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色的咏使 10 END【细音 启】【台/简】


本帖最后由 chenlunno1 于 2010-5-2 11:5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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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细音 启
插画:竹冈美穗
翻译: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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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我……相信你会来救我。」
跟名咏式的秘密、世界的成立无关。库露耶露小姐为了保护我,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这次轮到我成为库露耶露小姐的「黎明色的咏使」,前去迎接她。
残酷的纯粹知性──库露耶露返回调音者〈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身边,名咏式从世上消失。当世界陷入混乱时,奈特带着孤挺花留下的线索前往瑟拉之塔。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将库露耶露再次带回这个世界。
相互寻求的少年少女能再次相逢吗?歌咏召唤类奇幻小说,「这就是接续到你身边的歌」。

目录 Contents
夜奏 「你在黎明微笑」
空奏 「萧的礼赞于焉降临」
真奏 「梦见所有歌曲的孩子们之塔」
真奏 「少女向百亿颗星星祈祷」
真奏 「新约之门、米克瓦的挑战者」
真奏 「为黄昏所爱之人啊,继承歌、羁绊及泪水」
终奏 「黎明色的咏使」
赠奏 「有一天一定会再见面」
后记




不安?不对。
我相信你——从最初开始,我一直都相信你喔。


夜奏 「你在黎明时微笑」


1 ——咏唱少女的旋律——

透过窗玻璃见到的世界——
是澄澈、一望无垠的夜空。
「……已经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艾达浮现自嘲的笑容,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她是个有着被晒成红铜色的皮肤以及亚麻色头发,五官带着男孩子气的娇小少女。
「因为讨厌祓名民而和老爸吵架,接着离家出走……直到如今,已经一年了吗?」
多雷米亚学院——
虽然位居大陆边境地区,学生人数却高达一千五百人的大型专修学校。
这里是总务大楼一楼的教师休息室。原本是老师休憩的地方,不过现在除了艾达以外,不见其他人的踪影。这也是当然的——挂在墙上的时钟显示出的时间是还称不上清晨的夜晚,距离日出还有一、两个小时。
沉默的房间里就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到。
只听得见时钟的秒针滴答作响。
「因为到外面去了一趟,所以觉得冷吗?」
艾达的身体突然微微颤抖,她摩搓着从短袖下露出的手臂。
可以看出在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下,全身肌肉因寒冷而僵硬。时值寒冬季节,出于「懒得取出冬季服装」的这个理由,因此一直逞强地穿着夏季服装。不过一旦静止不动,果然还是会觉得冷。
「——变得怕冷了吗?」
脑中因这个单字而掠过的,是消瘦祓名民的脸孔。
「那家伙依然还是怕冷吗?」
阿尔维尔……
不顾正值寒冬,那个男人还是做宽松的亚麻色长裤搭配衬衫,上罩黑兽皮背心这样的轻装打扮。那件背心也是适合夏季穿着、重视透气性的服装,并未考虑到冬季的寒风。
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那消瘦的身躯分明比其他人都还要怕冷。
那是在什么时候的对话呢——
『咿……好、好冷!完蛋了……喂,我会冻僵!我会冷死!』
『既然觉得冷,穿上上衣不就得了?谁叫你穿得那么单薄地练枪!』
『笨蛋!这是我的形象,所以我不会退让的。麻烦想出更好的点子来!』
『那么,只要练出肌肉来就行了。我爸只穿一件衬衫还是活蹦乱跳。』
『要我锻练成跟老大一样?你知道那不适合我吧……呜,好冷!好、好吧……稍微休息一下。我会冷死!』
「谁才是笨蛋啊!」
艾达硬生生将视线从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影子上移开。
因为她知道,映照在上面的影子一定露出莞尔的笑容。
结果是这样……
我现在也为了和他之间的回忆感到焦躁……
想要重修旧好。昔目的她在内心深处如此期望。正因如此——
『选择一边吧!是祓名民,还是名咏学校!』
在竞斗宫里被这般要求时,她无法回答。害怕回答后会失去其中一方,因此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我的手指并不灵巧,而且生性不适合做琐碎的事。」
艾达的双手轻轻放在置于桌上的小盒子上。那是个用黑布覆盖表面的小盒子,盒子边缘装饰着看似廉价的金边。
打开之后,里面是用绵花包起的银色项链,但是银色的链子碎成数段。包含细小的碎片在内,断裂成了将近十段。
「戴着它跑步……掉到地上时摔坏了。」
是和阿尔维尔的项链成对购买的东西。
无论如何就是开不了口告诉阿尔维尔,她的已经坏了。
真要说起来,手指灵巧的那个男人或许能修好也说不定。可是她不敢告诉他记念品已经损毁……于是隐瞒他好几年的时间。
「……它一直都是坏的。」
拈起细小的碎片摆在桌上。这项作业尚未完成前——
——咚——
传来敲门声。此时会来到这里的对象……大概是雷菲斯吧。
「门没关。」
门无声地开启。
出现的身影不是预期的银发青年,进来的人物是任谁都会瞠目结舌,体格壮硕的高大男子。即便是在寒冬黎明前这般寒冷的气温中,依然只穿了一件薄上衣的壮汉。
「啊,怎么,是老爸啊?你不是跟凯因大人一起到凯尔贝尔克去了吗?」
是克劳斯·优恩·吉尔休费萨。艾达对着父亲熟悉的身影发出叹息。
「对于医术我是门外汉,而且我待在一旁只会让在场的人感到害怕,所以莎莉娜露华那家伙……要我别过去。」
「真是一针见血。」
肩头颤动,在不被父亲察觉的程度下微微苦笑。
「我在找你呢。一开始我认定你会在女生宿舍,不过当宿舍管理员对我说没有你回去的记录时,老实说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我是和朋友共用房间。我若彻夜不睡,桑吉丝会担心的,要是连她都没办法睡就太可怜了。」
喋喋不休地说到这里之后,艾达单肘拄在桌面上。
「那么,这个时间找我有什么事?我知道老爸你很忙,可是我也——」
「是阿尔维尔的事。」
从父亲口中说出的名字,令艾达支肘的手略微抖动了一下。
「……具体来说,是阿尔维尔的什么事?」
「你打算去见阿尔维尔吗?」
「你别私自这么认定!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瞪视般的仰望。结果那名壮汉以手指指向房间角落。
竖立在她身后的,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长枪。
「因为你仔细地保养了祓戈。」
「……它总是很干净啊。」
以干布擦拭祓戈上的脏污。这对艾达来说,具有比保养更重要的意义——那是作为集中精神的重大仪式。
而且,花费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来保养也是事实。
「什么时候出发?」
父亲的口吻带着确定的意味。
——他已经完全看穿了吧。
「天亮后立刻出发。刚才我也说过,就算你反对,我还是要去。」
「不。 」
「难道你要我带你一起去?」
「虽然我很想那么做,可惜的是我分身乏术。」
「不然是什么?」
距离出发还有数小时,不能一再被父亲妨碍用来集中精神的时间。就在对这段平凡无奇的对话感到厌倦时——
「替我转告阿尔维尔。」
父亲扔过来一张纸。考卷般大小的纸张,被折叠成可纳入手掌的大小。
「嗯?这上头写了什么?」
「现在就先把它塞到你的行李里面去吧。等你赢了阿尔维尔,想起来之后再交给他就行了。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件事。」
「喔——嗯,唔,如果只是这样……」
艾达对纸上的内容并不感到好奇,因为眼前还留有非集中精神不可的事。
「……我忘记提了,还有一件事。」
正想伸手去握门把的父亲,维持这个姿势地停止动作。
「什么?又要说——」
「要平安回来。」
「……」
正因是太过单纯、明确的一句话,一瞬间,不知道那是在对谁说的话。可是,那的确很像是寡言、口才不好的父亲会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
在父亲进入这个房间后,艾达首度能够自然地笑出来。
「你以为我是谁的女儿?相信我吧!」
「啊啊,说得也是。」
「没错没错,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出去吧!我很忙,而且爸你也没睡吧?稍微去休息一下啦。」
推着父亲的背,硬是将他赶出房间。
「那么……」
重新坐回椅子上,动也不动地凝视放置在桌面上的首饰。
……我不能输!但只有这样还不够。
不管是对阿尔维尔,还有从前的自己,我都非赢不可。
「——」
闭上眼睛,吐气。
在再度恢复寂静的室内,艾达独自沉淀心灵。
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


2 ——败者之上高唱负伤者之诗——

在多雷米亚学院,面向总务大楼的柏油路上。
置身阵阵吹来的寒风中,银发青年——雷菲斯动也不动地仰望尚不见太阳露脸的天空。
「米修达尔,你……」
泛白混浊的呼气被冻结的寒风袭卷而去。
分明是从脚尖开始冻结般的寒意,但身体内部却像是被抱住般的灼热。
「……你是为了我才到这里来的吗?」
不需回想。
因为与可称为是灰色名咏师兄的男人会面,才不过是数小时前的事。
回溯时间——
来自头顶上方的是往下吹拂的冷气,来自地面的是往上吹起的寒风。
在枯叶的粉尘疯狂般的乱舞中———
「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
紧握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雷菲斯回瞪眼前的男人。
「哦喔?」
用褪色的旅人装束将头部也隐藏起来的男人,在那身连帽斗篷下方挂着黏腻的笑容。米修达尔——与雷菲斯的师父约书亚共同构筑灰色名咏的名咏士。理论的构成由师父执行,负责实践理论的便是这个男人。
就实质上来说,称他为掌握灰色名咏所有名咏的男人也不为过。
「我只说了很单纯的一段话,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你在这里的理由。」
雷菲斯曾在凯旋都市听香缇说过。根据她的说法,米修达尔已经被捕,正在接受调查才对。逃离监视,不惜冒着被众人发现的危险在此地现身的理由是为了什么?而且,正巧是雷菲斯来到这所学校的期间,说是偶然也太过凑巧。
「我来处理一件小事。话是这么说,不过旁边那个祓名民女孩———会妨碍我们谈话。」
站在米修达尔对面、雷菲斯身旁的艾达身子微微一震。没错,这个男人在他们置身总务大楼时现身。
「这可是难得的感动重逢,碍事的人还是回到刚刚的房间去吧!」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退下?想想你曾经做过的事吧!」
依然紧握祓名民长枪的艾达顶了回去。
「原来如此,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候,那会是正确的想法。不过,艾达·优恩吉尔休费萨,你并没有认清眼前的状况。仔细想想我是多么地无力吧!」
「……你是什么意思?」
「五色名咏、以及灰色名咏已自这个世上消失。我只是想问你,在这种状况下,名咏士做得了什么?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就连提防的价值也没有。你以为我能在这里对雷菲斯、或是学校做出什么事来吗?」
艾达闭口不语。
就如她的态度所显示,米修达尔的话具备相当的可信度。
所以——
「艾达,很抱歉,能不能请你先回房间去?用不着担心我。」
雷菲斯压低嗓音,只让她一个人听到。
「可是,我对这家伙也……」
「拜托……我感到好奇。」
视线依然向着米修达尔,雷菲斯再次点头。
「灰色名咏无法使用是不争的事实,这点我自己也尝试过,所以很清楚。因此,我不认为这家伙带来任何威胁。再加上……」
——这不是以往的他。
至少不同于她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分部对抗时的米修达尔。她感觉得到,有某个地方不一样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有任何问题,立刻回到刚才的房间来找我。」
原本站在身边的少女气息倏然消失。
尚未以视线进行追踪,便先听到米修达尔压低的笑声:
「她消失得挺爽快的,看来那女孩也有其他事要忙。」
艾达尚未完成与那个名叫阿尔维尔的祓名民交手的准备。除了长枪的保养外,更重要的是——为此沉淀心灵所需的冥想时间。
这就是雷菲斯请艾达离开的最大理由。
「没错,所以就由你我来进行交谈。」
「我特地逃狱来到这里的理由吗?我想想……」
以手托住下颚,灰色名咏士以明显是在演戏的动作摆出思考的模样。
「我对两只雏鸟有多大的成长感到好奇。这么说你满意吗?」
两只……如果其中之一是我,那么另外的会是?
用不着费神猜想,除了他以外,与这名男子有瓜葛的就只有奈特一人。
「另一个我已经去见过了。原以为在失去那个叫做库露耶露的小丫头后,他必定会执拗地成长,不过那小子反而变得更直率。相较之下你如何呢,雷菲斯?」
「我……? 」
「没错,就是你。」
笑容从男人隐藏在兜帽下的表情中消失。
「在对付名叫缇希耶菈的黄色大特异点时惨败,你该不会打算不做任何演练就再次前去挑战吧?你应该已经深刻地切身体会到,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缩短的差距才对吧?」
「咦——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与缇希耶菈之战才刚经过数目,为什么不在场、而且还是在狱中的男人会得知如此详细的情报?
「回答我,米修达尔,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你问我是听谁说的?与其在意那种无聊小事,还是先解决你本身的愚蠢想法吧!居然毫无对策就打算去挑战实力高出你一截的对象,真是个滑稽的玩笑!」
像是连呼吸的空档也舍不得浪费,米修达尔的话尚未结束:
「更进一步地说,在灰色名咏消灭的状态下,你要怎么做?总之再去一次试试?或许会有方法也说不定?若是不行到时再考虑?你这小子,逞强也要有个限度!」
「呜……」
身体因激动而僵硬。即使如此,雷菲斯还是选择紧咬牙关忍住。
米修达尔的那段话不是嘲笑。
是愤怒,而且还是大人训诫孩子般的愤怒口吻。
「……那么,你要我怎么办?因为名咏式目前无法使用,就算能够使用,我也赢不了黄色的大特异点,所以要我放弃吗?」
「为什么把界线设定在那里?」
米修达尔以淡漠、平坦的口吻继续往下说:
「让消失的灰色名咏复活,寻求打败那个女人的方法,只要这么做就行了。」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没错,这是一开始就看似不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虚言。不过呢,不管是我还是约书亚,每个灰色名咏的歌手都曾经历过那样的绝望。就只有你还置身在顺遂的状态中,所以你赢不了。」
这段话与缇希耶菈在竞斗宫中告知的话语类似。
『跟那个男人相比,小子你太嫩了。名咏式的技术、呼吸,如果要列举出来还有许许多多条,不过最大的差异是你对灰色名咏并不执着,没有紧抓住不放的盲目感情。』
事实上,雷菲斯不曾击败过缇希耶菈以及这个男人。
「……所以,你是为了讽刺我,才到这里来的?」
「———」
代替沉默,米修达尔迅速往前伸出左手作为回答。
被类似银色的灰色光芒包围,手掌朝上。在数公分的上方,飘浮着灰色的球形结晶。似曾相识,那是在「瑟拉的庭园」中见过的五色浮游结晶。
不过颜色并非五色,而是类似混浊白色的灰色。
「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是自称孤挺花的存在,外形与库露耶露极为酷似的……调音者大人?没错,就是约书亚在风诞生之岛遇到,并且将灰者之王封律的罪魁祸首。」
孤挺花——背叛米克维克斯,守护库露耶露。这么说来,由于库露耶露消灭的那项事实太过强烈,因此来不及留意孤挺花的现状。
那个孤挺花……调音者将米修达尔带到此地?
那是为什么?
「我白己也抱持疑问。为什么如此高阶的存在,会将约书亚这般渺小的老人创造出的灰色名咏,以及它的真精加以封律?但实际上正好相反,那位调音者大人不是封律,而是守护。藉着用她自己的力量加以禁锢,孤挺花将米克维克斯对灰色名咏的影响抑制到最低限度。换句话说,在五色名咏式消失时,就只有灰者之王依然还是在名为孤挺花的终极守护下,受到保护。」
真精是各色的支配者,换言之只要真精存在,便能保有那种颜色的名咏式。
那么只要真精复活,那种名咏色也——
「难道……米修达尔,你手上的是……」
「没错,是在孤挺花自身的守护下,获得保护的灰者之王。藉着解放它,灰色名咏将暂时复活——!」
米修达尔的拳头瞬间一震。
刹那间,灰色结晶发出声响,碎成片片。
哩……叽咿咿咿咿咿吱吱……吱吱吱……吱……
发出手摇铃演奏般的音色,结晶幻化成为光粒。
「这么一来,灰色名咏应该暂时能够使用才对。那小子的夜色名咏原本似乎就还存在。加上你、以及祓名民女孩后,便有三个人的战力,应该足够了吧?」
「等一下……你先别走!」
挤出声音挽留转身离去的米修达尔。
由于喉咙干渴紧缩的缘故,声音并不响亮。雷菲斯依然站在原地,就连双腿也动弹不得,但还是将手伸向那碰触不到的背部。
「你是为了那个目的才到这里来的?为了我……为什么!」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是因为名咏式消失,我也一样感到困扰。」
「——骗人!」
雷菲斯以穿透无尽黑夜般的气势大吼。
若果真如此,米修达尔便没有必要特地在他面前让灰色名咏复活。只要逃狱后,当场进行使可了事。
「是败者的一时兴起。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米修达尔!」
「……已经吹起了一阵很棒的风了。呐,雷菲斯。」
兜帽覆盖下的笑容,是对谁发出的呢?
在雷菲斯找出答案前——
灰色名咏前辈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灰色名咏的歌手们都曾一度失去希望,所以是败者的名咏式——内心软弱,想要仰赖绝对的真精,是吗?」
菲雷斯凝视自己的手掌,反刍数小时前的话。
能够使用灰色名咏,虽不知能维特到何时,不过不能白费。
「——我不会让它白费的。」
在遥远的东方天际,被涂上淡墨色的天空已略现红光。
那是称不上日出的光之碎片。确实以目光捕捉到这一刻后,雷菲斯转身离去。
距离日出还剩下十分钟。


3 ——你在黎明时微笑——

遥远的地平线前方出现带着红色的日光,在它渐渐泛白之际——
有着神秘夜色头发及眼眸的少年走在总务大楼二楼的走道上。中性的脸孔、纤瘦的体格,尚未长高的身型,就年纪来说,还未满十五岁。
别说人影了,在连一点杂音也听不到的沉默走道上,就只响起奈特一个人的脚步声。
——意识惊人地清晰。
别说食物,一整个晚上,分明就连水分、睡眠都未补充。由于清晨的冷空气,感觉由胸口内侧涌上的热情使得内心更加清明澄澈。
喀吱……丝毫不见人影的走道上响起奈特的脚步声。
另外,从相反方向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脚步声交叠般的响起,接着在走道的转角处交会——
「……奈特?」
「咦,海伦小姐?」
奈特轻轻朝有着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点头致意。
「早安,海伦小姐。啊,这么说来——」
不过在奈特说完前,她的脸色迅速转变。
「等一下!奈特你呀,至今都在做些什么!」
「问我在做些什么……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到目前为止你都在哪里!这里的老师们也一直在找你,找不到你,他们很担心呢!」
「啊,对不起……可是,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库露耶露她——」
连珠炮似地大声说话的她,带着突然惊醒的表情闭上嘴。
「因为……你也知道……库露耶露发生那种事……」
虽然吞吞吐吐地含糊其词,但反倒是这么说的海伦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眼神。
「咦……可是……奈特?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或许会说出失礼的话,可是……你精神很好嘛。」
是担心他因为库露耶露的事受到打击吗?她是在担心这一点吧?
奈特朝表情呆滞的海伦用力点了点头。
「我没事,因为没时间沮丧了。」
「那是表示?」
「我当然是打算去救库露耶露小姐。」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去救库露耶露……咦?」
海伦双眼圆瞪地冻结在原地。
在这数秒的时间当中,她有若有所思地仰望天空——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库露耶露她……因为……她消失了吧!艾达和雷菲斯都说,她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详细的事很难说明,不过总之我会设法。」
「……你吗?」
「是的。可是在此之前,我也在意蜜欧小姐的情况。」
库露耶露直到最后仍然感到在意的人是蜜欧——距离出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不过正因如此,在离开学校前,希望至少能和她说句话。
「蜜欧小姐也在办公室里?」
将视线从海伦身上移往她前来的走道上。
前方是对开的门。和其他房间不同,就只有那间办公室亮着灯。
「奈特,那个……」
正想朝办公室走去的奈特在途中停下脚步。因为动作虽然略显迟疑,但海伦正轻轻地摇着头。
「关于蜜欧……她不在办公室里。」
在她的表情中,笼罩着以往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阴霾。
「咦?为什么……」
「能说的事我都会告诉你,不过就算你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她说上话。」
不等奈特回答,海伦便朝走道走去。前进的方向是总务大楼的出口。
——跟我来。她的背影如此说道。
「蜜欧现在还无法静下心来说话。」
多雷米亚学院学生宿舍。
边走过女生宿舍一楼的走道,海伦边一点一点地把事情告诉他。
「我们也从艾达和雷菲斯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可是受到最大打击的人是蜜欧。那位级任老师是叫凯特老师吧?她一直陪在蜜欧身边,可是蜜欧几乎是处在失神状况,甚至没办法正常回话……」
「——原来是这样……」
亦步亦趋地跟在海伦身后的奈特默默点头。
对于发生在库露耶露身上的事,他和艾达、雷菲斯都知道背后的原因。可是,蜜欧不知道库露耶露出生的秘密,只知道「库露耶露怎么样了」这个结果。
……如果我处在蜜欧小姐的立场,果然同样会受到打击吧!
「因为凯特老师整晚都没睡,所以后来就由别的老师接手。接手的时候,蜜欧趁我和老师们不注意时跑掉……」
「所以她就跑到女生宿舍来了,是吗?」
走上螺旋型的楼梯,海伦在二楼的某个房间前停下脚步。
房门上标示的名字是库露耶露索菲尼特。
「这里是库露耶露小姐的房间?」
「嗯……她说:『我才不相信库露耶露不在了!』蜜欧经常到库露耶露的房间来过夜吧?手上似乎也有备用钥匙。当她实际进入这个房间,发现库露耶露真的没有回来以后,似乎就失去了行动的力气。而且还从内侧上锁……原本的预定计划是等天亮以后,就向舍监索取备用钥匙,接着由医务室的老师陪在她身边。」
「……原来是这样。」
凝视房门的名牌半晌后,奈特转头望向身边的她。
「我想和蜜欧小姐说话,可以吗?」
「那是没关系……不过……」
肩头微微下垂的海伦举手敲门,但是等了再久都得不到回应。
——看吧,没有反应。她轻轻地叹气。
奈特目光灼灼地凝视房间,点了点头。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和蜜欧小姐两个人独处呢?」
除了他以外,不见人影的走道。
在感受到足以令耳朵感到疼痛的静寂的同时,奈特轻轻敲门。
——咚、咚……咚……
零碎、逐渐增强的三记敲门声冷冷地浸透走道。
房门内侧没有回应,连一个声音也没有。
「蜜欧小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奈特慢慢将气吐出来。
「是我。我来是有事想要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说完后,奈特也开口不语。
静寂的时间流逝了多久呢?在隔了一段足以令人精神涣散的时间后——
门后传来轻微地碰撞声。
接着——
「奈特……?」
的确传来了蜜欧细不可闻的声音。
叽!
娃娃脸的少女从略微打开的门缝间露出脸来。
乱糟糟的金发、鲜红肿胀的眼睑,制服也满是皱折……但更显眼的是那浮现出疲劳的神态,充满了沉痛的悲壮感。
「……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乱糟糟的样子。」
蜜欧揉着眼皮附近。
「不,我才该向你道歉——」
那是为了什么所做的谢罪呢?隐瞒库露耶露的事?或是硬来找她说话?奈特自己也不明就里的垂下头。
「那个……」
「是库露露的事吧?」
从蜜欧口中流泄出压低的嗓音。
「对不起,也没好好向你解释。」
「不、不是的。奈特你担心的事,大概跟我心里想的不同。」
……不同?
库露耶露从这个世上消失,听说此事后蜜欧受到打击。海伦这么说,奈特也是这么想,凯特老师应该也是为此才陪在她身边才对。
「库露露消失了……不如说,其实我还没有真实感,因为太过突然了。在我心中,还不到产生真实感,感到难过的阶段。」
蜜欧浮现出虚弱、扭曲的笑容。
「那么——」
「……在安装发生地震时,我见到了乘坐在黎明的神鸟上的库露露。我问她怎么回事?结果库露露说:『我就是这场地震的原因。所以我得负责才行。』她似乎非常难过。」
从僵硬的表情中流泄出来的,是语调不稳的自嘲告白。
「当时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
奈特急忙抱住身体摇晃,就快倒下的蜜欧。在感受到施加在肩膀的重量瞬间,奈特得知了蜜欧是为何所苦。
「可是,我无法阻止她——我……明明非阻止库露露不可啊!」
『库露露没有做坏事啊!可是……拜托你告诉我真相。我不要这样……你不要走……我非常害怕,库露露好像会就此一去不回。』
有种预感库露耶露不会回来了。虽然直觉知道两人不会再见面,还是让库露耶露离去。
此事重重压在少女的心头上。
「那不是蜜欧小姐的责任。」
「……可是!就算你这么说也已经太迟了!库露露像名咏生物一样消失,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么,果然——」
奈特正视正要提高嗓门的蜜欧眼睛。
「还没结束,应该能救出库露耶露小姐才对。」
「……咦?」
蜜欧露出茫然、呆滞的表情。
那不是喜悦的感情,是还无法理解话中意义的表情。
「库露耶露小姐会回来的。」
「……你骗我!奈特,别说那种谎话。」
「不是谎话,我来就是为了要说明这件事。」
奈特紧握想将视线转开的蜜欧肩膀,动也不动地凝视她的脸。
「库露耶露小姐消失前,我和她约好了。我说我绝对会去救她,请她等我,库露耶露小姐也答应了。」
「……」
「所以,请相信我。蜜欧小姐也打起精神来,呐?」
凝视着阳光下的蜜欧——突然间,奈特想起般的回头。
冬日特有的清澈泛白的阳光射入走道。
黎明已经到来。
「对不起,我得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救库露耶露小姐。在凯旋都市的遗址上,有人在等着我。」
萧——身穿夜色长袍的黑衣人。那位名咏士一定在那里等着我过去。
转身背对蜜欧,举步离去后不久。
「等……等一……下。」
变化就在此时发生。
虽然微弱,但蜜欧拉住奈特的肩膀。
「……你真的能救出库露露?」
「我会救她。」
一毫不犹豫。
因为用「或许办不到I 「或许会失败」那种丧气话来推托的时候早已远去。
「那个……既然……这样……」
她拉住肩膀的手增加了力气。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事?不管是什么事都好,要我帮忙做准备也行……就是不要……只让我送你离开。」
依然不见笑容。
蜜欧咬住嘴唇,稳稳地用自己的脚站在原地。
「可是蜜欧小姐,你的身体还……」
「没、没关系!这不算什么。所以拜托你,随便什么事都好!」
奈特朝用恳求的眼光凝视的金发少女微笑。
「我想一定有只有蜜欧小姐才能做的事。」
「……」
「虽然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不过一定有。可是,因为是只有蜜欧小姐才能做的事,所以我想那只有蜜欧小姐你才会知道,因此——」
奈特并未把话说完,而在中途闭口不语。只是这样,应该就能让她知道他想要传达的意义才对。
「说得……也是。」
蜜欧边擦着眼皮四周,边抬起头来。
「什么都不想,只是照吩咐去做,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帮忙。想做什么得由自己去思考才行……奈特你说得没错。」
蜜欧将两只小手握成拳头,点头同意。
「嗯,我会自己想想看……奈特,你还有一点时间吗?」
「是的,我还有话要去跟一个人说。我会等跟那个人说完话以后再出发。」
「……是我认识的人吗?」
少女瞪大眼睛。
「当然,我认为那个人你很熟喔。」
奈特以好笑的口吻朝那样的蜜欧点头。
——没错。
就只有那个人,我得把一切都告诉他才行。
凯尔贝尔克研究所休养区的疗养设施。
「喂,凯因兹,你还活着吗?」
在分配给患者使用的房间——身穿白袍的女性鲁莽地踢开门,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她是莎莉娜露华·安德柯特,有着细长眼眸及浓绿色头发的女性研究员,年纪轻轻便担任统率凯尔贝尔克研究所的职务。
对于她的闯入,凯因兹自病床上撑起上半身说道:
「进入患者的病房时要保持安静,而且现在是还听不见鸟鸣声的清晨……如果你能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会很感激。」
「很好很好,意识清楚,回答也很正常,在清晨的视察中没有异状。」
「……你没在听我说话吧!」
凯因兹对着在看似病历的东西上写下记录的她发出叹息。
——不过呢,这样也好。
室内就如木屋一样。凯因兹仰望残留木头质感的天花板,吐出肺中的空气。从昨天清晨开始便像这样,一整天都动弹不得地硬是被要求躺在床上。也差不多是对这个房间的景象感到无聊的时候了。
「不过太好了。总之,检查过后也没发现问题。瓦砾似乎是砸向你的后脑,你就感谢自己的头够硬吧。不如说,正好可以用来活化你那睡昏头的脑子。」
「……唔,是还不错啦。」
凯因兹带着苦笑地望向她的衣服,接着视线便定在那里。
「怎么,你讨厌患者穿的白袍吗?」
「不是那样的。只是,平常穿的东西不见了,觉得寂寞。」
以目光指向他那件挂在衣橱里的外套,耸了耸肩。
「还有,谢谢你,还让你帮忙送去清洗。」
「我会在医疗费用上追加一笔,所以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先不说这个,那些血迹……或许洗不掉也说不定。」
枯草色的外套上沾着鲜红色。
那是在决斗舞台上,接住法乌玛时沾上的血迹。
「啊啊,那个——」
在话还没说完前——
莎莉娜露华将黑皮包扔到桌上,发出沉重地「咚」一声。虽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不过是相当有份量的东西吧?接住皮包的桌面发出叽咯声,那阵悲鸣甚至传到凯因兹身边。
「有急事。如果能用名咏式,只要用音响鸟就能解决。真是,一旦用上这东西来取代,果然还是不便之至,因为很重。」
「……是什么事?」
「一大早就有人要跟你会面。话是这么说,不过他本人在远处,所以只有声音而已。」
她打开上锁的黑皮包。
开启的皮包内侧是鲜红的内衬,里面装了足以环抱的黑色机器——是莎莉娜露华一时兴起制作的通讯机。虽然也有手掌人小的尺寸,不过听说那种的会混杂许多杂音。若要正常使用,据说最少也得是像眼前这般大小的机器。
「……是找我的吗?」
会是谁呢?若要列举心中所想的对象,想得到的会是〈A小调〉的成员。不过大概不是。如果是〈A小调〉,只要透过莎莉娜露华间接通话便可。既然是要直接与他通话,那么会是其他人吧——
「哎呀呀,你也真忙!」
在交抱双手露出苦笑的莎莉娜露华面前,置于桌面的机器小灯亮起。相隔片刻后,扩音机里吐出无机质的杂音。
从杂音空档当中听到的声音是——

『凯因兹先生?那个……呃啊,是我……』

那声音是……
在只有上半身坐起的状态下,凯因兹端正心神。
因为那是奈特——在竞斗宫分别的夜色少年的声音。
「太好了,你也平安无事。」
多雷米亚的总务大楼应该也有通讯设备才对,他是利用那个吧。
『……是的。可是,库露耶露小姐她……』
「大概的经过我已经听说了。」
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过绯红色头发的少女为了拯救凯旋都市的居民、以及包含他在内,位在竞斗宫当中的人而牺牲——他是这么听说的。
少女为了拯救某人而牺牲。他应该目击到了这一幕才对,但是,从少年的声音中丝毫感受不到哀戚。
……不见犹豫?
而那就是少年这么一大早便前来与他谈话的理由。
「你有充分的理由吧。」
少年的回答是非常单纯简短的一句话。

『我要去救库露耶露小姐。』

室内的一隅,原本闭上眼睛的莎莉娜露华睁开一只眼睛。
「所以?」
『就只是这样……无论如何我都想告诉凯因兹先生这件事。』
「———〡」
闭上睛睛,凯因兹低低地、低低地笑出声来。
「听到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身穿患者用的白袍,紧握空荡荡的手。
「说得也是,那是非得由你去完成的事。不是由我、或你们学校的老师——那样的大人应该去做的事。你看重的人得由你自己去拯救才行。」
……他长大了。
听到他的声音后,凯因兹打从心底这么想。
他或她已不再需要在奈特身后守护。
「我也可以说一句话吗?」
莎莉娜露华插话:
「奈特,真要说起来,要求你和库露耶露前往凯旋都市是我做的安排。关于库露耶露的事我也有部分责任。原本应该由我负责前去才对,不过就如凯因兹所言,你想自己去救库露耶露,对吧?」
『——是的。』
「我明白了,那么……」
少年的回答令莎莉娜露华的嘴角扬起,形成一个无惧笑容的形状,那是她表现出的最大敬意。知道这点的,只有包含凯因兹在内的部分熟人。
「你就尽量放手去做吧!反正艾达也会去,所以请转告她这句话。不管增加多少伤口都无所谓,不管受到再重的伤,总之都要把库露耶露带回来。还有,不管受了怎么样的伤回来,我都会负责照顾你们——以上。」
几乎与莎莉娜露华的宣言同时,机器的小灯逐渐失去亮光。
通讯中断——是机器故障?或是对方不擅操作?大概是后者。不过是那名少年不惯使用学校的通讯器材罢了。
可是,已经足够。
交换了充分的讯息。
「……他变成一个好男人了。那么,是什么改变了那个少年呢?」
「会是什么呢?」
对愉快地清清喉咙的她耸肩,凯因兹眺望窗外。
「大概是跟从前的我相同的原因吧。」
沐浴在阳光下,泛白混浊的空气。
奈特走在没有人影的学校柏油路上。
呼出的气化为烟霭,消溶在清晨的冷空气中。穿越一年级学生校舍,走向延伸至正门的大马路上。
接着,从石造正门的两侧出现两道拉长的人影。
「喔,小不点早,你吃过早饭了吗?」
那是以布包裹长枪,单手持起的少女身影。
「我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以及倚靠正门的银发青年。
是艾达以及雷菲斯。奈特向两人点头。
「小不点,你也向后面的那两个人打过招呼了吗?」
艾达带着促狭般的笑容指向后方。随着她的动作回头一看——
娃娃脸的金发少女及有着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就在那里。
「……你要走了?」
眼神落寞的海伦开口询问的对象,是同样身穿吉尔名咏学舍制服的青年。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我可以相信你吧?」
「啊啊。」
海伦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雷菲斯点头,接着说道:
「嗯,我明白了,我会等你!」
笼罩阴影的表情为之一变,她用力地点头。
「那么,奈特以及艾达,雷菲斯就拜托你们了。他是路痴,所以没办法一个人回来,还请你们照顾他!」
「……她是这么说的。」
望着海伦低垂的脸,苦笑的雷菲斯发出叹息。
「本不慎何。 」
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是蜜欧。眼角残留着疲劳的痕迹,现在已略显冷静。
「我啊,试着想过了。库露露消失了……奈特你们要去救她。那么,留下的我能做的事是什么呢?」
那是刚才与她之间对话的后续。
沉默地催促她继续往下说。蜜欧再次深呼吸接着说道:
「我——想把库露露消失的事告诉班上所有人。」
一定会形成大骚动。
担心这点的老师们,应该已经严格禁止她泄漏此事才对。
可是,奈特只是沉默地催促她往下说。那种事蜜欧当然知道。明明知道,但是想了又想之后,她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吧。
「大家一定会非常吃惊……再加上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肯定是会担心吧。可是,我还是想和大家一起祈祷,希望能将这份心情传达出去。不只我一个人,我认为得大家一起来加油才行,所以……」
把手贴在她自己的胸口上,蜜欧说道:
「加油喔,我也会在这里加油。」
那是笑容——
蜜欧用现在她所能挤出最灿烂的笑容,为他们的出发增色。
「——我也会加油的。」
该怎么回应才好呢?
虽然不知如何用言语来直率地表达他的心情,不过——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大家一定会一起回来,库露耶露小姐也会在一起。」
展开拿在手上的长袍。
有如披在肩上般的套上,奈特随即转身。
长袍的下摆随风飞扬。
那是令人联想起黎明的天空,透明般的蓝与白渐层——
那是黎明色的长袍。
『是给你的礼物,你的长袍好像也很旧了。』
『因为夜色名咏原本就是阴暗的色调,所以穿着清爽一点的颜色,就对比来说会比较好看吧——像是等到有一天,那只会飞的夜色蜥蜴站在你肩膀上的时候。』
那是竞技大会结束后,迎接结业典礼那天的事。
当时库露耶露在一年级学生校舍的屋顶上送给他的长袍。不知为何感到害羞,正因如此,所以想等到该穿的时候再穿上。
——现在一定就是那个时候。
将黎明色的长袍披在肩上,少年迈开步伐。
笔直地朝黎明的方向前进。


空奏 「萧的礼赞于焉降临」
那座塔的内部充满数千数万种声音。
水波的声音、火星爆裂的声音、树叶飞舞的声音、鸟儿的啁啾、风鸣声,以及大地的鼓动。
生命的音色时而混杂、时而单独响起。
混杂在这些演奏当中——
「喂,萧,我们是以哪里为目标往上爬啊?这座塔没有尽头呢。」
男人一派悠闲的声音回响在这个空间中,令人感到突兀。
「是塔顶啊。那里有连接『瑟拉的庭园』最深处的门,调音者就在门后等候。」
分辨不出是少年还是少女的声音回答。表面上,声音听来很年轻,但它的本质却令人联想起生长数百年的大树。
「那种事你老早就已经告诉过我了。我想问的是,要爬到什么时候!」
「就快了吧。」
「……几个小时前,你也说了相同的话。」
「阿尔维尔不会有问题的啦。倒是缇希耶菈,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中性的声音询问,在隔了数次的呼吸后—
「我会视情况适度地休息。」
第三个声音爽快地回答。
与最初两人的声音不同,是浑厚的女性嗓音。
「你可别勉强自己啊,大姊,这件事不用着急。」
「要我别勉强自己?你没立场对我说这句话吧。」
「我?我向来都是——」
「祓名民的首领跟你提起婚事了吧?她是叫艾达?和那个女孩之间的婚约怎么样了?」
一瞬间,就连整座塔也变得寂静无声。
在静寂逐渐蔓延开来时——
「喂……萧,你知不知道是谁告诉这位大姊那件事的?」
「呵呵。哎,这有什么关系嘛。」
继男人的叹气后,传来被称为萧的人的笑声。
「……我们的领队根本不把别人的隐私当一回事!婚约?那种事取消、取消了啦!我是私自脱离祓名民的男人啊,老大也已经忘记那回事了吧!」
「那个叫艾达的女孩不知道那件事吗?」
「是啊,是我和克劳斯老大之间的秘密……那种事怎么能在她面前谈!」
「真可惜,那等于是让你稳坐下任首领宝座的提议吧?」
相对于语调中混杂了调侃的女性,男人的嗓音中有着无害的尖刺。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待在这边了,既没有退路,我也不想找退路。如果不这么做,我会没脸去见撑到倒下为止的法乌玛公主。」
迅速地说到这里之后,男人再度恢复成悠闲的口吻:
「而且大姊,这么做好吗?约书亚那家伙拜托你,见到雷菲斯时要照顾他吧?」
「……喂,老大,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告诉那个白痴的吗?」
「呵呵。哎,这有什么关系嘛!」
继女性的叹气后,接着又传来低低的笑声。
「口风真是太松了……关于雷菲斯?我会好好对付他的。约书亚的做法和我不同,那应该无所谓吧?我相信我的做法,所以才会待在这里。跟你的意见相同是挺无趣的,不过我至少知道什么时候该坚定意志。」
叩叽……叽……
塔里回响着三组脚步声,以此代替伴奏——
「先不说这个,萧,有件事我也感到好奇。」
「什么事?」
「两位调音者,〈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及〈与那项意志敌对者〉这两者比赛的原则,是哪一方率先被名咏到人类的世界来——对吧?」
「没错,而且今后也不会有所改变。」
「如果是同时,会怎么样?」
在充满嘈杂声的空间中——
缇希耶菈的声音也同样融入这些音色当中。
「同时、没有一秒钟的差距,完全是同一个时间。到时,我们的世界会出现两位调音者吗?还是……我对此感到好奇。」
叩叽——
在最后传出这个声音后,三组脚步声在同一时间完全静默下来。
「在以往六百六十八次的抗争中,不曾有过同时咏唤出来的例子。不实际发生是不会知道的,不过……」
在隔了一拍的空白后,响起萧的声音:
「如果是这次,那么答案很明确,用不着尝试也能见到结果。」
「那么,会怎么样呢,老大?」
「——呵呵。」
「呀,现在不是呵呵笑的时候了吧!」
继阿尔维尔不以为然的指摘后,缇希耶菈随即发出叹气的声音:「……真是,我们老大就是这样,所以才伤脑筋。」
「这不是很好吗?反正很快就会知道了。」
塔里回响着低低的笑声。
在塔里响起的呼吸溶入大气中,曾几何时化为在塔内循环的风。「奈特,快来吧!我等着听你最后的答案呢。」
塔内部被五色的光辉照亮——
身着夜色长袍的名咏士安然微笑。


本帖最后由 chenlunno1 于 2010-5-2 11:39 编辑



黄昏色的咏使·最终乐章
「以如歌一般的吻」始律


真奏 「梦见所有歌曲的孩子们之塔」

1

置身于往来大陆的纵贯列车——
将手肘放在随车轮震动摇晃的窗框上,奈特茫然地眺望窗外的风景。
呼啸的风声与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象,依然记忆犹新——与数目前,从前往凯旋都市的列车上见到的风景毫无两样。
「呀——真棒,全都是空位,不管到哪个车厢去,全都是由我们独占。」
前方车厢的门迅速开启。
艾达用手压住乱翘的头发,快步走来。
「小不点也别窝在这种角落的座位,到那边的车厢去会有更好的座位喔?」
「不用了,我不要紧。因为在这里比较能够看清窗外的景色。」
窗户因呼吸而泛白混浊,奈特以指尖轻轻划过。
「而且……我总觉得安静得像是假的一样。」
名咏式从这个世上消失后仅仅一天的时间。
这一天,校外的世界早已陷入混乱。名咏学校多半采取临时停课的处置,著名的研究机构也在追查原因,但别说公开报告了,甚至尚未达成结论。
接着,这场混乱也毫不例外地波及到全大陆的运输工具——
「虽然这就是最后一班列车,不过要去安裘的旅客似乎只有我们。」
没错,这班清晨的首班列车就是今天最后一班列车。开出这班列车后便暂停行驶,之后不知何时才会复驶。不过,原以为会相当拥挤,结果急急忙忙跑来一看,环顾整个车站也几乎不见类似乘客的人影。
「唔,这不是很正常吗?是叫风碎之日吧?安裘在一个晚上便化为瓦砾。就不明个中原因的人来看,不知何时会再度发生谜样的大爆炸。会到那种地方去的怪人,就只有我们而已。」
「可是,既然无法使用名咏式,那么移动的方式就只有搭乘列车而已啊?我还以为会更拥挤,但车站内也完全不见人影……」
「——那就表示状况是如此地混乱啊。」
在对面的座位上,原本以双腿交叠姿势闭目养神的雷菲斯抬起头来。
「名咏式消失,其中的原因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如说,站务员也相当露骨地盯着我们看呢。呀,真危险,幸好有雷菲斯在,多亏有个像样的监护人。」
「……谁是监护人啊!」
雷菲斯一脸不悦地嘟着嘴瞪着艾达。
「因为你看嘛!如果只有我和小不点,他们绝对会感到怀疑过来进行盘查。我们是未成年的少女和少男,看来实在不像是高中部的学生。」
艾达开心地笑了,反观雷菲斯则是一脸不悦地闭口不语,交抱双臂将脸转向窗外——突然间,他姿势不变地停止动作。
「这么说来,奈特,到刚才为止你都还握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是吗?那是……呃……」
将手伸入穿着的长袍内侧,指尖碰触到坚硬的触感,而且有三个。
「你是指这个吗?」
在手掌上滚动的是三个碎片。
是分别模拟泪滴、利牙、花朵形状的各色结晶。
「虽然像是触媒,但那个红色的透明石头是?」
「不是单纯的触媒……全部……都是真的很重要的东西。」
模拟泪滴的透明结晶,保留了库露耶露的记忆。
模拟利牙的夜色结晶,是夜色的名咏生物托付的最后触媒。
模拟花朵的绯红色结晶,是孤挺花托付的真言。
为了防止遗落,将三个碎片静静放回长袍当中。
……不能交给萧,也不能交给米克维克斯。
孤挺花说过,这是所有孩子们的愿望化为结晶后产生的东西,赋予它们意义的时刻必定会来临。
「啊,小不点,你看那边!」
在奈特做出反应前,艾达已在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指着行驶方向左手边的窗外。
「已经可以看见了。」
透过薄薄的玻璃看见的世界,在地平线尽头——
夜色之塔朝逐渐升起的太阳伸展而去。
如果不是艾达的提醒,或许一时不会发现吧?因为那不过是在视野的一端,如针般尖细的剪影。
——噗通!
胸口深处一震。既非紧张、喜悦也非兴奋,感觉有如胸口的心跳频率与塔共鸣一般。「瑟拉之塔」,那是位在名咏门另外一边的世界——「瑟拉的庭园」显现在这个世上的形态。
「分明离得这么远还是看不见塔顶……真是座超乎想像的塔。」
半是感慨、半是苦笑,雷菲斯口中发出那般的叹息。
……萧就在那座塔的塔顶。
而且,再往深处去有调音者在等着。为了拯救库露耶露,得直接挑战名咏式的创造主才行。
「剩下不到一小时就会抵达了吧?虽然早了点,还是预做准备比较好。」
艾达戳了戳奈特的肩膀。就如她所言,曾是安裘车站的地方,如今跟列车的轨道一同被掩埋在瓦砾下。这班列车行驶的区间,正确地说是到安裘的前一站为止,接着得走过满是瓦砾的道路。
「小不点你没问题吧?」
「——是的。」
将原本放在窗框上的左手,叠放在置于膝盖右手上方。
接着奈特闭上双眼,感受他的呼吸及胸口的心跳。

2

凯旋都市安裘的遗址——

焦黑的地表。
一踩上便留下碎裂的感触,如雪一般的崩塌。
曾经铺设得那般美丽的磁砖,一块也不留地被爆炸的威力震落。不见坚硬的地面,不稳的感觉就如行走在沙漠丘陵一般。
喀啷……某处传来瓦砾滚动的声音。小小的瓦砾造成周围的瓦砾崩塌,某处再次响起碎裂声。
高耸入天般伸展的建筑物消失于遗址。
在失去遮挡风势的建筑物后,冷风在化为荒野的土地上呜咽。
「小心别踩到瓦砾,似乎也有非常尖锐的碎片喔。」
遵照提醒,走在身边的雷菲斯将视线移到他的脚下。
「没错没错,你们也要当心喔,可别来到这里之后才受伤。」
独自走在前方十公尺左右的艾达回头。轻轻点过头后,奈特循着艾达走过的路径前进。
将意识集中在脚下,时而抬头确认艾达走过的行程。
若踩到尖锐的碎片,便会轻易刺穿鞋底——仔细留意,确认周遭,不发一语地前进。时间就此流逝——
令这样的时间来到终点的,是落在脚下的巨大阴影。
夜色之塔高耸入天。
巨大的黑线填满视野,无止尽地一路向天空延伸。
「真的好大……」
下意识冒出这句话。
光是塔的宽度便无法纳入视野当中。至于高度,就算凝视正上方,也见不到尽头。它毫不歪曲,就只是笔直地伸向上空。穿透云层,超越人类视力的极限,或许真是无比的高耸。
「啊咧,可是等一下……呐,小不点还有雷菲斯,这要怎么办?」
将祓戈绑在肩上,艾达一脸为难地指向高塔。
「这座塔似乎没有入口,要怎么进到里面去?」
没错,眼前的塔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入口,也没有用来换气的窗户。不只如此,构成塔的石材就连接缝也没有。不,或许也不是石材吧。冻结夜空,凝聚成塔的形状——这是最贴切的比喻。
……可是,萧应该在塔里才对。
一定有入口,而且大概是在极为简单的地方。若非如此,建造塔本身就没有意义。
「——」
动也不动地直视带有透明感的漆黑墙壁,奈特试着走向塔的边缘。
「啊,等一下……小不点!」
「这道墙壁,会不会是……」
以指尖划过黑色的墙面。
……啵锵!
指尖碰触到的瞬间,墙的表面沙沙作响。
就如用手指碰触水面时一般,波纹形成圆形扩散开来。
——果然!
「艾达小姐,这座塔打从一开始就是开放的,大概从哪里都能进去。」
「……什么意思?」
在一脸讶异的雷菲斯眼前,奈特将右臂朝墙壁伸去。
锵噗!
发出水花溅起般的声音,右臂沉入墙面。
「——奈特!?」
「我想……应该不会有事,你们看!」
拔出原本没入墙面的右臂向他们展示,手臂并无任何异常。原本早已做好了制服会染成黑色的觉悟,所以就连奈特自己也有些意外。
「这不是墙壁,感触就像是漆黑的水一样。」
「……那么,简单地说,就是要游过这漆黑的水中吧?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似乎没有其他进入的方法。你说呢,雷菲斯?」
虽然露骨地苦着一张脸,不过艾达还是紧握祓戈。
在侧眼看到站在身旁的雷菲斯点头后,奈特再次仰望正面的塔。
……库露耶露小姐,对不起害你遇到了这么痛苦的事。
……我现在就去。
「那么,我们走吧!」
奈特伸手碰触夜色之塔,接着——

那里是所有颜色与所有声音互相挤压的世界。
……光?
「……」
感受到令人目眩的光量,奈特睁开紧闭的眼睛。
塔的内部充满灿烂的光辉。
从红色到蓝色、蓝色到绿色、再从绿色到黄色、最后是黄色到白色,亮光变幻成大理石花纹。而在那道亮光的照耀下,不论脚下还是周围的空间,全都闪烁着虹色的光辉。
那种感觉就如置身埋藏各色宝石的溪谷当中。
「这就是塔的内部?」
就算回过头,也丝毫不见黑色的墙壁。
穿越黑色的墙壁——才这么想的瞬间,便已站在这里。由于听说是「瑟拉的庭园」显现的形态,原本预料内部肯定一片黑暗,进来一看却完全不同。既无那些浮游结晶,也无白色发光的地表。
而且,怎么回事?脚下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
叽咿咿咿咿……宛如冰块碎裂般尖锐清澈的声音。
「呐呐,小不点你过来这边看看。这里传来东西燃烧的声音呢。啪叽啪叽的,就像火星爆开似的。」
抬起头,便看到站在右手边十公尺外的艾达。
「是瀑布的声音……分明就连一滴水都没有啊。」
说话的是雷菲斯。与艾达形成对照,他是站在左手边。
「奈特,你那边呢?」
「我这里是冰块碎裂的声音,像是在流冰当中……」
他身边就连冰块的碎片都没有,可是却听得到声音从闪烁大理石花纹的不可思议地板下传来。就算试着踢踢地板,也只是得到「喀吱」的坚硬感触。虽有冰块的声音,可是与踏着冰块的感触相去甚远。
「全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聚集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就是有那种感觉。」
并非有任何根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不适用于他们的常识。这座塔本身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通过名为塔的门,接连到另一个——光与音的幻想世界。
「……哎呀,似乎不会无聊,真是再好不过了。」
艾达手持闪亮的祓戈。
在她身旁,菲雷斯也手握灰色名咏专用的触媒。
「奈特,该走了吧?」
「——是。」
奈特望向正面,五色混杂的阶梯。
阶梯就只是笔直地、以平缓的坡度延伸而去。会通向何处呢?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阶梯前方形成一个小点,延续到朦胧的远方。
从外面看的时候,这座塔的高度有数百公尺,但是这段阶梯的全长却轻易超越了它。由于笔直伸展,途中阶梯应该会穿透塔才对,却见不到这样的状况。
……光任意移动?
可以看出五色的光在没有镜子的虚空中突然折射,像是依自己的意志在这片空间内舞动、奔跑。因为这样,甚至无法掌握距离感。
——可应该是延伸到塔顶上才对。
奈特朝无尽延续的阶梯迈开步伐。

3

喀吱……吱……
脚下闪动五色光辉的阶梯,透过鞋子传来石头的感触。若以闪动五彩色泽的大理石来做阶梯,肯定能制造出类似的成品来。
「呐,小不点,我们已经走了多久?」
突然间,背后受到艾达的一阵戳刺。
「……艾达小姐,不要用长枪刺我。」
「放心,我用的是枪柄,我也不想用尖的地方戳你啊。那么,时间过了多久?」
「呃啊,我每隔两百阶就重数一次,因为已经超过十次,所以我就放弃不再数了。雷菲斯先生呢?」
结果他也浮现苦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凝视头顶上方。
「我数到三百阶左右就懒得数了。不过,数到三百的时间跟到目前为止的时间相比,我认为我们已经走得相当久了。证据就是……」
他别有深意的视线转向背后,奈特也追随般的转过头去。
——爬上来的阶梯底部已经朦胧得看不见了。
「虽然现在才说,不过脚一滑就危险了。如果是跌向正后方还好,万一跌向一旁,会笔直地跌到塔底……啊,不行,这样一想就连我也感到有些害怕。」
艾达自阶梯边缘朝下窥探,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
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意识到,不过到了这个高度,阶梯两侧没有栅栏确实需要具备一些胆量。石阶的宽度是两公尺左右。走在中央是没有问题,但若失足跌倒,便会落入数百公尺下方的地面。
试着模仿艾达,自楼梯边缘朝下窥探……
「这个……一旦掉下去就没救了吧。」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令奈特的背脊为之颤抖。那是站在即将腐朽的吊桥上般的心境。而且愈往上走,风似乎也愈来愈强。
宛如在「瑟拉的庭园」中感受过的那股不可思议的波动。令人联想起介在风与水之间的流动体,有时如狂风般呼啸而过。
但真正的问题是,即使来到了这般高度,阶梯依然不见尽头。
「如果有能够休息的地方,我想暂时休息一下,不过实在找不到。没办法,我们走吧?」
奈特朝抓着后脑勺的艾达点点头,转身向上走去。
大海的浪涛声,冰冻的暴风雪声。
滴落的雨水及水滴的音色。
再加上溅起飞沫,轰隆作响的瀑布声。
愈往塔的上方走,充满四周的声音形态也逐渐改变。
枯草摇曳的声音、鸟叫、虫鸣,已分不清有多少变化,同时也分不清已走了多久。就在这样的状况下——
「……咦,你们两个!」
走在身后的艾达的脚步声倏然停止。奈特回头一看,只见她停下脚步,仰望阶梯前方。
「那是……感觉阶梯似乎到尽头了。」
「咦!」
奈特反弹似地扭头转回正面。的确,虽然看似遥远彼方,不过阶梯似乎在中途消失。
「这么说来,看起来是那样。不过不实际过去看看是不会知道的。」
依然眯着眼的雷菲斯举步往前。虽是半信半疑,不过他的步伐似乎比先前轻快许多。
「啊,等一下,雷菲斯先生。」
奈特急忙朝他的背后追去。
以奔跑的速度持续爬上塔的阶梯——就连奈特的眼中也能清楚见到阶梯中断。阶梯前方似乎是一片平坦的空间。
「那就是塔顶?」
「这个嘛……」
奈特凝视着正上方,含糊其词地回答艾达。
阶梯确实暂时中断,这点毫无疑问。但在头顶上方展开的空间,还有着不见尽头的高度,这点令人在意。
「可是如果要休息——」
如果要休息,至少行得通。
这句话的后半段,被突然响起的砂暴声掩盖过去。
——砂暴声?奇怪了。
刚刚才转变成草原上响起的虫声,声音的变化太快了。
而且这次的声音出奇地响亮,大到足以妨碍谈话还是第一次。
「不对,这是……那家伙的……!」
在雷菲斯的声音触及鼓膜的同时,已弛缓下来的紧张感在一瞬间窜遍全身。
因为雷菲斯紧盯不放地望着附着在手掌上的小颗粒。附着在他手上的是——颗粒细小的黄砂。
「奈特、艾达,这是真正的砂暴!」
在此同时。
飒啊啊吱啊啊……
鲜黄色的砂尘从阶梯消失的地点以猛烈之势往下吹。
——蹲下闭上眼睛!
尚未理解雷菲斯的话中含意前,奈特便顺从掠过脑海的直觉当场蹲下身子。一手撑在地板上,另外一只手护住脸部……在袭来的风压及砂子的冲击下稳住身体……
那阵砂暴迟迟不降临。
「……消失了?」
在袭向他们的刹那,砂暴轻轻溶入虚空中。有如海啸的砂尘及强风也一并消失,只留下舒爽的微风。
有如乘着那阵风——

「居然那样子威吓别人,大姊的性格果然很差——好痛……大姊,你的脚踩到我了,踩到我了啦!」
「唔呣,虽然老大说过『现在名咏式仍不稳定』,不过还算可以吧?」

从石阶前方传来的是人类的声音。
有两个人的声音……不对,萧的声音并不在其中。
走上阶梯后的那个地方与之前全然不同,是一片无机质的灰褐色平原。

满布粗糙泥土的感触以及砂土的味道。唯独这里像是回到了现实世界,甚至令人轻易便陷入这样的错觉。
「虽然知道你们会来,不过等待的时间真的相当无趣。」
身穿黑兽皮背心的消瘦男子手上握着比他的身高还要长的长枪。
而另外一个是虽然无言,但唇边却浮现危险笑容的女性。她以指尖把玩着围在自己脖子上的黄砂色围巾。
「真是意外,阿尔维尔。」
艾达往前走近一步。
「你们不是跟那个叫做萧的家伙在一起吗?让幕后主使独自落单好吗?」
「啊啊,在这座塔里似乎不会受到攻击喔。而且大姊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与其继续增加她身体的负担,倒不如在这里等还比较轻松。」
「……身体状况不太好?」
稍稍挥了挥手的祓名民如此回应。对此,蹙起眉头的人不是艾达,而是站在她身边的雷菲斯。
「与其继续增加身体的负担这句话——缇希耶菈,那是什么意思?」
雷菲斯睥睨的对象是依旧无言的女性。
女性没有开口,相反地皱起眉头的人依然是阿尔维尔。
「喔,大姊?你还没对那个小兄弟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好痛,大姊,脚踩到我了、踩到我了啦!」
「……我是故意踩你的,你这个呆子!」
在以鞋跟踩向阿尔维尔脚上的同时,被称为缇希耶菈的女性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边那个小子,你是叫奈特吧?」
她以下巴指向她白己的背后。
在灰褐色的平原绵延数百公尺后——平原再度消失,光辉闪亮的石阶再度从那里朝头顶上方延伸而去。
……这里果然还不是尽头。
令人感到漫长的阶梯,而这个地方不过是阶梯平台罢了。
「老大要我转告你:『我在塔顶等你。』」
「——」
对峙的两人无疑是萧的同伴。
可两人依旧是泰然自若的神态,丝毫不见动摇。这是为什么?仿佛能够就此穿越两人,朝阶梯前进……
「小不点,你先走吧!」
奈特的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回过头后,看见艾达熟悉的笑容。
「——艾达小姐?」
「不管是我还是艾达,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跟你来。」
并肩站在左方的是雷菲斯。
「为了拯救库露耶露而来是很好,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你去吧!如果你不去,到这里来就没有意义了。」
「就是这样。反正我也无法使用空白名咏的反唱,就算陪在你身边也帮不上忙。」
可是……
「别露出那么落寞的神情,我们很快就会追上去。好了,打起精神来吧!」
「好痛!」
背后被用力打了一掌之后,接着才听到「啪」一声。
「——去吧!」
有两个声音,但是只听到了一次。
那是美妙的重叠唱和,若非正逢此刻,会听得入神吧?将犹豫的想法挥开,奈特在余韵消失前往前奔去。
「——」
前方站着阿尔维尔、缇希耶菈。
一边注意两人的举动,一边朝最短的距离奔跑。奔过有如坚硬砂土的地表,冲向从那端开始延续的闪亮阶梯。
萧!
专心想着有着夜色眼眸的名咏士身影,奈特冲上阶梯。
这里不是塔顶。即便如此,也即将抵达。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已经就在眼前。
胸口当中不同于紧张及激昂的骚动不安如此告知。
少年的背影、以及脚步声逐渐远去。
侧眼望着奈特奔上阶梯的身影,艾达重新面对正面的祓名民。
「这样好吗,阿尔维尔?」
「嗯,你是指什么?」
阿尔维尔发出试探般的口吻。
艾达专注地盯着即将进行战斗的那个男人,刺出枪尖。
「这次小不点会赢的,他会把那个叫萧的家伙也打败。」
「是吗?我们也很关心这点。」
无言伫立在阿尔维尔身旁的缇希耶菈抬高视线。与好战的笑容形成对照,那对眼眸中闪动着知性的光辉。
「那个小男孩真能抵达萧的高度吗?为什么萧会那么在意他呢?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尤其是雷菲斯,你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是在凯旋都市吧?」
周围的视线均转向雷菲斯。
「没错,我……与奈特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
在隔了数秒的静寂后——像是要甩开纠缠的视线般,雷菲斯终于无言地摇头。
「很不可思议,我就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他是会让别人产生那种心情的人。」
「就是这么回事。」
顺着雷菲斯的回答,艾达将祓戈枪尖指向他们两人。
接下来就是相信。
相信库露耶露本人选择的他。
「人数也到齐了,这不是正好吗?」
她和雷菲斯,面对的对手是阿尔维尔及缇希耶菈。
双方都是名咏士与祓名民的组合。就经验来说,对方占了上风,不过就目前来说,艾达他们也绝非居于劣势。
——毋宁说是求之不得的状况。
不管是她还是雷菲斯,若是单打独斗大概赢不了对方,一开始就知道情势不利。那么,便需要加上足以颠覆天平,令对方出奇不意的要素。跟一对一相比,二对二的混乱状态更容易施展小把戏。
「二对二啊……对了,大姊,你曾经和别人联手进行过决斗吗?」
阿尔维尔歪着头,站在他身边的名咏士则是一脸平静。
「完全没有。」
「……喂喂,大姊!」
「别在意,反正要做的事还是一样吧?就我或法乌玛的名咏式来说,不管对手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有差别。」
一枚闪动亮光的金币在缇希耶菈的指尖转动。
黄之歌
——『Surisuz』——
名咏光混杂在金币的光芒中,缠绕般的生成。如发丝般细小的光丝像在制造球体般形成立体的圆型。
是全身布满条纹的黄色狮子。
「硫黄兽吗?」
面对现身的野兽,艾达轻轻握住她的祓戈。
那是会呼出毒气的名咏生物。一旦吸入它的毒气,呼吸便会出现异常。话虽如此,但只要小心就不足为惧。关于毒气的最远射程,藉由过去的训练,早已用数厘米为单位熟记在身体中。
……可是,这种异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硫黄兽光是站起的高度便与她的肩膀一致。根据昔日与硫黄兽对峙的记忆,记得要小了一圈或是两圈。
由此导出的结论是——
「艾达,那家伙是!」
在雷菲斯出声呼喊后不久,狮子的胸部如气球般膨胀。正在累积毒气,准备朝周围喷洒的前兆。
——是大特异点吗?
先退到勉强算是射程外的地方躲避,在第二次攻击来到前进行反击——已完成九成的这项计划被彻底推翻,艾达一口气拉近与狮子间的距离。既然身为特异个体的硫黄兽毒气所及的范围尚属未知,那么就在它吐出毒气前消灭它!
膨胀的胸部气体通过喉咙,硫黄兽张开嘴。
——要赶上啊!
朝着它的头部全力挥下祓戈。
透过枪柄传来坚硬的声音,随后升起光的粒子。被烟雾般的粒子覆盖,硫黄兽当场停止动作开始返回。
赶上了。在艾达发出安心的吁气前——
「不,似乎没能赶上喔。」
黄色名咏士的脚下,一小处砂地上绽放着无数的花朵。这座塔的内部有花?直到刚才为止,应该没有开着那样的花才对。
「阿尔维尔!」
「了解!」
阿尔维尔的长枪一闪而过。
如旋风般的风压扫过后,无数的花瓣飞向空中。
对方的名咏尚未结束。在花瓣飘浮的上空,出现有着土黄色皮肤的名咏生物。
黄色的小龙,是长着翅膀的小型异形龙。
虽被分类为龙,却是没有利牙及爪子的种族,原本只有人类孩童的大小。而眼前这只作为大特异点被名咏出来的个体,在外观上不见太大的差异。
「黄色的小龙?」
为什么在这样情况下召唤?就算咏唤出那样的生物,也丝毫不具威胁性。
还有阿尔维尔扬起的花,那也……
不……
揉揉眼睛,在黄色的小龙正面有着闪闪发亮的黄色粉末。若是定睛细看,那不正是从花瓣中落下的吗?
「……花粉?」
在竞斗宫的入口,警卫被迷昏的景象掠过脑海。这么说来,黄色名咏中应该有诱发强烈睡意的花朵才对。
这味道的确是——难道——!
「雷菲斯!」
艾达扯开喉咙大喊。
她并未回头。就连一秒都舍不得浪费,便奔向缇希耶菈及飘浮在头顶上方的黄色小龙。糟了,如果中了这招,两人会一起
强烈的寒意窜过背部。
仿佛试图原原本本将它呈现出来,黄色的名咏生物拍动翅膀。
闪亮的淡色花粉在空中飞舞。刹那间,翅膀形成的强风让花粉雨自头顶上方纷纷落下。那是只要吸入一口,立刻就会失去意识的催眠粉末。
「趴下!」
雷菲斯的声音随后传来。
灰之歌
——「lsa」——
「飒——」伴随着如同豪雨的嘈杂声,吹起一阵灰烬之风。浓度足以令人窒息的灰烬冲走花粉风。
……真危险!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吗?
「时机正好,多亏有你帮忙。」
「我才该谢谢你呢。在你提醒前我完全没注意到。」
并肩站立的雷菲斯手上握着新的触媒。
自始至终都在一旁旁观的阿尔维尔「呼」地叹了口气。
「喂喂,怎么回事,大姊,轻易就被躲过了呢?」
「对啊。一定是你让花瓣飞起的速度太慢。因为你不习惯玩这种小把戏,所以成绩算是普普通通吧?」
缇希耶菈不以为意地如此低语后,将红铜色的浏海拨向一旁。
……真敢说!
拭去手上渗出的汗水,艾达凝视正面的对手。
眨眼间便使出三种截然不同的名咏。不只因为是大特异点,单纯作为名咏士的技艺也很惊人。这样的女人居然隐藏自己的实力潜伏在一般人当中,光是这个事实便足以令人感到惊愕。
「缇希耶菈,我想间你一件事。」
说出这句话的雷菲斯的视线,转向正面的黄色大特异点。
「什么事?如果打算是要问姊姊我的年纪——那种不识相的问题,光是有我身边这个呆子就已经够了。」
雷菲斯依然瞪着刻意装傻的她,指着她脚下。
被灰色的风击落,四散在地面的无数花瓣。
「关于你能使用黄色名咏的方法。五色名咏不是应该无法使用了吗?」
「喔,这么说来,我还没告诉你吧?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对了对了,带你到『瑟拉的庭园』去时,我是不是解释过,这里就是名咏式产生的地点?」
用手托住轻轻落下的黄色花瓣,缇希耶菈动也不动地望着它。
「无法使用五色名咏式的理由很简单。回应调音者的觉醒,失去调音者的名咏式——换句话说是『Keinez』、『Ruguz』、『Surisuz』、『Beorc』、『Arzus』这五色,这些名咏式全都回到了『瑟拉的庭园』。换句话说,五色名咏朝向与『瑟拉的庭园』相连的这座塔聚拢过来,接着经过塔顶回到调音者身边,这就是目前的状况。正因如此,所以塔外的名咏式无法发动。」
艾达再次仰望不见尽头的天花板。
……如果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那道光芒是……
缤纷的光芒充满各处。这耀眼的光芒,全是聚拢到塔里来的五色名咏式改变模样后的形态吗?就因受到这个影响,所以先前爬上来的石阶无疑才会闪着五色。
「因为五色名咏聚集在塔的内侧,所以塔内侧的名咏士能够使用五色名咏。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吧?」
「……就算不让被孤挺花封律的灰者之王复活,只要在这座塔内部,就能使用灰色名咏吗?」
「小子你真可爱,光是有这么敏捷的理解力就已经能称得上是美德了。唔,真要说起来,那是无用的仪式吧?话虽如此,但孤挺花也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正因如此,所以若要问起那项仪式的意义……便是藉由解放灰者之王,使得名咏灰者之王在理论上变得可行吧?啊,这是跟我们萧现学现卖。」
——也就是说,如果是在这座塔的内部,我也能够使用白色名咏。
放下按在胸口上的手,艾达凝视眼前的对象。
「唔,祓名民才不管那种麻烦的理论!」
阿尔维尔的长枪发出呼啸声。
「你们不是来听那种长篇大论的吧?让我看看吧!」
「用不着你说!」
偷偷朝站在身边的雷菲斯使眼色。
移动踏在地上的双脚重心,让身体转变成贴紧地面般的前倾姿势。
「——我是为此而来的。」
艾达紧握祓戈。


真奏 「少女向百亿颗星星祈祷」


一片寂静。
门就不用说了,房间里连窗户也紧闭着。阳光中和了冬目的寒意,室内既不冷也不热。之所以感觉就连空气的流动也是停滞的,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就像是休息室一样的地方吧?」
想抽换掉沉淀的空气。在这股冲动的驱使下,海伦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她所在的地方是总务大楼的一楼,似乎是称为教师休息室的场所。
直到前不久为止,她还待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可是白天有许多陌生的老师,因为身穿不同的制服,因此再不愿意也会引起注意。正感到难耐时,有位不知道名字的男老师建议她到这个房间来。
『哟!你是海伦吗?我从米拉那里稍微听说了事情的经过。那个,我这么说是很唐突,不过你一个人待在办公室会不会紧张?』
那是个身穿橘红色条纹图案T恤,服装抢眼的老师。
对着外校学生的她,说话的口吻就像是在跟朋友交谈般的直率——
『虽然我也是老师,不过……呀——我在当学生的时候,也很不喜欢到办公室来。因为总是我和米拉、安妮三个人做傻事挨骂的记忆。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嗯,我非——常明白。虽然状况不同,不过从刚刚的情况看来,你似乎也待不住。』
『如果想稍微独处一下,下了楼梯旁边的房间空着。而且也有沙发等等,你可以烧壶水,泡杯茶来喝,休息一下。啊啊,对了,是在装了茶叶的容器旁边吧,有个盖子上写着「安妮」的饼干盒。如果你饿了,可以自己打开来吃!那家伙正在感叹冬天体重掉不下来,所以正好。』
「……这所学校里有很好的老师呢。」
以手指碰触桌上装了白开水的杯缘。
不是她自己倒的。进到这个房间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替她准备好了。
「这也是刚才那个老师做的吧。」
那淘气的表情及诙谐的口吻,虽然跟一般对于老师的印象相去甚远,不过反过来,是个能对学生的心情感同身受的人吧?
如果有间他名字就好了。对了,待会儿再问问蜜欧吧。
——咚!
门上微微响起克制的敲门声。
「海伦,你在吗?」
「蜜欧?」
门开了之后,便见到一个有着乱翘金发的少女。
「啊,找到了找到了!我在找你呢!原本你应该待在办公室里,可是却找不到你。」
「啊……说得也是,对不起。刚才有位男老师建议我到这里来休息。不过,蜜欧你才应该—」
目送奈特他们三个人离开,接着……
我要去告诉来上学的同班同学们库露耶露的事。留下这句话后,蜜欧便前往一年级学生校舍,那是还不到一小时前的事。
「嗯,我已经把想要告诉大家的话都说完了,所以才回来找海伦。」
她在桌子对面坐下。
海偷偷偷凝视友人的模样。
……是平常的蜜欧,没错吧?
得知库露耶露不会回来之后是那样地痛苦,严重受创到无法与她进行对话。现在脸色正常,口吻及表情也都是平常的她。
……真的这么快就重新站起来了。
『海伦小姐,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和蜜欧小姐两个人独处呢?』
在女生宿舍,当她离去后,鼓励蜜欧的人是奈特。
这么说来,一开始知道库露耶露对奈特抱持好感时,也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是在凯旋都市才与库露耶露结识,不过她是个拥有魅力的好女孩,这点就连身为同性的她也能清楚感受到。无疑也会有许多男学生对她抱持好感,可是在这些人当中,库露耶露选择了奈特。
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让蜜欧重新站起来的人也是他,那是老师和她都做不到的事。而且怕生的雷菲斯也同样对奈特敞开心扉。
「……奈特真了不起。」
「嗯?」
「因为,他的年纪明明比我还小,可是却受到大家如此地信赖。」
话才说完,蜜欧在回答前便先笑了出来。
「啊哈哈!不过呢,奈特一开始也很糟糕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奈特他们迷了路,找不到男生宿舍在哪里。真的是一脸伤脑筋的表情,东张西望地到处环顾呢。而且明明是夏天,还穿着漆黑不起眼的长袍。」
将手拄在桌上托着下巴的蜜欧,在说完这段话后轻轻地噗嗤一笑。
像是想起了怀念的回忆。
「……是吗?」
「是真的喔~而且值得记念的上学第一天,在大家面前进行名咏时失败,整个实验室里都是黑烟。那一天他一直都很沮丧,大家也不好意思出声跟他说话。」
「骗人……我总觉得很难相信呢。」
无法立刻相信蜜欧说的话。
因为那样看来,奈特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年嘛。与库露耶露对他抱持好感,受到艾达及雷菲斯信赖的形象相去甚远。
「我和艾达都一样,对奈特的第一印象并没有那么好。这点我想库露露也一样。通常一旦认为『他这个人不太可靠』后,印象就很难改变了,不是吗?不过,奈特他很努力。当然,他本人似乎是连一丁点『我要挽回名誉!』的意思都没有。」
依然凝视远方的蜜欧继续往下说。
那个眼神就如同在回顾古老的相簿一样。
「库露露病倒时,他曾经把库露露交给我,独自与名咏生物作战。为了想见被送到凯尔贝尔克的医院去的库露露,溜出学校。」
没错,海伦认识的奈特是确实如此。
竞斗宫因来历不明的名咏生物骚动不已时,他独自面对数十只名咏生物进行反唱。
如蜜欧所言,就连奈特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在抵达那个地步以前,那名少年得要累积起多少的努力呢?
「对了,海伦你不是也想跟着雷菲斯去一起去吗?」
「咦……是、是有一点啦。可是我去了似乎会添麻烦,而且我虽然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不过——那家伙似乎精神奕奕,用不着我操心。」
脖子后面感到一阵骚痒。
不堪难以言喻的难为情,海伦将视线从蜜欧身上移开。
「刚到吉尔名咏学舍来的时候,他应该没有那么好动才对。一眼就能看出『啊啊,他似乎很怕生』,可是现在的他……该怎么说呢,感觉终于找到了奈特这个意气相投的男性友人。所以我不想去打扰他。」
「喔喔,好成熟喔!」
「……不要逗我了。蜜欧那边呢,怎么样了?」
海伦眨也不眨地瞪着她。
对此,坐在桌子对面的蜜欧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只能等了。跟大家一起,我相信库露露会回来。」
「那么,你不和班上同学在一起没关系吗?我很高兴你在意我,不过你们大家要在一起祈祷吧?」
结果金发友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视线在空中游移——
「琪莉叶去做料理,桑吉丝去打扫房间,老师则是去做课堂笔记了。」
料理、打扫房间、课堂笔记?都各不相同。
「咦……可是,那称不上是祈祷——」
「嗯,大家各不相同。可是,这样就好了。大家都用最符合自己的方式加油,祈祷奈特、库露露、艾达和雷菲斯能够回来。」
大家各自加油,那是什么意思?
纳闷地歪着头后,蜜欧露出灿烂的微笑告诉她当中的道理。
「我来解释。桑吉丝和艾达是室友,因为艾达准备出发时将房间弄得一团乱,所以才需要打扫。回来时艾达会感到累吧?为了让她回来时能立刻休息,所以桑吉丝才说要把房间打扫干净。」
「……难道那就是你刚才说的打扫房间?」
「对吧?确实是在加油吧?」
蜜欧带着开心的眼神往下说。
「琪莉叶是料理研究会的人,她说要替库露露做一大堆她喜欢的点心,所以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到烹饪教室去了。凯特老师则似乎是在做大家到凯旋都市期间的课堂笔记。」
「……你们班上的男生呢?」
「男生在打扫教室,为大家回来时的庆祝会做准备。可是很好玩喔,他们一边准备,一边说:『各位,我们该如何才能将我们的库露耶露从奈特手中夺回来呢?』很认真地在讨论呢。」
似乎打从内心感到可笑,蜜欧捧腹大笑。
开心地说着话的她眼中,落下闪闪发亮的泪珠。并非因为悲伤,是因为打从内心相信库露耶露会回来,所以才会落泪吧!
正因如此,所以海伦想再问她一次:
「……蜜欧要怎么加油呢?」
「唔——嗯,我没办法做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就只能普通地祈祷吧?」
泪水随着她的回答落下。
迅速将它以指尖拭去,蜜欧动也不动地仰望天花板。对着这样的她——
「那么,我也可以一起做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找海伦!」
「……嗯!」
虽然没说出口,不过最了不起的人,一定是眼前的女孩吧。
由于她的呼吁,班上所有人才会这么认真地动起来。
没错,有这么多人在等,所以——
「海伦,你怎么在发呆?」
在蜜欧不可思议般的凝视下,海伦轻轻点头。
「……没事。可是我觉得库露耶露会回来。」
「真是的,不要事到如今才说那种理所当然的话啦!」
蜜欧用力握紧拳头接着说道:
「因为奈特他呀,是个遵守约定的男孩子。」


真奏 「新约之门、米克瓦的挑战者」

「瑟拉之塔」中层——

爬上色彩缤纷的发亮石阶后,是一片灰褐色的平原。
四周草木不生,只有砂石与泥土混合凝固后的坚硬地基。放眼望去,只见开展的平原绵延无尽,唯一见到的是通往更高处的石阶。
风吹拂干燥的地表,再化为砂暴袭击。
混在「咻」一声响起的尖锐强风中——
灰之歌
——「lsa」——
简短、不留余韵的声音扩展开来。
蹲在地面上的雷菲斯碰触堆积在上面的灰烬。那是冲开缇希耶菈花粉的灰烬之风,落下沉积后的产物。
「跳吧!」
遵照他的指示,艾达蹬地朝上空跃起。
在此同时,灰褐色的大地闪动银光。
啪叽!
伴随着大地如结晶凝固般的悲鸣,尖锐的灰色岩石自地基下方出现。在平坦的地面上,灰色巨岩如草木般升起。若是跳跃的时间稍迟,不是被封闭在灰色的岩石中,就是根据站立的位置,脚被压伤。
「喂,阿尔维尔,你那边没事吧?」
从脚下伸出锐利的巨岩。捉住飘浮的黄色小龙的脖子,从上方俯视的缇希耶菈状似愉快地询问后——
「怎么可能会没事!真是,岩石居然会突然从地上冒出来!」
与言语形成对照,跳跃移向突出岩石上方的阿尔维尔不见动摇。不如说,甚至还露出对状况乐在其中的余裕笑容。
——那么……
在较为平坦的地基上着地后,艾达环顾四周。雷菲斯以藏匿的姿势隐身在她身后岩石的阴影下。至于两名对手,阿尔维尔在距离她约十公尺外的岩石上。
正上方是捉着黄色小龙的黄色大特异点。
——到目前为止完全按计划进行。
接下来就等黄色的大特异点从黄色小龙身上下来……
「大姊,就你自己逃向空中不会太狡猾了吗?」
「别那么说。像你那样飞来飞去、跳来跳去太麻烦了——小子,将周围染上自己的名咏色是无妨,但不会太过冗长了吗?虽然我不该说这种话,不过你的确没玩过这种小把戏吧?」
放开捉住黄色小龙的手,缇希耶菈在阿尔维尔身旁的岩石上着地。伴随着这个动作,完成使命的黄色名咏生物开始消失。
——可以了,随时都可以动手。
以枪尖击打脚下的岩石。那是艾达送出的信号。
灰之歌
——「lsa」——
雷菲斯隐身的岩石阴影处流泄出名咏光。
发亮的银色光粒轻轻升起……仅是如此。光溶化在虚空中,名咏门碎裂的声音在岩石隙缝间回响,它散开消失后,依然不见名咏生物现身。
「——怎么回事?」
从缇希耶菈的表情中闪过的不是余裕,是充满警戒的紧绷觉悟。
雷菲斯隐身在岩石阴影下不现身,只是发出名咏光,并未名咏出任何东西。
就常理来判断便是名咏式失败。不过,灰色名咏的青年不可能在这样的关头犯下如此初步的失误。正因缇希耶菈本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点,所以无法对这不可思议的状况做出合理判断。
因此诞生出的是一抹不安。
被灰色巨岩包围的空间无比寂静,接着终于——
喀哩!
传来某种东西抓刮岩石的声音。最早对此产生反应的是阿尔维尔。
「大姊不要动!」
银光一闪。
不等缇希耶菈反应,疾风般的刀刃便在她脚上掠过。阿尔维尔的祓戈扫开岩石表面,在那里的是与岩石表面同色的生物。
「——什么?」
在缇希耶菈瞪大眼睛注视的前方,是被阿尔维尔的长枪扫开,飞上天空的名咏生物。
那是拟态为巨岩岩石表面的石龙子。
「是石龙子吗!」
缇希耶菈、阿尔维尔的表情中闪过紧张感。
是灰色名咏歌手米修达尔最擅长的名咏生物。一旦被它的爪子抓过,无论是人类或名咏生物都能加以石化。
「之所以用巨岩包围四周——原来如此,一开始就打算让石龙子拟态。不错嘛,很有趣。」
在愉快地环顾周围的缇希耶菈身边,包围她的石龙子已有将近十只。
「大姊,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了!」
长枪的咆哮响彻周遭。在此同时,逼近到缇希耶菈脚下的两只在发出惨叫后逐渐返回。消瘦的祓名民挥舞的长枪前端,镶在上面的白色宝石发出光辉。
「阿尔维尔,你果然知道。」
「灰色名咏要用『Arzus』来进行反唱的事?那种事我老早就从大姊口中得知了。」
果然很强。
石龙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岩石阴影下现身。阿尔维尔的祓戈以游刃有余,令人瞠目结舌的精密度将它们弹开。在察觉到石龙子跳跃发出的细微脚步声后,阿尔维尔反应的速度不到十分之一秒。不过真正可怕的,是他让此事变得可能的专注力。
——唔,到此为止也在预料当中。
在更加巨大的岩石上屏息,艾达静静地等候时机。
「不如说,大姊你也帮帮忙吧!只有我在劳动嘛。」
「……」
「嗯,大姊?」
「……不对,它们是……!」
黄色的大特异点紧盯着被吹向空中的石龙子。
接着她唐突地大叫:
「阿尔维尔,它们不是有石化能力的石龙子!只不过是灰色的蜥蜴!」
「咦啊?」
「真正的目的是别的……」
灰之歌
——「lsa」——
地面轰然作响。
灰色的小型精命,辅佐王之子。
将巨岩接合成人类形状的巨岩像,朝呆立的两人袭去。
「是这家伙吗!」
在缇希耶菈手中滚动的金币变得更加闪亮。
黄之歌
——「Surisuz」——
黄色的小型精命。
大特异点咏唤出的名咏生物,会比艾达已知的普通尺寸大上两倍。既然原本就是会发出强大电击的名咏生物,那么它的威力会提升到什么地步呢?
发出蓝白色光芒的触手朝巨岩像伸去。
触手发出刺耳的「滋」一声,攻击巨岩像……仅仅一击便令巨岩像停止动作。
「小子,拿它来当真正的攻击主力还真不像话。我以为前来攻击的至少会是你的真精呢!」
「可惜得很,现在才要开始呢。」
停止动作的巨岩像如巨岩石块般倒地。
倒下的方向,正是刚才现身的黄色小型精命。
「啧!」
缇希耶菈跳向后方。不过,黄色的小型精命已遭岩石的崩塌吞没。
——就是现在!
「行动!」
回应艾达的怒吼,她脚下的巨岩站起。
「难道也命令这家伙拟态为岩石吗!」
手边的触媒及名咏生物均已告罄的缇希耶菈大喊。
没错,一开始雷菲斯名咏出的就是这只辅佐王之子,让它拟态为巨岩。在对手的名咏告终前,由艾达在它上方待命。
辅佐王之子笼罩般逼近毫无防备的缇希耶菈,艾达从它的肩膀朝更高的地方跃去,将祓戈高举过头。
「——阿尔维尔——!」
维持自惊人的高度落下的速度,全力挥下长枪。
这里是凯尔贝尔克研究所休养区的疗养设施。
「……」
自林叶间落下的阳光穿透窗帘的隙缝射入。忍受不住烧灼眼皮的刺眼阳光,法乌玛自床上坐起。
全身疼痛不堪。不是肌肉痛,肯定是体内名为血管的部位严重受创的后遗症,就连能不能痊愈都尚属未知。
直盯着露出绷带的手腕。
与日晒无缘,病态的苍白肌肤。若是对准阳光,甚至能穿透见到血管。
「……可是,我是活着的。」
以指尖碰触手腕,的确感受得到轻微的、轻微的脉搏。
站上决斗舞台时,她认为自己的生命不足为惜。
可是我……对于自己活着感到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这样的世界——萧亟欲想要改变的世界——我……还是为活在这里而松了口气?
「萧……」
同时也是她朋友的名咏士怎么样了呢?
还有,陪着他的阿尔维尔和缇希耶菈,他们怎么了呢?
「瑟拉之塔」——
据说那里是世上所有可称为声音的声音聚集的场所。
……我想上去。接着j我想听听世上所有的声音。
若要说到内心的遗憾便是这点,可是我无法说出口。因为在我抵达那里以前,便已用尽力气。而爬上那里的人,得背负无法抵达的人的一切。
没错,所以萧是真正的败者之王。萧拥有那样的善良、强韧以及愿望。
可是在此同时——现在为了阻止萧而登塔的人也一定拥有相同的善良、强韧以及愿望。
「奈特吗……」
在冬天的费伦,出现在我的城堡谒见室中的夜色少年。
当时的我不是对名为奈特的人物,而是对凯因兹带来的少年感兴趣。
『呐,那边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奈特,奈特·耶雷米亚斯。』
『我知道了。年纪多大?』
『十三岁。』
『奈特,告诉我你喜欢的颜色。还有,也告诉我你喜欢的话。』
『喜欢的颜色?还有喜欢的话?呃、呃啊……颜色是……什么呢?』
『还有,也告诉我你喜欢的地方,喜欢的花?喜欢的草?喜欢的动物?喜欢的食物是?喜欢的歌是?喜欢的书是?喜欢的季节是?』
『咦,请、请等一下!对不起,您一次问那么多问题,我回答不完。』
『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那么,奈特,你有喜欢的人吗?』
记得他就只清楚回答了最后的问题。
「……萧、奈特,你们完全相反呢。」
一定无法避免。
两个愿望抵触,一方只能消失。
正因是双方均无法退让的愿望,因此融合是不可能的事。正因为清楚地知道,所以阿尔维尔和缇希耶菈才会跟去。
「其实我应该要期望你们获胜才对,不过……萧、阿尔维尔、缇希耶菈……我最大的希望是你们能够平安无事。」
而在奈特那边,一定也有如此期盼的人。
多么、多么深的鸿沟。就如看见便感到疼痛的伤痕一般,人们之间的羁绊遭到断绝。就算是在一切均已结束后的现在,这个羁绊依然负伤。
现在就只能期望——
叽!枪尖传来陷入某物当中的感触。
「……不错嘛!」
是金属沉重坚硬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阿尔维尔的声音:
「这不是体重或力气的问题,心情与身体若无法紧密配合,是使不出这一招来的。」
消瘦的男人凝视他那把以强韧的金属加工过的长枪,艾达的长枪陷入接近枪柄的中心位置。艾达使出毫不保留的全力一击。虽然未能切断,但阿尔维尔长枪的强度已大幅衰退。
「……只切断了一半,没什么好骄傲的。」
在后方的岩石上着地,艾达凝视依然感到麻痹的右手。
她全力一击逼得阿尔维尔的长枪险些从中折断。
可是……
——反过来说,虽然进逼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是没能折断阿尔维尔的长枪。
有如在暗示他内心的强劲般。
「那么,你那边如何,大姊?」
与阿尔维尔回头的时机重叠,辅佐王之子发出地鸣声开始崩解。在化为灰色的砂土消失的名咏生物前方——
「耍小聪明的把戏和显而易见的形迹太不识趣了,你进步了相当多。」
是缇希耶菈,以及有如守护她一般,飘浮在四周的召电妖精。
没有足够的时间等见到第二只辅佐王之子以后再进行名咏。这个女人无疑又让她手下的名咏生物潜伏在巨岩的阴影下。
「所以,就结论来说——二对二太麻烦了!」
那就是这个女人称赞的方式。艾达之所以领悟到这点,是因为缇希耶菈浮现出有如刚才的睡眠花一般的危险笑容。
到目前为止,终究还只是暖场。危险的措词表现出了这点。
「阿尔维尔,分开!」
「是,要正好一半吗?」
「既然这么宽,就一人一半吧!不然就六四,给你六。」
「那就一半吧!」
——他们在说什么?
当艾达及雷菲斯正想将疑惑说出口的刹那——
「喝!」
阿尔维尔发出裂帛之势,以长枪刺向他脚下的地表。
一直线在地表上奔窜的伤痕正好处在分隔阿尔维尔及雷菲斯的位置。若是那道伤痕延长,便将成为分隔艾达及雷菲斯的线。
难道……
有种预感一闪而过。
阿尔维尔的行动,与缇希耶菈「分开」的那项指示。可是,不管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哔唏哩!
声音很熟悉。那是用反唱送还名咏生物时的碎裂声音。光线在灰褐色的地表上闪过,突然间,在发出地鸣的同时地盘随之震动。
「难道是真的P」
地面在艾达眼前碎裂,灰褐色的平原裂成两半。而且轻易地有如蛋壳产生裂痕一般。
起因是……阿尔维尔长枪的一击?
「艾达!」
突然被点名让艾达回过神来。碎裂成两块当中的一块——雷菲斯与缇希耶菈置身的那块地盘,眼睁睁看着就要与她和阿尔维尔置身的地盘愈来愈远了。
「雷菲斯!」
无法朝他伸出手,也无法目测距离,因为早已不是靠跳跃就能追上的间隔。
「喔,我还真厉害。」
平静望着逐渐远离的地盘,阿尔维尔甚至吹起了口哨。
「……刚刚那是怎么做到的?」
「若是要揭穿谜底,就只是单纯对一部分的地面进行反唱罢了。」
青年以枪柄戳向地面。
「真要说起来,这座塔是由调音者的名咏式产生出来,这片平原也一样。因为是那样的存在,所以这座塔跟米克瓦鳞片同样讨厌反唱。只要以反唱扰动地面,就会引发排斥反应。以上是我们老大的解释。」
反唱的地点碎裂,拒绝让人接近通往上层的阶梯。的确,奈特走上的阶梯是在雷菲斯那一侧的地盘。
「喔——嗯……」
「喂,怎么回事?难得我替你解释了,反应怎么这么冷淡!」
「嗯,明白不是因为你很强之后,我安心了。如果你告诉我真是以长枪分割地面,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艾达夸张地对他耸耸肩,接着以祓戈的枪柄敲打脚下。
「真无趣的反应。将你跟同伴拆散,我还以为你会感到慌张呢!
「我吗?为什么?」
「因为你……」
在阿尔维尔继续说下去前。
「我和雷菲斯都一样,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以二对二的形态战到最后。刚才算是观察彼此的状况吧?我啊,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和你两个人单独谈谈,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咦耶?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要一对一?」
「笨——蛋!」
艾达的嘴角莞尔地扬起。
将心痛、焦虑以及折磨她全身的哀痛藏在心中。
「你打算让年纪比你小的女孩主动开口,说想跟你两个人单独去约会?」
事前仅与雷菲斯约定此事。
彼此都曾经历过惨败,那么下一次,绝对要让对方主动屈服。二对二对我方不利,换成一对一——他们想让对方说出这句话。
「哈!少女心还真难以捉摸。」
「不过……我认为跟你变成那种关系也不错。」
瞬间。
阿尔维尔一直带着戏谑的表情中,闪过某种情绪。
装作没发现,继续往下说——
「这是比方,但是……我希望自己曾经主动对你那么说过。」
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艾达凝视她的脚下。
她的脚微微地颤抖……那是与以往培养出的任何勇气都不同的情绪。第一次,她感受到要鼓起那样的勇气,得让胸口承受多么强烈的痛楚。
「——虽然考虑的时间只有一天,即便如此,我还是用我自己的方式,拚命思考过了。这就是我对你的话所做的回答。」
『选择一边吧!是祓名民,还是名咏学校!』
『下定决心想想你要怎么做,只要得不到答案,那你就赢不了我。』
「过去我对你感到憧憬。在周遭的人们当中,就只有你是自由的,会陪我做傻事。」
每当差点要哽住、说不出话来时,便咬住脸颊内侧忍住。
每当指尖即将出现颤抖时,便用力握住长枪。
「全部是用过去式呢。」
「……没错,那些全都是过去的我。」
是诀别的话语。
她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说出这句话呢?
「——还算普普通通吧!」
艾达抬起头。
阿尔维尔的表情没变。可是,他的口吻中包含了以往未有的温柔。好怀念……那是憧憬的他一贯的口吻。
「到此为止就行了。不过,重要的话你没说喔。」
「是啊,你说得没错。」
抿起嘴角。
艾达以不留余韵的口吻说道:
「我想以名咏学校学生的身分来解救库露耶露。」
「是吗?」
「可是,我想以祓名民的身分与你作战。」
「……这跟上次有什么不同?」
「你真的不懂吗?我的心境改变了。」
一瞬间,阿尔维尔如坠五里雾般,表情茫然地闭口不语。他没预料到会如此直接地被反问吧
「是啊,我不懂。」
「我……希望你能承认我!」
在竞斗宫时,一个劲儿地想膨胀身高,与他对抗。
和当时不同。
现在,想让他看到毫无矫饰、原原本本的自己。
「因为有你,我才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想让你看到这一点。既不是我爸也不是路夫爷爷——是我最喜欢的你!」
并非呐喊。
并非呼叫。
可是,那回音始终在只有两个人的平原上回响。
「所以,这是你和我的比赛。」
「你要我接受那种单方面的比赛?」
「你没堕落到会拒绝女人的邀请吧?」
继大吃一惊的表情后,他低低地爆笑出声。
「笨、笨蛋!明明是小孩子,却以女人自居吗?哈、哈哈……你还真有趣!如果克劳斯老大在这里,会瞪大眼睛吧。」
「我变成一个好女人了吧?」
「现在的你的确不差。不再只是我认识的那个死板的祓名民。如果那就是在名咏学校里学到的气度,那么非常好。」
阿尔维尔仅仅转动手腕地挥动长枪,让原本朝天的枪尖回复水平状态。
「你终于做到了不是吗?心态的确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我不会再当你是小孩子了。」
阿尔维尔的表情有着以往没有的平静,接着——
独当一面的大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长枪上,是否有足以与那个气势相符的重量了。」
「没错,我来就是要让你看见。」
把姿势放低,将体重施加在脚尖。
放松握住长枪的手指,视线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只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要上了,阿尔维尔,这就是最后。」
艾达起跑。
覆盖地表的巨岩早已消失,辽阔的平原上空无一物。
「在来到这里以前,我见过米修达尔。」
风将残留在地上的灰烬袭卷而去。
用手将黏附在头发上的灰烬拍开,雷菲斯对缇希耶菈如此说道。
「是灰者之王的继承吗?」
「不是那么严肃的状况,他劈头将我痛骂了一顿……而且我无话可回。因为那家伙是真的在对我发脾气。」
对自己的自嘲以及对他人的嘲笑。
那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展现除此以外的表情。
「你说得没错,以往的我比不上米修达尔。我打从心底认为,拘泥于灰色名咏的意念强度是不同的。」
「唔呣。若是如此,那么小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以灰色名咏进行战斗呢?」
「……现在,我已经不特别想知道你和师父的关系了。不过——」
再次重重踏向坚硬的地表。
「我还没有做到。我得用不同于约书亚的方式,超越约书亚才行。」
「那么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缇希耶菈让黄砂色围巾从脖子上垂下。虽然紧握的右手里肯定藏匿着触媒,不过不知道接下来她会使出什么。
……但没有碰触围巾就表示,她还不打算名咏出雷鸟?
缇希耶菈的真精,是从低阶名咏生物的拟光虫开始展开的连动名咏。话是这么说,若断定这次也会使用那条围巾作为触媒也太危险了。
——总之,不能让她获得有利的状况。
蹲在地上,以手碰触灰褐色的地表。
灰之歌
——「lsa」——
地表上出现银色圆圈。
泥土隆起,灰色巨岩逐渐浮现。不见一草一木的平原在顷刻间化为巨岩散布的岩区。
「喔,是刚才的麻烦地形吗?」
缇希耶菈利用岩石冲出地面的期间隐身。
灰色岩石覆盖四周。将周围涂上自己的名咏色具有极大的优点,像是拟态成岩石表面的石龙子,拟态成岩石本身的辅佐王之子等等。对于战况有利的这点,已由二对二的前哨战中获得证明。
「不过很遗憾,姊姊我也有类似的名咏。」
缇希耶菈微微松开原本紧握的手。在松开的手指隙缝间,沙沙地流潟出金色的粒子。
「砂金?」
「猜错了,虽然在光线下看来是如此,不过……这是我故乡的砂子。」
与黄砂色围巾同色的黄砂。
在浮现的灰色巨岩上,缇希耶菈的砂子逐渐堆起。
黄之歌
——「Surisuz」——
一瞬间,落在地表的砂子如爆炸般膨胀。
「……怎么回事?」
砂子堆积在岩石表面,而且是加速地增加数量。
最初仅是零星落下的砂量,接着不一会儿工夫已覆盖岩石上方。岩石遭砂子掩埋,就如同在大雪地带中,雪积了好几公尺的景象。
「难道——」
「没错,我的砂子取代了小子的巨岩,将灰色的世界变成黄色。」
黄砂掩理了灰色巨岩。
「呜……别想得逞!」
脑中浮现用以妨碍的名咏,取出触媒——
某种东西随后绊住双脚,令雷菲斯当场跪倒。
那是掩理至脚踝的砂子。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雷菲斯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他站立的地方是最大的岩石,光是高度便与成年男性相仿,而砂子居然掩埋到如此的高处!
在稍作思索的期间,周围已转而遭到黄砂掩理。
「不看脚下便会被绊倒,是如实呈现这句话的沉痛教训。」
沙……
缇希耶菈以手掬起加以展示,她的脚下被一望无垠的黄砂掩埋。灰色巨岩在砂子下方,已不见形影。
「真是惊人的绝技。」
环绕两人周围大约二十公尺左右吧?为了确认砂地的感触,往前用力踏出一步。沙——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脚尖陷入一半左右。
……这么一来,就连要跑步都很困难。
愈用力就愈往下沉,如同在沙漠中决斗般的心境。
「真令人怀念,我与约书亚造访的地方也是沙漠。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慢慢地往前屈身,缇希耶菈轻轻地以手爱抚砂漠表面。
「……」
「怎么?你不好奇吗?」
「赢了你之后你就会告诉我吧?所以现在我不问。」
「你开窍了嘛。」
那位名咏士的笑意加深,同时停止以手掬起沙子的动作。
砂子表面浮现出名咏门的亮光。金黄色的光圈打转,画出毫无扭曲的正圆形。
黄之歌
——「Surisuz」——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后,名咏门碎裂。
会出现什么?想得出来的是拟态成黄砂的名咏生物。为了不遗漏任何的蛛丝马迹,凝视著名咏门的痕迹——
「……什么都没出现?」
「你以为会出现拟态成砂子的名咏生物吗?很可惜,原原本本地模仿你也太无趣了。」
依然维持碰触砂子表面的姿势,黄色的名咏士说道:
「我名咏出来的不是拟态成砂子,而是潜伏在砂中的名咏生物。」
潜伏在砂中。
换句话说,敌方的棋子早已被名咏出来,这么一来,它冒出的地点会是……
——不妙!
窜过的恶寒让雷菲斯出了一身汗,抱持着脚被绊住的觉悟踢开砂子。虽然身形不稳,依然朝后跃去。
沙啊啊啊!
前一刻站立的地点隆起,飞出与砂子同色的蛇。
灰之歌
——「lsa」——
黄色的蛇与灰色的蛇纠结在一起,在彼此以利牙咬住对方身体的姿势下停止动作。
无视这两条蛇,接着从砂中现身的是硫黄兽。
「……这家伙也在吗!」
那是喷洒硫黄毒气的名咏生物……原来如此,在立足点不稳的状态下,要逃离毒气的射程会是件困难的事。完全是适合沙漠决斗的能力。
将装满灰烬的烧瓶掷向地面。
「去吧!」
雷菲斯捉住从破裂的容器中升起的灰烬,朝眼前的狮子扔去。
灰烬发出银光,当中产生出名咏生物。
是以巨岩组合的岩石人偶——辅佐王之子。是雷菲斯最擅长的名咏,位在灰色名咏第二音阶名咏的强大名咏生物。
硫黄兽吐气。
在卷起周围黄砂的内侧,黄色气体以狮子为中心逐渐扩大。
不过——
「制住它!」
在雷菲斯的一声令下,辅佐王之子蹂躏沙漠。踢起混合了灰烬及砂子的粉尘,以它巨大的身体压制被硫黄包围的狮子。
「原来如此,硫黄兽的毒气对你的巨岩像效果不太,这是我名咏的失误。」
她露出淡淡的苦笑,叹了口气。
「那么你想怎么做?」
右手握住银币,紧盯缇希耶菈。
还没有,这个女人还没有使出全力。
「说得也是,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接着,她的眼神随即转变。以「剑一般锐利」来表现并不贴切,那是有如潜伏在砂中,藏起利牙的野兽目光。
「……」
嘶吱!
在缇希耶菈无言地举起右手的背后,吹起数量庞大的砂子。
砂子隆起。
与刚才的大蛇及硫黄兽均无法相比。如果说那是孩童做出的砂堆,那么这就是沙漠上巨大的丘陵。
「Geek【狂者】——是黄色名咏的巨岩像。和小子的岩石不同,我的是砂子。」
响起甩开砂子这项物质的呐喊。
呐喊的源头是砂子凝固后的名咏生物。
它巨大的身躯让缇希耶菈看来像是孩子。作为特异个体被名咏出来的砂巨人,高度有四公尺以上,体格较辅佐王之子大上一圈。
「小子,我又要上了喔?」
缇希耶菈的双手流泄出黄色花瓣。
轻飘飘地沿着不规则轨道落下的花瓣,一片片在落地前化为光,形成发亮的小小圆圈。
黄之歌
——「Surisuz」——
黄色的发光体发出「叽叽叽」的刺耳声响,而且有五只。
是召电妖精,她在竞斗宫里也曾使用过的名咏生物。锁定周围的目标,持续放电的好战名咏生物。虽然威力略逊黄色的小型精命,不过优点是容易名咏出复数的个体。
五只召电妖精,在它们身后的是黄色巨岩像。
「打算以数量取胜吗?」
「那就是黄色名咏的基本。因为这个颜色愈是强大,就愈笨重、难以运用。」
缇希耶菈难为情地指着身后的砂巨人。
不过确实如此。就如硫黄兽、黄色的小型精命所代表的,黄色的名咏生物是「以自我为中心,朝外进行攻击」的类型居多,整体的动作迟钝。
如果有能够反过来攻击这一点的名咏……
「约书亚的名咏你大概全都知道吧?所以你总是抢先识破我的名咏,像是测试这点般的进行名咏。」
「被发现了吗?」
面对伸舌、故作风趣的她,雷菲斯紧握银币。
「所以我要用米修达尔的名咏式,这一招你绝对不知道。因为就连米修达尔也不曾在决斗中使用过。」
「喔哦?」
灰之歌
——「lsa」——
光粒描绘出螺旋状的环,中心出现银色的影子。
那里有着人形的银色生物。
体长两公尺左右,像是细长的金属针组合成人型。从相当于双手的部位直接长出银色的剑。与利用名咏式咏唤出的既存名咏种类不同,是与灰色名咏生物风格迥异的外观。
「那是米修达尔的王剑者?不……不对?周围没有剑?」
是酷似米修达尔真精的名咏生物。
不过它的身体比真精略细,双手的剑也是狭窄的刀身。更重要的是,没有以王剑者为中心飘浮的守护剑。
「Reh Effectis」【双剑者】 是替代王剑者的小型精命。因为能够名咏出工剑者的米修达尔不需要,所以他不使用,不过这这家伙……」
他倏然伸手指向飘浮的召电妖精以及在它后方的狂者。
「……在灰色名咏当中也是速度最快的一只。」
那一瞬间。
银色闪光疾驰过黄砂色的地平线。
砂上只留下一条线。
那只小型精命并未奔跑。而是如同在冰上滑行般滑过砂面,一瞬间便缩短距离。
「原来如此……」
缇希耶菈的声音中混入了狼狈。
召电妖精伴随着放电的嘈杂声一同行动。不过它的雷击只留下残像,在滑行的双剑者面前一一落空。特异个体的攻击威力惊人,不过若无法击中便失去意义。尤其特异个体的体格通常较普通尺寸为大,因此动作也较迟钝。这是大特异点唯一的弱点。
银光一闪——在银色名咏生物疾奔过后的背后,是被打倒在地的召电妖精们。剩下的只有在缇希耶菈身旁待命的砂巨人。
「突破!」
「迎击!」
双剑者以双手的剑阻挡,狂者挥下拳头。
在双方接触的瞬间,发出银色光辉的砂子在空中飞舞。
银色的烟升起,双剑者逐渐返回,构成身体的砂子崩落。狂者同样升起黄烟消灭。
「同归于尽吗?」
紧盯着逐渐消失的两只名咏生物,雷菲斯发出安心的吁气。以一只对抗六只缇希耶菈的名咏生物。虽然针对对方的弱点,但这可说是近乎奇迹的数字。
「……」
另一方面,缇希耶菈只是无言地凝视头顶上方。
——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奇怪?
就在此时,雷菲斯确认了脑中的疑惑。
若是平常,这个人应该会说:「了不起啊,小子。」这类的话才对。而且有时,名咏与名咏之间相隔的时间长得出奇这点也令人感到不对劲。若是真的想以数量取胜,那么这个女人应该会进行数量更加惊人的波状攻击才对。
「……呼!」
终于,从她口中发出长长的吁气。
那是难掩疲倦的吁气。
「缇希耶菈,你——」
『啊啊,在这座塔里似乎不会受到攻击喔。而且大姊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与其继续增加她身体的负担,倒不如在这里等还比较轻松。』
『喔,大姊?你还没对那个小兄弟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
想起的是那个名叫阿尔维尔的祓名民说的话。
「难道你——」
「……嗯?你该不会误以为我有什么老毛病吧?」
有如忆起般,她将视线从仰望头顶上方的姿势转回来。
「凡是爬了那么长到不行的阶梯,任谁都会感到疲倦。把我跟那个徒具体力的笨蛋混为一谈可就伤脑筋了。」
她以手把玩脖子上围巾的一端。
被后罪束缚的触媒逐渐增加亮光。
——她打算咏唤出那个!
黄色大特异点具备的,她本身最强大的真精。
「不过,消耗许多时间这点也是事实。我们就在此一决胜负吧?用最强的棋子来战斗,赢家就能到同伴身边去,是很单纯明快的规则。」
「说得也是……」
不能在这里结束。奈特一定会与更强大的对象作战。同时也为了继续往前,所以我不能输。
用手抓了一把残留在地上的灰烬,雷菲斯再度吟唱〈赞来歌丫
期望的对象只有一个,灰色名咏之主——
大地被一分为二。
灰褐色的平原。在连风也止息的静寂中,唯有尚未终止的剑戟发出嘶鸣声。
铿!
混合着沙尘,发出清澈的撞击声。在余韵消失前两度、三度地响起。
「喝!」
阿尔维尔的一击惊险地朝脚下扫来。闪过以后,艾达以从上空刺下的姿势递出长枪。
对方扭转身体闪开。追上去缩短距离,接着反转手腕,将追击扫向一旁。紧接着是从斜下方而来,变相地朝上的挥动。
铿——打中艾达刀锋的是阿尔维尔的枪柄。
「看着,还给你了。」
直接化解刀刃的走向。他的枪柄朝上,往下巴挥出一击。
「啧……」
艾达移动脖子的位置闪避。那一瞬间,阿尔维尔没有错失视线晃动的刹那,将长枪转了一圈,枪尖逼近艾达的胸口。
闪避?用长枪防御?
不!
割舍任何一个可能性,艾达往前飞扑。
——沙!
有某种东西擦过胸口的感觉。是痛觉、触觉,抑或是听觉。无视传送到脑部的信号,递出长枪前端回击。
「什么……?」
或许预料已经不会遭到反击了吧?阿尔维尔脸色大变,朝后跳开。
距离大约是五公尺——
随时都能缩短的距离,不过同时也代表跃入对方的领域。
彼此估量进击的时机——
「……」
艾达瞄了一眼她自己的胸口,接着苦笑。
「呐,阿尔维尔,你瞄准了相当微妙的部位嘛?是故意的?」
制服的胸口。
蝴蝶结领结与制服被清晰地画出一道横线,隐约露出下方胸口的肌肤。就算透过布料的裂缝,也能隐约窥见胸前稍稍隆起的部位。
「你好色!」
「笨——蛋!要说那种话,等你更有女人味以后再说。」
嘴上这么说,但他表情却是有些尴尬的苦笑。
……你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掩饰不了心情,真是个不中用家伙。
「喂,那个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呀——我只是在想,你实在是不够光明磊落。」
「咦,不够光明磊落,那是什么意思?」
阿尔维尔脸上不见丝毫难为情。相反地,带着充满好奇心的表情询问话中含意。
「没错,就连这场战斗的理由也一样。说话的人就只有我,你什么话都没说,隐瞒了一切。」
艾达让他见到自己赤裸裸的内心。
可是阿尔维尔还没说过任何一件有关他自己的事。
「阿尔维尔,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总之现在是敌人。」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老是戴着那条项链?」
将长枪换到左手,艾达以右手指向阿尔维尔胸前。
银色项链在黑兽皮背心上方摇动。
是从前艾达送他的礼物。
「对了,你没戴呢。为什么?」
「不久前坏了,我修不好,所以现在放在盒子里。」
「原来如此……」
他简短地低语,表情中不见动摇——直到目前为止。
「先不说这个,你连我的一个问题都不愿意好好回答吗?」
嘴上说艾达是敌人,却老是矛盾地戴着艾达赠送的首饰。
平原上恢复寂静。
迎视彼此交缠的视线,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说得也是,我也不是很明白。」
阿尔维尔发出隐藏不住的叹息。转动脖子,抓了抓后脑勺。
「哎呀呀,伤脑筋,就只有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那么,刚才你说的话是真的?」
「刚才?」
「嗯!」
望着一脸惊讶的阿尔维尔,艾达笑了。
「你说现在的我不差。」
阿尔维尔一瞬间露出茫然的神情,但途中就像骤然察觉般的抬起头——
「啊啊,没错,我是说过。现在的你不差,就只有这句话是真的。」
他的眼神平静得令人感到怀念。
「……谢谢你。」
那是打从内心产生出来的感情,艾达不打算隐瞒。
……谢谢你。
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你怎么了?突然间变得这么温柔。」
「不是那样的。是因为这么一来,就能把它做个结束了。」
转动长枪,发出「咻」的呼啸声,将长枪从左手换到右手。
左手解开被割破的白色蝴蝶结领结,虽然露出下方的胸口,不过那无所谓,她需要这个蝴蝶结。
「你不丢开那个蝴蝶结就表示……你打算名咏出什么来?」
「没错。我说过了吧?我希望得到你的承认。不管是身为祓名民、身为名咏学校的学生,我都希望能得到你的承认。所以……」
紧紧握住蝴蝶结领结。
右手握住祓戈,左手是白色的触媒。
「我要在这两方面获胜。」
「……好吧。不惜牺牲在祓名民中培养出的心血,在你选择的名咏学校里得到了什么,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隔开两人间的距离。
既无风也无声,一切都是静寂的。

隔开两人的空间里什么也没有?不,在两人当中流动的是——

怀抱莫大的敬畏及尊严·刻上吾之名
O toga Wem millmo,HIr shoul da ora peg ilmeri girls ende zorm
讴歌莫大的祝读及礼节 赠以那个名字
——O pelma Loo nebbe,Hir yun da ora peg ilmei cele ende zorm
将梦想及希望,全都抛向遥远的过去(背后)
ole shan ilis,peg loar,peg kei,Hir et univa sm bid
鲜血与羁绊·全为了连系遥远的未来(彼方)
——karla shan mibad,peg omni,peg elen,Hir qusi fo roo xin
这条路,如今已无法回头
Hir be qusi Gillisu zshao ele sm thes,neckt ele
这条道,如今托付给永恒的孩子们
——tis ele qusi Gillisu peg mici dremren

划过天空,长枪演奏出如乐曲般的曲调。
两名长枪好手演奏的,是流传在祓名民当中的祀歌。

成为送还〈送别)者之始
Lor be se Gillisu feo olfey cori ende olte
成为守护(捍卫)者之始
——Lor be se Gillisu feo effecta cori ende olte
一生注定仅与长枪一同歌唱、起舞、生存
lipps hypne cooka,fifsia-c-ect-c-ele peg Gill,jes qusi giris
永远注定仅与长枪一同起誓、交谈、传承
——dis lucs hypne,syuda-c-tania-c-tissin peg Gill,jes qusi giris

是赴战战歌与凯旋战歌。
一方是讴歌新祓名民旅程的祝福之歌。
一方是祈求胜利及凯旋的决心之歌。

我的葬礼〈长眠)不要花,我的墓碑〈躯体)毋需名
leide neckt ele sm Yem hypne,reive zayxuy lostasia Yem nehhe
我的葬礼花哭泣,我的顶上毋须光
——leide zarabelarc sm Yem hypne, orza wos difea fel Yeo

只要我生锈的老祓戈,插在我的身躯上
O la Laspha,Wem shel zo bearsa lipps sm cley
托付我受损的祓戈,认你的道路为是
——O la Laspha,arsicie Wem libit zo evoia Yem tis

与被称为合唱的概念相去甚远。
只是彼此的歌相互重叠,粗俗的连奏。
真要说起来,祓名民当中并不存在将两首歌重叠起来的仪式。……可是,正因如此所以才有意义。

欢唱吧·众多的颜色·众多受到歌咏的孩子们
Isa O ora,sterei Ies,sterei da cooka doremren
欢唱吧,莫大的颜色们,众多接续的孩子们
——Isa O ora,ilmei Ies,sterei tissin doremren
没错,阿尔维尔愿意配合那么粗俗的歌。
代表他——愿意承认我。

如今在此,解放所有的名字之后的唯一
Jes nehhe qusi Ies,arsei spil,Seo la miqvy virgia
如今在此,向所有的名字起誓之后的唯一——
——Jes nehhe qusi dio,nefis slin,Seo la miqvy evoia

正因如此,所以我不能输。
正因不能让阿尔维尔看到不像话的样子,所以我不能输给他。
身为祓名民,以及身为名咏士的一分子。
而且……也是身为从前和现在,都对这个男人倾心的人。

那里已不存在,能够束缚我长枪之物
bekwit Yem nehhe olfey besti Gillshuvesher
那里已不存在,能够束缚你道路之物
——bekwist Yem tis olfey besti Gillshuvesher

右手举起长枪,左手握住纯白色的蝴蝶结领结。
接着——
艾达起跑。同一时间,阿尔维尔也起跑。
那一幕奇妙地令人感到眼熟。
彼此分明是敌人,
但在绵延不绝的草原上,为了寻求彼此而奔跑的景象——

有如寻求对方拥抱的恋人。

在经过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后,将决定一切——
彼此挥舞长枪。
阿尔维尔稍快一些。由于左手握着蝴蝶结领结,仅能由一半身体来操控祓戈的艾达动作较慢。
不过,那对彼此来说都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一边挥舞长枪,阿尔维尔凝视着蝴蝶结领结。
『来吧,你会让我看见你的最后绝招吧?』
他的笑容如此说道。
所以……
——「Arzus」———
蝴蝶结领结发光,描绘出小小的名咏门。
当中产生出来的,是瞬间的闪光。
在两人的中心点,发出明亮耀眼的白光。
『要我睁不开眼睛吗?』
阿尔维尔的视线惊讶般的扭曲,但瞬间就恢复原状。
他也发现到了。
如果打算让他睁不开眼睛,光不会在两人中间亮起。若是不朝阿尔维尔的眼睛射去,那便没有意义。
『那么是为什么—〡』
再次凝视艾达后,阿尔维尔瞪大眼睛。
不是艾达的长枪,不是她左手的蝴蝶结领结,不是她的脸。
他凝视的是艾达的胸口。
在撕裂裸露的胸口上——
沐浴在名咏出来的光辉下闪闪发亮的,是那天两人一同戴上的银色项链。
前往这座塔的前一天晚上,艾达拚命修复回忆。
制服的胸口被割裂是偶然,不过打从一开始,艾达就打算解开蝴蝶结领结。一是作为触媒使用。
另外一个理由是利用戴在胸前的这条项链,再次向他喊话。
不论怎么做,艾达都无法将它修复成原本的样子,它只是花一个晚上用黏着剂随便接起的粗糙项链。可是即便如此——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艾达想问阿尔维尔对她隐藏的心意。
接着——

他的动作停止了。

……你……那是犯规行为吧!
……什么坏掉了,没办法修好所以没戴在身上?
……让我看到那种东西……

那一瞬间对两人来说,真的是永远永远永远……
或许与以往相比,也是彼此凝视的瞬间最长的一次也说不定。
终于——
阿尔维尔吐气,静静闭上眼睛。他的嘴角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真了不起。外表分明还像个孩子,没有任何变化啊!
……跟那个时候相比,你变成更好的女人了。
……你说是吧,老大?

时间动了。
艾达的长枪气势惊人地打向阿尔维尔的身体。

喀啷!
祓戈从阿尔维尔手中滑落。
就算如此,他本人仍未倒地。
将手按在腹部,他问道:
「……你……刚才你之所以说我好色是因为……」
「啊啊,刚才那句话?」
艾达刻意带着不安好心的笑容回答:
「那么说,你才会将视线从我胸前移开吧?如果在这项作战计划开始前,首饰就被发现,我特地安排这么丢脸的举动不就白费了!」
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过阿尔维尔随即发出深深的、深深的叹息。
「……哈……哈哈……的确。我就觉得对你这种没有女人味的女人来说……那是句很奇怪的话。」
「可是我很高兴,这是真的。」
「笨蛋!这是用力打了别人的肚子以后,还能说出来的话吗!」
阿尔维尔爆笑出声,接着溃倒在地。
「……是我……输了,我彻底输了,可恶!」
碎裂成两块的地盘。
缇希耶菈指着目前相隔遥远的对岸。
「阿尔维尔那里或许已经分出胜负了。你不在意吗?」
与那样的她形成对照,雷菲斯无视于对岸的情况。
「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你不是我想着其他事时,还能取胜的对象。」
「那可真是荣幸。」
她紧握黄砂色围巾,以左手为中心形成金色的名咏门。
黄之歌
——「Surisuz」——
叽……叽……
小小的雷光越过光门迸射而出。
留下亮光的残像,飘浮在空中的无数闪电,停驻在缇希耶菈的指尖上。
「是拟光虫吗?」
「没错。不管看过几次,都还是一样可爱吧?」
那是有着类似闪电亮光及拍翅声的名咏生物。透过它的亮光及有如雷鸣般的拍翅声,狂暴强大的真精将被引导前来。
缇希耶菈的指尖在虚空中画出平滑的圆,追逐这个动作,拟光虫也在空中留下光的痕迹。从不规则的动作变成描绘巨大的圆,拟光虫描绘的轨迹渐渐形成美丽的环。
「——」
紧盯发光的金色名咏门,雷菲斯抓起残留在砂上的灰烬。

风邀请 飞舞在他的砂土闪亮
loar twai,Hir qusi shante feo nen denca lin cley
羽邀请 眷恋火焰的灰烬甜蜜
shaze twai,Hir qusi memori feo seim corna

叽吱吱……叽叽叽叽叽吱……咿咿吱……!
在发亮的名咏门尚未开启的另外一边。
比交错飞舞的拟光虫拍翅声更加响亮,传来货真价实的放电声。

一会的银城 誓 言的盛宴 诗人咏唱无止尽的祈祷
meb-l-ralphei deige,writh lef orb,U virse fisa valen lef lucs
空白的王座,尽管坐在那张椅子只有尊严
arsei glio,ovan giris glia jes orza
万象诞生 我找到王及尊严
omunis via-c-univa,Yer sis tis giris peg ars
终于,如撬开门一般的露出一对翅膀。

金色的羽毛闪闪发亮。每当那对翅膀拍动,就迸射出小小的闪电。
那是比人类的躯体还要巨大的翅膀。位在那对翅膀的正中央,令人联想起猛禽的锐利鸟喙,突破名咏门现身。

那么,这个世界不需要胜者
zette,elmei elis yun plie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你们是王所爱的孩子们
Isa da boema foton Ser la lemenent da memoria ars
手持王者之盾 十二面形成慈爱暗影
jse effect qusi fo Lastihyt,sanc peg stersi orza

咆哮。
已无法用文字形容的超高音的巨响,撼动沙漠的砂子。

如今,全世界成为拜者 王盾 十二银盾守护的灰者
miqvy O evoia dis U zorm elmei I——sterei effect Ezehyt=ende gil
由十二面组成的银色盾牌。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守护象征,像是覆盖雷菲斯般在虚空中展开。

位在盾牌中央的是有着银色身体的真精,体长达三公尺,由细长金属针组合为人型的名咏生物。
「哎呀,怎么不是灰者之王?」
如此说道的缇希耶菈头顶上方出现巨鸟的影子。
是雷鸟——栖息在遥远高度的雷云上,全身带着闪电的名咏生物。
具有就连十二银盘的王盾者也无法抵御的压倒性破坏力。毫无抵抗地遭到惨败,不过仅仅数天前的事。
「你知道那只真精是敌不过它的吧?」
「没错……」
仰望伫立在身旁的名咏生物。以自身作为盾牌来守护王者的随从——那就是雷菲斯的真精。可是这样比不上黄色的大特异点。
得召唤出灰色名咏的最强真精,灰者之王才行。

『是灰者之王。藉着解放它,灰色名咏将暂时复活。』

米修达尔……
……我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都多亏有你。

接下来就看我自己的觉悟。名咏出灰色名咏之主的最大课题,那是——
「缇希耶菈,你知道吧?」
「知道什么?」
「灰者之王所需的特殊触媒。」
在所有的真精中,大概是最残酷的触媒。那个米修达尔之所以不称它为「灰者之王一 而是「败者之王」的理由就在这里。
「我听你的师父说过,不过当时灰色名咏尚未完成。」
缇希耶菈回答的嗓音,包含了以往没有的沉重与尖刺。
没错,为了名咏灰者之王所必须的特殊触媒是——
「让最心爱的人化成为石像,那就是咏唤出灰者之王的唯一触媒。从前我是这么听说的。」
「……米修达尔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听了之后,因为冲击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雷菲斯从没想过他学习的是这么残酷的名咏,同时,也得知了米修达尔及约书亚为何制作、寻找〈孵石〉——其中真正的理由。
那两个人拥有相同的烦恼。
就连对灰色名咏那般执着的两人,果然也无法接受那样的触媒。
正因如此,所以只能仰赖其他手段,终极的触媒米克瓦鳞片。
「我说过了吧?我不认为小子你能够名咏出灰者之王。」
「……」
雷菲斯不打算反驳缇希耶菈的话。
米修达尔追求的〈孵石〉已不存在。
令最心爱的人化成为石像——这点不在考虑范畴内。就真正的意义来说,雷菲斯原本就没有家人,同样也没有心爱的人。
……不,若要说有——
在吉尔名咏学舍结识的那位葡萄酒色头发的少女。
转入后,接着是在竞斗宫的学生决斗,而现在也一样。
『……你要走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我可以相信你吧?』
『啊啊。』
『嗯,我明白了,我会等你!
那么,奈特以及艾达,雷菲斯就拜托你们了。他是路痴,所以没办法一个人回来,还请你们照顾他!』
真不可思议,他到现在还是吉尔名咏学舍的学生。
转入名咏学校的目的是为了阻止米修达尔疯狂的行径,在任务结束的现在,他根本用不着待在名咏学校里……理应如此才对。
〡——我现在也还是待在海伦所在的名咏学校里。
「小子,你露出了相当愉快的笑容呢。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没事。我只是在想,现在的我似乎不会迷路。」
带着难掩的苦笑摇摇头。
现在一定不会迷惑,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应该要前进的道路。
「那么,雷菲斯,关于这点你打算怎么克服?」
「我决定了,我也对那么蠢的触媒敬谢不敏——我说过了吧?我要用和约书亚不同的方法来超越约书亚。」
手上的银币表面刻着竞斗宫的图案。
那是霸者给予的最后一枚银币。
灰之歌
——「lsa」——
灰色的蜥蜴飞上右肩,它的手脚比普通的蜥蜴要长,爪子也很锐利。
「是石龙子吗?」
「没错,这次是真的,具有石化效果。」
被它的爪子抓到、或是被咬中的部位就会石化。
石化——可称为灰色名咏象征的附属效果。正因如此,所以灰者之王的特殊触媒也与它有关。
「……我一开始也不怀疑。之所以要以最心爱的人石化后的石像作为触媒,是因为灰色名咏及灰者之王是奠基在别人的牺牲之上。」
「你要说其实不是吗?」
「没错,不如说是相反。我认为灰者之王想要表达的,不是利用别人的牺牲来进行那项名咏——」
望着站在肩上的石龙子。
雷菲斯只对等待主人下令的名咏生物说了一句话:
「动手!」
石龙子浑身一震地转身。
虽然了解主人的命令,还是拒绝听命般的摇头。
「……没关系,拜托你了。」
第二次下令。
石龙子在一瞬间显得迟疑。不过随后,那只名咏生物有如抛开迷惑般,以利爪撕裂雷菲斯的右肩。
「——什么!?」
缇希耶菈瞪大眼睛。
「雷菲斯,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灰者之王想要表达的,不是牺牲别人来完成名咏。相反地,是付出一切去拯救别人。」
啪哩……叽咿叽……
逐渐石化的右肩、右肘,雷菲斯的手臂到指尖为止都变成了灰色。
用左手撑住又重又硬,就连感觉也消失的右手。
「听好了,我没什么心爱的人。所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终究还是我自己!」
令自己最心爱的人石化后的石像。
不牺牲别人,满足条件的方法就只有这个。
『……吹起了一阵美好的风不是吗,呐,雷菲斯。』
……这样就好了吧,米修达尔?
如今感到自傲,这就是你托付给我的名咏。
「所以赶紧出来吧,灰者之王!」
石化的右臂上刻画出小小的名咏门,接着发出响亮的声音,十二银盘的王盾者的盾牌全数碎裂。
王盾者在银色的光芒当中浮现出来,接着它也逐渐回到光的漩涡中。
「这是……!」
在银光照耀下,缇希耶菈也仰望上空。
那里有个巨大的,令人怀疑起眼睛的巨大影子。

灰者之王。

那是有如模拟人类雕像的真精。
如同人类追求的理想之美,有着端正秀丽的脸孔。主题是身穿圣衣的圣人,头上戴着荆棘王冠。胸部以下,身体及衣服就如半身像般完全消失。
7——我好惊讶,已经不能称你为小子了!」
仰望这幕景象的缇希耶菈露出微笑。
「那么,我也要尽全力迎战才称得上是礼貌吧。」
在她的头顶上方。
一直待命的雷鸟发出欢喜的咆哮。黄金的羽毛逐一亮起,从那里迸裂出无数道闪电。
产生了风,砂子狂飞,光与声音逐渐染上闪电这单一的色彩。
被名咏出来的雷鸟是性能远较普通为佳的个体。
另一方面,灰者之王是灰色名咏的真精,就真精的阶级来说与雷鸟无异。
接下来就只有相信。
相信师父以及米修达尔追求的名咏式。

——打倒它!

雷菲斯的手朝上举起,缇希耶菈的手往下挥动。
雷鸣与咆哮,以及迸射的雷光。化为闪电化身的雷鸟如划破天空般逼近。
灰者之王周身同样带着银光,周围是发亮的十二把剑及十二面盾。
那些全都采取迎击雷鸟的阵型。
一边是黄金的闪光,一边是银色的光辉。
两只真精冲突的瞬间,强烈的刺眼光线烧灼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我要看到最后。」
就算不能用肉眼见到刚才的光,但至少要看到这一战
十二把守护剑为迎击雷鸟而散开来,一次的雷击便击落半数以上的剑,闪电真精逼近。
同时,避开雷击的剑也再次刺向雷鸟的翅膀。
不过即使如此,巨鸟仍未停下。作为大特异点的黄色真精也是只怪物。组成阵型的十二面盾同样被弹开,它发出奇妙的咆哮,一直线地朝灰者之王逼近。

冲撞。连续的声音海啸令意识消散远去。

一瞬间,真是短暂如闪光的一瞬间,一切便已结束。
……怎么样了?

意识消失应该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才对。在那一瞬间,上空笼罩着灰色的烟雾。虽然判定是灰者之王的灰烬,不过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意义。
灰色的烟雾终于散去——
在那里的,是冲撞后停止动作的两只真精。
有如时间暂停般的停止动作。
不,被十二把剑刺穿翅膀的雷鸟开始颤抖。翅膀失去放电的光芒,继之升起金色的光粒,是名咏生物返回的前兆。
……赢了吗?
抱着石化的右手,一个劲儿地继续仰望两者的下场。
不过——
灰者之王终于也发出银色的光辉。被烟雾般的光芒覆盖,首先是位在头部的荆棘王冠消失,接着是头部、肩膀,然后是上半身。
两只真精几乎在同时消失。
也就是同归于尽。
「不——」

咚沙!

沙漠上传来某人倒下的声音。
「缇希耶菈?」
「真是,让人想要举双手投降呢。」
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她仰躺在脚下的沙漠上。对于头发和衣服,到处都沾上黄砂这点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是姊姊我输了……我累了。」
闭上眼睛,她带着淡淡的苦笑一再重覆深呼吸。
「你的……身体果然……」
就如阿尔维尔所言,果然有某种病魔在侵蚀她的身体。
虽然当时缇希耶菈否定,不过——
「我是后遗症,并非像那位法乌玛小姐一样的重症。」
「后遗症?」
「没错,犯人是这家伙。」
依然闭着眼睛的她转动手腕,拍了拍脚下的砂子。
——砂子?
「我出生在位在大陆西方的沙漠地区,是在沙漠绿洲周边静静生活的边境。」
滴答滴答,如骤雨造访的前兆。
她的口吻令人联想起即将落下的雨。
「那里几乎不与外界交流,因为沙漠的砂子蕴含的矿石会毒害人类身体。透过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吸入、累积在体内。所以当地人为了不吸入砂子,会用长袍覆盖身体,用围巾掩盖口鼻。」
怜爱般的抚摸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缇希耶菈微笑。
「……没有人想过要举家迁移吗?」
「一切都是为了生活。那个地方的矿石虽然有毒,却也是非常稀有的金属。我的村子就是赖此维生。就算知道对身体有害,但是——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因为我也一样。」
横躺着的她将手放到她自己的左胸上。
「你知道吗?毒性更加凝聚累积的不是大人,是喝了母亲的奶长大的婴儿……我是家中五个小孩里的老么,长大成人的就只有我。父母隐瞒我有兄姊的事……不过这种情况很常见吧,我透过一些小事知道了这件事……受到很大的冲击。」
原来我是在这样的牺牲下被生出来的。
每天毫无感觉见到的无名墓碑,原来就是我自己的兄姊。
「我害怕起了一切,甚至食不下咽。真是奇怪,某人因为毒性而倒地的事在那个村子里明明并不罕见……明知如此,但我却无法忍受……感觉就像是我利用比我早出生的那四个人作为牺牲而活下来似的。我陷入某种错乱状态,离开村子漫无目的地流浪,来到不知名的荒野。当时我连活着的希望都已经失去了——我在那里遇到的人是……」
「……约书亚吗?」
「我倒在荒野上,恢复意识时已躺在小小的帐篷里。眼前的老人给我的印象是他不太常笑。就如你所猜测的,是你的师父。」
——跟我的境遇很像。
在找不到救赎的情况下,老人对他们伸出援手。雷菲斯是孤儿,她则是被绝望打倒。
「接下来,我只是单方面听着老人说话。为什么老人会独自在这样的荒野上?我在那里首次听说了灰色名咏的事。是从早上听到隔天早上吧?如果单单是关于约书亚的事,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米修达尔最爱的女性。
约书亚最爱的女儿。他们在过去分别失去了这两个人。
失去至爱的悲痛——那就是灰色名咏的契机。
「一半的我已变得自暴自弃,不过老人却将悲伤注入名咏式中来加以克服。当时灰者之王还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正因如此,让我见到梦想这个行为的本身,令当时的我感到无比耀眼。恢复健康后不久,我便要求约书亚让我协助他完成灰色名咏。如果就那样下去,我会成为欺负你的师姊吧!」
「……让人心里发毛呢。」
「是吗?那么做似乎也挺让人开心的。」
从唇边发出低低的笑声,缇希耶菈将她的手举到头顶上。
「就结论来说,当时我再次受到老人的开导。他说我还有大特异点这条路,不该伴随灰色名咏葬送……接着就是我无聊的奋斗过程,买了都市里的药带回故乡,为了保护村子不受有毒砂子的侵袭,所以在村子四周种植能够耐旱的植物——在遇见萧以前,我一直在重覆做这此三事。」
萧。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令雷菲斯眉毛微微扬起,不过缇希耶菈稍稍压低了声音:
「萧是在何时造访我的村子呢?他虽然不是医生,知道的却比医生还多,排毒——他教我们如何煎药,排出累积在身体里的矿毒,而且用的材料是近在身边的植物。」
对于空白的名咏士,横躺在地的女性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可是那无疑就是缇希耶菈与萧的邂逅吧!
「雷菲斯,你也想上去吗?」
她睁开原本闭上的眼睛。
在她视线的前方,现在仍然闪闪发亮的五色石阶一路往上延伸。
不管再怎么紧盯头顶上方,依然不见阶梯的终点。
「萧很强喔?我还没见过内心比他更坚强的人。」
名咏式的创造者,现在是司掌名咏式法则的调音者,其中之一的米克维克斯称他为理想——是空白名咏的歌手。
不,用不着提到那些,光是这个女人追随他的事实就已足够。仅是如此,便能轻易想像萧的度量之大。
可是——
「我也要上去。不过,是为了要在一旁守候,并非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不管对手是怎么样的人,雷菲斯已经决定不出手。
因为那一定是奈特本身的期望。
「是吗……」
是昔日残留下来的习惯吧?
缇希耶菈用黄砂色围巾掩住嘴角,接着再次闭上眼睛。
——在围巾布料的一端,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那个少年也是个受你信赖的坚强少年呢。」
「对了……」
紧盯阿尔维尔分开的地盘剖面,艾达一脸茫然地回头。
「没有往上去的阶梯,我该怎么做才好?」
「再过不久,分开的地盘就会恢复原状,你就等到那个时候吧!」
阿尔维尔若无其事地回答。
虽然捉摸不定的口吻没变,不过现在的他仍然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是肚子吧?难道非常痛吗?」
「这是动手的本人说的话吗……好痛……看来肋骨受伤了!」
虽然仰天倒下,面孔扭曲,不过阿尔维尔的声音还是不可思议地有活力。
「因为你的身体很瘦。所以果然还是得多长点肌肉才行。」
「不要拿我跟老大相比。我很普通,是你老爸锻练得太过火了!」
老爸……
这么说来,离开学校时他吩咐了我一件事。
「对了,说到我爸,他托我转交给你一个奇怪的东西。」
「给我?」
不理会惊讶似的苦着脸的阿尔维尔,艾达从制服口袋中取出纸片。打开折好的那张纸,扫视纸上的内容——
「呃亡『那件事我不认为已经取消了。我会采取宽容的处置,打个十拳就原谅你,所以你回来吧!』什么意思?那件事是指什么?」
「……老大那个人啊!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提到女儿的婚事吗?」
阿尔维尔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嘟嚷。
「嗯,阿尔维尔你说了什么吗?」
「这件事对你来说还太早了,所以用不着在意。」
「你这么说,反而会让我更在意耶?好啦,告诉我嘛!」
「啰唆,我说太早就是太早了!」
阿尔维尔让身体从仰躺变成侧躺,将头转向一边。肚子分明应该很痛却硬是移动身体,看来是非常不想告诉她吧!
「唷喔……」
「什么事?」
「你和那个叫雷菲斯的家伙会合后,果然还是要到萧那里去吗?」
不是隐藏心事询问的口吻。
对于阿尔维尔单纯直接的问话———
「我不是要到萧那里去,只是要到小不点那里去罢了。」
「去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和雷菲斯一起去加油啊?接下来是小不点要做的事。」
雷菲斯一定也会说相同的话。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
「……我们的领队啊,臂力并不强,名咏式也不厉害。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萧落败的样子。」
阿尔维尔、缇希耶菈、法乌玛。
他们全是屈指可数的精锐,但统率者仅仅凭藉他个人的人格便吸引他们跟随。
「是一样的。」
将割裂的蝴蝴结领结重新系回胸前,拔出插在地上的祓戈。
「我们可爱的领队也一样,不管是臂力还是名咏式都不强。不过呢,我想像不出小不点落败的样子。」
不管是她、雷菲斯、蜜欧以及库露耶露都一样。
他的专注让仅仅只是认识他的人,都这么地想替他加油。
——所以,这次奈特是不会输的。
「……你很信赖他嘛。」
「这是当然的不是吗?」
传送到脚上的微微震动令她回头。
可以看到在遥远的彼方,被分割的对岸正徐徐接近。
站在岸边的,是银发的青年。
「……我安心了。如果只有我输了,不知道大姊会怎么骂我!」
「笨蛋!」
用枪柄戳了戳阿尔维尔的手肘,艾达背对他。
「那么,我要走了。」
「……啊啊,去替我们观赏那一仗吧!」
「以后我再告诉你。」
抛下一个小小的眨眼,艾达朝雷菲斯等待的石阶走去。


真奏 「为黄昏所爱之人啊,继承歌、羁绊及泪水」

1 ——舞动的世界,起始的调音——

起始是在何时?
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的争斗。
名咏式的诞生。
空白名咏、五色名咏,以及残酷的纯粹知性。
夜色名咏、虹色名咏。
每一种都适合称为起始,正因如此,所以任何一种都绝对无法称为起始。正因如此,所以对我来说起始是——

『你放心,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吟唱吧!』
黎明色的长袍翻飞,奈特奔过通往上方的石阶。
奔跑、奔跑、奔跑。
喘不过气来便原地休息,呼吸恢复后就再往上跑。
好几次,不,是持续数十次的循环。就只是爬上闪亮的石阶,持续在不见尽头的道路上奔走,使得精神受到的损耗远较体力为大。
「这声音是……」
其中,奈特聆听的是在塔里响起的声音。
这里是聚集全世界所有声音的场所。现在充满「瑟拉之塔」的声音,是婴儿的哭声。婴儿的哭声以及令人怀念的心跳声,是带着生命旋律的音色。
——塔的终点近了。
这婴儿的哭声就是最后——除了直觉,却也有着连他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的自信。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没被名咏出来。换句话说,姊姊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任务还没结束。姊姊应该还保有她的自我才对。不过,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就是了。』
没有时间了。
仰望无止尽的阶梯,相信前方必有终点,接着迈步前进——
「咻」地一声,充满塔内的声音消失。
「光……?」
不只如此,以往明亮的头顶上方逐一失去亮光,周围有如被涂上黑墨般黯淡下来。
咻——
风……而且还是有着如同被丢进冰海当中的错觉一般凛冽的寒风。
「为什么这么突然……」
在无风的空间吹起风,周围的温度下降,头顶上方的亮光也急速消失。
更重要的是,以往传来的声音完全消失。这份静寂甚至令耳朵感到疼痛,就连胸口的心跳也令人感到心虚。那样的沉默支配了整座塔。
当中任何一项都是以往未有的现象。
难道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被名咏出来了?
『那件事要等你抵达这座塔的最深处才会发生。』
声音——
带着详和与宁静的声响。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的那个中性嗓音是——
「……萧?」
他在哪里?
就算仰望眼前的阶梯,也只见到黑烟般覆盖的雾气。在奈特身边,只有空虚的空间扩展。就算转向正后方,但是眼前的阶梯上并无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首先,我要说辛苦你了,奈特。一直跑很累吧?你的脚步声一直传到最上层来呢。』
「……这里是?」
空气与以往攀爬的塔里不同。
如果说攀爬途中所经过的地点是充满声光的世界,那么眼前就如同是诞生出这一切的世界。
『这项认知十分正确。这里是塔里的最高区域,直通『瑟拉的庭园』最深处。就像是调音者居住的住宅玄关。接着只要按下门铃,他就会走出玄关。』
门铃——也就是名咏式当中的〈赞来歌>。
「——别想得逞!」
要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缺少了一样东西。
库露耶露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孤挺花将它托付给奈特。只要奈特守护着它,就无法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没错,我慌了手脚。没想到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会整个转交给孤挺花。照现在这样下去,无法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正确地说,是失去了咏唤的意义。不过呢,就奈特你来说,也不打算长久持有它吧?』
『肉体会受到精神的影响。就没有肉体的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的情况来说,可以将肉体置换成存在。没有实体的调音者失去记忆就等于欠缺自我,而对库露耶露来说,欠缺自我等同存在消灭。』
孤挺花也曾如此对他说过。
没有时间了。在欠缺库露耶露记忆的状况下,米克维克斯迟迟无法被咏唤出来,将会逐渐损耗她的存在。
「……你想说什么?」
『打从我们见面后,我一直想说的话的后续。不是这样互相仇视的关系,我和你能够形成更美妙的关系……到目前为止,我们因为米克瓦鳞片而对立,可是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可以和好了。』
「你是要我协助你,让〈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获胜?」
将孤挺花托付的库露耶露的记忆交出去。
『没错,〈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与〈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的争斗,这次非划下休止符不可。为了不让愚蠢的争斗持续下去,就像你我一样,别再让某人与某人进行争斗。』
『这场争斗一旦持续下去,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将再次成为残酷的纯粹知性,被送到这个世上来。如你所言,是记忆与白由均遭剥夺的人偶——你不希望她继续承受这份痛苦吧?所以,让它结束吧!』
「……该怎么说才好呢?」
难以消除的心痛、愤怒及郁闷。
奈特感觉这些感情充满胸口,逐渐填满空白。
「我非常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不想让库露耶露小姐继续受苦,想让调音者的争斗结束,对此我也抱持相同的看法。」
如萧所言,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他们或许能够成为朋友。
如果没有……唯一不同的那一点——
「可是,那不是让任何一个调音者获胜就能解决的事。」
仰望阶梯。
在遮蔽视野的雾气前方,感受得到某人冰冷的视线。
「谢谢你一直邀我成为你的朋友,我明白那份心情并不虚假,我也非常高兴。」
是能够成为朋友的吧?如果没有唯一一个……不同的想法——
——但是,我就是无法背叛这份感情。
「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想救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你不再改变心意了吗?这是最后一次了喔。』
代替回答,奈特选择沉默。
「……是吗?虽然很遗憾,不过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我们彼此就朝自己选择的道路前进吧!」
萧的音量增强,就连朦胧的发音也变得清晰。
很近!那位名咏士就在非常接近的地方。
超越了确信,可称为绝对的预感。
「萧,你在吧?」
「嗯,就在你眼前。」
仰望阶梯。
飘浮着夜色粒子之处的雾气散去后,便是终点。
并无特别的祭坛或装饰,色彩缤纷的阶梯在虚空中中断,那里只见数公尺见方的地板。
——让它结束吧,就在此时此刻加以终结。
塔的终点并不包含任何余韵或感情。
塔顶上,暗色长袍飞扬的名咏士伫立着站在那里。
带着光泽的黑发及湿濡的双眸,纤瘦的身形透过长袍勾勒出来。分辨不出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面容,望着站在眼前石阶上的奈特——
萧。
已经用不着交谈,在彼此四目相交的瞬间,一定——
眼前的名咏士微笑,接着掀动长袍的瞬间。
奈特与萧,几乎同时开始进行歌的咏唱。

令黄昏(起始)之钟响起
Ulma Iuis sheon rien-c-soa
梦想,沉入理想的空隙
——O Ric ole wi,pile noi myizis egic
所有的颜色,不愿与黄昏一同歌唱
elmei les nixe vel clar riss Ivis sheon
愿望,回归现世的孤独
——O Ric shel wi,cross Kyel solit lef Miqis I

仰望接续到萧身边的最后石阶,奈特全力往上奔去。
那是一个光待在那里,便能感受到寒意及冷气打转的空间。可是另一方面,披在肩上的黎明色长袍却带着确切的暖意。
——脚还能动……还能跑。
能跑到眼前的塔顶,接着到萧站立的那个位置。
阻隔他和萧的是决心的差距,那一定就是他们之间现在的距离。

虽然如此,为了不让所有的孩子们遗忘你的名字
ris-ia Sophia,ria elmei pheno nec delis Ec pheno
歌毁坏,羁绊断绝,祈求的一切化为空虚
——clar dackt,mihas r-madel,elmei valen lihit vel yulis
正因如此,我梦想彼方
Sera,Sew ele rein was ciel
接着,我再次旅行至彼方之地
——Sera,Sew ele slin Kyel cielis cley
你高傲的翅膀·飞上天空至高之处,最雄伟者
Wi Ec giridis qhaon ecta was missis ruy,ravience bran
夜风冷冽、锐利,那是约定与福音的故事
——xeoi loar kis flan-l-keen,Uhw kis hiz tinny lef riris ende Zalah
『来吧,奈特,我在这里。』
萧那带着忧郁的眼眸闪动,描绘出小小的微笑。
手伸向阶梯下方的动作——有如在邀请恋人进入自己家中。
『法乌玛说过,我和你的一切都形成对照。』
虽然口中咏唱着歌,但萧的话不可思议地传达出来。
双眸如同带泪般湿濡。萧那透明得光是凝视,便足以夺走意识的眼眸,传达出他内心的曲调。

那阵旋律是 心灵的编织 泪水的曲调
bie evhe kis shaz lef elen,yuks lef zarabel
罪色的雨令记忆之筐生锈
——kamis wire r-gorn uc nazarie rei
那是湿濡世界,美妙的夜的一滴(一颗)
bekwist,Uhw kis meb elvine-l-xeoi kei fert sink I
已无处可归的风 消失在遥远的彼方
——yupa hiz loar nec cross-Ye-yulis noi missis ciel

『原来如此,你得到了瑟拉菲诺真言。』
并未回答萧的这句话,奈特只是步上阶梯,接着继续咏唱。
得到?不,不对。
瑟拉菲诺真言,是名咏调音者时必须的语言。在此同时,也是对抗萧的〈赞来歌〉时不可缺少的要素。
……我并非得到。
……这是库露耶露小姐托付给我的东西。
在决斗舞台,直到被光包围、消失的最后瞬间,她用自己的一切当作代价,传达给我的东西。

来吧,侧耳倾听小小的夜的低语
Ulma xiss yu xixic lef getie xeo
睡吧 我的身体,为了所有被粉碎的梦
——O hypne Sec yahe,ria ole fert et dackt stery
片断的祈祷是通往夜的真极的遥远残响(传处)
Kyel olte lef xeo,van meh lement valen leya
沉陷吧,我的诗,为了所有的祈祷
——O iden Sec virse,ria elmei valen
现在再次 缔结那只爪子、那个利牙、那对翅膀的牵绊
Ris sia Sophia,Sez ema yehle mihas lef veiz,arma,qhaon
冻结吧,我的灯,为了所有被永远斩断的羁绊
——O kills Sec havl,ria mihas r-madel zayxus

再次紧握右手上的夜色结晶。
那是名为阿玛迪斯之牙,可与米克瓦鳞片相提并论的终极触媒,更是用以名咏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触媒。

来吧,呱呱堕地的孩子
wi mille-l-pelma pheno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
——wi mille-l-pile pheno
若世界再度渴求你
mehnes Dewi Ez r-lihit uc I
看吧,就算世界的一切沉沦
——wi E kiss his qelno,nifit elmeI iden

右手里的触媒流泄光芒。
虽然如同周遭的黑暗,却又不像,是令人感受到淡淡温柔的光之粒子。
手上流泄而出的光芒包围身体,令人感受到微温的光辉。在此同时,萧的左手也亮起闪烁的淡淡白光。
——是米克瓦鳞片的亮光。
曾经大到足够让人环抱的它,如今被压缩到得以纳入手掌中。
模拟牙型的阿玛迪斯的触媒。
相对地,萧持有的米克瓦鳞片令人联想起蛋的形状。
彼此的歌都有来到终诗的预感。
手上是冠上调音者之名的终极触媒。
专心留意这点,奈特——

片刻的孩子啊,在彼方成为另一个主
wi pelnis pheno,E yum evoia-Ye ele lah Ema
即便如此,我依然走向约定的山丘
——ris-ia sophia,Sew ele dia Kyel ririsis laphia

……接下来就是相信。
寂寞悲哀的音色。
但在这个空间中响起的,不只有悲伤的感情。
在寂寞的声音当中有美,在冻结的音色中有怜爱。
就如同在冻结的夜色帷幕中点缀了星光,与单单被涂上黑色的画布有着一线之隔的音色。
那是被命名为夜色名咏式的歌。
妈妈、阿玛……
……谢谢你们。还有,我可以相信吧?
我学习的名咏式,能够帮助重要的人。
眼前是发出灿烂光辉的缤纷石阶,奈特奔上被涂上眩目色彩的最后一阶。
原本背对的萧也回过头来。
接着奈持编织出歌的终诗。

为了梦见所有歌曲的孩子们
U sia Sophit,Clar ele,Selah pheno sia-s Orbie Clar
为了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们
O sia Sophir,Riris ele,Selah pheno sia-s Orbie Rosis

2 ——为黄昏所爱之人啊,继承歌、羇绊及泪水——

『奈特』
『如果是你,一定能让这无止尽的抗争——』

……阿玛?
令骨髓冻结般的冰凉寒意碰触脸颊。
……啊……呜……
……我……怎么……了……
碰触戳刺脸颊般的冷气,奈特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的地板。在意识朦胧觉醒的同时,发现他自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好痛!」
才刚起身,疼痛就像流动般从头部前方奔向头部后方。
……怎么回事,感觉很不舒服。
目眩、呕吐感,光是这样还不足以形容这异样感觉。他的手臂、身体、身上穿的衣服并未改变,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硬要说,是种疏离感。
像是只有自己被周遭孤立一般。从前与母亲四处旅行时,对于陌生都市及陌生人们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感觉。
「对了,萧呢——!」
保持回头的姿势,奈特倒抽一口气。
那道发亮的石阶,伴随着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爬上来的事实一同消失。
「这里是……塔顶吧。」
直到刚才为止,萧站立的地方。
不过是两公尺见方的白色地板,只有他站立的那部分飘浮在虚空中。
提心吊胆地从地板边缘往下看,奈特再度屏住呼吸。
什么都看不见。
在正下方展开的,是无比深沉的永恒,唯有黑色一种颜色的冰冷世界。
「……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从怀里取出硬币,将它扔下地板分离的空间。
……咻呜呜……嘶嘶呜…………呜呜呜呜……
留下口哨般的声响,硬币落入黑色的世界。
硬币消失后十秒……二十秒……不管等得再久,还是没响起硬币碰触地面的撞击声。
难道萧也从这里跌下去了?
这个疑惑在一瞬间掠过脑海,不过奈特随即摇头将它甩开。不可能,他应该不会采取那么轻率的举动才是。
「怎么回事……」
回溯记忆的深渊,想起来吧!在他失去意识前夕发生的事——
他和萧的〈赞来歌>。
萧是米克维克斯真言。
而他咏唱了夜色名咏的第一音阶名咏。
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那种情况下,很难想像双方均名咏失败。最少应该也有一项率先完成的名咏发动才对。
「……我的确咏唱完了。」
的确有编织到终诗的记忆。
如果他名咏的对象不在这里,那么会是—
是同时,你与萧的名咏式在同一瞬间完成。
空间在震动。
既非音波也非空气波,更不是光波或热波。
鼓膜及眼睛、触觉,任何一种感官都碰触不到的某物,直接在胸口响起。是只能这么比喻的波动。
「——谁?」
站在极为靠近地板的一端,奈特凝视下方的世界。
地板飘浮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而他站在地板的上方。
声音从正下方传来。
一亿分之一秒……不,就算用上所有的时间单位也无法区别,是完完全全的同时。
完全的歌的连锁。
完全的歌的共鸣。
人的肉身绝对无法再次重现,是可称为奇迹的现象。
叽唏!
在发出空间挤压声的瞬间,脚下的地板强烈晃动。
「呜!」
蹲在地板上,一个劲儿地撑住以防跌落。
飘浮的地板像是要整个翻过来似的上下摇动。不是在竞斗宫里体验过的地震,而是如大海中大浪的摇动。
「……这整个空间产生了扭曲?」
若将眼前的空间比喻成大海,那么这阵扭曲就是海浪。浮在水面上的一块木板就是这个地板,好不容易才捉住它的人则是奈特。
这阵晃动有如——
某种无比巨大的生物即将从海底浮现般—
「难道……」
在遥远的下方,只是凝视,意识便要被吸入般的下方。如同笼罩雾霭般的黑色影像中,朦胧地映照出某种白色的东西。在那一瞬间——
心中一惊。
近乎疼痛的寒意窜遍全身。那不是恶寒,也不是恐惧,与那种一般的概念有着明显的区隔,是只能用更高层次来形容的寒意。就像在陡峭的溪谷上眺望巨大的瀑布一般——是与敬畏相通的感情。
接着,在正下方拓展的黑色世界被涂成雪白。
……来了!
难以形容,无比巨大的某种生物。
「那东西」就在奈特站立的地板正下方,而且一口气冒出到遥远的头顶上方。
接近乳白色却带着透明感的白光。
是与米克瓦鳞片的光辉同色的光芒。这也是当然的,米克瓦鳞片就如字面上所说的是鳞片。因为在眼前的那个,是几亿个鳞片集合而成的本体。
「……」
虽然察觉到脖子上的寒意,奈特还是紧盯眼前的对象。
「——米克维克斯!」

初次见面·该这么说吗?善·良的孩子。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创造名咏式的两位调音者之一。
……就跟孤挺花说的一样。

愚蠢的龙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愚蠢的蛇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眼前的存在,完全就是他所知的「蛇」的外表。
起始之蛇发出白夜色的光辉。
皮肤上所有的鳞片几乎都竖立起来,后脑部有两根突起。虽然有像蛇的巨大嘴部,可是没有牙齿,头部缺少相当于眼睛的部位。
最重要的是巨大。
奈特仰望后见到的只有头部。
仅仅蛇的头部便填满所有的视野,脖子下方朝彼方的空间一再延伸而去。而且,那个身体大概没有终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多么……多么惊人的存在!
甚至忘了呼吸,奈特仰望眼前的对象。虽然不觉得紧张,可是他知道嘴唇变得愈来愈干。
庄严高贵,稳重又美丽。
有如这个存在本身就是无法侵犯的绝对圣域。

到目前为止,绒都与那个时代中拥有最诚挚心愿的名咏士先面,接着再玲子用以名咏我的未免锥克斯真言。

可是,各个孩子在先到绒时,以乎都有些恐惧。
见到我之后遥安然微笑的,就只有萧一人。
没错,分明是如此——

蛇微微扭动头部。
那个动作酷似人类歪着头的模样。

奈特,为什么协协是你?
不是空白名咏名咏士ㄌ你为什么舍微笑?

「……我没有笑。可是,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
紧握拳头,直到指尖陷入掌心,消除了留在指尖的颤抖。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单独和你谈话,就我和你。」
说到这个,萧怎么了?
还以为他会和米克维克斯一同出现。

肃已经脧了。

除了你以外,这世上约有的孩子都睡了。
这个世上醒着的,就只有你。

「……只有我?」
『萧的名咏和你的名咏,你们在同一瞬间完成,一切都是因此产生的现象。』
伴随着他自己发出的白夜色光芒,蛇首度发出自己的「声音J
以发出白色光辉的白夜色声音说道:
『你用夜色名咏咏唱的是第一音阶名咏,是名咏出你们称为真精的名咏生物。另一方面,萧的名咏式是米克维克斯真言,也就是名咏出我的歌。因为这样,开启了连接我与这个世界的门。』
「——我可以了解,我记得曾经听萧说过。」
期待完全的米克维克斯,提议重组名咏式的概念。
那是消除人类对名咏的认识——名咏式不过是为自身带来便利的道具的这项认知,再重新给予新的理想图。为此,在前一个阶段中,必须消除人类记忆中与名咏式相关的事项才行。
接着,米克维克斯出现在这里。
换句话说,世界已进入这个阶段。
「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爬上来的塔里了吧。」
『没错,塔已经结束任务消失了。』
醒来时,这里已经不是塔内。
大概就是这个世界——
『虽然在你面前呈现出这个模样,不过你可以将我本身当成是一个世界。只有你,还有你站立的小小地板逃过沉睡的空间。除此以外的全部——你所知道的世界,正暂时在名为我的这个世界内侧沉睡。』
「……醒着的只有我就表示,剩下的只有我?」
『大家都在我重新上色的这个世界里作梦,就只有你到现在还没睡着。包含你在内,如果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入睡,我就无法达成愿望。』
那是安详、有如要引人入睡般的平静声音。
『没错。原本在萧的名咏式完成时,你应该也要入睡才对,而我会给予所有的孩子们名咏式的新概念。接着,藉由你手上的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将他们的记忆还给所有的孩子们。』
「可是,我还醒着。」
『那是你名咏出来的真精的力量。〈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幼兽——你称为阿玛的存在。虽然无法完全抗拒我的力量,不过却让你远离我的影响。』
谢谢……
妈妈,还有阿玛……
没错。因为从母亲那里学到的夜色名咏式,以及陪在我身边的名咏生物,引导我来到最后的地点。
『我要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不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丫而是他的幼兽呢?』
米克维克斯挺起头部。
这个行为本身没有威吓的意味,大概是想在高于奈特的位置凝视。
『你拥有阿玛迪斯之牙,那是可以进行所有名咏的理想触媒。你知道能够和我对抗的,就只有〈与那项意志敌对者〉吧?可是为什么在那个关头你咏唤出来的是他的幼兽呢?你应该明白,他是敌不过我的。』
阿玛终究只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幼兽。
明知如此,但奈特在那个关头选择的是幼兽。
「能够咏唤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只有拥有阿玛迪斯真言的我母亲吧?」
『没错。不过你习得的真言,再加上阿玛迪斯之牙的能力,或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咏唤出来——你没这么想过吗?如果能够成功……』
……不对!
在呼气的同时,奈特用力摇头。
「不论如何,如果与萧同时便没有意义。」
〈与那项意志敌对者〉。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这场比赛的胜负是由谁率先被名咏到这个世上来决定。如果两者的名咏分毫不差地在同时完成,到时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已见到了这个答案。
「如果是同时被名咏出来,会是你赢,对吧?」
『……』
白夜色的蛇沉默。
『……没错。你早就已经得到这个结论了吗。』
米克维克斯并未否认这点。
『你说得没错。龙与蛇,在你与萧完成歌的那个时候,如果是同时被名咏出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还是只有我。其中的差距你已经知道了吧?就在起始之女与残酷的纯粹知性身上。』
身为夜色名咏调音者的龙将部分力量交给起始之女,相对地,蛇用自己部分的器官产生出残酷的纯粹知性。
但是如今,身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库露耶露已恢复成为米克维克斯的器官。
相对地,起始之女依然独立于龙之外。
就算夜色名咏与空白名咏整体的力量足以相抗衡,但只有起始之女的力量与龙个体的力量被分散。所以,同时名咏的情况会是蛇获胜。
「可是你错了。我之所以不依赖阿玛迪斯真言,是因为更单纯的理由。」
「哪里错了?」
米克维克斯的视线犹如自正上方投注下来。
奈特仅以视线对抗一旦松懈下来,便会连意识也被引入睡眠当中的沉重压力。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名咏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丫借用他的能力。」
孤挺花说过。
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
无止尽的抗争,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因此受苦。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来解救库露耶露小姐。只要有妈妈和阿玛教我的名咏,还有大家托付给我的东西就够了。」
『没错,那也是个疑问。你为何要拘泥于残酷的纯粹知性?』
蛇的脖子倏然接近。
被凝视着。不,是被窥伺着,包括表情、内心、感情、及记忆等等的一切。
『称它为「那个」也很奇怪,不过那个原本就是我的器官。结束任务后回到我身边是正确的存在方式。可是,为什么你想把它从我身上拉开呢?』
「不对。」
『对于刚才的解释,我不认为有任何错误的部分。』
「我想拯救的是库露耶露小姐,不是残酷的纯粹知性。」
『……』
在不到一次呼吸的刹那空档。
相隔了无法称为静寂的沉默后,蛇严正地告知:
『按照规定,残酷的纯粹知性在过了十岁以后,的确就会成长为人类。可是,目的不是为了要和人类交流啊?终究是为了促进作为容器的成长。』
「就算那不是最初的目的,结果还是一样。不管是我、蜜欧小姐,还是一起来的艾达小姐,在学校里都有与库露耶露小姐之间的回忆。」
『就算如此,但是你认为那个库露耶露的人格原本是以什么形成的?』
——没有回答。
因为太过残酷的结论正在那里等着他。
『作为人类的库露耶露的人格,也是以我的意识作为种子而萌生的。』
「……没错。这点从听到你声音开始,我就已经发现了。」
难以接受的现实令奈特咬紧牙关。
米克维克斯的声音与库露耶露的声音无比相似。
她的声音随着年龄变得低沉后,就是米克维克斯的声音。这项事实的确让人充分感受到,她的母体就是米克维克斯。
可是——
『如果你爱库露耶露,那么请一并接受她的母体。也请你相信我描绘的世界,将你手上的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交给我。』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张开顽固紧闭的嘴。
「你认为……为什么库露耶露小姐和孤挺花都反抗你呢?」
孤挺花赌上自身的存在,在风诞生之岛妨碍名咏的理由。
在竞斗宫,库露耶露下意识反抗米克瓦鳞片的理由。
为什么两个人会反抗母体?
『那是因为残酷的纯粹知性是置身人类与调音者界线的存在。从这样的纠葛中产生出的扭曲,会随着库露耶露的成长逐渐加深——所以在过了十岁后,我总是需要删除它的自我及记忆。』
「……」
『怎么了?』
「——太好了!」
闭上眼睛,奈特当场发出安心的吁气。
感觉内心深处,直到最后仍然笼罩烟霭的部分逐渐清晰。
『太好了?』
「嗯!你果然不是库露耶露小姐。我明白了这点,所以才会说太好了。」
带着一点点的怀念,一点点的安心。
以映照着混色的眼眸凝视蛇。
「其实我很担心万一你拥有库露耶露小姐部分的记忆或自我怎么办?听说你是母体后,我猜测会有这个可能性。这么一来,我非得与拥有库露耶露小姐自我的你作战,才能拯救库露耶露小姐。可是我错了。」
听到刚才的答案后,获得确信。
司掌名咏式,并且是压倒性存在的调音者们,不隶属任何一方。
直到最后,我还是能够成为唯一一个女孩的同伴。
「从最初开始,你就只将库露耶露小姐当成自己的器官看待,所以才会对库露耶露小姐的感情及记忆弃之不顾。」
与萧对峙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
为了唯一一个他绝对无法退让的部分——当中的差异。
「刚才我提到的,她们两人反抗你的理由——库露耶露小姐她以往一直是活着的呀。或许的确是你生出来的孩子,不过,库露耶露小姐已经成长到能够离开你身边独立了。」
作为人类、作为调音者,或许是半吊子也说不定。在长久到难以计算的岁月中,或许只是被无止尽的锁链捆绑,如同人偶般的个体。
可是,就算在这样的境遇下……

——不知不觉间,作为人类,她已经成长到能够离巢了。

孤挺花明白这点。
而且一直在找能够托付这项愿望的对象。
「只有你不愿承认这点,束缚着她。所以我要从你身上解放她们两个人。不只库露耶露小姐,还有孤挺花。」
『你的夜色名咏没有那么特殊的力量,就算名咏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也一样。就算拥有同等的力量,但是龙也没有权利直接干涉我与残酷的纯粹知性之间关系。』
「我不会运用〈与那项意志敌对者〉来拯救库露耶露小姐。」
『那是什么意思?』
……没错……这么做就好了吧?
妈妈、凯因兹先生,还有——孤挺花。

『所谓的名咏,是为了要咏唤出自己。这是我的想法。将自己的内心化为形式展现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名咏式。因此它是无比困难。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收留我、养育我,以及给我名字的母亲。

『可是我却没能陪在她身旁。我对这点真的感到很后悔……不希望你有相同的经历。』
为我指示方向的虹色名咏士。

『谢谢你……虽然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人类和调音者,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忘记曾经见过你。不会忘记你如此深爱姊姊,而且将同样的体贴分给我。』
以及相信、托付我的孤挺花。

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得对着所有的人大声说出来才行。
「我是……」
奈特凝视着相对的巨大存在,接着说道:
「我是要解救库露耶露小姐的——黎明色的咏使!」
『黎明色的歌?既非夜色名咏也非虹色名咏,你打算现在咏唱新的名咏?』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新的颜色。」
以手抚过披在肩上的黎明色长袍。
「这个颜色一定是最初就有的颜色——库露耶露小姐说过:『大人们都忘了重要的事。』」
阻止孩子离巢的大人。
一定有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在抗争期间,遗忘了的音色。
在原始状态下,至今仍是阖上的,沾满尘埃的乐谱。
分明从一开始就存在,可是所有人都遗忘了的音色。
『你是说你一个人编织出了那样的旋律?』
「所以,我要和库露耶露小姐一起咏唱。」
静静张开右掌。
轻轻浮在掌心上的,是一朵极为微小的黑色花朵。
是黑玫瑰的花瓣。
——[ Ezel」——
产生出既非红色也非蓝色的深暗色光辉。
从一片片的花瓣中产生出细小的光线,一丝丝重叠、相连:逐渐描绘出接近正圆的环。
夜色的名咏门。不过从打开的门中,并未有产生任何事物的气息。
『你知道吧?在我和龙的战斗中,是由谁先被名咏出来来做决定。那是因为当任何一方被名咏到这个世上来时,我们会覆盖住你们的世界。由于被空白名咏的世界包围,所以你的名咏门连接的不是夜色名咏启动的世界,是我制造的沉睡的世界内侧。』
名咏门自动开启,但关键的名咏门通往的地点,被强制连接到米克维克斯覆盖的沉睡世界。换句话说,就算想用名咏式名咏出什么,但是产生的场所是在名为米克维克斯这个世界的内侧。
「可是,名咏门确实起了作用。」
名咏式本身依然存在。就算想要消除既存的概念,不过只要他拥有库露耶露的记忆,米克维克斯便无法执行。
『没错。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你已经无法咏唤出任何东西了。就算以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作为触媒,也无法名咏库露耶露。』
「就算这样,但是这扇门的另外一边,还是通往你覆盖的世界吧?」
光门徐徐变窄。
这扇名咏门的前方通往米克维克斯覆盖的世界。
也就是她所在的地点——
『难道——』
米克维克斯的声音第一次出现狼狈。
『你打算主动跳进沉睡的世界?』
讽刺的是,这道理是萧告诉我的。
未咏唤出任何事物的名咏式。若硬要说,是为了将名咏门召唤到这个世上来的名咏式,这正是逼近名咏式根干的名咏。
……如今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名咏式真正的样貌——不是通过名咏门来进行歌咏,应该是人类通过名咏门前去会面才是。没错,前往重要的人等待的地点。
「我和库露耶露小姐约定过了。」
高高将即将消失的光环举到头顶上。
「我会去救她。」

在所有的门上插上夜色之禽,歌咏世界响起祈祷
elmai xaln wos teo uc xeoi clar,O soa valen lef karel

那一瞬间。
即将消失的光环重新获得生命。
光一粒粒增强,描绘出环状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接着那扇门在眨眼之间,扩张成数倍之大
在伸手可及的头顶上方,光辉灿烂的名咏门再次出现。
——去吧,到库露耶露小姐等待的地方去。
将手伸向头顶上方耀眼的名咏门内,接着奈特越过光之门。



终奏 「黎明色的咏使」


睁开眼睛,眼前是绵延不绝的夜空。
仿佛只要伸手就能碰到星光。
接着察觉到。
我——飘浮在夜空中。
「这里就是——」
奈特屏住呼吸,甚至忘了眨眼,仰望他站立的空间。
那是透明得像是有光泽的黑色。
有如深浅的海洋一般,那里是透明发亮的夜色世界。
……这就是库露耶露小姐沉睡的世界。
只见星海辽阔,每一颗星星都在发亮。彼方的极光如窗帘般摇曳,同时持续产生出新的光芒。
就连宝石也钦羡的光辉,与加上妆点的透明夜色,两相对照的元素神秘调和而成的世界。在他所知的知识中是——宇宙。不过就连用这个名词来比喻依然还是不够,其神秘的本质不同。
空间在头顶上方、前后左右,甚至在遥远的脚下展开,不,这是个持续扩展的空间。
而他就位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下方是悠久持续的夜色世界。话虽如此,脚下确实有坚硬的感触。
「——」
坚硬的地板闪着白夜色的光辉。
地面朝前方伸展,像是画着弧形一般,蜿延地持续朝上延伸。
螺旋状阶梯也发出白夜色光辉。
奈特就站在阶梯的最下层。
没想到你会主动跃入我的世界内倒。
像是透过扩音器般,响起朦胧的声音。
虽然令人想起库露耶露,却有着决定性不同的米克维克斯的声音。

「这个阶梯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做的。
这是在创造、通个世界的同时产生以来的副产品。
眼前的螺旋阶梯是支撑这个世界的丈牲,具体三死以「绒」这个象征。
白夜色的阶梯描绘出螺旋状,往上延伸。令人不由得联想起白夜色之蛇蜷曲的模样。
奈特所在的地点是最下阶,也就是蛇尾的末端。
而且萧说过。
还是残酷的纯粹知性时的库露耶露,是从米克维克斯的眼睛诞生。用不着说,眼睛是在头部。也就是说,她就在爬完这段阶梯的最高处——
奈特,你爬得上来吗?
螺旋阶梯的规模大到无法目测。光是一个螺旋的弧度,便足以装下多雷米亚学院的校园。而且它无止尽地往上,数百数千,难以计数地连结在一起。
「……我要上去。」
爬上塔,抵达萧等待的塔顶。这一切全是为了要与米克维克斯对峙。
而现在,终于抵达库露耶露置身的世界。
说得也是。
可是你在爬「瑟拉之塔」时,有人在你身旁有护。
约以你才能抵达萧所在的地方。
可是,死在如何晚?
用不着环顾。
这里看不到同行的艾达及雷菲斯。
他只是在提醒我。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跟库露耶露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沉睡。
在有关名咏式的记忆被消除的前夕,作着最后的梦。
与你一同登塔的人,也在、逼个世界的遥之下方入睡
你认识的约有人也全都在这个世界的遥远下方作梦。
即便如此——

你一个人能爬到名为我的这个世界的上面来吗?

一起登塔的艾达及雷菲斯不在,在学校等待的蜜欧也不在。
在这好梦方酣的世界里,独自一个人的孤独。可是——她在更漫长的时间当中,一直忍受着这样的孤独。
「我不能把库露耶露小姐留在这么寂寞的地方。」
张开双臂,再次用力吐气。
「就算是一个人,我也要上去。」

是吗……
那么,我就看着你的步伐吧!

声音的强度增强。
是强大如鞭子般起伏的声音。
是严格且崇高,产生出名咏式的人物的声音。

在这况雅的世秤中,你的步伐并弗好事。

为了端正均衡,这个世界的生物将舍采取行动来排除龃龋因子。
也就是说,接下来你非得与所有的名咏式为敌不可。

白夜色的螺旋阶梯——
既是通往库露耶露的道路,同时也是通向名咏式终点的道路。
这就是最后的历程。

正因如此,来吧,让我先到你的想法有多坚定。
如果你能超越我或龙猫描绘的名咏式——

声音细不可闻地溶入夜中,最后只留下余韵。
「……可是,我明白一件事。」
米克维克斯用「看着」这个字眼。身为调音者,蛇无疑一定也想确认他们守护的孩子们的方向,还有他们产生的名咏式最后抵达的音色。
所以,奈等朝螺旋阶梯迈进。
朝尚未见到的尽头,她等待的地点前去。


2

——沙……沙……
鞋子与阶梯间响起不可思议的音色。
是铃声,或是三角铁呢?不过这里响起的声音,没有金属乐器特有的尖锐强度,是更柔和、更悦耳的声响。
……阶梯在唱歌?
仰望蜿延、徐缓的坡道,奈特侧耳倾听。
「瑟拉之塔」集合了全世界的音色。另一方面,这个螺旋阶梯则是主动产生音色。这个阶梯一定也是活的。不需要星光或是极光,白夜色阶梯自动发出神秘的光辉。
「如果不是这种状况,一定会看得入神。对吧,艾达小……」
不由得呼唤一同登塔的朋友的名字,接着急忙摇头。
……对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挥去迟疑,专心一致地往上爬。
每当两阶当一阶地往上爬时,收藏在胸口的结晶便轻轻跳动。
——尚不知使用用途的两个结晶。
模拟泪滴的结晶是库露耶露的记忆。
模拟花朵的结晶包含了孤挺花的歌。
使用方式尚不明朗,胸口纷扰不安,担心早已错过使用时机。
「可是,总之还是得带着才行……」
唯一知道使用用途的是夜色结晶。紧握模拟利牙的结晶,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白夜色的蛇说过,名咏式被封律在他的内侧。如今他置身蛇的世界内侧,应该能够使用名咏式才对。
没错,那就是唯一的救赎,也是关键。

突然间,某种景象在视野边缘生成。

咻——反射性地望向破风而过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从遥远的螺旋阶梯上方,黑点陆续落下。而且不是一、两个,是五……不,还要更多。
啪沙!
在听到拍翅声的瞬间,落下的那个的模样变得鲜明。
那是长着翅膀的绿色名咏生物,而且有尖锐的爪子及利牙。不过更明显的特征是,它有狮子、公山羊、龙这三种头。
「三头怪物?」
停下脚步,朝着从头顶上方袭来的对象摆出迎战姿势。
狮子、公山羊、龙,三者的表情中浮现出的无疑是敌意。没错,这头名咏生物是为了攻击他而降落。
「难道……」

为了端正均衡,这个世界的生物将会采取行动来排除龃龋因子。
也就是说,接下来你非得与所有的名咏式为敌不可。

白夜色的蛇留下的话。
早知那不是单纯的威胁,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发光的黄色球体接着降落在眼前的阶梯上。飘浮在人类膝盖的高度,缓缓接近。
「黄色小型精命!」
从阶梯上方冲下来的,是炎鳞的蜥蜴与红狮子群。此外,若朝空中看去,则是两匹白马——天马与独角兽发出高亢的嘶鸣声。
「天马和独角兽也……平常分明是很温驯的呀!」
奈特终于明白了。
与所有的名咏式为敌,也就是与所有的名咏生物为敌。而且唯独他一个人。
在考虑到那是多么绝望的状况前,背脊便已冻结。
正想往后退的刹那。
喀沙!
回头一看,从他身后阶梯爬上来的是灰色石龙子。
「连灰色名咏也……」
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在原地站定。
奇 美
头顶上方是三头怪兽及黄色的小型精命,从左右采取夹击态势的是天马及独角兽,来自阶梯下方的是石龙子。此外,红色名咏生物群则从阶梯上层前来进攻。
这一瞬间,奈特领悟到他已完全遭到包围。
——动作快!
「拜托,把力量借给我……」
在包围网缩小前,奈特紧握牙状的触媒。
——「Ezel」——
头顶上方生出闪亮的夜色之环,同色的名咏生物无声地自环中跃出着地。
那是体高可及成人肩膀的黑色猎犬。奈特跳上它的背部。
「去吧!」
刹那间,黑色猎犬以猛烈的气势疾奔。
一瞬间便甩开背后的黄色小型精命及石龙子,以毫厘之差躲开独角兽及天马的冲撞,速度不减地朝通往上方的阶梯奔去。
「总之,避开它们前进!」
黑色猎犬朝抱住它脖子的奈特轻轻点头。
一个人要对付这样数目的敌人原本就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眼前的攻势恐怕还只是第一波。若是浪费时间,第二、第三波的攻击将袭卷而来。现在虽然还没见到,不过得先做好与真精为敌的觉悟才行。
「接下来……」
红狮子及赤鳞的蜥蜴已来到眼前的阶梯。奈特他们往上,对方往下,冲突无可避免。
赤鳞的蜥蜴的火焰攻击距离、红狮子的敏捷性……不行,躲不开!
「拜托,两公尺就可以了,能不能载着我跳过去?」
奈特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载着他全速奔疾,而且还连续躲过来自头顶上方及两旁的天马等等,再继续增加它的负担等于自找死路。
即便如此,载着他的猎犬还是加快速度。快到足以让人明白,这是为了回应主人命令所做的助跑。
谢谢你……
望着逼近的红色围墙,奈特举起夜色触媒。
「三秒后跳跃!一——二——」
身体在一瞬间承受到重力,接着便轻飘飘地浮起。
猎犬跃起后,红色的名咏生物们也摆出迎战架势。炎鳞的蜥蜴昂首,红狮子也为了跳跃而缩起身体。
在红狮子的脚使力的那一刹那,奈特朝地面扔出黑曜石。
喀吱!在黑曜石碰触地面的那一瞬间。
——「Ezel」——
以黑曜石为中心,在局部产生令人窒息的高浓度夜色之雾。红狮子、赤鳞的蜥蜴、以及逼近背后的三头怪兽均被烟雾吞没。
黑色猎犬飞越烟雾后,几乎是在着地的同时。
「去吧!」
将被烟雾吞没,丧失视野的敌人抛在身后,载着奈特的猎犬奔上阶梯。
「这么一来,就全部甩——」
随后,一股无法形容的异样感将指尖到头顶一口气吞没。是螺旋阶梯的歌声。如同铃声般「锵!锵!」响着的声音停止了。


……怎么回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在听到阶梯下方响起别的声音时,疑惑变成了确信。

哔唏……咿吱吱吱吱……!

伴随着某种东西皲裂的声音之后,是物体碎裂的声响。而且声音徐徐增加,似乎愈来愈接近。
「难道……」
突然忆起的强烈恶寒窜过,弹起般的回头。

眼前的阶梯已经崩落。

最下方,奈特一开始站立的地方正发出巨响崩落。
就像骨牌倒塌一样,崩塌产生了连锁反应。
崩塌已来到直到刚才为止站立的地方——停留在那里的石龙子及炎鳞的蜥蜴,接二连三朝正下方坠落。一边发出凄厉的呼喊,身影逐渐远离,最后隐入夜色空间中不见踪影。
虽令无数的名咏生物坠落,不过阶梯的崩塌仍未停止。崩塌的皲裂逼近到了下一阶——
……糟了!
「尽全力跑!再这样下去,我们也会有危险!」
使劲朝猎大的背部呼喊。夜色的名咏生物放低姿势疾奔,如流动般奔上阶梯,经过助跑,在达到最高速度后——
来自横向的冲击,将奈特连同猎大一同撞飞。
「呜……!」
奈特的身体撞上坚硬的阶梯。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强起身。
不——在即将起身之际,身体不顾自我意识地站起。
有如被某人自背后反翦双手一般。
……咦,为什……么……
……身体……不能动?
视野的一端,夜色的空间摇摆。
不是极光的光芒造成的晃动,这阵晃动似乎曾在哪里——
「空白者!?」
这种名咏生物拥有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透明身体。虽然只能用巨大的身体来压制对方,不过因为它那透明的身体,所以无法在接近前发现。
时机真糟,阶梯的崩塌已逼近到仅仅数十阶的前方。




「……在这种……地方……」
即便是在双手被反翦的姿势下,还是用力扭转身体。
身体内侧可清楚听到右肩的悲鸣。超越关节的可动极限,肌肉纤维发出声音逐渐断裂。
——就算肩膀毁了也无妨。
——害怕那种事,就拯救不了库露耶露小姐。
拚命忍住肩上传来的剧痛,将右手拳头抵住空白者。
「我……不会……输……!」
——「Nussis」——
随即自背后发出的光芒烧灼眼睛,身体的束缚倏然解除。
「呜……啊……呜……好痛……」
右肩因剧痛而举不起来。由于被压住喉咙,因此无法顺畅呼吸。
在有一半无法顺畅呼吸的状况下,按住右肩的奈特往前走去。
摇摇摆摆,步履蹒跚。
「……我得快点去才行……」
啪叽——近得令人心惊的地方传来崩塌声。仔细一看,就连数公尺后方的阶梯也已落至遥远的下方。
……不行,用走的来不及!

前往夜色之门,编织开放的小钥匙(话语)
quo xeoi xaln,glim getie clar lef teo
一把钥匙的音色是为你
meh luei clar fo Loo
结合无尽的深夜及呼气 赠予所有小小的夜
yehle io peg mihhya lef siole xeo pelma elmei getie doremren

得知有空白者潜伏的现在,走阶梯过去太危险。
那么他也必须从空中过去。

得知自己的恐惧 得知自己的灯火
vilis phanisis gfend,villis phanisis haul
自摇篮起身,心爱的彩星之灯
O slin fel hypne,da sanc lisie-l-xelie haul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若世界渴求你
ife I she cooka Loo zo via
你自彼方现身 振翅的小小夜之子
O evo Lears——Lor besti qhaon-c-getie=ende coola loar

穿越从影子当中生成的名咏门,翅膀是濡湿羽翼色泽的鹰狮现身。
在夜色名咏中,是隶属第二音阶名咏的小型精命。除了第一音阶名咏的真精以外,是奈特手下最强大的名咏生物。
「拜托,我希望能坐在你身上。」
鹰狮无言地垂下翅膀,空出背部方便奈特坐上来。
啪叽!
在脚下的地面出现皲裂的同时,鹰狮轻盈地飞上空中。
『千钧一发呢。』
「嗯……」
怎么回事?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奈特察觉到能够与协助自己的对象谈话是多么令人鼓舞的事。在此同时——爬上令人头晕目眩的螺旋阶梯,所有的名咏生物均露出利牙前来攻击,居然是如此地损耗心神。
「好痛!」
在略微松懈的瞬间,右肩的剧痛再度复发。
『你太逞强了吗?』
「……我没事。」
相对于故作平静的反面,在剧痛下发出声音是件痛苦的事。
——可是,我逞强是值得的。
跟自行爬上蜿延的螺旋阶梯相比,借用翅膀在空中高速飞翔要来得快得多。眼看着高度逐渐提升,他与猎犬爬上来的地方已在遥远的下方。
「这么地……」
俯视飞越的阶梯,奈特重新感到颤抖。
愈往上层,名咏生物的数量就增加得愈多。蓝色名咏的水妖精、红色名咏派出的赤岩像,大了一圈的白龙大概是真精吧!此外也混杂了曾在竞斗宫见过的混色名咏生物。
『原本信任的名咏式成为最后且最大的敌人,会很难受吗?』
「……是很难受,远比我所做出的觉悟还要难受。可是……」
左手抚摸鹰狮的背部,奈特腼腆地说:
「我不后悔。现在是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很好的回答。』
鹰狮用力拍打翅膀,抬起头来。
『要来了。』
——下一波已经要来了?
奈特仰望头顶上方,紧咬嘴唇。只顾着提防着阶梯方面,全然没有发现他们所在的空中成了致命伤。
从口中发出火焰气息的是食火鸟。掠过它周围的绿色的风是绿风妖精。此外,背后是手持石枪的鸟人石像,在它的肩膀上,栖息着同色的石龙子。
在这个阵容连接起来的后方,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蠢动。
代替退化的手臂,绿色的龙拍打巨大翅膀。
「——疾龙!?」
虽然隐约早有预感,不过就连能够翱翔天际的真精也出现了。
以第二音阶名咏为中心,十多只名咏生物前来袭击。在它们背后待命的是绿色的真精。
那不是能够解决得了的数量。
「迂回也行,能不能想办法闪避?」
『在载着小主人的情况下会有困难。』
鹰狮在虚空中停止拍翅。
『所以,您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
奈特自静止的名咏生物身上站起。
『真没面子。』
「不,谢谢你。光是带我来到这里,就已经帮了我非常大的忙。」
抚摸它的背部,接着——
「对不起,要求你做这么辛苦的工作。」
『我反倒觉得光荣——你去吧!』
在那个声音的推动下,奈特从鹰狮背上一跃而下。风声呼啸而过,如线般细小的阶梯在眨眼间变得巨大。
「呜!」
紧按着右肩着地。鞭策因冲击的麻痹的双脚,当场立即起身。
——很好,周围没有名咏生物。
就从鹰狮背上确认过的情况来看,在阶梯的崩塌抵达这里以前还有时间。
「……总之,我非去不可。」
不理会听到的奇怪悲鸣声。在远离螺旋阶梯的地方,鹰狮正在扮演诱饵的角色,不能让它的努力白费。
再次咏唤那头猎犬……不,不行,一只手无法顺畅地使用,用剩下的一只手要捉紧名咏生物的背部是件困难的事,就算不是猎大而是黑马,也会遇上相同的问题。
从这里开始,得完全靠他自己的脚前进才行。
——「Ezel」——
「接下来就只能依靠你了。」
奈特对夜色蝙蝠发出指示后,便朝眼前的阶梯奔去。
那是连绵且持续的螺旋连锁。「瑟拉之塔」是笔直前进,而这有如画圆般的坡度光是跑动便会对脚造成负担。
包含塔在内,我已经跑多久了呢?
充满周围的声音只有奈特的脚步声及呼吸声,以及胸口怦通作响的心跳声而已。
……怎么回事,好热。
伸手按向他自己的胸口。并非激昂的感情,是某种具有真切热度的东西。
产生热度的是模拟花朵的结晶。绯红色结晶发光,带着微微的热度变色。犹如花苞绽放的前兆。
「孤挺花……要开了?」
有如要妨碍这个思绪一般,在头顶上方的蝙蝠飞行路径突然变得混乱。
是名咏生物的超音波侦察到异状的征兆。但与采取回避行动的蝙蝠形成对照,周围并无其他名咏生物的身影。换句话说,蝙蝠察觉到的对象是———
第二只空白者!
紧握牙的结晶,朝蝙蝠影子落下的地方挥出拳头。
有某种东西碰触到拳头的感触。
——「Nussis」——
犹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出现光的漩涡,接着如止息般逐渐关闭。
只留下空白者咆哮的些许余韵。
正想放下心头的大石头时,脚下传来隐约的嘈杂声。
「喀沙」一声,隐藏在坡道的落差中,原本隐身的石龙子飞扑过来。
「——呜!」
扭身躲开掠过脸颊的石化之爪,背对在后方着地的灰色名咏生物,奈特甚至不敢呼吸地朝一旁奔去。
……真危险,爪子的风压还留在脸颊上。
『趴下!』
远方传来鹰狮的怒吼,声音当中孕育前所未有的严肃,使得奈特在确认头顶上方前,便先移动身体,跃向前方阶梯。几乎是同时,轰然作响的风声掠过背后。
嘶!地面上响起某种穿刺的低沉声响。
「是鸟人石像……」
手持石枪行动的石像,拔起它那刺穿地面的长枪。原本也是被鹰狮引开注意力当中的一只,是因为刚才名咏式的光而被识破吧?
已经没有时间与它对峙。不论是时间、还是体力都已接近极限。
——「Ezel」——
奈特朝挥动长枪的名咏生物脚下掷出黑珍珠碎片。
是第二次的黑烟。被迷濛扩散的夜色烟雾卷入,鸟人石像错失目标。
很好……
调整呼吸,继续往上跑。
就在那一瞬间。

——咚!

……咦?
是个小小的、令人觉得可爱的声音。
当它在鼓膜中响起时,奈特已被推出螺旋阶梯。
在快速翻转的视野一端,见到的是鸟人石像从黑烟中冒出的枪尖。之所以察觉到被枪柄扫到,是在踏出螺旋阶梯后。
「——呜……咳……!」
反射性伸出的是惯用的右手。
在指尖构住阶梯边缘那一刻,从右肩到背后窜过一阵剧痛。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勉强仅以右手指尖避免了坠落的命运。
想以引体向上的要领撑起身体——
怎么会……
……手臂……动弹不行?
冷汗滑落下巴。
由于肩膀的剧痛,使得平常能够行动自如的右手完全使不出力气来,能够动作的就只有指尖。但奈特明白,它也正在逐渐失去力气。
再这样下去,用不着受到名咏生物攻击,在前方等待的会是——
……会就此坠落?
至遥远的正下方。
无尽延续的夜色空间。在下方悠然展开的,大概是米克维克斯覆盖的沉睡世界。
……一旦落入那里,就无法回来了。
一旦落入,就连我也不会醒过来。
如果就连独自逃开入睡的我也睡着,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拯救库露耶露了。原本她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将被交给米克维克斯,所有的名咏式将从根本彻底改变——以库露耶露本身的完全消灭作为交换。
……快点……撑起身……体……
……我在做什么啊,这是我的身体吧!
……拜托……快动……啊!
咬紧牙关,在剧痛中撑起身体。
——不过,极限也只是数公分。
左手碰不到阶梯边缘,指尖再次一点一点地从阶梯边缘滑开。
「呜……啊……!」
紧闭的嘴唇发出的声音,不是苦闷而是呜咽。
为什么……
……明明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分明就只剩下一点……
……我什么都办不到吗?那种事——
——我不要!
绝对、绝对不要!
不想放弃。如果现在放弃……我将背叛所有相信我的人。
所以——
我……不放弃!
接着,就在此时,奈特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谢谢你。』
『谢谢你,对于这样的我也……只有你这样的心意就够了。』

那是来到这里以前,绯红色少女的话语。
「——孤挺花?」
不是本人的声音,而是放在胸口的花朵结晶透过绯红色的热度及光芒传递出来。

『虽然不会再见面,不过我还是会记得你。』
『谢谢你……虽然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人类和调音者,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忘记曾经见过你。』

绯红色的光芒烧灼眼皮。
「花……」
原本放在胸口的花朵结晶轻轻飘上天空。花苞结晶正一点一点地绽开花瓣——
「……开花了?」
曾几何时,它不再是结晶,成了真正的绯红色花朵。
开花的孤挺花花瓣发出光芒。
每一片花瓣都像存在火焰般亮起、发光,逐渐注入沉静的旋律。

『库露耶露,替我向奈特道谢。』
『最能够支持你的支柱,既不是存在你内心的我,也不是黎明的神鸟,曾几何时,变成了那个名叫奈特的少年。为此替我向他道谢。』
『我要将我的真言一部分托付给你——教你我最珍藏的歌。』

从那朵花中听到的那些是……
「孤挺花的……记忆?」
那么,孤挺花托付的是……她活着的期间,自身的记忆。

『我教姊姊我最珍藏的歌,那是——』

〈孤挺花真言·大母新约篇奏——『所有觉醒的孩子们』>


好了,醒来吧,所有觉醒的孩子们
En Se lu,Lu sia elmei hyes pheno
没事的,不用怕。
De peih Ee dewl nec gfend

这是那个时候的……
并未忘记。是混色的名咏生物出现在竞斗宫时,库露耶露咏唱的歌。
有着超越澄澈音色的温柔。
有着超越塞丽的怜爱。
就像母亲唱给孩子听,充满慈爱的祈祷之歌。
「多么美一丽的歌……」
远比第一次的冲击更强烈,旋律的优美再度渗入内心。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也不禁入神地聆听这个音色。
可是……
……手……已经没有力气……
手指滑向阶梯边缘,就连最后勾住的指尖也自边缘滑开——奈特自螺旋阶梯落入虚空。
……库露……耶……

「很~好,我找到奈特了!」
奈特自阶梯边绿滑开的手,被另一个人紧紧握住。
咦……
……是谁?
因为逆光看不清楚长相,不过这个声音确实很熟悉。
在唯一的白夜色光芒照耀下,乱翘的金发映入眼帘——
「奈特,喂,奈特!快点上来啊!我一个人要拉住你很辛苦呢!」
……蜜欧小姐?
「嗯嗯,好了,快上来吧!」
带着娇憨表情点头的,是应该已在多雷米亚学院分别的蜜欧。而且,她现在应该在米克维克斯的沉睡世界中作梦才对。
「咦……」
「好了,快点!再不快点,我也要掉下去了!」
「咦,啊……好、好的!」
以蜜欧的手作为支撑,左手捉住阶梯的边缘,撑起身体。
可是,与他得救这件事相比,重要的是眼前的她——?
「嘿咻!啊,太好了,奈特,真是千钧一发……呜哇,这里怎么回事,看不见下面呢!要是掉下去会怎么样!?」
从阶梯边缘往下眺望的蜜欧发出悲鸣。制服是多雷米亚学院的制服,口吻和性格也一致,无疑是她本人。
「……蜜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结果看到奈特差点就从阶梯上掉下去……唔,可是的确……」
以指尖抵住脸颊,蜜欧露出思考的模样点头。
「怎么说呢,在多雷米亚时我突然觉得好困——似乎有人在梦中叫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感觉得到是非常重要的事……」
梦中有人在叫她?
那是怎么回事?

在应孵化的时刻中,伟大母亲的旋律与你同在
noi venesis xin,ilmei Zelah evhe ele peqqy
夹到空白(空无一物)的世界以你那小小的、小小的赤脚走去吧
Lu nedia kyel Egunl,uc hiz getie-l-getie xeines wat

「呐……奈特,后面!」
突然间,蜜欧脸色苍白地放声尖叫。
难道……!
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鸟人石像的石枪。咏唤出来的黑烟已随时间消失,恢复视力的鸟人石像逼近到背后。
「糟……」
视野被鸟人石像伸长的石枪填满——

「好了、好了,往旁边看是不行的喔。」

那把石枪被对面方向伸来的银色长枪弹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朝着在意外的一击中,长枪被击落的名咏生物奔去。
铿——响起坚硬的声音及银光,在那一瞬间,鸟人石像停止动作。
「哎呀呀,我还纳闷是谁叫醒了我,结果过来一看……」
望着升起银色烟雾的名咏生物,她转头露出促狭的笑容。
少女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及男孩气的脸孔。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轻松自如地操纵比她的


身高还要长的银色长枪。
「让你久等了,小不点!」
「艾达小姐!?」
继蜜欧之后,连她也来了。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照米克维克斯的说法,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应该都已入睡才是。
难道……
如今在此流泄的孤挺花之歌是——

找出自己的道路、确定自己的鼓动
Lu vilis Ea tis,De kiss Ea lue,ende
找出映在水面上,自己内心的颜色
vilis Ea elenis Ies fert recrey huda

对了!
当时,孤挺花托付花朵结晶的说法是:

『我也给你饯别的礼物。』
『是孤挺花的真言〈所有觉醒的孩子们〉——虽然残留的力量不大,不过应该足以唤醒睡着的孩子才对。』

所有觉醒的孩子们。
是用以唤醒睡着的孩子的觉醒之歌。
换句话说,它代表的意义是……
再次抬头时——
眼前出现的景象,令奈特以往忍住的情绪一口气爆发出来。
「喂,小不点,你别哭啦!」
「……我才……没……哭呢!」
艾达拍了拍他的背部,奈特则微微摇头。
脸颊上有某种东西滑落,眼前因闪动的泪水而显得模糊。
在那里的是——

「等……这、这是什么啊!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喂,欧马,你别吓昏了,快点解释啊!」
「别、别说傻话了!平民百姓的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总、总之……好,总之,我们就往这座阶梯上面走去吧!」
「不错嘛,展开冒险!啊,是奈迪。喂——咿,奈迪也一起来吧!」
惊惶失措的男学生与高挑的黑发少女走来。
……桑吉丝小姐和欧马先生也来了!
而在他们身后的,是教室里的所有人。
没错,他和库露耶露的所有同学就站在那里。

这里是你的歇息之地,可是
Ea nepies phia ele noi heren,nevaliss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不要回顾,往前去吧
Lu milley pheno,dia peqxe elfa
「奈特,啊,那个那个!」
蜜欧手指的方向,是从空中降下的黄色小龙。
它的目标不是奈特或蜜欧。是人数众多、聚集在他们身后的同班同学。
糟了!
「桑吉丝小姐,欧马先生,快离开——」
———「Ruguz」———
在阶梯的一端出现发光的蓝色名咏门。
朝桑吉丝他们飞去的黄色小龙,撞上从阶梯边缘生成的冰壁,落入夜色的虚空中。
是谁的名咏呢?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
「喂,欧马,不要玩了,点个名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到齐了!你是班长吧!」
甩动耀眼的金发,身穿嫩绿色套装的老师。
「咦,等……凯特老师,在这种时候?」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所以才要做。桑吉丝,麻烦你替女生点名。」
凯特老师站在那里。
此外,在凯特老师身后——
是身穿红、蓝、白,显示他们各自名咏色外套的三名老师。
「泽塞尔,我放在休息室里的饼干,是你吃掉的吧!」
「才、才不是呢!就跟你说不是我了……」
「骗人!知道我把饼干藏在那里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呀,所以啦,有个吉尔名咏学舍的学生饿着肚子。你抱怨过『冬天体重降不下来』吧?所以我才会想,把那些饼干给她吃也无妨。」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不过你该不会把体重等等的那段话也告诉那孩子了吧?」
「……糟了,我突然想起有急事!」
红色名咏的老师拚命跑下白夜色的阶梯。
「泽——塞尔——今天你死定了!米拉,帮我捉住他!」
追赶他的白色名咏老师,还有——
「安妮……如果跑一跑能稍微减轻体重就好了。」
望着那两个人,发出叹息的蓝色名咏老师。
泽塞尔老师、米拉老师、安妮老师。
是学校的老师们。
——为什么呢?真不可思议。
虽然他们没为我做些什么,不过只要他们在那里,就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听说那三位老师从前也和母亲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现在他们成了我就读的学校的老师,而且带给我这么大的勇气。
大家真的都……

没事的,不要哭
De peih Ee dewl nec zsary
我的名字及我的歌 轻触你的羽翼
En Zec pheno tis clar lu hem Eec Shez

隆……隆隆……
如闪电般低沉的地鸣。螺旋阶梯本身像在畏惧什么一般,微微颤抖。
「凯特老师,下面!」
艾达的怒吼令老师及每一位学生均哑口无言。
因为,让原本宽度足以进行短距离赛跑的螺旋阶梯,看来像是细线的巨大怪物正随地鸣一同走上来。
「Keinez」、「Ruguz」、「Surisuz」、「Beorc」、「Arzus」。
拥有色泽鲜艳到显得不自然的五头水蛇。光一个头就有一只真精的大小,是以规格外的巨大著称的名咏生物。
难道……
「……是那个时候的水蛇。」
全身承受的重大压力令汗水直流。拭去额头浮现的大颗汗珠,奈特瞪视眼前的怪物。在多雷米亚学院的竞技大会上出现的五色水蛇。随着它一步又一步地逼近,螺旋阶梯出现皲裂。
原来如此,刚才迫使阶梯崩塌的元凶是——
「这下怎么办,小不点?」
「……」
奈特紧盯水蛇,说不出话来。
若是与当时一模一样的怪物,目前在此要制伏它会是件困难的事。那么,所有人到阶梯上方避难?不,这样的人数要那么做会有困难,清楚地知道迟早会被追上。
到底该怎么做……
「呀啊,少年,事情变得相当有趣了呢。」
喀吱!
鲜红的高跟鞋敲击地面,是位白袍翻飞的女性研究者。
原本应是留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的她——
「我还纳闷是谁的歌把我找来,没想到会是这么快乐的空间。这可是从根本颠覆名咏式秘密的事实呢,对研究者来说再幸运不过了。」
「……莎莉娜露华小姐?」
「五色头部的水蛇还真稀奇,活捉后直接送进研究室吧!」
用手梳理过浓绿色的浏海,她以下巴指向阶梯上层。
「你赶时间吧?那个就交给我们,你赶紧到上面去如何?」
我……们?
「没错没错,对付那么抢眼的对象也不错,很有成就感。」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用不着回头。从背后传来的那个声音,比所有的乐器更加清澈,有如自然奇迹般的魔性声响——
「你的表情也变得稍微像是大人了呢?」
在肩头朝外翘起的碧色头发,令人联想起母豹的大眼睛。身穿白毛皮外套的歌后姬,灵巧地朝他眨了眨一边的眼睛。
「让你久等了,也让我们帮忙吧。我们也想挽回一点名誉嘛。」
「香缇小姐……」
不只她,在微笑耸肩的香缇身边,还可见到身穿蓝色披肩外套的寡言男子背影。
涅西利斯先生……
……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但他还是来了。
「那、那个!涅西利斯先生,我——」
蓝色的大特异点缓缓转过身来。
「我想向涅西利斯先生道谢……」
「我什么都没做。若是我做了什么,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做。」
那个时候,奈特感觉看到了罕见的景象。
笨拙鲁莽,比谁都沉默的那个男人,露出了小小的、小小的微笑。
「所以你也为自己前进吧!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仅仅一句话。
可是那句话,是竞斗宫的霸者独独送给他的话。
「——是!」
「那么,我也只对你说一句话,奈特。」
从涅西利斯的身影后方静静走出的白衣女性,以文雅的动作指着阶梯下方。
「不可以变成那样的大人喔。」
在〈A小调〉的女医生婷卡指示的方向——

「喔哦,那就是你苦战过的怪物吗?哼,那种货色就只是大而已吧?居然对那种货色感到棘手,看来你是老糊涂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个时候,我只是有些腰痛罢了!」
「哦哦,那么让我见识见识吧!正好有五个头,就来比比看谁解决的数目比较多吧!」
「好吧,长年的恩怨就在这里做个了结——」
手持祓戈的路法长老。
在他身边的是多雷米亚学院的哲亚校长。
而一脸为难地望着二人争论的,是祓名民的首领。

「吵吵闹闹一辈子的同伴虽然也不错,不过不适合你和库露耶露。」
女医生掩着嘴角静静微笑。
「没错没错,要变成我和涅西利斯这样成熟的关系。」
「……香缇,别抱住我的手,会妨碍我行动。」
「有什么关系!好了,奈特,这里就交给我们,你去吧。」
香缇别有深意地朝奈特眨了眨眼。
轻轻朝她点了点头,奈特转身背对〈A小调〉的众人。

祝福你的离巢
ende cela slin fel Zec nasal
如今,你振翅飞向约定之地
Es E lis nedia kyel orbie Neigt

「奈特,那个!」
蜜欧手指的方向是阶梯上层。银色名咏生有如滑行般从有着落差的道路上疾奔而下。
它的周围是十二把守护剑。
「……灰色名咏的真精?」
糟了!现在能与它对抗的名咏是……来不及了!
银色真精以超高速逼近。
十二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剑从各个角度逼近——
——铿!
甚至令人感觉优美的反弹声。
飞来的剑逐一被十二面银色的盾弹开。
「抱歉,奈特,我来迟了。」
「奈特,让你久等了。」
是穿着吉尔名咏学舍制服的银发青年。有如隐藏般伫立在他身后的,是穿着同样制服的葡萄酒色头发少女。
「雷菲斯先生……连海伦小姐也来了!」
「不只我们。」
说完后,雷菲斯指着十二银盘的王剑者。刚才前来袭击的真精,有如冻结般停止动作。十二把银色的剑刺中它的身体。
不是它自己的守护剑。在刺穿它的剑旁,还有一具毫发无伤的真精。
没错,有两只十二银盘的王剑者。
……真不敢相信,因为这只真精隶属灰色名咏。
没错,就奈特所知,能够名咏出这只真精的就只有一个人。

「终究是虚像的真精吗?还以为多少能玩上一阵子,没想到……真无趣!」

以满是皱折的旅人装束包覆全身的名咏士。
在失去恋人的同时,也失去手臂的那个男人正背对他站着。
——虽然背对我,但是我不可能会认错。
那个声音、站姿,更重要的是那个灰色名咏。
米修达尔,在学校、在凯尔贝尔克,数度与之对峙的名咏士。
……难道他是为了要帮我?
「你在发什么呆?」
依然背对奈特,昔目的败者压低嗓音如此说道:
「真是碍眼——随便哪里都好,快走开!」
「那个……谢谢您!」
没有回答。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传达。
对眼前的男人。
还有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

为了所有觉醒的孩子们
Ris sia Sophia,Riris ele,Selah pheno sia-s-orbie Co Lue-l

……库露耶露小姐,你看见了吗?
聚集了这么多、这么多人呢。
学校的友人们、老师、熟人——以及曾经那么憎恨的人。
为了帮助我,
还有助库露耶露小姐一臂之力。
「奈特,你不能停在这里吧?」
蜜欧手指的方向是无止尽伸展的螺旋之路的前方。
「我也认为就快到了,所以你要加油!」
现在我懂了。
打破米克维克斯沉睡的契机是孤挺花之歌。可是真正重要的,一定是库露耶露累积起来的羁绊。
在这里的人们,是依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
前来回应孤挺花之歌的呼唤。
不是为了做什么特别的事。
——只是为了来救一个女孩。
「米克维克斯,你在某个地方看着吧?」
将手贴在胸前,奈特低声说道:
「这就是库露耶露小姐活过的证据!」
残酷的纯粹知性这个存在绝对不会产生的证据。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是她以人类的身分连系起来的羁绊。
所以——
「我要前去编织我相信的歌。」
没错,与所有——

——所有梦想黎明的孩子们一起。
奔跑、奔跑、持续奔跑——
奈特微微抬头。
……螺旋阶梯的终点近了。
理由是名咏生物的袭击突然中断?不,之所以有如此的感觉,是上方伴随微风传来幽微的音色。
……是什么呢,令人十分怀念。
有如摇篮曲,也酷似嘈杂风声的乡愁溶入其中的旋律。
接近声音起始的场所。
所以,象征这个圆环的阶梯也接近终点。
——一定在等我。
而且在那里,应该有两个人在等我才对。
回应孤挺花之歌,人们聚集前来。如果他和库露耶露见过的所有人都在这里,那么一定还有两个人。

……还剩下两个最重要的人。

清了清喉咙,奈特凝视他应该前进的道路。
不能让他们等我。
再快一分钟、再快一秒钟也好,相信那就是对那两人感谢的心情。
奔跑、奔跑、持续奔跑——
已经持续跑了多久?
在仰望的前方,螺旋状的道路已到尽头。
道路变宽,呈现扇形。
在倏然中断的阶梯最上层,投射出两人的影子。
在剔透的夜色世界中,沐浴在星光下伫立的两人。
——到目前为止见过许多人。
——可是对我和库露耶露小姐而言,这两个人一定是……
白夜色的道路。
在它的终点伫立着的是一名男性,以及一位少女。
静静地,站在对面右侧的男性转过头来。
配合他的动作,枯草色的外套飞起。
「呀啊,似乎很辛苦呢。」
带着戏谑口吻的他显得腼腆。
分辨不出是金色还是褐色的发丝静静飞扬。
「……您果然在等我。」
仰望阶梯上方的男性,奈特也感到腼腆。

虹色名咏士——凯因兹·亚温凯尔就站在那里。

「谢谢您。」
「用不着向我道谢,反正我也有话要跟她说。」
在他凝视的方向——
是个有着湿濡羽毛发色的少女。虽然穿着陌生的制服,不过从那身服装中,轻易地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形。手脚细瘦得像是能够折断一般。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望着背影便能感受到她坚强的意志。
……我认识这个人。
少女并未开口,就只是顽强地背对着他。
「是……妈妈吧……」
奈特说不出话来。
「那个……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对妈妈说,可是——」
拚命将哽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
因为能够告知的时刻就只剩现在。
「我非去不可,我非去救库露耶露小姐不可!」

「——你长大了。」

就算不是他记忆中母亲的模样,但是那个嗓音无疑属于母亲所有。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
虽然她没有回头,却传达给了他。
似乎有些开心,
似乎有些悲伤,母亲如此说道。
「没那回事……」
「阿玛它呀,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你真的变坚强了。」
阿玛说了那种话?
「我……完全不记得阿玛曾经夸奖过我。」
「它就是那种个性。」
越过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母亲单手高举过头。

将你的羽翼交给我
——Ris sia Sophia U Sez lu dia riss Ec qhaon——

突然间,奈特身上的黎明色长袍上下翻飞。
令人联想起秋风的强风狂吹,卷起凯因兹的外套及母亲的黑发。
「这孩子说要负责带你过去,不听我的劝呢。」
在湿濡羽毛般发色的少女头顶上方,具体呈现夜晚颜色的名咏生物正在飞翔。
更重要的是巨大雄伟,高贵且优雅。
象征夜色名咏的龙,循着逆风着地。
「……阿玛?」
『快上来,小丫头在等你。』
高傲的口吻与平日无异。
可是那个口吻像感到难为情似的略显高亢。
「……他们走了。这样好吗?」
目送载着夜色少年的龙身影变小,凯因兹转头望向身旁的少女。
「其实你还有更多话想对他说吧?」
「开玩笑!你要我用这身模样扮演母亲的角色吗?」
脚后跟固定在地上,单脚回旋地转了一圈。朴素的裙子轻轻飘起,纤瘦的少女转身。
「我无法用这身模样去见那孩子。所以,那样就好了,不管对我、还是对那孩子来说都是。」
伊芙玛丽。
那是凯因兹最后一次见到的,在艾尔法多离别前的模样。
……我最好别说你的脸红了。
「怎么了?你笑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
并未隐藏唇边的苦笑,凯因兹摇头掩饰。
「你也真辛苦。在他面前要扮演母亲,在我面前则是我认识的你。」
「女人就是这样,你们男人不会懂的。」
以手梳理过带有光泽的黑发,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了,你认为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算那孩子救得了库露耶露,但之后……」
「你的口气像是会发生什么事。」
「正好相反。视情况……相反地,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名咏式或许真的会消失。就算留下,或许也会变得跟现在的名咏式完全不同。」
淡淡地,但她的话语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解放库露耶露时,调音者受到的影响不是我们能计算预测的。或许五色名咏以及夜色名咏都无法使用也说不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够如此与伊芙玛丽对话。
此时此刻,或许就是最后也说不定。
「说得也是。可是,到时……」
「到时?」
如同测试般的口吻令她微笑。
就像是在等待对惊人的谜题,说出惊人回答的孩子一般。
——没错,她并未说这就是最后的离别。
她真正想要的答案是……
「我一定会去见你,就算现存的门不见了。」
只要许下新的约定就好。
与那一天那一刻,在学校里立下誓言时一样。
「哎呀,你要怎么做?」
「这个嘛……我想总会有办法的,我有那种感觉。」
接下来的瞬间。
手掩嘴角的她忍俊不住地爆笑出声。
「笨蛋……可是,很像你会做的事。分明什么都不想,却有那股自信。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都没变。」
「可是,这样才好吧?」
「嗯嗯,的确。」
她以纤细的手指轻拭她的眼角。
为了拭去开心的眼泪。
「不如说,有困难才好吧?见面时的感动会更强烈。」
「说得也是。因为某人的名咏,是用来否定不可能的名咏啊。」
将擦拭眼角的指尖移开后。
伊芙玛丽的视线,动也不动地望着夜色之龙飞去的方向。
「接下来——」
「嗯,我们只能在这里守候。」
强风吹拂过外套,凯因兹也同样定定地凝视着那个方向。

——守候吧!
——身为在昔日,怀抱同样想法的大人,守候着如今,追求同样想法的孩子们。
「……」
奈特的手臂一直使劲地捉住夜色之龙背部。
『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很开心。
能再次见到阿玛。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同时也为内心带来勇气。
没想到能受到这么多的支持。
「阿玛,谢谢你。」
『突然间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这么说。」
以往一直在一起,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所以想说。
为了让它在接下来,能够看到最后。
『说得也是,这是最后了。』
在阿玛昂首的前方,透明夜色空间的遥远那一头——

放射出白夜色光芒的蛋型结晶静止在虚空中。

是完整的原型。
完整的米克瓦鳞片。
比在竞斗宫见到时还要巨大。当时看到的是乳白色,现在则一点一滴地转变成与〈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同样的白夜色。
从遥远的彼方眺望,它就有如巨大的蛋。
既无白夜色的螺旋阶梯,底下也无支撑的地板。
只是在虚空中飘浮——不,是静止,有如流逝的时间也停止一般。
没错。
是由自身发光的触媒完成型。
既是持续守获在内部沉睡的孩子的蛋,
也是永远束缚身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她的锁链。
——库露耶露小姐被囚禁的场所。
「阿玛,快点!」
龙更用力地拍打翅膀。
加速。令眼睛无法睁开的风压令眼皮感到疼痛,黎明色长袍剧烈飘动,差点就被吹离奈特背后。
回过神来时,龙和他已飘浮在静止于虚空中的结晶遥远上空。

「……库露耶露小姐!」

扯开喉咙呼喊,甚至尝到血的味道。
声音化为音波,穿透夜色空间,确实碰触到了米克瓦鳞片的外壳。
但仅只如此。
被囚禁在内部的她没有回答。
『就和你刚才见到的人们一样,小丫头也还在睡觉。』
可是就只有一点不同。
现在的她,就连孤挺花之歌也无法触及。
『小丫头现在梦见的梦,是非常孤独的梦。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寂的梦——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人试图要唤醒她。』
所以孤挺花才会寻找。
能够代替她,唤醒库露耶露的人。
『你去唤醒她。』
奈特无言地紧盯正下方。
从龙的背部眺望下方,可见到远方白夜色的蛋,囚禁的牢笼。
库露耶露小姐……
紧握模拟泪滴的透明结晶,右手传来剧痛。虽然疼痛令紧握的感触变得模糊,不过还是感受得到握在掌心中结晶的温暖。
是孤挺花托付的、库露耶露身为人类的内心证明。
……你看到了吗?
……有许多人在等着我们回去。
所以——
——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到大家等待的地方去!
蹬向龙的背部,奈特跃起。
身体浮起,外套如舞动般飞扬。

浮现在下方的是发亮的触媒。
朝白夜色的结晶落下。轰然作响的风声在耳边喧闹,落下的风压勒紧般的击打身体。
极光与星光摇曳。在周围的视野如流动般变换的期间,与原本像小小的点一般的米克瓦鳞片的距离逐渐拉近。
在遥远的下方,原本不过是个点的东西正徐徐增大。
如点般大小的东西在一眨眼间变得巨大,填满视野。
同时,与库露耶露相隔的距离也真正有缩短的感觉。
「就快了……」
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便是米克瓦鳞片的外壳……只要伸手,就能碰触到被囚禁的库露耶露小姐——
在抵达那个距离的瞬间……

米克瓦鳞片当中涌出光的奔流,如屏障般加以阻挡。

「——是那个时候的……」
在决斗舞台上见过,是米克瓦鳞片的排斥反应。
虽是轻柔的光辉,却如荆棘般尖锐带刺,虽是淡淡的颜色,却具有超高温的光芒。因为那道光,在决斗舞台上受的伤不只尚未痊愈,目前双手还残留强烈的疼痛。
若是直视,会当场失去视力的极限光域。
就算闭上眼睛,光的亮度还是令人头晕目眩。
……不对,这已经不是光了。
……是超越了光以后的其他物质。
当时,在决斗舞台上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的光的屏障。
正面承受着已不知是什么颜色的光辉,只是如此意识便逐渐远去——
「可是,我走得动。」
在巨大的光辉中,奈特睁开双眼。
——我走得动。
在脑中感受到刺眼前,将脚往前踏出一步。
对此的回应方式是光的强度增加,屏障变得更加坚固。
可是,刚才我往前进了。
一步,又一步,我能够朝囚禁她的白夜色牢笼前去。
蛋型的结晶焦急地增强亮度。光是沐浴其中就足以令人昏厥的光辉如海啸般涌来,以将在场的空间一同冲开的气势扫平夜色的世界。
可是,在那道光过去后——
奈特依然站在那里,而且也没有闭上眼睛,就只是望着她所在的地方。
「……我不会再输给那么悲哀的光了。」
告知般的如此说道。
——没错。现在不管再怎么明亮、再怎么黑暗我都不会迷惑。
夜的世界。不管是怎么样的夜路,我都能走过去。
「库露耶露小姐——」
紧握泪水结晶,右手微微上举。

『我好像最喜欢你了,喜欢到难以克制的地步。』

「对不起,当时没能回答你。」
因为高兴、突然、意想不到。
无法厘清,全部纠结在一起,所以说不出话来。
「可是,现在我能回答了。」
『啊哈,对不起突然说这种话……我很狡猾吧,完全无视你的心情,做出这么丢脸的告白。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说。如果这个瞬间,能够选择全世界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还是想对你说。』

库露耶露小姐……我——
同一时刻——

蜜欧祈祷般的交叠双手。
看着这一幕的艾达,鼓励般的高举长枪。
雷菲斯接着举起右手,海伦追随在后。
香缇祝福般的歌唱,涅西利斯鼓舞般的令外套飞舞。
班上同学、老师们、〈A小调>,如祈求般将手放在胸口。
枯草色的名咏士及夜色少女,守候般仰望头顶上方。

在场的所有人,
只为了一个心愿,
只为了一件事,心意重叠。

没错,心意在此。
而代表这一切——

「我也……最喜欢库露耶露小姐了!」

奈特微笑。
为了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她。
从前在凯尔贝尔克,也曾传达过相同的话。
可是,将唇贴上沉睡的她的唇上时,只能哭泣。
现在——
奈特能够微笑。
因为相信世上有为她存在的爱的形式。

将高举的拳头朝米克瓦鳞片挥下。
拳头敲击白夜色的壳。

……哩叽叽……叽叽咿咿咿叽咿叽……叽叽……吱叽叽……

与金属的敲击声或打击乐器不同,是鲜明又不可思议的音色。怀念的声音逐渐扩大。
传至遥远的彼方。
而在那个音色变小直到消失后。

出现某种碎裂的声音。

少女在黑暗、连一丝光线都未射入的空间中。
既不冷也不热,处在停滞的时间里,飘浮在沉淀的水中。
……我……
……我……是谁……
不管再怎么寻求回答,也得不到回应。
就算伸出手,也捉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人会回握她的手。
只有这无限透明延伸、名为「寂寞」的感情,勉强能够称为自我。
……我的……名字……我将它遗忘在什么地方了呢……
……我的心……遗留在……什么地方了呢……
不安定地飘荡,蜷缩身体,双手抱住膝盖。
将头放在膝盖上,拚命收集被分割的思考碎片后忆起的是——
……奈……特……
……奈特?那是我的……名字……吗?
……感觉不是……
……可是,那是……很重要的……名字……
未发出声音,因为她已遗忘声音这个东西。
遗忘声音,甚至遗忘自己的名字,即便如此,还是记得唯一一个名字。所以少女拚命在心中覆诵他的名字。
……奈特……
……你在……哪里……
……可是……
……啊啊……呜……已经……
残存的些许感情碎片。
清楚地察觉到就连它也溶入昏暗的空间,逐渐消失。
……不要……
……拜托,就只有这个……
想要守护唯一一个记得的名字,紧抱住自己的双肩。
虽然遗忘了一切,什么都想不出来。
却没有忘了这个名字,不想忘记。
因为这是直到最后仍然牢牢记住的名字,应该是最重要的名字才对。所以叫做这个名字的人——

一定是我……最重要的——

「姊姊!」

突然间,红色窜过视野。
温暖的绯红色灯火照亮整个昏暗的世界,前方浮现少女的身影。
在绯红色的花瓣舞动的祝宴中,少女走来。
鲜艳的绯红色头发代替了包裹身体的衣服,有如顶级的天衣般,优美地覆盖身体的每个地方。
……啊、啊咧……
……我的头……
脑部摇晃的感觉甚至引发呕吐感。
头好痛!
可是,为什么呢?有某种东西……脑子里有某种东西……似乎就要想起来了。
而且称呼我为姊姊的她是——
「我的事不重要,我只是来传话给姊姊罢了。」
少女微笑,张开双臂。
就像小鸟拚命展开自己的翅膀一样。
「我来告诉你,他遵守了约定。」
——他?
「他」是谁?
「哎呀,这点姊姊应该最清楚才对。」
胸口一阵刺痛。
不是受到戳刺的痛楚。
是内心深处产生出什么的痛楚。

吱……啪叽……咿咿叽叽……

光线穿越昏暗的空间,空间从那里裂开。
光线徐徐扩展开来。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曾几何时产生出了近乎正圆的光之伤痕。
——不,眼前的那个不是伤痕,而是有如光门。
「来,姊姊站起来!」
……站起来?
……那是为什么?
「姊姊得靠自己的意志走出这扇门才行,我希望你能下定决心走过去。」
可是……
这里虽然昏暗,可是很温暖……
那扇门的另一头……对我来说太刺眼了……
「之所以感到刺眼,是因为这里太暗了。来,睁开眼睛。」
但是……
而且……万一那里很冷怎么办?我不要!
「说得也是,那扇门的另一头一定比这里还要冷。」
我不去那种地方……
我不想去寒冷的地方……
「可是那扇门的另外一头,有愿意拥抱姊姊、给你温暖的人在等着。」
……拥抱……我……?
「是的,而且是用无比灿烂的笑容。」
握住绯红色少女的手,摇摇摆摆地起身。
在少女的扶持下,她踩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摇摇晃晃,有时步履不稳,有时差点就要停下。
即使如此,还是来到光门前方——
突然回头。
绯红色头发的少女站在离她身后有段距离的位置。
咦……
你不去吗……?
「我的任务是在这里守护姊姊。接下来要带给姊姊幸福是专属于他的特权。」那是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他……他到底是谁?
「只要穿越这扇门,你就会想起……去吧,姊姊。」
在她的催促下将手伸向门。
冷风吹动发丝,但绝非令人不快的风。
……如果是这样,去看看也无妨。
鼓起小小的勇气前往光辉的境界。
身体穿过门的那一瞬间——

对了,我的名字是……

我是……

全都想起来了。

「——孤挺花!」

站在门口回头,看见的是与刚才相同模样的少女……
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站在那里。
「……真高兴,你也想起了我的名字。」
闭上双眼的孤挺花露出微笑。
「不行,你为什么站在那种地方!你也一起——」
库露耶露使尽全身力气地大喊。
这是第一次。产生如此拚命,甚至让她感到愤怒的焦躁。
「快点,门要——」
光门逐渐变窄。
但眼前的少女轻轻摇头。
「我……没办法和姊姊一起去。因为我不是人类。」
「没那回事!跟那种事无关,我……对你——」
守护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长。
在比任何人都要近的位置为她担忧。
可是我不曾替这样的妹妹做过什么,那种事我绝对不要!
「只要姊姊幸福就够了。」
「不要!那种事我绝对不要!」
伸手想回到光门里。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还是咬牙朝孤挺花伸出手。
「我……不要……绝对、绝对……」
拜托,有没有什么?
选择成为人类活下去的我,能为存在其他世界的妹妹做些什么?就算只有一件事也好。
作为姊妹中的姊姊,至少让我为你做件事。
「那么,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是什么?什么要求都行!」
「……我想听歌。」
一瞬间,害羞似地欲言又止,孤挺花将手放在她自己的胸前。
「S.ophit ele Ende」
是由瑟拉菲诺音语构成的一小段话。
若要翻译,可说是「心意在此,于是——」
「起始之歌,或许该称为黎明的真言?还没有任何人听过的歌词及旋律,我想听那首歌。」
妹妹第一次开口对她说出「愿望J
不管什么事我都想为你做,不管什么愿望我都会答应,可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首歌。」
不管是歌词还是旋律,
就连歌名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是姊姊接下来要编织的歌。」
「我?」
「嗯,姊姊和他两个人一起。」
孤挺花对她眨了眨一边的眼睛。
「就算离得再远,有些感情还是能够传达到,对吧?」
这么说来,或许这是第一次。
总是带着悲伤表情的孤挺花,在她面前露出微笑。
不是硬挤出来的笑容,所以——
「——唔、唔嗯!」
用力点头。
「一定、我答应你。我……会加油的!」
「嗯嗯。那么再见了,姊姊,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
绯红色少女像是感到难为情一般,克制地挥手。
为了要传达给那样的妹妹,库露耶露也挥手。
聚集在眼角的泪珠。
随挥手的动作,沿着脸颊流下。
接着光门消失——
叽……哔唏哩……咿……叽……

白夜色的壳产生皲裂,一点一点地从那道伤口处裂开。从令人联想到蛋型的结晶上,小小的碎片一片、两片逐渐剥落。

在无数碎片飘浮的空中。
像是在摇篮内沉睡的婴儿一般,有个蜷缩着纤瘦的身体沉睡的少女。
是有着鲜艳绯红色头发的少女。
抱着她,奈特步下夜色之龙的背。
——对她说话。
在阿玛视线的催促下,奈特动也不动地凝视她的脸。
……怎么回事?像是多年未见一般,有种怀念的感觉。
「欢迎你回来,库露耶露小姐。」
轻轻将遮住脸的浏海拨开,凝视着她多久的时间呢?
终于,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接着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

「……奈……特?」

——是我的名字。
——库露耶露小姐?
在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察觉到时,奈特已紧紧抱住她。
「库露耶露小姐……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等……等一下,奈特……那个,我很……难受耶?」
「——咦……」
她的声音像是感到痛苦。
这么说来,我似乎是太开心了,所以使尽全力地抱住她。
「……拥抱女孩子的时候,要稍微温柔一点。」
「啊……对、对不起。」
奈特急忙松开手,从库露耶露身边跳开。
结果——
「比方像是这种感觉?」
绯红色的头发轻柔地拂过奈特的脸。
相对于跳开的他,这次是她主动抱住奈特。之所以会察觉到,是因为她的脸就在眼前。被确切的体温及手臂抱住,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那是以往从未感受过的,真正温柔的拥抱。

……奈特,谢谢你。我……
「……库露耶露小姐?」
「……虽然……我相信你……可是我……好害怕……」
她将脸埋在奈特肩膀上,用力抱住他。
她的声音当中带着低低的呜咽。
「——是。」
所以,奈特也用力抱住她的肩膀。
真的是细瘦的肩膀。抱住她冰冷发抖的肩膀,以便传达他的想法。
「没事了,我不会再让库露耶露小姐遇到可怕的事。」
「嗯……」
放开抱住她的手,将套在身上的长袍披到她肩上。
『小丫头还有奈特,你们还有该做的事没完成吧?』
依然在空中盘旋的龙转过头来。
非做不可的事。
没错,引导他们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在等待的事。
「——说得也是。库露耶露小姐?」
「嗯!」
库露耶露迅速起身。

『没错,原本应该要由夜色和虹色找出来才对。结合夜色与虹色后,才能诞生出黎明色的光辉——』
『昔目的孩子们描绘出的梦想轨迹,得由现在的孩子们来继承才行。』

……这是与孤挺花的约定。
『不会事到如今才说办不到吧?』
「不会的。」
对于阿玛开玩笑般的口吻,奈特回以苦笑。
「因为这也是对大家表达感谢之意。」
「我也一样……我会努力传达给妹妹。」
库露耶露有些害羞地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称孤挺花为妹妹。
——太好了,刚才那句话她一定也听到了吧?
奈特在心中朝身在远方的孤挺花说道。
『把睡着的人叫醒!让所有人都听见。』
「嗯!」
向库露耶露示意,两人背对背站立。
隐约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及体温。
仅是如此便能传达,用不着开始的信号。
静下心,接下来——

将起始之歌与你结合
En Sew lu cornis clar
令黎明之钟响起
——Dea Neightis sheon rien-c-soa

奈特、
库露耶露,
编织只属于两人的歌。

歌声传至远方,来到相距遥远的所有人身边——
在发亮的白夜色螺旋阶梯的中层。
「啊咧……」
最先察觉到那阵旋律的人是蜜欧。
一开始很安静。歌曲安静到令人误以为是风鸣。
可是听得见,那个音色逐渐增强、逐渐在胸口响起。

那是祈求大爱中的温柔 心意与约定的故事
ves shela yuma noi ilmei lishe, Uhw kis tinny lef sophit tes riris
梦见的气息 千百个小小碎片的黄昏们
——ris neoles io,ris steric getie-l-lement Iveia,Ee nes
因为那是点亮世界 小小的绯红色的亮光
Deris bie tinny kis getie-l-clue shante haul I
因为那是濡湿世界 闪亮的夜之吻
——Deris bie eche kis meh warbis-l-xeoi ymy sink I

歌的音色没变。
但声音之所以逐渐变大,难道是因为——
……锵……锵……
螺旋阶梯发出的旋律,有如配合那首歌在舞动一般。
不,不只如此。
这夜色世界本身,令传来的歌声产生回响、扩大。
有如一同歌唱一般。
既有怀念也有新意,愈听胸口便愈充满暖意的音色。
而且这个声音……这温柔熟悉的歌声是—

希望所有的颜色,如今与少女的泪水结合,不论何时
Ris sia sophia,De elmei Ies,miqvy yehle riss missis zarabel
希望所有的音色,如今点亮受伤的祈祷,不论何地
——Ris sia Sophia,De elmei lue,miqvy haul arsic valen mis-la
希望黎明之歌,为所有的音色注入生命,永恒不变
Ris sia sophia,De Nightis nett,co ekmai lue la-lan
那首歌会传送给所以做梦的孩子们,总有一天
——hiz clar yurn leya Kyel elmei neoles pheno noi-roo-xin

在明白的瞬间,某种感情自胸口浮现。
「库露露!各位——这是库露露和奈特的声音!」
蜜欧高声朝身旁的同班同学、老师、在场的所有人呼喊。
使尽全力。
有如舞动般,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尽力发出喜悦的声音。
二人演奏的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歌呢?
有着奈特的夜色名咏欠缺的柔和,有着库露耶露的名咏中没有的心痛与深刻音色。
有如从黄昏来到黑夜,越过黑夜,前往黎明的喜悦——
「——原来如此。」
拭去眼角的泪水。
虽然擦了又擦,泪水还是接二连三地滑落,不见休止。
太好了,真的、真的太好了。
库露露……
奈特……你们都很努力。

一份小小的爱,一份小小的怀念旋律轻轻渗入清澄的天空
meh getie lishe,meh elfa evhe,Ahw edel noi xearc ruy linsy
约定在此。一个梦想与一项祈求,一个起始由此而生
——riris ele meh ole tes valen,ende elmei corn mille noi hiz Uls

「咦,这个声音……」
欧马戳了戳在身旁的黑发少女的肩膀。
「等……欧马!你做什么,我正忙着点名呢!」
「啊啊,抱歉、抱歉,可是——」
望着嘟着嘴的桑吉丝,欧马指了指头顶上方。
「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嗯?」
回过神来的桑吉丝闭上嘴,抬起头侧耳倾听。

正因如此、歌结合我们
Sera clar yehle Rio
正因如此,不论你在哪里哭泣
——Sera nefit Ez zsary noi ui-phia
唯有那首歌将持续成为我们的希望
Sera uan bie clar d-l-ele pha Sec lihit
前往那天的庭院,抢先任何人一步云迎接你
——Sera De Sez ris tis noe Uls ria Ec

「喔,这是奈迪和库露耶露……真会让人担心!」
桑吉丝手扠在腰上,深深叹了口气。
——有这么会让朋友担心的友人,真是辛苦。
突然发现在他们身后——
「各位——这是库露露和奈特的声音!」
早一步察觉到这首歌的蜜欧,像是自己的事一般开心的跳跃。「蜜欧真是的!啊——啊,还那样到处飞奔……」
望着像孩子般跑来跑去的蜜欧,桑吉丝忍不住噗嗤一笑。
……可是这么一来,无疑大家又能够一起做傻事了。虽然不知位在这不可思议世界的哪个地方,不过两人一定安然无恙,用不着我们担心。
因为,这首歌——
虽有让人想要落泪的心痛,
却也有撼动内心的温柔。
分明是初次听到的旋律,
但就像在许久以前曾经听过一样,感到怀念。
因为编织出了这么美妙的歌,所以一定用不着担心他们两人。
……已经传达到了。只要明白这点就够了。
「所以,你们早点回来吧!」
桑吉丝闭上眼睛,露出小小的微笑。

啊啊,各色的花朵啊,将你的铃铛交给我
Oo/De leide lef tih les,nemne Ses Ec pel
来吧、侧耳倾听小小的夜的低语
——Dea,xiss yu xixic lef getie xeo

那个音色尚未结束。
与发亮的极光及星光一同绕行世界,深深渗入夜空的大气。

在蜜欧他们这群同班同学的最末端——
手持祓戈的艾达聆听这阵旋律。
〈赞来歌〉的合奏?
是从哪里传来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名咏式?那些疑问全部——在察觉到是何人咏唱的瞬间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小不点办到了吗?」
转学进来时,第一次见到的他。
还是个天真无邪、一让人放心不下的少年。
——库露耶露,你真了不起。虽然晚熟,不过挑选男人的眼光却很独到。
压抑苦笑,从螺旋阶梯的边缘窥看下方。那里有着熟悉的〈A小调〉众人的身影,看来下面的情势也稳定下来了。
「那么,总之我也休息吧!」
艾达「喀吱」一声地将手上的长枪放在地上,随即在螺旋阶梯的一旁坐下。
「呐,阿尔维尔……」
那个男人也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吧?
「听了这首歌之后你能懂吧?小不点不会输给萧的理由。」

众多的话语 众多的旋律将从我心中消失。但是
steras yahe,steris evhe yum yulis fel Sec nuel nevaliss
拥炮无尽的音色及气息,结合所有碎裂的羁绊
——De yehle io riss missis lue,Ye-gilim elmei steric mihas,ende

「……真是,虽然已经是年长的大人,还是忍不住要感到嫉妒。」
香缇摇头,隐藏苦笑的笑容。将拿在右手上的翡翠别针放进外套的口袋。
吐出累积在肺中的空气,深呼吸。
近在眼前——
撼动螺旋楼梯,前来击袭的五色水蛇停止动作。
激昂的神色从那五颗头、十个眼睛中消失。
「用歌也能让这么狂暴的怪物安静下来吗?」
不可思议的歌。
分明带着清凉却让内心感到火热,话虽如此,却让内心的激昂平静下来。
有着令人想要拥抱的怜爱温柔——
分明是初次听到的音色,听着听着眼泪却夺眶而出。这么说来,最后一次听到音乐而流泪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真是,继竞斗宫那件事以后,接二连三发生的净是些惊人的事不是吗?
正想伸手去抓后脑勺的香缇停止了动作。
可是,唔……
……这就是名咏式有趣的地方吧?
「出场的机会被抢走了,真遗憾哪,涅西利斯。战况好不容易白热化了。」
「——」
蓝色的大特异点只是耸耸肩,依然保持无言。
「啊,喂,别闹别扭!」
香缇紧紧揽住他的手臂。
「香缇,我不能动,你妨碍到我了。」
「有什么关系!偶尔两个人一起欣赏音乐也不错吧?难得正在演唱精彩绝伦的歌呢。」
「……」

在此,我是孤独的(一个人),可是,
Sew d=ele soul noi bis phia,nevaliss
自摇篮起身,所有心爱延续的歌啊
——De phio fel hypne,lishe-l-Isis elmei nett

「……很棒的歌。」
雷菲斯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倾听流泄的歌声。

温暖逐渐浸透胸口。
对学习灰色名咏的他来说,〈赞来歌〉的任务不过是用来战斗的道具。可是这不一样——〈赞来歌〉真正的价值在更深的地方。
慈爱的旋律教会了他这一点。
「你也这么想吧?」
在远离他及海伦的上层阶梯,站着一个身穿旅人装束的男子。

啊啊、黎明之钟啊·给予我令内心雀跃的音色
唤醒置身悲伤梦中的你,那是黎明温柔的眨眼

「令内心雀跃的音色……是吗?」
将左手放在疼痛的右肩上,米修达尔覆诵那首歌。
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行动。
——黎明之歌吗?不适合我呢。
兜帽下的他,在不被人察觉的程度下苦笑。
灰色名咏编织出干燥砂粒般的旋律,描写有如寂寞荒野的歌词。
由于过度沉浸在灰色之歌当中,因此黎明之歌才会令他感到如此耀眼吗?
取代理性的疯狂。
对于选择力量,付出孤独作为代价的他来说并不适合。
「……蕾茵,你会开心地听着这首歌吧?」
过去在他身边的心上人。
一定很适合无比开朗的她!
所以——
为了她,连她的份一起聆听这首歌也不坏。

请用那心痛怀念的旋律、传达起始时亥
只有那心痛怀念的旋律·告知你在远方的所在

「很棒的歌。不论是歌词或旋律,都让人直率地这么想。」
将手搭在伊芙玛丽肩上,凯因兹委身在周围流泄的旋律当中。
「唔,是不差,算是及格了。」
「你真严格。」
「我教他名咏式,阿玛一直陪在他身边啊,这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真是的!

丝毫不打算掩饰苦笑地耸耸肩。
不晓得她知不知道,她的声音像含着水气般变得湿濡。
「可是……我既感到高兴,也感到不甘。跟我和阿玛花了那么多年教导他相比,结果库露耶露传达给那孩子的东西还要多得多。」
「就表示那是一场如此美妙的邂逅啊。」
「说得也是……」
眺望远方某处的她突然抬起头。
「时间差不多了。」
循着她的视线——发现他身上穿的外套正被淡淡的黎明光芒包围。
从封闭的夜色空间的每个角落发出皲裂声。
头顶上方、前后左右,空间在所有的方向均出现裂痕。令人联想起冻结已久的水面出现裂痕时的景象,皲裂无止尽地展开。
在皲裂的另外一头,充满淡淡的白色与蓝色调和的黎明色光辉——
「因〈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覆盖世界而消失的时间……世界恢复原状的时刻似乎到了,是觉醒的时候。」
「说得也是……」

一切将恢复原状。
自沉睡的世界醒来,现在这个世界消失。
在此同时,这是第几次与她道别呢?就算见过许多次相同的景象,但撕裂胸口一般的心痛却不曾改变。
「这么说来,这次真稀奇。」
「你是指什么?」
站在凯因兹旁边的她,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抬头仰望。
「呀……那个……该怎么说呢……该说你站得这么近,还是说你紧挨着我?」
「……」
还以为她会有半晌不说话,但——
「——这是碰巧。」
说完后,她快步离开凯因兹身边。
「……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如此告知的她,以得意洋洋的表情露出微笑。
「那么,下次见——」
对于她的道肌,凯因兹嘴角略微放松。
这是第一次。
她主动说出有重逢可能性的话语。
……可是,你本人一定没有发现到吧。
「怎么了?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下次见,伊芙玛丽。」
「嗯嗯,有一天一定会再见面。」
没错……
用不着感到悲伤……
因为心意在此。只要它不消失,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

在所有的梦诞生的地点,与你共同仰望世界
Sew ele dia Kyel Neight riss Eo noi hiz phia mille elmei ole
来吧,诞生觉醒的孩子 因为世界渴求你
——wi mille-l-pelma pheno,Deriss I lihit Ec cross
赤脚步上无尽的道路 将此身委交黎明之风
Sew ele dia xeines wat was Lsis tis,-Ye-emne xeines elen
有一天一定会再见面,在约定之风诞生的山丘
——De Ri ris Is-Ye-sophia Se,was hiz laphia ecta ririsis loar

黎明之光照亮世界。
星光消失,极光隐没,具体呈现夜晚的世界逐渐消失。
相反地——
在夜色之龙疾奔的天空下,有着绿色的大地。
可见越过严冬季节,等待春天造访的花芽。掺杂着冰块的河水潺潺作响,水面上早已漂荡着提早绽放的淡红色花瓣。

『奈特……谢谢你。』
从背后传来些许感觉。
在回过头的奈特面前,库露耶露同样回头望着他。
『真的很谢谢你遵守了当时的约定。现在我才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这点……我……』
——没那回事。
奈特摇头。其实如果我能早点将你救出来就好了。
不对。真要说起来,如果我能保护你,不让你发生这种事,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么一来,就不会让你感到如此不安了。
『不安?不对。』
满脸笑意的她静静将脸凑近。
两人的发丝相触,鼻尖相触,接着——
『我相信你。从最初开始——我一直都相信你喔。』
嘴唇在一瞬间相触。
仅仅是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碰触。
却是能够充分传达两人心意的一瞬间。

有如流泄的黎明之歌在呼吸—
为那阵旋律最后一小节锦上添花的,是如歌一般的吻。

『奈特……』
她伸出双手。
察觉到她的意图,奈特叠放上他的双手。
相触的指尖、暖意、心意及所有一切的一切——

心在此,于是
Sophit ele,ende
——心在此,于是
——Sophit ele,ende

两人依然交叠双手。
绯红色少女与夜色少年编织出歌的终诗。

睡着的孩子们醒来,令想要振翅高飞的歌的音色复苏
Ris sia Sophia,Riris ele,elmei Selab pheno sia-s——Co lue-l-Sophie nett
黎明之歌是邂逅·那首歌一定能传送到你身边
Ris sia Sophia,Neight ele,elmei Kyels riss Sepah cela-s——Sophit ele Ende



赠奏「有一天一定会再见面」

亲爱的海伦、史褔雷尼克特尔小姐,

你好吗?

这里已完全充满春天的气息,学校附近的树木也开始增添色彩。
天气很温暖,让入昏昏欲睡。
有时在课堂上也忍不住要睡着,每次都烦劳蜜欧交醒我。

对了对了,听说升上二年级以后,还是不会进行分班。
不过相反地,制服衣领上的学年线增加了一道,我的话是两道红线,说到变化就只有这点。所以还是无法脱离一年级学生的心态,昨天也弄错而是到一年级学生校舍去。
这样的我即将成为迎接新生的学姊,让我感到有些紧张。
凯特老师也说:『要当一年级学生的模范』,唔——嗯,该怎么做才能成为模范呢?呵呵,虽然不明白,但我会加油。

对了,换个话题,你提过那件事我听凯特老师说了。
听说吉尔名咏学舍要与多雷米亚缔结姊妹校协定时,我大吃一惊。
似乎也预乏要进行学生们的交流聚会,我会第一个举手报名。到了夏天应该就能实现,这次由我们去见海伦和雷菲斯同学。

啊啊,不好,信纸已经写不下了。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呢……嗯,那么。就保留到见面时再说吧。
那么,不久后再见。

库露耶露、索非尼特

「……这么写可以吧?」
凝视手边的信纸半晌,库露耶露将手中的笔放到桌上。虽然是不着边际的内容,不过无妨吧?
「嗯,没错,重要的是心情。」
将天空色的信纸仔细折好,放入白信封中。
以模拟红花的贴纸完成封缄,接着就只剩下投入邮筒。
「——花了很多时间呢。」
挂在墙上的钟,早已指向早晨的时刻。
深夜时分一时兴起拿起纸笔来倒无所谓,花费了一整晚却只写了这样的内容。
……呜……有点困呢。
房间里的照明就只有桌上的小灯。
库露耶露在女生宿舍内的自己房间中摇摇摆摆、脚步蹒跚地走过。
才刚随着升级搬入二年级学生的房间,还无法清楚记得室内的摆设。虽然房间结构和从前一样,不过想乘机变更房间的摆设却成了问题。
……夜晚已经过去了吗?
用手揉了揉还残留睡意的眼睛,用另外一只手拉开窗帘。
那一瞬间——
迅速射入的耀眼阳光一口气将睡意赶跑。
「……好棒,好亮喔!」
以为天色依然昏暗,但完全不是。
上方的天空映照着白色与蓝色的鲜明渐层,绵絮般轻柔的云朵开心似地飘浮其间。
夜的身影已不知消失在何处,在窗外展开的是黎明的色彩。
而且还是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
「蜜欧,你快看!天空好漂亮喔!」
朝她的床铺奔去,摇醒睡在床上的友人。
「快起来啊!蜜欧!」
「……唔亡嗯,我已经……吃不下了……呣嗯……」
「你在说什么梦话!好了,快起来!已经天亮了喔?」
虽然摇了她一阵子,但友人只是将毯子盖在头上呼呼大睡。哎呀呀,真可惜,难得有这么美的天空啊!
库露耶露不情不愿地率先换上制服。
「咦……库露露真是的,你已经在换衣服了?」
将手穿过制服衣袖时,从毛毯中冒出蜜欧的声音。
定睛一看,金发娃娃脸的少女正从毛毯中探出头来。
「嗯,今天有点事。」
「唔~嗯……是吗,加油喔。」
睡眼惺忪的蜜欧一脸憨笑。
「库露露,今天是餐厅发放特制蛋糕抽奖券的日子。你想排在队伍前面去拿抽奖券,然后再重新排一次吧。」
「……我才不做那种事!」
「嘻嘿嘿,如果吃太多朝横向发展,就算是奈特也会大吃一惊喔i!」
「所以·啦,就跟你说不是了!」
虽然急忙摇着双手,但蜜欧并未费神聆听。
将头也钻入棉被当中,看来似乎又进入了梦乡。
「——唔,算了。蜜欧,我先到学校去了,早饭我放在桌上。」
「嗯嗯,我们学校见i」
她只将手伸出毛毯外挥了挥。
——真是的!这样根本就分不清谁才是房间的主人嘛!
在胸前交抱双臂,发出混杂了苦笑的一声叹息。
「那么,我走了。」
——不过算了!
我有事要做。
没错,已经好久了,今天可以跟他两个人在单独一起——
大陆北方的城镇费伦。
地处残留万年积雪的山岳地带,是建于山麓上的城镇。
贫瘠的土地及严寒的气候无法栽培作物,因此居民原本就少,是靠着观光及矿业勉强维持生计。这里就是这样的小城镇。
在穿越这个城镇,前往连绵山峦的方向。
从山麓上无法一眼望尽,不过山顶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古城。
目前仍然有许多旅客前来造访费伦。理由是参观古城并谒见居住在城内的费伦皇女。
法乌玛·费利·佛希鲁贝鲁。
只能视为自然产生的奇迹,令人联想起天上铃声般的声音。认识她的人均称赞那是世上最澄澈的声音。
在费伦的这座城堡里——
咻呜呜呜……
置身于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再袭卷而去的寒风中,法乌玛站在谒见室旁的阳台上。
皇女赤脚站立在积雪的地上,赤手握住冻结的扶手。
在一片银白色的阳台上,站着一身雪白肌肤的少女。这幅景象不可思议地和谐。
她并未做任何事。
并非欣赏眼下的壮阔风景,但也不像是在思考,法乌玛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

「法乌玛,站在那里不动是会感冒的喔?」

法乌玛只将头转向一旁。
在堆积纯白雪花的阳台上,站着一个身穿漆黑色长袍的名咏士。
那名人物令人分辨不出是少年或是少女。光亮的黑发飞扬,双眸在保有娇艳气息的状况下显得湿润。
唇上涂着夜色口红,他的表情总带着微笑。
是在何时,以及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呢?不过,法乌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理所当然一般。
「萧,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应该说还是老样子吧?你——」
少女并未对自己一丝不挂的模样感到难为情。
对此,黑衣人也丝毫不以为意地望着少女的模样,接着说道:
「你的情况似乎比以前要好。」
「嗯……」
少女身上并没有缠着绷带。
雪白的肌肤近乎病态,表面残留无数的伤痕,以及未曾休止的出血。跟以前相比,这两项症状似乎都已改善许多。
「最近,我稍微能够睡得着了……以前分明是那般搔痒、疼痛到无法入睡啊,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置信。」
法乌玛以指尖划过自己的皮肤。
盘踞在她体内的真精消失,症状也逐渐改善。
「得感谢虹色名咏士才行。」
「可是,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这点你得自己想。」
漆黑的名咏士露出微笑。
「嗯……」
谈话就此中断。
在风雪吹拂的阳台上,白色少女与黑色名咏士伫立。
两人动也不动,就只是凝视着彼此。
「这么说来——」
打破沉默的是萧。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你。我想你差不多该出现了。」
少女以手挥开被风吹动的侧发。
「等我?」
「嗯,我有话想问你。」
法乌玛朝扶手探出身子,凝视的方向是白雪覆盖的针叶树林。
「我想问你,在这个世界里,名咏式会变得如何?」
「就人类的观点来看,没有任何变化吧。」
「哦嗯……」
依然眺望远方,法乌玛扬起眉毛。包含在萧话中的含意是什么呢?他的口吻像在说,从人类以外的观点来看,名咏式有了变化。
「我能指出的一点是——原本是米克维克斯眼睛的残酷的纯粹知性独立,使得他无法具体呈现他视为理想的名咏式。」
以〈仅只是伫立在那处〉的身分重新构筑名咏式的概念。由于用以达成这个目的的器官——残酷的纯粹知性独立成为人类,因此已无法重组名咏式的概念。
「呃啊……是另外一方的〈与那项意志敌对者〉获胜吗?」
「事情并非如此。」
「为什么?」
一方无法战斗。
那么应该可以说剩下的一方获胜才对。
「如果你想知道详细的情况,试着直接问这孩子吧。」
这孩子?
萧指着他自己的肩膀——
漆黑的长袍上积着雪。那东西突然扭身蠢动。
将雪拍开,在萧的肩上展现出妖艳动作的是一条小蛇。
白夜色的蛇。
难道在眼前的就是……
「那是与〈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的意识深处相连的幼兽。根据他本人表示,是在模仿〈与那项意志敌对者>。」
——也就是说,现在在我眼前的,不折不扣就是——

『初次见面,小女孩。』

抬起头部的蛇微微弯曲脖子点头。
酷似人类打招呼的模样。
「……你就是米克维克斯?相当可爱的尺寸嘛!」
『尺寸单纯是配合夜的幼兽罢了。』
夜的幼兽?法乌玛猜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但没有重要的意义吧?因为她原本就不认为眼前的这个就是米克维克斯真正的模样。
「对了,能不能告诉我关于刚才那件事——蛇与龙针对名咏式的形式展开争斗吧?」
『就结论来说,可说是不需要战斗了吧?』
「因为残酷的纯粹知性消失了?」
『不,那点其实不是大问题。』
……不是问题?
蛇的回答超乎预期之外,令法乌玛无话可回。
到底为什么?
『我和龙都不是原本的模样。意志法则体因为是普遍的、流动性的存在,因此没有限制力量的框架。』
名咏式的创造者在萧的肩膀上抬起头。
在纯白的细雪中,依然未丧失白夜色的光辉。
『也就是说,不可能的概念适用于人类,但不适用于我。举例来说,我能让自己的眼睛恢复,从那里再产生出一个残酷的纯粹知性来。』
「换句话说,现状并未改变。」
只是以往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存在诞生成为人类罢了。
龙与蛇的抗争并未结束。
……
分明是如此,但……
没有必要战斗的理由是什么?
『我和龙并非水火不容啊。』
「是吗?」
是数百年、数千年,又或许是更加长久的对立。
原以为他们之间也有如此深的鸿沟。
『因为我们是对等的关系,对于描绘名咏式这片画板的理想图也相同。只是两人对于抵达终点的过程意见相左罢了。就连这项岐异,也并非彼此之间缺乏沟通。』
「那么,为什么会停止争斗?」
『果然像是人类会说的话,不过……我也想要作梦。』
米克维克斯从阳台眺望下方的风景。
那个动作带着怜爱,充满女性的温柔。
『我和龙希望名咏式是给予人类的理想赠礼,不想见到名咏式被用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所以我想改变人类对名咏式的意识,重新格式化名咏式这项概念。』
「这点我听萧说过。」
另一方面,龙打算守护人类自我净化的努力——人类自行端正名咏式的存在。
虽有担忧名咏式这共通的意识,不过期望的手段不同而产生对立。
『没错。所以我找上萧,再过不久我的理想便会充满世界——在此之前,为黄昏所爱的夜色少年抗拒这点。』
名为奈特的少年。
从前前来造访她的时候,予人的印象是如此幼小的那名少年。
『……他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蛇仰望头顶上方,接着说道:
『以往与我的理想为敌的名咏士,必定会仰赖龙的力量。正因如此,我和龙才会持续对立——不过就只有那名少年不同。他不借助调音者的力量,只以人类的羁绊对我进行诉求。甚至还抵达我这个世界的尽头,将原本不过是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这个存在,升华成他所爱的人……仅以人类的力量,便超越了调音者的高墙……不,是为她超越。』
给予人类的理想赠礼,那便是名咏式。
而且,仅以人类的力量来拯救人类,那也是创造名咏式的创造者的心愿。
换句话说——
『没错,是我和龙昔日创造名咏式时描绘的理想。那名少年清楚地将它具体呈现出来。爱着歌、被歌所爱的人就在那里。』
将名咏式看得比谁都重要的人。
而且,他用那个名咏式来守护心爱的人。
『正因如此,所以我也想再次作梦。因为是那个少年深爱的世界,所以我……不,调音者在创造名咏式时怀抱的希望,或许早已在这个世上萌芽。』
白夜色的蛇凝视下方。
是一片雪白,一层一层累积的冰冻深雪。可是在底下,或许有梦想着春天而长眠的花芽也说不定。
『所以,我也想要去守护。就像龙将幼兽授予这个世界一样,我也采取了这个幼兽的模样。』
「原来如此……」
夜色少年追求的,仅仅是拯救他深爱的少女。
仅仅如此。仅仅为此,他纯粹地、一心一意地,比任何人都坚定地祈求。这份心意凌驾了萧以及名咏式的创造者们。
——法乌玛倏然转回视线。
注视肩上有条蛇、脸上依然带着不变微笑的名咏士。
「萧今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会陪伴这孩子吧?我也对那首歌传遍世界的情况感到兴趣——就聆听过那首歌的人而言。 」
那一天,全世界所有人都听见。
名为奈特的少年、与名为库露耶露的少女编织的二重奏。
「说得也是……若硬要说,我认为那就是萧落败的理由。」
名咏式是咏唤自己渴望的事物。所以为了要由两人来编织一首歌,两人得共享一个心愿、共有一个想法才行。
描绘的每个音、每句歌词都不得有丝毫差异。
光是要重叠彼此的意志,令一切调和便是件难事。不可能——由于这么认定,因此从未有人想过在名咏式中进行合唱。
可是对奈特来说,有个能重叠他所有心意的少女。
而且对库露耶露来说,有个能接纳她所有心意的少年。
「你确实拥有非常高贵的心愿,可是——」
拥有至高心愿者的孤独。
萧没有与他共同编织歌曲的对象。那是唯一一项奈特拥有,而萧没有的因素吧。
「……说得也是,或许吧。」
萧露出微笑。
是与平时无异的微笑,可是他的声音中似乎略带哽咽。
「呐,萧——」
「嗯?」
「说到这个,缇希耶菈和阿尔维尔呢?」
就那两个人的个性来看,应该过得很好,不过现在是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
「阿尔维尔重新进行祓名民的修练。话虽这么说,其实是在祓名民首领的庭园里接受拔草的惩罚。缇希耶菈还是老样子,行踪飘忽不定。她说有一天会到费伦来露个面。」
「是吗……」
「两个人似乎都很忙,有事可做是件好事。」
说完后,萧转过身。
只是个单纯的动作,法乌玛便能理解其代表的意义。
「已经要出发了吗?」
「嗯,最好及早出发。接下来,我要漫无目的地四处旅行。」
带着肩上的白夜色的蛇,萧只将侧脸转过来对着她。
「那我走了,法乌玛,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嗯嗯,下次你来的时候,要把那件看来很热的长袍脱掉喔。我会替你准备很棒的衣服。」
「……我会期待的。」
风吹起。
堆积在扶手上的白雪飞起。有如暴风雪一般,就只有阳台成了雪白一片。在视野遭细雪遮掩的那一瞬间后。

法乌玛睁开眼睛时,萧的身影已自眼前消失。

「……春天到了吗?」
耀眼的阳光照在脸上,以手遮住眼睛上方,法乌玛眯起眼睛。
——大家都各自步上自己的道路。
身为调音者的〈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及〈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也一样。
阿尔维尔、缇希耶菈以及萧。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只是短暂的片刻。可是那是真正具有价值的片刻,是她能够表现得像她自己的时间。
同时也令她察觉到,再这样下去不行。
「我也得努力才行……」
法乌玛握住她自己小小的手掌,挺胸仰望朝阳。
首先,希望能稍微治好自己的病,接着再逐渐增加体力。
接着她也要外出,到阿尔维尔和缇希耶菈所在的地方去看看。如果她亲自过去,他们会感到吃惊吧。
接下来,要追逐萧的踪迹,在全大陆当中旅行……
嗯,有许多想做的事。
所以,现在就慢慢地朝自己描绘的路上走去吧!

——怀着感谢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心情。

黎明的天空。
背对蓝色的阳光,奈特静静站在原地。
这是学校引以为傲的巨大校园一隅。位在一年级学生校舍通往学生宿舍的路上,再往一旁前进之处。
眼前是茂盛花草毫无秩序生长的荒地。深处有生锈的铁栅栏,四周围起不让学生进入。越过那道栅栏,可以见到古老的木造校舍。
这里是曾被称为艾尔法多名咏学舍的校舍。
奈特站立的地方,是曾是校园一隅的场所。
虽名为校园,但游乐设施已全数撤去,如今只剩古老的木制长椅。
「还没来吗……」
悄然低语的声音,被残留寒意的风袭卷而去。
是冬天离去时,忘记带走的冷气残渣。
右手拿着一个黑曜石碎片。
已使用过这个触媒无数次了吧?如今,他的手已完全习惯这坚硬的感触。
咚——
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跑动一样。
「奈特,让你久等了!」
回头一看,在那里的是与平时无异的她。
迎着凉爽的阳光,一头鲜明发亮的绯红色长发,白制服包裹着修长的身材,温柔微笑的少女。
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站在那里。
「早安,对不起!我给海伦写了信,想在过来之前先投进邮筒,所以绕了一下路。」
她过意不去似地喘着气。
「不,我想你正好准时。只不过是我太早来罢了。」
清晨的会面。
早起练习名咏式是奈特每天的习惯,不过昨天库露耶露表示她也想来参与练习。
「是吗?奈特来多久了?」
「呃啊……一小时左右吧?」
「那么久了?什么嘛,既然如此,那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因为我整晚没睡。」
连同书包将手背在身后,她一脸羞涩的模样。
「咦,那么,库露耶露小姐熬夜啰?」
「嗯。啊,可是我没问题,意识也很清楚!」
库露耶露开心地对他握住拳头。
如她所言,的确感觉不到想睡的样子。
「可是你没事吗?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不对,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将书包放在长椅上,库露耶露的脸颊微微泛红。
「呃啊……为什么呢……就是觉得紧张。」
「对名咏式的练习感到紧张?」
「不是的——因为,你也知道……」
不知为何,小心地眺望四周后,库露耶露一脸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其实,我已经好久没跟你两个人单独谈话了。」

那句话在奈特胸中回荡。
「——这么说来,最近确实是这样。」
没来由地明白库露耶露这句话的意思。
当时,和她一起回到学校后——
「首先……呃啊,是意义不明的庆功宴。」
蜜欧主办的「库露露欢迎会l
彻夜进行后的隔天,是离开学校这段期间的补课报告。
此外,紧接而来的是冬季期末考。好不容易解决,还以为终于可以放寒假了……
「那个……对不起喔。分明说好要两个人单独一起去的……」
「啊,没、没那回事!那个,大家一起去也很快乐啊!」
她颓然垂下肩膀。对此,奈特急忙挥动双手。

『要不要一起去旅行?我知道一个非常棒的地方。』
『是我和我妈一起环游大陆时发现的、珍藏的秘密场所。如果库露耶露小姐想到某个地方去观光,我绝对会推荐那个地方。』

曾在凯旋都市安裘约好要去旅行。
偷偷选定了寒假的某一天。随后,到库露耶露房间去玩的艾达及蜜欧,见到放在桌上的旅游导览——
结果,隔天便决定全班一起去旅行。而且,还是跟两人预定前去的地点迥然不同的观光地区。
接着,寒假结束后他们升上二年级。
变换校舍、变换宿舍房间。准备新的教科书,上着更困难的课程。在眼花缭乱的忙乱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如此繁忙的日子,终于在昨天告一段落。
「所以,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独处了。」
「真的是这样……」
在一阵芳香舒爽的风吹过后,奈特仰望天空。
望着他这个模样——
「奈特,你稍微长高了耶!」
库露耶露一脸开心地告诉他。
「咦,真的吗!」
「嗯。啊,你过来一下。」
她招手要他过来。
照吩咐与她并肩而立,可是奈特的视线还是在她脖子下方的位置——
「咦,对不起,奈特,或许没变。」
「……库露——耶露小——姐?」
维持并肩而立的姿势,奈特动也不动地仰望她的眼眸。
……果然没变吗?
现在或许在男生宿舍里睡觉的阿玛也一直对他说:「你还是一样没长高。」差不多想将这句话顶回去了呢。
「呵呵,你放心。今天放学后,我们去量量身高吧,应该有长高一点才对。」
她开心地微笑,接着静静地伸出手来。
「可是我对现在的奈特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喔?」
「……我希望能长高一点。」
奈特静静回握那只手。
好温暖!而且更重要的是,让人感到安心。
「是吗?可是你看,如果女生的个子比较高,我就可以主动——」
两人的手依然紧握,库露耶露静静将嘴唇凑近——

略带红色的唇与唇相触。

「嘿嘿,就算只有两个人独处,我还是很紧张。」
她的脸颊变得比嘴唇更红,那个模样让人忍不住看得出神。

……不、不行,不可以呆住!
「这、这么说来,库露耶露小姐——」
为了掩饰害羞,奈特拚命想要转移话题……
「听说今年的竞技大会凯因兹先生还会再来。」
「咦,真的吗?」
「是的。虽然现在似乎还在各地走动,不过夏天时会绕到多雷米亚来。」
「是吗……那么,到时我也想好好向他道谢。凯因兹先生也帮了我的忙吧!」
没错。
虽然这个世界恢复时大家都在同一个地点,不过最先消失踪影的人是他。

『很棒的歌,以后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相处喔。』

对他眨了眨一边的眼睛后,虹色名咏士便飘然离去。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不过,昨夜从进入奈特房间的音响鸟口中曾传来他的声音。
「凯因兹先生似乎也过得很好。现在与涅西利斯先生他们会合,正在协助凯旋都市的复兴。」
「是吗?如果还能再见面就好了。」
库露耶露从放在长椅的书包里,拿出用于名咏式的触媒。
沐浴在阳光下发光的那个是——绯红色的花瓣。
那种花一定和她的妹妹有着相同的名字吧。
孤挺花……你一定在哪里看着吧?

「结果,名咏式是什么呢?」

仰头后便看见……
库露耶露将绯红色的花瓣放在手掌上,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它。
「在这个世上,名咏式没有消失地留了下来。那是因为我们还需要名咏式吧?若是这样,比方说我好了,要怎么使用才算是对得起妹妹呢?」
「——以前,我妈问过我相同的话。」
「你的回答案是?」
奈特摇了摇头。
当时的他无法回答。
「呃啊……」
视野的一半被库露耶露占据,另外一半则是眺望天空。
「我没想过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像萧有着具体的理想。
也不像母亲及虹色名咏士有着用名咏式许下的长年誓约。
「可是,我打从内心对名咏式的存在感到庆幸。」
「那是……为什么?」
对着抬高视线询问的她说道:
「因为——」
奈特张开双臂说道:

「库露耶露小姐愿意跟我一起名咏,不是吗?」

找到了愿意将心意重叠在一起的人,而当那个人陷入消失的危机时,我之所能够拯救她,也是因为有名咏式。
两人一起歌咏的理想。
两人一起唱歌的约定。
——我们的理想和约定全都包含在里面。
「以前我似乎也说过,我喜欢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式,光看就很美,而且很快乐。」
孤挺花也会这么说吧?若非如此,她应该不至于会赌上自身的一切,来拯救库露耶露才对。
「所以,我希望能和以往一样。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式,从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属于库露耶露小姐所有。」
孤挺花深爱、持续守护的歌。
黎明的神鸟深爱,一直仰慕的歌。
那就是库露耶露编织的歌,原原本本地用音色将她这个人表达出来。
「嗯……」
动也不动地凝视绯红色的花瓣,库露耶露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我的名咏就是我自己本身……我得加油才行。凯特老师也说过,我们已经是二年级学生了,得成为新生的模范才行。」
「就是这样!」

仰望沁凉的阳光。
没错——
见惯了的学校、见惯了的景象。即便如此,这个景象还是逐渐变换色彩。
从冬天到春天。
还以为不久前才刚转入,但季节的脚步迅速走过。
升上二年级,而现在此刻,时间也逐渐在流逝。
虽是一点一点地流逝,但一旦回顾,会发现速度已快得让那些事成为遥远的过去。
在有此体会的瞬间。

风吹起。

啊……
乍然到来的薰风,掺入了淡淡的秋季枯草色。
不是来访的春天,也不是过去的冬天。
而是许久、许久前的季节。
枯草色的,如今已成过去的秋色回忆。

——哪,妈妈。
——妈妈也曾和凯因兹先生走访过这个地方吗?
眼前似乎看得见身穿枯草色外套的少年,以及难为情似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走在他身旁的少女身影。
昔日,两个人一定也曾走在相同的地方吧!
「奈特?」
库露耶露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歪着头看着他。
「我……终于达成了和我母亲之间的约定。」
眨眼后的瞬间,那两人幻影倏然消失。
——你已经不用再追逐我们了。母亲仿佛如此对他说道。
因为接下来,我们得走他们两人曾走过的路才行。
……是这样没错吧,妈妈,凯因兹先生。
终于遵守了所有与母亲之间所做的约定,所以——
「那个……库露耶露小姐!」
「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严肃?」
「我绝对会保护库露耶露小姐!」
在那一瞬间,听到这句话的她稍稍跳起。
「咦,突、突然间你怎么了!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呃啊……我突然想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啊啊,什么嘛,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要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将手贴在胸前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放心的表情。
「啊,对不起,反而吓到你了吗?」
「不会。没关系的,因为我很高兴……那么,接下来可以轮到我提出要求吗?」「好的,是什么事?」
说完后,她端正姿势,将手贴在胸前——
「……」
「库露耶露小姐?」
咦,怎么了呢?
仔细一看,依然将手放在胸前的库露耶露的脸,涨得愈来愈红。
「果、果然不行!刚才那句话取消!」
「咦,为什么呢?」
因为——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如此低语后,库露耶露迅速将脸别开。
「……那个……太难为情了……我说不出口。」
「没那回事!」
奈特绕到库露耶露身侧,笔直地凝视她的眼睛。
「我会好好听的。」
「……你不会笑吧?也会……回答我吧?」
「我不会笑,也会好好回答你。」
「说、说好了哟?那么,真的可以吧?我要说了哟?」
绯红色的头发飞起。
她似乎很害羞却真的很开心地这么说:
「那个,奈特……」
即使有一天,大家都从这所学校毕业以后……
又或许有一天,大家都各自迈向自己的道路以后……
我们……还是要永远在一起喔?

我和你……可以永远在一起,幸福地走下去吧?
没错……
早已下定决心。
在达成与母亲的约定,心中一片空白后,这次一定要和自己最重要的人,许下最重要的约定。
不管是怎么样的约定我都会遵守——
所以——
为了要传达给她知道,缓缓地点头。
没有必要鼓起勇气。
只要随着自己的心意点头。
「……谢谢你!」
接着便看到眼前的少女以指尖按压濡湿的眼皮。

——我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绯红色头发的少女缓缓走向夜色少年身边。
是谁先伸出手呢?

两人张开双臂,朝对方走近……

少年与少女温柔地互相拥抱。

在蓝得发亮的阳光灿烂照耀下的校园里,
并非在别的地方,
那一天,流泄着世上每个人都曾听过的黎明色的歌。永远、直到永远。

没错,所以……
有一天一定会再见面——


后记


这篇后记一旦结束,总之我本人在《黄昏色的咏使》中的任务也将随着告终。接下来只剩下少少的篇幅,还请大家陪伴我到最后。
好久不见,我是细音启。
感谢您阅读《黄昏色的咏使》第十集。
不管是歌、故事或世界观,我都挑选了适合最终章的元素来加以组合,希望大家也能稍微有同感那就好了。
因为是最后,所以原本想谈谈辛苦的地方,不过像这样来到最后,果然将辛苦都忘记了,真是不可思议。
现在回过头来看—
有幸能够持续完成故事,其间责任编辑还经常对我说:「黄昏色是篇幸福的作品。」在读者方面,也藉着口耳相传增加读者群,有时在网路上获得介绍,承蒙书店店员亲手为它制作宣传小卡——非常多类似这样的支持,这份力量也轻易地传到了编辑部。
而且更重要的是,感谢从第一集开始阅读的读者支持到最后。
由于有这一切的支持,故事才能继续下去。我想藉着这个篇幅道谢,真的谢谢大家。

那么,难得有这个机会,接下来就按照时间顺序来回顾创作的过程吧。

◆构想——起始有「名」
以「夏娃在黎明时微笑」获得新人奖,已是距今三年半前的事。
虽然构想本身是更久远以前的事了,不过对细音来说,灵光一现的契机很难得的却是先有书名,故事内容随之而来的形式。
「夜色召唤术士」——其实一开始只想出了简单的书名,在接下去思考「可是召唤是要召唤什么呢?单纯的召唤也没什么意思……」的期间,产生了名咏式、登场角色……情况就像这样。
咏唤其名所以称为名咏式。从「夜色召唤术士」这个「名字」开始,产生了所有的世界观及故事内容——就本作来说,真正成了具体呈现名咏式的关系,我觉得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缘分。


◆咏使
跟一开始提到「不感到辛苦」的话似乎有所矛盾,不过直到最后,还必须进行细微调整的就是「歌」我总是烦恼到截稿前夕,接着在进行原稿校正时再次修改……换句话说,既不偏向「咒语」也不偏向「歌曲」,我总是留心让它保持于两者之间,所以如果至少能有一首歌受到大家的青睐,我会感到很高兴。
因此,接下来就以最具代表性的三个人的歌,来稍微谈谈创作秘辛。
·伊芙玛丽「起始之歌」
总之是第一首登场的〈赞来歌>。一开始写出来的便是这首歌,同时也是决定故事方向性的歌。「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若世界渴求你~」这部分成为〈赞来歌〉的共通语也是在此时确立。
虽然现在有许多名咏士使用,不过就那段共通词的意义来说,跟世界上的任何人相比,或许更是为伊芙玛丽而准备的也说不定。
·库露耶露「以人类的身分咏唱」
继伊芙玛丽后,第二首出现的歌是库露耶露的歌。
对库露耶露来说有项主题,那就是「作为『人类』的成长」。
在第一集时,对名咏式的学习提不起劲的少女逐渐转变——因为想描写那样的过程,所以歌的形式也反映出了这点。
第五集(第一乐章最后)、第九章(第二乐章最后)、第十章(第三乐章)各乐章的最后必定出现库露耶露的歌。第二乐章时的歌词内容承袭自第一乐章,第三乐章则承袭自第二乐章。
想要创造的印象是随着乐章的进行,库露耶露的歌也随之成长。
·奈特「Sophit ele Ende」
在第一集中,第三首登场的是奈特的歌。
关于那样的奈特,我希望他在继承伊芙玛丽的歌的同时,也能逐渐展现出他个人的色彩。像是蝙蝠、黑马及黑玫瑰等等,让我写出最多首歌来的人是奈特。想要制造出「累积小小的歌,最后迈步前去寻找自我名咏式」的印象。
与从伊芙玛丽的歌开始的「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若世界渴求你~」这样的〈赞来歌〉共通词相对,就只有奈特最后的歌是如下的形式:
——「来吧,诞生觉醒的孩子啊,因为世界渴求你」。
或许这正是他找出的歌的象征。

◆瑟拉菲诺语言(瑟拉菲诺音语、瑟拉菲诺真言)
在写歌时,最需要费心的果然是瑟拉菲诺音语及瑟拉菲诺真言。
透过解读后,可在这种语言中发现许多有趣的事。在网站及部落格等地,有许多读者挑战解读。为了道谢,原本我想在后记里附上瑟拉菲诺真言的设定资料,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后,我或许将写附上瑟拉菲诺音语的资料当作后记的小说,所以请大家稍微忍耐到那个时候。
(现在是以公布「绯红色少女的赠奏」翻译的形式呈现)

……那么,后记的篇幅已经所剩不多。
在剩下的页数里,我要感谢至今为止,许多人士提供的协助。
竹冈美穗老师——真的很感谢你直到最后还画出美妙的插画。插画的力量不知帮了我多大的忙!虽然我是位老是提出无理要求、老是给你添麻烦的作家,不过希望以后务必还能一起工作。
编辑K小姐——介绍竹冈老师给我认识、从得奖时开始就一直全力协助我。我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多亏有K小姐的大力帮忙,真的很谢谢你。还有,在新系列中也请继续指教。
接下来是所有的读者——守护奈特及库露耶露、伊芙玛丽及凯因兹等人的历程直到最后,真的很谢谢大家。当然,「黄昏」的世界并非就此结束,奈特及库露耶露的故事也还有许多小插曲。有一天,如果能在某处突然见到奈特他们,到时大家的感觉如果是「喔,他们过得很好」,那我会很高兴。

◆至于未来
是关于本系列之后的故事。总之从告一段落的「黄昏」转换舞台,下一篇是环绕「乐园」的少年少女的故事。
是在「黄昏」第四集出版前后,与它并行,我诞生出了一篇开始构筑世界观的故事。从构想阶段开始,已经整整有两年左右吧?
那么,稍微介绍一下这篇故事—

◆接着故事转向「乐园」

欢迎。坠入秽歌之庭,接着上升回到浮游大陆之人啊,
冻结千年的乐园在等待你。

舞台是唯一有人类居住的大地——浮游大陆奥比耶·克雷亚。
距离这块浮游大陆高度一万公尺的下方,存在被称为「秽歌之庭」的「冰结镜面世界」。人类在害怕秽歌之庭的侵略下,提心吊胆地生活。


关于在那样的世界里——支撑结界的少女与使用双剑的少年的故事。

《冰结镜界的伊甸 乐园幻想》
二○○九年九月十九日(星期六)出书。
在同一天发售日的《DRAGON MAGAZINE》中刊出短篇。
这本书是在二○○九年八月出书,所以其实下个月就会出版。
插画是由カスカベァキラ老师负责。(注:书中所提及的日期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

附带一提,虽然这是全新系列,不过对于看完黄昏的读者来说,或许存在「这个难不成是……!」这样令人兴奋的要素也说不定。(像是后记中也提过的那个部分等等,有许多有趣的事。)

世界观、故事内容、登场人物以及种种独特的要素——希望它会是一部持续发挥「黄昏」的优点,并加入不足要素的作品。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还请大家不吝支持。
那么,黄昏的秘辛及感谢话语、下一篇作品的预告也差不多结束,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那么……

真的很感谢您看完《黄昏色的咏使》。我代替奈特及库露耶露、以及故事中所有的登场人物在此向大家致谢。
希望下个月,还能在《冰结镜界的伊甸》中与大家见面。

二○○九年六月上旬 吹起热风的夜晚 细音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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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细音 启
插画:竹冈美穗
翻译: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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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yt0534 侯爵
不错的一部小说,准备看冰结镜界了

11 年前 0 回復

ykmecbxz 平民
凯因兹不是主角,主角看起来年龄太小了,虽然结局很不错

12 年前 0 回復

chenbo8479 勳爵
突然想起这本书,找来一看竟然已经完结了,时间过的真快
感觉世界观刚扩大就完结了么...不知道什么原因...因为插画的原因是在学文学少女么- -
这本还没看,最近总算补完魔禁了...累死了,看到想吐了...

13 年前 0 回復

ghostshell 伯爵
凯因兹和伊芙玛丽..怨念啊..给了个暧昧的结局..不小心又上浮了..挖坟也无所谓了

14 年前 0 回復

tinydyw 騎士
奈特走得很艰辛,所以结局看起来也格外感人.只属于这两个人的赞来歌确实是美得不可方物.
剀因兹的话,他和伊夫玛丽应该算是支线.? 还是这两个人的导师之类的.?
从整个故事来看,凯因兹也应该是在成长吧,也许主角到底是谁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
大家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互相支持着走向黎明,那些大人们遗忘了的东西,就由他们来继承吧.

14 年前 0 回復

laozupf86 騎士
很不错的故事,最后大团圆的结局我很喜欢~~, 不过最后一句话感觉有点奇怪,“终有一天会再见面”,见面的会使谁呢~~

14 年前 0 回復

树榕 伯爵
又看了一遍,还是很感动,
希望能再读到这样幸福的故事

14 年前 0 回復

星空夜曲 勳爵
《冰结镜界的伊甸 乐园幻想》
是一个作者呀 感觉不错

14 年前 0 回復

箜白.. 侯爵
终于完结了 结局比较完美 终于走在一起了  感谢录入

14 年前 0 回復

fishersteven 平民
终于看到了黄昏色咏使的结局,非常感动,拜谢楼主的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laiyin 騎士
结束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是有一种遗憾和满足
或许有些矛盾,但这是最真实的想法。
愿,黎明能够长久,黄昏能够永恒。

14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大团圆结局是很不错呐~可是太短啦~很想再看奈特和库鲁耶鲁在之后会怎样啊~
不过两人的爱真是非常纯洁呢~在现实能遇到像奈特和库鲁耶鲁的爱情~可说是三生有幸啊~

14 年前 0 回復

jt003725 平民
happy end最高!!赞来歌太美了!!强烈要求出番外!

14 年前 0 回復

antengzhi 伯爵
'……完结就完结了吧……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凯因兹的先入为主让我看着本书的时候一直感觉怪怪的…… 看书的方向不明,一直很乱 幻の冬 发表于 2010-5-2 12:10 '

握手
原来我不是唯一的打心底里希望小P孩儿不是主角的人啊
作者写作顺序上来说没什么错误
但造成这种先入为主的思考点是在是失败啊

14 年前 0 回復

四枫院╅夜一 平民
好好看,坐等下载版仔细回味~~

14 年前 0 回復

abekoonh 公爵
………………………………看了2个星期,刚好赶上了第十卷的录入……
完结了,心里悲喜交集,大概大家都一样吧,好看的小说完结时共同的心情
希望以后还能看到奈特和库鲁耶鲁完结后的短篇吧

14 年前 0 回復

blindbird 平民
感动啊,最好是happy ending太好了

14 年前 0 回復

aa227 勳爵
撒花庆祝,虽然还没开始看,完结了作品读起来很有舒服

14 年前 0 回復

蔗汁先生 騎士
结束了,虽然只有十卷,但是,心中的感动绝不少。            这就说明我喜欢这本书,还有,更加地,说明这本书是多么精彩,希望永远记得奈特和库露耶露的故事,希望永远记得黄昏色的咏使给我的感动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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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lunno1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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