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6 谎言的价值是真相 [入间人间][台/简][录入完毕]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10-5-9 00:37 编辑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6 谎言的价值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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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kaga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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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梅雨季节。好不容易从弥漫着疯狂气息的宅第逃了出来,而且也顺利和小麻恢复过往的甜蜜关系,我最近老是想着该如何度过每一天。在我翘掉体育课的这段时间,泯灭人性的入侵者造访了我们学校。他不只拥有杀伤力,还带着一把长长的黑色物体。
而这家伙竟然默默地引爆了自我——也就是说,他释放了那把长长的黑色物体(请不要想歪)。当我回过神来,体育馆的地板已经绽放出整片的哀鸿红花……
呃——最后,我要说的是:「永别了,小麻。」……真希望这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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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间人间

  上面这张是直至第六集才首度公开的作者近照。附带一提,拍摄地点是AMW的新办公室(当时正在施工中)。该不会我是第一个造访此处的作家吧?正当我为了这种无聊的「第一」而喜孜孜地转伞时,这模样就被拍下来了。

[Kadokawa,Fantastic Novels]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1幸福的背景是不幸
2善意的指针是恶意
3死的基础是生
4羁绊的支柱是欲望
5欲望的主轴是羁绊
6谎言的价值是真相
电波女&青春男1-2


住在横滨市的双子座,是主要以卡片游戏和杂志的拉页为工作重心的自由插画家。过着远离流行、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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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六月二日「杀人凶手+绑票受害者×2=」

「我+恶意+便当=」

「三十之路-工作a+工作b=」

「袭击÷谋略+距离=」

「配角+角度=」

「来福枪+(麻由-长濑-伏见-其他)=」

「佐内利香×上社奈月=」

「我+日常生活-麻由=」

后日谈「迄今-今后=」












六月二日「杀人凶手+绑票受害者×2=」

「呃……长濑…同学,请问一下。」
嗯?嗯……嗯——你是池田吧?
「嗯,是的……不好意思,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啊!这种情境莫非是…!你…你要跟我告白?」
「不…不是啦不是啦!完全不是,绝对不是!」
「可恶,居然被你否定得这么彻底……那到底是什么事?」
「……呃,先不管那个大哥哥……也就是说,我有点想跟你当朋友……」
「嗯……?好呀一一请多指教罗,浩太。」
「谢…谢谢你……长濑同学。」
「呀哈哈,叫我一树就好——」


「浩太,真不好意思,我老是麻烦你……咳咳。」
「呃,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衔着送进嘴里的筷子,大口大口咀嚼食物。
长濑同学一副悠哉到接近噎住的模样,将食物吞咽下肚后笑了。
长濑同学的笑容反而让我食不下咽。
「这时你应该说:『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吗?』才对吧——」
长濑同学明明说话时像个小孩般口齿不清,但我总觉得自己被她当成小孩看待。
「是喔……电视上很流行这样说吗?」
我有些畏缩,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回得不好。若我能像那个大哥哥一样口若悬河、辩 才无碍就好了。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改善自己口才的方法,但马上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办到。
「嗯——现在是不常播那种……呃……赚人热泪的连续剧啦。不说这个了,叽叽喳喳,请给我饭饭~」
长濑同学模仿小鸟将嘴巴一开一合,等待我的喂食。
我凝视了长濑同学半晌,结果害她羞红了脸,这才提醒我赶忙伸出筷子。
身为值日生的我,在黑板上写下六月二日四个大字。
因为今天减课,所以午休时间结束后打扫完就可以回家了。班上同学因此比平常午休时更为兴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要去谁家玩」啦、「虽然下雨但好想去逛街」啦……等话题,反观我四周却静悄悄的。
不过,假如我拚命装出开朗、活泼的样子,同学大概也只会觉得我疯了。算了,我就维持现况吧。
不知不觉中,我好像成了……负责喂两星期前因右手骨折而行动不便的长濑同学吃午餐的人。几个月前「大哥哥」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还叫我跟她做朋友,之后我就在扫地时间向长濑同学搭话,接着我俩就自然而然熟稔起来。
升上五年级后我俩进了同一班,而现在正面对面吃着营养午餐。
我只有长濑同学一个朋友,所以并不介意这样做……但长濑同学呢?
「浩太,你平常不看电视吗?」
长濑同学一边咬着羊栖菜和红萝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我很想叫她赶快吃完,不然会赶不上扫地时间。
可是,我必须跟她说话才行……为什么呢?
「嗯,我不常看电视。」因为爸爸他们老爱在客厅吵架。
「哦——?那你放学回家后都做些什么?」
她稍稍趋前压低身子,瞅向畏畏缩缩的我。当我和她一起走在走廊上时,她有时也会像这样弯下腰来指责我的刘海太长。
这时,我总会有点想要别开目光。不知为何,我无法直视长濑同学。
我努力喝完剩余的牛奶后,决定回答这棘手的问题。
「做完……做完功课后,」」嗯嗯。」「我会和杏子……和妹妹一起玩耍。」
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我回家后为了怕被爸妈打骂,总是静悄悄地躲在房间里。长濑同学苦笑了一声,但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喔,杏子呀——好好喔,真羡慕你有妹妹。我可不可以用我姊和你交换妹妹两天?」
「长濑同学的姊姊……」
「呵呵,她可是人称桌球社的天才第四棒喔!」
……我很不想在她正得意时泼她冷水……那句话是褒还是眨啊?
「还有,我不是说叫我一树就可以了吗?」
「嗯……呃,这两个提议就先容我推辞吧。」
我不知不觉开始得意忘形,暧昧地笑着带过长濑的提议。
对我来说,长濑同学与其说是同班同学,给人的感觉更接近杏子。
一言以蔽之,她很像我妹妹。
她那长及脖颈儿的柔软发丝和小巧的五官,似乎一阵强风就足以被吹散四方;加上她给人的印象宛如一只小狗,让人不忍心在她有困难时弃之不顾。
很意外地,像长濑同学这么善良的好孩子,在学校却没什么朋友。或许是她放学后忙于补习,没空玩耍吧?还是说……她压根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朋友?
像我这样喂她吃饭,免不了被早已吃完营养午餐的周遭同学冷嘲热讽一番。然而,长濑同学却不改满面的笑容,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唯有这一点,让我觉得长濑同学异于常人……总觉得有点可怕。
「我也好羡慕杏子喔——可以有这么一个哥哥。如果要选个人来当我哥,我希望对方就是小透——」
「小透」这名字频频出现在长濑同学口中,综观各种线索,我想对方应该是男的。
可是,根据长濑同学的说法,小透其实是长濑同学的姊姊,只是和人交换了名字,有两个小透……我看连长濑同学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一开始我猜想那个男的会不会其实就是「大哥哥」,但我记得那个叫小麻的姊姊总是叫他「阿道」,而刑警小姐则叫他「阿道同学」,所以大概是不同人吧?大哥哥直到最后都没有报出姓名,我现在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正因为如此,我才没办法跟长濑同学谈起那个大哥哥。连名字都不知道,教我该如何向她说明呢?——也就是说,我之前向长濑同学搭话的行为,感觉很像是男生向女生搭讪……
呃,言归正传。
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长濑同学喜欢「小透」,而我只是在小透不在时充当备胎的人罢了。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在意。
反正最近杏子好像也把我当成备胎。
「浩太,如果你将来可以变得跟小透一样就好了,女孩子会很喜欢你唷——」
长濑同学一派轻松地笑了开来,「扭嘻扭嘻」这音效应该会很适合她。
那长濑同学,你会不会喜欢我?——我本想开个玩笑回应她,但想也知道不适合,所以还是咕噜一声,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跟那个大哥哥一样的人。
不过如果我这样说,长濑同学可能只会回我:「如果眼睛糊到蛤仔肉,在检查视力时不只自己不方便,也会造成测量人员的麻烦,还是早医早轻松。」
「啊,长濑同学,再不快点午餐时间就要结束罗——」
我将视线指向黑板上的时钟,打断了我俩的对话与想像。长濑同学回道:「唉呀——居然已经这么晚啦——呵呵呵,一聊就停不下来了——」她乍看之下回应了我的催促,但其实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去。长濑同学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但和她相处起来实在不轻松。
我将吸管插进长濑同学的铝箔包牛奶里,送到她嘴边。」嗯,没关系,过来吧!」长濑同学
对吸管命令道。看到她乖乖啜饮牛奶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三岁时的杏子,害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对了,她刚刚好像是用左手拿牛奶的……受伤的不是左手吧?算了,事情都已经过了一星期,现在还想这个干嘛?
我的营养午餐早在开动后五分钟左右就吃完了。
以前的我为了想减少和父母同处厨房的时间,于是养成了狼吞虎咽的习惯。
那样的吃相既粗野又丢人,而且很难看。
我也就算了,没想到连杏子都养成这个坏习惯,让我有点难过。
我妹妹应该更适合当个一般女孩才对呀。

直到扫地时间开始,长濑同学才终于用餐完毕。
我们匆忙收拾餐具,接着和班上同学一样将椅子搬到桌上,到教室后方集合。
接下来大家要分成数个小组分别移动到其他场所,做做打扫啦、偷懒啦……之类的事。
打扫区域每两星期就会轮替一次,而大家最讨厌的区域非厕所莫属。
长濑同学的工作是倒教室的垃圾,这是老师为了体恤她只能使用单手而给予的特权。由于这是最简单的工作,因此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羡慕她,有人则觉得老师偏心。
不过长濑同学一点也不在意。
不止不在意,她还摆出一副早已习惯的态度,起初真让我吓了一跳。
就这样,负责扫教室的我于是拿起扫把扫起地上的垃圾……才怪,今天我的工作是负责帮长濑同学撑伞。我和长濑同学肩并着肩,走在雨中的泥泞操场上。
在这个不引人注目的状态下,即使我们刻意擅自行动,也不会被同组的同学责怪。
「不起眼」偶尔也会带来意料不到的好处嘛。
杏子不知道在三年级的教室中过得如何?她是个文静的孩子,会不会正被同学欺负?即便真是如此,我想她也绝不肯对我透露只字片语。
「我说啊,浩太。我在想呀,你今天要不要来我家?」
长濑同学沙沙地甩动着垃圾袋,约我放学后到她家一趟。
我的眼睛瞬间失去焦点,害我不小心一脚踩进操场的水洼里。
水一下子浸湿了鞋子和袜子,连指缝间都一片湿濡。
「为什么?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愿意……」我慌乱地想补救说出去的话。
「呃——因为……是什么咧?姊姊的漫画书上面有写……啊,想起来了!今天我父母不在家,后面还有个爱心符号喔——大概就像这样吧?」
「嗯,我记得他们两位都在上班……呃,所以呢?为什么?」
「嗯——」长濑同学从刚才便按着太阳穴不放。我问的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正当我脸上正要浮现困惑之色时,长濑同学却抬起头来「嗯!」地爽朗一笑,让我觉得事有蹊跷。
「只要待到我姊回来就行了,好不好嘛——?」
她嗲声嗲气地抬起眼来,靠过来对我撒娇。我的右脚快要支撑不住了,但我若后退的话,长濑同学的肩膀就会被雨淋湿,因此我还是忍住了。
踩在泥泞上的那只脚好沉重。尤其是右脚,最近特别沉重。
我深吸了两口气,面向前方说道:
「我得先问杏子才行……可以带我妹一起去吗?」
「嗯,可以呀——」长濑同学不假思索地点了个头。
「我还希望你把小杏让给我呢——」「休想。」
若杏子尚未出生,我会认为她理应出生在长濑家。
但既然杏子已经出生了,我还是希望她当我的妹妹。
「喔耶——!」心情大好的长濑同学将垃圾袋甩得更用力了。我看着她的模样,脑中不禁浮现「有必要那么高兴吗?」或「垃圾袋好像快破掉了」之类的想法,但并没有说出口。
过了好半天,长濑同学的燃料终于燃烧殆尽,停止哼歌。
「什么鬼天气嘛——」
长濑同学在伞内抬头看着微微覆盖住天空的乌云,嘀咕了一声。她俐落地踢起脚下的淤泥,淅沥哗啦散了一地。
长濑同学的鞋尖沾满了泥泞的红土。
「你讨厌雨天?」
「我不讨厌雨水,但我不喜欢天色变得暗暗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长濑同学的侧脸看起来成熟许多。
然而,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她内心的惧怕。真是矛盾。
我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将伞靠向长濑同学那一侧。

老师花了约一分钟呼吁大家:「下雨了,同学回家要多加小心。」和「不要在放学途中逗留。」之后,导师时间就结束了。
同学们压根没将老师的话听进去,一溜烟就跑出教室外了。才五分钟的时间,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三个人。
身为值日生的我在做好回家的准备后,打开班级日志。我用自动铅笔写下日期以及今天的天气、时间分配表等资料。虽说由我自己来讲有点奇怪,但我的字实在有点小。
正当我犹豫该不该用橡皮擦擦掉重写时,日志上出现一个扭曲的影子。
「浩太,需不需要奴家帮你?」
长濑同学左肩上挂着书包,走到我的桌旁。
「啊,没关系。长濑同学……毕竟你行动不方便。」
「喔——你的意思是我派不上用场?」
「咦?啊,呃……」
「那我在门口等你喔——」
自顾自地心血来潮又自顾自地妥协,长濑同学的笑容真是既忙碌又好用。
「……嗯,我也希望可以早点回家。」
我将拿到一半的橡皮擦放回铅笔盒,再度提笔写日志。
可以写下今日要项的空间虽然很多,但才上半天课,不可能写得出那么多东西。我翻到前面几页,心想:「应该可以写得比平常少一点吧?」这才发现前面的人仅用三行就交待了一天大事。我看看写了些什么……好难懂,不,是有一半我都看不懂。多亏如此,我在十秒内就明白他想说的是:今天没发生什么大事。
「喔——小杏!嗨——」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和亲昵的名字,我不禁抬起头来。
长濑同学在教室门口屈膝,让自己和杏子的高度一致,对她打着招呼。杏子握着书包背带,以微乎其微的幅度向长濑同学低头行礼。
我前阵子曾问长濑同学,为何唯独不对杏子使用平常的说话方式,她答道:「这是我姊教我的,她说这是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的人生秘诀。我姊还说,她就是靠这招和小透越走越近的唷——」又来了,又是小透。
不知怎的,杏子带着怒气睨了我一眼。我环视教室一圈,直至其他人都走光后,才对杏子招手,示意她进来——当然我知道其他同学并不会在意杏子。
杏子在门口探头往教室里瞧,直到亲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走进来。杏子不只怕生,也在意别人的目光。我爸妈老是嫌剪头发浪费钱而不愿常带杏子去剪头发,因此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一头乱发。
……毕竟她从小就在爸妈身上学到一个教训,那就是:只要搞怪就会被揍。因此,我很讶异她竞黏着那个大哥哥,还说出「我要给你巧克力」这句话。那个不是垂着头就是抬头瞪人的杏子,竟会做出这么令人吃惊的事。
「……啊。」
「嗯——唔——」我注意到长濑同学正热切地凝视着我。一开始我犹豫了一会儿,但后来还是对她微微招了招手。长濑同学的表情宛如刚换好灯泡的电灯般倏地大放光明,抢在杏子前头朝我狂奔而来。煞不住车的她一口气越过我的座位,「哇呀」地踢了左后方同学的书桌才停下脚步。
「我这么打扰你们兄妹,会不会不太好——?」
长濑同学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对照她方才的行动,真是言行不一。
姗姗来迟的杏子很显然一脸不悦。她和长濑同学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却总是沉默以对,不是低着头就是别开目光。
「我说杏子……」「你可不可以早点写完班级日志?」
她没好气地指着桌上的日志。「啊,嗯,也是。」我捡起躺在日志上的自动铅笔,搔了搔右边的太阳穴。
「小杏,我问你唷——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在我正觉得尴尬时,长濑同学一下子就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杏子后退了一步,避开欠身凑上前来的长濑同学。她示意我将事情说清楚讲明白……我的胃又开始痛了。
「呃……长濑同学问我们今天想不想去她家——」
「不对不对,是我希望你们两个来我家啦——」
你可以不要这么多嘴吗——?我的脑袋两旁越来越冰冷,脸颊也快要痉挛了。
「嗯,所以呢,我就想,不知道你要不要一起去长濑同学家……」
我在途中就发现杏子的不悦度已经攀升,于是不禁越讲越心虚。而且杏子也没办法独自回家,如果她不答应,我就只能向长濑同学说声抱歉了。
「为什么?」这句包含各种含意的疑问,果然还是找上我了。
「嗯——真不愧是兄妹,说的话一模一样耶——」
长濑同学又在语尾加上了「耶」,不过显然一点效果也没有。她用左手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痴呆的沉思模样。
「因为妈妈她今天八成会待在家里……」
语毕,杏子的表情为之一变,替我说的话补足了效果,彷佛纯白的石头上渗出雨滴的痕迹。
妈妈比较常打杏子。
而爸爸则比较常打我。所以,今天……
「嗯?你们在冷战喔?」
「类似吧……」我没有说白,只对长濑同学暧昧一笑。
大概是下意识的行为吧?杏子从衣服上面抓紧了「最新的伤口」。
自从我们离家出走……被绑架?之后,在家中和他们暂时相安无事。
但是,当他们再度习惯我们这两个没有反抗力的小孩的存在后,他们的瘾头便又犯了。
因此,杏子平常放学后总会等着我一起回家,绝不独自回去。
……雨声微微变大了,暴雨打向了教室的窗户。
过了半晌,杏子依然连头部不抬一下,只是对着脚边咕嚷道:
「如果他没接电话,我就去。」
「……嗯。意思是说她想去罗?
杏子是个拐弯抹角的直性子,只要习惯她的作风,她这个人就变得很好懂。
「电话?」长濑同学还不懂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所以歪了歪头。
电话——这是造成杏子这数个月来不悦的源头。
她打了大哥哥的手机好几次,但没有一次接得通。
不知为何,她没有记下这支手机号码,只好在快忘记号码时打电话给大哥哥。
但是,大哥哥从未接过她的电话。刚开始的头三天,她每天都打电话给大哥哥,哭着骂他「大骗子」。这其中大概包含着杏子的关心吧,她担心大姊姊可能会对大哥哥不利。
只要拜托警察姊姊,就可以再见到大哥哥了。
但是,杏子却摇了摇头,说她不想见到大哥哥。
因为如果再见到大哥哥,」这次就会想永远跟在他身边」——她说。
杏子在这世上最不想带给大哥哥困扰。她对大哥哥的喜欢胜过一切。
……也胜过我。不过我也不在意。
因为我和杏子都深刻体会到,家人不一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左手撑着长濑同学的伞,右手撑着杏子的伞。
接着三人并肩走在雨天的回家路上。
「……………………………………」
有股奇妙的感觉。我不禁想像了一下猫公车开往这里的模样(注:影射《龙猫》)。
「啊,我知道了——」
长濑同学再度向杏子搭话。向这个「电话没人接是正常,但知道是正常还是很失望」的杏子搭话。
「安啦!小杏——一树姊姊不会抢走浩太的啦——」
杏子狠狠瞪了长濑同学一眼,欲言又止却又归于平静。
「唉呀……你讨厌我呀?」
长濑同学一边烦恼着一边探向我面前,和我四目相交。
我连温和地说出一句「是啊」表示同意都说不出口,只是沉默不语。
「……………………………………」
真不可思议。

我现在好像体验到了那个大哥哥的心情。
她开了玄关的灯。她开了楼梯下面的灯。她开了客厅的灯。她打开了电视。她开了浴室的灯。她开了二楼的灯。她一间间开了卧室的灯。她打开了收音机。她开了厨房的灯。她开了洗手间的灯。她开了走道上的灯。
最后,她打开了冷气。
和我同班的长濑一树同学刚回家时必须做的事情还真多。
「错了——最后那项是多余的,呵呵!」
在家中来回跑得一身汗的长濑同学喘了口气,羞红了脸。
「……是喔。」我们感觉到长濑同学九成都位于我们未知的领域。
我俩以前从未感受过这种心境上的变化。
……啊,不过,我们和那个大姊姊一样讨厌黑暗。
「可是,呃……反正天气热,开了也没差。」
「是啊——浩太真不愧是个好学生,讲话好有道理喔——」
长濑同学将书包放在桌上,汗如雨下。杏子躲在我身后,在我肩后用手指写着:「这家伙是怎样?」这句话我也很想问。
「好了好了,我为两位准备好了座位,请上座请上座——」
她脱下袜子,手忙脚乱地跑到沙发旁,将沙发上的软垫放到地毯上,用左手拍了拍软垫后招呼我们过去。我踏出从早便隐隐作痛的右脚,但杏子却动也不动。
杏子从后面拉住我的衬衫,让我也跟着停下脚步。
长濑同学注意到我的行动受到限制,于是也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尴尬的气氛团团涌入屋内,几乎要活埋我们。
「……啊——我去拿个果汁过来好了——」
长濑同学伸直身子,爽快地往房门口前进。
接着,她略过杏子,转头望向我。
「嗯——希望你跟我来——」
她用眼神指了指自己右臂,简单明了地说明了理由。
「啊,嗯!」我想跟上长濑同学,却又心系着杏子。
我不知所措地回头,却看到杏子已经离开我身旁了。
「我等你。」
杏子说完后,一屁股坐在长濑同学准备好的软垫上。
她将腮帮子靠在膝盖上,瞪向电视。她一下子看看窗帘,一下子看看电视上的摆设,一下子又看看窗外或长濑同学的书包,眼睛忙碌得不可开交。
不过,杏子却因为长濑同学离开这间房而显得放松了些。
觉得这里比自己家还令人安心的,或许并不只我一个。
「那么,两位贵宾——请恕奴家失礼,如此劳烦二位——」
长濑同学半开玩笑地低头致歉。
「没关系啦,这就叫自助式——吧?」
听到我极力装出来的轻快语气,刚行完礼的长濑同学微微一笑。
她的反应如此自然,反而让我沾沾自喜。

「欸,浩太。」
「嗯。」
「你喜欢橘子汁还是苹果汁?」
「……橘子。」而且杏子喜欢苹果汁。
「是喔?那苹果的就给杏子。我要什么好呢——应该说,你到底还剩些什么啊,混帐——」
用着笨拙的卷舌威胁冰箱的长濑同学,令人不忍卒睹。
我指的不是她说的话语,而是指她刻意表现出来的模样。
……她应该有所自觉吧?长濑同学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吧?
长濑同学从宛如迎向夜晚般灯火通明的走道上进入厨房,接着便竭尽所能地摆动双腿——不过身体的速度还比它快上两倍。
厨房的脚步声从未间断,音源正是来自于踢着地板的长濑同学。
我佯装伸手拿取架子上的那堆点心,藉以维持气氛融洽。
「欵——浩太。」
「嗯。」
「你的脚伤还没好吧?」
我一边拨动那堆点心山,一边回头——但血路却跟不上我的意志,无法转动脖子。
长濑同学将头探进冰箱里,头也不回地继续说着。
总觉得声音中混杂着一些寒气。
「我们三年级时同班过吧?」
「嗯……嗯。」声音彷佛不是由我发出,而是其他地方的我说出来的。
「那时我在体育课的游泳池中看到了……浩太,你的脚那时是不是伤痕累累?」
长濑同学依然没有回头,探究着我和冰箱。
我的体内现在彷佛被某种东西来回翻搅着。
「我以前就很想问你——」
果汁罐头从长濑同学手中滑落,敲击地板。
她缩着身子,寒气就这么被关回冰箱里。
渗出来的热气,再度从外面回到体内。
「浩太,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对吧?」
这时,藉着冰箱混淆视听的视线,藉由回头射向了我。
她知道了我的伤后,由脸颊逐渐僵硬至全身的我,也终于被她注意到了。
「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唷,搞怪最棒了——」
她急欲解释澄清,但却落得像在体育课时整队般地僵直着身体,一点都不像样。接着,她又以那个姿势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也很搞怪,对吧?」
「嗯,大概吧……」她似乎希望我如此回答,于是我只好点头称是。
「因为讨厌黑暗,所以变得怯懦,也害怕独自一人,嗯思……呀——女孩子……大概就像这样吧?所以呢,我们这两个异于常人的小孩,就一起做好朋友吧!我是这么想的啦……」很难得地,长濑同学在说到一半时别开了目光。
「……………………………………」
啊……原来如此。因为她觉得我是怪胎,所以才找上我。
我放心了。毕竟如果她接近我……像我这类的人,却没有明确理由的话,才比较容易让人感到不安。
「呃,我懂……大概吧。」
「你懂了……我就伤脑筋了——」长濑同学似乎在嘀咕着些什么,但现在暂且不管。
「呃……也就是说,嗯。」话先说到这儿吧。
因为我心中也喃喃说了声「嗯」。
「小透是长濑同学的普通朋友,但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才勉为其难找……我?」
我边观察着长濑同学的表情边说道。本想在最后说句「我懂」,但不知怎的却加了个问号。
长濑同学凝视着我,脸上彷佛写着:为什么这小子会说出这个名字——?
「咦,小透?小透他啊……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哈。」
长濑同学的笑容和笑法崩毁了,关节似乎也「喀兹喀兹」地逐渐失去支撑力。
不只她的右臂,连她的双腿也舞动得像是要折断一般。
然而,她却一步步朝我逼近。
接着长濑同学融化了,流向我这边。
没多久我就被长濑同学抱住了。
有几颗雨珠掉进我眼中,然后又弹了出去。
我被后面的架子及长濑同学夹在中间。
第一次有女孩抱住我,但触感却是如此坚硬。
她右臂的固定器一直压向我的胸膛,几乎要钻进我体内。
我的胃如同被烟火打到般地一阵抽痛。
「小透一定注意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咦?」长濑同学这席一点都不温和的话语,仿佛爸爸那紧握的拳头般迟缓。
「我懂了,发现的人一定是小透。因为和那个叔叔吵架的人就是小透嘛。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叔叔会变成这样,但小透问过我了。他懂了。他怀疑了。他知道了。所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想面对自己被小透讨厌的事实。」
「……咦?」这么长一串话真是让我有听没有懂。
那个叔叔?发现了?
「我…我我我我我跌下来跌下来…楼梯…不是故意…所、所以…不要、不要、讨、掏掏掏掏掏——」她卯足了劲,血淋淋地说道。
长濑同学用力咬向自己的下唇,飞溅的血液喷到我身上。这摊血居然没有马上垂向下巴,可见她咬得有多用力。
看着血迹,我不禁想着:若是回家后被妈妈发现我的衣服上沾到血,不知她会怎么骂我。
「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是我不要这样嘛!我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还有姊姊、老师……好可怕喔!我不想被讨厌——我想和大家在一起——小透也不在了,我也想跟小透在一起啊,但为什么?欸,为什么?」
长濑同学问向我身后的某种东西。
她逼问着它。
总觉得脑中被些微的线头塞住了。
长濑同学右手压着我的心脏。真怀疑它是否还跳动着。
可是,我觉得脑袋比平常还要灵敏。血液似乎正不断地被往上推挤。
她既然已经恐惧崩坏颤抖成这样,我也不必再有半点怀疑了。
长濑同学做了坏事。
而她现在正非常地后悔。
可是,她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然而,她喜欢的「小透」却知道了。
她的心中想必正百感交集吧?
……但是,你放心吧,长濑同学。
我的爸爸妈妈八成做了坏事……
但他们也活得好好的。
「我、我…我我我…死死…死死、死——」
我用手捣住长濑同学的嘴巴。
长濑同学的肩膀激烈上下起伏了一会儿。
她的双眼剧烈地转动,让我不自觉想躲起来。
但是,我动用的不是双脚,而是嘴巴。
「没:没关系的。好吗?」
我缓缓地放开捣着她嘴巴的手。
「你不用……勉强自己。长濑同学,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如果你不想沉默不语,那就说吧。」
我很清楚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因此我的视线在中途飘往了很多方向。
长濑同学开口了。可以看得见她那一口漂亮的牙齿。
我不禁摆出架势,以防自己的脖子被啃咬。
「不要…误会。」
长濑同学不断地抽搐。
「嗯……?」
「不是因为小透…不在,而是因为…你…是…浩太。」
连我都要跟着晃动了。
「……嗯。」
「所以不是浩太,
所以不是浩太,
所以不是浩太——」
虽然我听了很多谎话,但我并不会心生不悦。
我在想,长濑同学会不会就这样哭出来。
但她没有哭,只是就这样闭上双眼向后仰去。
我知道长濑同学不是一般的小孩。
所以我再度确定,自己可以成为「小透」的替代品。
而且大哥哥也劝我这么做。
我们这相似的两人,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吧?
找个果汁,居然找了五分钟以上。
当长濑同学回到客厅时已经恢复正常,还露出满面的笑容。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到底是在哪里找到那种笑容的?
「来,请喝——」
爱低着头的杏子,依然不愿意对上长濑同学的双眼。
但她接下果汁时,小小地点了个头。
现在就先别强人所难吧。
虽然目前还有点不自然,但也不可能要她马上就跟长濑同学变成好友。
「来,浩太,这是你的。」
「谢谢。」我点了个头。
「我已经先用身体的热度和梅雨将它们热好了——」
嘿嘿!她骄傲地挺起胸来。就像她所说的,我的手心感受到了一些热度。
「……谢谢。」
「喔喔?真没想到你会跟我道谢。」
长濑同学觉得很无趣,因为我居然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她拿起电视遥控器,转换了好几个频道。
杏子啜饮着果汁,乖乖地和我一起包围住长濑同学。这次她并没有绕过来我这边。
我俩在进入这个家后见识到了长濑同学许多异于常人之处,杏子或许也因此对她燃起了一丝亲切感吧?
况且,杏子应该比较不想接近长濑同学迄今扮演的「正常人」角色吧?
……伪装成正常人果然是不行的。
「唉呀?」「咦?」
奇怪的声音。
长濑同学停止操作遥控器,睁大双眼。
她紧盯着电视萤幕,探出身子。
「咦?这不是我姊的学校吗?」。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10-5-9 00:28 编辑





「我+恶意+便当=」

开始了,开始了。

六月二日,我受够咖哩了。
虽然今天我的视觉侥幸逃过一劫,但我的嗅觉、触觉和味觉已经产生排斥反应。要是咖哩被咬时会发出如同曼陀罗草(注:传说中的植物,球根近似人型,将它从土里拔出会发出尖叫,听到的人不是死亡就是疯掉)的惊声尖叫,我的听觉恐怕早已跟着报废,正欢天喜地夺下四项金牌,朝着五冠王之路迈进。看来我得遗憾终生了。
这说明了不管人生再怎么平步青云,都不可能达到「十全十美」。
骗你的。
「呜——好闷喔。」
麻由抓起运动服的领口「啪啪啪」地插着风,可惜六月的体育馆相当不近人情,不是抖抖衣服换气就能变凉。
「欸——阿道——这里好热喔,我快闷死了啦——」
小麻环住我的脖子磨蹭脸颊,向我抗议这不合理的高温。大概是因为周围和运动场上没有其他学生在,她才会放松警戒,整个人黏了过来。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说:「谁叫我和小麻一四目相接,两人之间就迸出了一堆爱心四处乱跳,因此流了不少汗,导致湿度增加!」——这种不知该说是机灵还是没大脑的话。但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个人正在用力磨蹭我的脸颊,害我没法子正常说话,只能勉强挤出「呼扭呼扭」这种和语言完全沾不上边的怪声。麻由的发丝夹在两人之间,擦得我脸皮要疼不疼的。
我的表情彷佛听到《白雪公主》的魔镜在对我耳提面命:「您的脸扁掉的程度仅次于脸部吃上一记重拳的人喔。」不知怎地,一股睡意突然朝我袭来。
六月上旬,是梅雨和天空连手祈雨的季节(注:日本的梅雨季为六月)。
平均起来,十天里有九天在下雨。今天不是罕见的放晴日,窗外一如往常地下着雨。
第四节的体育课因此改上室内运动,不过被我们跷掉了。
麻由正在体育馆舞台旁的巨大软垫上大睡特睡。
由于这堂体育课是两班一起上,所以我才会和不同班的麻由一起做着垫上运动。骗你的。
天花板上那盏说亮不亮的灯不要脸地宣告罢工。这个被布幕包围的昏暗空间,照理说应该要很阴凉才对,结果却闷热难耐。这就是六月难逃的命运啊。
今天是个既SF(stoic +胡来)又ST(simple+特别)的日子,所以我实在提不起劲打排球。
麻由竟然起了个大早(我立刻将这项创举传简讯通知所有亲朋好友,却没收到半则回覆……骗你的),储备了两人份的便当,和我约好:「中午要一起吃饭唷!」附带一提,菜色在打开盖子前……似乎都是秘密。
即使早睡还是难早起的小麻因此困得不得了,索性不去上体育课。
于是我也妇唱夫随地举手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跟着跷了课。
话说回来,麻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做了便当……这可是连想像力丰富的我都始料末及的状况。
看来这次被分到不同班,还是多少对她的心情造成了影响。
……等等,我究竟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在胡思乱想?
对了,刚才提到我讨厌某种黄色的汤汁嘛。儿时的某个冬天,我在冰上滑了一跤,摔得膝盖破皮,血肉横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一种可以食用的汤汁。
问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讨厌咖哩?说起来都是麻由害的。
我在不确定两只手臂能否复原的状态下出院,至今过了两个星期。
这段期间,我和麻由爱的小窝的餐桌上,从头到尾只有出现过咖哩饭。
咖哩彷佛在强调着自己不需要换人也不需要休息,不断刷新连续上场纪录。除此之外,它的味道也是用直球决胜负,才吃一口就辣麻我的舌头。我是很想直接被判三振啦,但几天下来,我明白了在挑战过程中灼伤喉咙、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才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我想临阵脱逃,小麻就会当面发给我一张人生的黄卡。
卡片的效果是收卡者会当场跳楼,被加工成一张红卡。
……没错,我就是那种不敌场面气氛的没用少年。我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说自己想吃咖哩?
我本身对食物不太挑剔,有什么吃什么,难怪麻由在听到我主动提出想吃咖哩后会过度反应,心血来潮地热衷于做咖哩。这分明是我自找麻烦。
「唔咿!唔咿!阿道啊——」麻由的声带同样遭到湿气入侵,语尾听来湿湿黏黏的。
「嗯?等等,你的肚脐跑出来罗。」我帮麻由放下卷起来的衣摆,等着她开口。
「你没有花心吧?」这个问题问得真突然,她却维持着一贯的笑脸,感觉真可疑……抱歉说笑的,其实我快吓死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是在说,你会不会因为小麻不在身边,就在别班四处花心?」
麻由的食指戳着我的腰,理直气壮地展开侦讯。自从升上三年级被分到不同班以来,麻由几乎每天都要追问我相同的问题。
就算我们离打排球的同学们有段距离,但是出门在外,麻由的精神难得呈现液体状态,这大概是几个月前在医院探险以来的头一遭吧。
这一回,我的面前有一道光明与黑暗的分水岭。被乌云笼罩的我们,与在众光灯下打球的同学之间,相隔着一道经过体育馆皇家认证的布幕。
「我的眼里只有小麻一人。」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就目前而言是骗你的。
我爱你爱得即使把你放进眼睛里也不会痛(注:日文俗谚「非常疼爱」之意)……既然学会了这个譬喻,我当然得赶紧拿来用用罗,这孩子真是的。不能逃避问题,对方可是超级好奇宝宝小麻啊,保证连某个印笼都会吓得屁滚尿流(注:典故出自时代剧《水户黄门》。「印笼」为日本古代方便人们随身携带印章、药品等小物件的木盒)。
「唔呣——」思想健全的麻由嗅着鼻子凑了过来,显然没有囫图吞枣地相信大骗子的说词,正在搜索我身上有没有沾上其他女人的味道。
这段期间,我胡思乱想着她接下来的行动。「只要进到阿道的眼睛里,我们就一心同体了!小麻眼珠……合格!那么——我要把阿道的眼睛撑开,搅得黏糊糊的罗,这样小麻就可以慢慢地滑进去玩啦。」好啦,我没这么想,开个小玩笑罢了。事实上,我正轻轻地掀开布幕,偷看同学们的排球比赛。只要稍将身体向前倾,便可确保一个等腰三角形的视野。我盯着位于左右两侧、分别只能看到一半的篮球场,努力寻找熟面孔。
啊,是长濑同学(我出神地望着她……骗你的)。
面对从敌阵飞来的杀球,长濑变化多端地予以化解,可惜接球时用力过猛,球直直地弹向了后方,杀进篮球场内。长濑的双手就是这么不灵巧,我暗自得意地心想:「真像长濑的作风。」
这句话要是当着她的面说,我肯定会挨揍就是了。
……不不,还很难说,长濑现在对我这么温柔……不,那又如何……
这真是个难解的谜题。
我老是住院,早就做好放弃升学的心理准备。虽然这么说对伯父伯母有点抱歉,但也只能怿他们运气不好加上没有看人的眼光了。
我带着半放弃的心情来到三年级数室,一头雾水地上着课,就这样过了两天。
同班同学(先加上这个头衔吧)长濑透影印了每一科的笔记给我。记得她嘴唇发紫、绷着脸用指尖敲了敲我的桌面,眼神不知为何飘向了黑板的方向……就在这时,她把用橡皮筋捆好的纸卷丢到我桌上,随即远离我的座位。虽然长濑在那之后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依然每隔几分钟就看我一眼,一下子拨刘海,一下子抓抓头,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猜不透她的意图,所以连句谢谢都还来不及说。
她的字并没有丑到像古代文字般难以解读。这……可能不是谎言。
对了,我把长濑的笔记借给和我一样从开学那天起就没来上课的伏见——柚子看了之后,她回我一句「看不懂」,甚至还把笔记丢还给我。以成绩优秀自谢的伏见似乎是下定决心——不靠这种烂笔记我也要把你教会!后来我也顺利地接受了考试,由此看来,我的手可能恢复正常了。
……唔,搜索范围内目前没找到伏见的气息。
算了,先别管这个。
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彼此间的缘分大概就不会消失。
纵使心头仍感到尴尬、困惑,甚至是后悔。
时间从上午推移至黄昏,我的脸颊突然被舔了一下。「……………………」
麻由的舌头在我的脸颊上游移,虽不像过去某护士那样令我感到害怕,依然让我起了鸡皮疙瘩,缩起身子拉高警戒。
「干…干嘛?我这么老实。」
「不,我嗅到了说谎的味道。」于是,麻由从质问改成了拷问……倒也不致于啦。「唔——阿道皮肤以外的味道……非常可疑!」她轻轻掐住我的脖子……恕我收回前言,这是拷问没错。
「……那是汗水的味道。」等等,你不是在怀疑我花心,而是在怀疑我吃人吗?
「小麻的手掌舔起来大概也是一样的味道喔。」
「喵?」麻由歪歪头,暂时放开我的脖子,依照我的话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接着,麻由用力地嘟起小嘴,眯细了眼睛。
「哪有一样啊!」「咦?」
「阿道的汗水美味多了!——」「……是吗?」
新发现,原来骗子的汗水比较甜美,所以才难分真伪吗……骗你的。
又在奇怪的地方被她夸奖了,我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麻由用大姆指和食指捏起我的下唇,一脸得意地宣告胜利。
「甜甜的滋味还留在舌尖呢——」我最近老是吃咖哩,应该是辣的才对吧。
「可是小麻做的便当比汗水更美味,我想早点和阿道吃便当。」因为便当是今天的压轴好戏,所以麻由今天才这么高兴。
「等这堂课结束再吃吧。」体育课才刚开始耶。
「附带一提,今天的菜色是……小麻本来打算保密的,不过就先告诉阿道吧!今天要吃的是……阿道朝思暮想的咖哩特大碗唷!里面还加了咖哩蛋、咖哩饭、咖哩蔬菜、咖哩苹果!」
「豆鲁欧鲁里拉!」
「喵?」由于我表现出半吊子的外星生命体反应,麻由不禁面露疑惑。
「抱歉,不小心说出我家仅传授给我一人的独门祈祷咒语。」
如我所望足吧?快发现这句话是「所内盛行一时的希望」的简称啊,小麻!骗你的。
「便当——便当——……唔~为什么便当非得等到第四节下课才能吃呢?人家没吃早餐,一直等着吃便当耶。」麻由自创的歌中充满了不满情绪的升华。
「嗯——为什么呢?」这种等级的问题,不论是哪来的贤者都可以提供一个完美的解答。
「肚子空空,好无聊,全身僵硬——小麻好像快死掉了。」
麻由滚来滚去(我也被卷进去了)地翻着身,向我抱怨为什么做无意义的等待。
体育软垫不是什么高级布料做的,我的皮肤被磨得又痛又痒。不仅如此,还有个东西紧紧黏在我身上。
「危机危机——小麻好像快死掉了,阿道快来救我!」
「该从哪里救起呢——」
帮助你的坏成绩逃离老师的魔掌?……这才是我想拜托的吧!
「嗯,我想想喔……小麻现在就像在大野狼的肚子里面,比三只小猪危险!好吃真好吃!阿道!现在不是在山上和熊比相扑的时候了!所以啊,我家的池塘突然冒出金阿道和银阿道,要来帮助小麻。『给大野狼吃毒苹果不就好了!』金阿道得意洋洋地说道,即使被脚边的乌龟阻止还是执意要做!但是这样的话,会连小麻都一起被毒死的!」
麻由大声说道,声音在舞台内回响不已。真怕台下有人会听见……即使如此,麻由依然连珠炮似地拚命说:
「两个人为了逃避责任吵了起来!不要为了我,一见面就自相残杀呀——!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阿道!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最后还是由卑鄙……平常的阿道获胜啦。他自愿一起被大野狼吃掉,原来是想在它的肚子里大闹一番。没想到小麻早就断气了,于是阿道吻了小麻,在大野狼的肚子里引发一场大爆炸,结果连毒苹果也跟着被咳出来了!因为爱可以溶化一切。也就是说,只要接吻就能解决一切啦——嗯,来亲亲~」
我的反应先在此省略,麻由说完便「啾~」地吻上我右边的锁骨,我感到又刺又痒。每当她的舌尖划过我的肌肤,都带给我一种刺激的感受,有种头发被拔掉又长出来的错觉。
话说回来,这是哪门子的危机啊……就我看来,这是个让人羞于启齿的问题。
「啊,对了——!」
麻由突然想起了什么,宛如神经元(注:neuron,构成神经系统的细胞)以怪异的方式连接一般,不落人后地朝我发问。
与其说她的表情天真无邪,不如用「嗯咕嗯咕」这样的拟态语来形容,当中也包含了什么都没想的意思。
「阿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我会哭得很惨,就像我家附近多了一座海峡,成为新兴起的观光盛地一样。」
「真的吗?」
「真的。」
「回答得太快了,而且语气感觉好轻浮喔——」
「花时间考虑对小麻太失礼了,我做不到。」
讨厌啦~哈哈哈……看来我不只能随口扯谎,还学会了花言巧语啊,这下病入膏肓了。
遗憾的是,我的头脑没那么好,能模拟出各种情况临危不乱。
……嗯——如果麻由死掉了啊……
那我会变得比现在还扭曲,把周遭的人卷入光怪陆离又危及性命(虽然好像和我平时差不多)的危机当中。
之后嘛……大概会被判死刑吧?或者终于自杀成功?
不过,无论再怎么天马行空,我都不可能变成天真无邪、积极向前的阳光青年。
见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是不可能一点一滴累积幸福的。
就算我有用不完的钱和愤世嫉俗的想法,待在我身边的人也已不同于以往。
「嗯——」我认真地低吟沉思,并用手指捏了捏麻由的手臂。
即使小麻是这么地柔软易碎,依然是我重要的精神支柱?没错没错,摸起来真舒服。我的指腹轻轻滑过她柔嫩的肌肤「我才不胖呢——!」
麻由紧闭的双膝,突然踢向我的下怀。「我才没……!」第二波攻击朝我袭来,我咬紧牙关,准备承受第三波攻势。喂喂,食欲的有效期限快要过……第四发!「怎样怎样怎样啊,」麻由大小姐看起来相当愉快。我忙着喘气,连噎到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这样的打闹也别有一番风趣。
我说不定还挺欢迎这种不带血腥味的暴力行为。
恢复成阿道已经过了四个月,麻由也毫无破绽地呈现坏掉的状态。
我位在真正的无聊与虚伪的和平之间。
算了,不要想得太复杂,我该要庆幸:还是和平最棒了。
不需要做无谓的烦恼,反正我本来就无法专心念书——我还有这样的藉口。
「……喔?」是球弹向地面的声音,而且特别大声。
难道是长濑徒手把球打破了?我好奇地再次拉开布幕偷瞧,边感叹着此情此景不如毕业旅行偷窥女生泡澡来得浪漫。就说是骗你的嘛。
有人一时失手,玩闹之间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排球狠狠击向地面,吸引了大部分学生的注意。那位男同学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瞬间成为焦点人物,似乎感到颇难为情,赶紧小跑步地奔向球弹起后预计坠落的地点。
没记错的话,他是我的同学,名叫杉山……还是杉田?我好像在自传第三集中登场的小配角——稻泽的旁边看过他出没,似乎是戏剧社的人……喔!我接收到谜样的电波。
他来到体育馆的入口附近愣了一下,作势要接住开始往下掉的球,并朝预测地点滑垒冲刺。在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只见他把两手向内弯,准备接球,」……」却扑了个空。
这个时候,体育馆内仍充斥着笑闹声及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除了一小部分的人之外,几乎没有半个人察觉「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不知何时,入口的门被打开了,有个不像是学生或老师的人站在那里。
明明是梅雨季,那个人却穿着长袖、包着头巾……从体格看来应该是男人。
肩上背着绿色包包,和他本人一样湿漉漉的。
他长得人高马大,肩膀也很宽,背宛如军人般直挺挺的,身高约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从头巾下掉出的刘海足不明显的咖啡色。
紧闭的双唇一丝不苟地拉向两旁,仿佛不用呼吸般动也不动。
我忽然想到,我认识的人当中,还满多这种类型的人。
他们通常不是被害者就是加害者,最后都从我眼前消失了。
男人的右手抓着一个细长物体。那东西被红黑色的布包得密不透风,怎么看都不像是雨伞。
他的打扮给人一种脱离校园及社会常轨的氛围。
哒、哒、哒哒哒哒哒……球在地面小幅度弹跳。
头巾似乎阻隔了四周的喧闹,男子藏身在阴影之下。
随着雨点滴落,男子忽然有了动作。
他打开那块布并丢到一旁。「……!」包在里面的东西竟然是——
是个细长的物体。
我一时之间愣住了。
我注视着他并拉高警戒,眼珠差点没向上翻。
男子的手中拿着一把打猎用的来福枪。
他在地上来回踏了两步,寻找适当的立足点。
就在这时,球落地了——
男子的嘴依然呈现一字型。
他晃了脑袋一下,甩去头发上的水珠。
接着把枪口指向他身旁浑然不觉的某人。

怵目惊心地开了第一枪。

聚集在入口的女学生中,其中一人右脚中弹了,还来不及尖叫就失去平衡转了一圈。她宛如一颗旋转失败的陀螺,跌跌撞撞地自转一周,没做防护动作便应声倒下。至此,静止的空气才终于再次流动——
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不,是惨叫。女子伸直双腿一看,流血了。
在听到惨叫声之前,某样东西高速落地又弹起的声响早一步传入我耳底,清晰地回响在舞台内。接着,呆立在女学生旁的杉田,立刻用他在戏剧社训练出来的超高音波,扭曲了全场的空气。
躲在体育办公室里打混的老师冲了出来,又立刻踩了煞车噤声不语。啊,抱歉,我的情报慢了一步,老师的左脚中弹了,正痛苦地发出惨叫。
描写出被害者心境的歌声,这下成了二重奏。
绝大部分的学生依然被囚禁在静止的世界里,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我的视线所及范围内,只见站在死角而没目睹一切的麻由歪着头「唔呣?」了一声,以及长濑比其他石化的学生早一步恢复,坐倒在地上。看来她对抗「异常状态」的耐力不错,适应力比一般人强……奇怪,我怎么又转移注意力了。
身为主谋的男子没有丝毫的踌躇和犹豫,再次开枪射击,逼得在地面翻了个筋斗的女学生必须减得更瘦。
构成女学生的部分物质轻易地被子弹掏挖成肉片,在体外单飞出道。和男子的惨叫相去不远的金属摩擦音在体育馆内响起,仿佛在否定现状。那样的剧痛……是我所难以形容的,因为我不曾有过子弹贯穿身体的经验。
于是,时间又动了起来。
大家总算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接连融入这个空间之中。
短短一瞬间,被动与主动的人纷纷被归类,画上了红白或黑白色的分界线。
有人双腿僵直,有人试着挪动脚步。
有人愣在当场,有人试着逃离这里。
可想而知,前者的数量较多,因此占少数的行派动也显得格外抢眼。
宛如遭到巨型蚂蚁攻击一般,人们纷纷从巢穴中落荒而逃。
虫与人的立场为之反转,这是一场质大于量的逃亡。
我仅在两秒间犹豫着是否要仿效业余无线电社一样,躲在暗处「唔…唔叽——」地大叫,又立刻自我警惕。
不是我要说,那种逃亡方式没什么好得意的。
既然无法直奔出口,那就只能自己制造活路了。
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
虽然体育馆共有四道大门,但其中的三道平时没在使用,只是摆好看的。
剩下的主要出入口又被手持来福枪的男子占据,没有人能突破重围。
我们因此错失了获胜的良机。
从侧边楼梯走上二楼有一排窗户,此外,墙面下还有一列小窗。
然而底下的小窗为了防止的球飞进来因而装了长竿,除了小动物以外无人能通过。
这座体育馆并不大。
不管谁想去哪里,都是一目了然。
再加上大家没有余力像动物一样左弯右拐,全都呈一直线前进。
敌人要狙击目标简直易如反掌。
有人试图拉开距离,却反遭男子冷静地锁定目标。他依然只瞄准手或脚,枪口一概不指向身体或头部等致命部位……嗯。
男子看上去老神在在,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开枪杀人。
假设那把来福枪是打猎用的猎枪,也要先考取散弹枪证照,经过十年的认证才能取得……大概吧。这是我从书上学来的知识,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照这样看来,那把枪的持有者八成不是他,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行为是违法携带枪械并且开枪……等等,话说回来,在日本只要对人开枪就会触法。
又不是在狩猎人类。嗯,我想对方应该做好了相当的觉悟,知道自己在犯罪吧。
不过人家也有可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犯法……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坏到骨子里去了。
他保持一贯的沉默,不知开枪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每当有人中枪,传来的惨叫声就越发凄厉;同样地,不致人于死地的血腥味也逐渐转浓。
男子尽情扫射逃向休息室及洗手间的学生,暂告一段落后稍稍喘口气,然后将左手探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串钥匙,将它抛给被枪口锁定而一脸不知所措的男同学……是杉田没错。接着,男子盯着休息室及洗手间,抬了拾下巴向他示意。咦……难道那是体育馆内所有房间的钥匙?
杉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慢吞吞地听从男人的指示,率先打开了体育办公室的门,又顺道闭了放置跳箱和软垫的体育器材室。多亏那里积满灰尘,我才没有选它作为跷课的据点,真庆幸白己没做出错误的判断。
除了冲上二楼阶梯的笨蛋之外,还有其他逃向另外三个入口的迷糊学生,这几扇门平时就没开放,现在更是不可能突然打开。然而他们却没留意到这点,逃到了门前做困兽之斗,拚了命地上下摇晃铁门,却只有撬门发出的噪音听来颇具胆识。
要是光凭人类的腕力就能把门打开,钥匙便失去它的存在意义了,凶手一定会做些事前准备。既然他带着钥匙,就代表这起犯罪是计划性的。
而且,他那从容不迫的态度,也显示出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走。
我一边温柔地吻住怀中麻由的唇瓣,一边调整坐在软垫上的角度与位置,这么做是为了完全消除守在门口的男子看到我们的可能性。
「嗯!嗯!」麻由手舞足蹈地出声抗议,我努力压住她,叹了口气后致力于消音上。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某件事将直接左右我们的命运,我得尽全力阻止才行。我们刚好藏在后台的暗幕下,人家一定会当我们没有戏份,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藉此机会大显身手。
……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被诅咒了啊?
我感觉到平凡的日常生活,被调换成风风雨雨的日子。
枪声持续不断,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并没有不小心跑去偷看。
直到体育馆回归宁静前,我和麻由都在卿卿我我。
我想,即使被杀也没有遗憾的,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了吧。
让日常生活变了样的音效,比我想像中的还早喊停。馆内约有六十名左右的学生,但不是人人都想逃跑,男子也因此得以提前收工。
我和麻由在与人类规格不符的噪音摧残下,心一片片地破碎,一边像虫一样从舞台旁的软垫上移动到墙角,在那里总算可以瞥见站在体育馆入口处的凶嫌右方。我们相当走运地抢到了一个好位置,除非对方仔细搜索,不然几乎不可能从那个角度看到我们。移动的时候,我已经不需要捣着麻由的嘴,这场雨不只掩盖了枪声,也一并抹灭了我们的交谈。此外,在枪声响起的这段期问,我这样安抚麻由:「等事情结束后,你就可以实现三十个愿望喔。」然后还附加一句:「所以答应我,先不要出声。」她显然被我调教得服服贴贴。麻由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像个小女孩一样目光闪闪,认真思考着等一下要许什么愿望才好;这就好比送小孩一大堆玩具,好让他们忘了寂寞一样。
嗯,虽然我不是很肯定等一切结束后,我和麻由能否侥幸存活下来。
我用手指轻轻地掀开布幕,只露出左眼努力掌控现状。
长濑和刚刚一样,缩在球场的一角发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她惊慌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我大概猜得到她的意图,却逃避现实地说:「希望她能快点找到~」
毕竟想知道她在寻找什么,恐怕需要一面镜子才行。
然后呢,和麻由同班的(喂喂!)稻泽……也被分到了被动组,所以现阶段还毫发无伤。他散发出一种「就是在这个非常时刻才要赌一把!」的意念,奋勇争先地使出三头六臂寻找一线生机……亏我如此看好他,但他却和在一宫时一样,迟迟不敢展开行动。骗你的。
稻泽冲向附近受伤的同学,想为他们包扎急救。
这就是我之所以和他处不来的原因。
「……啊。」我突然惊觉,从这个位置看不到伏见。不知那个和麻由同班(啧啧!)的记事本狂热分子有没有事?她前一阵子还和我现了新买的记事本,看到她洋洋得意的模样,我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连叫了三声「柚子」,结果害她一下子就用掉了六张全新的纸面,让我感到不太好意思。骗你的。
这件事先放一边,人家可是藉由吃鸡肉陶冶心性的社长大人啊,一定还活得好好的。不过她的表情可能有些微辣,所以能否从「过去」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她可是在两个月前的惨案中全身而退的人,说不定还挺有狗屎运的。
通往二楼的阶梯位在体育馆一角,那里也倒了几个吓破胆的学生。有人亲眼目睹和自己一样选择逃跑的人被射穿,吓得不敢乱动,所以挂彩的人并不是那么多。有几个男女还没走到楼梯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吐白沫。
学生们的心灵也因此受到严重的创伤……这不千干我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像这样分析归类一番后……
总觉得……若想改变现况,非得换我亲自出马不可。
像手机这种文明利器,根本不会有人在体育课时带在身上。唉,毕竟不依靠文明的力量把自己训练成一项利器,就是体育课的主要宗旨嘛。这是我瞎掰的。感觉上会随身携带手机的体育老师又全神贯注地静止不动,我可以说他是预谋的吗?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面对不想碰的问题了。
我的视线直直射向守在门口争取地盘的新手歹徒。
这个枪击要犯正解开头巾稍作喘息,将他的脸完全曝露于空气中。
「……………………………………」长得真普通。
感觉上,他似乎会出现在巷口的咖啡厅里,一边碎碎念着时薪太少,一边炒着乌龙面,是个褐发的阳光好青年。男子的脸颊有些消瘦,要是手上没那把凶器,他就只是个非法入侵者。这不是废话吗!
他虽然相貌平凡,却实实在在地散发出一种不祥之气,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多年前就该死掉的浑蛋绑架犯,乍看之下勤奋踏实的五官散发类似的气质。
他戴着白色的耳机,彷佛在利用听音乐的空档办事情。总觉得就算他在自我介缙时说:「我是一个厌倦了考试读书的神经质重考生,所以决定先来杀死未来会成为竞争对手的考生。」也不奇怪。
男子正在充填弹药,拉了拉被雨水淋湿而紧黏在身上的衣服,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接着举起拳头敲打铁门要大家注意……呃,不用做这多余的小动作吧?我忍不住当场吐嘈,然后才恍然大悟他这么做是替受伤倒地的人着想。他们&她们全都因为皮肉之苦而忘了留意眼前恐怖的景象。
「排队站好——」歹徒用既嘹亮又语尾不清的声音对学生下命令。以男人来说,他的声音梢嫌高了些,伴随着一种会用脚趾按摇控器的倦怠感。
体育老师因为台词被抢走而吃了一惊……才怪,他早就翻白眼了。
「我叫你们给。我。站。好!」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话,男子非常亲切地又说了一遍,却适得其反。想必男子对这样的疏离感很泄气吧。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家都和旁边的同学面面相觑,用眼神交谈。
情况不妙。即使认真地假装害怕,胃部的疼痛也诉说着它的真实。
一般来说,精神异常的人都很任性,大概占了十成比例。
此外,他们也多被认为是与其动口不如动手。
挺身保护学生的体育老师被补了一枪。不论他的动机是否出于虚情假意,他还是稍稍接近歹徒试图反抗,却被第二发子弹吓得满地打滚,像在跳街舞一样——只有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为恶运起舞的人啊,我不小心看呆了。这完全是个谎言。
体育办公室前,逐渐开发出一个名为「血池地狱」的观光景点。
尽管如此,他依然用不致死的方式教训着这群不听话的坏孩子。体育老师的四肢已有三肢挂彩,他还有力气满身是血地痛苦挣扎,伤不致死。
如果我跟歹徒聊聊他留下老师右手的理由,或许我跟他可以成为朋友——「最好是啦!」说不定会有个虚拟观众这样吐我槽。
「如果你们不想变得跟他一样,不管有没有受伤,都乖乖地爬来我这里!」这位歹徒面对惨败于压倒性枪战的对手,依然善良地给予了最残酷的指示。不过,我总觉得他那游刃有余的态度出自于毫无抵抗的对手,因此格外脆弱。
这片平静只是个假象,他心中的暴力因子其实正在玻璃内侧沉睡着。只要在那片玻璃上轻轻一碰——即使只是沾了个指纹,玻璃也会随之碎裂,而歹徒则会抓起玻璃碎片攻击、恐吓我们。
此时,只顾着害怕、什么事都不做的学生和正在敲门的学生身心都顿悟了,他们了解到遵从危险人物的指示是很重要的。除了静静趴在地上的老师之外,其他人都开始移动了。
体育馆再度传出嘈杂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没有人闲聊,只有无机质的脚步声。
在场每个人集合的速度都比平常上体育课时还迅速。
靠近歹徒周遭的学生举止变得毕恭毕敬,显示他们正被恐惧感逼迫着。
遭枪击射伤下盘的人无法靠双腿行走,于是遵从歹徒的指示爬了过去。
他们就这样以媲美尺蠖(注:尺蠖蛾的幼虫,行动时身体上拱,屈伸而行)和鼠妇(注:一种小型陆生甲壳类,在受到惊扰时会卷成一团)的动作和速度,在地上蠕动着。
不只如此,他们的伤口还在地板上摩擦拖曳,在体育馆的木纹上画出弯曲的血线。
不知怎的,他们的模样竞让我联想到在运动会画白线,我是不是疯了?肯定是。骗你的。
「阿道阿道,小麻有麻烦了——」
小麻拈住我的手肘肉丢出了一个问题。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毫不在意地阻断空气。
「怎么了?」我极快速地回头看着麻由说了句话,随即再度将目光转回体育馆。
「我在数愿望,结果数着数着就数到了三十一个……啊!变成三十二个了,怎么办?」
「啊——喔……我们待会再谈喔。」
「你那什么态度呀——」麻由对我冷淡的态度大表不满,然而她也终究注意到现况了。她照着我刚才指示的「先不要出声」,靠到我耳边轻声细语,于是我不禁摸着她的头说:「乖孩子,乖孩子。」我完全没有骗你。总觉得我出院后变得比以前坦率了些。
「怎么了?下课了?」麻由将下巴靠在我肩上,看着体育馆的大家在篮球场内乖乖整队,结果竟联想到下课了。她嘴里念念有词,顺便还舔了我的耳朵一下。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话说……这孩子她忘记老师长什么样子了吗?……喔,长濑,干得好啊!你看看,你这不就用双脚站了起来,用双脚在走路吗?
她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左右张望,脚步相当蹒珊。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的支持了——这股成就感和寂寞让我的胸口一阵郁闷。骗你的。
「是啊……看样子我们学校又被地方上的节目选中,注定要提供他们一些题材了。」
不用说,我已经压低了声音。具体来说,就像打烂喉结摘下鼻子——「好难够喔,咬麻。」
(注:「好难受喔,小麻。」)
你那副」这孩子真是教人操心」的心满意足模样是怎模回事?你这样是打算帮我什么忙?
我在轻度呼吸困难当中再度用差点缺氧的大脑认知了现况。
看来,不祥的、最棒的现实又再度造访了「今天」这日常生活的延长线。
歹徒单手持来福枪,大步踩着微妙的线而来,真不知他是找错地方练枪还是把这里当成他家的狩猎场。
……这起事件。我这个袖手旁观的人可能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但……
若是全体学生一同反扑那名男子,现在事情早就结束了。
这就是所谓人海战术。比较一下弹匣里面的子弹数量和我们这边的人数,我敢断言报仇不能反被杀、大家全体阵亡的机率是零。当中歹徒大概只开得出两、三枪吧?
想当然尔,最有可能死在那两三枪下的就是最前面的人,也就是踏出第一步的那些人。
……难怪这个战略行不通,若是换成其他动物的话早就采用这战略了。
人类还真是喜欢选择坎坷的道路啊。
就这样,我在这里观察他人的危险说着风凉话。来猜猜我能够事不关己到什么地步吧!
希望能在休息时间(其实也不算)——午休之前结束。
……喔,我在群众中发现柚子了。从她忧郁的表情看来,她现在还不太像颗柑橘类水果。她目前没有受伤,我真难想像她有一天果肉成熟的样子。真伤脑筋啊。
「来,排好排好——」歹徒是有股梅雨季的感觉,但他给予的指示依然不合时宜且沦于半吊子。他是因为用上了来福枪才有如此卓越的指导能力,而谈到领导能力,只要我能对他那统整人心的情绪方向性睁只眼闭只眼,也称得上及格。也就是所谓的支配。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成列聚集在歹徒面前,总数大约六十人,负伤者与毫发无伤者的比例大约是1:2。如果这是盐和砂糖的比例就太甜了——我脑中同时浮现这种稍嫌疯狂的感想。集合完毕后,大家的动作宛如优柔寡断的学生般慢了下来。他们仿佛吃不饱却被强迫出来工作的奴隶一样,屈着身子弯向前方。
该怎么排队才好?他们面面相觑,接着视线总是不自觉对上枪口,最后再看向穷途末路的展示品——动也不动的体育老师。
虽然还没断气,却浑身是血——这幅景象令他们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如果浑身是血却已断气,这样倒还可以死得不带痛楚。
最后,大家无视身高顺序及座号地排成了六排纵队,这是合班上课时的基本队形。
是因为没有完全整好队的关系吗?如果从尾端开始看起,会觉得看得一头雾水。
硬要说的话,这个队伍可以看出谁最珍惜自己的生命。最先被子弹击中的女孩和旁边的杉田跑到了最前面去,竭尽全力地表现出生命的尊贵。真是讽刺啊。
骗你的。
「很——好很好很好。」
歹徒的这句话彷佛在调教动物,此外他还拍了三次手。
接着,他拿下了左边的耳机。
「呃——我话说在前头。」说完这句开场白后,他微微摆出开枪的架势。
「我并不想平白无故伤害你们。」
他的声音彷佛变声一次之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声音,这声尖锐的嗓音支配了整个体育馆。
在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恐怕对于自己的立场只能哑口无言。
如果情况允许,那个地位已经逐渐下降至爬虫类的体育老师,应该很想把歹徒带到训导处同时进行说教和补习吧?
他的表情这么认真,意思是「我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你们,但若是有理由我就会伤害你们」吗?
他那炉火纯青的劣根性仿佛快要从血管旁边浮出来了。
接着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没有传到我这边。
之后,歹徒打开挂在肩上的包包,整个翻过来。
包包中掉出大量绑成一块块的绳子。
歹徒丢下功成身退的包包,像刚才指示杉田开钥匙一样念念有词,比手划脚地对他下了指令。大概是想要他用那些绳子将其他学生绑起来吧?看来,他并没有蠢到对自己的凶器与立场太有自信而亲自动手绑人。
杉田好像说了些什么。歹徒微微屈身向前,喃喃说了些话,接着将枪口抵住杉田的额头。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表情也看不出对杀人这件事有任何抗拒,在在显示出杉田那缩起来的肩膀和僵硬的四肢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杉田被赋予绳子,被迫背上了用绳子迫害同学的任务。为了保全性命,他狠下心来绑紧他们,严密地限制他们的行动。如果他这时敢偷偷放水,他背后那只握着扳机的食指也不会再心软。
那群乖乖被绑起来的学生们,表面上也不敢表示出任何不满。
他们并不想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他们对歹徒所说的「我并不想平白无故伤害你们」这句话深信不疑。摘除反抗的幼苗,这对指导者来说绝不算是「平白无故」。
「希望你们不要误会,使用暴力绝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动手只是手段之一,它绝对不比我的目的重要……」
在这场响遍篮球场的热烈演讲途中,有支无形的长枪(注:在日语中有插嘴之意)强制改变了我耳朵收音的方向。
「欸欸,阿道。」麻由抓着我的耳垂刻意朝耳朵里吹气,让我痒得难受。
「嗯?什么事?」
「我可以把愿望从三十个增加到五十个吗?」
「嗯,好啊,可以啊。」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让麻由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然而,过去的经验告诉我,情况可能越来越不妙了,于是我赶紧转头。
麻由瞪着我,一副累积的压力快要爆发的模样。
「欸——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干嘛啊?阿道要看着小麻、和小麻玩耍,不要不理小——磨嘎嘎——」我快速捣住她的嘴巴。冷汗和鸡皮疙瘩让我全身一下子不寒而栗。啊——心跳得好快,连我的肺都差点痛起来。
「怎么可以这么大声呢?」在确认歹徒和前排可能看得到我们的那一半学生没有转过来的迹象后,我叹了口气。这下子又要掉头发了。
「你能不能保证在我放开手后还能保持安静?我会帮你实现更多愿望的。」我撒下饵诱骗失去理智的麻由。」嗯!」她坦率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怎料她马上咬住我的手指,鼓着腮帮子向我抗议。
「唔——唔唔唔——唔唔——」
她轻快地绷起脸凑过来紧压住我的脸颊,这才察觉到我将注意力放在某个方向。麻由终于成功面对现况了。
「那是什么?」
「嗯……血淋淋生存游戏?」这个词是我自创的,而且意思乱七八糟。
「午休之前会结束吗?」
麻由感觉到情况不对,于是挑了个关心的部分询问。
我望着那些排列整齐、连打瞌睡都办不到的无数头部,听着歹徒那尖锐的声音一边思考。
现在的情况最适合拿来做人灾(注:人为造成的灾害)演习了,但我想学校的课程里并没有编入这项演练吧?
「看来没办法了。」况且也不知道外头的人能不能马上注意到这里。
这场雨让外面的人难以窥见体育馆内的状况,枪声也淹没在雨声中。
这名歹徒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挑今天袭击体育馆吧?
「那便当呢?」麻由抓住我的领子。她的语气有些慌乱,音量也增加了。
「小麻要和阿道一起在午休时吃小麻做的便当,否则我来学校一点意义也没有。」
「嗯……」我真心相信咖哩只要放久了就会变甜这项奇迹,所以其实很想放任时间流逝。没有啦,骗你的,其实跟咖哩没关系。
如果这次不用我出面就可以解决的话……
这次我并不适合出面吧?
即使情况产生变化,使得我必须出面解决——
就算我的鸡婆令事情平安解决,下次也会换我挨奈月小姐的骂。「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也不想想还欠我钱,居然敢这么不爱惜生命!」她可能会将我骂得支离破碎,连带拉下我的下唇。上回我的上唇已经遭殃了,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次可能会轮到下唇受罪。
「阿道。」麻由语带苛责地大力摇晃我的体育服袖子。她的声音接近标准值,幸好现在歹徒还热衷于演讲,否则就惨了。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吧?「……了解,等我一下喔。」
「磨嘎。」我再度用手掌捣住麻由的嘴,看向天花板。
现在我必须在三个选项中选出一个正确答案。虽然我原先也怀疑为什么一定得在此做选择题,不过我马上就了解到这是为了让我再度确认和麻由共生所代表的意义。
不合理的地方在哪里?我在眼球中开始寻找。
以下是我那充满胃酸味的答案。
①、可爱的麻由突然将阿助以外阿格未满(注:阿助与阿格是《水户黄门》里的登场人物,常在水户黄门一声令下惩罚恶徒)的我当成武器惩罚歹徒。
②、想办法瞒过歹徒的双眼(以物理方面来说也行)(注:「偷走眼睛」)从窗户逃出去。
③、继续躲起来不要被鬼发现,维持现状最安全。
首先,②中的窗户位于二楼,所以跳窗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着实令人怀疑。况且那些试过这方法的人被子弹贯穿手脚的模样我也看得够清楚了。
就算真的到达了窗口,它的高度至少也有一般住家的三层楼高,万一头上脚下掉下去肯定骨折,头下脚上掉下去肯定摔断脖子或是头盖骨凹陷、脑浆四溢。
基于以上理由,我们不采纳②。如果舞台后方有魔法扫帚或飞行石的话就另当别论。
如此这般,我最推荐的选项是③。除非是脑前口袋放有护身符之类防身道具的正义使者,这种人才挡得住歹徒临死前开的最后一枪,否则一般人都会选③吧?这是最安全也最健全的自我防卫方式——虽然恋日医生和奈月小姐可能会逼问我为什么不直接选这条路就好。
可是,麻由并没有允许我这么做。为了个便当,她连五分钟也不肯安静下来。
③这条路,如果我们两人不能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度过时间,就无法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也就是说,败露形迹便是眼睛可见的安全。
那就只能选隐藏选项④了——麻由大吵大闹,我们两人都被歹徒乱枪打死。
「……………………………………」
可是,这样一来——
还是只能选择①。我们并无内建咬紧牙根般的坚定决心。
现实是很残酷的,我们的行动也是很破天荒的。
叹息很识大体地独自从体外吐出。我逐步迈向缺氧之路,烦恼着该何时止步。胃被提了上来,我的喉头痛苦得仿佛要吐出一根伸缩晒衣架。
终止呼吸后,我的头笨拙地垂了下去。总觉得雨声在我后方哗啦作响。
我抬起脸来,顺便将遮住眼睛的刘海往上拨。
这个动作让我留长头发时发生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
我马上将之践踏回去。
「那……我们来找些事情做吧。」我像缩减肥肉般地缩减干劲,淡淡地宣告行动
开始。
「磨嘎!」麻由举起右手转个不停,揶揄着「我们的」日常生活马刺。
骗你的。
「……大家熟悉的——」
惩奸除恶——
开始了,开始了。




「三十之路-工作a+工作b=」

说你不敢一个人玩恐怖游戏……
你应该要对自己的现实人生更害怕才对吧?
朋友发出攻击了!脑浆被吸走了!
「喂!不要毫不在意地偷拿别人的午餐!」
弟弟发出攻击了!偷窃失败了。
「这个月的零用钱是五千圆。反正你几乎不出门,根本找不到地方花钱吧?」
母亲发出攻击了!变更战略「不准花钱」。
「你要是不当医生就好了。」
妹妹发出攻击了!我不想思考了!
我逃走了!
……我绕了一大圈总是无法面对现实,有点空虚。


「你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吧?」
我以前当学生时也从未这样被被妈妈叫醒。
以前妈妈还曾在我的联络簿上写说我是个认真的孩子呢……啊,那好像是国小时的事。
妈妈掀起我的棉被,朝我屁股踢了一脚。
「我要起来了啦——……」说归说,我还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我怎么把你养成只会出一张嘴的孩子……真是的!」
妈妈抓住我的睡衣下摆,连同屁股肉一同往下拉。
「呀——性骚扰——」我无力地抗议着。我还以为妈妈会就此放任我大睡特睡,没想到她突然手一松,松紧带弹回来打到我的腰,带来一阵微微的麻痹感。
「你知不知耻啊!」
「嗯——被家人看到裸体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是说你要对你的生活知耻!」
妈妈这辛辣的一句话,或多或少震撼了我的心灵——至少比屁股被捏还震撼。
而且总觉得她离去的脚步声比平常还来得大声。
「起来了起来了,我起来了啦!」我迷迷糊糊地辩解着,一边伸手摸索眼镜。「啊!」我不小心对那座堆积成山的漫画挥出一记手刀,坍塌的纸堆演奏出震天价响的杂音,宛如乌鸦振翅。
「哼!败在这种敌人手下的货色,也不过是四大天王中的小角色罢了……」我嘀咕个不停,半晌后终于清醒过来戴上眼镜。最近视力越来越恶化了,我已经无法不仰赖矫正道具过活。
「电动一天只能打一小时。」奈月偶尔会念我几句类似的事,但这是什么?爱护视力标语?
可是这样日本眼镜协会(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玩意儿)不就头大了?
收拾漫画待会再说,我决定先拿起枕边的时钟。
数字显示着今天是六月二日,时针才刚经过早上十点。
附带一提,今天是个货真价实的平日。
「唉呀?」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摸着睡昏头而恍恍惚惚的后脑杓,想起昨晚和清晨的事。
啊,对了。我用连发摇杆和胶带设定了自动升级,之后就小睡了一会儿。
昨晚到底上升了多少等级呢?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妙,忍不住贼笑起来。
彷佛想起昨天吃剩的甜甜圈般,我心中有些雀跃。
好!我抬起头来凝视着电视萤幕,发现遭我弃置不管的荧幕「竟——然!」一片漆黑。
我摸了摸电视萤幕,看来它还没化成一块焦炭。
「喔喔!」插头被拔!掉!啦!它整晚都没吃电,饿!死!了——!
「妈!你干嘛把我的十五小时杀掉啊!」
我蛮不讲理地奔出房外,找走廊上的妈妈兴师问罪。
「是猫拔掉的吧?」她淡淡地回答。
「又来了——我们家哪来那种玩意儿啊?」我学越后屋(注:日本时代剧中常出现的奸商)低声下气地说道。
妈妈握着楼梯的扶手惊讶地转过头来。
「有啊,它从一星期前就待在惠空的房间里了。你不知道吗?」
「嗯——我和妹妹已经十五天没见面啦。喔——那丫头开始和猫同居啦?」
咻、咻……嗯——口哨吹不出来。不知怎的,妈妈看我的眼神彷佛带着怜悯的意味,而且她似乎还想用苦笑掩饰自己叹气的事实。真伤脑筋啊。
「我已经帮你准备了冷掉的早饭,快下来吃吧,恋日。」
「好好好——」哇——妈妈对我好像有点刻薄耶?还是她只当我是家里的米虫?
「还有,不要弯腰驼背的!」
比我抢先一步下楼的妈妈,背影看起来是这么地强壮,具备着足以支撑一个赋闲在家半年的米虫女儿的坚强韧性。嗯——真看不出来是我妈。
「对喔,猫咪——」我居然用手掌拍向拳头,就算睡得再昏头也太乱来了。
你看看嘛,用常理想想看。
我不知道家里有猫。
而且我妹惠空又讨厌我,因此不可能让口爱——的猫咪进入我房间。
「……呃——」
意思就是我被我妈糊笼过去了。

「你头发翘起来了耶?」
「最近流行这种发型,它叫做『妖怪逼近风』(注:影射《鬼太郎》中主角鬼太郎的发型。只要妖怪一接近,鬼太郎的头发就会竖起)。」
「你昨天好像把头发全放下来了喔?」
「我每天都努力走在流行的尖端。」
「……你又驼背了。」
妈妈已经受够我了,于是建议我坐下。我是不是学那孩子学得有点太夸张啦?
我坐在厨房的指定席,看到眼前有一个包覆着保鲜膜的盘子。盘子里装的是两个饭团、炒蛋与热狗……总觉得好像运动会时吃的便当喔。
「我开动了。」我在注重礼节的妈妈面前双手合掌兼练习装乖。
接着,我拿下保鲜膜,抓起饭团——果真如妈妈所说,是冷的。有个言出必行的妈妈还真辛苦啊。而我这个作女儿的也仿效妈妈,言出必行地张口大吃饭团。
「喔……喔——是咸的。」里面没有馅。
总觉得妈妈是用着替女儿操心的泪水作为饭团的调味料……不过味道也太淡了。
算了,有得吃就好,谁叫我是米虫。
「………………………………」「………………………………」「………………………………啊,今天下雨了。」「是今天『也』下雨了。」「………………………………」
你这样盯着我看,让我很难把饭吞下去耶。
「如此这般,请帮我倒茶。」「我们这里是自助式的。」妈妈冷冷地指向冰箱。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路拖着地板打开冰箱,拿出装有麦茶的瓶子,接着再抱着战利品演奏着不协调的音效拖着地板回到餐桌。
「你昨晚在干嘛?」我一回来妈妈就抓准时机试着和我沟通。
「打电动。」我嚼我嚼。我真老实。
「………………………………」妈妈伸手抚着额头。我好像害她脸上要多出五、六条皱纹了。你可以将这件事当成变老的藉口啊!若是我敢如此提议,妈妈可能会断绝我的粮食,所以我还是自重些吧。
话说回来,难得今天休诊,妈妈怎么这么心神不宁?
「………………………………」我吃我吃。「………………………………」「………………」
「妈。」她闭着眼睛,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睡着了。
「干嘛?」唉呀,她还醒着。
「我不会要你帮我买什么名贵的东西,买批耶死兔给我就好……好痛!」
妈妈朝我桌下的脚踢了一下。唉呀,母亲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啊,连电玩主机都了解得如此透彻。
「我说你啊……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在房里打电动,你有没有好好洗澡呀?」「嗯,我一天洗了四次。」就是这样,因为我是个(闲到爆的)女孩子嘛。
妈妈在窥见我日常生活的一隅后,表情蒙上了阴影。看来这年纪要自称「女孩子」还是有点勉强。嗯——不然我是什么?女强人?话说妈妈你是不是在偷偷读取我的心思?
「恋日,你是长女,没错吧?」
「如果老爸和老妈没有各自偷生小孩的话……是长女没错。」我咬下热狗。
「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你是老么,是不是还来得及好好教育一番……毕竟现在的你是最让妈妈伤脑筋的小孩。」
「不不不,妈妈你说反罗。为了让舍弟舍妹成为更有用的人,我可是牺牲了自己去当他们的反面教材呢。」
哇哈哈哈!我将炒蛋送入口中。嗯,妈妈的冷漠视线吹散了炒蛋的湿气。
「……恋日。」
「是是。」
「你想不想结婚?」
我差点喷出蛋白。骗你的……喂,这是那小子的口头禅吧?
「你干嘛噎住?」温柔的母亲大人微微偏了偏头。如果她那句话是在我喝茶时说的,她那张天使般的面孔恐怕会变成青面獠牙。
「妈,我说啊……」
「是是。」呜!她居然跟个粉红色生物一样偷学我的台词。
「所谓的结婚,不就是两个人要黏在一起吗?还是叫『合体』?是那种勾当喔。」
「害什么臊呀?你害羞的点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妈妈竟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吵死了。
「我就直说吧,我没有结婚对象。你以为我已经单身几年啦?」
「想相亲的话,妈妈可以帮你找出一卡车的对象。」
她泰然自若地提出了合理的建议。我家的爸妈人面真广啊。
「只要你小心不要露出真面目,一定会有人肯娶你的。」
「……我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或多或少算夸奖啦。怎么样?要不要相亲一次看看?」
「唉,结婚啊……」
「你有没有什么条件?比如说喜欢哪一种类型?(虽然你已经是个年届三十的米虫——)」
我对心理学多少有涉猎,看穿对方的心情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如果是那个说谎少年,他身边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脑中在想什么吧?因为他很不擅长撒谎嘛。
「嗯,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要两个人就好。」
「啥?」
「愿意帮我做家事还有愿意帮我出外工作的人。这不就需要两个?」
「…………………………」唉呀,妈妈突然趴在桌上了。身为医生却疏于照顾身体?
「这可不得了!养命酒拿来!」我对恰巧踏入厨房的弟弟发出求救讯息。「啊——你又在耍蠢了。」弟弟他并非单单对我使了个表情,而是像时下的年轻人般正常发言了。他苦笑着大口喝下我倒入杯中的麦茶。
「啊——间接接吻!」
他像个鲸鱼般从口中喷出麦茶。谁叫他一副刚洗完澡似地手叉着腰喝麦茶(意义不明)?
「啥?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弟将桌子和自己的衣服弄得满是茶水,鼻子还不断滴着残茶。
「偶一为之而已,你应该可以一笑置之吧?话说,你反应太大了。」
「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三十岁的老姊会对我说那种话!」
小我十岁的弟弟拿起挂在厨房的抹布擦拭桌子,擦完后顺便擦自己的脸。这样好吗?
「话说回来,老姊……」弟弟坐到我身旁,语带批评地开口。
「干嘛。」
「你在房间里的自言自语也太大声了,都传到我房里来了。」
其实我也没有觉得很吵啦——弟弟装出苦笑地控诉着。
「你好像叫了些什么,还发出怪声。你转换宗教啦?」
「听说我是无神论者。啊——我叫了啊……这时请当成勇者或水管工人或只穿一条内裤的大纫遇到生死交关的危机(注:影射《勇者斗恶龙Ⅲ》、《玛莉兄弟》与《魔界村》),在一旁温馨守候吧。」
昨天我的勇者讨伐了泥手怪一整晚,结果被某人害得功亏一篑。
凶手就是你!——我差点指着我弟如此控诉,但我的手指被迫过度三段跳而险些送医治疗,所以我选择自律。
「你也玩得太入戏了。」弟弟冷冷地看着我,一副受够了的模样。
「罗唆,你这没有梦想的家伙。」
我将热狗塞进饭团中一口气吃下……啊,还满好吃的。
我一边感受满颊的白米一边咀嚼。「你是松鼠啊……」旁边虽然有人如此吐槽,但我决定不在意,只当它是投诉类的句子。
入戏。
嗯——可是,这个嘛——
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辞掉了工作啦。这大概是我的天性吧?
如果改不了这点,我一定会一辈子都是个糟糕的女人。
「我说啊,恋日。」刚复活的妈妈用着沙哑的声音插嘴。
「什么事呢?」我趁着妈妈再度骂我前挺直驼背。不知怎的,坐在我身旁的弟弟看了我这模样竞笑了出来。
「很不巧,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足以养你一辈子。」
「喔喔——真不愧是医生世家!」家人的羁绊真是温暖啊,尤其钱包特别温暖!我开玩笑的啦。
「所以你必须自己找个地方做了结才行。你不想工作吗?」
妈妈挥出的大刀直攻核心,我的心境彷佛面临了遭乱刀砍死的局面。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你会辞掉工作应该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你还是必须做个了结,不能总是停滞不前。」
「………………………………」
我长久以来看过不少病患活在阴影里,每天过着苦闷的生活,妈妈这席话对我来说无疑是货真价实的梦话。
不,其实我也没资格说她。
「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工作呀。怎么样,考虑看看吧?你四月时常常出去,我看你并不是不想出门吧?」
妈妈真挚地对我说道。打从我辞掉工作以来,每两个月就会出现一次这样的对话。
话说回来,四月时我是去帮病患做病后调养耶。
在此,我再叙述一次小学时我在校刊上写时「我的梦想」……呃,是什么去了?
嗯——总之这时先连按「否」就对了。
「若是我在这里勇敢地宣誓『我再也不工作了』会怎样?」
「你觉得呢?」妈妈的汤碗静置在一旁。
「嗯,嗯——……『不准你再踏进家门一步——』吗?」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做?」妈妈的汤碗静静地吱吱作响。
「那也不错啊。」「啥?」妈妈和弟弟同时瞪大了双眼。
他们这么轻易就上钩,我反而一下子干劲全消。为了防止自己说不出话来,我重新端正坐姿。
「讨厌,不准我再踏进家门一步,不就代表我可以不用出去吗……是吧?对吧?」
他们两人似乎吓傻了,于是我赶紧改变结论。
「…………………………」乘以3。在其中两个人开始发狠之前……
我逃走了!「我吃饱了——!」

洗脸刷牙之后,我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换衣服,一边走上(逃到)二楼。
「嗯……」我不自觉地故意转向旁边。
我看到妹妹房间的门半开着,于是便进去了。我才不在意会不会被当成私闯民宅呢。
「嘿!」我举手表示友好。
「…………干嘛?」
「你刚才会不会沉默太久?」
我闯入妹妹的房间,她正板着一张脸。嗯——房间的色调也板着一张脸。我在说什么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刚过十点半。
「惠空,你要去哪?」
「大学。我又不像某人那么闲。」
妹妹无视我,坐在梳妆台前,忙着和镜子玩瞪眼游戏,连挖苦我都挖苦得很敷衍。「你真是辛苦啊。」我随口应声,坐在铺有蓝色毯子的床上。
「你不要随便乱坐啦。」
「因为……你看嘛,你又不会允许我坐下。」「是不会。」「那我只好任意坐下啦。」
我贼贼地笑着,忽然想起刚才把眼镜忘在洗脸台了。这下害我看不到妹妹理应正锁紧眉头的表情。
妹妹甚为仔细地化着妆,得意洋洋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炫耀个不停。我年轻时也常常这样。
以前和我同住的奈月倒是比较在意发型就是了。
「那个啊,每当我看到别人化妆,总会想起灌水泥的景象。」
「你在说什么啊?听都听不懂。」
「大概就像用水泥填补心灵的空隙吧?」
「那你要不要用水泥填补你的少根筋和脑袋里的空洞?」
我真欣赏我妹的毒舌。总之呢,我妹最近就像这样,老看我不顺眼。
以前可比现在好多了呢——
「不要老是照镜子,小心被拉进镜中世界喔。」
「啥?你脑子有问题啊?」我的妹妹真棒,如此率性地藐视长辈。
喔?我发现床底下有个生物正在探头探脑。
「它就是传说中的猫咪吗?」
她想直接穿过我的两脚之间,于是我便一把拎起它的脖子。这只白猫有双玻璃珠般的淡蓝色眼眸,十分乖巧。只能说它并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这只猫咪有名字吗?还是『我是猫,我还没有名字』?(注:影射夏目漱石的名作《我是猫》)」
「没有。」妹妹头也不回地说道。是害羞吗?(因为有个丢人的姊姊?)
「是喔是喔?我来帮它取名吧!嗯——桑坦那(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二部的某位登场人物)。」
「它是母的啦。」正在整理发型的妹妹说出的天籁美声,语气冰冷到了骨子底。如果我扑向她大喊「借我咬几口清凉一下」,她一定会臭骂我一顿吧?肯定会。还是说,她会告我?
「咦?桑坦那是男生的名字吗?」倒不如说——名字有性别之分吗?
「天知道。」妹妹没好气地答道。她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对姊姊的生态感到丢脸?)
「那么,同努拉(注:影射《勇者斗恶龙V天空的新娘》中,主角的爸爸一开始想帮主角取的名字)……这好像也是男生萨名字。那就叫米雅好了。」
「米雅?……好像猫叫声。反正这名字你一定是从漫画上看来的吧?」
「没礼貌,是小说啦……大概吧。管它是怎么来的,本质比较重要。如此这般,从今天开始你的花名就是米雅。」
我抓起这只人称米雅的猫,和它四目相交。我唤了声「米雅」,她听到后微微叫了一声。虽然我不是很懂,你可得成为一只有用的猫啊——我宣示道。
有人插嘴介入了我和猫咪之间的羁绊——她就是我那怕羞的家人,她的声音刺入了我的耳膜。
「你快点离开我房间啦!」
「喔——好啦好啦。你交到男友了吗?」
我对妹妹轻轻撒下杀意的种子,但妹妹并没有中了我的激将法,只是以轻蔑的视线射穿我。
「不用你管,你只管去打电动升等级就好。」
她对我感到很厌烦。跟平常一样嘛——不,慢着,跟平常一样就表示她的反应很正常,也就是不代表她对我感到厌烦!……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很像歪理?
算了,管她的。我重新将米雅抱在怀里,对妹妹一笑。
嗯,嗯——我应该是在笑吧?现在我没什么机会可以接触人群,都不知道该怎么展现表情了。况且我也只有在刷牙洗脸时会照镜子。
「以前你明明还挺坚强可靠的——」
她不留情面地大肆批评了我一番。我不会发出「呜!」的声音,只会吊儿郎当地回话——也就是丝毫不知反省。
「我现在还有做儿童电话咨询的工作,有烦恼可以跟我谈一谈喔。」
不过打来的也只有数个月前那一通就是了。两个月前那通还是求救讯息呢。
「白——痴!你这个废物姊姊就是我的烦恼啦。」
妹妹丢下这句话后便抓起手提包的带子走出门外。正当我目送她离去时,米雅朝我的手指咬了一口。喔!它在跟我撒娇!不过还是有点痛,所以我便故意说了声「好痛——唷」来教导它控制力道。
听说人类之所以喜欢猫咪,是因为猫咪跟婴儿很像……真的是这样吗?
嗯——可是总觉得我好像不是很喜欢婴儿。也就是说,那个说法是骗人的?
「喔?」时光仿佛倒转了一般,朝楼梯迈去的脚步声改变了方向,转向妹妹的房间。
妹妹一回来就在我面前播放出她在别的地方录好的脏话。
「白——痴!非人哉章鱼烂茄子大南瓜木头人没主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丧家犬大输家懒惰鬼猪头茄子!」
「你说什么——你这眉清目秀当家花旦公正严明胆识过人快刀斩乱麻万夫莫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青出于蓝胜于蓝纯洁无瑕楚楚可怜民风纯朴英姿焕发年轻有为、春季大酬宾特卖会!」
「你…你在说什么啊?」妹妹被我出乎意料的反攻压得无法招架。
「大力夸赞你。」
「为什么?我完全搞不懂耶,而且这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嘛!」
「喔!这次你回的话变多了耶,我真高兴啊。」
「啥…啥?」
我绝对不会告诉妹妹我想将手指伸进狼狈的妹妹口中让她臼齿直打颤。
「你是为了骂我才特地回来的?」我贼笑地追问道。
「没错。」她毫不犹豫地肯定。就这样,我妹转过身去。
喂喂,这时你应该害羞才对吧?居然毫不犹豫地肯定……不过我就是欣赏她这点。
我硬是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头来,发现我妹竞还伫立在门边。她正看着我。米雅正在我手中翻滚。
「你可以当个更正经的人啊。」
「……正经?」
「你别老是待在这里,偶尔也换套睡衣以外的衣服嘛。房间也得通通风。」
妹妹说完这席不知是警告还是关心的话后真的离开了。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正经……」
我那死脑筋的妹妹所谓的「正经」,八成是指找工作。
她绝对不是指大白天关在房里使用「Flash stopper」(注:影射《洛克人4新的野心》中,头目的大绝招,可使我方角色暂时动弹不得)时大喊「The world!」(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三部中,反派角色的绝招,可使其他角色暂时动弹不得)的人,也不是指会刻意读秒后说出「时间启动」(注:由来同上,说出该句后时间便恢复正常)的人。
「嗯——……」
可是我丧失了当医生的资格。
事到如今也没有适合我做的工作。
「真伤脑筋——……」
正经,也就是指正常吧?
正常意味着要过有规律的生活,也就是「一般」。
我的生活要怎样才算得上正常?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正常生活?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是工作吧,我是一路工作过来的。我很努力,也在中途害得几个人自杀。有人说这不是我的错,也有人说全都是我的错。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我特别关照了几个人,但救不了任何人,所以我辞职了。
营救成功的数目和失败的数目。
加加减减,结果大概几近于零。
也就是说,跟当个米虫没什么差别。
「………………………………」我缓缓地转头。
窗外的雨成群结队地迷失在路旁。这些家伙在干嘛啊?
待在暗色调的房间会让我意志消沉——我把责任推到房间头上,决定去别的地方。
我让米雅滑到地毯上,对它说了声「再会了」。
正当我想关上门走到走廊上时,「唉呀?」米雅跟在后面从缝隙中钻出来,走到我身旁。
「怎么,你想当我的随从?」
米雅没有鸣叫,只是在我脚下磨来蹭去。这家伙真亲人呀。
「好家伙,过来吧。」我蹲下来对它伸出双手。
我一边想像着「如果现在照到镜子的话,不知能不能当上公主:注:影射《勇者斗恶龙Ⅱ》中的桥段)一边抱起米雅。
……我身上该不会装备了「幸福的毛皮」(注:影射《勇者斗恶龙》系列中的幸福系道具)吧?抱着猫咪的触感不禁让我开始瞎操心。
如果每个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或许我现在还是一名医生。
「嘿唷!」

我在走廊上走了三秒便恢复活力,于是开朗地开门向弟弟打招呼。
他面对着电脑斜睨着我,不过我并不在意。
我粗暴地凑过去想偷看电脑萤幕——啊,被他遮住了。
「我说老姊,你最近是不是变幼稚了?」
「是这样咩?」他说的幼稚是指这个吗?还是指我的处世态度太随便?
「你在家的态度跟以前是差不多啦,但你在外面时本来应该更一板一眼吧?」
「希望你改说成『装乖气」现在还有米雅在呢。两边都是猫,这样感情才好。
不过,自从我大量减少跟人接触以来,确实就懒得做表面工夫了。就这方面来说,别人会带给其他人影响,而且是无意中这么做的。
弟弟整个人从电脑那边转而面对我。
「你……今天是不是没课?」
「没错。」
「呵呵呵,也就是说跟我一样嘛。」
「你不要把周休二日跟每天放春假混为一谈。那只猫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把它从惠空房间绑过来了?」
「我们可是正在情投意合地约会呢。它好像很亲近我。」
「老姊你从以前就很有动物缘嘛。该不会是你身上有鱼腥味吧?」
弟弟嘲笑了我一番。这还不教我愤怒,我生气的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表现方式(什么歪理)。如此这般,我暂时放下米雅,朝我弟靠过去。
「咦?你生气了?不不不会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只不过绕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他就哀嚎得像是「房间角落的塑胶袋自己动了起来,好口怕——!啊,原来只是因为里面有蟑螂啊呀——!」吵死人了。
「干…干嘛啦!你的呼吸弄得我很痒耶,不要在我旁边呼吸啦!」
「你干嘛对亲姊姊提出这种要求啊?莫非你以为我是波纹使者(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中的特殊能力使者)?」
「我看你才要小心被赶出家门呢!(注:「波纹」音同于「赶出家门」。)
弟弟说到了我的痛处,于是我也回击他的痛处——我对他的侧腹使出一记膝击。
「话说……这是啥?惩罚游戏吗?」他对我的攻击不为所动,目前还执着于解决我的双手环抱他脖子的问题。
「你不是讨厌鱼吗?我就想你应该不喜欢我身上的鱼腥味。」
弟弟脸上略微潮红,在房间的键盘上打下「这个人没救了」。
「……一般人会这样抱过来吗?你真的年过三十了吗?这位大姊。」
「为什么这么问?从我的肌肤触感中感觉不出来吗?」
「哇咧——!不要磨蹭我的脸啦!」
他将我挥开了。我缓缓滚向后方,在撞上五斗柜前暂停了下来。米雅朝我走了过来,我于是朝它伸手,不料又被咬了。哈哈哈,我没有花心啦。
「不要靠近我——!」
我家老弟还真High啊。可惜坐着害他的姿势少了点气魄。
虽然他长得高高瘦瘦的,在家里又总是胡乱穿些过大的居家服,依然完美地继承了我父亲的血缘,长得相当帅气。他应该比我更有女人缘吧!(我可没有错乱喔!)
「要是你敢过来……呃——我就弄坏你的超任!」
「奇怪,那台本来不就是你的吗?倒不如你把那台闲置一旁的批耶死三包一包送给我。」
「谁说那台要送给你啊!」
他口沫横飞地吼了我一顿。不过我不在意,因为我这位剑拔弩张的亲人身后的萤幕上映出了一位泳装大姊,我现在比较想用相机拍下这决定性的瞬间。
「干嘛?老弟,你迷上我啦?」我说着说着往后退了三步。
他蹲下身来,脸颊靠着大腿说了声「才不是」,用鼻子大力吐了一口气。
「我对你抱持的并不是那种危险的情感。可是你很漂亮,所以我会害羞。」
「啊,是喔——……」我搔了搔脸。该害羞的是我吧?
「就是……老姊,你喜欢的那个男的,现在是个高中生吧?这就是你不结婚的理由?」
我弟快速地对我提供了这不可思议的真相。
「你说啥——……先不说这个,啥?你说的是谁啊?」
我整个人吓傻了。他说的到底是谁呀?
「就是几年前你带回家的那个人嘛。好像是因为绑架还是怎样……」弟弟比手划脚地说得含糊不清……喔,是那个男生啊。
「没有啦,我并不是希望收到他送的婚戒,就算他真的花三个月的薪水买了个戒指,大概也是由二氧化碳做成的。真是,那孩子真不争气啊……嗯——不过我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了。可能是他以前跟我还满亲近的,所以回忆就被美化了吧?现在我已经跟他绝交第三次了。」
我的手在空中描绘着曲线,努力想让弟弟了解我的心情。「你在害羞啊?」我弟追击过来,想把我逼到感情的栅栏外。
「我说过了,不——是——啦!唉——麻烦死了,我对他的喜欢是人与人之间的喜欢啦。好,发动魔法咒语,话题强制结束!」说完后我顺便拔掉弟弟的电脑插头……若是真的这么做,我们姊弟恐怕真的会撕破脸,因此缺乏劳动意愿的我决定不在私生活中做些什么。
嗯——对了,插头啊……真希望我体内涌现一种特殊能力,可以经由插在插头上的充电器来帮干劲或工作意愿充电。当当当,人类充电器——
现在先把妄想搁在一旁。
「哇——我想起不好的回忆了。」我双手贴着额头,拨起刘海。
「嗯?怎么了?」
「我的电玩主机插头早上被拔掉了,害我昨晚的成果整个报销——」
对了,凶猫好像是米雅。我伸出手来想将这只利用人类的健忘而假意示好的胖猫绳之以法,怎料它轻轻松松就躲过我的双手,而且还一脸嫌恶。
嗯——你这时间小偷!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喊抓贼!
我正想下令逮捕这只猫咪时,一旁看不下去的弟弟插嘴道:
「你的电玩主机插头可能是惠空拔掉的喔,昨天我有看到她进出你的房间。」
「你这报马仔!你看到了?」「嗯。话说你应该感谢我提供情报才对吧?」「我的原则就是结果至上。你没有阻止她?」「嗯。」「为什么啊?」「嗯。」「我听不懂啦!」
我顺着感觉躺下来了。我和坐在我旁边的米雅对上了目光。她是你的监护人,你应该阻止她才对呀——我怀着这个想法摸向米雅的耳朵,但它一脸不耐地推开了我的手。它似乎对我差点害它背黑锅这点相当不满。
「这样啊,那孩子这么恨我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从前的我(差不多二十岁就可以了)若是看到现在的我躺在这儿,一定会像阵暴风一样狂骂我一顿,管我现在是不是处于台风眼都难逃一劫。那时的我说不上有正义感,但至少很勤劳。
「不会啦,我想她应该是……拐弯抹角地表达出『姊姊你振作一点嘛』的讯息而已啦。」
「她可以用说的啊……刚才我好像已经被这么念过了。唉——真希望昨天和今天调换——我也差不多该引发出替身能力了吧?」
「……重点是你都老大不小了,别再说那种话了。你是爱作梦的国中生啊?」
弟弟的表情配合着上述那句话同时显示出叹息和苦笑,椅子再度转向我这边。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我说一样的话啊?」
「那是因为你老是做同样的事啊。」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弟仿佛如此指摘着我。
「……呜。」你身为我这个姊姊的弟弟,想不到居然说得出人话。
「我觉得你这样还不错啊。虽然隔着墙壁听到你的动静让我觉得很烦,但搭配影像观赏还挺有趣的。看着你这个平常很沉稳的人抱怨武器价格、在玩射击游戏时边叫边闪躲敌人的飞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竟然可以让你情绪起起伏伏,看着这样的你,总觉得让我心情好平静。」
弟弟用既温暖又温柔的眼神望着我,彷佛看着在院子理毛的约翰(公狗)一般。
附带一提,我弟二十岁,我妹二十一岁,而我今年则是三十二岁。
确认年龄之后,总觉得心里有点不爽,但我看他似乎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便暂时搁下这件事。
「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而且也不像以前总是板着一张脸,这点应该让妈妈和惠空姊放心多了吧?况且爸爸打从一开始就反对自己的小孩当医生。」
我弟分析了我这个姊姊。他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让我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米雅走出了敞开的房门,令我也想藉机跟着它逃出去。
生来就对严肃的话题和长篇大论感到棘手、不擅长、不对盘的我拒绝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明明不适合却还咬着牙玩弄、扩大伤口、垂死挣扎的「医生」坂下恋日已经歇业了。
「居然将自己的亲姊姊当成展示动物来观赏,我看你也挺坏的嘛。」
我用笑闹的态度希冀着弟弟转换气氛,而他也耸着肩回应了我:
「你还真敢说,别忘了你老是把我当成玩具耍着玩,还会抓着我的脚使出Giant Swing(注:摔角技巧之一,手法是将对手的双脚夹在腋下用力将对方抱起来靠着离心力甩出去),或是拚命叫我去捡传接球时滚出去的球。」
我弟并不健忘,所以不必倚靠备忘录也可以将痛苦的过去记得一清二楚。
「岂有此理!惩好锄恶并非我这不义之人的任务。别看我这样,我在警界也是有门路的。」
我一边夸耀着胜利一边想亮出自己的手机,这才想起我根本没带手机。
唉呀,我把它当成摆饰摆到房间的哪儿去了?
上面还有灰尘呢(覆满整个表面)。
弟弟察觉我的得意只不过是装腔作势,于是开口帮我找了个台阶下:
「啊,奈月姊啊……她最近都没来我们家,是不是在忙啊?」
「你干嘛望向远方啊?你是不是喜欢奈月这一型的?」
我微微板起脸来。我并不是质疑弟弟的眼光,只是害怕弟弟被骗…毕竟奈月的外表和内在都不诚实。
可是我在高中时竟被人归为这家伙的同类,还称我们为「上下二人组」。真令人感慨啊。
「有什么不好?奈月姊既温柔又超漂亮一把的。应该说,她看起来不像比我年长的人。」
「还好啦……那家伙她之前和大学同学去居酒屋,当她说她不喝酒时,那些同学们还以为她未成年呢。」
自从她在几年前染了头发后,看起来就更年轻了。好!从今起我要叫她奈奈——到这里是骗你的……大概吧?怎么,还满好使用的嘛,我搞不好会用上瘾喔。
「可是说到温柔嘛……你没希望了。」
「什么跟什么啊。」
「那家伙有时很幼稚,会想要欺负自己喜欢的男人。」
而且她的长相也从高二时就停止进化了。嗯,不对,是退化吧?皮肤和外表……该怎么说呢——超过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判断了。人的心灵和身体真的是分头成长的。
「而且她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放弃吧。」
如果那家伙和我弟结婚,成了我的弟媳……好像会很有趣耶。我可以命令她买面包给我,或将冰块抱在怀里弄暖、用耳道削铅笔(有点想尝试看看耶)……
「……呃,她有喜欢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我又不打算追她。」
呵呵呵,可是我看得出来你脸上失望的神情。我要乘胜追击(无意义)!
「附带一提,那个男的才十八岁。」
「真的假的?该不会和刚才的少年A是同一个人吧?」
「YE——S。」大概吧。「而且神奇的是,他的名字真的是A开头。」
「那个高中生是怎样,师奶杀手?」
「应该也不算吧。那孩子很有怪咖缘,却不受一般人青睐。」
我弟不知是羡慕还是傻眼,苦着一张脸沉浸在神秘高中生的困惑漩涡里。
对了,从前从前,山名好像也喜欢过那孩子嘛。
「啊——还有,有个很像外国人,叫做詹姆士什么鬼的好像也喜欢他。」
「……这件事值得高兴吗?」「我哪知。」
可是,毕竟他讨厌自己,因此或许他会尊重别人对他的喜欢,也会为此感到高兴。
我今天一起床就说个不停,口都渴了。
我偷偷地一边确认妈妈在不在,一边潜入厨房。我的用餐痕迹已经被妈妈收拾得一干二净,洗碗机现在正冒出微微的蒸气。我是在母亲节买下它的,它和它的买主不同,既勤奋又不爱抱怨,是个可靠的家伙。
厨房的小屋型时钟通知了我十一点的到来,里头冒出一对小矮人。时钟敲了十一下钟声。接着,这对男女小矮人转了一圈,回到时钟里头去。
我拿起架子上的杯子,将麦茶倒进去。这种麦色和这股麦香真是……我就这样用评论啤酒的心情一口气喝干它。喝完后我洗了洗杯子,将它放下。接下来嘛……
我就上二楼去……做什么才好呢?我干嘛一直伫立在这儿?
时间太多了。我在大学时老是被报告追着跑,总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那时的我怎么在不知不觉中被消化掉了?
「……好无聊。」我说出了真心话,鼻头干干的。
我没有任务,无拘无束。
没有人特别需要我。
我在国中时大致上都比别人优秀——这是自我评价,多少有夸大之嫌就是了,但我每天都过着过于安稳的生活,觉得很无趣。我总是赋闲在家睡大头觉,理由虽然和现在正好相反,但行为举止没有什么差别。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做人不能太极端。」
若是太偏向一边,就会不知何谓平常。
接着,日常生活便不再是日常生活。
我记得以前和奈月同修一堂通识课时,我无心听老师说的性别中立理论(注:gender-free,破除社会对性别的既有观念,主张人人都该以自己的个性和资质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和她谈论了类似的话题。题目好像是「何谓天赋」。
奈月说:即使没有天赋,人类也可以获得成功。
只要结合天时地利与努力,一般人甚至可以比有天赋的人还要成功。
但是,若是没有天赋,这么做就是勉强自己。
日子久了,这股对自己的压迫便会日积月累,最后招来毁灭。
所谓的有天赋,并不是指高人一等、出类拔萃。
而是指处事时可以不强求、顺应自然地应对。
人类的坚强之处就在于适应力——既然如此,所谓的天赋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以上是奈月当时说过的话。
而我认为这个想法也可以应用在生活上。
无法融入周遭环境的人。无法看着对方讲话的人。
我迄今看过了不少缺乏日常生活天赋的人,也努力想要治疗他们。
但是,现在的我是否还拥有度过日常生活的天赋呢?
……唉,又来了。每当我思考这件事,便会拿以前来当例子。
接着我便会将自我厌恶感吞回去,感受到那股恶心的感觉。
或许我应该将过去全都舍弃,一口气将我的脚步裁员掉。
我应该炸掉、毁坏过程,只将结果留在世上。
「…………要是办得到,不知有多轻松。」
毕竟我已经活过了三十年,已经度过人生的三分之一以上了。
份量这么多,我应该将它们丢在哪里呢?说不定会有人告我乱丢垃圾呢。
会幸运地丧失记忆的只有故事的主角,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
爸爸,我呀,想成为医生!
……不行?咦——为什么嘛!爸爸你干嘛破坏我的梦想——
不管啦——人家要当医生啦!妈妈和爷爷和奶奶都是医生,人家也想当医生——!
我会努力学习如何当医生的!
……嗯?人家才不会哭呢!
我要把每个病患都医好!所以没有人会哭的!
奇怪,爸爸,为什么你好像快哭出来了?
我来帮你医好吧?虽然我是密医——!
「………………………………哇咧。」
小时候的我,想哭的人是长大后的我啊。
你有办法治好我吗?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噗喝。」四肢不断挣扎。
我想看看自己的叹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结果时间长到让我紧张不已。缺氧使我的眼角受到了压迫。
这次我是不是应该在医院当患者让人医治才对啊?
「好想搭上基亚斯(注:影射《地球防卫少年》里的巨大机器人,驾驶员在打倒敌人后便会即刻死亡)喔——」
先亲手毁了地球,再打倒敌人——
我喃喃说着这毁灭性的愿望,吃掉了冰箱里的布丁。这股甜美一路扩散到了我的鼻子深处。
我一边想着:「这该不会是我妹的布丁吧?」一边吃完了它。焦糖真好吃。
「……我还是不要搭好了——」
这单纯的幸福拯救了我的忧郁。
我嘴里叼着汤匙,趴在桌上。
失去内容物的布丁杯倒在一旁,在桌上流出些微汁液。
……以前的我真单纯。
以前的我真是直肠子。
以前的我就这么不学无术地活到了现在。
而那样的我,现在就在这儿。
我莫名想大叫。而我也总算领悟了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我嘴里发出来电铃声。
「喔——喂,奈月——?介绍个工作给我吧,薪水少也没关系!」





「袭击÷谋略+距离=」

看着人被子弹射穿的模样,想不到还挺刺激的。
仿佛体内有某种东西爆炸开来一般,
我的眼球表面模拟着飞翔的感觉。
听着周遭追随血液喷洒扩散的悲鸣声,
我的耳膜流出了脓一般的愉悦与余音,
现况在我背土不断地涂满了快感。
那些对红色感到亢奋。激昂的畜生,
我也不是不了解他们的心情。
嗯?你说我是野兽?不不不。
至少我认为自己现在做的事只有人类才能做到。
那是不是叫做骗子?做些欺骗啦什么的……
不,我说的是欺骗良心,骗你的。
然而别人对我的评价又是如何?
况且看到同类莫名受伤还能尽情享受该环境的,
就只有人类了。
不过,我可是完全不想挨子弹喔。


首先我脱掉了鞋子,接着顺便脱掉袜子。「来,小麻你也把鞋子脱了。」
「为什么?这里好脏,我不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显然还在状况外。真令我瞠目结舌。
「听我的命令」——好想用这一招(注:影射《勇者斗恶龙》系列。玩家可以对A-下达这个指令)。我打娘胎以来已经第几次这样想了?
「弄脏了没关系,我待会儿会帮你擦干净。我们不是要在午休时吃便当吗?」
「喔喔——……意思是说,阿道会帮小麻的脚舔舔吗?」
麻由把重点放在前半段文章上,望向远方。「你该不会要我…」「好,第四十三个愿望想好了——!」呜。
「……总之,声音要再小一点喔。」我已经放弃思考今后的事了。
「那你帮我脱——」「好好好。」
我将自己和麻由的鞋子放在软垫上,一边想着「如果再放一封白色信封,大家可能会误以为我们自杀了」,一边攀上墙上的梯子。
体育馆天花板上遍布着支撑整座体育馆的钢架。为了方便业者上去调整电灯,校方架了这个通往体育馆天花板的梯子。虽然学校禁止学生攀爬,但瞒着老师的耳目偷偷爬上去再跳到下面的巨大软垫上也挺有趣的。这样一来,晚餐就决定吃鸡肉了——骗你的。
如果想偷偷潜到舞台后方,得透过比舞台更高的地方过去才行。真希望我现在就捡到天狗的隐身蓑衣或化身成丛林中的外星人,这样就能像朝会中的校长一样大摇大摆走过去了。
不过,若是我们变透明,就会趁机偷袭歹徒了。真是本末倒置。
为什么我们必须移动位置呢?因为我们俩现在和歹徒以及其他受害者正处在对角线上。假设看官你正站在舞台中央的讲台上,那么我和麻由便位于左手边的舞台墙角,而歹徒则在前方的篮球场右侧篮框下附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只对持有枪械的敌人束手无策,也无法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所以,我决定移动到对岸的舞台墙角广播室,那里的钢琴正静静地待机着。
我得先了解对方的目的、个性及人性,才能决定方法,找出对策。
我阿姨大概会骂我:「与其收集这种情报,还不如多背一个英文单字。」骗你的。
歹徒虽然持有钥匙,但却没有谨慎到事先查好学生资料。尽管我和麻由不在场,他对此却没什么反应。他俯视着听命于他的杉田和手中的枪,显得得意洋洋。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也是我在穷途末路中的一线光明。条件已经整地完毕,现在我必须踏出第一步。
我攀上了梯子。我伸出右手,接着拉起身体。「嗯……啊。」手臂的危机好危险。我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鬼话,但我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我的手肘演奏出了磨牙般的音效。
耐久度这么低,我不禁认为自己的双肘附近已经伪装成了沙子或泥土。意识模糊了。我的手指距离我好远,彷佛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手臂尚未腐烂,但现在使用它可能还言之过早。
这也是我犹豫不前的原因之一。现在我的体内正潜藏着一股单纯的软弱。
我真后悔,早知道我的手臂是这种状况,我真该直接跟麻由在保健室睡觉才对。
四月真是个不得了的月份啊。我过度使唤骨头碎裂的地方,逼得手肘的员工离职了大半。
这个影响使我和伏见闹着玩比腕力时用尽最大力气依然输给了她。其实再加把劲我还是可以赢的,但你看嘛,在这之前我必须先握住柚子那柔软的手,而且青筋暴露成何体统——我的藉口很完美吧?骗你的啦——
「阿道,你要去哪里?要玩圣诞老公公游戏吗?」
麻由抓住我的脚,用力往下拉。若是我现在掉下去压在麻由身上,以两种意义来说,这个故事就要迎向结局了——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以媲美双臂的东西硬撑着。
「不对,是忍者游戏喔。小麻,你也一起来吧。」
「咦——小麻有点想睡觉。」她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呵欠。我真希望她就这样睡在那儿不要起来……还是不要好了,万一被歹徒发现的话,搞不好她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别说了,过来吧。你不希望便当臭掉吧?」「唔——」她总算放开了我的脚踝。
确认麻由放开我的脚后,我开始往上方移动。
我两脚向外打开,以凄惨的青蛙姿势向上爬,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这里离体育馆的天花板还有一段距离,但想通过舞台已经绰绰有余了。
接着,麻由攀上梯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来。
……嗯,这样没问题吗?
若是平衡感业已淡而无味的小麻上前挑战,走那不算粗的钢架……算了,反正上头也没有通电,四肢全攀上去应该还过得了吧。
「加油,上啊——」我在心中为麻由喊着半吊子的加油声,等待麻由到达顶端。麻由的动作比我俐落许多,一下子就爬到了我旁边。
接着,她将我的耳朵拉到她唇边。
「阿道,你是不是喜欢高的地方?」
「呵呵呵,因为我是烟嘛。(注:日本有句谚语叫「笨蛋和烟都喜欢高的地方七」我绝对不是另外一个。我想骗谁啊——
不过,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高的地方或是低的地方。
反倒是我的妹妹有惧高症。记得在山上搭乘缆车时,她很难得地哭丧着一张脸呢——当然,事后她就将怒气发泄到我身上,痛殴我的背部一顿。
「你这点好——口——爱——唷——」麻由紧抱着我的头摇来晃去,摸来摸去。
你们应该不想让这两个家伙救你们吧——我不自觉对其他同学们感到一丝同情。
我低下头来看着底下的软垫。它看起来就像冻豆腐一样,如果我们就这样掉下去,应该会把地板打出一个洞吧?——我不禁如此想像。
我们继续开始移动。这次要做的不是攀爬,而是横越。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对麻由来说却很困难。
手掌接触钢架后,一股坚硬的寒冷传到了我的身体。类似梅雨季怠惰气息的湿气并没有介入其中,让我心旷神怡。但是在同一个地方接触久后,那股感觉就污浊、腐败了。
我无法忍受这种变化。独特的美感……好像也不算。
基于以上理由,我四肢着地,小心翼翼地前进。
「阿道是猫耶——」我无视后方那洋溢着喜悦的话语,继续前进。打从国小以来,我第一次这样看着讲台。我一直很想上来一次看看,于是我就做了。
我并不是想藉此跳下去……有点头晕目眩。
顺带一提,下面的歹徒演讲大致上已经结束,耳边只听到定期传来的朝左右缓缓移动的脚步声。这显示出他尚未使所有人完全失去自由。希望我可以在事情结束前移动完毕。
不过呢,被逼着配合的男学生们可以藉此握到女学生的手而免于责骂,也算是赚到啦……才怪。这件案子真棘手啊——骗你的啦。
穿越一半的钢架后,我微微回过头去。
麻由紧抱着钢架,宛如蚯蚓或尺蠖般地前进,不过速度很快,表情也很动人……吗?嗯——
毕竟对方是小麻,所以也不无可能。前方道路虽然狭小,但绝非平稳之路。她走上这趟危险的旅程绝非为了虚名,而是受不屈不挠的精神所驱动。面对这样的人,我无法吝于给予荣华和赞美。」——大概就像这样吧?白痴情侣档的自动修正机能还真可怕。
不过,用不着我下指令她就自己跟上来了,这真令我高兴。
一和我对上目光,麻由的其中一只手便离开原本紧握着的钢架,奋力朝我挥手。她的笑容仿佛国小运动会时看到家长席上家人身影的女儿。如果我不理她,她待会儿可能会对我闹脾气,于是我也跟着挥手了。这样做真的好吗?
算了,要我认真做人处事也只是让我作呕,我还是努力维持现状吧。
……不过,我的内脏怎么这么不听话?好像有寄生虫一样。
苦味蔓延到了我的臼齿附近,彷如手掌吸收了铁质。
苦味从喉咙滑落下去,巡视各个器官取出那玩意儿的成分,拿到舌头上检查。
……里头含有微量的怀念成分……嗯,是指哥哥吧?
我哥哥他也在国小时像这样朝着天花板前进,接着就跳下去自杀了。当时只有一个人知道原因,我们也只将它解释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我们全家人当中,最为哥哥的死感到难过的人是谁?那个从父兄一词中拿掉兄字的男人始终面无表情,我又是这个样子,而我妹又是这样那样的。
最感到难过的人应该是妹妹的母亲吧?她没有出席葬礼就是了。
毕竟那个人很情绪化。
以前我在某个节日中玩套圈圈拿到了斑海豹的玩偶,害得我的发型变得跟茄子一样。谎话先搁到一旁,总之我将它献给了跟我同行的妹妹。妹妹她羞红了脸(当时是晚上,其实根本看不太清楚,所以这搞不好是我捏造的)猛殴我的背部,收下了这只玩偶。回到家后,天野海豚女士问我妹:「你拿到奖品啦?」我妹对她的妈妈很诚实,因此摇了摇头。接着,当我妹被问到「是哥哥给你的吗?」后便乱了阵脚,将我踢开后就当场把玩偶的肚子撕裂了。后来,我妹就被她妈打了。
她是认真的。完全不顾虑对方是自己的女儿又是个女孩子,整张脸还扭曲变形。
她这一揍还让我差点以为她是笨老爸穿女装假扮的呢。
打完我妹后,她说了声「别闹了」之后就放开自己的女儿,走到房里去。
但是玩偶被她收走了。几天后我发现她将玩偶的肚子缝了回去,摆在自己房里。
或许她只是单纯喜欢玩偶,看到女儿把玩偶弄坏觉得很不高兴而已。
当晚我在棉被上被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痛打了一顿。
最后,我和哭累了的妹妹一起睡着了。我俩就只有那天做了这样的事。
言归正传。刚才在说我哥嘛。
我们赶上了最近流行的复活主题,事实上那名歹徒是我的哥哥…我真心祈祷事情不会是这种发展。毕竟我哥已经变成了鲜红色的番茄,还被烧掉了,而且也变成骷髅了。若他真的附上了肉身回到人世,我也只能对他说声:「安息吧。」要是我的亲哥哥(僵尸)……再妄想下去我会手滑右半身掉落,所以我决定让大脑离线……啊,不过,我想处理一下最后想起的那件事。
最为哥哥的死感到难过的,说不定其实是我妹。因为她不想和自己的妈妈一起住。
哥哥自杀后,「哥哥死亡」这个要素间接地夺走了我妹的避风港。
人类的死招致的结果相当单纯,却余波荡漾。
朝池塘丢石头这个事实虽然很单纯,但产生的涟漪却让人无法掌控;它均等地向外扩散,但也会遇到障碍物的阻碍。麻由就是一个好例子。你说对吧?——我算准可以获得赞同的时机回过头去。麻由的视线总是直直对着我,不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能和她对上双眼。她现在正「喵喵——」地学着猫叫,意图和我沟通。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喵」地回应了她。我有点想跳下去了。
通过钢琴的上方后,我们终于到达钢架尽头。
彼岸……不对,我抵达了对岸。
右侧也有梯子,我们不需要以钢琴当作踏板便能下去。
只是,那梯子并不是一开始就装在体育馆的。话剧社在园游会时为了移动舞台曾使用过折叠梯,而这把梯子就是从当时一直闲置至今的折叠梯。
那时我和伏见也被硬逼当上舞台的幕后工作组,负责演奏「叮锵啦锵啦」之类的效果音。而现在则是由歹徒「咚砰咕恰咩恰」地煮沸消毒整个场子。
我和歹徒。隔着墙壁拉开了将近十公尺的直线距离,彼此都是看不到的对手。
好了,现在是谁主控着全场呢?
耍完帅后,我一脚踏上折叠梯。打从这把折叠梯的梯脚歪向一边、发出不协调的声响时,我的战略就失败了。在作战前就被盖上「不可能」的印章,真不愧是有勇无谋的我。
不过若想瞻前顾后,首先就必须朝着前方前进才行,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现在是这样,以前是这样,以后……先不想以后了,把它当成未知数吧。
我赤脚将脚掌踏上梯子,缓缓地往下爬。五阶之遥的地面对我来说真遥远啊。往下跳的话一下子就可以抵达地面,但魂魄远远飞上天空的画面也同时浮现在我眼前。现在还不到让人生玩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反正此次的歹徒应该会好心地给我用都用不完的时间来后悔一番。
「喂,绑紧一点啊——如果你连这个都办不到,别说今天的晚餐了,你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喔——……」
缩短距离后,我稍微听得见歹徒的高见了。我稍作休息调整了呼吸,接着继续往下爬。
我活用软弱的手臂,舔了舔嘴角的汗水,暂时结束了这项运动。抵达地面后,我动了动脚指,演出心中的解放感。接着我往上一看。
为了抬头挺胸地前进,也为了和郁闷感对抗,我……嗯,现在没必要这样,你还是以谎言的身分退场吧。等你过了八年完全成熟后我再来吃了你,现在暂且先饶你一命。
「小心一点,要慢慢下来喔。」我伸手挡在嘴旁,悄声对头上的麻由给予建议。「好好好——」喂,声音太大啦!至少要像我的心脏一样小才行啊……呼,差点就方寸大乱了。麻由用仿佛要舞上天花板的轻快回答悬吊着我的不安,一边踏上折叠梯。她那双赤裸裸的脚伸得长长的,让思春期即将结束的我感到目眩神迷……才怪。我早就看习惯了。
麻由咚咚地踏着拍子,既不甘落后又莽撞地爬了下来。她在踩向第三阶时脚滑了一下,旁边的我赶紧作势要接住她,但脑中瞬间浮现「干脆让麻由摔落的声音代替今后我所想像出的故事发展吧」,因此差点又缩了回去。还是骗你的,因为我现在还是阿道。
「嘿咻!」穿着体育服的天使翩然降落,连着地的声响都很茎丽。我轻声质问麻由:
「……小麻,什么叫小心?」
「好可怕好可怕——好恐怖好恐怖——」她模仿刚出生的小鹿。好像哪里不对。
「慢慢呢?」
「慢吞吞——稀巴烂——」她以右脚画出蛞蝓的轨道。她的表现方式没错,但后面那个形容词怎么怪怪的?若稍有闪失,她可能早已摔成扁掉的青蛙了。
「…………………………」远方的敌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算了——我豁然开朗。我没有伸手抚着额头,也没有叹气。
我摆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因为我刚才可是防止了二氧化碳的排出,对于预防地球暖化贡献不少呢。骗你的。
从左边舞台墙角的软垫的位置往舞台右侧对应过去,就是一间以玻璃板围起来,一·五坪左右的广播室。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广播室,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广播室的正面是一面魔术镜,唯有这儿可以将整个体育馆一览无遗。播放音乐的机器和预估节目流程的处理方式在这时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或是用来袭击歹徒?……我少年漫画看太多了,这是不可能的。
麻由将下巴靠在我肩膀上。透过玻璃,我开始观察眼下的所有状况。
歹徒和被当成道具物尽其用的杉田,两人的地方巡礼已经结束了一半。
杉田泪流满面,偶尔会开口叨絮几句。虽然是受迫于歹徒的要胁,他依然被牵扯成了共犯,现在他的嘴唇是不是忙着对同学忏悔、道歉呢?该说他看起来太过做作吗?要虚情假意地哭成那副德性也实在不简单呢。那小子他自己又没挨子弹,难道是藉机练习话剧吗?若真是如此,他这个大人物可真是国宝级的。
至于歹徒,他居然只是乖乖地在旁边关怀着杉田,反而神奇地促使杉田加快手脚。
「………………………………」
或者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求情」这条路可走?
由于他惧怕于背后一触即发的死亡,因此只好亲手加害自己的同学……吗?
腹部和嘴巴的自动装置启动了手的开关。
「阿道,你肚子饿了吗?」麻由雀跃地晃动我的肩膀。
「嗯,还好啦……」我只是想起你心爱的人,胃酸之海一阵狂风暴雨罢了。
为了转换心情,我在他们持续作业的这段时间将目光从窥视窗转到熟人身上。多亏转换了位置,现在我也看得到队伍的后半了,这一试还算有价值。
首先是长濑。她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呢?我刻意膨胀自己的好奇心。长濑已经停止左右张望,低下头来,她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低头的角度也很极端,因此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她似乎已经发现我和麻由不在那儿了。
稻泽……好像不值得一提。他是个流出的汗和泥土混合后几乎可以促成薄荷叶生长的爽朗男生,但他背地里一定想着:「那个老是跟在御园同学旁边,活像个白目背后灵的家伙,最好是被意外枪杀。」成绩优秀的高中生大部分都一肚子坏水,而我则是毫不隐瞒自己的性情,从里黑到外。由此可见,即使成绩不优秀,人也可以一肚子坏水——我的证明方式怎么这么空虚。
好了,说到我那屈指可数的朋友……喔,小动物伏见也跟其他同学一样被乖乖绑了起来……对了,我总觉得依照我跟她的约定,我还得再救她一次。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如果这次她也对我报以期待,那我倒想一边苦笑一边挑战这个任务。我能解决的领域和这次危机的方向性并不相同,我必须趁现在想好她责怪我毁约时该如何唬弄过去。骗你的。就是因为我办不到,才会加强自己瞬间信口开河的能力。我到底该感谢谁呢?我该把责任推到教育方针扭曲的双亲身上吗?
「……看来好像结束了。」「什么结束了——?」麻由的下巴不停地钻动,玩弄着我的肩膀。
所有的学生都被绑了起来,他们已经全数失去了行动自由。
负责执行的杉鱼毫发无伤,对于死亡的惧怕默默地给予了他自己莫大的压力,甚至比歹徒给他的压力还要强烈。基于这个理由,他把绳结打得死紧,强度俨然一张摺纸。就算大家在这时群起而上,也只会惨遭歹徒报复。
现场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就是杉田。歹徒亲手绑住他的双手将他推倒在地,杉田于是一路爬到最初倒地的最前排去。
「………………………………」
歹徒站在离所有人数步之遥的距离扫视着每个学生,「嗯嗯」地对于他们动弹不得的模样感到相当满意。接着,他整张脸堆满了爽朗的笑容,用鞋底慰劳回到前排的杉田(真不好意思,虽然我叫了他那么多遍杉田,但……那小子真的姓杉田吗?)。头发会沾到泥土的——停留在意识外的安全范围内的人,心中只浮现出这点感想。
歹徒将脚下的弹匣踢向篮球场,从包包中取出疑似事先准备好的扩音器。想办独唱会还是抗议就去空地办啦——我一边吐槽,一边静观其变。
「啊——啊——啊——」老套地测音过后,歹徒对大家露出以「可疑」栽培出来的温柔笑容。他这举动神似某人的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而现在年轻的我心情则不是很好。
「啊,你!就你吧。」歹徒一手拿扩音器,另一手则拿着来福枪指向跟我同班的女同学,对她喊话。换成是我应该会采取跟他相反的步骤,但在此就先考虑一下眼中泛泪的妇孺的心情吧。
「你担心那位老师吗?」
他瞥了旁边一眼,询问女学生对于躺在地上、徘徊于鬼门关前的老师安危是否有兴趣。「咦,啊二呜。」女学生不知歹徒这么问的用意,只好用着沙哑的声音犹豫不决,要求对方补克说明。但歹徒看到沟通不良的迷途羔羊竞心生烦躁,用枪口抵着女学生的额头。或许是女学生想起了老师挨子弹的过程吧?她那忙着呜咽的喉咙努力挤出了声音。
「呜…呜…担…担心。」这位女高中生无视自己的心声,佯装成一个好孩子。
「是喔。那如果你愿意当个懂事的好孩子,让我射穿你的惯用手,和血一起活在痛苦里话,我就救那位老师。怎么样?你想挨子弹吗?」
歹徒故意将不合理的选项推给女学生选择,抱着好玩的心态凑上前去,想仔细看清楚她的反应。女学生虽在生理上想后退,但环境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坐在后面的那群女生们,心中应该正一致默念着「别过来」吧?
「不…不…不想。」她口齿不清,拚命地拒绝。
我从那位同班同学的身上嗅到了人性。这样就好——我如此肯定。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也要看看对方怎么想。
「啊,是喔。」歹徒将扩音器放在地上。女学生的答案对他来说是预料中的事情,因此他理所当然地双手重新架好来福枪,扣下扳机。枪声和吵闹声静止了。他依照刚才的宣言,射穿了那名女学生的手臂。
比起迟钝的主观,身为客观视点的周遭学生抢先往不好的方向鼓噪了起来。只是,在吵闹的嫩芽开出憎恨的花朵、踏出短暂的生涯前,歹徒便以一声「吵死了!」和一发子弹成功摘除了嫩芽。不过对于另一只手臂也被金属硬块射穿的女学生来说,她并没有闲暇顾及现场沉静的气氛。
女学生的行动比周遭慢了一会儿。她宛如不倒翁般在地上打滚,连挥动手臂或压住伤口都办不到,还开始发出媲美超音波的悲鸣。歹徒低下头来看着她,既不同情也没有半点罪恶感,只是事不关己地说出忠告:
「在我们的合约里面,可不包含『遭到拒绝也不开枪』这一项喔。同学们,可别以为我没说,你们就可以这样蒙混过关啊。不过就算你们问我,我也不一定会认真回答就是了。哈哈,反正她到头来还不是中弹了。」
歹徒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所得出的结论挤出虚假的笑容。
这种画面,小朋友(在此就先不谈哪方面像小朋友)不可以看——当我正想半开玩笑地遮住麻由的眼睛时,却发现她的心思本来就不在那上面。「嗯——这下就四十七个了。」她正忙着一脸烦恼地屈指计算自己的愿望数量。我一边想着:「真好,省得我操心。」一边也担心:「说不定这只是暂时逃过一劫而已。」
歹徒重新拿起扩音器,继续长舌下去:
「说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有人觉得自己能毫发无伤啊?现在有个手持枪械的暴徒闯了进来,你们应该冒着中弹的危险来使其他损害减到最低啊!懂了没?瘦不下来的小朋友们!你们太差劲了,做人处事应该要客观才对啊!」
歹徒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靠着贬低学生以沉浸在优越感中。先不论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想占领这座乡下体育馆,我并不否认他刚才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他到底是在告诉学生,或是在欺骗学生?如果这层狐狸皮是罪犯特有的保护膜,那他的皮总有一天会被剥下来。
我想像了一下自己剥皮的画面……背脊不禁一阵发凉,脸也为之僵硬。
从前的绑架犯和人类——我竞用同一种观点看待这两种人,这令我不寒而栗。
能不能透过奉献血液将我的血全部抽干,再找个人帮我换血啊?
现场飘荡着一股渴求某人回话的氛围。
歹徒的存在,是否正促使着在场的人做出戏剧化的演出?
而出声回应的正是那个没有自我主张的人。
最前排的杉田(就叫他杉田吧)不顾被泥土、汗水弄脏的头发,抬起头来。
「喂…你…快…住…」
「啥——?」
歹徒弯腰威吓杉田,仿佛杉田的口吃带给他莫大的快乐。
「这…这种事…这……」
「喂喂……你去考大学面试时也想这样对主考官说话吗?我看你重考一辈子吧。」
歹徒正确地给予杉田不合时宜的指导。总觉得他接下来会不小心说出自己其实想当老师。
接着,明确地反驳歹徒的则是别的男学生。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后方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歹徒抬起头来,而杉田则只转过头去。
「这种行为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说话的人是稻泽。他的声音连我们都听到了,真不愧是话剧社成员,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恐惧。他微微张嘴,肩膀放松,即使只是故作镇静,也相当有模有样。
被同社团的同学占尽好处的杉田看着插嘴的稻泽,不知所措地颤抖着身体。
「我有允许你发问吗?」歹徒奉劝稻泽退下。他吐出过多氧气后笑了。
「这样你就不能用我们没问来当藉口了。」稻泽语气坚定地说道。
「臭学生,你的嘴巴很利嘛!」歹徒轻轻敲打持枪的那只手,彷佛在说着:「你忘了这东西吗?」他将剩余的弹匣踢向稻泽。
「我在向我喜欢的女孩搭话的那段期间,萌生了勇气。」
稻泽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对抗着歹徒。他摆出正统派主角的架势面对罪犯,让人不禁认为他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下也难怪歹徒要哑然失笑了。
那小子,我想就算他知道「阿道」一词对麻由的意义,也不会拿来乱用吧。
这种强势又死脑筋的价值观让我觉得很厌烦。
附带一提,稻泽同学喜欢的女孩现在已完成阿道给予的任务,并且对还不能吃便当这件事感到不满。她不是咬我耳朵就是搔我侧腹,总之就是希望我理会她。我何尝不是如此?对我来说,与其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盯到眼球发干,我宁愿大喇喇地和麻由腻在一起,加速梅雨的黏腻度。我的愿望,就是和麻由两个人腻在一起长香菇。
我没有骗你喔——信口开河当中偶尔也会出现真话,这时应该珍惜才是。我握住麻由的手。这触感仿佛捧着一个被茶温热的碗,让我感到一丝安心……但麻由回握到一半,我的手就被握碎了。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晃动,使我的痛觉和灼热感不成体统地越来越膨胀。
「…………………………」到底是谁说握手是合法的性骚扰?
正当我们在谜般的桥上确认彼此之间奇怪的羁绊时,稻泽和歹徒的舌战盖过了周遭的嘈杂声,静静地演奏着。
「你问这个干嘛?又不能解决什么,现在还不到媒体报导我犯案动机的时候啦。」
「因为我认为这样一来,我对你的态度或印象就会改观。」
稻泽的遣词用字都没有问题,但这不代表正确。
就因为他没有这层自觉,跟我才会合不来。
他和我这个有自觉而被赶出正确答案蚊帐外的人之间的交情,可说是在网友之下。
「……这个嘛——行动指南、朝会、欺负人。真好,也对,OK,我就说吧。」
歹徒的态度彷佛正在逆摸混杂着自我陶醉和烂醉的神经,接受了稻泽的要求。他那之前一直望着远方、任凭想像飞驰的眼眸终于归巢,脸颊歪扭至极。
「这个呢,其实是为了让你们累积社会经验——不过学校并没有公认这件事就是了。」
歹徒的这句话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他继续说着:
「有了这些经验,将来对你们的人生会有很大的帮助喔。小小年纪就可以得到这种经验,你们真是赚到了。啊,顺便告诉你们,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成为可以发号施令的人。现在我的心情就好像是突然空降为公司董事长一样呢。」
歹徒喋喋不休地用着尖锐的音调说话,在他人头上点缀出银色的色彩。
动机之轻和伤势之重无法取得平衡,在场的人不禁哑口无言。
对于自己的肉体已经和子弹邂逅的人来说,受伤的缘由应该让他们不寒而栗吧?
歹徒爽朗地诉说着疯狂的有效性,但没有人赞同他。正压着伤口的学生光是忙着泪涕纵横就已经没有时间开口否定。以我这个旁观者来说,他们这样的态度根本是助长歹徒的恶行。
像他那样的人为了独善其身,会将根本的营养抢到自己身上来。因此即使根部已经往下蔓延到绝望的深渊,也不能中途放弃抢夺的意志。
我待在地下的时候,就是因为办不到这点……才会让麻由动手。
让爱漂亮不爱打扫的小麻收拾了大家。
他们是我的家人,照理说应该要我亲自下手才对。
我这人真是太失败了——我常常后悔自己的窝囊,有时也会想自杀。
最近我想跳楼的欲望克制了不少,不过……我或许只是虎视眈眈地在等待最佳时机。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我的生命旅程的时候。
我应该看的,是在这群迷途羔羊中问出最让人愕然问题的稻泽同学。
以他的观点来看,歹徒所使用的暴力已经超过了「愚蠢」的范围。
为了粉碎正常人的价值观,他们的拳头既强悍又坚硬。
在这种状况下,稻泽该不会以为只要问出动机,就能连带说服歹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任意发问的代价,就是必须承受严格又疼痛的教育指导。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这对你们来说是个很好的社会经验,对我也有好处,可说是达成双赢的最好方法。这种事情平常是不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尤其是那些大人。我特别处置了这里的大人,因为我觉得这个想法也包含了教育家的观点。至少现在那些正为挨子弹而受苦的人已经学到重要的教训了。你说对吧?同学。」
歹徒对稻泽搭话,顺便给了他一枪。稻泽的右脚踝附近中弹,他右脚转了一圈,痛得差点趴倒在地。虽然身体撞上地板,但他咬紧牙根忍住满溢出来的痛苦,硬是不愿放声大叫。看来,看了方才那名中弹的女学生后,他已经做好了挨子弹的心理准备。
但是,他误以为灾祸只会降临在他头上。
歹徒为了奖励自己教训了嚣张的学生,顺便也开枪打了坐在我后面座位的男生、陌生的别班女生、同班的爱跷课男生等三人,而且全都避开了要害。这样一来,在场已有将近二十人身上被多开了一个洞。
体育馆内回荡着受伤学生的哀嚎:若将这情景完美地画成一幅画,说不定会得个什么奖喔。这种血淋淋的气氛,或许是来自每个人惨绝人寰的悲鸣。
(自称)是我朋友的伏见和长濑尚未负伤。这大概不算是件坏事。
歹徒再度开始填装弹药。他似乎还射击得不够——这个人彷佛在玩打靶般地轻松自在,几乎要开始吹口哨了。他将随身听从右边口袋拿出来把玩,看来乐曲似乎已经播完了。
在这第四个小时,尸横遍野中再度增加了几具尸体。
他们的内脏还没有露出体外,因此点出了这幅画的主题。
先不论受伤的他们的生死与光辉的未来,我很担心麻由看了这些浑身是血的男女宛如,马铃薯般在地上滚来滚去会不会挑起她心中的伤口,或是腐蚀她的心灵——不过麻由本人却若无其事地玩着我的小指,彷佛正在确认我的小指孔有没有阻塞,这样我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样啊……阿道和小麻在那些人中弹之前,身上就已经多出一个洞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决定停止追根溯源。
这趟免费演讲会真是让我收获良多,我要对他的诚实表达敬意。骗你的。
我了解敌人的性格了。回首以往,拥有这类思考方式的人我已遇过太多,多到两手数不完。现在正沉浸在芝麻小事中的那个男人,正是充斥在这世上的典型罪犯。
他的思考方式相当贫乏,很适合鸡毛蒜皮、二流等各式各样的表现。
但是目前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遮蔽物,而且又是直线距离,加上他还握有枪械,在没有臼齿的加速装置下跑去跟他对抗根本就是自杀的行为,比敢死队还糟糕。
就算舞台后方有铁橇(真正的铁橇或假铁橇都可以),我顶多也只能拿它来和校长的金属球棒对抗。
这样一来,就只能请对方飞蛾扑火了。
飞入火中的夏季虫子。引诱它上钩的,是一只勤劳的蚂蚁。
我将手伸向窥视窗附近的广播器材,准备将反抗的烽火装到声音里去。
我这个业余广播社副社长的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对了,我在刚入社时,曾和伏见互相推卸社长宝座。我记得当时因为伏见的记事本中「交给你了」、「我要让贤」、「你很适合」的额度已经用光所以无法反驳,因此就欢天喜地地就任了。
好,动脑不如动手。
都已经什么时代了,我们的设备依然不对应CD,主流仍旧还是录音带。
不过呢,每当我像这样玩起广播设备,心中就会浮现这段苦涩的过去——数年前我去K老师家中作客时,K老师目睹了我在房间一个人转着光碟自嗨,口中还说着:「回到五分钟前!」不过之后我也撞见K老师在自家院子里开心地对着花圃中盛开的花朵说:「生长吧……全新的生命啊!」(注:上述两句都是影射《JOJO的大可妙冒险》第五部登场人物的台词)所以害得我们俩都无法轻易嘲笑对方。两个都是骗你的……希望如此。
我将手放在头上暗示自己:「能记忆在脑中的黑暗过去无法超过三个。」结束了准备工作。
接下来,我只要用食指按下播放键就好。
这么一来,我和麻由就不能再以本事件的旁观者自居了。「又来了」、「我习惯了」、「日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而且,这件事和我大有关系。
饶了我吧。我还得假装主角几次才行?我又不是主角的料。
即使现在处在事件舞台上的人只有我们两人,但——
我既不是话剧社成员也不是罗蜜欧,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背负灾难至此?
我在深呼吸时偷看麻由的表情……看着她张着大嘴打呵欠,真令我有点害羞。
好像吸尘器喔。这孩子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容量?
……算了,别想了。要是不小心想出来了,我会因为容量过少而开始绝望。
今天,我也要为了自己而努力。这次一定要拿到快枯萎的好宝宝贴纸。
「我按。」
不朽名曲的序曲开始流进体育馆中。省略了名字,是不是更能接近真相呢?
长濑和伏见还有稻泽及其他人注视着上方的音箱,议论声宛如稻浪般开始向外扩张。歹徒依然不忘警戒周遭,静观其变。
半晌之后,三流音箱开始破音,播放出开学典礼、结业典礼以及毕业典礼才会播放的校歌。
「小麻,你会唱这首吗?」「完全不会——」这说法真可爱,我不禁摸摸她的头。
麻由的头像小狗尾巴般地摇来晃去。
附带一提,长濑她记得歌词。当我们去唱卡拉OK时,她不知为何一个人卖力唱着这首歌,还莫名其妙拉我跟她合唱。记得她还挽着我的手……算了,别再想了。就让那时的回忆像海草一样在我心中的水底晃荡就好。
「好了。」我抱着麻由用力往下蹲。
两秒后,一颗子弹贯穿了正面的玻璃。果然攻过来了。
该说他果断或是鲁莽呢?总之他似乎很喜欢杀人。
虽然我强装镇定,但由于我看麻由看得入神而来不及闪躲,以致于身体某处中弹,笨情侣的肝一下子为之僵硬,引发剧烈疼痛——感觉上。
是因为我的情感很健忘吗?我总是只能以暧昧的型态将心灵重现出来。
「有东西飞过来了。」麻由一边定睛看着碎玻璃,坦率地接受了现况。
「对啊。不过既然它没有打中我们,可见速度不够快。」骗你的。
「嗯——爱&刺激,爱&悬疑。」
「需要爱吗?」「这可是重点唷。」「那就采用吧。」「嗯。」麻由抱紧了我。
在这段期间,又有两发子弹射过来了。悬疑子弹悠悠地飞越宛如糖果般的爱,打碎了玻璃。
爽快的破裂声,以及横躺在旁的碎片上映照着……糟了,我们没穿鞋。我怎么没料到这一点呢?
算了,只要踩下去就万事OK了。
何况我以前还曾经踩过挺直腰杆的小刀呢。那时真的很痛,痛得让我误以为自己的嘴唇啦、内脏等部位直直被拉高了三十公分。剧痛就像那样一口气直冲头顶,将五脏六腑全部往上拉。
跟那种地雷比起来,玻璃碎片根本就跟木箭陷阱没两样,因为不会造成致命伤。
子弹停止过马路了。若非红绿灯中途转红,就是敌人不方便送子弹过来。他应该是在填充子弹吧?另外我还得到了一项情报,那就是来福枪的子弹只有六发。如果这项情报关系着本次事件是否能顺利解决、起死回生,那么那时该由谁……没有啦,我说得太夸张了。才刚出生就被丢在坟场——这项知识大概就是类似这一类的吧?
接下来,对方恐怕也不会再浪费子弹了。
校歌正悠哉地演奏着副歌。在这首歌唱完之前,我决定先待在这儿静观其变。话说回来,这首歌还有乡长啊?
用来确认体育馆状况的玻璃已经碎裂,现在我们只要一站起来就会变成蜂窝。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我们不能如此鲁莽行事。现在还不能让视觉出场。现在我必须将神经全部集中在听觉上。如果这样还不够,我甚至可以割掉脚的小指或身体的神经来借给耳朵利用。
现在我只要趁着音量大得吓人的校歌还能混淆视听时,将脚步声从地板上捡起来就行了。因为现在能堂堂正正地使用双脚行走的就只有歹徒,只要我也站起来行走就会变成蜂窝。
「………………………………」
假若那名歹徒真是如此游刀有余,那么我就会被射杀。如果他是个莽夫,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攻过来。
可惜那名歹徒既冷静又理智,因此不会轻举妄动。
我有武器。我有枪。不保持距离就没意义了。应该慎重行事。
他误以为自己是贤人,因此只会依据贤人的准则行事。
刚才的学生们因为想保命而远离持枪者,而他也和那群学生没什么差别,为了保全性命而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也正是所谓的「凡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适合待在地下玩弄人类,不适合在外犯罪。
如我所料,他只是个小角色,能伤人的东西只有子弹。
以一个罪犯来说,他比我父亲还逊——这点人性我不得不给予鼓励。
接着,我也得感谢他这么容易就让我参一脚。
侧耳倾听。
接下来对方要做的,当然就是已经晚我一步的「情报收集」。
「该不会……这里面有人缺席吧?」
歹徒用着尖锐如酒瓶割喉的声音呐喊。到现在才想起要点名,一开始就应该要先点名了吧?
——现任教师应该对于他草率的教学方式提出抗议才对。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
「喂——!谁躲在那里?再不出来,我就要把你当作害虫开枪杀掉罗!」
歹徒使用扩音器大声地恐吓,不愿输给校歌的音量。他自己应该也不认为这么一句话就可以逼对方投降吧?没多久,这单纯的搜索就停了下来。
「啊——错不了!那里一定有个不听人说话的臭学生,而且还捉弄大人!喂,怎么样?喂,你去看一下你朋友!」
这时他恐怕正用枪抵着身旁的学生,要他尽快查出我的身分吧?
这就对了,快来收集会让你晕头转向的情报吧。
那些情报对我来说,比武器还有利于作战。
当人们如我预料地开始行动时,带给了我一股愚蠢的快感。
这种感觉,就彷佛打开装满了杂物的铅笔盒时,一拿就拿到想要的东西一般。
喔——原来那个男人他想品尝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啊。抱歉,被我抢先了。
骗你的。在你抵达我的所在地之前,我就会先行处理这起事件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有把握呢?」我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
我开口告诫自己别得意忘形。我用手指捏起玻璃碎片,麻由一看到我映在玻璃碎片上的倒影,便急着对我这个窝囊废说:「阿道你别担心!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小麻会想办法赚钱的!」看样子这个误会可大了。我手上紧握着的拳头这时感到相当难过。与其让麻由为我担心,我宁愿赌上一把——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说了声「谢谢你」,捏了捏麻由不尖挺的鼻子。「呼咪!」麻由若无其事地接受了我的道谢,派眼球出差探寻我的意图。
校歌唱完了。歹徒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覆盖了校歌的余韵。
「少了两个人?喔——哼——哈——两个人啊?那两个人就是那些像寄生虫一样停滞不前,需要一些特别的社会经验的人啊?真是谢谢你们的协助啊,你们刚好可以借我当个负面教材,让我教导大家扰乱团体行动会有什么下场。」
他正拚命用挖苦的话语挑衅,然而份量太轻,彷佛在抵达这儿之前就会先行氧化。不只如此,那些话还包含着幼稚的试探。他在试探我们,因为他现在正感到不安。
好奇心与恐惧感遇到同一种成分后产生了变化,充斥着内心。
该进或是该退?这两种选择的差别只在于投下哪种意志的燃料罢了。
「唉呀。」我暂缓人类考察,解放麻由的鼻子。「嗯唔唔。」麻由得到了微红的鼻子,舍弃了玻璃碎片。我用手指轻柔地梳着这名彷佛呼吸着不同于人类的空气成长的少女,豢养心脏的跳动。
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获得援助。但在现实状况下,我只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件事。所以,我必须想想办法。
援助不是等待就可以等到的,而是必须自己创造——这一点就跟「机会」一样,人们应该要有这层共识才是。
最近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尝试解决心灵运动不足的问题。我的肌肉痛得要命,老是惹得喉咙或胃的底部发疼。毕竟上面的视线很难忠告自己「这是白费工夫」。
一知半解的兵法正是受伤的基础……好像不太一样。
我想说的是:一知半解的知识只会增加无用的选项。我找不到适当的比喻方法,只好「将叙述式的英语题转换成百选一的选择题」。
另外,这次的「怪物」也很适合拿来当例子。
现场少了两名学生——对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好。
但是,对方无法确定敌人是否有两人。
在这座体育馆里?有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分头行动?在舞台上吗?还是其实有三个人?
我之所以播放低知名度的校歌,就是为了在对手头上种植一大堆问号。
我并不像某个长濑同学一样,只是单纯想将场子搞冷。
接下来,那名歹徒将难以处理自己的武器和身体,弄得身心剥离。
我要让你知道自己有多没用。
接着,我要让歹徒先生照我的剧本,从舞台导演转换成登场人物。
以一个失控傀儡的身分——
为了准备好行程。
为了构筑成结果的过程。
我握住早已准备好的麦克风,打开主电源。
电流点亮了微小的生命,我目睹着声音的发粉开始发挥效用,来,开始播放了。
在含糊的杂音结束开场白后,我这个司仪的声音响遍了整座体育馆。
『在合唱校歌之后,紧接着轮到在校生发言。』




「配角+角度=」

其实它跟剑道很类似。
这感觉就像比赛开始后,烦恼着该如何使出第一招一样。
该怎么做才好?明明选项不多,却依然如此困惑。
两颗眼珠和手,
仿佛正分头想理出事情的脉络。
喉咙不停尖叫,脑子和身体不协调。
如果再也忍耐不下去,就只能选择离开或是一头裁进去了。
不过我大部分都选择后者。
面对现在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我没有胆量选择突击。
唉,我真没出息,附带一提,它的名字似乎就叫做恋爱。



她从以前就很讨厌甜食。
然而,海老原香奈惠总是不停恋爱。
……我试着这样冠上标题,结果没想到却羞得让我脸颊几乎喷出火来。轰——「喂,海老原,火势太强啦!」
呼哇!坐在我对面的金子听到我的心声了?我急急忙忙甩动头发。「喂,危险啦!」金子用手腕压住我的额头,这举动再次令我失神。
……嗯?五感的抗议声总算传遍了我整个脑袋。金子的忠告,指的似乎是用在化学实验上的本生灯中的蓝色火焰。真是大惊小怪。
不过看看我的手,我的指尖确实有焚烧的痕迹,规模大概是火灾的五十分之一。不只如此,如果金子没有压住我的额头,往前倾的刘海可能已经被烧掉了。我将手掌翻了过来。金子还真机警啊。
六月二日的第四堂课,本来应该是要在教室上元素周期表,但化学老师也喜欢偶尔让我们在理化教室做实验。反正对于我这个身为剑道社社长而注定是文科(百分之八百是偏见)的人来说,只要和课本玩瞪眼游戏火就会变猛,根本也没什么差别。
我用的这张桌子老旧透顶,让人怀疑是不是被白蚁蛀过,椅子的四只脚也歪七扭八,仿佛国中生的工艺课作业。在这堂课中,我就只有叹气的份。说到底,干嘛叫我们做什么鳌甲糖(注:一种黄色扁扁的糖,制作容易,常用于学校理化实验上)嘛!又不是小学生的理化俱乐部。
话说回来,蛋白质的焦味真难闻,我的心都被涂上一层一污泥了。
我在国中时曾经受过烧伤,那时我恶心反胃得快吐了。因此我转动开关调整火力,结果——「哇!」金子大吃一惊,因为海老原香奈惠的手指滑了一下,使出意料之外的大外割(注:柔道摔技之一。)撂倒了本生灯。眼看着火就要烧向被炼成黄绿色表面的桌子,四周同学赶紧退了开来。周遭的骚动让我乱了手脚,虽然中间的过程手忙脚乱,但总算是在火势殃及笔记本与课本之前完美收场,而且老师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本生灯的火再度朝向天花板。
怎么样,恢复正常了吧?我环视周遭夸耀着自己的成功,但其他人似乎还没放松戒备。喔,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火还烧得很旺盛呀!班上同学看到我将火力调小后这才纷纷回座,感觉就像是森林里的孩子躲在树荫中,等待闹场的人回去一般。
桌子的右斜对角焦了一块。这就是所谓的碳化——我模仿化学老师掩饰自己的失态。折腾死我了。
女子剑道社社长,三年D班海老原香奈惠。
我很清楚,我并不是当主角的料。
所以冷静一点啊,海老原香奈惠。你可不是平白无故得到这么像汉文的名字的!不过这名字真是既危险又方便啊,海老原香奈惠。如果将它取作小说人物的名字,作者就会为了赚字数而让这角色的出场次数暴增喔,海老原香奈惠。海老(略)……嗯,写不出来了。这是神的恶作剧吗?
现在不是让虚构的限制打断我意识的时候!问题在于这颗得意忘形的脑袋。
我的脑袋装满了不可燃物,头痛得彷佛额叶要进出红色果实。
最近我的头痛老是治不好。如果不是因为肩膀太过僵硬,那就是因为我的头脑使用过度,太在意小考的分数。等下课午休后我再去保健室拿药吧——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抬头看向时钟,居然还剩下三十分钟以上,真是够了。
可恶——考试、借钱还有就业,现在还离我远得很呢,为什么我非得这么痛苦?
我这只小虾米香奈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要这样折磨我?……呃,我做了什么坏事?是因为我在晨练时用网球和练习用竹刀打棒球吗?还是因为我把分解开来的竹刀其中两个部分,用绳子绑起来当弓箭玩耍?或是因为我诚实地用足球踢破气窗玻璃?不不不,那件事我已经被骂过,也已经受罚了。还不都是因为有个老实的社员在我打算湮灭证据前打小报告,害我被顾问臭骂一顿加上整整一个月禁止上社团。可恶的枇杷岛八事!
不过呢,仔细一想,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回首以往,我不仅曾欺负过杀人凶手之一——菅原,也曾在练习赛中大胜枇杷岛。
当时,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话说回来,如果他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自己是杀人凶手,我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坦然面对他。
至少不会针对他挥空三振这件事大声责骂。
「你去死吧!」双手会认真执行这件事的那两个人,我以前竟然曾和他们相谈甚欢,这让我感觉好像在神游一般。为什么他们身为杀人凶手,还要认真地练剑道呢?
他们两个人都很好胜。
菅原的战斗方式一言以蔽之,就是冷静。他天性傲慢,但进攻方式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不管是竹刀的挥刀方式或滑步、残心(注:击打后等对方反应的一种心理准备)都很适量,实力还不错。
枇杷岛则和菅原相反。他平常无趣得有如一盘冷掉的土耳其杂烩饭,但一遇到「比赛」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痛打对手的场合,他就会变得相当好战。不过他并没有很强。
而我——海老原香奈惠,光是靠着踢足球与棒球的挥棒练习,再加上国中时的财产就足以取得胜利了。若说有什么好反驳的,那就是那家伙挥刀的力道太重了。
一年级时,我第一次和他举行模拟战,由于他的蛮力太强,使得我和他僵持不下时,手麻得令竹刀掉落,他则趁着这空档打了我的脸六下。「裁判在干嘛啊!」比赛在我的抱怨中结束,而他则一脸悠哉地说:「你在干嘛啊?怎么把竹刀弄掉了?」唉呀,真是不可思议。血管薄命啊。
为了报仇雪恨,我在之后的无限制比赛中痛欧了他一顿,出了一口恶气。然后呢,神冈的奶奶她……国中初恋的……等等!不准出现跑马灯!重要的是现在呀!
当然,我指的不是这种甜到不行的黄色糖果,也不是指漫不经心对待它的金子,更不是指隔壁那两个放弃实验而嚷着:「好想大喊『下个月的期末考麻烦得要命』喔!」的女生。重要的是盘据在心中的东西。
感情这玩意儿寄生在我心中,吃掉了我的羞耻心与理性。这家伙从四月以来就夺走了海老原香奈惠的安稳生活。
今年开始,剑道社的顾问换人了,而新来的顾问老师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大脑。他其实只是个数导大家三年体育的人,但锻炼出来的握力却不同凡响!我对他的两只强壮手臂心动不已!老师最棒了!我到底想说什么呢?就让我来玩接龙说明吧!如意棒、棒球、球棒、棒棒糖、糖浆、姜饼、饼干棒、棒打老虎鸡吃虫、虫胶、交棒、棒坛、谈心、心安、安眠、棉花棒——大概就像这样吧!
所以呢,天灵灵地灵灵,让我变成恋爱小说的主角吧,想也知道不可能啦!若真的变成恋爱小说主角也挺辛苦的,因为这样一来我不就得开始努力了吗?努力什么呢?难道你要我笑脸迎人地对老师说「早安」吗!混帐,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个性!要是我真做了这种事,我和他的友好关系一定会付诸东流,他一定会被我吓死!就因为我不适合这样做,我才会戴起面具、藏起真面目和他讲话啊!
嗯——话说回来,为什么主角只要闲在那儿发呆、托着腮帮子,喜欢的对象就会自己靠过来呢?不过对方若真的靠过来也很伤脑筋,我该如何应对才好呢?又不是做出可疑的举动对方就会认为我「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呢——」而提升对我的好感——啊,不过主角好像可以开外挂喔?
总而言之,我希望自己静下心来,努力别失控了。这对我的心脏和胃可是影响甚大。
想不到我海老原香奈惠竟然变得像山根同学一样无法离开肠胃药(注:影射《樱桃小丸子》里的登场人物山根)。
不只如此,我只要看到老师的脸,体温就会明显上升。以危险的恋情当燃料尽情燃烧当然很好,但这种事情应该在冬天做才对吧!现在可是梅雨季呢,想想季节的重要性行不行!我真想用这句话来尽情说教。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像个脱缰野马地奔驰。这样子太寂寞了,因此才这么棘手。
我先逃避现实一下。我真想让火势直接烧到月球去,反正天花板熔了也无所谓,楼上教室的学生变成果冻也没关系。恋爱中的少女在这同时引发了纵火狂的潜力。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就证明这所学校的剑道社果真是罪恶的渊源。
最近我们剑道社的风评好差喔。话说回来,那两个人干嘛要杀人啊?足球人数都不足了还这样搞。我们的队伍好像正在用五、一、一这种不可能的队形踢足球耶。不过问题好像不在于人数……算了,反正我们是外行人,只要玩得开心就好。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那也不过是可以再玩得尽兴些罢了。
不过呢,当社团顾问换成这个老师时,我们社团就注定要成为天堂了。唉呀,我这个海老什么鬼的……什么什么鬼啊!这样简称下来,我的名字还不一样是六个字,跟打全名有什么差别啊!那个在脑中打字的人到底是哪个混帐?
之前那个顾问老师不怎么受欢迎。不管是上道场前的摆鞋方式或是歪曲嘴巴的方法、行为举止……在在都被社员嫌得一文不值。因为他是个搞不清状况的热血(「热得血液都蒸发」的简称)老师,根本没人想跟着独自往前冲的他。E原香奈惠也对他手臂上满满的毛甚为在意。之所以会换顾问老师,多少受到了菅原和枇杷岛事件的影响,因此我或多或少得感谢他们……心情真复杂啊。我真想把自己卷成一只虾子(注:海老有「虾子」之意)。
「想吃糖吗?」
金子将鳌甲糖放进洗好的烧杯中,递给了我。
我记得自己已经在社团活动中说过好几次「不喜欢甜食」了,我可以当成他在整我吗?不过糖果婆婆给的糖我倒是满喜欢的,因为不会太甜。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个怪婆婆,老是莫名其妙将糖果塞到别人嘴里。她在途中就住进了医院,有时会给我一些谜样的糖果,所以我很喜欢她,不过有时她会叫我舔一些圆圆的白色小石头,因此我对她也感到有些头痛。
我不要——我用这三个字避开了金子的恶整,以托着腮帮子的手捣住嘴巴。
比起吃东西,我现在更需要的是喝水。由于我的心灵寄生物发出大量的热能,因此我的喉咙急速、猛烈地变得干渴。
但我实在提不起劲喝理化教室的自来水。小学时我有次不是在洗手台喝水,而是从鞋柜跑到外面的饮水区喝水,害得我拉肚子。印象会左右物质的价值高低。
学生在学校度过的这段时光,会基于每个人的观感不同而影响日常生活的色泽与体积,当然也会给予解放、压迫和刺激。
透过海老原香奈惠的眼球所呈现的顾问老师异常地美化,但从其他人眼中看来,他或许只是个罗唆的人。不不不,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那位老师身上!唉——为什么我会对他如此痴迷,痴迷到连眼光都受到影响呢?一般的少女此时是不是都会想像老师在做些什么事呢?他是体育老师,现在又下雨,那么应该是在上排球之类的课程吧?大概正在体育馆里悄悄关怀着那群吵闹的学生吧?
一想到老师,我又开始流汗了。头皮里冒出的汗水正确实地带给我触感上的刺激。所谓的梅雨季,就是这么地闷热吗?眼前的雾霭如此真实,彷佛湿气全都被具体化了。比起宛如要将记忆晒干的炎热夏季酷暑,现在才是最让我难熬的季节。
就连剑道用的护手和面罩也发霉了——那些东西一旦长出来,要去除可就麻烦了,而且很多人到最后都会主张放置不管。不用说,霉菌会让用具发臭。长久下来,大家也都久而不闻其臭了。于是消息一传开来,大家对剑道社的评语就演变成接近霸凌等级的「剑道社臭死了」。
好讨厌的社团活动啊——这次的大赛也是,那两个人一走,我们的出赛人选就变得寥寥可数,我想,男生那边的代理社长金子应该也很头疼吧?不过看他那副专心制作鳌甲糖的模样,还真难想像他心系着社团事务……说不定他根本什么也没在想。
我这个女子社长海老原香奈惠,是绝对不会乖乖出场比赛的。
谁叫我二年级时根本没好好练习呢?虽说我是社长,但我这样真的能出席夏季大赛吗?
不过,说到个人赛呢——反正已经是最后的比赛了,充满青春气息地去参赛,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底,事到如今,我还有心在剑道上投注热情吗?
你这女人去剑道社,不是只为了脸红地看着顾问老师喝茶吗?
……没有啦,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嘛——
怎么样?你说说看啊,海老原相奈惠!
你是不是只想表现给那个老师看?
不过,我可是从国中就开始练剑道了呢——嗯……那时练剑的地方好像不是剑道道场,而是体育馆的样子。不过,为什么……呢?
现在我练剑的理由是为了老师……的样子,以前是……为了什么呢?
来认真地想想看吧。
想要解开心中的谜团,只能在脑中整理一番。
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五块钱……………………为了……

一年级那年的夏天,我当上了社长,因为二年级生都在那时全部退社了。
附带一提,和我同期的人也差不多在那时走了一半——因为练习太严苛了。
为了让实力马马虎虎的剑道社成长为实力还不错的剑道社,顾问拜托熟人找来了一个典型的恶魔教练。那名教练总是穿着成套的绿色运动服,于是我们就叫他绿恶魔。这配色还真稀奇。
这个大叔只要有人戴面罩或穿护具的速度稍微慢了些,就会用竹刀用力敲打社员的头颅。那些三年级的学长姊们由于习惯了他的管教方式,因此总是乖乖接受处罚,但当一年级生知道这个社团没有二年级生的理由之后,他们就吓得自信心都没了。我记得枇杷岛那时好像摆着一张臭睑。
绿恶魔的练习内容仿佛是为了让大家有效率地呕吐而组成的;那时社员们不是冲到洗手台吐,就是从面罩的缝隙中流出黏稠的汁液。唯有好胜的那两人会忍到回家后再吐。
虽然这对减肥非常有效,有效到周遭的人都会关心起你的健康,但我的女性朋友们还是以一周一人的比例转到了别的社团。转到垒球社的一宫曾一副高兴得快死掉的样子红着脸说:「我男友担心我再这样下去会瘦得不成人形,所以我要退社。」我真想用竹刀痛欧她一顿。
原本十五人的新进社员,到了六月中旬时只剩下七个人,这时社员人数总算稳定了下来。
绿恶魔喜欢自己穿上护具指导社员。教育我们这群嚣张的小鬼自然会让他满肚子怨气,而绿恶魔为了消除怨气,就会举办比赛。对于这个全心全意练剑的绿恶魔,当初没有人赢得过他。
当时还是一年级生的菅原完美地发挥了好胜的个性,在略微犯规的情况下赢了绿恶魔,之后还在练习时极端地表现出对每个社员的好恶。当然,大家就因此开始讨厌菅原。后来枇杷岛也紧接着以更违规的方式打败绿恶魔。
以我个人来说,那两场比赛实在不应该在没有裁判的情况下进行。不过呢,绿恶魔这么做很明显是想恶整那两人,而那两人也理所当然地报复了他。具体来说,就是更衣室的(以下略)。
说到金子这个人嘛……绿恶魔并没有特别刁难他,因为他是个很没特色的男人。金子很擅长守备,但以守门员来说却是三流等级——应该说,那小子如果好好接住那球小虾米射门(消耗毅力值200)而没有将它弹出去,神圣的剑道道场玻璃也不至于被打破。一想到这我就有气,但反正这是作梦,所以怎么打他都不会有感觉。
那么,说到海老原香奈惠——简称「是啊」注:原文恰巧是海老原香奈惠名字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音)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当然也只是个普通人。
对于绿恶魔这个人,我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我想对方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
「无聊」是日常生活的大敌。只要日子太过无聊,人就会只想随波逐流。
而对绿恶魔来说,他的生活就是剑道。不过,连剑道对他面言也渐渐变得无聊。
所谓的无聊,就是指大部分时间都不被人需要。
绿恶魔大概就是因为了解这点,才会奋而与之对抗吧?——这是我个人擅自的解读,并深有同感。
毕竟我也差不多,只要离开社团就会变得没事可做,而逐渐迷失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
就因为如此,我才能一直勉强持续着社团活动;况且我的体力和国中时比起来好多了,上社团也变得比较轻松。
国中时我是因为不想在外面晒太阳,才选了一个室内运动社团——剑道社。直到入社一年后当上社长,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社团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门。当时我们每个社员都自动自发地努力执行大于高中生五倍的练习量,而对剑道毫不了解就入社的只有我这只虾子。
这种感觉就像河里面的虾子携家带眷地跑到市民游泳池一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既然我被赋予了社长一职,我就有义务变强,而之后我也确实让自己的实力增强到最接近强者的地步。
接着,时间来到了高中一年级的第一个七月。当时才刚过完梅雨季,剑道大赛迫在眉睫。
绿恶魔突然决定要转到别的学校指导剑道,于是便很干脆地消失了。听说有间比我们学校的格调压倒性高上许多的学校聘请他过去,于是他便喜孜孜地答应了。除了盲目服从他的三年级生以外,每个人都为此开心不已,一年级生甚至还办了个狂欢酒会。由于大家都是第一次喝酒,因此个个都喝得烂醉。枇杷岛是当时喝了最多酒的人。
想当然尔,大赛的团体战奖项全由本校三年级生独得,而男子奖项方面则由营原拔得头筹。菅原得意洋洋地将学长们踩在脚底下,脸上仿佛写着「这是我应得的」。
除了金子之外,其他人虽然在刚入学时都不知该如何跟比自己大一岁的菅原相处,但那时已经变得可以和他以平辈的语气聊天打屁、经营友情了。他这人总会不可思议地吸引入靠近,感觉简直就像漫画剧情一样。他的神秘性根本是0。
在大赛上胜利、落败之后,学长们也欢天喜地地退休了。
我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赋予我社长一职,而我也在这样的情形下从九月起接下了空荡荡的新生女子剑道社。我当上社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领大家在晨练中踢足球。
说到理由,就只是因为我当时所看的一部科幻漫画中有个足球少年,而他被画得很有趣,仅此而已。对我来说,只要能上社团、玩耍以及消磨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而且,如果是前剑道社校友或是顾问也就算了,我知道现任社员并不希望我这个社长逼他们做什么严厉的练习。
只是,毕竟我们的女子社员只有七个人,因此有必要把男生也牵扯进来。这时我心生一计,询问社员们想不想办个男女联赛,想不到我还没用到虾饵,光是用钓钩就把这些思春期的鲷鱼们统统钓上来了,而这间学校的美女凑巧都齐众在剑道社里,也为这个计划提升了不少效果(当然本人海老原香奈惠也为了想自谢为当中最美的女人而不断努力着)。
之后,我也和菅原等人率先和足球当朋友,踢起了足球。那小子他嘴巴上不屑地说着:「这勉强还能当作是个练习。」但我想他应该只是单纯好女色吧。
枇杷岛起初只会挖苦我们:「这里是剑道社没错吧?」但当我在练习内容中加入了棒球之后,她也开始积极地参与练习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宫有时候也混在里面。
至于傍晚的社团活动内容,则是练习、练习、再练习,直到护具上的汗水凝结成盐的颗粒为止。我们每天都重复着上述的活动内容。
或许少了高年级在场,大家可以不用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社团活动变得好玩多了。虽然大赛成绩因此下降了不少,但除了顾问和那两个好胜的人之外,没有人为此感到懊悔。
升上二年级之后,一群不纯真的学弟妹们散乱地加入了本社团。
而人数一增加,晨练也逐渐失去乐趣了。
任何事都严禁过犹不及,人数当然也在这范围里。由于剑道道场并没有宽广到足以让人数暴增的社员玩个尽兴,因此我便拟出了正统的练习内容。
最重要的是,当时我们社团来了一个擅长单打独斗的学弟。那小子既认真又热血,彷佛梦想着可以让小虾米击倒大白鲨。只要稍微走错一步,他便是个当主角的人材。
由于我们社团并没有认真执行社团活动,因此那名学弟被捧为强悍的主导者,举行了类似轻微审判魔女之类的行为,而我则告诉自己不要在夏天之前上社团。毕竟我反对了也没用,因为当时的顾问跟学弟妹们是一伙的,抗争也只是徒增麻烦。我也很想把社长的位子让给他人,但枇杷岛他们却说:「香奈惠当社长挺好的啊。」硬是打了回票。之后枇杷岛还说:「因为……」呃——因为什么去了?我记得她好像有加了个什么理由,但我忘了。
到了秋天,菅原道真被捕,而金子便成了代理社长。
冬天时枇杷岛八事也遭到逮捕,幽灵社长则被迫负起责任。
上了三年级,我又开始上社团了。
少了两张熟识的面孔,我有点担心这次是否还能尽情利用剑道道场玩耍。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的晨练又开始了球技练习。
由于少了那两个好胜的社员,因此我们社团净是些只会听命行事的人,真让我没劲儿。
话说回来,他们两个今后会怎么样啊?死刑?
嗯——心情真复杂。我现在依然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坏人。
他们若是死了,我应该也会感到悲伤。如果我听到他们的死讯,可能多少会哭吧?
假如我亲眼目睹身边的人遭到菅原道真或是枇杷岛八事杀害,我应该会感到害怕。
但我会不会因此讨厌他们,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我现在讲的话跟梦境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我们的社员现在少了一些,而实力强的人也对其他等级低的人感到失望,离开了。
他们应该不知道什么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吧?太急于成长可不好喔。
更何况我表姊也常说:凡事不能强求。
去年曾和我敌对的低年级军团全部都来向我道歉,而我以一句「随便啦」原谅了他们。
我对他们的感觉还谈不上原不原谅,毕竟我从未讨厌过他们。
当我再度将球踢出去后,我的无聊稍稍得到了抒解。
我那模糊不清的将来,也将多少获得改善。
无聊的生活,迫使我不想光走直线道路,也想尝试走向左右或斜对角方向。
他们两个,也是因为迫于无聊才出手杀人吗?

「海老原——快起来——」
总觉得有人用手指的第二关节戳了我头上的发漩一下。事实上真的有东西「咚」地掉到我头上,加上又有声音,于是我便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醒了过来。
我用手梳了梳披在肩膀上的头发,抬起头来。坐在我隔壁的女生(她姓田中)非常喜欢恶作剧,每天总喜欢从懦弱的同班同学福富手中抢走便当的菜色——这点现在先不管,总之她正对着我讪笑。
「你睡太多了。最近怎么了?」
还不都是因为顾问老师不让我好好睡——我本来想这么说,但为了避免惹来误会,我还是将话吞了回去。这样一来,老师应该会感激涕零地对我……才怪。
我才刚清醒,舌头还不灵活,于是便省略了回应。我的头又痛得要命。
话说回来,我是睡着后做了梦,还是做了梦之后睡着了?谁知道呢,我不擅长哲学问题。
老师还曾嘲笑过我铁质不足呢。
我记得……我在梦中见到了枇杷岛啦、菅原等人。那片花园真漂亮啊……不对啦。
不过,总觉得我应该只能在梦中与他们见面了。
我抬头看向黑板上那掉漆的时钟。
现在才刚过十一点半。地球没有爆炸,月球也没有掉到地面上,窗外也还下着大雨。
这次的打瞌睡只睡了不上不下的二十分钟,连个事件的徵兆也没梦到。
「我说你别再发呆啦!」我同学(他的姓氏读法是TANAKA)抓住了我的领子。我彷佛一只下锅油炸前必须先清肠子的冷冻虾子。
「该收东西啦。」
金子那悠哉的语气让我正努力想要撑起的脖子又垂了下去。困死了——
金子耸了耸肩,俯视着我这只动弹不得的濒死虾子。比起抬头挺胸,这德性比较适合他——
话虽如此,但我也不会因此想欺负他,这就是金子的优点。他的没特色程度相当适中。
那小子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和我这个社长遭到逮捕,饲养的狗被女社员杀了,而那家伙也被抓了。即使如此,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过着一般的生活。
他这个人若不是迟钝,便是精神力异常坚强。因为他自己跟空气没两样,于是很难看得见周遭的影响。
嗯——我东张西望地寻找工作。没有人贴出徵人广告。没办法,我只好拔掉眼前的蓝白色管子,意识这才再度回到我脑中。
……糟糕,昨天我又倒在床上后就失去了意识。生活作息全打乱了,待会儿我必须滥用社长的职权恐吓金子将刚才的上课笔记借我才行。唉——睡眼惺忪,我的眼睛活像融化的起士。
总觉得有股睡意逐渐占领了我的脑袋。
不过,我的体内却意外地灼热,感觉就像小学时去喜欢的男生家玩时一样。那时我还真担心自己的脑血管会不会断掉呢。为什么我要想到告白那方面去,弄得自己头痛不已呢?而现在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是因为在梦中对老师模拟告白的关系吗,海老原香奈惠?这样很糟糕喔,海老原香奈惠。既然我的身体成长了,那么现在血管应该也在成长中,也就是说,这次脑中真的会一片血海喔!不对,好像本来就是这样。我都搞糊涂了,这问题应该问人体模型才对。唉——那家伙的身体好像挺凉快的,这样他在夏季期间都不会热耶,真好。
原本一直静不下心来,但现在心情好像越来越平静了。烦恼的进行稍微停顿了下来,但我的头部右侧却开始隐隐作痛。
无聊的每一天透过恋爱变得充满了刺激——到此为止我还能接受。
我的心电图好像变得活泼了许多。
可是恋爱果然不是没事就可以谈的……总觉得好麻烦喔。
我无法保持平常心,也不想休息。若是我就这样去练剑道,一定会脸部直接吃上一记重击随即倒地昏厥。不知道这样子老师会不会来照顾我?
他在体育馆上课的时候,其他学生会不会朝他飞奔过去呀?
……唔呃——结果我还是得去那里嘛。麻烦死了啦——
等到这堂课结束后,干脆我在舞台上跟老师告白好了……才怪,这样会令故事走到其他方向去啦。
毕竟我是只虾子,不适合陆地上的生活。
还是干脆就将对老师的思念丢在角落,从今以后认真准备考试?
……才不要呢。这代表放弃失败,比失败还失败。
自己的日常生活不等于别人的日常生活。
海老原香奈惠的日常生活,只有我自己能走。
我绝不能接受别人拾起我对老师的思念,和老师黏在一起。
啊,对了。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海老原香奈惠好像过着比任何人都好胜的每一天。
我重蹈了……枇杷岛八事的覆辙。
当人对失败厌恶到了极点,就会刻意降低对其他事物的兴趣。兴趣产生了对抗与对立,整合着胜负的形式。直正的好胜之徒,其实是很害怕跟人分胜负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说要选个踏实的生存之道啊。
……啊——是不是有地震啊?我不自觉环视四周一圈。头痛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有股晕眩感突然从我的耳朵深处向上传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
话说回来,为什么吵闹声变得那么遥远?搞得我好像已经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似的。
既然如此,那就趴下去吧。
虽然天气阴湿闷热,但应该勉强可以睡得漂漂亮亮。
鼾——……晃动了?我的身体从桌上滑到了地面。视野从纵向转到横向。咚咚!有声愚蠢的声响和微微的钝响。喔——?我好像倒下来了。是因为睡眠不足吗?全身的丝线都断了,我彷佛在天花板看到了一个……傀儡师。
「海老原她」
嗯?
金子他




「来福枪+(麻由-长濑-伏见-其他)=」

程咬金姗姗来迟地现身了。
我的人生老是这个样子。
很多人总是不愿意尊敬前人,也不懂得体贴他人,
老是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脸。
而那种人竟然是这场戏的主角,让人觉得郁闷。
意志消沉,杀意往肚里吞。
恶心的气息比胃酸和血液还更黏稠,只能在经过餐厅日寺将它吐满一地。
现在呢,一个令人有这种感觉的混帐就要登场了。
有种现实叫做「立场」,它总是垂着眼,它即将剥掉他的皮。
我希望消灭这一切。


「如果不买彩券,就不知道会不会中奖。如果不挑战困难的梦想,就不知道会不会实现。即使鲁莽,如果不努力看看,就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如果不了解「不知道」这个词只是纯属逃避,上述话语就不算是积极乐观,只会沦为藉口。买彩券虽有中奖的可能性,但如果不中奖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那是否可以肯定绝对不会中奖呢?至少我会将自己赌在那上面。不过,我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二元论并存,以及该如何真正乐观积极地活下去」
我以「骗你的」代替上面那席话的句号。
为了自我介绍,我准备了一席支离破碎的话语。
我那群名字和长相鲜少一致的同学们,现在应该正因疯狂而板起脸,因疼痛而哭丧着脸吧?不晓得思春期的痘痘脸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长濑、稻泽和伏见,又会因为这熟悉的声音产生什么样的心境呢?
「哇塞……」吗?我想至少不会是「救世主大人啊啊啊啊啊啊」。
我很想确认他们的反应,但我要是太过于在意周遭就会引发麻由的嫉妒,所以还是算了。另外,我也害怕到时会是「子弹说不定可以帮鼻子多打出一个鼻孔呢」,所以不敢看他们的脸。
我只要一如往常地出一张嘴来惹他们心烦就够了。真希望后面那句是骗你的。
『接下来由来宾代表致词。请——』
我指名来宾开口,希望能由旁白进展到对话。人类就是应该互相交谈才对。
即使对方是个手持来福枪却放过熊、猪、鸭等动物,想令市内的高中生陷入恐怖深渊的男子也一样……对吧?
如果不能交流,就无法欺骗对方。骗子其实是很渴望与人接触的。
「啊——就是你啊!你就是那个男的吧!快给我下来!」
烦躁的心情反而令他的语气给予人雀跃的印象,他的怒吼声中充满了跃动感。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他的音阶又因此更上一层楼了,我看连阉伶都要甘拜下风。
『男的?应该算吧。在这片梅雨天空下,不知道我的女生版现在在干嘛?』
她接下来会往何处寄生……不对,是在何处寄宿呢?应该不可能回家去吧……从上述文章看来,大江汤女这人怎么好像我老婆一样?我死都不要。
「别装傻了,白痴英雄!我看你一个人跟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该不会是想努力挽救这个局势吧?不过,你到底在干嘛啊?你的话难懂到我想跟你讨教一番耶!不要以为你是年轻人,我就会心胸宽大地原谅你的臭屁和狗胆!」
『我并不打算挽救什么局势啊。我只是想走出体育馆,回到教室而已。』
「对吧?」我离开麦克风,努力讨好鼓着腮帮子的麻由。「吧吧——」麻由随即开口说出类似回话的字眼。麻由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只要二十秒以上不搭理她,她就会气得咬上我的右边侧腹。遥想国小时,她只会泪眼汪汪地抬头凝视着阿道来表现出和平的嫉妒啊。算了,反正那时的事跟我又没关系。
那时比现在好多了——我的立场相当微妙,连沉浸在回忆中这件事都不知该不该做。
「因为我们要吃便当嘛——」麻由心情正好。于是我温柔地捣住她的嘴。
「摸嘎。」我对着正在抗议的麻由使眼色,再度握紧麦克风凑了过去。
「喔——是喔是喔是——喔——另一个女的也跟你在一起吗?」
在我说出不正常的话语之前,对方丢来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他的语气隐含着一丝暴力。一声令人反胃的射击声穿过我的耳边,射向了远方。额头上流下一道汗水,现在实在太热了。
看样子,他瞄准广播室破玻璃窗下面一点的位置直直开出了一枪。大概是有人将我们的广播位置告诉了歹徒吧?哪个人这么白目啊!我假装愤慨激昂。
子弹不可能穿过墙壁和器材,这段期间我背上只感受到一股夹杂着两、三个人的肉块的冲击,而薄如一张皮的冲击,则是眼前的麻由。
被我捣住嘴巴的麻由正高兴地舞动手脚,彷佛将我的行为解释为因为太爱她所以忍不住对她施行幼稚别扭的恶作剧。她彷如优游在宇宙中一般,毫不看场合又如入无人之境地在世界中划船前进——我对此不禁欸佩不已。才怪,骗你的。
我不只得讨好和我同辈的小朋友,还得与凶器对峙。我该不会是真的被诅咒了吧?真想叹气。
不过,若是让麻由的美声透过麦克风传出去的话,我们就死棋了,歹徒大概也不会允许我们中途认输吧。
因此,我必须令他们摸不清这女孩到底在不在这儿。
如果歹徒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攻击的方向就不会有太多变化。万一他知道我们有两个人,我们就得同时防范前后左右方才行。
对于我和麻由来说,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遇害,就等同于和地球灭亡开同学会。但对歹徒来说,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程咬金,确保自身的安全。
因此,掌握人数是很重要的,而且最好不要轻易进攻。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
我停顿了一会儿,委婉地拒绝了他。歹徒的下一句话问不容发地飞了过来。
「这句话代表你不想回答吧?你当然需要回答。」
正是如此。不过他太武断了,现在的状况可不容许他的猜测出现一丁点错误。
『唉呀唉呀……看来你误会了,我问的是「回答这件事有意义吗」。你打算相信我吗?那么听我的劝,请乖乖地跪下来不要乱动。这样一来,大家应该会从你身上踩过去吧。上位者也得充当属下的踏脚石,这可是上位者的义务之一喔。』
我以一副自以为是的语气用言语攻击他。我藐视了他,告诉他自己对他没兴趣,告诉他「你比路上撑伞散步的老人还引不起我的兴趣」。
不过,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这种过于主观的护骂?我看很难吧。
「啊——哈!啊——哈!唉呀——气死我了!你那什么欠扁的态度啊!我还在当学生的时候,老师们也品尝过这种滋味呢!唉呀——真对不起啊——!」
他一边大叫着一边开枪,凌驾于叫骂声的枪声刺破了我的耳膜。
从他的话中听来,他应该是将老师牵扯进来,令其他子弹移民到老师身上去了吧?
我的个性并没有腐败到觉得「与其受些半吊子的伤,不如干脆痛快地死去,这样至少可以少些怨言」。那种想法早就在我小时候消化掉了。
歹徒透过扩音器让笑声回荡在体育馆中,将他愤怒的模样发讯过来。「$。&,((~=)!,)!」,,……),&%!」他怪声怪叫,从喉咙发出阉伶般的哀嚎声。他是打算示范给接下来将遭枪击的人看吗?
或者是,他其实是正拐弯抹角地介绍自己:「我姓刚田。」(注:影射《哆啦A梦》中的胖虎,本名为刚田武)
「臭小鬼之所以叫做臭小鬼,就是因为总是瞧不起大人。为了这个世界着想,我不能再让你这个祸害成长下去了。我要处置——不对,我要制裁你!教育对你这种人来说是没用的。话说回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想拖时间直到警察来为止?是为了保护朋友,不想让他们受伤?」
『我才没有盘算这么多呢。』这种事我早就放弃了。
总之呢,以「使他好奇为什么我不乖乖听话」这点来说,我算是成功了。
该如何去除对方的优势,就是这场对话的重点。
况且他也差不多该利用他那边多余的资源——「人质」了。
「话说在前头,我不喜欢问答题,我喜欢对方直接向我报告重点。听好了,现在我手上的枪正指着一个身旁的臭小鬼,而且瞄准的还是头部——也就是致命伤的位置。要是你接下来敢说错话,我就请他当第一个替死鬼。社会的连带责任关系图,就要在这里开花结果了。可以吗?我可以开枪射他吗——?」
嗯,他会对我报告他那儿的状况,代表他知道我无法确认他那边的情况。虽然有点多此一举,但这表示他的眼球正疲于奔命地执行警戒任务。
『那么,我现在就顺便对那位受制于枪下的同学喊话吧——如果是那个不受良心苛责控制的人,或许会更有成效喔——你刚才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闭…闭嘴啦!都这种时候了,你别再胡闹了啦,枝濑!你快滚出来啦!要挨子弹的人是你才对啊!开什么玩笑啊,你这个罪犯!」
杉田正在吠叫着。他的怨言很明显词汇不足,四十分。
他这段话中唯一能给予正面评价的,就是没有将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大喇喇地公布出来这点。
万一有个闪失,我的三半规管说不定会发生问题,导致呕吐声传遍整座体育馆。
另外,我也得感谢歹徒选了杉田。
如果他选的是长濑或是伏见——
届时我该如何是好呢?
光是这样想,就足以让我为了这件事没有实际发生而感到放心……?
放心。我真的有放心吗?
怎么可能……我耳边的幻听否定了我。说得也是。
「喂——呃,你叫枝濑是吧?话说回来,你也是罪犯吗?你是不是偷窃的惯犯?」
『是的,大家常说我偷了她们的心。』这句话也不全然是骗人的啦。
「喔——是喔——?那既然你都认罪了,就乖乖出来接受枪毙吧?」
这个外行人利用观众那活生生的声音引诱着我的良心上钩。给我闭嘴。
临机应变如果运用得宜,便足以颠覆整个局势。这是这场对峙的醍醐味,也是重点所在。
我靠着鼓舞的仿造品佯装提高士气,接着舔了舔嘴唇——麻由在这时伸出手指探进我的手指间。她的指甲刺进我用来封印麻由言论自由的右手手指。她死命地瞪着我看,瞪到几乎要产生「叽罗哩」的音效声,剥开我的食指与中指后,麻由在我的手缝间嘟出一张鸭子嘴,对我投出疑问。
「脂癞是谁?」这是我的第二个名字。也就是说……我,不是阿道。
没有我这个人,阿道才能存在于这世上。真亏你有办法用两脚行走啊,阿道。
「因为他们对汉字不熟,所以念错我的名字啦——」
「喔——他们真是一群小笨瓜呢。」麻由开心地同意。果真是个讨厌人类的女孩。
「就是说啊。真伤脑筋呢,对吧——」「吧吧吧——」
「吧」又增加了。嗯——「……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她强势地反击了回来。这究竟是在抗议「不要抢我台词」呢,或是在跟我一较高下?真教人难以判断。
我很想弄清楚她的构造,但麻由游戏一天只能玩一小时。
骗你的。在座的全国上下的阿道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守规则……其实没人遵守……嗯,这真是复杂啊。阿道的量产体制整个都失控了,所以上述的事情是有可能的。
不过,虽然可以做出很多个阿道,但小麻可得特别订做才行。竞争率真苦命啊——
言归正传。我们先搁下正事不管,来处理一些小事吧。
我该如何回答,接下来该如何对应,是这场对峙最重要的部分。
现在正是活用我手中情报的绝佳时机。
虽然有些浪费,我还是多加深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请开枪吧。』反正你八成不会开枪。
「谢啦。」
我抢先在歹徒吸气、扣下扳机前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为了我这个小角色,破坏自己的目的与自信的话,那就尽管杀了他吧。』
我一口气说完,阻止了子弹的滑行——虽然我在心中使用了过去式来描述这件事,但我真能阻止得如此彻底吗?我侧耳倾听,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出了不经刻意捏造的天生谎言。我的眼睛光是看顾麻由就已经够忙了,没空搭理歹徒。
「喂——你少不懂装懂了!」
『什么意思?』谢谢你贴心地让我可以只出一张嘴做事。
「你在说那些话时,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歹徒给予我的只有一句蕴含激烈情绪的疑问,暂时停止了发射既不含有温暖的鼓励,也不含百冰冷热度的子弹。看来效果提升了。
说到底,关于他是不是真的想开枪这一点,还有讨论的空间呢。
『能够胡言乱语的,就只有没资格当人或是已经从人类世界毕业的那些心灵荒废的生物。他们的行动可以免除个人主观……我对他们其实存有一种尊敬的心态。』
但我明白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崇拜他们了。
从那一天起。那是哪一天?
从我和麻由同住时开始?
从长濑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从我妹叫我哥哥那天开始?
从山名自杀时开始?
从我看见大江汤女卯足了劲想笑出来那时开始?
……啊,不对。时间点应该再近一些。是最近的事。
是从我对这次的凶手抱有些微类似愤怒的情绪时开始……吧。
因为我很有可能和他们成为朋友,所以我必须先发个怒以防万一。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你想尝尝对别人发号施令的感觉。如果这就是你的动机,那么你不可能轻易杀得了人。有效活用人材的最高守则,就是必须不让他们存活,也不杀了他们。』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将父母的教诲暴露给外人知道,而非只是藏在自己心中。
不过,我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平常便身体力行着这些道理。
『而且毕竟我是罪犯嘛,死了个同学会让我少一根睫毛吗?我现在之所以会这样跟你对峙,也是为了尽快享受到待会儿的乐趣,所以才勉为其难地逼着自己做这些事,总之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啦。这么一来,你做的事情就只是一桩接近浪费生命的勾当,而我无法同意你这么做。你将单纯沦为一个杀了人的杀人犯。我没说错吧?』
我语尾上扬,增加了操控的丝线。我并不擅长掌控人心,所以只能以量取胜,进行四面八方压倒性物资作战。
半晌后,一名兼任猎犬和猎人的男子猛然朝扩音器大叹一口气,演奏出不协调的音效,接着开始吠叫: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要我尊重生命吧?臭小鬼,你的观察敏锐真是让我惶恐至极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帮你把那张罗唆的嘴和脑袋搅拌一下咧!」
他对于自己的自尊心被我用来作为诡辩的工具一事感到怒不可遏,于是粗声粗气地表明了他想杀我。看来他打算在找工作面试的阶段就刷掉我,真没礼貌。
不过,我猜当我白目地在体育馆播放校歌时,他就已经看我不顺眼了吧?
毕竟第一印象决定了人类邂逅所代表的意义。
『别问我可不可以,你大可试试看呀。』
「好啊,我正有此意!」他吼完后跟着开了一枪。
「我正想让某个得意忘形的小鬼脱离人生旅程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没办法去你那儿。就像你说的,我是个超级窝囊废,怎么可能有胆量冲进枪林弹雨中呢?而且我也不可能进行人海战术嘛。』
我的语气刻意装得相当得意忘形。为了消磨他的耐心,我完美地和他装熟,而音色也令梅雨季的空气更加潮湿——说不定会有人推荐我进入话剧社喔。
我的计谋成功地「逼迫」对方陷入沉思中,于是我再度滔滔不绝地说道:
『不管你想抓到我、教育我或是杀了我,都必须缩短距离才能办到……如果要以立场来比喻,就是我在上、你在下。』
我并非想阻止他过来,而是希望他上来挑战我……其实像格斗漫画似地这样挑衅他也不错,但伏见她们若是也这样学我,我搞不好会痛苦而死——所以我自律了。
我很感谢对方叫我活在当下,但我不想一开始就弄出一个污点。正因为我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才需要盯紧现在。
『也就是说呢——』「给我闭嘴!你的废话太多了,死虫子!明明跟我们讲着一样的方言,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跟个外国人一样!」
不知怎的,歹徒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地覆写了我的话。其实我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想趁他再度开口前对闲在一旁的麻由发出指示。
「小麻,快趁现在躲到窗帘后面。」
「唔唔……」睡在我怀中的麻由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等一下会有个拿枪的人来我们这儿。你要乖乖躲在那里,不然很危险。」
「唔……?啾——?」
呀啊啊啊啊!小麻完全没在听我说话,而且还擅自解释成自己想听的话,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好口——爱——唷——!……嗯,我瞬间对自己装出来的样子感到恶心。
为了构筑健全的明天,我伸出手指挖了挖麻由的耳朵。「呜哇——」我压制住挣扎中的麻由,重复说了一次方才的话。看来这次她听懂了,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呜——可是——呃——」麻由无视我说的理由,极不愿意离开我身边。她的两片唇瓣分了开来,左右蠢动着;接着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和肉,勇敢又暴力地暗示: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毕竟小麻和阿道两人既是团体行动,同时也是单独行动嘛。
「求求你快点过去,好吗?」
即使凭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打得过歹徒,我还是想尽量避免利用麻由。
如果想以大男人主义为目标,就必须搭上同等的实力才行。这句话我很难说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躲起来?」
小麻脸上满溢着幼儿化的表情,那骨碌碌的眼睛似乎很好戳。她不识现场状况的程度令我不自觉想拉她的脸颊或嘴唇,但我自律了。
「呃——就当是玩躲猫猫吧?去那里躲起来。」我指向布幕后面。
「不要——我不想玩躲猫猫,我想用阿道当我的抱枕——」
麻由紧紧地抱住我,「咕嘎!」手臂的疼痛令伤口一片灼热。
我将忍不住想往后躺的想法赶出蚊帐外,用力眨了下眼睛清醒过来。接着,我将麻由从我身上剥开。这项工作如此单纯,却直接增加了我手臂上的负担,让我不禁皱起脸来。
「结束之后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求求你现在过去吧。」
「呜——阿道好任性唷——」
麻由心有不甘地咕嚷了一番,但一会儿后她便「呼——」地暂停下来,不再与我作对。
「小麻居然有办法和这样的阿道在一起,真是了不起啊。真是的——真的只有这次而已喔。说好罗,以后你要只听小麻的话,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唷——」
「………………………………嗯。」我压制住喉咙和嘴巴的各处,努力只发出回应。真是的——麻由耸了耸肩,而我没有回话。
成就感和空虚感同时在我心中来来回回,我光是填补体内的空洞就够忙了。
麻由趴在地上,一边以手相膝盖在玻璃碎片上游移,一边开始躲藏。我看得出她这么做是为了不被发现,不禁莞尔。
「躲猫猫的鬼是阿道吗?」麻由回过头来。
「如果小麻是天使,那么和你相反的我就是……开玩笑的,当鬼的是别人。我是站在小麻这一边的。」
「那你待会儿要来叫我喔——」麻由打了个呵欠,鬼鬼祟祟地开始移动。
……我要是没有被鬼招待到地狱作客,就会去迎接你。
话说回来,不知道麻由会不会乖乖照我的话做?总觉得到目前为止从未成功过。嗯——我想顶多就维持在聪明度十九的阶段。应该说——我们开始同居之后,她的等级有没有上升过啊?我们的成长空间好像都不太足够呢。
这就是父母第一次叫小孩去购物的心情吗?真是叫人静不下心来啊。我要她买的内容比鱼店和肉店血腥多了,我看她八成会买错吧——?
我将手伸向广播室的设备。我随便兼随意地取出录音带,插入另一卷录音带。我放出一首曲子,用来做为麻由的保护色。
我发出破锣嗓音清了清喉咙,透过音箱广播出《心之瞳》(注:日本歌谣)这首歌。
「喂喂,来宾致词还没结束吗?」
『非常抱歉,我不会承认行程遭到了延误。』
骗你的——我很想这么说,可惜这是事实。正因为我是个不带地图就横冲直撞的迷途高三生,所以必须拔腿奔向目的地才能——『……呜!』
没想到歌词竟然刺到了我的罩门。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发出了呻吟。
哪有「渐渐明了」(注:这段歌词是「用心之瞳凝视着你,我这才渐渐明了什么叫作爱…啊!呜啊!又来了!我的一切到底算什么?如果我写了一本说明书,内容会贫乏到目录写完就结束,因此只好为了骗页数而放一些「快乐的狸猫文字」或「小麻的脚底讲座」之类的欢乐企画喔!骗你的啦!
可恶,选错歌了。我应该做好被批评「打混」的心理准备,重放一次校歌才对的。虽然这首歌淡薄得有如空气一般,没办法达到热场子的效果,但也绝不会刺耳。
『啊,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有人传了封手机简讯给我。我可以打开来看吗?你应该很看不惯最近的高中生老是没礼貌地在课堂上打手机吧?不过当发生突发状况时,比如突然上了一堂难以忍受的痛苦课程,你不觉得会想临机应变地打电话报警也是无可奈何的吗?我想你现在最想给予我们这些学生的就是适应力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解读。』
我稍稍说了个谎,等待他的回应……算了,对方就算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到,我只好竖起耳朵听听他正盘算些什么,努力别被杂音干扰。他应该很想早点把我处理掉,回到快乐的上课时间吧?我猜,他一定会使出什么手段。
我看着麻由,想确认她是不是在布幕后面躲好了,顺便盘算之后该移动到哪里去。如果想活用地利,我应该往上爬才对吧?
我抬起头来深呼吸。吸气——「…………………………」
我用力吸气再吸气,一边噎着一边吞下一个事实。
有人过来了。
有人一边咚咚地敲打着地板,一边朝我逼近。
我略过狼狈的过程,开始戒备。
我在脑中拟出几个可能的状况。
从缓慢的速度与超大的声响看来……对方正用手肘或手臂趴在地上爬过来?
这样的话,对方似乎是个连匍匐前进都无法做好的人……是某个被绳子绑起来的学生吗?
最麻烦的是,朝我匍匐逼近的有可能就是歹徒。
时间还早了些。我想要再拖延一个步骤。
我摆好架式、双膝跪地,做好了滑进玻璃池中的心理准备。我的舌头后方微微痉挛,手臂也为之僵硬。我体内的肉正新鲜地跳动着,彷佛已经变成了碳酸的一部分。
不过,我只是虚惊一场。
发出声响的生物从舞台侧边冒了出来,他身上并没有带着武器。
杉田手上浮着青筋,宛如初次来到陆地的生物或产卵期的海龟般,缓缓地往舞台上爬。这名只有手上的绳索获得解放的打杂工,明明双脚还受制于绳索下,却依然充分努力发挥手臂的功用,难道这也是武功修行的一环吗?
喔,原来是歹徒派他出来跑腿的。歹徒肯定是叫他来舞台上探探状况——这件事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从他刻意先走到舞台中央再开始往上爬这点看来……应该是歹徒对他下了这样的指示。
我拉着耳垂努力收集声音,想确认是否有其他脚步声……似乎没有。杉田似乎只是贯彻着混杂冷静与窝囊的姿势罢了。幸好幸好。
杉田爬到舞台上,来到了讲台前。
他在那儿左右张望,和我对上了目光。他对我挥了挥手,像条鲤鱼般地跳了跳。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
他宛如行尸走肉地快速爬向我。
杉田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动作显然有着速度上的差异。他上半身的速度彷佛家鼠的毕生,而下半身的速度则如同加拉巴戈象龟的一生。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歹徒似乎想惩罚他违反命令,朝他射出子弹。两发、三发……子弹掠过杉田周遭,但他依然没有降低速度,看起来俨然一个复活的骸骨人用绳子绑着快崩解的四肢,朝我全力奔来。他大难不死地抵达了我这儿,朝我扑了过来。他猛然抓住我的肩膀,宛如下一秒就会不自觉用膝盖朝我
「我…我错…我错了!说你是…罪犯!快救救我啊!」
「喔——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冷静一点。」
「我…我会帮你…的!我想要得救…求…求求你!」
「我知道啦。」
我将成功脱离来福枪杀伤范围的杉田从我身上扒开,叫他趴下。
事到如今,我就连这家伙也利用一下吧。我应该朝着没人性的正道前进才对。
「在我给你指示之前,你先不要乱动。」我命令那张鼻水脸。
接着,针对这只逃出来的幼鱼,我应该提出个人的意见。
『派出了前锋却反被前锋背叛,看样子你没什么人望喔。』
他这次放牧的目的,八成是为了让杉田爬上舞台来确认我是不是独自一人,有没有带手机吧。我怎么可以被杉田钓到舞台上呢?
「就是说啊。本来我接下来的计划就要成形了,还不都是某人出来搅局。」
『才这么点阻碍就让你功亏一篑,这表示你果然只有这点程度。』
面对这三流的谖骂,我回以二流的揶抡。
咬牙切齿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放大音量,响遍了体育馆。他接下来应该会直接对我发怒。这个人的情绪真好操控。
「喂……」「嗯?」「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收到简讯吗?你有带手机吧?快打电话啊!」
杉田抓着我的脚踝恳求道。他的掌心传出了一股热量,令我不禁想把他的手拨开。
「我是很想这么做啦,但这里收不到讯号。」而且柚子又在歹徒那边。
「啥……?」杉田毫无紧张感地楞在一旁。
「电池?」(注:日文中,讯号音近于电池)
我无视了杉田这句类似渴求订正的问句,但依然处于错乱中的杉田却放弃理解我的用意,继续追着我死缠烂打。
「欸,该不会你根本没带什么……手机吧?欸!」
「嗯——该怎么说呢……我也没把握耶。」我掩饰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带了手机,应该会默默地报警吧?
不过对于和警方立场相反的歹徒,他必须确认每一项可能性才行。当这角色真是辛苦,还得一一确认柳树下是不是真的有鬼(注:日本的书画中只要画到了鬼魂,旁边必有柳树)。
「你…你白痴啊!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那……那你先帮我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杉田从我的态度中获得了「死心」与「失望」,只好沮丧地对我提出下一个要求。
「啊——?好啊……啊,抱歉,这个是死结。我无法帮你实现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愿望。」
「喂,这……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人这样啊……对了,那个,御园同学在不…在?」
微微低着头的杉田拐弯抹角地指摘着人才不足这点,而我则一如往常地冷漠回应。
怎么罗唆的家伙们一个个出现在我面前啊,我又不是在玩百人练武接力赛——我将以上这段怨言藏在碎片中。
「她正在保健室的床上睡得香甜呢。」嗯,我如常地说出了谎话。
好啦,我也该再刺激歹徒一下了。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告诉你一件真相吧。就算你过着普通的生活,你也会一下子就失业,绝不可能从社会上得到管理他人的资格。在这种平日的早上出现在这儿,对你来说是再平常不过了,拿着枪造访体育馆真是个聪明的抉择呢。你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即使身分地位低却依然维持着完美的自我管理,这方面让我很欸佩。而对于你毫不留情地将低阶观点看到的愚蠢现实强加在我们身上这点,我也觉得甚是同情。」
我的语气瞬间产生了变化,彷佛杰罗尼莫小姐的生灵附身在我身上。在此我就借助她的力量维持气势、冲破难关吧。
『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来不及了,我想通知你一件还憾的消息。听好罗,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是一名歹徒。你上不了舞台,也只是个小配角。你只能充当这种小角色,只是个外来的敌人。你绝不是什么主要角色,因为你一开始就处于丧家犬模式。』
和我一样。和绑架犯相同。和菅原道真相似。
会成为罪犯的人,大致上就是这种货色。也就是所谓的人渣。
我就说到这儿,广播时间结束了。希望下次的广播时间是在你昏倒之后。
不过这次恐怕没这么容易。算了,反正彩券要买了之后才知道会不会中奖……我有什么立场说这个呀?
球场上传来的不是青春热血的篮球弹跳声,而是扩音器敲到地板后发出的声响。这阵声音在我的耳膜中引来沙尘,令不舒服的感觉在我臼齿生根。
我将它们全部吞了进去,搔了搔脸颊。
垂死挣扎到这儿,大概差不多准备完毕了吧。
我代替蜜蜂对着同学那张涕泪纵横的脸发出命令(注:有句谚语叫「哭泣时遇到蜜蜂」,比喻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那我们走吧,从那里爬上去。」
「啥…啥——?」
我伸出食指戳向他那张呆脸……留到下次再做吧,我指向天花板。
「你的双手没事,可以用手将身体拉起来爬上折叠梯。好了,快去吧!」
连小心翼翼爬上舞台的杉田都看得到我躲在舞台的墙角,那们我们更不能留在这儿等待歹徒来袭。既然左右不能走,那么只能先爬上去躲一躲了。
我再度攀上刚才使用过的折叠梯,朝着天花板前进。
对歹徒来说,舞台跟他之间的距离意外地遥远。虽然学生们都被绑了起来,但他若想暂时离开那儿,势必得留心后面学生的一举一动,也必然得放慢脚步。我还有时间。
在那个男人爬上舞台之前,我就可以准备完毕。
因此我半蹲着站了起来,鼓励这个超适合一张呆脸的家伙。
「你想得救对吧?那你就快动,我会把你抬到折叠梯那边。」
「啊……啊……嗯。」
杉田空虚地服从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同学的命令,开始拖着身体向前进。
「欸…欵,为什么你不帮我把绳子解开?」
「你真笨,反正你难得遇到被绑的机会,干嘛不把握呢?来,走吧!」
我抓着杉田的手臂,朝向天花板迈进。
我感觉到后面传来微微的脚步声。
播种已经完毕了,接下来只要等待开花就行。快点长出来吧!新的罪行!
我揣摩歹徒的心态一路来到了这儿,我想应该算及格吧?这点我很自豪。
但以结果来说,我的所在位置已经完全曝光了,所以我必须亲自开始移动。
那种人——那种自以为自己脑筋转得很快的人,是不太会怀疑他人的。
因为他们非常相信自己。
他相信自己没有漏掉一丁点情报,也没有还漏任何细节。他确实地朝向这里前进——
带着塞满虚假信心的疯狂气势。
「………………………………」
我再度确认周遭,同时也注意着麻由的动静。
话说回来,现在居然还没有人死亡,真难得啊——明明和我扯上了关系耶。
我的行动理应不可能成功,但不知怎的,这次的齿轮却持续顺利地转动着。
我并没有战胜过去啊……难道这是命运之神送给我的礼物?
说不定我这次要处理的案子不算是杀人案喔。
至少到目前为止不是。




「佐内利香×上社奈月=」

我刻意不带雨伞。
当然,我躲不过外面的雨水。
浴衣的布料比平常还重了三成。
我如此无视别人的忠告,回去后茜可能会骂我一顿。
而且我又很显眼,在路上被麻烦的东西缠上了。
真是衰到家了。
但是,既然我说出了这个名字,那我就得负起责任。
我应该体验一次,接着将它说出来
桃花。雨水不应该是从窗口往上看的东西,而是应该在天空下感受的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唷?想不到您肚子里的虫还有电的香味呢。」
「唉呀,你不知道手机是什么吗?佐内利香妹妹。」
「很遗憾,家母曾说过『不应屈服于文明,自己才是自己的利器』,我不能违背家母的教诲。」
「说得真好呢。那么,不好意思,我可以稍微接个电话吗?佐内利香妹妹。」
「当然,请。我会与您保持三百公尺远的距离,因为我的生存价值并不是偷听别人讲话。」
「不不不,不用这么见外,请保持在我半径三公尺以内的距离。那我接罗。喂喂……我现在不是上社奈月——请改天或改人重打一次——我关。」
「唉呀唉呀,真是冷淡呢。」
「是英语会话教室的招生电话啦。那种电话真烦人呢,佐内利香妹妹。」
「欸,个人资料外泄得真严重,上涩儿奈尔月小姐。」
「欸,是卷舌音呢。你居然能如此熟练地像暴牙龟(注:池田龟太郎,1908年著名的色狼,由于生有一口暴牙,所以外号暴牙龟)般记住人的名字,我真佩服你呀,佐内利香妹妹。」
「三Q。我和医院的孩子们约好今天要打出全垒打,因此想在此告退。签名球正在您头上闪闪发亮呢。」
「很不巧,今天下雨了,我想地方球场的比赛应该已经取消了吧?佐内利香妹妹。」
「杰可,你在说什么?就算比赛可以延期,生命也不可能轻易延期呀!如果不早点接受手术,迈克他……对了,您是哪位呀?迈克大姊?」
「我越来越不像一般人了……唉。我是杰可,同时也是刑警和杰罗尼莫、上社奈月。请你记住了,佐内利香妹妹。」
「下星期请各位观众期待超人杰罗尼莫刑警杰可奈月大展身手……您是不是谎报姓名呀?」
「不不不,不知为什么,大家一开始都不相信我的话,这已经成了我的人生必经过程了。你看,这是警察手册。」
「……唉呀——狮子。」
「那么,我再正式问你一次。你就是原本行踪不明的佐内利香妹妹吗?」
「哼哼……谁知道呢?我得到了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应该代表我这个人吗?有点哲学的味道呢。」
「你的诡辩令我想起了某人呢,这下我非逮捕你不可了。」
「喔——滥用职权。国家腐败了。」
「有权力就应该使用。」
「不过您为了一个我不熟悉的名字而误会我,还希望我说出您想听的答案,这股压力恕我无法承受,公仆大人。」
「是啊,我当然会以宽大的胸襟无视你的无礼。那么我再问一次,你叫啥名字呀?」
「敝人叫做平针须见,目前是水嫩嫩的十九岁,兴趣是叼着土司在道路转角屏住气息。」
「唉呀,你真的淋得一身水嫩呢。为什么不撑伞呢?」
「因为我放在教室的伞被同学拿走了,老师——」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呀?呵呵呵。还有,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喔。」
「少把我跟其他人混为一谈!我啊,是很特别的,是一枝独秀的!」
「废话少说,我要辅导你。稍微陪我一下吧。」
「我不想读书,我想朝着打球的道路前进。今天我也必须为了成为英雄而到神社来来回回上下阶梯才行。」
「可是你的球技内容好像怪怪的,而且我很想告诉你,穿着浴衣比较适合去参加神社祭典。别爬楼梯了,我们改走百货公司的手扶梯吧。来,把手借给我。」
「唉——呀——可是我每天都得大逆不道地对着爸爸的坟墓丢躲避球呢——」
「我和佐内利香妹妹一同进入百货公司三楼的咖啡店……缘分和讽刺,我该对哪一边点头示意呢?」
「对店员点头的话,得到的好感度应该会扶摇直上吧。以各种意义来说……你在说什么?我是平针须见。」
「我以前曾和跟你差不多伶牙俐齿的生物在这儿约会过。」
「和我差不多……也就是身无分文?」
「正是如此。而且他还点了咖哩猪排饭,真是个随便的家伙,我怒。」
「粗野的人……是哪个性别呢?总之这次您不用担心,我只要一杯苹果茶就够了。」
「你这么识大体,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啊,我要点鸡蛋三明治、奶油可乐饼和白饭。」
「………………………………」
「接下来呢,这位自称平针须见的同学。」
「自称两字是多余的,迷途杰可纯情派。」
「你的一切都是汤玛森(注:意指附属在建筑物上的无意义物体),宛如你那以谎言堆砌而成的人生。来吧,机会难得,我们来聊一聊吧。」
「好呀,我们就先从兴趣和喜欢的颜色开始聊吧。」
「兴趣啊……我想想,我最近的兴趣是一直持续喜欢着喜欢的人。喜欢的颜色则是白色。」
「我是蓝色。」
「两个合起来。」
「招供吧——」
「你和我两人一起,」
「招供吧——」(注:以上台词是影射天气预报节目「ヤソ坊ス-坊天气予报」,此节目到目前已播出五十余年)
「佐内利香妹妹,你被教育成了一位很配合气氛的女性呢。你以前是受什么样的教育呢?」
「我平针须见是个道道地地的在地人,母亲的工作是卖开运之壶,父亲则是个追求神迹的人,他们从小就很疼我。」
「唉呀,原来是本地人。你住在哪里?」
「个人资料保护法,启动。哔锵——」
「如果你不是佐内利香妹妹,那我可就头痛了。」
「我想也是。您的搭讪方式太强硬了,我要告您性骚扰。」
「不,人称工作女魔头的我不能就这样怠忽职守——我可能会因为对工作太尽责而得到胃溃疡呢,唉,真担心。」
「胃不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早上吃那么多东西呢——你这怪脸人。」
「唉呀,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和平是最好的了。」
「唉呀,看来我的苹果茶抢先空投成功了,真令我诚惶诚恐。」
「不要光讲客套话,你的内心可以多尊敬长辈一点唷。」
「我很疑惑,有哪个十九岁的人会觉得眼前的杰可是长辈?」
「啊,我点的餐也来了,好快好快。我对这家店的闲暇与事先做好的餐点真是赞叹不已。」
「那么,我开动了。」
「我嚼我嚼。」
「我嚼我嚼。」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苹果茶是需要咀嚼的饮料呀?」
「NONO,发音是Apple,要注意喔。」
「我真想将你那美妙的舌头扭个三圈半呢,呵呵呵呵呵。」
「呵瘻瘻瘻瘻。以两片舌头(注:在日文中有「擅长说谎」之意)自豪的我本想挑战同时笑和喝饮料,但可惜失败了。咳咳,鼻子好像会长出苹果皮呢。」
「我可以说些严肃的话题吗?」
「好啊,前提是杰可小姐您要在五分钟内说完并擦掉脸上的可乐饼馅。」
「谢谢……我习惯性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询问以下这句话——你幸福吗?」
「然后被问的人大部分都无言以对。」
「你说对了,真是令人叹息呀。」
「杰可小姐,您的真髓就是能够笑着说出这种话,对吧?」
「因为我相信自己从事的工作可以为人守护幸福。当然,我也想守护自己的幸福。」
「您是为了这个而笑?」
「没错。笑容是最厉害的『面无表情』,这样对方就无法猜出我的心情了。」
「前刚提是您的笑容必须无懈可击。」
「如果有人无法摆出笑脸,那么那个人绝对无法说谎。因为那孩子无法隐藏,所以内心想法显而易见。」
「一下说『那个人』,一下又说『那孩子』,您的说词改变得还真快。」
「依照惯例,我还是必须问你:佐内利香妹妹,你现在幸福吗?」
「自从有对男女来我家借住后,我在经济方面就变得没那么幸福了。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遭到不幸取代。」
「有东西束缚住你吗?你自由吗?」
「除了不能在天空飞与不能长生不死与不是亿万富翁之外,我每天都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很意外地,我还满中意这样的生活。」
「……是这样吗?」
「您不相信我?」
「不……我知道你没办法说谎,所以我相信你的证词。」

「………………………………」
「可是当我看到你走在路上时,真的吃了一惊。我一开始还以为认错人了,毕竟我只看过你几年前的照片。没想到我居然可以在雨中、在同一条街上和你擦身而过,我本来以为你可能已经不幸丧生了呢。」
「……………………………………(本以为已经没有人认得出我的脸了,怎么最近老是被认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被抓个正着,我真想将这个女性收拾掉以确保晚上高枕无忧——我很想说上面这句是骗你的。)」
「坦白说,我必须将你以保护的名义带回署里,接着再大为公开你的生还声明才行。当然我也必须报告你的父母,让你们来个大团圆。」
「呜呜。」
「唉呀,你的表情有点尴尬喔。你不想让双亲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的养父母已经死了,而我也早已忘记了亲生父母。」
「不可以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如果他们不在乎你,何必大费周章地公布你的名字,请警方以失踪及绑架案来处理这件事呢?」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吧?」
「不过呢,不愿报出姓名的你应该不乐见我将这件事大为声张,也不想让自己被拱出来…我和你已经相识了,但我却没见过你的父母。如果要排顺序,我会觉得眼前的佐内利香妹妹比令尊令堂更重要。因此,我今天会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这样就行了吧?这样是不是可以守住佐内利香妹妹的日常生活了?」
「我的原则是行动前什么都不想,因此我很难赞同您……但也无法否定。」
「我明白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下次我们见面时就是阖家参观日罗。」
「您刚才是不是把『偶遇』说成了『见面』?」
「请不要被过去吞噬,幸福地活下去吧。这是我的请求,这位被我认错的陌生女孩。」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谢谢您,会错意的刑警小姐。」
「真是不好意思,还劳烦您买和式伞进贡给我。」
「哪里哪里。我叨扰了你数十分钟的时间,这点钱只算是钟点费罢了。」
「喔?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正确相处方式……吗?这和家母的教诲略有不同呢。」
「那么,再见。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Una Nancy Owen。」
「啥?你刚刚说什么?雨声大大了,我听不清楚。」
「没什么,只是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很棒的笔名,所以便擦了擦脸上擦不完的泪水。」
「这样啊,无名女子。这本笔记本顺便送给你。」
「这是什么?难道您想要我事先将文字写在上面,用它来与人交谈?……唉呀,这幅光景真是似曾相识呢。嗯——不知为何,我脑中浮现的是鹤舞线(注:名古屋的市营地下铁路线)。」
「上面有我的住址,如果你在金钱上,心灵上以及亲情上有什么烦恼,欢迎来我床上找我。」
「这样啊……虽然才两秒我就想当你家的米虫,不过还是再见了,杰可……杰可挥了挥手,坚定地迈步离去了。这下总算解决了一件事,旁白结束。」

「……这下子,今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我看要取决于茜做的菜和我的睡相罗。」




「我+日常生活-麻由=」

结束了?结束了?

杉田硬是被我拖到碎玻璃上,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皮肉痛倒不打紧,他似乎比较受不了那个声音及触感。
这回,声音的巨浪从音箱袭来。对于我们发出的微小声波,巨浪则宽宏地予以包容,因此只有稍微影响到我们爬梯子的注意力。
「给我爬!」我站在折叠梯下,命令杉田打头阵。杉田攀上梯子,摆出忏悔的动作,好像在说「我要开动了」一样。接着又忐忑不安地回过头来,迟迟不敢向上爬。
「喂…现在…是怎样?你在…打什么主意?」「废话少说。」「欸…我们打手机求救好不好?爬上去就无路可退…」「罗嗦。」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少在那里婆婆妈妈,快动起来啊!我忍不住出声激励他……骗你的。我稍稍使出物理性的威胁手段,用东西抵着他的背要他前进。
杉田宛如一名登山家,左摇右晃地开始向上爬,速度实在没得挑,更不用怕他会失足落下。不愧是平时就训练有素的话剧社社员,和业余广播社「走到哪茶就喝到哪,互相较劲谁的肠胃比较强」的社团活动就是不一样。
杉田已经爬超过一半了。我看准他伸手抓住钢架的时机,抱着演完十万火急的上下版的决心赶紧跟进。
杉田俐落地操纵着双手移动,我则拚命鞭策自己的双脚向上爬…要是我们合体的话,就可以变身成人类完全版(撇开性格不谈)了。我有感而发地舔了舔嘴角。
上来后,我把一脸不知所措的杉田从旁推挤到中央,自己也跟着移动过去,在这里能看见连结舞台和地面的小阶梯。事前准备到此结束。
我望向麻由的藏身处,有些担心她是否仍好好在睡觉。
「我…我们爬上来…干嘛啊!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吗?」
杉田压低音量问道,说话时不忘打量我的脸色。现在播放的音乐很吵,只是低声交谈两句不用伯被发现。
「怎么可能,他发现折叠梯后自然会向上看啊。」
「那…那他会追上来吗?那家伙…不是有枪吗……」
「他总不会背着一把葱追杀我们吧……又不是去野餐,他是来狩猎的。」
我们也设下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一样把对方当猎物看待。
我在认真回答之前,先迅速瞥了眼杉田的所在位置……确认我的手构得着他。
很好。
「他会来的,管你是要哭着睡觉还是假装没看到,只要你自以为高尚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此外,我也释出了诱导歹徒追来的必要情报。
我先前假装不小心说溜嘴,大声哀叹道:「这下没办法使出人海战术了。」我想对方一定也听到了。
因此,「歹徒」肯定误以为要对付的只有我一人。关于这一点不用担心。
「所…所以咧?我就是在问,他要是追上来该怎么办啊!」
杉田哭起来真好看,不愧是话剧社的,表情好丰富啊。我一边心不在焉地佩服着他,一边暗自心想…都火烧眉毛了,我怎能把这个秘密计谋告诉你啊?更何况我们根本没那种美国时间。
音质不佳的音箱持续吵闹,突然之间,有道不协调音打在体育馆的地板上,让悬空的我胃部一阵翻搅,意识被赶到了后脑的阴暗小角落。
这实在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只能缓慢而规律地拿出全副精神展开突袭。
想枪毙我的歹徒逐渐逼近,我却面临不得不在原地等他的窘境。我已经尽善尽美地完成了高难度的挑衅,不晓得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嗯,要是疯了也没关系。
回顾历年战绩。我基于道义打败了菅原;度会阿伯本来就是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枇杷岛靠的是偷袭致胜……而我妹那场则是麻由代打的。然后我对上了坂夫妇,输得一塌糊涂。
……嗯,我大概有八成把握能赢。这就好比我截至目前为止都接连打败海猴子(注:一种浮游生物),接下来却要突然面对壁虱等级的敌手一样,要从海中上陆稍嫌早了些。现在,歹徒镇定了进化版的舞台,在篮球场中央一带小心翼翼地前进……我猜的。但我想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和速度。
不知道这一回能否化险为夷。
要是演变成肉搏战就不妙了,我的左脑先如此否定自己,接着右脑也虚张声势地频频否定加码,不断壮大敌人的声势,完全没有达到自我激励的功效。我是有点期待恶运能给我回音啦。
我半放弃似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杉田比较好。
「我们有两个人,总会有办法应付的。」
「那你先说清楚要怎么做啊,他快要过来了啦!」
「我知我知,别激动嘛,我想到一个好方法,还留了一个压箱宝。」
我的个性就是不到紧要开头,绝不使用全体回血药,今天的我已经豁出去了。
「压箱宝?呃……你说啥?」慌什么慌啊,不要乱喷口水啦。
压箱宝不就摆在那里吗,就是那个「东西」。抱歉啊,我是不会把能利用的人材当「人」看的。
像虫一样——一般来说,人们会这样称呼冷血又拐弯抹角的我。
「问你喔,你知道有高处和低处之分的意义是什么吗?」
「啥?什么意思……」
「我觉得啊,那是为了让人从高处往下跳。」那个人当然就是你。
谨慎的猎人正将利爪伸向下方阶梯,好!就是现在!
「拜拜啦,帮凶。」我推了杉田的背一把。
「咦……啊……」杉田朝前方坠落。因为脚被绑住,所以就连我这个文弱书生都能轻易把他推下去。
他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背朝舞台坠落。
我也顺应反作用力,往杉田的相反方向一跳。
记得以前话剧社在园游会时,曾经演出老魔女从三干公尺的高空往下跳的戏码,就是在这个地方。所以我想还在安全范围内,就算不做防护也顶多轻微摔伤。
现在往下坠落的,正是话剧社的杉田。
没猜错的话,那小子就是帮凶……所以利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他先把所有人的手脚捆绑起来。
然后不用人命令就自动站回了第一排。
打从心底希望能获救的人,敢站在离危险人物最近的地方吗?
通常来说都会躲到最后一排吧?除非有人拿枪威胁他站到前面。
此外,他还锲而不舍地打探我这反抗分子的情报,无情地报上了我的名号。
他不但肩负侦查的任务,还反覆询问我是否有带手机。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杉田负责提供歹徒万全的情报,而身为学生,想取得钥匙也很容易。
嗯,要是我的推理出错了也没关系。
真不幸弄错了,之后再向他低头道歉,说声:「感谢你的配合。」就好。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已经把他变成了一颗排球。
我们几乎同时在舞台上降落。在那里,我和敌人初次正面交锋。
对方竟然一个人都没杀,我活到这么大,从没碰上像他这般善良的歹徒。
长得又超级不起眼,平凡的程度遥遥领先我认知中大部分的大人。
我刻意不和他对上眼。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枪口指向比我早一步下来的杉田。
然而,子弹并没有无情地绽放红花。
看——吧!就知道你们是共犯,所以歹徒才没开枪。
持枪歹徒的眼球正在剧烈转动,好像快要爆炸一样。
他用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分析眼前的状况,然后改将枪口指向我。
然后又是一阵短暂的空白。
他还没完全搞懂我的意图,所以并未立刻扣下扳机。
哎呀,你看看你,那张抽搐的暴怒脸孔真是恐怖啊。
我早就看过歹徒的长相,但是对他来说,我是个生面孔。
他因为敌手是陌生人而吓了一跳,刹那间延误了判断。攻击目标还没决定。
光是这些空档,就足够我杀到敌人近身了。于是我打着赤脚,「啪啪啪」地在舞台上奔跑,然后朝他的方向起跳。除非他有本事拉开距离,如同橡胶人般把手伸长,否则不可能在此把我击倒。接下来,我只需抓着衣角不让他逃,当场把他制伏就好……前提是我要先有那种力气才行。
麻烦的来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这同时也是我的计策顾全不到的领域。
我咬紧牙关站稳脚步,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努力做出表面上的抵抗。只要能让枪离开他的手,就不致于危害到我的生命。
持枪歹徒到头来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喝啊啊啊啊啊!」地发出咆哮,轻易甩开了我的手。我的指甲缺乏死缠烂打的腕力,所以我才无法感谢我的父母嘛。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奋力一搏后仍以失败告终,我的部分脑浆正事不关己地用速成的鼻子对我嗤之以鼻。
敌人见我手忙脚乱,赶紧退后一步,一下子就腾出了开枪的距离。
我摇晃着脚步迅速跟进一步,不料枪口立即瞄准我的胸口,他已经掌握射程了。唉~就知道会失败。
活到这么大都幸运地没被打死,却要在这里惨遭枪杀。
歹徒俐落地举起来福枪,早在他开枪之前,我的声带和意识便断了线。
咻咻——!我的耳朵忽然捕捉到某种破风声。
五项知觉早已错乱,我彷佛听到枪口在嘲笑我的愚蠢。
闪光覆盖眼球,我在死不瞑目前,拚命集中全副精神——
突袭而来的物体剪影,把一切拉回现实。

狼来了。

狼欺骗了放羊的小孩,来到了现实。
恍惚之中,我彷佛看见狼被动物园关进游览车运送过来。
冲撞,甩开,蜷缩起来。
不,那不是野兽。既没有獠牙利爪,也没有尾巴。
那是一个不会犹豫的存在。
那孩子不是野兽,我能说她是一种接近人类的生物吗?
远离战火的御园麻由忽然杀到,从旁扑向歹徒,两人立即扭打成一团,然后双双滚落舞台。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料想到这个情况……啊——可恶。
「小麻?」
天啊!天啊!天啊!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拚命地跑呀跑——
「麻由!」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跳过缩成一团发抖的杉田,一边望向舞台下方。麻由不但制住了歹徒持枪的右手,还扣住他的脖子成功制伏了他。她用躲起来前顺手捡起的碎玻璃……抵着歹徒的脖子。不,是刺进他的脖子。一道鲜血缓缓流下,这并非致命伤,但已充份达到威吓的作用。被压制的歹徒万万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角落冲出来,当他发现流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时,顿时吓到两眼翻白、失神落魄,完全失去了反抗麻由的力量…微微刺进脖子里的碎玻璃彻底发挥了遏止的功用。早知道我也带个武器就好了,不过凭我这双无力的手,大概也会落得相同的下场。
「谁叫他要欺负阿道,看小麻怎么教训他!」麻由无暇回头,瞪着手上的玻璃碎片报告她的动机。
「……这样啊,谢谢你。」多谢她救我一命,这次我就不再碎碎念了。
我呼出一口气,差点没腿软倒下。
……对了,麻由有洁癖,每当她碰触到男孩子后,都要用牙刷猛刷皮肤到几乎快脱一层皮,之后还要冲个澡才甘心。
算了,反正最后以喜剧收场,则日再来慢慢反省吧。
「你先不要动,等我过去喔。」我对麻由说道。
这一次,恶运依然降临在我的周遭,我又苟延残喘了下来。
接下来只要打昏对方,把一切交给国家权力去烦恼就好。
之后再来想不被奈月小姐骂臭头的方法吧。
现在只需要咧嘴一笑,独自开个庆功宴。
啊,差点忘了还有咖哩便当在等着我呢。没错吧?
想到这儿,我的胃部便一阵紧缩。
遗憾的是,这并没有完全被统一成和平的意思。
「啊,对了对了!阿道呀……」
麻由忽然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到忘了盯紧歹徒。
她悠哉地转向我,指着舞台旁的巨大软垫。
喂,傻瓜!不要放松力道啊!她放下了拿着碎玻璃的手——
「干嘛?等一……」下啊!被麻由制住的右手在移动。
「我们在那边吃便当吧!午休时间这附近不会有人来的。」
到头来,我还是搞不懂这个名为麻由的少女,因此留下了数也数不尽的后悔。

砰!

耳膜与声带交换了身分,我的眼前一黑,好像快要窒息。
彷佛脸上的孔穴全部消失。
有人中枪了。
呜?
? 呜。
呜 !
呜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麻由中枪了
她可是御园麻由啊
血液一缩身子流出
滚滚滚滚滚地
摔落。怎么、为什么、回事?会这样
麻由微微一晃,应声倒下。就只是这样?就只是轻轻一晃?不对啦我的意识 水滴渗了过来染到我的后面黏在我的意识上丝线摇摇晃晃虽然染上了红色但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因此没有任何问题然而我的心情飞得好远好远双脚忘了该怎么行走将我的手引导至地面所以我就爬呀爬呀爬呀红色的余晕照在我脸上但它有一天也会滴下来消失被煮到蒸发掉因此我不能在意这些差不多也该把四只脚拿掉了一半的身体一丁点钱移动与攻击人类的沟通我了解适度的攻击是为了达到共和与调音而不可或缺的因此暴力虽然遭到否定但永不远不会消失鲜血总是从人类身上发芽而且普遍地漂浮在宇宙中期待吸收那些玩意儿的人类能拥有理性可说是大喇喇地沉浸在无知与纯真中的夹缝的害虫才会有的想法这种事情显而易见哪里哪里哪里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和外星人的交涉权才会被昆虫抢走要戴欧里亚可爱尔其欧吉米警告多少次人类才会开始产生变革呢我将这份担忧的心情灌注进拳头中和大地对抗顺便一提一种软绵绵的东西一直在敲打我的手掌我该如何许可呢当中的理由任何人都肯定无法理解没错也就是所谓虚张声势而谎言明显不足这才是谎言我要把比我还喜欢说谎的人装在盘子里摆上花朵装饰顺便做成立灯不过比我还需要说谎的人我看不管是在这血管或脑髓或皮肤或内脏中都不会有我是珍禽异兽虽然很稀有却不贵重所以黏到一堆保鲜膜废弃物不需要的东西体液由西往东甩掉时速与加速远远把我甩到后面去不过这也是欧拉伯拉阿里废废废废废人是有极限的有着无法填补的东西有着无法改变的东西只要认同这一切时间就会变宽广只是它位于无法触及的地方只要找到希望就到不了那里而且同时还会让心胸变狭小因此人会受到迷惑有可能用这件事来当作努力不面对现实的藉口怎么可能不试试看就不会知道一亿分之一的成功机率代表绝对不可能成功我就是无法赌在这上面才会做出衰退与怠惰的腐肉它大大地扭曲了因此我还就这样活了过来一路都在放弃一路都在妥协为了给予我的抗争某些意义畸形的精神放弃了伴随责任的行动刻意粉碎救赎介入的余地使得悖论足以支撑这个空间的生活因此事到如今我总是想不起来生不出来会被谁否定然而墙壁却无情地朝我逼近我只能藉着往上爬来逃生吗可是我已经放弃运动社团了啊啊啊啊不可能的我要放弃对了那这股烦闷含有变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要素有一里之多这是化学分析的结果秘书是文化系的因此说不出半个答案没有答案如果当手指触及既非深渊也非应用也非高等的道德一角那瞬间就必须知道橘子的果肉已经烂掉了那么早知道一开始就将存在丢到理性之外这样还比较轻松可是外面充满了常识一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关起来了健全的当中的当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非理性的漩涡虽然我们可以适应那儿的生活不过将被剥夺身为人类的资格充满了惊奇屋等级的陷阱所以我的肩膀开始严重僵硬我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也无法心满意足地生存下去暴力失去了责任攻击被掉包为凶器无计可施受到恶意的生物注视。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举起拳头。
我全身上下都呈现安定的状态,这也促成了我的不安定。
停止的呼吸,以紊乱的节拍恢复了生息。
周围的嘈杂维持在化为声音之前的原始状态,笼罩我的听觉。
我感到恶心反胃,好像快要吐出三半规管。
这是身心有所缺失时会引发的基本症状。
这才不是异常,所以…我还…撑得…下去。
脑中的开关全都坏掉了。
耳中仅残留着某种零件弹走的声音。
我的脑浆和心灵再也无法取得连结,强制中断。
仔细一看,我的两个拳头都破皮了,骨头稍稍探出头来对我打招呼,一片血肉模糊,仅剩最后一口气。
A歹徒倒地不起,他的脖子上,有团不知是脸还是血池的东西黏在上头。他流出了红色的眼泪,于是我也停下攻击……哪有可能。
不知为何被我跨坐在下方的男学生共犯也血淋淋的,化为濒死之红(注:影射乙一的小说《濒死之绿》)。啊——我这才领会过来,原来这两个臭小子都是被我打伤的。
……怎么搞的?他既不生气(天性如此?),也没有反抗(还是天性?)。
难道是累了吗?精神终于被磨光了吗?
别傻在这里演个没有反应的懒骨头了,我得赶去……麻由的身边……才行。
……咦?动不了。我整个人向前倾倒。
身体的某处传来一种失血过多的脱力感。
不妙,我的红色果实也爆炸了吗?
真叫人怀念——自从去年秋末被菅原所伤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人渣就是人渣,做什么事都是半吊子。
我刚刚好像吃了一击……不对,是两击?
红色的血水以及某种黄色的液体飞溅四散,把地板染得一片狼藉。
我倒在地上,望不见自己的身体,视野中只能勉强看到地板的木纹和麻由的一角。
麻由……在动?
位在遥远一方的她,身旁也有红花争艳绽放。
我抬高肩胛骨,手指蠢蠢欲动。
然后冲了出去。
赶紧检视麻由的状况,察觉她一息尚存。铁锈味扑鼻而来,我不禁流下鼻水。
唉呀呀——
要是她不会动了,我就可以水远睡个好觉了呢。
……咦?我在想什么?搞啥鬼啊!
我好像不太对劲呢,是撞到头了吗?
扮阿道时用的头盖骨,还没逐渐沙漠化?

嗯,糟糕,意识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贵重的血液汇集在额前,眼球也顺道分了一杯羹。
开什么玩笑!
现在说放弃还太早!
你又想逃避现实了吗?
我不准眼皮闭上,也不准嘴巴胡言乱语,紧紧咬住牙根。
要是铁质摄取不足,只要啃咬青蛙、吸吸别人的鲜血就好。
麻由趴在地上,底下压着一个人。
麻由的周围没有其他人在。
当我惊觉到时,她已变得孤单一人。
怕寂寞的她,变得孤零零的。
但她没有选择权,这一生注定要被孤独推着走。
小麻需要阿道的理由总是如影随形,却没有人能填满她心中的缺口。
啊——啊——我终于明白了。
绕了一大圈,原来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罪恶感化为反刍的血块,震荡着五脏六腑。
为什么我会这么迟钝?
嘴上嚷着为时已晚……
其实那不过是谎言罢了。
就像我搞不懂同学在吵什么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在离我们而去。
麻由要过来了。
她爬了过来。
拖行。拖行。
拖行。拖行。
她浑身是血、血色红中带橘。滴滴答答、摇摇晃晃。
麻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之所以用爬的过来,只是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强烈的责任感,让她逐渐背离人类。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地板,指甲看起来随时都会剥落,拚命拖着身体向前爬。麻由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戴着出门在外安静沉稳的假面具,情绪不像她的伤一样惨不忍睹。
见到她的模样,我不禁佩服她的强韧。
正因为坚强,所以格外脆弱…正因为坚硬,所以格外易碎。
我想学她伸长了手,手却绝望地渗出血红。
手肘已经阵亡了。
拦下歹徒的她,运动服被染成了血红色,严重违反了校规。
麻由沾满鲜血的手,覆上我肿胀的手。
接着,我的头加倍剧痛。
「医……」医院……快点!快来个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医生…叫恋日医生也好。
「噗哇!」有东西自口中涌出。血吗?胃液吗?还是舌头?我无法呼吸。
可恶!所有人都被绑住手脚,我们又被反锁在里面。
我们太早打倒敌人了,不知道距离下课还有多久的时间?
「……呜啊!」我想要说些什么,却理不出个头绪,结果发出了奇异的声音。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突然被人握住。
明明应该要感到疼痛的,伤口却只传来微微刺痛,感觉有那么点毛骨悚然。
我忍着腥臭味,注视着麻由。
四目相接。
麻由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我。
她看的不是伤。
也不是我。
麻由只是歪着头,流露出宛如摇摇欲坠的关结般无助的表情。
她不会喊痛,就和以前一样。
她不会哭叫,就和以前一样。
然而,她一直在追寻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她的眼中,只容得下阿道。
无可取代的阿道,就住在她的眼睑底下。
麻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我不要。

我才不想哭。
我只想大喊「别开玩笑!」,然后扼杀自己的泪腺。
同时,我也想对快死的泪腺大喊「别开玩笑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腹部使不上力气,什么也挡不了;舌头没办法动,我无法逞强。
我想回答。我想回答她的话。
我要对她说:「别管这些了,聊聊你的便当吧!」
什么……你居然搞得清自己的立场,这样太不像小麻了。
快停下来,算我求你了。拜托,求求你快发现啊。
我放弃挥舞手脚,把希望贯注在眼睛,用眼神强烈否定她。
因为,我觉得一旦哭了,一切就到此为止。
就算之后全知全能地接收到了电波讯号的警察大姊朝着体育馆直捣黄龙,以新干线的速度把我跟麻由抬到医院去并加以治疗,不仅去除了九死而捡回一条命,身心都变健康、身高抽长十五公分、变成双眼皮、个性变纯洁、不管是杀人案还是绑架案或是监禁都当作不曾经历过——
即使如此,我依然觉得一切都宣告结束。
我和麻由的日常生活将不慎落水,日渐腐败。
我们不用平凡过日子也没关系。
只要不会失去它,那样就够了。
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即使致命伤频频造访,我也不随便嚎叫。
我不愿放弃消极、得过且过的生活。
经年累月赢得的功迹。
以及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远大梦想。
我的执念将不断壮大,直至开花结果。
只要这些心愿能够成真,我就能夺回日常。
这些经验会随着时间消化、循环,再次化为血和肉。
同时,它也将变得平凡无奇,彷佛不曾存在一样。
超乎常理的日常生活,得以延续到水远。
我觉得,这似乎就是我的心愿。
以前,我的心愿是和家人永远在一起。
里头大概也包含了妹妹的母亲。
如今则换成了麻由。
麻由的眼睛失了焦,再也对不上我。
在眼皮沉下之前,她先迷上和地板玩瞪眼游戏。现在,麻由的眼睛还张着吗?她深深低下头,发丝散落一地,看起来似乎不愿再抬起头。
血液让头发凝结,之后得花一番工夫打理干净了。
那又怎样,现在还管这些干嘛?
睡着了可是会死掉的啊!喂——!
尽管我的思绪翻腾汹涌,却无法大叫。我也睡昏头了吗?
不可以因为「死了就能安心睡觉」这个理由,在课堂中打瞌睡。
就算我死了,日子还是要过。
和哥哥死时一样,大家照样能活下去。
照之前的经验来看,我小小的死,会交由阿道传承俱乐部来解决。
但若是麻由死了,世界上就没有麻由了。
撇去人类的平均寿命不谈,麻由必须比我晚死才行。
即便这个真理陈腔滥调到连路边的小石子都不如,我也不愿意放手。
我希望她能在我无能为力的掌心,吐出安稳的气息。
……算了,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反正我也快死了。
就算是平均寿命,我想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想起了妹妹想刺杀麻由时的模样。
只是这一回,我也连带被卷入,失去了逃生方向。
我不会逃避死亡。或许该说,「逃避」这个举动就是活着的证明。
我将活着的理由擅自解释为:为了远离无聊和空虚而充实自我。
简单来说,所谓的「死」,不过就是消化,代表人生被命运吞没,溶蚀殆尽。
我们失去了半身,歪斜着身体跌撞前进,活了这么久简直就像是奇迹。
我要高喊命运万岁!尽管等着长生不老的死来教训你吧!
骗你的。
结束了吗?
某日,我们在体育馆和一个疯子相会,最后逃生失败,惨遭射杀。
嗯,是该落幕了。
死亡总是常伴左右。
而今天,我只是在偶然中和它打了招呼。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束了。
下一次,我一定要跳下名为人生的列车。
反正这可能会成为我的最后一个谎言。

我就许下超级强人所难的愿望吧。

小麻,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后日谈「迄今-今后=」

就这样,这出戏演完了。
啊,我是说我的戏份结束了。
我可不认为这次的事情,
全部都是演戏喔。 这样一来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呢,因为没有留下什么了不起的意义。
所以大叔他很不爽。
我很快乐,也很开心。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件……心愿未了。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至少要杀了那个稻泽。
可是,安可的呼声,
不可能响彻这间又窄又小的房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哪可能会有「重置」这种方便的功能啊。
这可是现实生活耶。



我就是看枝濑不顺眼。我一直都很讨厌他,却又很羡慕他。
唉……别提他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呃…问我动机吗?……好!我就花五秒钟的时间认真回答你吧。
特别、特异、异常,随便你爱用哪个字眼形容都行。
我只是想在无趣的日子里找刺激,如此而已。
……解释得不够?别强人所难嘛,我真的无可奉告了。
你们这些人很难搞耶。
那个大叔是谁?这也没啥好说的,我们只是碰巧认识罢了。他住在我家附近,家里好像很有钱,听说拥有一座山以及庞大的土地。我们的喜好还满相近的。他的犯案动机和我不一样,不过为了同时兼顾到双方的需求,我们一致认为那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回来,大叔他还活着吗?我也好不到哪去,被枝濑那小子打个半死不活……喔,这样啊,你说他还活着啊。不好意思喔,我讲话这么口齿不清,还请你多担待点。我的脸颊还没消肿,光是讲话就快累死了。
等等,你真的是刑警吗?发色会不会太嚣张?头发比较少的超级赛亚人?
啊——选在体育课犯案的理由吗……因为我很讨厌那个体育老师呀。他讲话很臭屁,又老爱重复一些废话,结果就是那么一回事嘛,即使敲钟了他的废话还讲不完,最后只好晚下课了…有时甚至还影响到我们的午休时间,害我们差点赶不及下一堂课。我想大家都打从心底讨厌他,但不知为何女生们就是很喜欢他,这也是我扣他分的原因之一……开玩笑的啦,总之我觉得他实在不怎么样。唉,真厌恶这样的自己。这大概就是我讨厌他的原因吧,所以我才拜托大叔多把炮火击中在他身上。你说他还活着?……唉——怎么这么顽强。不简单,有运动的习惯果然就是不一样,亏他中了那么多枪。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吧,既然他没死就没意义了。
当初是我主动提出这个想法的。大叔刚辞掉工作闲闲没事做,一天到晚在抱怨公司的不是,我的房里好像多了一个大型垃圾一样。我不禁心想,得找件事让他做做才行。啊,别误会喔,我并不想抢风头,不过他也只有我这个朋友了。
咦?干嘛皱眉头?呃……你有在看我吗?咦?喔——你也有这种朋友啊,真是难为你了。啊?不要说废话?是是是,我知道了。
大叔家刚好有猎枪,所以就顺道借来用用了。我们分配好彼此的角色,由大叔扮演主谋,我扮演被胁迫犯案的受害者,并负责弄到体育馆的钥匙……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负责开枪?
啊——因为这样感觉比较特别嘛。不过啊,要是我哪天突然拿枪冲出来,应该也满有震撼力的吧?我说真的啦。我会不发一语地射穿暗恋的女生的脑门,为此兴奋不已,这可不是骗人的喔……等一下,我并没有以杀人为乐,你不要自己乱写啦。一般来说,我这种人或许就叫做精神异常吧?我知道捏造一个适当的理由办起事来比较轻松……嗯?刚说到哪了?啊——说到要射穿那个女生的脑门嘛。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想体验那种日常生活被打乱的感觉啊。可以的话我也想当主角,这个想法应该很正常吧?是我错了吗?
我常常在想,要是有一群持枪歹徒,当我坐在银行椅子上等叫号时突然冲进来会怎样;或是在旅馆听到敲门声一打开门,就发现一个手中拿刀、脑袋不正常的大哥站在我面前该有多好。
我每天都在脑中模拟这些情境,光是想像显然已无法满足我,偏偏我又欠缺行动的勇气。那是以前啦,现在不会了,我早就看透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放弃了。我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凡事量力而为就好,真是学了一课啊。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这种事就等我进坟墓再说吧。抱歉抱歉,我又岔开话题了。哎呀,别那么生气嘛,特别是后面那个胡子大叔。
嗯——接下来要说什么好呢……讨厌啦——平时没什么人会认真听我讲话,害我暗自窃喜了一下,虽然当我知道做笔录时没有猪排饭可吃时有点失望。啊——抱歉,我又扯远了。
好!言归正传!之所以会由大叔负责开枪,当然是因为他的技术比较好。他好像平时就常跑到山上违法打猎,这种人真的要小心啊。不在他犯案前先找到这些蛛丝马迹,我看警察也要颜面扫……啊,不小心得意忘形了起来,抱歉抱歉。
我现在心情正好,就请你们多多包涵吧。我不是正在老实地供出一切吗?而且我几乎等于没有未来可言了耶。我才没厚脸皮到以为发生了这种事,未来的日子还能活得抬头挺胸、过着幸福快乐日子。我可是付出了后半辈子策划这场计划的。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但老实说,我还挺开心的,没想到有幸作笔录啊,这一点也不平凡吧?就算没有留下完整的笔录,对我这个当事者而言,脑中也已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了。
听我说话啊!我啊……喂,有在听吗?你们人那么好,难道是有什么误会吗?金发的,我总觉得你在生气耶。欸,你真的在生气吗?
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哦——这是你的个人想法啊。说出来没关系吗?你看,这下被同事质问了吧……无所谓……是喔,那我也要讲自己的私事罗。
我啊,从小就很崇拜与众不同的人,所以才加入话剧社抢着当主角,希望能藉此变得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幼稚,不过反正我还未成年,本来就是个小鬼嘛。什么叫与众不同?我也希望拥有被绑架、被监禁的过去。这条街上不是有个大名人吗?就是被菅原和御园这两个人牵连的家伙,我觉得非常羡慕他,既能背负沉重的过去,又怀有阴暗面。
想要颠覆一成不变的日子,需要一个强烈的化学变化才行。老实说,我有点嫉妒菅原,他藉由令人称羡的体验,改变了大家看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是当事人,所以才能说得这么轻松,如果我是他,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发生化学变化。
说归说,我是不会反省自己或是同情他的。
说不定他们两个也一样?所以才会刻意和同学保持距离,特别是那个御园。算了,这是没有亲身体验过的我所无法了解的世界。
之所以选择学校作为舞台,纯粹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这里过着无聊的日子,所以才想摧毁一切,利用这个机会摇身一变,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没想到大叔他有些失控,一见到有机会对人类开枪,就禁不起诱惑想随便射杀扮演诱饵的人。
就像是一个平庸的人突然得了狂犬病,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毫无节制地乱开枪,看来狩猎人类还挺愉快的嘛。关于这一点,在座的各位也有同感吗?啊,果然不可能啊。
大叔的动机,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一长串话。看他倒是玩得相当尽兴嘛,那特别去弄来钥匙的我立场要往哪里摆啊。
为了修正错误,我也尽了一番努力,拚命想要游说他,没想到却被某人干扰——就是稻泽那个白痴,我们一样都是话剧社的。对了——他才是最该死的家伙。稻泽总是把周遭的空气染成蓝色一号,不但老在状况外又爱装阳光。奇怪的是,那小子也很受女孩子欢迎。唉,谁叫他人长得帅,即使想法有点独特,只要够体贴就行了。啊,我可没因此感到自卑喔。
我们两个想演的角色常常相撞,而稻泽总是众望所归地抢走所有角色。管他是不是演技比较好,动作表情比较丰富……我都经由这一回合,证明了自己比他优秀。我这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完美地饰演了一个超级被害者,这可是自从我小时候在读书感想比赛得了亚军以来,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虽然只有一个人发现我的努力……说到那个人就烦……又是枝濑。唉,把枝濑放一边,先说稻泽吧。
大叔射中他的脚时,我为了忍住不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除此之外也感到愤愤不平。怎么不再朝他的眉间补一枪?但是大叔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心提供他场地打猎,他竟敢恩将仇报……肠子炖太久,都要烧起来了。对了,听说稻泽还活着是吧?全身上下散发出木糖醇的家伙就是不一样。这不重要。
那小子抢尽了我的光彩,害我只能随波逐流。
我们一样是在一年级时加入话剧社的,但不知为何,大家目光都总是集中在稻泽身上。
除了积极主动外,他靠的还是那一张脸吧?简直就是随和爽朗的终极典范,难怪女生这么喜欢他。事到如今说这些干嘛。
我拚命绊住了大叔的脚,但是再继续干扰恐怕连我也会被杀,所以我索性放弃,伺机而动。要是再逞强,不小心成了受害者A可就糟了,那和我平时有什么两样。
我和大叔抱的游戏心态不同,想要改头换面。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好,距离大叔对警方招供我是共犯,就只差那几十分钟、几个小时而已。让我当主角啊!
这就叫男人的坚持。我本来想演一个即使面对手持凶器的歹徒依然临危不乱,能够掌握现场状况,冷静地与精神异常的歹徒展开对谈的主角。这次的舞台就是为此而准备的。
第二只干扰我的虫子,则让我羡慕得不得了,因为他大大抢走了我的戏份。虽然立场有点不同,不过他和我一样都处在安全地带,还尽情高谈阔论了一番,早知道学他躲起来就好了。遗憾的是,我还背负着共犯这个重担,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才为过去的错误后悔也于事无补,你就当我是在发牢骚吧。反正笔录用两、三行就可以解决,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一一写下我的话。想必这会成为一篇艰涩的文章吧,事实和真相永远只留在各位警官的回忆当中。很宝贵对吧?啊,我又得意忘形了,抱歉,我会用力反省的。这是第三次离题了?好——!接下来换枝濑那个白痴登场了。
他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举动呢?只要放着不管,之后自然会有警察来收拾烂摊子。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想当英雄?比我大一岁却蠢得要命。还是坏人的血液麻痹了他的危机意识?不,难道他坏掉了?所以连诸如正义感之类的感情也一并丧失了?
那小子历经了风风雨雨,怪不得能乐观看待眼前的危机,觉得这次也能迎刀而解。该说他不知轻重吗?他的经验确实比在场的任何一人丰富,但要是自信过头,可是会把自己逼入绝境的。
而且啊,那小子肯定升不上三年级,谁叫他二年级下学期几乎都没来上课…多亏如此,让他变得像个透明人一样,大叔也因此忽略了他的存在,没能达成狩猎全员的目标。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这反咬一口,抢走别人的台词还那么嚣张,那场演讲听得我差点没吐出来。幸好我吞回去了。呃……其实吐出来也没关系,只是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引人注目。
可是,听着枝濑把人家当白痴又态度不佳的演讲,我突然觉得好像还满有道理的,因此感到相当惭愧。大叔也是听了他的话之后,就整个人垂头丧气了起来。看来大叔是欺善怕恶的那种人,除此之外还懂得攀权富贵之类的。他只是因为手中拿着武器,讲话才敢那么大声,算我看走了眼。我从下半场起就一直觉得好想哭,暗自心想:唉——这个大叔输定了。当枝濑提到手机什么的时候,我还不小心露出了丧家之犬的表情,没想到那完全是一场骗局。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的战况都算是平手,这也多亏了我的机智。为了通知大叔枝濑的藏匿处而不让他人起疑,我特地爬上舞台,卖力地四处跑来跑去。途中还遭到大叔的狙击,不小心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知道那单纯是演技还是发自内心的,总之我真是大感不妙。校庆话剧社公演时,都会有人拿着相机拚命拍照,那些人不在现场大概会成为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啥?动机?怎么老是绕着同一个问题打转啊。你们是想把我贴在相簿里吗?我不想输给枝濑…说得更明白点,我真恨不得他死掉。我就是抱着这种心情半放弃地协助他。没办法,那小子太危险了,谁知道他哪一天会突然杀掉隔壁桌的同学啊。和容易被罪犯影响的人交谈时,要抱着可能会被凶器捅死的心理准备才行。这就是他给我的感觉吧,所以我才想击退他。
话说回来,不晓得日常生活中的景色,映在枝濑眼中会是什么模样?说不定一切都扭曲变形,连颜色也变得不一样,擦身而过的人看起来就像向日葵或是猪之类的。我至少可以肯定,菅原的眼球没办法判断人类是自己的伙伴。枇杷岛我就不晓得了,我一点也不了解她,直到听到她被抓时,我才知道她是谁。
枝濑的眼球肯定和一般人不一样。对他来说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所见,却和我们的认识有所落差。他小时候的宝贵体验造就了现在的他,并且造成了负面影响。他的人格一定有所偏差,错不了的。
否则的话,他怎么敢挺身而出呢。
举例来说,各位在看到无头尸时都会感到害怕吧?眼睛会将恐怖的情感传达给大脑知道,让人因此而退缩。可是枝濑就不同了,即使感到害怕,他依然能把情感和行动分离开来。猎枪是很恐怖没错,尽管这么想,他照样能做出其他举动。
他的心可能没有连接上回路,所以欠缺了其他的情感。
因此,他不会理所当然地感到害怕,也不会少根筋地冒然行动。所有的情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怪不得他能堂堂面对枪口、接下子弹,真是太愚蠢了。
真好啊,我多么希望能和他调换日常生活。
那样一来,好像每天都可以过得多彩多姿,一点也不无聊…甚至可以拯救地球。
相反的,他也有可能走向犯罪者之路。我总觉得那小子就算杀了两、三个人也不奇怪,或者该说是见死不救?然后,他还给人一种常与尸体为伍的感觉。
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啦。
不过,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更具说服力吗?
说真的,每当我试着想像枝濑的各种面貌,就觉得兴奋难耐。我反而对御园没什么兴趣。等等,别误会罗!我可没有「那方面」的嗜好,只能说……御园她不是我的菜。我比较喜欢端庄贤淑的女生,真搞不懂稻泽怎么会看上她。
说到御园啊,上天好心赐给她一段与众不同的过去,但她却老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教室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睡觉。不过,自从她和枝濑黏在一起后,活动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她实在太浪费了。回头想想,要是坏到像她一样,那就没有意思了。
还有啊,枝濑那小子真的很过分耶,居然把我从那种地方推下去!我本来就打算自告奋勇的。
我应该要在他没有替我松绑时就起疑的,真是太大意了。
左脸和背宛如遭到鞭打一样,真想叫他赔偿医药费。
……话说回来,枝濑到底是怎么看破我的呢——?
说不定那小子奇妙又诡异的行径不完全是缺点,他还拥有看破真相之类的能力。他所看到的世界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仿佛可以看穿别人的真面目。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让人羡慕啦。我好嫉妒喔。
……好啦,差不多该结束我的流水帐了,其他的请你们直接去问大叔吧。我不会厚脸皮得说自己一个人也没伤。我好歹也是共犯嘛。
什么……想问的事还有一箩筐?真的假的?
在那之前……
我有一个请求,可以让我问个问题吗?
呃,不行喔?真是死脑筋,明明是位头发如此亮丽动人的美女。
……可以问了喔?多谢啦。
我在医院接受颜面治疗时就一直想问,听说那天死了一个学生,不知道对方是谁?记得大叔并没有造成大家的致命伤,所以那个人不是身体中枪的枝濑就是御园罗?
唉~他们还是那么与众不同,不但经历了不同的遭遇,就连「死」这个结果也和别人不一样。
身边很少听到有人被枪打死嘛。
了不起了不起,我都眼红了……喂,那边的大姊,不要一脸想把我枪毙的样子嘛。啥?大姊你认识枝濑和御园啊?啊——不用特别解释,我没兴趣。
我只想知道气质出众的同学最后怎样了。
好啦。
死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后记

无关紧要的爆梗之2。
本作中的某个角色,胸部之所以会那么那个,是出于编辑的要求。
当我在看小说或漫画时,我总是会帮反派或主角的死对头加油。
通常除了一些特殊状况(一开始就宣告主角已死、以描写死亡过程为主的故事或描写不同角色的心路历程为主的故事,以及主角就是反派的故事)外,每个故事总是安排主角逐渐迎向胜利(尤其是过程)。也就是说,当主角的竞争对手出场时,就注定会输给主角。
如果以运动漫画的锦标赛来看,就会显得一目了然。既然读者已经知道湘北日后会对上山王工业,那么丰玉高中无论如何一定得败给湘北高中。
格斗漫画也不出这个范畴。迪欧与迪亚波罗(注:两者皆出于《JOJO的奇妙冒险》)虽然一出场就是个抢眼的角色,但最后一定得输吧?——我怀着这样的想法继续读下去,也因此总是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心里知道他们最后终归一死,但有时看到他们的活跃还是忍不住觉得「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或许这反而增添了阅读的乐趣。
我上回交出后记时,编辑先生曾指摘我「一点(后记的)梗都没有」,因此我就稍微想了一些梗。不过话说回来,后记到底该写些什么才好呢?
如此这般,现在说有些迟了,但还是跟大家问声好。我是正微妙地越来越脱离新人范围的人。
我到现在还是不认为自己出书了。当我在写原稿时会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就是自己,但等到出了实体书却又不自觉「嗯——」地将头歪向一边。我该不会丧失了投稿生活的心情吧?

这次我依然受到了两位编辑先生莫大的关照。像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在旁支持,世界上还是有白吃的午餐嘛——我不禁事不关己地如此感叹。谢谢两位。
另外也必须感谢每次都担任插画工作的左老师。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以下略)。能够得到您如此精美的插图,我真的觉得有如神助。
啊,当然我也得感谢说出「虽然我没出过半本小说,但其实我也是小说家」的家父以及家母。
谢谢各位读者本次也如此捧场(都到了第六集了,应该没有人是从第六集开始看的……吧。如果有的话我先跟各位道个歉,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各位会想从最新一集开始看),谢谢各位。
请期待入间人间老师的续集!这本不是杂志,所以这句话我就自己写了。

入间人间


哦耶。终于录入完+发完了。表示明天要六点半起初去上课的某竹压力很大,这个帖子编辑完里面睡觉。

下载版等校对好了我再发布~

说实话我没看懂是小麻便当了还是阿道便当了耶……然后阿道的姓在这一集也出来了……枝濑=w=

真是血洒满地的一地啊,虽然出了主角好像都没有便当……

不废话了,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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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笑话 騎士
感谢大佬录入,看到小麻被打的时候我差点脑溢血了。。。胃疼

3 年前 0 回復

caozihao 子爵
越看越压抑
虽然风格是这样,还是期待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13 年前 0 回復

waihebe 侯爵
哇啊。。。。紧张 ,到底那个死了的学生是谁啊!

14 年前 0 回復

caster24 伯爵
出来啦
两个变态的故事很好看呐

14 年前 0 回復

theworld 平民
十分感谢啊,这么好的作品,好喜欢

14 年前 0 回復

lightswizard 平民
越来越萌小麻了!
麻由酱塞糕

14 年前 0 回復

hongcha 平民
感谢扫图与录入!!

因为比较穷没钱买下载 就在这里可耻伸手了。。

14 年前 0 回復

edward_111 平民
好好的书
黑暗系小说就是令人回味
支持阿道与小麻
其他随便

14 年前 0 回復

凌乱 勳爵
'这个系列越读起来越像侦探小说 不过主角应该是最惨的一个 每次有事他都要被弄个半死 xiaochaoren 发表于 2010-5-13 23:09 '

谁叫作者是个变态嘛,每次不搞到男女主角半生不死就不爽。。。

14 年前 0 回復

凌乱 勳爵
想来想死,觉得死的一定是哪个海老XXXX,你们说是不是

14 年前 0 回復

影子飘啊飘 平民
其实..这个从第一卷开始就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14 年前 0 回復

无境路人 勳爵
不管死的是伪道还是小麻..两人都会一起吃便当 ..所以之后的主角是浩太同长濑...骗你的

14 年前 0 回復

寂寞的名侦探 騎士
死的到底是谁呢??求剧透。。。。这卷其实蛮轻松轻松的。。

14 年前 0 回復

hdstdfj 平民
哦哦期待很久了,翻译辛苦啦

14 年前 0 回復

serfies 騎士
非常感谢!不管是入间人间还是西尾维新,他们の文章逐字看来都好累。。。。动不动“骗你の”

14 年前 0 回復

凌乱 勳爵
刚好几天前看完第5,正好烦没书看呢,因为不想看后宫系的说。

14 年前 0 回復

牛奶盒 騎士
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伪道喜欢小麻……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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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若悠竹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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