿?」等内容只不过是臆测。不过,看到这种东西,也难怪大家会引发骚动。护在傻眼之余,也微妙地佩服起来。
拜此所赐,学校从一大早开始就吵吵闹闹的,到了中午也是吵吵闹闹,静不下来。
班上的同学们也远远围观着护,窃窃私语。
「那件事是真的吗?不会吧。」
「你……你去问问本人啦!你和吉村同学不是很熟吗?」
「什……混……混帐东西!事情总有个顺序吧!突然跑去问,万一真的是很凄惨的大混战,那该怎么办?」
「鹰栖学姐的确打从一大早就心情恶劣,还将想开玩笑的桐岛学姐吊在『椴树枝之塔』上!完蛋了!东比大附属高中完蛋了!」
护伴随着叹息迎接午休到来,由良理冲进二年级情报科,同行的还有被她抓着脖子拖过来的龟照。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由良理不知为何一副慌张到快哭出来的样子:
「护,你真的和绚子姐姐吵……吵架了吗?为……为什么呢?咦?你……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啊!?」
「嗯……」护为难地搔搔脸颊:
「那算是——吵架吗?不过,我真的……惹绚子学姐发火了。」
在昨天那场被独自抛下的约会之后——
护回家打过电话,她却不肯接,早上也没有来接他上学。护这方当然没有生气,他不知道这样在正确意义上是否算是吵架,但是绚子的确是在生气没错。
由良理不安地仰望着他。
护向她露出微笑:
「抱歉。由良理,谢谢你这么担心我。」
「什……担……担心——」
由良理一脸受到冲击的样子。
她的双颊猛然泛红,鼓起腮帮子:
「我怎么可能担心你!我是为了难得我特地认同你,你却立刻害绚子学姐伤心,觉得很傻眼!你是笨蛋吗?快点和姐姐分手!这样一来,姐姐的心就属于我——」
「叫人分手也太过分了吧!」
龟照半眯着眼睛吐槽,「呜!」由良理在动摇之余仍辩解道:
「才……才不过分!谁叫护做了蠢事——」
「因为这样,你就要叫学姐和那种家伙分手?吉村学长最好下地狱?」
「叫……叫他们——分手,没……没错!」
「你前阵子明明才在吉村学长手中一败涂地耶!现在还希望他们分手?」
「就算不——分手,也没关系啦…………龟照!我看你还是对脑袋用点柔软精如何!?事情都有个气势吧!?我只是趁势讲出来,又不是真心期望——」
「——所以,由良理好像也很担心呢,吉村学长!」
看到龟照带着浅浅的笑容这么说,由良理赫然回神,不甘心地咬得牙齿喀喀作响。龟照应付由良理的手段似乎越来越高明了。护微微一笑后开口说道:
「总之,谢谢你们的关心。」
其实,护也明白由良理是出于担心才会过来看看情况。龟照也一样,尽管是被她拖过来,但看向护的眼神确实包含着关怀。在真心感激的同时,护也反过来反省自己。正如由良理问的那句「你在干什么?」让学弟妹如此担忧实在很没面子。
护站起身,向两人点点头:
「无论如何,我接下来都打算要去找绚子学姐。我现在就去找她谈谈,别担心!」
「哼!」由良理哼了一声,而童照则是点点头鼓励他加油。护朝两人挥挥手,准备走出教室时,察觉教室一隅一直有道目光直盯着自己。
——艾梅蓝齐亚?
艾梅蓝齐亚很不安、担心地看着护,在四日相对后慌张地别开视线。「……?」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之处,护踏入走廊迈步前进。
至少,他知道自己伤害了绚子。
至于绚子为什么会在那个瞬间、那个时机突然爆发怒火……他昨天后来想过很多,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想必是护害得她伤心没错。护深深地反省着。
绚子说「我觉得不安,也会害怕」。她既不安又害怕,却仍烦恼到「护有什么想法?」结果得到那样的答案。而他却以「忘掉那件事吧」打断她的回答,是多么毫不客气地重创绚子的决心!那次意见不合,对她来说是多么尴尬!
「首先,我得先针对这件事好好道歉。」
护一边爬上通往四楼的阶梯,一边自言自语:
「嗯~总之,先从这里开始。」
他必须先针对自己伤害了她一事道歉,然后继续谈下去。
昨天,护的话只说到一半。我们自然相处吧,因为——他还没说出下面的话。其实,接下来才是护最想传达的台词。
为了把话说清楚,两人首先得和好。我要道歉,与绚子和好,再继续告诉她——护抱着鲜明的念头走向三年级战术科。教室前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看热闹人潮,护不禁吓了一跳。这时,他发现看热闹群众里有两张熟面孔:
「——啊,是杏奈学姐和八木学长。」
「嗨~看来你有大麻烦啦,吉村!」
「喔~护,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正越过窗户偷看教室内情况的两人回过头,「咦!」「副会长?」「说……说人人到!」周遭的围观同学们发出骚动。那些令人坐立不安的目光朝护刺来,他同时开口:
「啊哈哈……那个,绚子学姐的——情况如何?」
「不,她似乎极度不爽。是极度的高阶类型,极度GA(注:在RPG太空战士系列中,魔法名后面加GA字尾,即为该系最高阶魔法)」
「虽然她没有大吵大闹……护,我看过号外了,上面的报导是事实吗?」
「……应该说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瞎编的吧?」
护想了一下之后如此回答,「喂,你听到了吗?」「他说有一半是真的耶!」「也就是说……他真的跟艾梅蓝齐亚劈腿了吗?」「嘎啊~完蛋了!东比大附属高中完蛋了!」看热闹的群众再度嘈杂起来,真是的~……护在内心苦笑。
他尽可能不去在意旁观人群,严肃地注视着杏奈他们:
「所以,我想好好向她道歉。因此……」
「绚子就在里面——啊,这里是我们的窥视点嘛,你看到了吗?」
杏奈微微一笑,指向窗户。
护顺着她的手势,悄悄透过窗子偷看教室内部。
他当然立刻找到绚子的身影。尽管是侧面的角度,护也不可能错认心爱的绚子。她托腮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汐音正好在此时向她搭话:
「呵呵!绚……子~」
汐音看起来开心的不得了。
另一方面,不高兴的绚子回瞪了汐音一眼:
「干什么?应该说,那个『~』到底是啥……你在兴奋个什么劲儿。不要在我耳边大声嚷嚷好吗?」
汐音面带微笑,从怀中掏出新闻社的号外。
她将「世界一分为二!?」的标题凑到绚子面前:
「这是真的吗?你和护吵架了?」
听到汐音的问题——
回以寂静的不只是绚子而已。正偷听两人对话的所有学生——也就是三年级战术科内的所有同学,以及教室外偷看的数十名看热闹群众,包括护在内,所有人全都彻底地鸦雀无声。咕嘟,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绚子有些不悦地瞥了同学们一眼。
她叹了口气之后,以明显不高兴的语气回答:
「——吵架了。」
绚子一说出口——
哗然~哗然~哗然!哗然!三年级战术科教室内,以及外面偷看的旁观者们一起发出骚动。「果……果然……!」「他果然色欲薰心,在光天化日之下乱搞!」「嘎啊,完蛋了!东比大附属高中完蛋了!」护的身旁也传来种种叫喊。「喔喔,鹰栖背后可以看到红色的光波……」八木畏惧地喃喃说道。
汐音注视着绚子疑惑地问: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你在生护的气吗?」
「我是在生气。」
「你在生护的气?当真的吗?」
汐音意有所指的口吻,令绚子不悦地噘起嘴唇:
「……没错。你想说什么?」
「不,我只是觉得……」
汐音咧嘴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就算嘴巴上这么说,反正一看到护的笑容,你的心情明明就会傻笑着好转,怒火也会飞到九霄云外吧。」
绚子的脸颊一阵抽搐。「噗!的确没错!」这时,有个不要命的同学忍不住偷笑。「喂——」绚子没有听漏那句话,面红耳赤地站起身:
「刚刚是谁在笑!?」
同学们的肩膀全都一起颤抖起来。
绚子拼命摆出从容不迫的笑容说道:
「才……才没有……那回事!你……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汐音,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真的生气了,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
「——那……那个……」
由于觉得偷听太久也不好,护鼓起勇气踏入三年级战术科的教室内:
「打扰了。我是……吉村护……」
「——!?护……护……!?」
「哎呀,护,真是说人人到。你还好吗?」
绚子和汐音都回过头,「喔喔!?」三年级战术科的学生们如摩西分红海般吵吵嚷嚷地退开,清出一条路给护走。这也太扯了……虽然这么觉得,他仍穿越那条路走向绚子:
「绚子学姐……午……午安。」
听到他打招呼,绚子的表情微微一动。「护——」她也试着想说些什么,却半途中闭上嘴巴。绚子的太阳穴上浮现一滴冷汗。「难不成……」汐音开口说道:
「护,你这趟过来是想跟绚子和好?」
「咦,啊……是的,没错。」
在现场数十道直盯着不放的目光下,护搔搔脸颊坦率地点头回应。「咦……!?」绚子慌张地倒抽一口气。
护大大做个深呼吸,让心情镇定下来。
他一脸认真地仰望着绚子。
绚子有点怯生生的问:
「什……什么事?」
「不……昨天,我伤害了你。」
护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我太没神经了。」
「………………」
护抬起头,与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绚子四日相对。他看得出绚子的表情有些僵硬,看得出她的眼眸也摇曳不定,看得出她在迷惘——护也在视野一角瞥见汐音正在窃笑。

他回神一看,守望这一幕的观众们有一半屏住呼吸,另一半则愉快地嘿嘿笑着。「护——」绚子再度说到一半,但瞥了周遭一眼后猛然打住话头。
啊,对了。护想起那件事。
他笑咪咪地绽放微笑:
「那个,那些泡芙的味道很棒喔!」
「————!」
绚子大大倒抽一口气。
她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注视着护的笑容。有短短的片刻,护与绚子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泡芙?」汐音在旁边轻声发问,使得绚子赫然回神,双颊转眼间染上红晕。她将目光从护身上移开,以不高兴的口气说道:
「可是,你明明…………给了摩耶。」
「咦?」
「——啊!」
绚子脸上掠过一阵惊慌:
「没什么!什……什么泡芙,根本无关紧要!」
她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刺人,令护吓了一跳。「啊,绚子……学姐?」他心中一惊,忍不住喃喃呼唤。「呜……」看到他的反应,绚子发出动摇的呻吟。
空气中出现一阵漫长的沉默。
最后,绚子带着紧张之色低语:
「……对啊!可是……既然护肯好好道歉,我——」
她正要说出口时——忽然介意起汐音与同学们的视线,动作骤然停止。
「话说回来,你刚刚才自信满满地说过什么话来着。」
汐音坏笑着说道:
「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消气?是我听错了吗?」
「呜呃——!」
绚子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咦——?」护以困惑的眼神看着她。绚子的同学们,以及看热闹的群众都发出骚动。一道冷汗,滑过她泛红僵硬的脸颊。
「绚子学姐?」
护有点不安地问。
「绚子?」
而汐音则是愉快万分地问。
哗然哗然,窃窃私语,嘀嘀咕咕……周遭的学生们随心所欲地讲起悄悄话。
绚子露出一脸苦相,一时闭上双眼。她仿佛很苦恼地颤抖了一会儿之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苦涩的瞥向汐音。然后,她避开护的眼神喊道:
「——不!就……就算道了歉……」
绚子噘起嘴唇,依然颤抖个不停:
「反正,护根本不觉得……明明是那么重大的事,却一点也不觉得有多重要……」
这是完全出乎护意料之外的回答。
正如他刚才对童照他们说过「不要紧」一样,他并不太担心。护认为只要老实的道歉,绚子也会原谅自己,让两人和好如初。所以,护才会感到吃惊,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段期间,绚子已板着一张脸别开头,粗鲁地坐回椅子上。
「哎呀~绚子真是的啊!」
看热闹的群众骚动声开始变得更大,汐音以意有所指的眼神望向她。
「……干……干什么,你这个三角龙头!」
绚子竭力挤出一句挖苦,汐音却毫不气馁:
「说这种话,好吗?难得护都特地跑来道歉了?我看你还是不要过度闹别扭吧?哼哼~就算当着我们的面,就算会觉得难为情,你也不需要在意啊?快点,绚子,就像平常一样喊着『护~』吧!」
「我……我才没有闹别扭。」
绚子硬是笑了笑,不看向护,却对他开口:
「这本来就是事实。我在……生气,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你和好——你居然要我忘掉……那么重要的事。如果护有认真考虑过,明明不可能叫我忘记的啊……!」
「……不……」
护慌忙否定:
「不是的,绚子学姐!我一点也没有想过那件事不重要。呃……那个,我认真考虑过了。关于昨天的话题,我还有话要——…………」
因为绚子不高兴地别开头,害得护讲不下去,声音越说越小。尽管绚子的脸颊正淌着冷汗,但护的脸颊也一样流过一滴汗珠。他吞了口口水。
当然,护也一样。
他绝对不是出于轻松的心情,讲出那句「忘掉」的台词。
他有点焦虑。护也是在认真考虑后找出了答案,意思绝非想当作事情没有发生过。关于昨天的话题,他还有些话必须告诉绚子。他还没有说出最重要的部分。护鼓起勇气开口:
「请你好好地听我说。我会说要先忘掉那件事,并不是希望你真的忘记它。我只是想要自然而然的——」
这时,护听见观众们的喧闹声,话声中断。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喂……喂——难道说,鹰栖同学是来真的吗?」
「我不太清楚,不过那是什么意思?我们忘掉吧——可能是……他们提了分手?那……那件重要的事是啥!?」
「咦!可……可是,怎么会~鹰栖同学不可能会生他的气,不如说,鹰栖同学喜欢吉村同学喜欢的喜欢的喜欢的不得了,一定受不了分开的啊!」
听到那些台词,绚子的太阳穴一阵抽搐。
绚子脸上掠过害羞与愤怒之色,脸蛋涨得通红:
「我……我不听。」
「咦——」
「我……我……那个,在……在……生气!你给我好好反省,护!」
绚子这么告诉他,生起闷气望向窗外。
那口气再度出乎意料,严厉得足以让他心生畏怯。「绚子学姐,所以我说……」护刚要开口,「我不听。」再次遭到拒绝。他看看绚子的侧脸,她似乎在生气,也像是在闹别扭。
怦通!
护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心中萌生「必须和好」的焦虑,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绚子瞄了瞄慌张的护,眼神一动,再次面露复杂之色……但一瞬间之后,她狠狠地绷起脸孔。绚子愤然起身,什么话也没多说就突然大跨步走开。
护又慌张起来:
「绚子学姐——等……等一下!」
听到护的呼唤,正经过他面前的绚子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像怒吼似的喊道:
「——我……我不听!」
那声大喝也出乎想像的严厉,护大吃一惊,停止呼吸。三年级战术科的教室安静得鸦雀无声。她苛刻的台词令他不解,一股困惑涌上心头。怎么办?
绚子学姐……护心想。
尽管就结果而言,护与绚子想出的答案有所出入,但原因并非有哪一方没比对方认真思考,那想必是护顾及身为女孩的绚子,绚子顾及身为男孩的护,互相替对方着想之下得到的答案。护对于害得绚子丢脸一事真心感到歉疚,不过只要好好说明,她应该会明白的啊!
可是,这下糟糕了!
如果她不肯听,护就无法告诉她这一点——
「——绚子学姐,等一下!请听——我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所以,请你好好看着我,听我说。我还有话要——」
护此时突然察觉,汐音、绚子的同学、看热闹的人群、杏奈和八木都满怀兴趣地看着事态发展。他的脸颊霎时发烫。
这个地点——太不适当了!
「——啊,那个……在这里谈也不太好,我们到屋顶上去吧。」
大家的视线果然很刺人。他们再度直盯着不放,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护与绚子。
「……!」绚子倒抽一口气:
「…………我……我不去。」
她按住胸口回过头,苦涩地吐出这番话:
「因……因为,你根本不懂吧?」
「你……你是指什么?」
「——你昨天所做的事。」
啊……护再度感到胸中一阵抽痛,垂下头去。他很清楚自己伤害了绚子。然而那时候,绚子为何会突然发怒——护缓缓摇头,抬起头注视着她:
「……我是不懂。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吗?那个,要是我——除此之外,还对绚子学姐有什么失礼之处,我会好好道歉。昨天,我惹你生气了吧?」
「呜!」这回换成绚子垂下头,在一段沉默之后忸忸怩怩地说道:
「………………泡芙。」
「……?」
「那……那明明是我特地做的……在那时候,我原本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你却挑那种时机——…………」
「嗯?」护疑惑地歪着头:
「泡芙……怎么了?」
周遭的人也兴味十足地对护的问题加以注目,轰——!这让绚子面红耳赤,低着头猛然握紧拳头。「我……」绚子欲言又止。她说到一半,露出忍耐的表情大大做个深呼吸。
她再一次抬起头时,尽管难为情得浑身发抖,仍断然说道:
「我不知道。用自己的脑袋思考啊!」
绚子带着完全拒绝回答问题的力道,拼命以严厉的眼神瞪视着护。
「——…………」
护闭上嘴巴,注视着她的眼眸。
有这么一瞬间仅仅是短暂的一瞬,一股寒意窜过他的背脊。护微微皱起眉头闭上双眼,指尖颤抖起来。既然不知道,那就无法理解。既然不听,就无法告诉她——不对,他想着。是自己不懂,绚子也还没完全恢复平静。所以,所以——
他停顿了一会儿:
「——我明白了。」
哈哈!护睁开眼睛,露出悲伤的微笑:
「不好意思!等到冷静一点之后,我会重头好好思考。关于那件事,我们双方——都再考虑一下如何?」
「咦……?」绚子吃惊地瞪大双眼,周遭众人也再度大声喧哗。「护……?」汐音也有点惊讶的喃喃道。护向绚子低头致意后,转身离去。
「……护——」
面对他的背影,绚子突然慌张起来想开口呼唤——护回头瞥了一眼,她抓住自己的手臂硬是忍住冲动,带着慌乱之色垂下头。当护走出三年级战术科的教室,站在骚动人群中的杏奈眨眨眼说道:
「这……这样好吗?」
「你……你们还没和好耶,护?」
八木看起来也很担心。
「……是的。」
但护这么回答后微微一笑,也向两人点头之后走向走廊。我要思考。他要想想自己伤害了绚子一事、自己对绚子的失礼之处,也要重新考虑「那件事」。护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其中有九成是对绚子的愧疚,以及觉得无法修复关系很没出息。
然而,还有一成……有这么一点……
护也对不肯听他说,又不肯告诉他原因的绚子,感到有点火大。
*
护与绚子吵架了,而且还没能和好。
这个谣言不到五分钟就作为明确的事实传遍校内,到了午休时间结束时已被讨论得沸沸扬扬。别说学生们,就连各个老师都一样。汐音感觉到,这场骚动说不定比「普鲁士魔王」来学校时还盛大。
话虽如此,要是闹得太过火,主角们也太可怜了!
绚子是那么深爱着护。就算逞强地强调「我在生气」,但她的内心想必动摇不已。身为她最大的朋友以及劲敌,汐音一想到绚子悲伤的心情,胸中就不禁——
「——绚子,你别沮丧!」
胸中深感疼痛……不如说,很伤感——
「在漫长的交往过程中,有时候也会像这样发生一点争执。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嘛!不过那句话绝对是假的,吵个没完没了的情侣肯定完蛋。总之,打起精神——噗!」
该说是忍不下去了,还是很有趣——
「噗,嘻嘻嘻嘻……呵呵呵!」
汐音讲到把手放在绚子肩上时,弯下腰捧着肚子开始发抖,「汐音……你这个笨蛋!」为了与她不同的理由,绚子也颤抖起来。原本站在附近的同学们如退潮般迅速消失。
绚子粗鲁地甩开汐音的手:
「你从刚刚开始就很怪耶!有什么好笑的啦!」
「……不,我是这么想的啊!我是你的好友,也是永远的劲敌。我真的~很看重你,一想到你的心情就觉得难过……可是,可是啊……」
汐音一边格格发笑,一边继续说道:
「谁叫你……谁叫你……谁叫你……自从护开口说『我明白了』之后,你的表情……你的表情可真的是……!」
绚子刹那间露出惊慌的样子,接着强硬地断言:
「我……我的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看来,脸色苍白、双眼含泪地咬着嘴唇微微颤抖,在绚子眼中也算是正常。汐音还在格格轻笑,指向她的鼻头说道:
「谁叫你的表情就像是听说世界即将毁灭,或是蛋糕上想留到最后享用的草莓被人抢走似的,嘻嘻嘻嘻,噗……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在说谁!我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
她向气势汹汹的绚子坏心眼地问,「只……只不过是……」绚子说到这里,不甘心地打住。她似乎没想过话头后面该接什么,只是顺着气势脱口而出。「只不过是……」绚子以拼命试着隐藏动摇,却半点也没藏好的表情再度呻吟。「没错!」她赫然回神,如此往下说道:
「没错!我只不过是……那个……在生气……而已!」
「对谁生气?」
「当………当然是生护的……气了。」
绚子不太有自信地说。
汐音又是一阵轻笑:
「在我眼中,你只是正为了如此冷淡对待他而后悔,你要说我误会了吗?」
「那是当然的,我怎么可能——」
绚子想要怒吼,声音却渐渐失去力量转弱:
「——怎么可能……后悔……」
看来,即使她连大吼到底的精力也没有,垂头丧气,依然像只小狗般瑟瑟发抖,在绚子眼中也算是没有后悔。「真是的~」汐音摸摸她的头:
「你们身为获得国际认证,是东比大附属高中史上最强,或说关东圈最强,或说日本史上最强的甜甜蜜蜜打情骂俏你侬我侬情侣……」
「哪……哪有啊!」
「居然会吵架,还无法和好……从今以后,我还能看到多少这么稀奇的事件?现在这时候,护想必也被班上同学与满心想看热闹的学生们团团包围,正在头疼呢!」
「那……」
绚子倏然别开目光,苦涩地呢喃:
「那都是因为……护不好…………」
「噗!」汐音再度爆笑出声,「汐音!」绚子瞪了她一眼。汐音之所以能够以毫厘之差闪开绚子快如闪电的手刀,是因为绚子的动作不够利落。那头整理得漂漂亮亮,美得不输给年轻时的奥黛莉·赫本的大卷发轻轻摇曳:
「——我不知道你们吵架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可是护都特地主动向你道歉了。」
汐音望着绚子拳头发抖的样子,忽然露出微笑:
「真是的,你也别在那边逞强,老实地原谅他不就好了。」
「什……什……什……!?」
绚子猛然起身,一脸难以置信地拉高嗓门。
她恨恨地说:
「那……那是因为……那还不都是……!」
「什么?」
汐音歪着头,「那是……」绚子重复道。
她垂下头,视线犹豫地游移片刻,最后满脸通红地抬起头:
「……那还不都是你和看热闹的家伙煽动我!」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看到汐音咧嘴一笑,绚子一拳砸在桌上,霹啪!桌面出现一道裂痕。「啊,真是的啊!」她就这么颤抖着瞪视汐音,但最后无言地叹口气,坐回椅子上用手抵住太阳穴。
然后——
「……可是……」隔了一会儿,她很小声地往下说道:
「……我是真的有点在生护的气。」
「嗯?」
「——真要说起来,他也太不会挑时机了。」
说到此处,绚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喔喔,汐音佩服地想。真是少见的表情。如果美月在场,大概会狂拍绚子这副使劲闹起别扭的表情吧!
绚子以指尖敲打桌子,嘴里碎碎念:
「就算他来道歉,为什么要像那样……在……在大家面前道歉?那不是很难为情吗?还有泡芙的事情也是,他偏偏要在那种时机……在那种——当时……在我有点想要哭的时候……」
「绚子……绚子,这样好吗?」
汐音拍拍她的肩膀,指向教室:
「你的自言自语,大家都听得蛮清楚的喔!」
「啊……!!」
绚子赫然回神,吃惊地环顾四周,再度聚集过来竖起耳朵偷听的同学们吓得做鸟兽散。「啊……」绚子喃喃地轻喊,就此僵在原地。整个人活像是瞬间烧开了的热水器一样,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汐音苦笑一下,先确认没有人在偷听后,单刀直入地问她:
「话说回来——你和护一开始吵架的原因是什么?」
「……!」那一瞬间,绚子倒抽一口气,脸越来越红地垂下头,看来吵架的原因是件让人难为情的事。汐音仔细地端详她的脸色,不放过任何线索。
「我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唷?」
「这——」绚子正要回答,又慌忙摇摇头:
「慢……慢着。我为什么要听你……」
「绚·子~」
绚子陷入沉默,脸上掠过为难之色,但汐音也不肯服输·经过几秒中的沉默后,「…………不……不行。」绚子呻吟道。
「不行?为什么?」
「——因为……」
绚子微弱的声音几乎消失在风中:
「……这……这不是……可以商量的事……」
噗咻~汐音仿佛看见绚子冒出热气。
望着她那副打从心底羞涩欲死的表情,汐音蒙胧地想。
——前阵子艾梅蓝齐亚注意到的「不对劲」,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话虽如此,照绚子的模样来看,应该很难透露真相。就算在旁人眼中,理由八成是像「是是是,你们真火热啊~去死吧,这对笨蛋情侣!」这样的事情。
「刚刚提到的泡芙,是怎么一回事?」
「…………去问你家的笨哥哥啦!」
「嗯?」
汐音歪着头。事情和哥哥有关?
虽然她不太清楚,总之——
「……现在,校内正针对你们的发展在打赌。」
「啊?」
「而我呢,将六月的零用钱全都压在你会忍耐不下去,哭着跑去找护道歉的选项上。所以,快点哭着去道歉,跟他和好吧?」
汐音眨眨眼。
绚子先是愣住一会儿之后,脸色大变:
「——有……有错的人是护!」
她依然带着强硬的,不如说试图保持强硬却不太成功的动摇表情,愤然吐出一口气:
「我才不会那么快就原谅他。当……当然如果护再主动道歉一次,就另当别论……」
「唉,修学旅行就快到了。」
汐音轻轻拨起头发说道:
「希望你不要在那边磨磨蹭蹭的时候,被艾梅蓝齐亚追过去啰!」
「呜——!」
「不过,我很清楚你爱逞强的性格。」
注视着绚子仿佛惨遭枪击的表情,汐音加深笑意。能看到她这种反应,汐音实在是不得不得意地微笑。她悲伤地颤动睫毛:
「就如同你方才所说的一样。我们这些观众的确是造成你如此逞强的原因,我反省了一下,也自觉有责任。我想帮助你。」
「咦……」
面对眼中微微亮起期待光芒的绚子,她尽可能投以最灿烂的笑容:
「所以,只要你跪下来说:『啊啊~汐音大人,过去我都不能理解你那充满品味的发型,还加以嘲笑,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头发太美了,我实在受不了,真想立刻模仿!』我就诚心诚意尽己所能地协助你和护重修旧好——噗!?」
「你想死死看吗!?再不适可而止,我就揍人啰!?」
眼眶含泪的绚子抓起椅子全力挥出一击,打断了汐音发自真心的台词。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她在动手前先说明。
*
嘈嚷,嘈嚷嘈嚷,嘈嘈嚷嚷。
护前往要上第六堂课的音乐教室,光是在走廊上前进,擦肩而过的学生们就抛来与其说是偷偷打量,基本上更像是狠狠瞪人的视线,令人心中感到不安。「嗯……」护发出呻吟。感觉真尴尬……
「——那……那个,护。」
在他的左侧,艾梅蓝齐亚一样尴尬地走着,像抱盾牌似的抱紧音乐课本。走在护右侧的渡边,也心神不宁地张望四周。
艾梅蓝齐亚战战兢兢地往下说道:
「从早上开始,我就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在那群偷瞄护的学生里,还有人老实地拿着新闻社那份「世界一分为二!?」的号外,行事相当豪放。我好像很受瞩目耶!护差点退缩起来。尽管有点在意人群,护仍回答道:
「……嗯,什么事?」
「关——」
艾梅蓝齐亚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紧张地吞咽口水:
「关于你和贝雅特丽齐吵架……的消息,那个……这个,也就是说……啊!我没有想追根究底打听的肤浅企图!只是……呃,虽然这么问很失礼——」
「——嗯。」
护坦率地点点头:
「是真的!我们稍微吵了一架……吗?」
「……!?」因为艾梅蓝齐亚倒抽一口气,显得狼狈不堪,护慌忙回过头露出笑容:
「啊……艾梅蓝齐亚,你别介意。我没事喔!」
「……是……是的。对不起,问了不好回答的问题……」
艾梅蓝齐亚沮丧地垂下肩膀。
护哈哈一笑:
「为什么你要沮丧?」
「呜……啊……这……这样啊!」
「——可是,真不敢相信啊!」
渡边这么抱怨,艾梅蓝齐亚也默默地点头同意。
「就连你和鹰栖学姐也会吵架……」
「……真的,我也很惊讶!」
艾梅蓝齐亚伴随着叹息说道:
「早上,我拿到新闻社所发的号外。一开始,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只有护和贝雅特丽齐,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是新闻社在名利心薰的驱策下冲过头了!?该不会是打错字,将吵架打成献花(注:日语中,吵架(けんか)和献花的读音相同)!?或者是国家层级的阴谋……我想像了好几种的可能性。」
「最……最后那一个不太可能吧……?」
「然而——护自是不提,尽管贝雅特丽齐是何等美丽、高傲、完美的虐杀魔神,但也毕竟是个人类。」
「……万一给绚子学姐听到,你大概会被揍喔!」
「我是在称赞她。不过,你们果然——也会碰到这种事……」
说完之后,艾梅蓝齐亚垂下头陷入沉默,似乎边走边沉浸在思绪中。她的表情严肃到令护赫然一惊。艾梅蓝齐亚?护正浮现疑问时,渡边以手肘戳戳他的侧腹:
「吉村~我想动用死党的特权问问你。」
他压低音量,注意不让周遭听见。
「嗯?」
「你们吵架的原因出在哪一方身上?」
「……呃……」
护烦恼了一会儿之后回答:
「…………是我。」
他说完之后,不禁像刚才的艾梅蓝齐亚一样发出叹息。「是吗?」渡边微微一笑:
「喂~喂,就算是感情要好的恋人,也不能够粗心大意喔!有一本小说上就写到——恋爱是场战斗。」
「说的也是,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我真是丢脸!」
「我看你是做了什么没神经的事吧?因为,你明明对大家都很贴心,然而面对自己周遭时却有些迟钝。」
「……没神经的事——」
有个念头忽然闪过护的脑海,却无法凝聚成形。
如果再向绚子学姐道歉一次,这次会得到原谅吗?护试着思考。说不定她会原谅自己,可是,我还不能这么做。要等到彼此都冷静一点,再认真考虑过后——
因为,护还不明白绚子生气的契机是什么。
他沉溺在思绪里爬上楼梯,忽然察觉原本定在身边的艾梅蓝齐亚的气息消失了。咦?护回头一望,发现她停下脚步,站在略低数阶的阶梯上。
艾梅蓝齐亚微微低着头伫立不动,脸上浮现迷惘。「小……小艾?怎么啦?」以渡边的发问为信号。艾梅蓝齐亚缓缓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得让人惊讶,那不安的眼神直射而来,护的心中一跳:
「——艾梅蓝齐亚?」
「护。」
艾梅蓝齐亚握紧拳头。
然后,她不顾一切地开口问道:
「你们吵架的原因是什么?」
「那是……」
护欲言又止,无法立刻回答。
若要追溯到原因的源头,当然会回到帛琉的那一夜。可是,他不可能向任何人说明此事。不过,他也不能对艾梅蓝齐亚撒谎——
「吵架的……原因是——……」
「哇……哇啊!」
渡边突然发出惊人的悲鸣。
空气紧绷起来。
「啊!」艾梅蓝齐亚惊讶地双眼圆睁,难道……护在内心冒着冷汗,重新转向上方。一个仿佛在生闷气,仿佛正压抑着怒火、不悦至极的女高音传了下来:
「……渡边,不要一看到别人的脸就发出怪叫好吗?」
「呜!?」渡边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因恐惧而僵硬。护抬头望去,绚子噘着嘴唇、双手抱胸地站在楼梯间,身后还跟着汐音。护感到胸中一阵刺痛,小声呼唤:
「绚子学姐……」
空气中,一瞬间出现尴尬的寂静。
艾梅蓝齐亚勉强挤出笑容开口:
「贝……贝雅特丽齐,你心情如何?」
于是,绚子有点闹别扭地回答:
「——在你眼中,我像是心情好的样子吗?」
「呜!?」艾梅蓝齐亚畏缩地陷入沉默,「这气氛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胃……我的胃……」开始充斥于空间中的紧张感令她轻轻按住腹部,别开视线。路过以及看热闹的学生们发现护与绚子碰上,纷纷从走廊探头注视楼梯,屏住呼吸。
滴答……护的脸颊流过一滴冷汗。
滴答……绚子眯起眼睛,脸颊上也同样滑过一滴汗珠。
在一片紧张之中,站在绚子后方的汐音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有个顽固的恋人,护也真是辛苦呢!」
咦?护眨眨眼,汐音这么告诉他:
「绚子啊,既难过又想和好的不得了,明明从午休开始就一直哭哭啼啼地说『呜~护~』,一碰面时却装出一副——」
「——胡……」
绚子的脸蛋染上红晕,以惊人的速度抓住汐音的大卷发,打断这番话: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噫呀啊!?」被她用力一扯,汐音惨叫一声猛然趴倒在地。
「你在说谁啊!?我才……才没有半点……想和好的意思!」
「学生会长还真是勇敢,次次都要挑战……」渡边战栗地呻吟说道。「汐音学姐!?」护瞬间冲上楼梯:
「……啊——」
「———!」
他在极近的距离下,与绚子四目交会。
护和绚子都一瞬间忘了呼吸,红着脸互相凝望。
「…………」
「…………护……」
绚子再度将刚发言到一半的话声吞回腹中,垂下头瑟瑟发抖。呜~她面红耳赤地发出呻吟。几秒钟后,绚子重新板起扑克脸,将头瞥向一旁:
「——……哼!」
喔喔喔喔喔!
她一说出口,周遭的学生们就喧哗不已。绚子不肯对上护的目光,抛下汐音大跨步地走下楼梯。「绚……」护也忍下差点发出的呼唤,继续面向前方,没有回头望向她,也没有试着追上去。喔喔喔喔喔喔喔!他的反应令周遭再度嘈杂起来。
依然倒在地上的汐音抬起头,不知为何嘿嘿笑着:
「以绚子来说,她也相当努力了。」
艾梅蓝齐亚仍轻轻按着腹部,额头浮现一滴冷汗:
「…………我……我的心情……好复杂。」
她一个人烦恼地发出细碎的呻吟:
「这该不会是——不,不可能。可是,若非如此,反倒是个好机会——吗……不,但是……呜呜~这……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什么…………啊啊!」
艾梅蓝齐亚不知怎地一脸认真,这次改成抱住脑袋。
听着绚子粗鲁走下楼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护静静地垂下头。他明明已下定决心要隔段时间再说,但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还是觉得有一点,稍微有一点……寂寞。
*
就这样——
护与绚子首度吵架后隔天的放学后,场景来到学生会办公室。
「那么……」
汐音悲伤地皱起眉头,以沉重的口气说道。她先望向坐在正中央的绚子,再依序望向环绕绚子而坐的杏奈、瑶子、美月、八木、希实子这些有空闲的学生会成员。大家的神情全都认真无比。汐音再度点个头,注视着绚子:
「在此召开紧急会议。而议题就是…………」
说到此处,她脸上忍不住浮现得意的微笑:
「绚子到底能够忍受与护吵架的状态多久!?」
「等……等等,汐音!」绚子咬牙切齿地怒吼:
「这·算·什·么和修学旅行有关的重大事项!这根……根本不成议题嘛!别开玩笑了,我要走了!」
绚子气冲冲地站起身,瑶子倏然走来按住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你冷静点,绚子。」
「瑶子?」
瑶子忽然露出温柔的微笑:
「交往那么顺利不是很好吗?真是可喜可贺!你们总算也进入争风吃醋的阶段了。」
「——我……我们才没有争风吃醋。」
八木感慨万千地呢喃:
「没想到鹰栖和护也会有发生这种无聊争执的一天。」
「唔呵呵,如果不是争风吃醋,这情况到底是什么?」
美月笑咪咪地抛出锐利的发言,杏奈哈哈一笑:
「绚子~绚子,基本上,我们说要讨论与修学旅行有关的话题也不是在撒谎喔!时间就是下星期了,如果吉村在吵架闹翻的状态下去旅行,不是挺难过的吗?我们是想啊,希望能在那之前设法解决——」
「就是说啊,绚子!」
汐音一手端起红茶,优雅地微笑: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和护交谈吧?更何况护还号称要讨论修学旅行的事,和艾梅蓝齐亚他们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非常~了解你为何会烦躁不安,但也别气得过火。我觉得以你来说,没有发生戒断症状,算是相当努力啰!」
「我就说过了,我是什么成瘾者吗!?这……这根本不算安慰!」
「……你想要我安慰你吗?」
「什……汐……汐音!谁想要——」
「打扰一下,鹰栖绚子学姐。」
希实子举手插入对话: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尽管学生会长与诸位学长姐性格怪异,或者应该说是一群麻烦的人,所以才会以这种方式表现,但总而言之,他们想协助鹰栖绚子学姐和吉村学长重修旧好……对吗,各位?」
收到希实子从容不迫的微笑,「呜!」汐音有些慌张,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其他干部们也面露苦笑。「没错!说得简单点,就是这样。」杏奈笑道。
「绚子,其实你已经不太生吉村的气了吧?」
「我——我当然……在生气。」

绚子别开视线,像在生闷气似的小声说道。
你的样子再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在发火~汐音微笑着吐槽。唉,这也难怪!如果没有什么重大问题,在绚子心里毕竟很难一直生护的气。
「不肯坦诚的绚子学姐好可爱~」美月说出感想,「什……!?」绚子再度脸红起来。「绚子……」汐音望着她的反应在内心窃笑,但仍温柔地呼唤:
「你偶尔也可以依赖我们一下唷……!」
绚子吃惊地抬起头:
「汐……汐音——」
「——所以呢!就如同我昨天所说的一样,只要你跪下来说:『啊啊~汐音大人,过去我都不能理解你那充满品味的发型,还加以嘲笑,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头发太美了,我实在受不了,真想立刻模仿!』我就诚心诚意尽己所能地协助你和护重修旧好——嘎啊!?」
汐音被突然飞来的鞋子打个正着,打断了她的台词。「无……无所谓!」汐音捣住脸庞往后倒,听到绚子恼羞成怒的叫声。绚子面对学生会干事们,凛然地堂堂宣言:
「就算和护吵了一架,我也不——」
「——不痛……不……痒…………」
三天后,在操场一隅上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课时,绚子疲惫不堪的呻吟声乘风飞去。两人开始吵架后明明只过了短短数天,她背后却仿佛背着一团黑雾。「看样子戒断症状出现了……」音喃喃地说。
她一边望着讲解的老师,一边偷偷对绚子开口:
「真的吗?你真的不痛不痒?」
「……没错!」
呵呵呵~绚子忧郁地笑了:
「就连半点问题也没有……」
「——噗!」
看到绚子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汐音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自从那次和好失败之后,绚子似乎一次也不曾跟护好好说过话,已经消沉到了无论在谁眼中看来都很沮丧的程度,不如说,是毋庸置疑的程度。「唉~」汐音耸耸肩:
「这我是明白啦?」
「呜~你这家伙……」
绚子听出她语气中的挖苦,稍微恢复几分精神瞪了过去。她大大做个深呼吸,美丽的脸庞顿时逼近汐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啊~?什么也没有户」
汐音嫣然微笑。绚子深深叹口气,按住太阳穴。
刚才的你来我往似乎让她冷静了些,绚子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我……还……还没有打算原谅护……就算是我和护,偶尔也会……吵个架——」
「不过,这还是你们第一次像这样单纯地争风吃醋吧?」
「我说过了!别用争风吃醋这种下流的讲法!」
完全是争风吃醋嘛,汐音在内心呢喃。
老师不时注视绚子的状况,但仍继续课堂上的说明。与其说绚子完全没在听,不如说她在比亚特利斯控制方面没有需要向任何人学习的东西。汐音保持微笑,斜眼瞥向校舍。在二年级情报科的窗边,可以瞥见一个貌似护的人影。
「护有什么看法?」
听到汐音的呢喃,绚子回过头:
「…………咦……」
「不,我是在想……护特地来道歉,却碰上绚子那般冷淡的态度,现在究竟抱持着什么想法呢?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完全没找你主动攀谈过。」
呵呵,汐音笑了:
「绚子,你说不定惹得他生气啰?」
「怎——怎么可能……」
绚子拼命想反驳却办不到,缓缓地垂下眼眸。她的脸上带着毫不掩藏的动摇。「你打算怎么做?」汐音看着她的模样,如此问道。
「怎……怎么做……做什么?」
「你打算叫已曾真心道歉过一次的护,再主动道歉一次吗?在那之前,你打算一直这样逞强下去?」
「……一开始害得我逞强的人不知道是谁喔!?」
「没……没有啦!说的也对,我承认自己有点玩过头了,这一点我向你道歉……总之,你要怎么做?」
「——呜……」
绚子厌恶地发出呻吟,如逃避般别开脸庞。
滴答……汐音确实看见她的太阳穴流下冷汗。
汐音有点认真地告诉她:
「唉~因为护真的很温柔,如果放着不管,他当然迟早会主动跟你和好。他想必会再度好好致歉,也会察觉你生气的理由——」
「可是……」她摇摇头:
「那样撒娇很难看。」
当她断言后,「撒娇……?」绚子的眼眸一动:
「明明是双方有摩擦而吵架,却只是依赖其中一方解决……这种行为不叫作撒娇,到底该叫作什么呢?」
绚子赫然惊觉:
「……撒娇…………」
她露出有点受到打击的神情,静静地垂下头。看到她的侧脸掠过一丝后悔与悲伤,汐音忽然微笑。绚子的眼中泛起一点点、微弱到让人几乎以为看错的水光,以如叹息般的细微音量呢喃说道:
「——……护是笨蛋……………………」
「鹰……鹰栖……同学。」这时,有人战战兢兢地喊道。
教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的老师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鹰……鹰栖同学,那个,可……可以……打扰一下吗?」
老师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向绚子说道:
「就……就如同我刚才所说明的一样,今天要复习……二年级时学到的,以比亚特利斯进行冷却的方法……那……那个,呃……总之,能不能请你像平常一样……做个示范?」
老师当然也知道,绚子最近心情很不好。
自从护转学进来之后,绚子就变得非常温和,与过去天差地远,但对于大部分的教师而言,仍是敬畏的对象。至于负责教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的老师,更是如此了。
「好啦!绚子,别害得老师太为难了。」
汐音拍拍她的腰际:
「——我知道啦!」
绚子噘起嘴唇,往前站出一步。
绚子上实技课时总是这样。尽管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没错,她与其说是在学习,不如说几乎都站在示范的立场上——不过也有人提过,即使看了绚子的「示范」,表现也太过超越群伦,无法作为参考。
尽管绚子的脸庞仍因动摇而抽搐着。
但她似乎也明白上课还是该好好上。绚子紧闭双眼以抹消后悔与悲伤,吸口气将手高高举向天空。一股波动传开,宛如她的意志扩散至四周。
只有在这一点上,还是那么厉害!
汐音佩服地想。对她来说,她不得不承认绚子是货真价实、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层级的天才。随着令人泛起鸡皮疙瘩、压倒性的规模感,分散在大气中的无数比亚特利斯一瞬间经绚子之手完全获得控制。无数的冰粒在空中闪闪发光。那是冰晶——
「——哎呀?」
汐音眨眨眼,茫然地低语。
不知道是否因为闭上眼睛令她格外想起护,还是出于别的原因,绚子脸上掠过悲伤之色的瞬间,敏锐的集中力也随之土崩瓦解。
啊,她失败了!
汐音察觉到了。
绚子睁大双眼,眼眸中浮现动摇。
大气中的水分瞬间冷却凝固,差点形成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冰块……一瞬间之后,冰之种子漂亮地迸碎开来。话虽如此,无法完全变回气体而化为液体的冰水,宛如帛琉的热带雷雨般哗啦哗啦地倾注在大家头上。
当然,所有人都来不及慌忙逃离现场。
滴答、滴答……
水珠肆无忌惮地自汐音淋水后变直的发梢滴落。沐浴在热带雷雨下的三年级战术科全体学生外加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课的老师,全都一脸错愕地注视着绚子。表情最为惊讶的人,或许是和大家一样成了落汤鸡的绚子。
东比大附属高中美丽的「魔女贝雅特丽齐」,比亚特利斯控制方面空前绝后的超级天才,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如果有心,就有能力一击击沉航空母舰、掷回洲际弹道导弹、击坠人工卫星的「比亚特利斯死亡天使」……
居然在结冰这种初等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上彻底失败……?
「……………………绚子!」
「…………………………骗人!」
绚子愕然地呻吟,脸颊痉挛不已。
一段寂静流过之后,学生们发出惊人的喧嚣声。绚子失败了!为此惊人消息而骚动的不只是同班同学,从校舍茫然地眺望战术科上课的别班学生们也议论纷纷。绚子的脸颊猛然泛起了红晕:
「唔…………!!」
她的表情因羞耻、屈辱与惊愕等这类感情而大幅动摇,仿佛在说「我受不了……!」般垂下头去,肩头微微发抖。汐音在嘈杂声中开口:
「——我原本以为……你的反应只是戒断症状,但看来说不定是末期症状了?」
她看着绚子的背影,忍不住喃喃地说。
*
当绚子操控比亚特利斯失败的瞬间——
二年级情报科的教室内正在上日本史,艾梅蓝齐亚正好站起来朗读课本。「建立好国家的镰仓幕府,和尚哭哭啼啼的平安京,打造太平之世的大化革新(注:此为用来记忆日本历史的打油诗,原文中暗含镰仓幕府(西元一一九二年)、乎安京(西元七九四年)、大化革新(西元六四五年)年代的谐音)——…………」艾梅蓝齐亚念到一半,突然赫然回神,转头望向窗户。
绚子一副狼狈似的表情。
「?」在大家感到纳闷之前,艾梅蓝齐亚喃喃低语说道:
「唔……贝雅特丽齐,那是——」
于是,几乎所有的学生全都望向窗户对面。
紧接着,大家都目击到了绚子操控比亚特利斯失败的那一瞬间。
护也看到了。班上的同学们一起奔到窗户边。
「噢……喂……喂,喂……喂……喂,吉村!」
渡边惊讶的如此说道:
「难……难以置信啊!鹰栖学姐……竟然会失败……」
他们越过三楼的窗户,清楚地看见这一幕。
绚子等三年级战术科的学生浑身湿透。不如说,操场一带出现巨大的水洼,湿答答的简直像个泥沼。护一时之间震惊得忘了呼吸,无法回答渡边。
绚子失败了?在学校课程水准的比亚特利斯操控上——?
——难以置信!
若要借由控制比亚特利斯使大气结冰,尽管在规模上终究无法与绚子相提并论,但只要注意范围大小,护也几乎不会失败。那么简单的操作,那个——那个「魔女贝雅特丽齐」鹰栖绚子竟然……
「啊~……咳咳,各位同学。」日本史老师开口说道:
「不,我明白你们的心情,老师也很明白那种心情啊!老实说,我现在也非常惊讶!我真心觉得,竟有这种罕见的事,该不会是要下雪了?虽然这么觉得——总之,大家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虽然吵吵嚷嚷的,聚集在窗边的学生们仍然依照指示回到自己的座位。在这片嘈杂之中,护始终睁大双眼注视着操场,在察觉一道目光后回过头。艾梅蓝齐亚正看着他。
她露出为难的微笑:
「——护…………」
他知道艾梅蓝齐亚想说什么。若在平时,绚子不可能在这么简单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上失败,至于这种不可能的事会轻易发生的理由,护只想得到一个。
他再度眺望操场,绚子与汐音谈了三言两语之后,忽然回头瞥向校舍。两人在短短一瞬间四日交会——护有这种感觉,但绚子立刻又转向别的方向,因此他不太确定。护感到胸中隐隐作痛,重新转回前方继续上课。
修学旅行在下星期即将到来,护与渡边等数名同学在速食店讨论完相关事务后,返回家门。尽管已到傍晚,或许是社团活动耽误了时间,家中还不见逸美的人影,母亲也还没有下班。护喃喃说声「我回来了……」之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摊开修学旅行的手册。
护试着思考讨论的后续内容:
「——嗯~还是挑第二天好了。」
艾梅蓝齐亚的欢送派对——
大家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情况下,谨慎但着实的进行准备。
令人感激的是,据说班导师打算预约旅馆的大厅作为派对会场。从同班同学之间开始募集的购买大型花束资金,也已经募集到一定的金额。现在,班上正在偷偷传递要写给艾梅蓝齐亚的留言。
「第三天晚上有其他活动,大家说不定也都玩累了……嗯,还是第二天比较好。」
护喃喃自语。目前班上仍然意见分歧没有定案的事项,就是派对该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举办。话虽如此,选择第二天的意见略占优势,护也认为这样较好。
「——啊哈!」
他想像着那一刻的情景,微微一笑。
依照艾梅蓝齐亚今天的模样看来,她果然连作梦也没有想到大家在私下进行这种计划。她想必会大吃一惊,说不定还会吓得腿都软了。真是太好了,护心想。
艾梅蓝齐亚也能一起参加修学旅行,真是太好了——
自从在东比大附属高中的生活开始后大约过了半年,艾梅蓝齐亚有多少改变呢?不,从十二月首度相遇时,护当然就已经明白她是个好孩子。
不过,当时的她至少不会像现在那么爱笑。面对同学们开的一句句玩笑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然地,打从心底感到快乐地微笑。想必……虽然这只是护的猜测,但艾梅蓝齐亚在德国时大概无法露出这样的笑容。
身为学生会的同伴,身为东比大附属高中二年级情报科的同学,以及——身为她的朋友之一,护感到非常欢喜。
一想到是他们令艾梅蓝齐亚绽放这样的笑容,就比其他任何事更令护感到自豪。要是艾梅蓝齐亚认为,很高兴能来到东比大附属高中,很高兴能认识护等人,那对他们而言,多半是所能收到最棒的——
「——最棒的礼物啊!」
护阖上修学旅行的手册后,开始替换便服。虽然嫌麻烦,但如果没有把制服好好地挂在衣架上,起了皱褶可是会惹得逸美大发雷霆。换好衣服后,他将手册放在桌上:
「…………啊……」
这时,护看见叠在手册下的照片。
他的胸中再度掠过一阵刺痛,皱起眉头。
那是美月洗好的帛琉照片。在放在最上头的照片中,穿着泳装的护与绚子一起泡在及膝的海水里玩要。护和绚子的笑容都灿烂无比,当时的快乐气息仿佛正从照片中冉冉升起。
「……绚子学姐。」
护轻声呢喃,伸手去拿照片。
他想起她在比亚特利斯控制上彻彻底底失败的模样。护还是第一次看到,绚子操纵比亚特利斯像那样完全的失败。其他学生们的感想多半也跟他一样。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立刻发展成谣言。
据说:
——原因是她的男朋友要求分手——
「……不,我没提过要分手。」
尽管没有任何人在,护还是不满地抱怨了一声。然而,先把分手这种多半出自新闻社的夸张部分搁置一旁,这应该正是绚子动摇的原因。除了和他的不合之外,护想不到其他因素。
号称是世界最卓越天才的绚子,竟然会在比亚特利斯操控上失败,这是非常重大的状况。而对自己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实力抱有绝对自信的她,想必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护想像着绚子当时的心情,心中就一阵抽痛。
那时候,绚子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她抱持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在如此单纯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上失败——?
护注视着照片,发出叹息。
后来他考虑过许多,其中最深刻反省的一点,就是完全挑错向绚子道歉的地点。像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歉是不行的,那个地点不好,会让绚子丢脸也会害她逞强。
当时的他已竭尽全力,无法顾及这些部分。
反省。
护为了自己的没出息而沮丧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绚子学姐……差不多也开始觉得想要和好了吗……?」
我应该别想东想西,赶快再去道歉一次……吗?
护觉得难过起来,放下照片。他看看时钟,时间就快到七点,逸美应该已经回家了。不过,他在讨论时吃了点简单的轻食,肚子也不太饿。护环顾房间,想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
叮咚~
门铃就在此时响起。
「咦?」
护眨眨眼,又听见了一声叮咚~
「是谁……?」
这种时间会有访客上门,真稀奇!
逸美或母亲当然不会特别客气地按响门铃,不是她们。「来了~」护在讶异之余开口回应,走向玄关。说不定是绚子学姐,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想到。
护心中一动,差点停下脚步。
不可能……不可能,他摇摇头。怎么会有那么刚好的事?
啊哈……护取笑自己,伸手开门:
「来了,请问是哪位——」
「唔……!?」
保持伸出手指正要再度按门铃的姿势,就站在门口的艾梅蓝齐亚肩头一跳。两人看着对方的脸,出现短暂的沉默。护眨眨眼睛:
「咦……咦,艾梅蓝齐亚?」
「——是的……你……你好。」
她重新转向护,战战兢兢地打声招呼。
护一点也没有料到对象会是艾梅蓝齐亚,吃惊地问:
「怎……怎么啦,艾悔蓝齐亚?」
「咦!那个…………这……这该怎么说呢?」
艾梅蓝齐亚有点退缩地含糊其词。她尴尬地垂下眼眸忸忸怩怩起来,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艾梅蓝齐亚?」护不可思议地问,她却还是一副紧张的模样:
「……那个,其实是……」
「嗯?什么?」
护温柔的催促,好像让艾梅蓝齐亚鼓起勇气。
「——其实……」她重复一遍,下定决心抬起头。那双直视而来的蓝色眼瞳比想像中更认真,艾梅蓝齐亚紧紧抱着书包,一脸迫切地往下说道:
「我有点事……想和护商量一下——方便打扰吗?」
护当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第三章 黄金旅程

因为站在玄关聊也不太好,护带着艾梅蓝齐亚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到厨房泡了绿茶端过来时,艾梅蓝齐亚紧张僵硬地坐在床边,显得心神不宁。
护递出茶杯。
「谢……谢谢。」
她的态度令他忍不住发笑:
「哈哈,艾梅蓝齐亚,你也不必那么紧张嘛!」
「啊,不…………是的,说的……也是。我……我虽然明白,但这还是我第二次进入你的房间……无论如何都——」
对喔!这是自从那次的「吉村护神魂颠倒大作战」,他一早醒来就突然发现艾梅蓝齐亚躺在床上道「早安」以来的第二次。当时真是吓了我一大跳……护回想起来露出苦笑,「护……护?」艾梅蓝齐亚不可思议地问。
他回神之后摇摇头:
「不,没什么。那么,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与其说有话要说——不如说是商量。」
「嗯。」
为了提振精神,艾梅蓝齐亚啜饮了一口绿茶:
「……是关于这阵子的事。」
「嗯?」
她的视线落在绿茶的水面上,不安地皱起眉头。然而她做好觉悟,以严肃的目光抬起头开口说道:
「我总觉得班上的……大家都在躲避着我。不知为何,大家偷偷摸摸地……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谈论我。那……那个,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是我在这种关键时期,做出惹人厌的——…………护?」
因为护忍不住趴在房间中央的小桌子上,艾梅蓝齐亚困惑地眨眨眼。艾梅蓝齐亚真不知道是敏锐还是迟钝……他趴在桌上心想。
「护?怎么了?」
「……不,抱歉、抱歉,我没事。」
他起身微笑着说。
「这……该怎么说呢?」护双手抱胸,有点烦恼。
绝对不能让她发觉。话虽如此,也不能让容易操心的艾梅蓝齐亚抱持着不安踏上修学旅行。好,护自己也喝口绿茶,做出决定:
「总之,你不用担心。不必介意啦,艾梅蓝齐亚!」
「是……是这样吗?不过……」
她认真地皱起眉头,「呐,艾梅蓝齐亚。」护继续说道:
「你喜欢班上的大家吗?」
「咦——!」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她发出惊呼。怎么突然问这个?艾梅蓝齐亚抛来的目光仿佛在问。但是,她有些难为情、有些困惑却又明确地回答:
「——是的,我很喜欢……」
那认真又坦率的言语,仿佛直沁人心深处。「嗯。」护觉得很开心,温柔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班上的大家也一样喜欢着你。所以,你不必担心也没问题啦!只要相信大家,老实地等待下去,一定会有好事情发生。」
艾梅蓝齐亚吃惊地注视着护,最后扬起浅浅的微笑垂下眼眸。不安之色确实从她的蓝色眼眸中消失,取而代之地换上一点喜悦。「……好的。」艾梅蓝齐亚这么回答,珍重地以双手包住茶杯:
「——我本来在担心要是遇见令堂该怎么办?那个,像是该如何打招呼等,有很多烦恼的地方,也觉得害怕……不过,能够下定决心还是值得的呢!」
艾梅蓝齐亚抬起微笑的脸庞:
「能够告诉护,真是太好了。」
「别客气,我什么也没做啊!」
不知不觉间,她的茶杯已经空了,看来是相当紧张。艾梅蓝齐亚将茶杯凑到唇边,这才发现茶已经喝完了。啊……她发出害羞的吐息,放下茶杯难为情地起身:
「……不好意思,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咦!」正在喝茶的护吃了一惊:
「你要回去了?」
让难得来访的客人这么早回去,总觉得过意不去。护的想法有点主妇的味道。艾悔蓝齐亚面露动摇之色:
「——可是,事情已经谈完了,那个……打扰到太晚也不好。而……而且,贝雅特丽齐也不在这里。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样两人独处…………好……好吗?」
艾梅蓝齐亚没有隐藏那一丝莫名的喜色。
「嗯,如果你有空的话。反正,在逸美回来之前,我也没有晚餐可吃——啊……对了,你等一下。」
护留下这句话之后走向厨房,拿着邻居前阵子送给母亲的茶点回到房间。虽然母亲晚点可能会抱怨,不过只要说是拿来招待朋友,应该没问题。
「让你久等了,这儿有些零食。食用日期就快过了,尽管吃吧。等到吃完之后,我们再聊一会儿。」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不好意思。」
艾梅蓝齐亚重新坐好,微笑着拿起茶点。「嗯。」护一边回答,一边将装在茶壶里端来的茶水注入到她的茶杯里。咕嘟咕嘟~热茶轻快的声响冒出蒸气。
护坐在地上,打开电视开关。
就这么休息一会儿之后——
艾梅蓝齐亚在咀嚼茶点的同时喃喃呼唤:
「…………护。」
护回过头,她吞下点心后拿出手帕擦擦嘴角,幸福地再喝一口绿茶后继续说道:
「前阵子,我错过询问的机会……」
艾梅蓝齐亚露出认真的眼神。
她停顿了一会儿,比大海更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射向他:
「你和贝雅特丽齐吵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无法想像你和贝雅特丽齐会如此坚持己见……那个,如果你觉得不愉快就不用回答。可是,你们还好……吗?」
「……艾梅蓝齐亚……」
护尽可能露出开朗的微笑反问:
「你和你哥哥——约翰先生曾吵过架吗?」
即使像艾梅蓝齐亚这般敬爱义兄,即使像约翰这般珍爱地养育义妹——
那一瞬间,她不知为何慌乱到令人惊讶的程度,倒抽一口气直盯着护的脸庞。「和哥哥吵架——」她小声地呢喃。「艾梅蓝齐亚?」当护发问时,艾梅蓝齐亚似乎回过神来。「——是的。」她掩饰地摇摇头,在一阵沉默之后回答:
「有过,虽然次数很少。」
护并不知道,艾梅蓝齐亚刚刚为何会对「和哥哥吵架」这句话起了那么大的反应。他不知道,她究竟想着什么,才会浮现那么悲伤的神情。
「你前阵子也曾经说过吧?一般人总是会有这一面。果然,还是会像这样……双方为了彼此考虑……」
即使像护这般深深思慕着绚子。
即使像绚子这般深深思慕着护。
纵使如此,两人依然会出现意见不合、有点排斥对方的时候——
「珍惜对方、喜爱对方,却因此而意见不合的时候。硬要说起来,我和绚子学姐起了点争执的原因应该……也是这样?唉,只是我太没神经了…………」
艾梅蓝齐亚暂时陷入思绪中,仿佛在体会护的这番话。这段期间,护再度喝了口绿茶,吃了口茶点。点心的甜度恰到好处,相当可口,电视机里传来综艺节目的平静声音。「……看来我很不争气啊!」最后,她以自嘲的口吻这么吐露:
「…………心情真复杂!」
「艾梅蓝齐亚?」
「…………」
艾梅蓝齐亚似乎在苦笑。
她没有说明自己是对何事感到复杂,相对的问起另一件事:
「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嗯?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跟贝雅特丽齐和好吗?」
「——……老实说,我差不多也想和好了。可是……」
护放下茶杯,为难地哈哈一笑:
「做起来却很困难。我想过再主动去道歉……但也想过不必太焦急,再等一会儿比较好。有些地方我也还不太清楚……」
明天结束后就是周末,周末过完后就是修学旅行了。如果要去道歉,也没有多少时间。「嗯?」护这么想着,突然发觉艾梅蓝齐亚低垂着头:
「艾梅蓝齐亚……怎么啦?」
「——这次似乎不是,那我就放心了。如果……」
她说到此处打住,护看见艾梅蓝齐亚使劲握紧放在自己小小膝盖上的拳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艾梅蓝齐亚再度说道:
「如果……从今以后,哥哥和正——不,哥哥他们企图动手影响你们的关系,那就请立刻通知我。」
护正为这个突兀的话题感到困惑时,艾梅蓝齐亚下定决心面对面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
「其实,这次我也有点……担心错了地方。我还以为是哥哥他们自德国来找你们的麻烦,害得你们两个关系生变,真像个傻瓜——所以,你可以答应我,往后如果碰到这种事……就马上通知我吗?」
「嗯……嗯。这……我明白了。」
艾梅蓝齐亚似乎看出护的困惑而微笑,带着那有力的笑容告诉他:
「要是发生那种状况,我一定会设法解决。」
——艾梅蓝齐亚为什么会突然担心起这种事?
发生了什么事吗?护回望着她,她却以微笑带过。不过,虽然他不太清楚,但应该有某些因素使得艾梅蓝齐亚担心起这种问题才对。
「谢谢你,我知道了。不过,不要紧的啦!」
为了让她安心,护强而有力地点点头:
「关于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咦——?」
哈哈,他满怀信心地微笑。
这既非逞强,也并非期望。
「约翰先生——不,无论是谁,我和绚子学姐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因为无关的人做了什么就出了问题。所以,不要紧的啦,艾梅蓝齐亚!」
「——护。」艾梅蓝齐亚轻声呼唤,一脸吃惊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好一会儿。空气中出现安稳的宁静。最后,她微微一笑。一阵轻笑之后,她忽然悲伤地颤动睫毛:
「——心情真复杂!」
艾梅蓝齐亚说出与方才同样的台词。
「复杂……」
因为她流露出悲伤,这次护也不再放过。「你说的复杂是指……」护歪着头问,「——…………」艾梅蓝齐亚犹豫地沉默不语。他没有催促,只是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她。
艾梅蓝齐亚的脸上再度浮现自嘲的笑意:
「——我不太懂。」
「不懂?」
「是的……看到护和贝雅特丽齐的样子,我不知为何心神不宁。」
她静静的口吻,仿佛真心感到困惑。
艾梅蓝齐亚歪着头:
「我希望护和贝雅特丽齐能够……相亲相爱,不想看到你们吵架。那会让我感到悲伤、难过……感觉非常不好,就连我自己都非常惊讶。看到你们无法重修旧好,我就讨厌得受不了……然而……」
她以几不可闻的音量悄悄地说:
「然而…………若像这样,让我看到有机可趁……」
「咦——」艾梅蓝齐亚悲伤的表情,令护霎时间愕然无语。
「像这样看着无法和好的护与贝雅特丽齐……我就会忍不住过分地想——我说不定也有可能性、也有机会。虽然很丢脸,但我岂不是会……抱着期待吗?」
她的脸颊难为情得发热,抛来一个迫切的眼神,几乎让他停止呼吸。
艾梅蓝齐亚思绪郁结地吞了口口水。
护察觉室内原本沉稳的空气,不知不觉间起了点变化,也察觉到她的表情变了。怦通!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咦……咦——艾梅蓝齐亚以迫切的目光面对困惑的护。
「艾……艾梅蓝齐亚——?」
她倏然站起身。
踩着小碎步走过来,在护身旁轻轻坐下。
艾梅蓝齐亚紧紧依偎着他。
「……!」护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
「……护。」
艾梅蓝齐亚泛红的脸蛋近在咫尺。那悄悄摸上护肩膀的小手,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艾梅蓝齐亚的蓝色眼眸含着水光,令他心中猛跳。她一语不发。
空气中出现沉默。
最后,艾梅蓝齐亚严肃的神情一动。她悲伤地皱着眉头,但仍然鼓起勇气轻轻抓住护的手臂。她将脸凑得更近,在呼吸可及的距离下呢喃着:「护,我对你……」————就在此时,一楼传来逸美的声音:
「——护~我回来啰~!」
护和艾梅蓝齐亚同时回神。
活力十足的脚步声嚏嚏嚏地冲上楼梯。艾梅蓝齐亚慌忙离开他身旁,逸美还是连门也不敲一声,几乎同时打开房门。「抱歉~护!」一身制服的逸美冲进室内,以撒娇的语气说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去朋友家玩,拖太晚了!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稍等一下——……咦,艾梅蓝齐亚小姐!?啊,我才想说好像有双陌生的鞋子!」
「打扰……了。」
她难为情地低头致意,「啊,我……我才是!护总是承蒙你关照了!」逸美有点焦虑地像个母亲似的回应。看到她的模样,艾梅蓝齐亚微微一笑后,再度转向护:
「那么……时机正好。护,这次我真的……也该告辞了。」
「咦!你要回去了吗?」
逸美眨眨眼睛:
「我现在正要赶紧做饭耶!如果方便的话,艾梅蓝齐亚小姐也留下来吃晚餐如何?」
「和……和护的家人一起——」
艾梅蓝齐亚一瞬间面露犹豫之色。
但她立刻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不……不,和家人团聚的时光是很重要的啊!打扰你们也不太好,而且事情也办完了,我还是……就此告辞吧,谢谢。」
她再度向逸美低头致意后匆匆走出房间,「啊!等等,我送你。」护追了上去。他走到玄关,向正套上鞋子以脚尖敲敲地板的艾梅蓝齐亚微笑。护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方才与艾梅蓝齐亚紧紧相贴的心跳感觉。
「——护。」
怦通!
「什……什么事?」
「……在各方面上,我都真的非常期待修学旅行。」
艾梅蓝齐亚抬起头,脸上的微笑很漂亮。
她话中的「各方面」与「非常」,仿佛带着甜蜜的含意。
——艾……艾梅蓝齐亚是怎么了…………
她离开之后,护呆站在玄关按住小鹿乱撞的胸口,在内心呻吟。虽然不明白——护边想边回头,正好与从不知何时起就托腮坐在楼梯上的逸美目光相对。
护不经意地吓了一跳:
「逸……逸美?怎……么了?」
她眯起眼睛,直盯着他瞧:
「——感觉很可疑~……」
逸美突然轻声地说,护有点焦虑起来:
「可……可疑?」
「你居然和艾梅蓝齐亚小姐两人独处……话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都没有见到绚子小姐……真可疑……」
「才没有什么可疑的呢!」尽管护这么抗议,逸美却再度抛来狐疑的目光。她走下楼梯经过护的面前,正要走到厨房时,突然从走廊上回头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敢劈腿,真的会死喔!」
「——我就说了不会,笨蛋!」
护拉高嗓门时,逸美突然露出笑容,逃跑似的冲过走廊。护甚至来不及追上去敲她的头。「真是的……」他被孤伶伶抛在走廊上,叹了口气。护望着艾梅蓝齐亚离去后的玄关一阵子,接着走向起居室。
艾梅蓝齐亚说她很期待的修学旅行,就在下周——
*
绚子带着思绪重重的表情,在周末造访汐音独自居住的公寓。当汐音开门让她进去,「——汐音……」绚子以疲惫不堪的声调呻吟。
汐音笑咪咪地问:
「什么事?」
「呜……」绚子一脸厌恶地退缩了一下:
「……你……你很清楚吧?」
「这个嘛?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
当然,汐音可是一清二楚。
绚子之所以特地跑来她家说「我有事想商量」,会出现这奇迹般的状况,理由当然只有一个。「来。」汐音在心中窃笑,将红茶配上柠檬后递给她:
「请用,只是杯粗茶。」
「……比起柠檬,我比较喜欢牛奶。」
「好~好,你稍等一下。」
不,汐音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绚子的偏好。
她正要走向厨房,突然回过头:
「那么,在我去拿牛奶的时候做好觉悟吧,绚·子~」
「……你这家伙,果……果然知道嘛……!」
听着她生气的话声从背后传来,汐音笑着走到厨房,自冰箱拿出一瓶牛奶,顺便随便翻翻橱柜,找出绚子应该会喜欢的巧克力饼干盛在小盘子里。汐音特意放慢动作,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到客厅,看到绚子正难为情地抱着她的熊宝宝。
绚子噘起嘴唇,瞪着汐音。
汐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来,牛奶给你。请冷静一点……绚子。」
汐音笑容满面地回应她恨恨的眼神:
「你有什么事要谈?」
「你……你明明知道的……」
布娃娃哀伤地在绚子怀中被抱得变型。
汐音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喝了口自己泡的红茶,蜂蜜的甜味深处藏着顶级的苦涩。「不要乱扯别人的布娃娃好吗?」呜……!当她开口之后,绚子不甘心地发出呻吟——下定决心要开始说明:
「……我忍……忍着耻辱……」
「嗯~嗯。」
「有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身为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劲敌的我?」
「呜~没……没错,就是拜托身为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劲敌的……你。」
绚子试图板起脸孔,却一点也没有成功,尽露狼狈之色。啊啊,真高兴!汐音发出感慨。原因当然不是听到绚子称她为好友,而是能看到绚子摆出低姿态,太开心了!
那个傲慢的人型凶器·鹰栖绚子在央求自己…………
「喂……喂,汐音,你有在听吗?」
「——啊,有~有,我有在听。」
她露出微笑,一脸认真地转向绚子。
呼~绚子不安地瞪视了汐音一会儿,但认命地叹口气。她喝了口红茶,让心情镇定下来开口说道:
「我……」
「我?」
「我想和护,那个……」
绚子难为情地放低音量:
「和好……就是了。」
她说到此处话声停顿,脸颊变得面红耳赤。绚子就像是不愿目光交会般地垂下视线,抿起嘴唇,双手握住红茶茶杯:
「该……该怎么做——才好?」
绚子悄悄说着,头疼地皱起眉头,却一脸迫切地说:
「我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我考虑过很多,觉得……我也不够成熟。我故意逞强……冷淡地对待过来主动道歉的护。只……只要——我去道歉就可以了吗?如何开口?呐……呐,汐音,协助我们……重修旧好吧。」
汐音喝着红茶,瞥了绚子的脸庞一眼。
她嫣然一笑,竖起食指:
「当然,要帮助身为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劲敌的你,我是不会吝惜的啦!只不过,绚子,你没忘记一个条件吧?」
「……我记得。」
「那么,你做好觉悟了?」

绚子的脸庞抽搐了一下。
微笑的汐音与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绚子对望了一阵子。
空气中出现漫长的沉默。
「绚·子~」
「——你总有一天给我记住。」
「哎呀!那就无可奈何了!我没有勉强你唷!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你与护大概迟早也会和好。不是依赖护再来道歉一次,就是绚子你独力——」
「我……我知道啦!」
汐音嗨咻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绚子慌忙站起来制止她。她美丽的脸庞因为强烈的屈辱而颤抖着,再度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呻吟。
绚子露出忍受着绝望的表情,用尽力气开口:
「——啊啊,汐……」
「汐……?」
绚子闭上眼睛,表情扭曲地大喊:
「汐音大人,过去我都不能理解你那充满品味的发型,还加以嘲笑,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头发太美了,我实在受不了,真想立刻模仿!」
汐音放下茶杯,冷酷地告诉她:
「绚子……你还没下跪。」
砰!绚子一记头槌砸向汐音。
连惨叫都发不出的汐音仰天倒下,绚子保持发动头槌的姿势俯望着她,太阳穴阵阵抽搐,但仍设法挤出气得发抖的声音重复一遍:「汐音大人,过去我都不能理解你那充满品味的发型,还加以嘲笑,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头发太美了,我实在受不了,真想立刻模仿!」
汐音按住剧痛的额头,两眼含泪地控诉:
「头……头槌和下跪是两码子事吧……?」
话虽如此,其实说句真心话,这是汐音第一次打算好好地协助绚子。他们这些观众的煽动,毫无疑问地是导致绚子逞强的一大原因,帮这点忙也是应该的啦!汐音以昏昏沉沉的脑袋茫然地想着。
要重修旧好最快的方法——
果然还是让她和护直接见面,彼此坦率地道歉吧!
*
这个时候,护正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重新翻阅起修学旅行的手册。逸美在旁边抱怨:「每次都是护去旅行,真狡猾~」母亲也说:「记得带螃蟹回来当土产喔!」
电话就在这时突然响起。
叮铃铃铃铃~护听到电话铃声后抬起头,正想着要接听时,动作迅速的逸美已经马上奔向电话机了。走廊上传来她活力十足的声音:
「喂,这里是吉村家~」
「……那孩子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啊!」
听到站在厨房前的母亲这么挖苦,护露出苦笑,目光重新落回手册上。
这趟四天三夜的修学旅行,首先要搭乘巴士到札幌市观光,基本上全程都搭巴士移动。从札幌开始,第一天在层云峡过夜,第二天抵达知床,第三天则在阿寒湖住宿,第四天返回东比大附属高中,行程横跨的距离相当远——
「——绚子小姐?哈哈,晚安!」
逸美的声音令他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坐起来。
怦通!他的心跳了一下,完全措手不及。咦——!?护慌忙跳下沙发冲向走廊,手拿话筒的逸美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看到她的表情,可以确定刚才那句「绚子小姐」不是他听错了。
逸美和绚子说话时总是那么兴高采烈。
「——啊,是的……是的,不,我们已经吃完晚饭了!啊,今天的菜色可是我拿手的炖鲽鱼喔,护可是吃得狼吞虎咽呢——哈哈,他现在正躺在沙发上呢……嗯~那我找他来听,请你等一下。」
逸美捣住话筒,带着得意的笑容愉快地回过头:
「所以说,护……」
不必听完那句「绚子小姐打电话来了」,他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呵呵,你们的感情还真是甜蜜。」母亲一边擦碗一边探出头来,护却没有余力去回应。他从窃笑的逸美手中接过话筒,吞了口口水:
「——喂……」
他们有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一想到这一点,护的心跳越来越快,无论如何都会在意起来,紧张到声音变调。真难为情,她的脸颊开始发烫。一种令人难以呼吸,却又有点开心的暧昧感觉袭上心头——
「喂。」
『唔…………!』
电话另一头传来倒抽一口气的气息。单是从那股气氛,护就能隐约明白在电话彼端的人确实是绚子没错。在让人窒息的紧张中,他设法挤出声音:
「……绚……绚子学姐?」
『……护……护!』
绚子变调的嗓音和护同样紧张,她紧张到浑身僵硬的模样仿佛就浮现在眼前。
护一边擦去狂冒的冷汗,一边接话:
「是……是的——呜!」
他发现兴味津津的逸美就站在一旁,两眼放光地偷听对话。护慌张地挥手赶走妹妹,「唔呵呵!」逸美笑着冲回起居室。
『护?』
绚子疑惑地问。
「不,没……没什么。」
话说回来,绚子突然来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护完全还无法决定该如何应对,不禁焦虑起来。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吐出一口气。
该说什么呢?
我该说什么才好……?
『那……那个……』很丢脸的是,绚子在他困惑之际抢先开了口。护吞咽了一口口水,绚子也在同一时间做了同样的举动。在一瞬的寂静之后——
『……护……护!』
「是……是的!」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
绚子战战兢兢地用因紧张而颤抖的声音说道:
『虽然,我最近这阵子都没去——星期一早上,呃……我想再到你家……去接你上学,所以——……』
护不由得说不出话来,愣在当场。
『——啊!』于是,她焦虑地喊着:
『我不是要大张旗鼓地做些什么啦!才不是!完全没那回事!!也……也没有什么……深意喔!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护……护?不……不可以吗?』
护赫然回神摇摇头。
——不,就算摇头对方也看不见啊!
「不……不是的啊!绚子学姐,我没说……不可以,只是……」
护为难地呢喃,瞄向墙上的月历。从星期一开始的四个日子,都被逸美用红笔打了圈圈。他的额头流下冷汗,小心翼翼地告诉她:
「——从星期一开始……我就要去修学旅行。」
『唔——!』
透过听筒,他清楚地感觉到绚子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慌乱的不得了。下一瞬间——
电话喀嚓!
一声挂断,嘟……嘟……哀伤的电子音响起。
护茫然地紧握着话筒好一会儿,「啊,你们讲完电话了?」逸美采出头发问:
「哎呀,真是太好了……你别生气喔!最近你完全没有提到绚子小姐,其实我很担心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哈哈,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呢——绚子小姐找你有什么事?」
彻底陷入困惑的护放下话筒:
「我不太明白……可是她挂……挂了电话。」
他歪着脑袋。
顺便一提,后来护打了好几通电话到绚子家都无人接听,看来她似乎不在。
*
被绚子那足以斩断铁柱的威力使劲一砸,话筒当然凄惨地化为碎片。望着她保持摔下话筒的姿势微微颤抖的背影,汐音茫然地喃喃开口:
「居……居然那么干脆地砸烂别人家的电话……你这个人真可怕……」
绚子眼眶含泪地回过头大喊:
「从星期一开始,护他们不是要去修学旅行吗?」
「……难不成你忘记了?」
虽然汐音的确建议她,可以先试着打电话过去。
「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她半眯起眼睛注视着绚子,说完后耸耸肩。刚才那个平凡的错误,多半会让绚子因为太过尴尬而没有勇气再打一次电话。
「在修学旅行的四天期间,你就让头脑冷静一下吧!等到旅行结束后,再去找护提出和好的要求不就行了——呵呵,护不在的时候,就由我来陪你聊天~」
「护的重要性又不是你能相比的……」一边听着动摇的绚子说出这种失礼的话……
汐音喝光红茶,将目光移向窗外。六月的天空和梅雨季还有点距离,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如果相信电视的气象预报,下星期整周都会放晴,将会有一个绝佳的旅行天气。
汐音露出优雅的微笑,准备在护他们参加修学旅行的这四天,尽情地欣赏绚子失控的模样取乐。
*
进入梅雨季前的六月空气和煦而温暖,含有即将到来的夏日预兆,却也带着春天残留的温柔,在风中加入好闻的味道。就算不是逸美,护也觉得自己可以连续两个月去旅行非常幸运。一个月前是和学生会的大家,这次则是跟班上的同学们。
「——护,记得带土产回来喔,呼啊~」
时间还是清晨,尽管睡眼惺忪的逸美穿着睡衣,但还是一路送他到玄关门口。「嗯。」护穿上鞋子,背起塞满替换内衣等物品的旅行包之后,转向妹妹开口说道:
「那我出发了。」
「喔,路上小心!你不可以和艾梅蓝齐亚小姐劈腿唷……」
「我就说了不会做!」
护苦笑着拉高嗓门,「——噗噗!」逸美稍微清醒了些,笑了出来。「你啊……」她接着开口说道:
「最近好像有点无精打采的耶?」
咦——他有点吃惊地回望着逸美。我早就看出来了~她那得意的眼神仿佛这么说着。的确,自从和绚子吵架之后,护虽然没有陷入沮丧,却也没什么精神……话虽如此,他的消沉也没有明显到会惹人讶异的程度。
——逸美的观察力有时候很敏锐啊!
我们真不愧是兄妹,护事到如今才佩服起来,逸美用力一拍他的肩膀:
「说不定,那只是一种青春期的神经紧张啦——既然难得要去旅行,就用焕然一新的心情出发吧!」
「——嗯,我不要紧。」护笑着点点头,伸手与逸美击掌。他转身冲出玄关,迎面而来的清风感觉很舒服,让他哈哈一笑。值得庆幸的是,天气应该会一直放晴,是正适合修学旅行的好天气。
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全体二年级生在机场大厅排列成整齐的队伍,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不……不要叫我们坐在这里啦,真丢脸……」老师点名时,紧邻护身旁的渡边发出呻吟。一般旅客们,似乎对他们这些学生投来温馨的目光。
「——真是的,我们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吗……难得的旅行时间,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多看看纪念品专柜呢?」
「别气了。」护笑着转向渡边: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应该说,在机场看纪念品又有什么意思?」
「笨!吉村,你不明白!你不懂得无用地逛逛纪念品专柜的乐趣吗?那里可是很有意思的呢!纪念品中隐隐可以窥见不惜乱来一点也要赚到钱的强烈意志——」
其他同学也戳戳渡边,异口同声地偷偷聊了起来。
「没错~没错,就如同吉村所说的一样。别抱怨了,兴奋点!」
「呐~到知床的时候,你们要干什么?搭船吗?我准备去巡回山麓游览,不过应该没问题吧?比如说遇到熊什么之类的啊!」
「今天晚上,我准备夜袭女生们的房间。吉村,你也要帮忙喔!有你在的话,老师们的戒心根本不算什么,对吧!?」
大家果然兴奋无比。
护一边笑,一边瞄向手表。
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差不多也到了学生开始到校的时间。
突然间,他的胸中一阵刺痛,眼前浮现绚子的脸庞。
——结果……
护依然抱膝而坐,仰望着天花板思考。
——我们还没和好,修学旅行就要开始了。
说不定她周末那通电话是有意重修旧好,如果换成隔天星期日,说不定就连络得上。可是修学旅行星期一就到了,时机实在不巧……唉,护叹了口气。
——将近半个月前,他意识到和绚子学姐之间的「那件事」时,一点也没有想到问题居然会一路拖延到修学旅行……
绚子现在正在想什么?
护是否害得她难过了……?
他们双方也差不多该恢复冷静了。护垂下目光,将嘴巴埋在膝盖上。在修学旅行期间,好好整理思绪吧!然后,等到旅行一结束就主动去找绚子,再道歉一次、再好好谈一次。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护明明已经有所觉悟,但是不跟意中人和好、不和意中人交谈、不看意中人的笑容,是远比想像中更加难受的啊!他的心隐隐作痛又悲伤,甚至产生一种心情,无论是整顿思绪或是「那件事」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只想带着一如平常的笑容奔向绚子身旁。可是护忍下这股冲动摇摇头,这样是不行的啊!
如果不认真考虑、互相沟通以解开心结,是不行的啊!
他认为这是个无法逃避的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绝对不会仅限于当下。只要护再道一次歉,这次的吵架多半就会落幕。然而,引发他们意见不合的原因却不会消失。即使重修旧好、吵架也跟着结束,但事情却也不会光是如此便获得解决。
即使现在暂时搁置,这个问题在交往的过程中,迟早有一天还会重现于护与绚子的面前。因此,他们必须认真地解决。尽管觉得害羞、尽管很困难,既然两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就真的……真的——
「——吉村。」
渡边的呼唤将护带回现实。「嗯?什么事?」他回头一看,看到渡边老实地屈膝而坐,「小艾……」他小声地凑到护的耳朵旁说道。艾梅蓝齐亚?
「艾梅蓝齐亚怎么了?」
「她从刚才开始就好像不太对劲?不知道是怎么了?喂……喂喂,这可是难得的修学旅行耶!小……小艾要是有个万一!比方说发烧、生病或是想家之类的……!?」
「咦……?」
护歪着脑袋,望向艾梅蓝齐亚那边。
她坐在二年级情报科女生的队伍中,认真地依照老师的指示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直到刚刚为止,她应该正和班上的女生们愉快地讲着悄悄话,现在却如同渡边所说的一样,样子有点怪怪的,不如说忽然变得坐立不安。
——难道她是想上厕所……?
护想起帛琉之旅的回忆,浮现有点失礼的念头,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即使同学找她攀谈,艾梅蓝齐亚也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注意着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不断回头朝那里张望。「……?」护有些惊讶。他望着她所在意的方向,却没看到什么异状。
渡边脸色一红,赫然想到:
「难……难不成!?」
「渡边?」
「小……小艾……该不会是想上厕所——」
护微微一笑,目光转离慌张地嚷嚷着「怎么办?我该怎么拯救小艾!?」的渡边。他趁着班导师点名完毕,正开始和别班老师谈话而分心的空档,直接坐在地面挪动到艾梅蓝齐亚的身旁。护将嘴巴凑到她耳畔呼唤:
「——艾梅蓝齐亚。」
「呀……呀啊!?」
她按住耳朵惊跳一下,脸颊不知为何泛起红晕。「护……护?」艾梅蓝齐亚带着胸中小鹿乱撞的表情回过头,「你怎么了?」当他开口一问,「咦?」艾梅蓝齐亚眨眨眼睛。
「不,我总觉得你刚才有点心神不宁。」
「没……没有——我没什么。」
虽然艾梅蓝齐亚不知为何依然捣着耳朵、双颊绋红,却恢复了冷静。她偷瞄了阴影处一眼,面露犹豫之色。
然而,护还来不及感到不可思议,那个神情已经消失了。
「请不必在意。」
「……嗯。哈哈,你该不会是心情太雀跃了?」
护笑着发问,「这……这也……没办法嘛!」艾梅蓝齐亚的眼眸难为情地晃了晃:
「要说期待,我是真的很期待……昨晚我兴奋得一直睡不着觉。」
护回想起不久之前,她曾带着微笑,在玄关说出「……在各方面上,我都真的非常期待修学旅行。」那句带着甜蜜声调的话语。不过,或许是他多心了。
或许,她只是纯粹地期待着旅行的乐趣。
艾梅蓝齐亚现在的表情是毫无伪装的开心,当护回答「我也很期待」之后,她露出开朗的笑容。
——无论如何都会挂心绚子学姐的问题。
——但我还是得好好和大家一起享受修学旅行啊!
护正这么想着,「好,我们这就前往登机门!」就听见老师如此喊道。
*
此时,汐音和绚子——
正躲在暗处望着东比大附属高中二年级生的队伍。「——难道,艾梅蓝齐亚发现了我们……真不能大意!」绚子皱起眉头,抱着戒心呢喃。「……虽然你这么说,绚子……」不只身穿睡衣,甚至披着一头直发的汐音半眯起眼盯着她:
「我本来非常期待看见在没有护的日子里,你从一大早就露出沉浸在绝望感里的表情——你却偏偏要加以破坏。」
汐音不禁大大地叹口气:
「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清晨时,当汐音一被家中传来的声响吵醒,她发现绚子突然站在眼前。
真的非常突然!「嘎啊啊啊!」因为一睁开双眼就看见身穿制服的绚子站在寝室内,她甚至发出惨叫。绚子抛下一句:「我……我们走!」就一把揪住还很想睡的汐音的领子。汐音边揉眼睛边跟着走,等到回神时已经来到机场:
「起码……起码……给我一点时间整理头发也好……起码……!」
「——别抱怨!」
绚子用力按住她的头:
「你不是和我约好,会不惜一切地帮助我,即使得拿性命交换也一样吗?」
「……不,我只说我会尽己所能——」
不过,汐音想起自己逼她讲过的那句台词——「啊啊,汐音大人,过去我都不能理解你那充满品味的发型,还加以嘲笑,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头发太美了,我实在受不了,真想立刻模仿!」面露得意的微笑。顺便一提,绚子完全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录了音。
「——算了,说的也是。呵呵——是啊,真拿你没办法,我帮你就是了。不过,你打算像这样躲在暗处当跟踪狂当多久?」
绚子吃惊地睁大双眼,慌慌张张地猛摇着头:
「我……我才不是跟踪狂!」
「……这还不叫跟踪狂,到底什么才是?」
此处可是人来人往的机场,一直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从后方看来实在很引人侧目,或者说容易招来怀疑的视线。不仅如此,站在对面的警卫还一手拿着对讲机,不时打量着她们。
汐音露出苦笑,戳戳绚子的侧腹:
「总而言之,你想在护出发参加修学旅行之前向他道歉并和好,才会跑来机场对吧?」
绚子的脸在听到这番台词后猛然发红,别开目光:
「这……这是……那个……」
「既然那是你的目的……」
「……?」
汐音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等待着绚子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她从正面仰头看向绚子,朝她嫣然微笑:
「那只要快点去护的身旁道歉就好了。我不认为他会像前阵子的你一样,因为逞强而摆出冷淡的态度喔!你们一定可以重修旧好喔!」
「……………………这……」
「这……?」
绚子的表情出现动摇。面红耳赤的她匆匆垂下因紧张而抽搐的脸庞,闭上双眼,暂时咬住嘴唇来压抑心中种种的感情。她最后苦涩地叹口气,以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这么说……是没错啦!」
「难道说……」
汐音满脸窃笑。
尽管事到如今才提也太晚了,但打从和护相遇、坠入爱河后的几个月以来,绚子真的……真的改变了很多。刚进入东比大附属高中时,谁能想像得到绚子的这一面?
她竟会懦弱、紧张,仅仅为了找一个男生说话就这么害怕、害羞与犹豫——
「个人的战力可以轻松凌驾一个师团,从天而降的死亡天使。东比大附属高中美丽的『魔女贝雅特丽齐』,像你这等人物居然也会——」
但是,汐音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绝对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认识小时候的绚子,汐音更是这么认为。她这份软弱绝不是个弱点。和护相遇之前,绚子那种不接近任何人、对自己的绝对性深信不疑,不畏惧任何事的孤独强悍,绝不是正确的强悍。因为昔日的绚子——并未拥有可以接触他人的坚强。
其实,那样的她弱小到令人怜悯的程度。
汐音笑着发问:
「你是没有勇气对护道歉……?」
「——!?」
被说中痛处的绚子表情一僵。

她哑口无言,一张嘴巴开开阖阖,慌乱不已地看了汐音好一会儿。她的双颊猛然变得更加通红,汐音掏出手帕,替绚子擦去顺着额头流下的冷汗。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下,她温柔地说:
「你还真是笨拙!」
「笨——」
绚子吊起眉毛,抓住她的衣襟:
「笨……笨笨笨拙!?汐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啊!?我要把你的头发全部扯掉,移植到钏路湿原(注:位于北海道的日本最大湿原,为国家公园)造林喔!?开……开什么玩笑!你是瞧不起我鹰栖绚子吗!?你给我看着,只不过是道一、两个歉,根本不算——」
「绚·子~」被她抓着大力摇晃的汐音面带微笑地指向登机门。「咦……?」绚子猝然停手,回头一看:
「护好像已经走进登机门了耶?」
「………………」
绚子愕然无语,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真可惜啊!」汐音耸耸肩:
「如果你有更多一点当着大庭广众丢脸的勇气,明明就来得及跟他和好耶!这样一来,你就只能等到护和艾梅蓝齐亚的快乐修学旅行结束之后再说啰!」
汐音如此说完后,悄悄握住绚子揪住自己衣襟的手:
「虽然可惜,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干脆一点,祈祷护他们有一趟美好的修学旅行吧!虽然和好的时间得延后四天,那就当作你自己爱逞强的代价,你务必要过着夜夜垂泪到天明,身体发热无法忍耐的生活——……绚子?」
「………………………………………………下一班飞机。」
绚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登机门,头也不回地喃喃低语。
那句话的音量非常小声,宛如自言自语。
汐音微笑地歪着头问道:
「什么?」
就在汐音开口的瞬间,绚子以那超越群伦的握力回握住她的手。咦?汐音甚至没时间产生疑问,就被绚子一把扯得双脚悬空,开始往前飞奔——奔向购票柜台。
绚子在狂奔的同时轻声呢喃:
「……我要去。」
「绚子!?」
「我们也搭下一班飞机过去!」
「等……」
汐音一边被她惊人之势往前拖,一边惊慌失措地惨叫:
「等等等……等一下啊!绚子!」
「我刚才的确有想过!要怂恿你去追护!才会故意激将你!不……不对!要去的人说到底还是你啊!我想上课,在学校里也还有各种学生会长应尽的职责——……嘎啊啊!?」
两人在购票柜台前猛然煞车。无视于周遭旅客刺来的惊讶目光,绚子回答:「那……那些事交给瑶子和杏奈她们负责就好了!」汐音按住发痛的手抬头看着她:
「这可不行!我有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在——」
她与满脸通红的绚子四目相对。
绚子擒着泪水大喊:
「可是要我一个人去,我怎么敢……拜托你陪我一起去,汐音——!」
「我不是说我有……可恶,真拿你没办法——!」
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家伙……汐音在内心里愤慨地哼着气。晚一点必须打电话到学校,拜托杏奈与希实子等人处理各种事务。受到绚子这般真切的恳求,她怎么可能拒绝?
幸好,她们买到了下班客机的座位。
由于护他们预定搭乘巴士进行简单的市内观光,两人勉强赶在修学旅行团之前早一步抵达旅馆所在的层云峡。唉~~下了长程计程车之后,汐音再度查看钱包里的余额,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在这个广阔的北海道,居然拿计程车当作代步工具……
呼呼呼呼呼~~她再次悲伤地吐出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然后是第三声叹息。
「——真是的,你很吵耶!」这时,绚子为难地笑了:
「你又不缺钱,有什么关系。」
汐音恨恨地转头望着她:
一——可……可是……为什么我非得付那么昂贵的计程车钱不可……你才是呢,不只是家族的财产,光靠着将比亚特利斯机器卖给政府,你不就赚进大把钞票了……比我更有钱得多得多得多~」
咻~~与本洲不同,北海道距离夏季尚远,吹过一阵寒风。
「买下两人份的机票之后,我钱包里就没有现金,这也无可奈何啊!既然你有带钱,也该出点车钱吧!」
「之后……之后你一定要记得还我……因为我会乱花钱,哥哥规定了我每个月的零用钱额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努力在安排支出…………」
「——我……我一定会还!会还!我会还钱的,你别这样拼命强调,快点把钱包收起来!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嘛!」
听到绚子这么要求,汐音叹了最后一口气,同时依言而行……话说回来,她居然在买完机票之后就没现金了。难道说!她是带我来当钱包的——汐音的脑海中浮现恐怖万分的想像时,「——你看,就在那边。」绚子的声音传来。
她顺着绚子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原来如此。
前方是旅馆的停车场,停驻着几台巴士。东比大附属高中的二年级生们从巴士上正三三两两的下车。汐音和绚子两人再度迅速躲进暗处,偷偷窥视那边。
今天毕竟还是旅行的第一天,那些二年级生的脸上完全不见疲惫之色,有些人在聊天、有些人四处张望周围的景色、有些人猛按快门——啊,是美月——一看就知道大家都兴高采烈,非常享受这趟旅程。如果看到札幌市钟楼,钟楼的外观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吗?
「感觉起来,大家都非常——」
当汐音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张口说话。
学生们吵吵嚷嚷、热热闹闹。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嘈杂声当然不至于太大,不过光是看着他们就足以感受到那股热络的气氛。一阵风吹了过来,汐音按住长发。
这种强烈的疏远感是什么?
她冒出冷汗。
好……好想加入大家。
「就连走向旅馆的路上,他们也在谈天说地、打打闹闹,气氛热烈无比,感觉玩得好开心,看得我寂寞起来了……」
「……拜托你别提好吗?」
绚子似乎多少有些同感。
汐音接着摇摇头:
「没想到大老远跑来这里,我们却只能当跟踪狂……」
「我不就说不是跟踪狂了吗!?」
绚子忍不住放声大喊。
两人赫然惊觉,慌忙躲进阴影的更深处。叫声说不定已经传到二年级生那边去,因为绚子的嗓音,是不必靠扩音器也响亮又澄澈的女高音。就在这时,护走下巴士,有些惊讶地朝四周张望。
「看啊,绚子!」
汐音悄悄地告诉她:
「是护耶!」
「我……我知道。」
绚子也悄悄地回答。
她不安地问:
「他有听见……刚才的叫声吗?」
「——这……这个嘛?很难判断……」
护困惑地微微歪着头,不过当渡边和艾梅蓝齐亚跟着下车之后,他哈哈一笑抛开疑问,和他们两个一起往前走。
啊!汐音想起一件事:
「——对了,绚子。」
她向身旁一直望着护的绚子抛出白眼:
「你追来的目的,是想跟护尽快重修旧好对吧?」
为此绚子不惜翘课,还将汐音也卷入麻烦之中。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
「呜……」
「只要你现在堂堂现身,向护道歉之后跟他和好,问题不就解决了?难道说,你打算继续当四天的跟踪狂?我可是绝绝绝~对不奉陪喔!」
「我不是说了……不是跟踪狂——……」
尽管绚子噘起嘴唇发出呻吟,却立刻哼了一声,别开目光来隐藏脸上的动摇。「如果不是跟踪狂,就更糟糕了!」听到汐音这么说,绚子的太阳穴流下一滴冷汗。「…………啦!」她板着扑克脸,小声嘀咕了什么。
汐音皱起眉头: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
「…………」
「……绚子,如果你不好好告诉我,我就要自行解释喔!没错,刚才你是在说——『对啦,我就是护的跟踪狂。我在房间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他的照片,说梦话时都只会讲「护」,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每天早晨都煮味噌汤给他喝。其实,我还偷偷复制了他家的钥匙啦!』你一定是这么说的没错——」
汐音一边说,一边因想像而发抖:
「太——太可怕了!」
「我讲的句子哪有这么长!?」
绚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汐音的头,然而汐音已在乘车时将头发打理成完美的造型,发型并不会为了这点程度的攻击而崩溃。「……你不想煮味噌汤给他喝吗?」她按住隐隐抽痛的脑袋仰望着绚子如此问道。
「我当然——想……想煮…………」
绚子反射性地回答之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不甘心地瞪视着汐音。
汐音轻轻微笑:
「然后呢?你说了什么?依我之见,你不应该偷偷躲在这边做些类似跟踪狂的行动,快点去找护道歉才是上策吧?为什么你不这么做?」
绚子闪避似的垂下发红的脸庞。
她带着羞涩欲死的表情呢喃:
「——因……因为……」
「因为……?」
绚子猛然握紧拳头:
「……因为…………我拿不出勇气……啦……」
汐音忍不住笑出声音,脸红到头顶快冒出热气的绚子又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恶狠狠地瞪视着她。从她没有立刻动用武力这点来看,绚子也算是很努力地在克制吧!「哎呀,讲真的……」汐音觉得非常有趣:
「你们吵架的原因,究竟是有多让人害羞的事呢?」
「事……事情才……才不是这样。」
「我刚刚突然想到。」
汐音将手指放在脸颊上,注视着绚子:
「尽管我到最后都不晓得原因为何……不过,就算你们和好了,如果不彻底解决那个令人害羞的原因,这不是行不通吗?」
「这个……」绚子仿佛心中一惊,别开目光后正要开口,却突然倒抽一口气。啊!汐音也转向她,吃了一惊!正要走进旅馆的艾梅蓝齐亚,回头朝两人所在之处瞥了一眼。
注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而且中间有段距离,分不清楚她是真的在看汐音她们的所在地,还是视线碰巧扫过。从汐音这方也看不清楚艾梅蓝齐亚的表情,不过视力优秀的绚子似乎看得一清二楚。「艾梅蓝齐亚……」她低声呢喃。
艾梅蓝齐亚和护等人一起走进了旅馆。
汐音冒着冷汗询问:
「艾梅蓝齐亚果然还是发觉了……?」
「……我不知道,但是……」绚子喃喃回答:
「——我总觉得,艾梅蓝齐亚好像……她是怎么了?」
「咦?」
汐音眨眨眼睛,绚子有点担心地皱起眉头:
「……艾梅蓝齐亚刚才好像——露出悲伤的笑容。或许是我的错觉,但她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不,她看起来的确很开心,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艾梅蓝齐亚从帛琉回来之后,散发出的气氛就变得不太一样。」
「是……是吗?」
汐音对惊讶的绚子点点头:
「嗯……说不定……」
汐音想到某件事,赫然惊觉。她不确定情况是否真是如此,但艾梅蓝齐亚说不定——因为汐音闭上嘴巴,「汐音?说不定是怎么了?」绚子追问道。「啊,没什么。」她笑着回答:
「……大概是我多心了——」
汐音的脑海中浮现艾梅蓝齐亚在帛琉的泪水,以及回国之后看着护与绚子的迫切眼神。如果事情就如同她现在所想像的一样……虽然让人难过,或许这是无可奈何的吧!汐音露出有点不安的眼神,望向护他们消失的旅馆入口。
突然间,她错愕地察觉一件事。
我们今晚要在哪里过夜……?
*
夜空中挂着满天星斗。护享受过旅馆附设的露天浴池之后,准备回到与渡边等人同住的二年级情报科男生房间,路上正好与刚泡完澡的美月同行。「呵呵呵!」美月和班上几个女生走在一起,看到护的脸庞后突然露出微笑。
「怎……怎么啦?」
「唔呵呵呵呵呵呵!」
由于两人在升上二年级后分到不同班,这还是他们在修学旅行中第一次好好交谈。他们两群人并肩走回房间,美月依然笑咪咪。
「护!」她甩动浴衣的袖子,兴高采烈地呼唤:
「你玩得开心吗?」
「啊,嗯。」
护坦率地扬起微笑:
「我玩得很开心,也很期待明天以后的旅程。美月也一样吧?」
「嗯,那是当然的啰~我玩得非常……非常开心~——其实,瑶子学姐她们拜托我拍了好多照片。」
她突然转移话题。如果是美月的话,无论受谁之托,应该都会帮大家拍下一堆照片当作纪念品吧。「咦?」护微笑着接话,「然后啊……」美月开心地往下说道:
「我也偷偷拍了你们的照片喔!」
「咦!」护有点惊讶地搔搔脸颊:
「是这样啊,我……一点也没发现。」
「好好期待着吧!等到回去之后,我就把照片洗出来……唔呵呵呵!」
不知为何,美月探头注视着护,脸上的笑容真的很开怀,看起来仿佛意有所指。「美月?」护疑惑地歪着头。「出发之前,我在机场也拍过了。」她更是加深笑意:
「我对着你们拍了一张——就在那个时候。」
美月满脸笑咪咪:
「顺便拍到了令人大吃一惊的东西。」
「咦——?」
护眨眨眼睛。
令人大吃一惊的东西——?「我也要听,你们在聊什么?」渡边也加入对话,不过护当然无法回答。美月只顾着微笑,不肯好好回答。
「是……是什么?」即使护这么问,她也摇摇头:
「秘~密~☆」
美月只是竖起食指挡在嘴唇前:
「如果我擅自拆穿的话,她也太可怜了。」
护的头上浮现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敬请期待——护正为了无法与绚子学姐和好而沮丧,这件事说不定来得正好~……晚安啰,明天开始也玩个痛快吧!」
美月她们挥挥手,走进医疗科女生的房间。来得正好……护歪着头。对了,在走进旅馆之前,他好像听到类似绚子学姐的声音…………怎么会,不可能的啦!嗯,没有那种可能。护发出干笑。
顺便一提,渡边与几个同学站在一旁,一脸认真地苦恼着:「也就是说,只要去拜托藤田,说不定就能取得一堆小艾的照片……?」
穿着浴衣的男生们一回到房间就发现棉被已经铺好了,「好耶!」大家欢呼一声,各自挑了喜欢的位置躺下来。即使熄灯时间就快到了,和朋友一起外宿还是会让人的心情没来由地亢奋起来。「明天吗……」渡边漫无对象地呢喃:
「真令人期待~」
「对啊,要去知床……知床五湖——」
立刻有个人这么回答,渡边睁大双眼坐起身子:
「笨蛋,不对啦!我不是在说这个。」
护将刷牙用具收进旅行箱里,浅浅一笑:
「而是艾梅蓝齐亚的欢送会,对吧?」
明天晚上大家要为艾梅蓝齐亚举行一场惊喜派对,全体情报科学生都会参与,别班学生则可以自由参加。他们已经订了花束送来旅馆,色纸也收集完毕——
「喔喔,正是!吉村真不愧是天生的把妹高手,真是无懈可击啊!」
渡边满意地点点头,「我……我才不是把妹高手啊……!」护冒着冷汗反驳,却没有人在听。「对了,吉村!」渡边回头不安地问:
「没问题吧?应该不会……被小艾发现吧?」
「嗯~虽然在准备的过程中有点危险,但是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女生们好像也都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很好。」
以渡边为首,男生们全都咧嘴一笑。
大家纷纷谈论起明天的派对。如果带啤酒过来,老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不,这可能太超过了。那就用可乐代替吧。老师说要请全班喝果汁——护正带着微笑听同学们闲聊时,渡边转头开口:
「吉村~你要自重一点喔!」
「——自重?」
护不解地眨眨眼睛,渡边露出好笑:
「明天可是我们全班合办的派对。」
「嗯……我知道啊!」
「就算小艾喜欢你,也不准你独占小艾喔……!」
就是说啊!其他男生也跟着附和。这个有女友的家伙,只有你天天和女生打得火热,真是太狡猾了,大家的眼神仿佛这么说着。「呜!」护不禁退缩,但还是笑着回答:
「不会啦!」
「你别忘了,你和女朋友正在吵架,如果再跟小艾黏在一起,说不定就会传出决定性的谣言喔……!?对方可是鹰栖学姐,劈腿可不是吃上一记锁喉——就能解决的啊!」
话还没有说完,渡边就笑咪咪地扑上来给护一记锁喉,这番打闹发展成棉被上的摔角游戏,三分钟后又化为打枕头仗。护平常对这类的玩闹并不太感兴趣,不过现在可是在修学旅行的旅馆里。
要说他不兴奋,那是骗人!
护自然而然地和大家一起吵吵嚷嚷。
「——尝尝小艾迷俱乐部的愤怒吧!」
他接下渡边大叫一声迎面扔来的枕头。
——艾梅蓝齐亚……
护突然想道。
在女生的房间里,艾梅蓝齐亚也像这样——应该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她也在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吗?应该没错,护很确定。他不必操多余的心,艾梅蓝齐亚现在一定也正和班上的同学们度过快乐的夜晚。
好让每一瞬间、每一句话都变成珍贵的回忆。
即使在她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之后,也不会褪色——
啪!护被从侧面飞来的枕头打个正着,倒了下来。以渡边为首的众人抓准良机,拿枕头当武器压倒护之后扑上去。「呜哇!」护忍不住发出惊叫,「尝尝我平日的怨恨!」却被渡边拿枕头盖住:
「谁叫你天天……天天……天天活像是在炫耀似的,都和鹰栖学姐这种超级大美女打情骂俏!你也为往后几年内大概都得继续过着没交女友的年份!!年龄生活的我考虑一下!太让人羡慕了,可恶!」
「就是说啊,你们吵点架也是活该!」
「偶尔也把鹰栖学姐的便当分给我吃嘛!」
「我才不要!」护一边笑着抵抗,一边回嘴:
「那是绚子学姐特地做给我吃的耶!才不给你们——…………」
就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
——啊!
他灵光一闪,仿佛找到了缺少的拼图。
那是绚子学姐特地做给我吃的耶!
——啊啊!
因为护突然停止动作,「吉村?怎么了?」渡边等人吓了一跳,也跟着停手。护猛眨着眼睛,甚至忘了呼吸,就这么躺在棉被上仰望天花板——猛然坐起身接着大叫:
「……啊啊————!!」
当然,大家全都愣住了。
「哇!吉……吉村!?」
「他的脑子坏了!?难道是被枕头砸坏的吗!?」
没错……护终于察觉,心脏开始狂跳。
没错……没错……没错!为什么我会没有注意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他好想勒住自己的脖子。我真是个笨蛋……护握紧拳头,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像这点小事,我应该要当场领会到才对。他们可不是才刚开始交往,自从护和绚子相遇、坠入爱河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护还以为自己变得成熟了一点,结果完全是一厢情愿。
他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犯下简直像是在开玩笑似的简单错误。
泡芙——
如果在平常,绚子应该……不,可以说肯定不会发那么大的火。但是当时的绚子,在精神上已经没有余力了。和护的意见不合令她受到伤害,绚子一定觉得极度悲伤、难过又尴尬,护却在濒临极限的她面前把泡芙给了别人。
把绚子费尽心思亲手做的泡芙。
她为了掩饰内心的难过与羞涩欲死的心情而送给他的完美泡芙,给了别人。
护自己还没吃,就先给了碰巧路过的摩耶。更何况摩耶还没有直接开口说「我想吃」,是护主动问他:「要不要来一个?」
在那个糟糕透顶的时机,这么问别人。
这种没神经的表现——当然会令她感到不悦。
当然会成为令绚子情绪爆发的导火线。
「啊啊~~」自己的作为是多么丢脸又愚昧,护不禁深感羞愧地挣扎着,猛烈的反省与后悔涌上心头。他的后悔与其说是针对当时把泡芙给了摩耶的错误本身,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居然许久以来都没注意到的脱线事实。
护觉得有点想哭。
——为什么我会没发现……
——只要动脑一想,事情明明很简单!!
看到护突如其来的动摇,抱着枕头的渡边等人慌张起来,惊讶地问。
「……吉……吉村同学?怎么了?」
「该……该不会是宿疾发作了?是缺乏鹰栖学姐的戒断症状吗?」
这时候,男生房间的拉门被人猛然打开。
「——你们在吵些什么?」
学年主任冲了进来,「唔……!」原本抱着枕头站在旁边的男生们全都倒抽一口气,当场躺下来。坐起上半身的护也被大家拉了一把,一起倒在棉被上。大家与其说是躺下,不如说是一起开始勉强装睡,至于是由谁先带头就不多提了。
「……鼾~」
有人发出装得很假的鼾声。
房间内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老师环顾着几乎每条棉被都被踩得一团乱的惨状,露出苦笑开口说道:
「我并非不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不是已经耳提面命过很多次,不准玩打枕头仗吗?」
听着老师有点温柔的斥责声——
我真没出息……护后悔不已地在心中抱头长叹。
只要回想起绚子愤怒的表情、寂寞的表情,还有她操控比亚特利斯失败的那一幕,护的心就深深抽紧。一想到都是自己的迟钝害得意见不合发展成吵架,护就悲伤得浑身发抖。我应该更早一点发现,在修学旅行前好好向她道歉重修旧好的啊!
虽然修学旅行玩得非常开心,护也很期待明天的行程。
但他只要想到自己还没跟绚子和好,就觉得有些寂寞。
绚子想必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双方应该都已经想要重修就好了。
试着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啊!绚子是护的恋人,就像护喜欢着她一样,绚子同样也喜欢着护。然而他的迟钝与疏忽不仅害她丢脸、伤心,甚至还惹了她生气……
真是太没出息了,护好想揍自己一拳——


第四章 甩人、被甩、和好

在自然解说员的带领下,护的班级在傍晚来到知床五湖健行。现在是六月,湖边的空气却带着寒意,鸟叫声填满了森林的寂静。护、艾梅蓝齐亚和其他学生都笑容满面,光是看着他们,就能感觉到这趟修学旅行有多愉快。
——大家好像很开心,真让人羡慕……
汐音忍不住浮现这样的念头。
顺便一提,汐音他们去年也在初夏来到北海道旅游,虽然这次的行程有些微妙的差异,但依然勾起她怀念的心情——不过,绚子当时尚未遇见护,还处在一段很难以相处的时期,旅行时一个人独自站在大家的团体之外,一脸无聊的样子。
这时——
「——护也……」
发出呢喃的人,自然是站在汐音身旁的绚子。两个人远远地躲在健行步道的后方,不时躲在草丛里偷看护他们的情况。绚子放下双筒望远镜,有点难过地皱起眉头,没什么自信地开口说道:
「……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吗……?」
「——你口中的一样的感觉,是那个意思吗?就是偷偷跟踪心上人的喜悦?口头上说的话充满少女情怀,行为却像个跟踪狂,是什么崭新的追求方式吗?」
「我就说过不是了!!」绚子大吼:
「我……我……我才不是跟踪狂!太难听了——」
「——既然如此……」
汐音露出得意的笑容,捏捏绚子的脸颊:
「昨天我也告诉过你,你不必偷偷摸摸的躲在知床的大自然中,只要赶快走到护的面前努力尝试和好不就行了?」
「——!」
「你到底要拖到何时,才肯去修复关系?你到底想偷窥修学旅行偷窥到什么时候?」
或许是已经无力抵抗,绚子任由汐音捏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她害羞地垂下被捏得有点泛红的脸庞。「绚子?」在汐音的催促之下,「…………你认为,护……」她慌乱地呢喃:
「……有什么想法?」
绚子紧紧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地问:
「护也和我——一样,觉得差不多想和好了……他也会这样想吗——?」
她细微的声音,消失在森林的沙沙声中。
在森林步道的另一头,知床一湖沉静的水面在西斜的太阳映照下闪闪发光,可以远远地听见护他们这些修学旅行生们发出赞叹的叹息。「——你真是个傻瓜!」汐音注视着绚子害怕的表情,忍不住露出苦笑:
「他会这么想。」
看到绚子回望着自己,汐音认真地回答。
她挺起胸膛断然地说:
「你明明是护的恋人,却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
「——汐音。」
「护当然也会这么想啊!你在那边畏畏缩缩、拖拖拉拉个什么劲儿啊,一点也不像你。你受到伤害,护怎么可能不在乎?他肯定正在后悔和你吵架又没能顺利和好的事。所以——」
汐音将头凑上前,戳戳绚子的眉心:
「今晚就去道歉吧。既然你在意的不得了,就赶快消除不安的来源吧!我可以拿性命跟你打赌,只要你说想要和好,护一定会笑着接受。说到底,爱的力量可是无敌的——不过,如果发现你突然追上来,他说不定会吓得退避三舍喔?」
她在最后加上一句玩笑话。
「汐音……」绚子惊讶地注视着她一会儿,最后噗哧一笑。看到这个反应,汐音明白绚子现在终于下定了决心。「……说的也是。」绚子叹口气之后点点头:
「——居然会被你这种发型奇怪的女人说教,我也真不中用……你说的没错,今晚……我就要好好跟护重修旧好。」
「这跟发型没关系吧,还有你说奇怪是什么意思?」
即使出门在外,她还是把发型打理得无懈可击,今天穿的也不是睡衣,而是到附近商店买来的衣服。
「哼哼~」汐音拨起一头令人自豪的长发:
「你前阵子不是才刚说过想要模仿我的吗?就算想要模仿,你的品味也不够好,终究还是办不到的啦!」
「是你强迫我这样说的吧!基本上——」
绚子正要抱怨——「——咦,啊……」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眨眨眼睛。绚子突然露出暗叫糟糕的表情,「……绚子?」汐音疑惑地问:
「基本上是怎么了?」
「不,这先不提——我忘记了……今晚……」
「忘记什么?今晚……?」
绚子朝步道另一头——护他们的地方瞥了一眼。
没什么,她一脸为难地说:
「……抱歉,汐音!你所说的话是正确的,我也下定决心要修复关系——可是,今晚……有点不方便——说不定,明天再说——会比较好。」
「啊?」
这次换成汐音眨眨眼了:
「为什么?」
「——我想起了护前阵子对我提过的话。」
「嗯。」
「今晚……他们要替艾梅蓝齐亚举办欢送派对。」
「……啊!」汐音恍然大悟,她也忘了这一回事。这么说来,的确有个熟识的二年级生偷偷告诉过她,还要她别传出去。「——派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听到汐音发问,绚子露出有点过意不去又像是有些尴尬的表情:
「因……因为……对艾梅蓝齐亚来说,这趟修学旅行——大概是她在东比大附属高中最后的大活动耶?如果我偷偷带着护离开……不是对她很不好意思吗?」
「……喔,绚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番话令汐音有点吃惊地开口问道。此时,一旁的草丛突然传来声响。「……!?」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一头长着壮观椅角的公鹿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汐音和绚子沉默地与鹿互相凝望。
「…………」
「…………」
鹿叫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跳人森林深处消失了。这场邂逅只发生在短短片刻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两人却有种赚到的感觉。
*
「不知怎地,我今天好像一直被人盯着看……为什么呢……」
晚上,护在旅馆走廊前进,回顾着修学旅行第二天的行程发出疑问。「啊?」身旁的渡边笑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耶!你该不会是自我意识过剩吧?」
「啊哈哈,是这样吗……或许是吧!」
「对啊——比起这事,你……你不会觉得紧张吗?」
正如同渡边所说的,随着目的地——女生房间越来越近,他的表情也每走一步就变得更加僵硬。另一方面,丝毫不紧张的护笑着说了声「会吗?」作为刚才的回敬,令渡边抛来恨恨的视线:
「你的胆量真是出乎意料的大耶!要去小艾的房间居然不会感到紧张……你的心脏到底是有多大颗啊?」
「没……没有啦!这和胆量没关系,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啦!」
护和渡边两人被选上负责迎接艾梅蓝齐亚到会场。不如说,渡边是主动申请的志愿者。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女生房间前按下门铃,就有一个女生过来开门请他们进去。
「吉村同学、渡边同学,大家正在等你们呢!」
「很好,准时依照预定时间来了,了不起!」
几个女生在宽敞的房间里等候着。虽然走进了女生的房间,现在的渡边却没有余力觉得兴奋。他以紧张的目光望去,艾梅蓝齐亚正坐在房间一隅,目不转睛地眺望窗外。一个女孩走了过去,戳戳她娇小的肩膀:
「小艾~」
「……嗯?」
「迎接——?」
身穿浴衣的艾梅蓝齐亚惊讶地回过头。
两人四日交会,护向她微笑。
艾梅蓝齐亚不禁睁大双眼:
「——护!?怎……怎怎怎么回事?」
她惊跳起来,后脑勺猛然撞上窗框。「呀啊!」艾梅蓝齐亚发出短促的悲鸣,按压着撞到的地方蹲了下来。「啊啊!小艾,你还好吧!?」那女生也慌忙蹲了下去。
护对痛得发抖的艾梅蓝齐亚露出苦笑:
「不,你也不必那么吃惊嘛……你没事吧?」
渡边有点悲伤地抱怨:
「你只有看到吉村吗~……」
「啊!对……对不起!」
艾梅蓝齐亚焦虑地道歉,那句对不起不知是针对护还是渡边而发……大概双方都有吧。一个女生看得格格发笑,摸摸艾梅蓝齐亚的头:
「你有听过,什么是『痛痛飞走了~』吗?」
「……这是哪国艺术家的名字吗?」
「哈哈,这是日本从弥生时代流传至今的咒语,可以消除疼痛。」
「——原来如此!」
艾梅蓝齐亚感到很佩服,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我的确觉得……疼痛减轻了一点。看来咒语很灵验呢!」
呵呵——护有种新鲜感。
虽然平常在班上也常看到这样的景象,但重新亲眼目睹时——没错,护自然地浮现微笑。艾梅蓝齐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班级、融入了东比大附属高中。女同学们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友爱,艾梅蓝齐亚本身应该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护总觉得很开心。
同时,他也感到有点寂寞。
东比大附属高中对艾梅蓝齐亚来说已成为如此熟稔的容身之处,然而她却即将必须离开。正因为觉得喜爱,正因为很珍惜这一切,别离才会让人悲伤。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此他们所能做的就是——
「——小……小艾!」
渡边似乎豁出去了,他精神十足地大喊。
「是……是的!?」艾梅蓝齐亚反射性地挺直背脊。
「小艾,我……我们这就走吧!」
「——走?」
艾梅蓝齐亚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走去哪里?大家都怎么啦?」
「艾梅蓝齐亚。」
护带着温柔的微笑,向她伸出手:
「只要你去了就会明白,来!」
「唔……?」大家带着惊讶的艾梅蓝齐亚,走出女生房间。他们搭乘电梯,前往老师预约的宴会厅。「……是什么事啊?」艾梅蓝齐亚在途中自言自语,「……呐,小艾。」一个女生对她开口。
「是的。」
「我升上二年级之后可以和你同班,真是太好了!」
「我……我也这么觉得!」
另一个女生也不服输地喊道:
「这次旅行可以和小艾分到同一组,太好了!」
「你知道吗,小艾?你这一组可是超抢手的喔!先不提吉村同学和渡边同学……其他人都是在抽选与你同组名额的激烈抽签战中获胜的强者。」
「咦——……」
在艾梅蓝齐亚惊讶之际,电梯已经到达会场所在的楼层。「宴会厅……?」她看着电梯内的楼层介绍,又疑惑起来。护朝困惑的艾梅蓝齐亚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艾梅蓝齐亚,往那边走。」
「啊,好的。」
女生们似乎都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脸上高兴地浮现意有所指的笑容。渡边依然一脸紧张——这也难怪,他待会儿还要负责送花束给艾梅蓝齐亚。他们终于抵达会场,会场门口大大标示着「东比大附属高中旅行团」的字样。
「咦?那……那个,咦——?」
艾梅蓝齐亚露出困惑的眼神回过头。
护点点头,往前站出一步:
「艾梅蓝齐亚,之前你不是找我商量过,说你觉得大家的样子怪怪的吗?」
她还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对……对呀,我是找你商量过……」
「我告诉你不必担心对吧?就像你喜欢大家一样,班上的大家也一样喜欢着你——」
「……是的。」
「事情就是这样。」
护打开宴会厅的大门。同一时间,女生们也从左右两侧温柔地推了艾梅蓝齐亚的肩膀一把。「啊——」被推得措手不及的她吐出一口气,踉跄几步踏入宴会厅。
然后——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艾梅蓝齐亚抬起头的瞬间——
砰砰砰!纸炮里飞出五颜六色的彩带,一起落在她的身上。哇啊啊啊~!开朗的欢呼声响起,接着是一阵如浪涛般的掌声与分别从四处涌来的祝福。负责拉纸炮的美月对艾梅蓝齐亚露出灿烂的笑容:
「艾梅蓝齐亚,欢迎光临!我们正等着你~」
在颇为宽敞的宴会厅里——
不只是二年级情报科的全体同学,以美月为首,在场的不同班学生们多得让人吓一跳。说不定,二年级生有半数以上都在现场吧?会场被挤得水泄不通,不只是班导师,所有参加旅行的老师都到了。
墙上装饰着「给艾梅蓝齐亚·贝娅特丽克丝·卢迪加,昵称小艾的感谢特别派对」这样一行文字,还挂满了许多缎带与假花。
欢呼声持续不断。
鼓掌声也不停歇。
艾梅蓝齐亚一脸呆然地伫立在原地,仿佛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沐浴在只为她一人而发的祝福声中动弹不得,似乎忘了如何呼吸或眨眼。
在这温暖的空间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时间停止了。
渡边抱起交由老师保管的花束,走向艾梅蓝齐亚。由于同学们共同捐出一大笔钱,他们买下了充满香水百合等高级花卉的大花束。艾梅蓝齐亚依旧茫然地注视着渡边递出的花束。
她回头望向护,美丽的蓝色眼眸浮现动摇之色。
护点点头:
「——艾梅蓝齐亚。」
他沉稳地告诉她:
「你待到第一学期结束后,就要回德国了吧?」
期限只剩下一个多月。虽然这段留学的时间,在回顾时就如同一瞬间那般短暂,但希望在艾梅蓝齐亚往后回顾时,这一瞬间会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这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愿望。
「大家都喜欢你,认为你是重要的伙伴,想看到你露出笑容。在这趟修学旅行中,也希望能让你留下一点点美好的回忆——」
艾梅蓝齐亚战战兢兢地重新转向渡边。
转向他手中那个包含了大家亲爱之情的花束。
「小艾。」
渡边真切地注视着艾梅蓝齐亚:
「我们全都认为,可以遇见你真好,可以和你成为朋友真好。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年,能和小艾共度的时光真的很开心……我们都很喜欢你!!」
渡边显然快哭出来了。
「谢……」
艾梅蓝齐亚双手捧住花束后轻喊一声,慌忙害羞地闭上嘴巴。
那大概是因为,她的声音颤抖到连她本人都吓一跳的程度——说不出谢谢这句话。尽管她很想道谢,但太多的感动梗在胸中,让她除了那一声「谢……」之外就说不出任何话。艾梅蓝齐亚抱着花束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
巨大的花束一捧在艾梅蓝齐亚的怀里,几乎遮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花束之大来自于班上全体同学对艾梅蓝齐亚的爱情之大。
「小艾。」
「这也是大家的礼物。」
两个女学生走到她的身旁,递上写满众人留言的色纸。
张数一共有十一张。不只是情报科,色纸还传遍其他班级,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留言。其中还有几张是请不同学年的学生轮流写的,当然护也在一番苦思之后写下了留言。
艾梅蓝齐亚看着给她色纸的两位女学生,看着一脸难为情的渡边,看着微笑的美月,看着情报科的同学们,看着别班的学生们,看着诸位老师,最后看着护。
护确实看见,艾梅蓝齐亚眼中浮现一层薄雾,正拼命忍住涌上眼里的泪水。

「谢……」
她重新转向大家试图开口,却再也说不下去。光是听到那一声「谢」就能明白,艾梅蓝齐亚的声音正剧烈颤抖着。她脸上浮现动摇之色,烦恼地偷看了护与美月一眼,吸吸鼻子慌忙低下头——
艾梅蓝齐亚竭尽全力地行了一鞠躬。
大家又是一阵兴奋,整个会场充满了欢呼、掌声以及拉响剩余纸炮的声响。在女生之中与艾梅蓝齐亚感情特别好的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奔向她身旁。诸位老师开始把他们自费购买的果汁发给大家,学生们则一一拆开自行准备的零食。到熄灯时间为止,预计举行一个半小时的派对开始了——
*
和昨天一样,虽然没有事先预约,投宿的旅馆也和护他们不同,但两人依然找到了住宿的地方。话虽如此,一直待在房间里等待也没有意义可言。绚子抱住自己的肩膀,仰望着护他们所住的旅馆,以认真的口气喃喃自语:
「——好冷。」
咻~一阵不像是初夏会有的冷风吹过。
冷风吹得她一头长发迎风飘扬。绚子又说了一声:
「好……好冷……」
「就算到了六月,夜里的寒气还是很难熬啊!」
精明地买了外套穿在身上的汐音如此回答,「……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穿得暖呼呼的啊?」绚子抛去一个白眼。汐音咧嘴一笑,从手提包里摸出另一件外套递过去。绚子吃惊的表情,很有值得一看的价值。
「——哼!」
绚子将嘴巴埋进汐音给她的外套里,难为情地哼了一声。
虽然在旅馆流泄出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夜空中依然挂着满天星斗。空气非常清澈,仿佛就此可以一路望至遥远的宇宙彼端。她们不约而同地开口:
「真美……」
「真是美丽……」
等到话说出口之后,两人这才赫然回神。
汐音冷汗直流地注视着绚子:
「为什么我们会两人独处地欣赏星空啊?」
「别提了……」
绚子似乎也觉得很丢脸,深深地叹口气:
「总觉得都有点悲伤起来了。」
「就算监视着护居住的旅馆,也无济于事吧?天气那么冷——结果,你决定今晚不去找他和解了?」
要溜进护的房间,对绚子而言当然是小事一桩。「……我会去——」面对汐音的问题,她悄悄地垂下迷惘的眼眸,以忧伤的声调低语:
「——找他和解,今晚就去。」
「既然如此……」
「……不过,等一下。不是的啦!」
绚子缓缓地摇头:
「我刚才不是也说过吗……对不起,汐音。我知道待在外面很冷,但你可以再多陪我一下吗?我会去道歉,我会去的,可是我想再等一等……这可是她难得的最后一个节目。直到艾梅蓝齐亚的派对结束——」
我想等到那个时候。因为太难为情,绚子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汐音想起傍晚的对话,露出有点佩服的眼神看着她的侧脸。
绚子之所以说得出这番话,是因为她和护之间的信赖关系已变得更加坚定?还是——她也很重视艾梅蓝齐亚的缘故?应该两者都是。
绚子希望让艾梅蓝齐亚拥有美好的回忆。
同时,即使两人在吵架之后还没和好,她也相信护绝对不会出轨……
汐音不禁面露苦笑,自然而然地呢喃:
「——真让人羡慕!」
「啊?」
绚子困惑地眨眨眼:
「羡……羡慕什么?」
「不,没什么……唉~害我都想去找一、两个认真交往的男朋友了。真是的,为了尽快重修旧好不惜搭飞机跑来找人,我也想谈谈这种恋爱呢!」
「啊……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绚子双颊飞红地怒吼,但或许是身体受寒得比想像中厉害,她打了个可爱的喷嚏打断自己的话语:
「——哈啾!」
「不行啊,绚子学姐。」
就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嗓音突然加入对话。
汐音和绚子错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既然觉得冷,就不要太勉强自己,得快点取暖——不过,你还是有顾虑到艾梅蓝齐亚吧?你们真温柔户可是,女孩子的腰部可不能着凉喔!」
对方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两人有好一阵子都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孔。
太过震惊,绚子和汐音足足有好几秒钟无言地注视着她,甚至忘了眨眼。
不久两人吐露出的声音,充满了惊叹!
「美——」
「美月!?」
「晚安~哇~站到外面,星空好漂亮啊!我昨天在露天浴池望见的星空也非常迷人就是了,呵呵~呵!」
直到美月开口说话的瞬间为止,她们完全没有察觉她的气息。
与其追究她是何时出现的,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
汐音的脸庞也不禁惊讶得抽搐起来:
「美月会在这里!?」
「不如说……」
绚子也惊慌失措:
「你……你发现了我们!?」
「呵呵,我发现啰~」
美月,你真可怕!汐音在内心吐槽。
美月笑咪咪地举起心爱的莱卡相机,按下快门。
喀嚓!
她拍下一张照片。
被闪光灯一照之后,绚子的脸色猛然发白:
「难……难道说,护也——」
「不,你放心吧。」
美月快活地摇摇头:
「护并不知情。我也只是在机场拍照时碰巧透过镜头发现你们的身影,这才注意到罢了。别担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番话似乎让绚子暂且放了心。她拍拍胸口,发出一声叹息。「——那么,其实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听到汐音这么呻吟,美月格格微笑:
「绚子学姐是想和护尽快和好,才会追过来的吧?」
「…………是的。」
或许是认为再找借口也说不通,绚子坦率地点点头。
「唔呵,你是不是因为缺乏勇气,很难向他开口?」
「呜……没……没错。」
「呵呵呵,绚子学姐真可爱~居然没办法老实说自己想要和好!」
「唔呵呵呵呵,就连短短四天都耐不住而追了上来,你真的好爱护喔!」
越来越难为情的绚子陷入沉默,美月的台词简直是场拷问。当汐音面露苦笑时,美月收起莱卡相机微微一笑,虽然她基本上随时都在微笑就是了。总之,她微笑着一拍掌心:
「所以……」
「所以?」
汐音疑惑地歪着头:
「什么?」
「我就在猜想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可能正偷偷摸摸地躲在附近,所以我才溜出旅馆来叫你们。」
那句溜出旅馆说得轻松,但老师们在房间门口等地方的监视应该做得无懈可击才对。「来叫我们……?」绚子讶异地回望美月,「没错。」她笑咪咪地点点头:
「艾梅蓝齐亚的派对已经在刚才结束,现在过去就不要紧了。我带你们到护的房间附近去,再去约他出来,你们就在那边和解吧?」
「美月——」
突然的提议令绚子感到困惑,「我也和汐音学姐一样啊!」美月笑着看向汐音。「……和我一样?」汐音皱起眉头。呵呵呵,美月发出幸福的笑声:
「因为看到绚子学姐和护吵架是很稀奇的事,老实说我有点看热闹的心态。不过,在充分享受过你们两个烦恼的样子之后,我还是希望你们赶快重修旧好。」
「等……等等!绚子跟护和不和好,我才不当一回——」汐音慌忙地想要辩驳,看到美月的微笑后却将话语吞了回去。于是美月迈步前进,在半路上回头朝两人招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追上来。
她们一边提防老师们的监视,一边在旅馆内前进。在搭乘电梯来到楼上的休息室一隅后,美月向两人说了声:「我这就去叫护出来,呵呵,真期待~」要她们偷偷在这里等候。
……说是这么说。
「——绚子。」
汐音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看你冷静一点如何?」
一眼就看得出来,绚子有多么坐立不安、忸忸怩怩。她的脸上浮现露骨的紧张感,视线在空中飘来飘去,浑身冷汗直冒,手指一直静不住地敲打着膝盖。
有一瞬间,绚子难为情得答不出话来:
「我……我很冷静!」
看吧,就连她发抖的嗓音都变调了。
话说回来……汐音环顾四周:
「美月的动作好慢喔!」
她只是去叫护过来,应该只是三两下的事,但距离她们溜进来之后已经过了五分钟。难道说……汐音心想:
「……她该不会是被老师发现带走了?」
「我想应该不至于……」
绚子也变得有点不安:
「别看那孩子傻呼呼的,在这种方面却意外地不会出错。」
「…………的确没错。」
汐音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希实子惊吓到张大嘴巴、当场僵硬的模样。希实子口才便捷,在辩论时经常连汐音和绚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但美月是唯一能让她露出那种神情的人物。
既然知道老师们会做一定程度上的监视,美月应该不会被逮到才对——……
又过了一会儿,美月终于回来了。「啊,美月!」听到汐音喃喃地说,原本眺望着窗外的绚子猛然回过头,以紧张的眼神搜寻护的身影——「咦……?」她轻喊一声。
美月带着一副感到抱歉似的表情,仅仅只有她一人回来。
她应该会带回来的护不见人影。
「美月……护……人呢?」
当绚子动摇地问,「——这个……」美月脸色一沉。
她难得地表现出有点慌张的样子:
「对不起,他不在房间里。」
「不在?」汐音睁大双眼如此问道。
「不在——护不在房间里?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绚子的问题,美月浮现为难的微笑:
「对不起,我也有点吃惊……我去房间看过,可是护不在里面。而且……我还问了同房的渡边、其他女生们……找了很多地方,我猜想——」
说到此处,她欲言又止。啊——美月的表情让汐音产生某种预感,心脏猛然一跳。「你猜想什么?」绚子的脸庞抽搐着,连忙催促。
「——好像是艾梅蓝齐亚……」
美月小心翼翼地说:
「带着护……出去了。就在不久之前,派对结束之后。虽然没有人实际看到,不过把我听来的消息综合在一起,大概没有错。」
肯定没错,汐音在那一瞬间忽然确定。
在毕业典礼上,艾梅蓝齐亚哭着说她喜欢护。在帛琉,汐音看见了艾梅蓝齐亚的泪水。自从回国之后,艾梅蓝齐亚的样子一直不对劲。汐音一口气回想起这些画面,心中一阵刺痛。艾梅蓝齐亚——
「绚——」
汐音转向绚子正要说话,却骤然停止。
因为绚子没有生气、没有惊慌也没有动摇。她微微低着头,就像是在仔细思考美月的报告一般,严肃地闭口不语。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美月伸手贴在额头上问道:
「……你要去追他们吗?绚子学姐?」
针对这个问题,绚子抬起头缓缓地摇头。
她的动作非常明确,毫无迷惘或动摇之色:
「——不。」
美月惊讶地睁大双眼,而绚子语气中的冷静沉着也让汐音吃了一惊,直盯着她的脸庞瞧。绚子来回看着汐音和美月惊讶的神情后噘起嘴唇,仿佛在说:「你们的表情干嘛那么怪?」
「既然护现在不在,这也无可奈何!」
绚子往下说道:
「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会等到护回来,向他道歉。艾梅蓝齐亚应该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吧?重要到不选择如此美好的夜晚,就说不出口。所以,我不会妨碍他们。」
「……这样真的好吗?」
汐音和绚子当然都知道,艾梅蓝齐亚是真心喜欢着护,其感情之深肯定不输给绚子几分。美月也不安地看着绚子。「没关系。」但是,绚子却如此回答汐音简洁的问题。
她的态度没有一丝动摇:
「我……」
绚子闭上双眼,暂时停下话头。
她一瞬间之后张开眼睛,绽放出非常美丽的微笑:
「已经决定信赖护和艾梅蓝齐亚了。」
……真不是他们的对手。汐音打从心底想着。
她自然而然地配合绚子,露出微笑。
看到绚子展现这么强大的确信、这么美丽的笑靥,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吧!不管出现多么喜欢护的人,不管出现多么喜欢绚子的人,绝对都赢不过两人的羁绊。
汐音感到有点悲伤。一直就近目睹着护与绚子之间的信赖,艾梅蓝齐亚会有什么感觉呢?她有怎样的想法,抱持着怎样的心情——……?
*
「——怎么了,艾梅蓝齐亚?」
听到护惊讶地问,不时偷瞄旅馆方向的艾梅蓝齐亚赫然回神。「不……不,没什么。」她焦虑地摇摇头。「是吗?」那副模样有些可爱,护不禁扬起嘴角。
夜风很冷,每当有风吹过就让人打起寒颤。夜间的城镇乍看之下毫无人踪,是一个与旅馆内的热络气氛截然不同的异世界,寂静到可怕的地步。
「我有话想要单独告诉你。」派对结束之后,被大家团团包围献上祝福的艾梅蓝齐亚偷偷约他出来。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在和旅馆有些距离的路上停下脚步。「……我好惊讶!」他们正仰望着仿佛将倾注而下的满天星空,艾梅蓝齐亚轻声呢喃。
护疑惑地歪着头:
「嗯?」
「——我是说……今晚的派对。我真的……真的……大吃一惊。无论是派对、花束,还有大家一起写给我的……留言都是。」
艾梅蓝齐亚抬头仰望星空,背对着护:
「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啊?」
「第一次提到这个点子,是在期中考期间吧。包含我在内,有好几个人都想办点活动,不过实际上提案的人是渡边他们。他们说『为了小艾,我们得做些什么』。」
因为艾梅蓝齐亚依然望着夜空没有回头,所以护不知道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他知道艾梅蓝齐亚对大家的心意有什么样的感受。不只是护,当时在场看见她反应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
「大家马上就拿出干劲,老师也立刻点了头。我们最早决定的事,就是一定要保密到派对开始为止,好让你得到惊喜,哈哈哈!花束……比想像中大得多,我也吓了一跳……——所以,艾梅蓝齐亚。」
护朝着她娇小的背影温柔地说道:
「如果大家有多么喜欢你的事实能够好好传达给你知道,我会很高兴。」
「……我一直都没有朋友。」
艾梅蓝齐亚带着笑意悄悄开口:
一直到去年年底,我才第一次结交到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存在……小时候的我只要有哥哥,一切就够了。因此,小时候的我——根本无法想像,有一天会像这样得到许多……朋友,会像这样深深的……喜爱大家。」
掠夺体温的冷风,吹得艾梅蓝齐亚微微一颤。相对于穿着制服的护,她只穿了一套浴衣,当然会觉得冷。护走向她的背影,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艾梅蓝齐亚一瞬间吓了一跳。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紧抓住护外套的衣襟,仿佛那是求生的稻草:
「——我……」
艾梅蓝齐亚缓缓地回过头。
她露出含蓄但确然无疑的微笑:
「从不曾像今天这么觉得……我能来到东比大附属高中真是太好了,可以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或许,这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碰到像今天一样美好的日子……护,我……」
艾梅蓝齐亚清澈的嗓音在夜晚的空气中回响。
那声调很温柔,听起来有点悲伤。
「我真的很幸福——」
她这么说着,但眼神中除了喜悦、幸福与感情之外,仿佛还暗藏着悲伤。打从艾梅蓝齐亚在宴会厅约他出来的时候开始,护就看出她的蓝色眼瞳深处带着思虑郁结的认真。
「……这样吗?」护点点头。
接下来,他们闲聊了一会儿。
两人闲聊着这两天观光过的地方、昨晚双方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蠢事、明天要去的摩周湖以及阿寒湖景点。每当护说得起劲时,艾梅蓝齐亚就会微微一笑,轮到她说话时,护也会笑出声来。
他们聊到同学们在派对上为艾梅蓝齐亚所做的一切。
聊到艾梅蓝齐亚在派对上的感想——……
聊着聊着,从下个月起,艾梅蓝齐亚就要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离开日本的真实感,忽然悲伤地涌上护的心头。等到艾梅蓝齐亚离开日本之后,还有多少机会和她见面呢?
这可不是单纯的转学或毕业之类的小事。
她要离开日本。
当然,如果想见面的话,护可以去找她。艾梅蓝齐亚也一样,只要想见他们就有法子过来。不过,他们双方之间有「国家」这座巨大的高墙阻挡,对高中生而言高耸得无边无界。无论他们有多么重视对方,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学生与艾梅蓝齐亚的生活即使出现半年的交会,却毫无疑问地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个事实突然刺入护的胸中。
刺得他的心好痛。
或许是看出护的眼中闪过寂寞,「啊……」艾梅蓝齐亚轻喊一声,逃也似的垂下眼眸。现场出现短暂的寂静,那一瞬间,护察觉她眼神里的忧虑变得更加强烈。「艾梅蓝齐亚……」他自然地张口呼唤。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艾梅蓝齐亚的神情略过一阵悲伤,难过地咬住嘴唇。她紧张得微微发抖,皱起眉头。护看着她的反应,非常温柔地露出如天使般的微笑:
「你说说看?」
她当然不是为了聊与派对有关的话题,才找护出来。如果想要闲聊,没必要特别溜出旅馆走到这里来。她应该有什么更加重大,绝对不想让其他人听见的事情要说。
艾梅蓝齐亚抬起头。
护从正面迎向她那认真的眼神。
艾梅蓝齐亚小声地问,语气却像是在责备般地强硬: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一阵风吹了过来,艾梅蓝齐亚的银发随风微微摇曳。咦——护有点惊讶地回望着她。她的眼神笔直地贯穿了护,毫不动摇。
「你问我为……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艾梅蓝齐亚约自己出来的吗?
「前阵子在护的家中……」面对困惑的他,艾梅蓝齐亚继续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
艾梅蓝齐亚朝护走近一步。
「咦——…………」
「我告诉过你,『别让我看到破绽。在各方面上……我都非常期待修学旅行』。像这么粗心大意的话,不只是哥哥他们……连我也会趁虚而入喔!」
在近距离下一看,护终于发觉,艾梅蓝齐亚仰望他的蓝色眼眸里带着一抹水光。她那迫切的认真表情,看得护心中一跳。艾梅蓝齐亚倏然伸手,一把抓起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明明很冷,却沁满汗珠。
艾梅蓝齐亚绽放浅浅的微笑: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护几乎是反射性地想后退,却被她强大的力道困住动弹不得。就在眼前,他看见艾梅蓝齐亚长长的睫毛正在颤抖。「护……」她轻声呢喃。护可以感受到艾梅蓝齐亚甜美的吐息,她紧紧闭上迫切的眼眸。
「……艾梅——」
就像是要封住他慌张的呼唤,艾梅蓝齐亚柔软的唇瓣悄悄地贴了上来。
温柔的香味突然包围护的全身,甜蜜的麻痹感解除了他的抵抗。
艾梅蓝齐亚的呼吸、体温与心灵,仿佛都透过这热情的一吻流入他体内。她的胸部压了过来,传来剧烈的心跳声。「嗯……」她发出甜美的鼻音,握着护的手加重力道,仿佛在说别想逃开,我不想放开你。
短短的几秒钟漫长得宛如永远,时间仿佛停止了。

啾……她挪开嘴唇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呵呵……」
艾梅蓝齐亚整张脸都红透了,难为情地笑着。
她依然紧贴着浑身僵硬的护,依然握着他的手:
「你知道吗,护?」
艾梅蓝齐亚垂下头,将额头靠在他的胸前。甜美的气息令人头晕目眩,那怦通~怦通的跳动声,大概出自双方的心脏。她拼命抓着护的手不肯放——娇小的肩膀却可怜地颤抖着。
艾梅蓝齐亚小声地说:
「你太粗心大意了。现在我们可是两人独处,谁也无法妨碍我。」
「…………艾梅蓝齐亚!」
「就像刚才那样,只要我有心去做……就算凭着武力也办得到。你根本无法抵抗、无法逃脱。非常遗憾的是,你已经落入我的手掌心了,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呵呵,护——你不是也知道吗?我……」
艾梅蓝齐亚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泫然欲泣。
她再次闭上眼睛,再次凑近颤抖的嘴唇——
「我真的……真的……喜欢你——…………」(插花:这话真让我无奈……所以说平生最恨感同身受= =……)
她这份认真,已经悲伤到痛苦的地步。
艾梅蓝齐亚——护在心中低语,表情为了罪恶感与悲伤而扭曲。他的心被狠狠抽紧,不禁也差点落泪。不过,护忍了下来。他的难过,根本无法和艾悔蓝齐亚的难过相提并论。
因为,护已从她悲伤的神情里领悟到了。
他已经知晓,艾梅蓝齐亚为何要带自己到这里来。
大概——
就像她方才所说过的一样,那场派对真的让她很开心。她真的觉得很幸福,说不定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次。或许正因为如此,艾梅蓝齐亚才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承受得住。
护的脑海中掠过毕业典礼时,她说「我喜欢护」的瞬间。
掠过她即使对恋爱感到困惑,却依然喜悦的样子。
掠过她说「心情真复杂」的时候,那思虑纠结的神情。
护回想起艾梅蓝齐亚展现出的众多表情。无论是仿佛在害羞的可爱表情,为难地皱起眉头的脸庞或是清澈的美丽微笑,全都非常迷人。护打从心底认为,如果在某个他与绚子没有相遇的世界里,他同样看见了艾梅蓝齐亚,说不定就会爱上她。如果可以成真,那一定会是段闪闪发光的美好时光。
不过,实际上却没有发生。
而且……往后一定也不会有成真的一天。
这场单恋对艾梅蓝齐亚来说,究竟是好是坏?护突然浮现这种傲慢的念头。艾梅蓝齐亚先前说过,无论护喜欢什么人都没关系,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无法抑制的感情存在。
话虽如此,看到护和绚子相亲相爱的样子,她不可能无动于衷。艾梅蓝齐亚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不论她再怎么思慕,感情依然坚定不摇的护与绚子。更何况,她也喜欢绚子。不管是否希望如此,喜欢着绚子的护——不,是他们两人,肯定深深刺伤了艾梅蓝齐亚的心。
但是,艾梅蓝齐亚却始终那么认真,拼命努力想和护与绚子站在对等的位置上。现在也是如此。即使感到痛苦、感到寂寞、感到悲伤,她依然拼命地表白她喜欢护。
所以……如果是艾梅蓝齐亚的话,一定不会后悔地想着「要是我没谈这场单恋该有多好」。如果护顾虑这种事而试图敷衍,或是担心会害她后悔,全都是在侮辱诚实地爱着自己的艾梅蓝齐亚。护非常了解她的认真。
护比起任何人都清楚,艾梅蓝齐亚是多么竭尽全力地喜欢着他。
护压下心中的犹豫与迷惘,拼命挤出声音:
「——艾梅蓝齐亚。」
面对她认真的直接告白,他也必须认真地回应。护直视着艾梅蓝齐亚,悄悄移动空出的手。他的手指抵在艾梅蓝齐亚的唇上,制止她靠上前接吻。
事情多半不是……护有什么错或绚子有什么错,当然艾梅蓝齐亚也没有错,只是无可奈何的情况。因为护、绚子与艾梅蓝齐亚都真切地烦恼过,都坦率地去爱,诚实地依照自己的心意行动,大家都认真地谈着恋爱——
「艾梅蓝齐亚,对不起……」
他发出的声音无意识地颤抖着,护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即使心想着不可以有这种想法,一股足以令双脚发软的罪恶感仍在那一瞬间窜过他的体内。背负着愧疚感的恋爱一定不是对等的关系,可是——
——对不起,艾梅蓝齐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甩掉一个人的行为,也就代表着拒绝那个人,完全否定对方的人格与心意。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这么做都只是在撕裂对方的心。护拼命忍住别开目光的冲动,一直注视着艾梅蓝齐亚。她缓缓地睁开双眼。
接着,艾梅蓝齐亚握住护拦下自己的手:
「这样是不行的,护。」
艾梅蓝齐亚露出悲伤的微笑,眼眸中甚至包含着清澈的温柔。她怜爱地抚摸护的脸颊,手指冰冷到令人好想紧紧抱住她、帮她取暖。
「……如果你要甩人,就要选择更明确的句子。」
「还有……」艾梅蓝齐亚轻轻一笑,继续往下说道:
「别抛下我,自己先哭啊!」
咦!护大吃一惊,这才首度发觉有一滴泪水滑过自己的脸颊。他慌张起来,胸中又是一阵抽痛,觉得好丢脸!哈哈……他笑着擦擦脸颊。我还真的抛下艾梅蓝齐亚自己先哭了呢,真是难看!
「……艾梅蓝齐亚。」
「——是的。」
艾梅蓝齐亚真挚地回望着他。护做了两个深呼吸,真挚地、严肃地、诚实地将自己的心情诉诸言语:
「对不起,艾梅蓝齐亚。我喜欢绚子学姐……比起世上的任何人都更喜欢她。我甚至想像不出来,自己喜欢上绚子学姐以外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你的心意让我很高兴,也感到很光荣,可是……我无法回应你。对不起……」
「…………是的。」
艾梅蓝齐亚从护的身旁退开,她忽然垂下头闭起眼睛,整张脸就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似的皱了起来。她的身躯微微发着抖,可是护并没有伸出手,也不能伸出手。护只能静静地看着艾梅蓝齐亚。她就这么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
「那就……无可奈何了。」
她勉强挤出声音。
「……对不起。」
护再度垂下头道歉,他忍不住要这么说。
当他终于抬起头时,看到艾梅蓝齐亚面露坚强的微笑,一点也没有哭泣。她摇摇头,仿佛在叫他不要道歉:
「没关系,护……你没有错。当然贝雅特丽齐也没有错,至于我也是——我很认真地试过了,并不后悔……这一定是无可奈何的事…………再说……」
艾梅蓝齐亚仰望着夜空:
「我大概……无法破坏吧。」
「破坏……破坏什么?」
「没错。」当护这么询问,她依然转移视线不看他直接回答。
艾梅蓝齐亚以无比悲伤,让听者的心为之憾动的真挚口气说道:
「我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即使如此,我还是发现我无法去破坏。我也一样很喜欢贝雅特丽齐,我对你和贝雅特丽齐的……对你们两人的关系——…………」
说到此处,艾梅蓝齐亚没头没尾地打住了话头。
护无法开口催促,也没有心情勉强她往下说,便和艾梅蓝齐亚一起仰望着星空。
我不会忘记的,护忽然浮现这个念头。
我一定不会忘记,此刻和艾梅蓝齐亚一起仰望的星空。
就像和护他们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共度的回忆,说不定是艾梅蓝齐亚的珍宝一样,对护来说,和艾梅蓝齐亚共度的半年时光每一天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物。他终其一生都会将这段时光收藏在胸中,绝对不会遗忘。
护不会忘怀,也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段回忆。
「——贝雅特丽齐……」
听到艾梅蓝齐亚轻声呢喃,护不禁歪着头:
「……嗯?」
「贝雅特丽齐……其实跟来了。」
有一瞬间,他听不懂艾梅蓝齐亚在说什么。「咦?」护的头上浮现问号,注视着她的侧脸。她还是没有回头看护,嘴角却浮现浅浅的微笑:
「因为我很习惯遭到跟踪,有注意到的人大概只有我。贝雅特丽齐就跟在后面,偷偷地看着我们——也就是所谓的跟踪狂吧!」
「咦……咦……咦?绚子学姐——她……?」
「……那个,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不过请别对她产生反感。」
看到动摇的护,艾梅蓝齐亚似乎觉得很好玩:
「贝雅特丽齐肯定是想跟你和好,紧张得坐立不安。她好几次都想现身……但好像缺乏勇气。由我来形容的话,就是很笨拙。」
艾梅蓝齐亚边说边发出清爽的笑声。
「……护。」她最后垂下目光,这么呼唤:
「你现在马上跑回旅馆,跟她重修旧好。」
「——艾梅蓝齐亚……」
「你也已经想跟贝雅特丽齐和解了,对吧?我……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被甩的吧?如果你们两个不甜甜蜜蜜地打得火热,我不就白白被甩了吗?好了,冲啊!现在马上去!越快越好!快速冲刺……护,这是被甩掉的我唯一的请求。」
最后……她以毫无阴霾、豁然开朗的悦耳声音如此补充说道:
「我真心认为……能够喜欢上你真好!你所喜欢的对象是贝雅特丽齐,真是太好了!正因为是你们两人,我才会……坠入爱河,才能放弃这场单恋。」

一走出通往楼上的电梯,护就与坐在休息室一隅的绚子四目相对。绚子学姐,护想到她就心跳加快,但绚子似乎比他还激动。一看到护的身影,她就吓得站了起来。「——啊……」绚子发出叹息,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护看着紧张的绚子,缓缓地恢复冷静。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有嘴巴张张阖阖的,虽然拿越跳越快的心脏没办法,但护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绚子学姐。」
「护……护,我……那个,才……才不是跟踪狂!」
绚子似乎打算要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身在此处,因此护在回答时,也向绚子示意他明白这一点:
「艾梅蓝齐亚……这么告诉我。」
一想到艾梅蓝齐亚,他胸中就充斥着悲伤:
「快点去跟绚子和好~……!」
「……是吗?那孩子果然发现了我们——」
话说到一半,「——!」绚子好像察觉了什么。她惊讶地直盯着护的脸庞,领悟到他眼瞳深处摇曳的悲伤。绚子难过地皱起眉头,垂下眼眸: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在想……护,我总觉得……艾梅蓝齐亚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没想到——……」
「…………」
护的表情也蒙上一层阴影,低下头去。他的眼前浮现艾梅蓝齐亚露出悲伤微笑的身影,胸中深处一阵刺痛。艾梅蓝齐亚一定不希望他如此愧疚,然而,护还是会不由得地受到罪恶感的折磨:
「……事情大概就如同绚子学姐现在所想像的一样。」
「——……这样吗?」
护并不知道绚子的脑海中掠过了什么画面,或是她对艾梅蓝齐亚做何想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于艾梅蓝齐亚被护拒绝一事,绚子感觉到的并非单纯的喜悦。她看起来很难过。
护隐约觉得,绚子的心情可能就和他对艾梅蓝齐亚的心情相同。绚子也和护一样清楚,艾梅蓝齐亚有多么认真、多么拼命努力。她想必也认为艾梅蓝齐亚非常可爱,想必知道他们伤害了她。
「……绚子学姐,我们坐下来谈吧。」
护如此提议,走到休息室内在绚子刚才所坐的椅子上坐下。她也点点头,坐在护的身边。现在早已超过学生们的熄灯时间,旅馆内鸦雀无声。
四周真的没有半点声响,当两人并肩而坐,护只听得见绚子紧张的呼吸声,只闻得到她的气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属于哪一方的心跳声开始响起。护正想着该如何切入话题时,绚子握起拳头,战战兢兢地呼唤:
「护——」
「绚子学姐,对不起。」
护鼓起勇气,探头注视着她的脸庞。这句话,是惹绚子生气的护必须主动说出来的。他们双方明明都想和解,护却害得绚子特地跑了这一趟,他必须好好道歉。
他拼命压抑内心的紧张往下说道:
「那个,可以让我先说吗?」
绚子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好。」
她点点头。
护再度对她露出笑容,然后随着一声丢脸的叹息声垂下头:
「首先——那个……对不起,让你大老远跑来这里。」
「嗯……不对,这只是单纯的情势所逼啦!我才没有盯上你到处跟着跑,绝对没有做出什么跟踪狂的行为!不……不要误会!」
绚子似乎相当执着于这个部分,有什么原因吗……护这么想着,不禁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没有听到艾梅蓝齐亚提起就突然看到绚子出现在眼前,他肯定会大吃一惊。「我知道,你别担心!」护点点头:
「虽然我是吓了一跳……」
「呜~说的……也是。」
「——绚子学姐。」
护一脸认真地呼唤,绚子也摆出严肃的神情回望着他。那场争执——还是该怎么称呼?在他们和解失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双方应该都已充分考虑过,将思绪整顿完毕。
到了实际面对绚子的时刻,护果然还是紧张得发抖。他感到很歉疚,又有一点不安。不过,应该没问题……才对。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会无法好好地理解、思考,然后向对方道歉并解决?绚子为了修复彼此的关系特地大老远跑来找护,他居然会担心她的心意有变,真是可笑!
护凭借着他对绚子的感情,将紧张、胆怯与犹豫一扫而空。
他有礼地低头致歉:
「关于泡芙那件事,非常抱歉。绚子学姐明明是特地做给我吃的,我却没神经地分给了摩耶学长。在那种……在你正受到伤害的时机下犯了这种蠢事,当然会惹你生气。」
「——!」
「我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护。」
他听到绚子倒抽一口气。
「你发现了吗——」
护抬起头,在愧疚之余露出微笑。
然后,他竭力地往下说道:
「还有——对不起,我跑去你的教室道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当然会觉得难为情,我却——……对不起,我太迟钝了。这一次会吵架……都是我实在太不会挑时机了。我有在好好反省,以后会多加注意。」
短暂的寂静,感觉起来相当漫长。护好想紧紧闭上双眼,逃避绚子的眼神。罪恶感在他心底摇动,愧疚感喷涌而出,护知道自己的心渴望求得绚子的原谅。真想跟她和好——他由衷地想着。作为绚子的恋人,他想深深拥抱住她的心,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护。」
绚子轻声呼唤,高兴的眯起眼睛——忽然又垂下头。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
「我也……那个…………对不起。」
「咦——?」
「你特地来道歉——我却用冷言冷语相待。比方说……说你觉得那件事一点也不重要……没有认真考虑——等。只要试着去想,明明就能了解你不可能这么认为……对不起。而且,我在向你撒娇。」
「绚子学姐……」护惊讶地低语。
「是汐音这么告诉我的啦!在冷战途中,我开始想跟你和好……就等着你再来向我道一次歉。结果,汐音就说——那样撒娇很难看。」
绚子自嘲地说:
「明明是双方有摩擦而吵架,却只依赖其中一方解决,根本是在撒娇——虽然被汐音说教让人很不甘心,但正如同她所说的一样。后来,我考虑了很多。不只是这次的争执,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
绚子注视着他的眼眸,轻轻一笑。
她叹了口气:
「我果然在向你撒娇……我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依赖你,无论什么话都要等你主动提起,我期待着你为我做些什么。真不像话……——我本来期许自己能更加可靠的啊!我可是『魔女贝雅特丽齐』鹰栖绚子……不振作点怎么能看。」
「这次,我和绚子学姐……冷战了一段时间,第一次维持连话也不说的状态。让脑袋冷静了一阵子再思考之后,我最强烈的念头就是——」
护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努力地说出口:
「没有跟绚子学姐和好……让我觉得很寂寞、很悲伤。这次的经验令我清楚地发现,就算是我……也会有坐立不安的时候——对不起,害你伤心难过,我真的很后悔……我们重修旧好吧,绚子学姐?」
说不定比起意见不合、比起泡芙、比起在教室道歉,他们冷战了一段时间没和好的事实,才是最严重的吧!这一点或许是最让绚子受伤的理由,也是护最大的错误,同时是最该反省道歉的地方。
因为当他回顾自己的心情,就发现无法跟绚子和好的寂寞感正是最痛苦的部分,远胜于在咖啡厅被她骂成「笨蛋」,或是去教室道歉时没被理会。
「你愿意原谅……我的许多不周到之处吗?」
所以,绚子一定也有同样的想法。比起吵架的原因,这个冷战的状态才是最让人伤心难过的吧!绚子睁大双眼,注视着护。
一瞬间之后,「……嗯——」她湿润的眼眸浮现温柔的光芒:
「我也一样。我想跟你……和好。我把心中的烦躁发泄在你身上,不但爱逞强,又向你撒娇……我觉得自己很任性。吵架的原因明明是双方有摩擦,却只有我自以为是受害者……我还真没出息!」
「——呐,护。」绚子以真挚的语气说道:
「你愿意原谅我的许多不周到之处吗?」
「……当然愿意。」
绚子学姐才没有什么不周到之处,护心中想道。护在冷战状态下踏上了修学旅行,绚子却为了修复关系而特地前来这里。
「不过,你可以稍微向我撒一点娇喔!」

他安静地郑重点头之后,这么说着回以微笑。
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因为,我是绚子学姐的恋人啊!」
「……!」那个瞬间,绚子美丽的脸蛋掠过一阵惊讶,慌张地别开视线。
看着她红到冒出热气的侧脸,就连说话的护自己都难为情了起来。护也从绚子身上转移目光,搔搔发烫的脸颊。
「……护。」
绚予以害羞却充满自信的声音呢喃:
「你也可以……向我撒娇,就像我会对你撒娇一样。因为我是你的——恋人。」
他们可以向对方撒娇。不是哪一方依赖着哪一方,或是躲在另一方背后之类的关系,他们可以并肩而行,互相扶持。护偶尔也会想向绚子撒娇,或是让她对自己撒娇。
这句宣言对护来说非常温柔、可靠,也让人开心。
一定——他想道:
「——好的。绚子学姐,现在可以继续谈谈先前的那个问题吗?就是关于在帛琉之夜的『那件事情』……」
「……嗯!」
从今以后,他们大概还会碰到好几次意见不合、心生烦躁、发生争执的场合,双方也会有许许多多烦恼、受伤、困惑的时刻。不过,只要像这样——
「我之所以会说『我们先忘掉那件事,自然相处吧?』并不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呃,不是的——后来我又重新考虑过,还是觉得这么做最好。」
只要像这样为对方着想并自我反省,彼此了解自己的缺点,好好面对加以讨论的话,一定没有无法跨越的问题。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或艰难的阻碍,只要和绚子两人齐心协力,护应该能够跨越任何难关。
「我们先忘掉那件事,自然相处吧?如果刻意去意识到这些,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步骤,我总觉得并不正确。总而言之……如果必须去做的时刻总有一天将会到来,就让那一刻自然地——……所以……我们也不必那么焦虑吧?」
还是自然而然、沉稳和谐的气氛比较舒服。
绚子悄悄地握住护的手,他的心怦通一跳。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护回想起方才与艾梅蓝齐亚的会面。我们真的受到了大家的祝福,这多半是不会输给任何事物的美好体验。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两人都能一起跨越难关——
*
夜空很美。艾梅蓝齐亚心中想着,我一定一生也不会忘记今晚的夜空。这一夜,她品尝到在过去人生中不曾有过的幸福,也是自己的恋情明确落幕的夜晚——……
她握着护外套衣襟的手,自然地加重力道。
沙沙……后方传来脚步声。艾梅蓝齐亚没有回头,却隐约察觉到来者是谁,忽然笑了出来。汐音就在站她的背后,静静地说道:
「——从帛琉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你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有些担心。我不知道在帛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已经决定了吧……你对护……」
「我想要被护拒绝,约了他出来。」
艾梅蓝齐亚打断汐音的话,亲口说了出来。
我害她费心了。听到汐音悲伤的口吻,艾梅蓝齐亚总觉得过意不去:
「我之所以在发现你们之后什么也没说,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就算……就算我无法压抑对护的感情,真的无法克制自己——只要贝雅特丽齐人在附近,她就会找出我、阻止我。」
即使做好了被甩的觉悟,当艾梅蓝齐亚和护两人独处,面对他的微笑时,还是有可能——产生想得到他的冲动,没办法克制自己。万一她想动用武力袭击,护就糟了。
「——可是……贝雅特丽齐却没有来找我们。汐音,既然你会来到这里……她不可能……没有发觉吧。」
「谁叫绚子爱要帅,说不想妨碍你们呢!」
透过气氛的变化,她感觉到汐音正温柔地微笑着。
「她说她信赖护,也信赖着你——」
「——……」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坚定啊!艾梅蓝齐亚想要苦笑。
护与绚子太狡猾了。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坚定,让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己不是对手。即使绚子相信护,如果艾梅蓝齐亚真的想强行动手,她又打算如何是好?她还说自己信赖艾梅蓝齐亚,但她明明是绚子的情敌。
明明是……绚子的情敌啊!
「……心情真是复杂!我想过——万一护没有拒绝我……虽然这样会对贝雅特丽齐……感到过意不去。」
「如果护真的没有拒绝你,那么……不也是无可奈何吗?如果护是在认真思考过后,决定选择你而非绚子的话……可是,这种状况实际上不是没有发生吗?艾梅蓝齐亚……」
汐音缓缓地走过来站在艾梅蓝齐亚的身旁。
但她并没有望向艾梅蓝齐亚,只是与她一起眺望夜空:
「不是那种会使出不诚实的手段强行夺走护的人,这点小事就连绚子也明白。」
「——太天真了!」
艾梅蓝齐亚轻轻笑了出来:
「简直像甜点(注:甜(甘い)与天真在日文中同字。)一样天真!恋爱可是场战争啊!」
「没错,我也有同感。真是的,你们全都太过天真了!你们明明都想着绝对要得到对方、绝对不肯放手,却天真得跟蜂蜜没两样,夏天光是往外头一站就能招来一群蚂蚁……无论是护、绚子,当然还有你也一样。」
汐音也发出轻笑。艾梅蓝齐亚觉得她说的完全没错,只得露出苦笑。一阵冷风吹过,但是多亏了护的外套,她不觉得很冷。
护的外套沾染着他的气味与温暖——无论艾梅蓝齐亚多么思慕,终究无法得到的温暖。
那是她再怎么盼望、再怎么祈祷,也无法触及的温暖。
「我——」她仰望着星空,开口说道。
她知道默默站在身旁的汐音正认真地聆听着。
「我是在帛琉意识到这一点的……不过看到护与绚子吵架时,才明确地下定决心。我的心情很复杂!」
又有一阵风——吹过。
「看到护和贝雅特丽齐没能和好,虽然我在担心某些问题——是关于哥哥那方面的,内心却兴奋地想着『说不定这是个好机会』!」
万一看到两人露出破绽,义兄他们说不定会趁虚而入。然而,艾梅蓝齐亚本人却更希望这是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可是……」
不过,看着护与绚子——
「另一方面……我觉得非常心神不宁,严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我讨厌看到护与绚子的关系出现摩擦,讨厌的不得了……」
啊,原来如此——于是,艾梅蓝齐亚终于领悟。
她不由得……领悟了:
「……我喜欢护。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光是想像着他的模样就满心热切,真的好喜欢他。我想和护在一起,希望站在他身旁的人是我。无论是……他灿烂的笑容、不辞努力的直率热诚、想站在心上人身边的坚强意志,或是甩掉我时难过得落泪的温柔……我统统都很喜欢,我最喜欢他了。可是……」
艾梅蓝齐亚的心在颤抖着。一股战栗掠过背脊,令她难以呼吸,想要突然大叫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全身上下一起泛起了鸡皮疙瘩,脸上寒毛倒竖。但是她拼命地忍受下来,压抑住那股冲动:
「可是……」
她的心意绝不会得到回应。理由不是因为护眼中只有绚子而不肯回头看她。虽然这一点也让艾梅蓝齐亚悲伤难受,但如果只是这样,她一定还无法死心。因为她是在明知如此的前提下喜欢上护的,打从毕业典礼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这是场艰辛的单恋。
如果只是这样,艾梅蓝齐亚或许会不惜抛弃诚实也要强行夺走护。如果这是唯一可以得到他的方法,她说不定会动手。不过,不一样。
艾梅蓝齐亚之所以想被他拒绝的理由,并非如此:
「可是——不行……」
幸好她选择了在今天,幸好她选择了修学旅行途中。
大家为她举办的派对真的让艾梅蓝齐亚大吃一惊,她真的觉得好开心,幸福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她甚至觉得如果沉浸在这份美好的幸福中,即使碰到一点难过的遭遇也不算什么。若不是今天,艾梅蓝齐亚的心或许无法承受失恋的打击。
失恋——
她在心中低语的名词,令胸口为之抽紧。
失恋。啊,没有错!这个…………毫无疑问就是失恋。
「我……」
艾梅蓝齐亚转头望向汐音。
她耗尽全力摆出开朗的微笑:
「我——就像喜欢护一样地……喜欢贝雅特丽齐。在帛琉那一夜,我发觉了这个事实。对我来说,护与贝雅特丽齐同在的空间就是我的家。有护与贝雅特丽齐互相喜欢、幸福度日、快乐欢笑的东比大附属高中,就是我的新家。」
因此,艾梅蓝齐亚在看见他们吵架时有所领悟。啊,原来如此,她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艾梅蓝齐亚想要保卫护与绚子,她不想让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关系,即便是自己也一样。所以,所以——
「所以……我无法去破坏他们的关系。就算我回到了德国,他们毕业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那里依然是我的家。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我唯有……这一条路——…………」
有什么东西自胸中深处涌上,艾梅蓝齐亚咬住嘴唇忍了下来。她装作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正在剧烈颤抖。她很想认定,指尖之所以会发抖都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艾梅蓝齐亚与汐音四目交会,汐音向她投以沉稳的微笑:
「你可以哭出来的,艾梅蓝齐亚。」
她以无比温柔的声音这么说。
那无比温柔的眼神让艾梅蓝齐亚的胸中发暖。
「碰到这种时候,不要勉强自己,痛快地哭一场是最好的方法。说来很难为情,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唷!眼泪是为了洗刷心灵而存在的,艾梅蓝齐亚。」
「——我不会哭。」
艾梅蓝齐亚加深脸上的微笑。
她想告诉正担心自己的汐音,我不要紧。她已经决定不哭了,没事的啦:
「我马上就要回到德国了。」
她的嘴唇颤抖得难以发音,双脚颤抖得难以站稳:
「虽然让人寂寞,但这份寂寞是出于我对日本的爱。」
她的胸口发烫、眼角发烫,整个人头昏脑胀:
「这真的……真的是……非常棒的经验,足以让我自豪。我能够来到东比大附属高中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
艾梅蓝齐亚难以呼吸。为什么我会想呜咽……呜咽地抽气?炽热的团块逐渐填满全身,使她无意识地皱起眉头,无意识地握紧双拳:
「所以,我已经决定……直到离开的那一刻之前都不哭泣。」
不论有多么寂寞、多么悲伤,艾梅蓝齐亚都要面带笑容。
汐音的脸上掠过难过之色,朝她伸出手。
「所以,所以……我……不会……哭……」
为什么她的声音会痉挛?为什么她的肩膀会痉挛?
艾梅蓝齐亚明明不哭的:
「我……不会哭——」
好烫!
从发烫的脸颊往下淌流的炽热水滴,究竟是什么?那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地落下,滂沱冲刷过脸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看着汐音的视野会变得扭曲起来?为什么眼睛深处会发热,胸口会出现痉挛?为什么她胸中深处会像燃烧般地灼热?
她不哭——
汐音抱住艾梅蓝齐亚,温柔抚摸她的头。「我不会哭——」艾梅蓝齐亚靠在她的胸前试图微笑,咬住嘴唇,全身没出息地颤抖不已。夜风虽然寒冷却很清爽,温柔地吹抚着两人。
没问题——艾梅蓝齐亚心想。
她不惜抹杀自己的单恋,也想要保卫护与绚子的关系。她打从心底祝福那两人美丽、温暖又闪闪生辉的爱情。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的爱情,是比起世上任何其他感情都更美好。
所以,绝对没问题。不论义兄他们做了什么,或是其他又发生什么状况,那两人一定全都能反击回去。
义兄不可能放弃绚子。
为了「Ad astra」,正树不可能不想得到护与绚子。
即使如此,护与绚子之间的火苗充满爱意又温暖,绝不容许别人将它吹熄。那珍贵到足以令艾梅蓝齐亚放弃自己的心意,因为太过深爱而无法出手的神圣之火,不会给予任何人趁虚而人的机会,无论面临怎样的狂风大雪吹袭都不会落败,绝对不会。
绝不——
修学旅行还剩下两天,艾梅蓝齐亚留在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日子还剩下一个多月。她要尽情享受,要带着笑容度过。艾梅蓝齐亚很确定,这段时光绝对会变成她毕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一段如宝石般灿烂美好的记忆。温柔的幸福与坚强的意志,在她的胸中扩散开来。
——能够在东比大附属高中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

——能够接触到比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更加温暖的火焰,真是太好了!
——能够喜欢上护与绚子、能够坠人爱河,真是太好了!
她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日子,正一点一点但确实地逼近。


后记

各位,过得好吗?我是岩田,每次用发蜡稍微抓一下头发,就会被插画佐藤先生吐槽:「你的头发又睡乱了!」在此为大家献上超纯情恋爱喜剧《献上女神的祝福》第十集。那不是睡乱的啦!!
本集可以说是帛琉篇的日后谈,是承前启后的一集。我想在此补充上一集所缺少的恋爱喜剧成分,说不定也透露了几分迈向最终章的气息。虽然我这次一边写,一边觉得是护不好……但另一方面,我也想到人不可能三百六十五天都不犯些小错。无论是绚子或护,从今以后还会碰到失败、苦恼、困扰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能借此成长。
在本书上市的一月(注:此为日文版发售时间),《献上女神的祝福》动画版正在WOWOW卫星台非变频频道热烈播映中。我现在在写这篇后记的同时正收看第八话「温泉大恐慌!」但内容实在太爆笑了,害我差点笑破肚皮。如果某些内容只有小说才能表现,当然也有只能靠动画表现的东西。或许有读者会在意动画有些细节和原作不同,不过若想看看热闹喜剧,绝对是动画版比较精彩!这是我的感想。希望动画版能照着这个方向往前冲,绚子的表情超级可爱喔!只要有可以接收卫星台的视听环境就能看得到动画,还没看过的读者请务必欣赏一下。无法收看卫星台的读者们,请洽随时可能会发售的DVD或是影片出租店。顺便一提,就算电视画面上映出内裤,我也面不改色地和家人、朋友一同观赏。
……只是,听到声优念出自己所写的台词时实在相当难为情,「呀啊啊!」我不禁面红耳赤地四处打滚。虽然在观赏动画本身时感觉很自然,但我去参观录音时却害羞得快死掉了。我一直用剧本遮着脸孔,还被责任编辑吐槽地问:「咦?怎么了?」这还用问吗?
故事只剩下最终章,或许还会有别的番外篇,但本篇预计在两集之后告一段落。承蒙大家陪伴我长达十集的路程,让我感激不尽,要是各位愿意一起将剩下的两集看到最后,我将会很开心。


二OO六年十一月 岩田洋季
0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7

10000
kinsum 勳爵
這本就是真的是可以用輕輕鬆鬆的心情來看,純純的愛情和男女主角本身上性格的純真.
當我在知道肯普法的雫會長被發卡的沈寂的心情下,又再次的把這作品從頭開始的連續重溫了2次,看完後心情就是在比較輕鬆的情況下再找新的小說來看
這本是一本用來放鬆心情的作品,期待最後的2集能夠早日出現

14 年前 0 回復

茜璐比 平民
感觉还不错!!!

14 年前 0 回復

edward_111 平民
很好的小说来的
绝对支持
还想看最后两集啊

14 年前 0 回復

emperor570585 王爵
話說已經没人看這部小說嗎...為何没人回覆...
感謝大大的分享...
話說一切已經明朗化呢,雖然吉村很明顯是個渣,一個好男人不應該令到任何女性流淚...
話說時間是能治療一切傷痛的萬金油呢,話說那個世界的人應該可以封印自己的心吧...

14 年前 0 回復

卩灬小纯纯 子爵
嗯。。这书也是相当有效率呐。。不知不觉就到第十卷了。。期待以后的剧情发展。。

14 年前 0 回復

永恒之雪 侯爵
O叔扫图,zlckira录入辛苦的说
今天才看到第七卷,保存好带回去看

14 年前 0 回復

zlckira 王爵
腐尸一具
1 粉絲
0 關注
123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