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花束献给月亮和你 2 妖笼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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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临风且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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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八点十二分。
秩父的天空被火焰染上一片暗红。
而原因便是发生在市区外某座深山中的大火灾。
惨剧发生的地点是在某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但却腹地广大的寺院。
寺院内无数个大小、宗派不一的佛殿林立,寺院外则由外墙和外围的苍绿树林将整个寺院围起。
这里不准任何外人进入,不仅山区周围到处设有『禁止进入』的警告标示,寺院还派人四处巡逻,避免一般人误闯。
『院』。
大家是这么称呼这座寺院的。
这里是一群能藉着月亮光辉将身体转换为野兽型态的人们所聚集的场所。
『院』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集中并管理这些兽人。
因为有不少兽人藉着自己超人的能力,在人类社会里为非作歹,招致他人的怨恨。
而在『院』里工作的人,他们的任务便是消灭这些兽人中的败类——「污秽者」,以及其他在人类社会中引起混乱与灾害的魔物们。
『院』有两个据点,其中之一便是这里——秩父;而另一个据点则是在奈良。奈良是他们的本部。
这天晚上的天空清澈无云,原本应该可以看得到隔天就要盈满的圆月和满天的星星,但它们的踪迹全被这股地上升起的白烟给掩盖住了。
两个人站在『院』外墙边的高塔上。
随着白烟一起高升的火焰照亮了他们的身影。
其中一个瘦长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深蓝色的夏季西装外套和米色长裤,年龄约三十岁上下。虽然五官看起来还蛮细致的,但凌乱的浏海与凹陷的双颊,导致他给人的印象非常阴沉,连完美的双眼皮大眼也显得毫无生气。
另外一个人则是拥有特异容貌年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他的头发全白,而那身覆盖住无一丝赘肉、精悍修长肢体的皮肤,则是褐色的。
这身头发和皮肤的颜色或许挺特别的,但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眼睛的颜色——那是明亮的紫色瞳眸。
他的眼睛就像是同时兼具透明感和深邃感的高级紫水晶一般美丽。
雕刻般的脸部轮廓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极具野性,身高比另一个体型中等的男人高上十公分左右,他把白衬衫的长袖卷起,扣子完全没扣,下半身则是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

白发男子的名字叫作香沙薙桂。
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既高贵又可靠,让人不禁联想到鹰隼一类的猛禽。
香沙薙的嘴角微微扬起,用他紫水晶般的双眸看着眼下的情景。
「只是要引起混乱而已,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另一个男人——绫濑由纪彦瞥了香沙薙紫色的瞳孔一眼后说道。
「我这么做是要让他们出来,他们不出来的话就不好玩了。」
香沙薙平静地说。
由纪彦看着香沙薙一脸毫无所惧的样子,不禁怀疑起他的神经是不是太大条。
「对你而言,野狗死或不死都跟你没关系吧?是你自己说你没有关心别人生死的余力和资格的。」
「我的确是这么说过没错,不过我应该也有跟你说过伤害的数目要降到最低吧!」
「我觉得我用的手段已经很温和了。我看这只不过是我们的价值观不同罢了,你就别再罗唆了。」
「……」
由纪彦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沉默了下来。
——他已经不能回头了,现在只能想着要把那孩子从这里带走。
由纪彦紧紧握住双手,握到指甲都快刺进肉里,他举起了左拳。
中指和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
中指上的戒指是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的老旧银戒,暗沉、毫无光辉。
这是和香沙薙立下共同战斗的誓约时,香沙薙给他的东西。
无名指上的戒指则是九年前拿下来后,就再也没戴上过的结婚戒指。
——里花,也许你不会允许我重新戴上这个戒指吧……
由纪彦哀悼般地垂下双眼。
当九年前,妻子里花去世的时候,由纪彦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罪过。
从那之后,由纪彦就再也没有戴过这个戒指。
但今天,他却重新在左手无名指上戴上这个睽违九年的结婚戒指。
他希望过世的妻子能够守护着他,他是这么希望的——
「那,就让我来看看罪人要怎么赎罪吧。」
香沙薙的右手中指上也戴着一个戒指,和他给由纪彦的正好是一对,形状相同、也一样暗沉,只是戒指原本的颜色不一样。他的是黄金色的。
「我没有要赎罪的意思。我也不觉得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能够为我赎罪。只是…我……」
由纪彦倏然张开的眼睛里燃着下定决心的火焰。
「由花……」
由纪彦紧咬着牙,轻轻地呼唤了一个少女的名字后,脚一蹬,从塔上跳下,身影就这么消失在暗红色的火海中。
「令人感动的再会,接着是永远的别离吗……」
香沙薙抬手拨起白色的前发,嗤笑一阵后,随着由纪彦一起跳入暗红色的火海。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0-21 09:15 编辑 ]


第一章 少女、烟火和火海
穿着黑色运动服的青年一边鬼鬼祟祟地环视着四周、一边踏入公园。
时间是凌晨四点三十分,朝阳原本应该要在这时候露脸的,但是之前带来强大雨势的乌云布满整个天空,完全看不到任何晨曦的光亮。
空气中也还散发着冷冷的潮湿气味,雨停还不到一个小时,地上依旧是湿答答的。
乌云尚未散去,也许还会再下一场雨也说不定。
青年抬头看着天空,自言自语着「拜托,一定要放晴啊。」
他来到的是随处可见的儿童公园。
站在公园正中央的青年再次环视四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白色手帕做的晴天娃娃,虽然上面有用麦克笔画上笑脸,不过由于青年完全没有任何绘画天分,导致娃娃左右两边的眉毛粗细完全不同。
确认过身边没有人之后,青年开始做起伸展阿基里斯腱的运动。
——回想起来,在小学放暑假的时候,他每天都被姊姊大人打醒,被迫参加收音机体操。
青年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不禁苦笑。
「接下来呢。」
青年甩了甩手脚,敛起表情。
他踮起脚尖轻轻跳着。
「首先是……跳跃力!」
青年一边跳着一边看着身旁的立体方格铁架。他弯下腰,大大拉开两脚的筋向上一跃,绑起来的头发和吊在脖子上的晴天娃娃也飞了起来。
他的脚尖轻轻地降落在立体方格铁架的顶端上,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跳跃力。
「我还以为可以跳到另外一边去哩!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低声说着,跳到地面上。
「不过距离的确在慢慢增加,看来是真的有在恢复。」
青年环抱着双手,一脸复杂地走到公园的小角落,他站在公共厕所旁,放开双手。
「接下来是……速度,」
他再次敛起表情,朝向另一侧角落的长椅奔去。
大约是二十公尺的距离,青年只花了两秒钟不到就跑完了。
青年呼了一口气。
「这样是表示我的力量恢复了多少呢?我还以为这种东西是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
他坐在长椅上,一脸复杂地搔着耳后。
「也许是件好事……但我还真是高兴不起来啊。」
青年边用指尖玩着晴天娃娃,一边茫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这种天气要能放晴才怪,
「明天吧,明天要是能放晴就好了……」
挟带着湿气的清晨微风吹动了青年的浏海。


清爽的天空一片澄澈,黎明前覆住天空的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天上连一片云也没有。
正午时分,因为昨天下了整天的雨而显得特别湿热。在热闹的车站前商店街里,一对男女正在吵架。
吵架的舞台就在速食店前。店里的客人和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张望着,加上又刚奸是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众多,非常混乱。
眼前的场景大概就是女孩子生气了,而男朋友不知道是怎么安慰她的,居然还能安慰到自己狼狈得要命,有够老掉牙的剧情。
生气的女生是个穿着蓝色小花洋装的瘦小少女,可爱的脸庞稚气未脱,干净的天然棕发上绑着一条大大的奶油色缎带。
狼狈的男朋友穿着苔绿色的短袖衬衫和牛仔裤,体型中等、眉清目秀,只是不怎么起眼,长长的头发绑在脑后。
「我再也不管冬马了,我再也不会在奶油炖菜里加鲑鱼、也不会在你背上长汗疹的时候帮你擦药了!」
少女不顾众人眼光的大骂,白嫩的脸颊上染着一片赤红,显示她非常地生气。只是她这样的表情只会更让人觉得可爱,一点也不恐怖。
「我只是……带把花去探病是很普通的事吧?你何必那么生气……」
被骂的青年——月森冬马皱起眉,抓了抓头。
「冬马你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
「所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送花啊!」
「我不要!」
「深雪……」
重覆了N次的对话,让倍感疲乏的冬马无力地垂下头。
瞪着冬马的少女名叫柚本深雪。说是少女,其实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比二十岁的冬马还大了两岁。
这两个人在户籍上的关系原本是夫妻。
——啊啊……晚上的烟火大会要怎么办啊?
冬马一边叹气,一边从头回想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八月二十六日。冬马和深雪约好这天晚上要一起去看附近的烟火大会。
「我为了祈祷明天能放晴,做了很多晴天娃娃喔,而且全部都挂在脖子上!」
深雪似乎非常期待晚上的约会,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说了这些事。
「那、那个,深雪……基本上没有人会把晴天娃娃挂在脖子上吧……」
冬马对着电话另一端、脸上八成带着笑容的深雪说。
「冬马你也要做一个晴天娃娃挂在脖子上!两个人一起挂的话,效果一定可以加倍,乌云也会被我们吹走唷!」
看来她是没听到,而且……
「是、是啊,我会的。」
还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并且还答应她会做晴天娃娃。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约定,但既然都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月森冬马的个性就是这样。
所以他乖乖地做了一个晴天娃娃,从昨天晚上戴到今天出门前,连睡觉时都没拿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的晴天娃娃发挥了效果,气象预报说是「多云偶阵雨·降雨机率60%」的天气,却变成了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是个最适合烟火大会的好日子。
冬马跟深雪约好傍晚在自家门口见面,早上则去拜访一个朋友正在住院的妹妹,手上还带着对方指名的伴手礼——一把花束。
朋友的妹妹名叫南原睦美,半年前因为某个事件,冬马他们认识了这位少女。
两个礼拜前,她在和冬马一群人打网球的时候,因为发出了一记「奇迹的逆转截击」,搞到脚骨折。
「我再也不要住院了啦!」
好不容易才在五个月前为漫长住院生涯画下句点的她,一边大力拍着脚上的石膏一边叹气说道。
就在冬马进到病房后没多久,深雪也来探望她。
那时候,睦美手上正抱着冬马送她的那把闯祸的花束。
深雪在看到睦美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扭曲。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双颊涨红的跑出了医院。
冬马一脸呆滞地僵在原地,直到睦美推着他说:「冬马,赶快去追她啊,深雪误会了啦,」他才急忙追上深雪。
只是深雪跑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奥运竞走项目夺过奖牌。
照理说,两人身高相差了二十一公分,步伐长度应该也差了不少才是——
冬马满头大汗地快步走了约三十分钟,好不容易才追到这个商店街上。虽然跑步的话应该可以更快追上,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然后两个人的争论就此开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睦美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关系!那束花也只是探病的礼物而已啊!」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冬马你送花给睦美!」
「所以我才不明白啊,你之所以生气,并不是因为怀疑我跟陆美有暧昧关系,而是因为我送了一束花给她?」
「就是这样!」
「可是你知道那是探病的礼物吧?」
「我知道!」
「可是你在生气,对吧?」
「我在生气!」
「唔……我搞不清楚了。」
对话内容再加上酷暑,让冬马整个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而围观的人则是不断叫着「男朋友加油呀!」 「女朋友!给你男朋友一点颜色瞧瞧!」「赶快甩了这种男朋友,跟我一起去玩吧!漂亮美眉。」之类不负责任的话。
「冬马你这个……大笨蛋!就算你得了糖尿病我也不管你了……」
深雪突然咬紧下唇,眼角泛泪。
「咦咦咦咦——!?」
冬马对这前所末见的发展发出怪异的叫声。
男人让女人哭泣的这种情况,他曾经在街上和学校看过好几次。他每次都是边想着「原来这世上有这么过分的男人啊~」边走过去。
可怕的是,他现在正要变成这种「过分的男人」。

「啊啊啊啊。」
冷汗不断澜出,他抱着头不断转动眼睛。
「小鬼不要不知好歹地害女孩子哭!」
咚锵。
「啊呜,」
冬马的后脑勺遭受一记强烈的冲击,让他往前扑倒。
「呜呜……我以为我的魂都要被打飞了……」
冬马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转过头去,在看到站在眼前的人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顿时刷白。
姊姊?静华就站在那儿。
「不要一看到别人,就脸色发青!」
啪叽、铿。静华高贵的中指狠狠弹在冬马眉问,是能一击打碎苹果的必杀额头攻击。
「呜喔喔喔喔!」
「真是的,你们干嘛在大街上演起爱情喜剧啊!」
静华冷冷地睨着按住眉心、蹲在地上哀嚎的弟弟,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装着西瓜的半透明塑胶袋。看来刚刚给冬马后脑勺一击的八成就是这颗西瓜。
月森静华,二十六岁,是一个拥有细长双眼和秀丽黑色长发的美女。
她身穿黑色的小背心和白色长裤,非常适合她那比模特儿还匀称的身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已经生了两个小孩的家庭主妇。结婚后的现在她改姓都筑。
静华分别看了冬马和深雪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就是欠人管,实在是……」
静华一脸不耐烦地拨起自傲的黑发,把西瓜丢给边摇头边站起来的冬马。
接下西瓜的冬马摇摇晃晃地踉舱数步,饱含水分的结实西瓜其实还挺重的。被这个打到,魂都差点被打飞了。
「拿去。我原本是要拿去你家的。」
静华说完后轻轻拍了拍哭泣的深雪的头,在她耳边说了一两句话。深雪用手帕擦去眼泪,点了点头。
「深雪借我一下,你给我待在家里反省。」
静华用手环着深雪的肩膀把她带走,而深雪也乖乖地跟着走。
「什么?姊姊大人等等……」
冬马试着阻止她们,但静华回过头来抛了一记饱含深意的眼神。
(这里就交给我。不懂女人心的笨蛋,你就闪远点吧。)
冬马是这么解读那个眼神的,于是他乖乖地闭上嘴。看来,现在不适合追上去。
他抱着西瓜,默默地看着两人走开。
看着深雪不时哽咽的背影,他觉得心好痛。


夕阳西沉,薄暮覆上天空,晚上七点二十分。冬马抬头仰望残留着夕阳淡淡光辉的西方天空。
河上漂着空罐和塑胶袋,还不时发出臭水沟般的恶臭,实在没办法称得上是一条美丽的河川。
冬马站在河边等着深雪。
——原本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到了七点半,每年的烟火大会就会在离这里不远的市民球场开始。
原本应该是要跟深雪一起去看的烟火大会。
附近的居民都因为恶臭不敢靠近河边,因此很少人知道这里是看烟火的最佳位置。即使这个气味实在不能算是一个有气氛的好地方。
「如果她来了,我得向她好好道歉才行。」
冬马看着手表,想起静华告诉他的事。
姊姊把深雪带走之后,冬马就乖乖地回家等着她们。
下午五点多,当冬马正啃着半冷不热的西瓜时,静华打了通电话来。
「在平常那个河边等我,我会把深雪送过去。还有——」
静华后面那段话直击冬马的弱点。
——仔细想想,我还真是个笨蛋。
他把两手插在口袋里,肩膀无力地垂下。
「冬马!」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是深雪。
回过头的冬马看到她时不禁倒吸一口气。
深雪把头发梳起,穿着浴衣站在那里。
她的浴衣是深蓝色的,上面妆点着色彩鲜艳的牵牛花,是件很有气质的浴衣。腰带则是红色的。
和平常带点稚气的可爱比起来,深雪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拎着小布包、脸上带着微笑,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纤细优美的气息。
冬马看到嘴巴张得大大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不适合我吗?」
深雪犹豫地问道。
冬马迅速地摇了摇头。
「太好了。这浴衣是向静华姊借的。」
深雪用指尖拨起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害羞地笑了。
冬马用两手拍了拍瞬间变热的双颊,想着现在不是看到入迷、看到脸红的时机吧……
「下午那件事,我很抱歉。」
冬马下定决心道歉后,深雪的表情暗了下来。
「没关系,故意要找麻烦的我也不对。」
「——这样不对喔。」
静华在电话中告诉他了深雪为什么会生气。
「对这个女孩而言,你的花束具有特别的意义,那是你第一次向她表明心意的『爱的证明』——是你的心意化为实体的证据。
她不希望你把这个证明交给任何人,任谁都会这么想吧?可是你却把这个证明送给了别的女人,就算那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伴手礼,深雪也会很失望的。
人啊,尤其是女人,是重感情的生物。就算她心里明白那不过是个伴手礼而已,但她还是无法释怀。」
静华的话深深刺入冬马心底。
——我不仅让深雪受到伤害,甚至还一点都没注意到让她难受的理由,我的神经究竟有多大条啊……
冬马紧紧握住满是手汗的手,把自己下定决心的事告诉深雪。
「我决定了,我以后绝对不送花给深雪以外的人。」
面对冬马突如其来的宣言,深雪不停眨着眼睛。
「在我接下来的人生里,只有深雪一个人,能收到我送的花束。」
听起来或许有点夸张,但冬马却是非常认真的。
看着冬马如此认真,深雪淡淡地笑了,笑到眼角都泛出眼泪。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
「绝对?」
「绝对。」
「连伴手礼的花束也不送?」
「以后我会改送水果礼盒的,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嗯!那样就没问题了!」
深雪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先前的诱人美色淡去,她用稚气的笑容点了点头。
此时,大朵大朵的花卉在夜空中盛开。
烟火大会开始了。

一整面的赤红、赤红、赤红。『院』化作名符其实的火海。
被热浪和火花包围的两个青年背对着背、警戒地环视四周。
临近的一幢佛殿被火焰烧毁坍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不行啊,火焰让我什么也看不到。到底是哪来的白痴,居然在这种大热天玩火?脑袋烧坏了吧。」
身材较高的青年用手背抹去脖子上的汗。
说得好听一点是精悍,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眼神很糟糕的不良少年。从袖子卷起来的T恤里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结实,有着梢梢晒黑的肤色。
青年名叫南原鹰秋。是南原睦美的哥哥,年龄十九岁。
鹰秋咬紧牙根,动着鼻子试着掌握现在的状况。
狼人族有着优越的嗅觉,能藉由气味感知他人的存在和强烈的感情。但现在火焰的味道过于强烈,完全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居然阻挠我去见姊姊……我要杀了这个放火的人!」
另一个青年,不,是少年,面无表情地说着惊人的话。
他是个把棕色长发绑起来的纤细美少年,加上白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女孩子一样。
柚本真矢——十七岁的高二学生,是深雪的亲弟弟。
从半年前开始,鹰秋和真矢就在『院』里待在月森静马的身边帮忙追踪污秽者,搜索并回收拥有魔力的武器和道具。
这个礼拜,两人和静马负责不同的任务。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两人结束报告后正打算回家。
他们在十五分钟前的晚上八点整听到第一声爆炸声。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附近一瞬间便成了一片火海。
「我也跟你一样想痛扁犯人一顿。我也很想见到深雪啊,因为每次一看到她的笑容就什么疲劳都不见了!!」
鹰秋一想起深雪的笑脸,就不禁露出微笑。但背后的真矢却散发出一股杀气让他闭嘴。
他偷偷瞄了一下身后,刚好和转过头来的真矢对上视线,真矢的视线冷淡得恐怖,真矢有所谓的恋姊情结,把所有想要接近姊姊的男人都看作是敌人。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想对你姊怎么样,我早就放弃了。」
鹰秋边说边抓了抓头。深雪是他的单恋对象,但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叫作月森冬马的男人,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两人之间有着坚韧的羁绊。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他没有想要对深雪怎么样,他早就放弃了,不过就算已经放弃了,人类的心还是没有宽大到能把这份感情断得干干净净。
鹰秋的心里的感情非常复杂。
而对最爱的姊姊被冬马抢走的真矢而言,他的心情跟鹰秋十分相似。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两个人还蛮合得来的,这天晚上,鹰秋正打算要去住真矢家。
两个人都不知道深雪为了见冬马出门去了。
同一时刻,深雪和冬马正并肩在眺望烟火。
「在火焰另一端有些什么。」
原本和鹰秋背靠着背的真矢走到鹰秋身边和他并排,凝视着猛烈的火势。
鹰秋也和真矢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结果有个异形从火焰的彼端,一边放出强烈的杀意一边现身。
「……呃,这是什么啊,看起来还挺有趣的嘛。」
鹰秋露齿一笑,看着摇摇晃晃走近的那个彷佛是肌肉结块的生物。
这只怪物用两只脚行走,它有一颗长得像犬类动物的头、还有蜥蜴般的尾巴。尖端长有钩爪的手脚如同树干一样粗壮,皮肤则是黑色的。它的身体外侧覆有红褐色的体毛,身高约有两公尺高,但由于它驼背驼得非常严重,以致于视线的高度和鹰秋没差多少。现在那双闪烁的赤红双眼正绽放着强烈的杀意。

「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鹰秋向一旁的真矢问道。
「我哪知道。」
真矢草率地回答。
「你才应该知道吧!?你在跟我联手之前,不是曾在『院』工作过吗?对怪物这种东西应该比较熟吧?」
「并没有,我只有修行格斗技巧而已。其他就是报告有什么怪物、有什么魔力武器之类的,根本就没学到什么东西。」
鹰秋大笑。
「多少念点书吧,你就是这样才会留级啦。」
真矢用鼻子哼了一声。
笑容马上从鹰秋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太阳穴边暴露的青筋。
「我是因为出席日数不够才会留级的!」
鹰秋边喷口水边大叫,真矢说了一句「声音好大,吵死了。」后捣住耳朵。
「你这家伙,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你居然还以为我是因为成绩不好才会留级!」
「……」
「好,那我知道了,我把我的成绩单拿给你看!虽然英文的确没过,但是其他科可是全~部都有及格!」
鹰秋拼命地解释,但真矢还是皱着眉头捣住耳朵。
怪物站在稍远的地方,从喉头深处发出声音。
「你看什么看啊!」
鹰秋一脸凶恶地瞪着怪物,他将愤怒指向了怪物。而怪物像是在嘲笑鹰秋似的,它的嘴角微微扭曲。
「啊啊!你这家伙居然敢笑!我杀了你!」
正在气头上的鹰秋粗鲁地扒下T恤,以狼嚎大声咆哮。附近的火焰被他的咆哮波及,剧烈地摇动。
结实的上半身肌肉瞬间涨大了一倍,同时灰色的体毛也覆住了他整个上半身。接着头部也化为狼形,变身完成。
真矢嫌麻烦地叹了一口气,和鹰秋一样咆哮了一声后将上半身变身为狼。他的体毛颜色和鹰秋的灰色不同,是纯净的白色。
鹰秋是狼人族中数目最多的灰狼,真矢则是属于能操纵冷气的白狼。
怪物彷佛就像是在等他们两人变身完毕一样,往前一蹬。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怪物就已经飞了过来,两个人都被这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吓到了。
如长鞭一般的一双粗手把两人一起打飞。
「这样很痛耶!该死!」
鹰秋侧身落地后吐出嘴中混着鲜血的口水,举起钩爪向前攻去,速度并不亚于这只怪物。他一口气奔近它的胸前,将右手钩爪刺进它脖子底部。
红黑色的血沫喷出。但是——
「不行!太浅了!」
怪物的肌肉组织和钢铁一样坚硬,鹰秋的钩爪只能抓出浅浅的伤口,完全称不上是致命伤。
要拔开?还是要继续往下刺?鹰秋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这一瞬间的犹疑却成了重大的失误。
在他下决定的前一秒,怪物的钩爪刺进了鹰秋的左侧腹。
「呃啊!」
炙热的冲击晃动全身,鹰秋吐血后倒在一旁,侧腹染上一片深红。
怪物高兴地舔了舔舌头,慢慢举起左手的钩爪,要把鹰秋的头给打碎。
「南原!」
真矢大叫。
怪物毫不在意地挥下钩爪,但在钩爪挥下的那一瞬间,一阵闪耀白色光辉的风缠绕在怪物的手上,冻结了钩爪尖端到肩膀的整只手臂。
鹰秋把自己的钩爪从怪物脖子上拔下来后,用手把怪物冻结的左手敲碎。然后他转过身,把怪物担到自己身上,以柔道的过肩摔把怪物给摔出去。
不顾左侧腹不断流出的鲜血,鹰秋用尽全身力气的过肩摔让怪物跌进燃烧的火海。火焰跳动,火花在空中飞舞。
鹰秋按着侧腹,往后一跳,真矢立刻上前。
冻结怪物之手的人就是真矢。
真矢默默地把肩膀借给摇晃的鹰秋靠着。
「抱歉,谢谢你。」
鹰秋按着不断出血的侧腹,表情扭曲。怪物的钩爪刺到了非常深的地方。
「我不需要你道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真矢把头转向别的地方。鹰秋在心里苦笑,但他的心情一下子又回复到战斗状态,因为战斗还没有结束。
被火焰包围的怪物站了起来。虽然它已经失去一只手,出血量也非同小可,但它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减弱。
「我来。」
真矢放开鹰秋,将两手举向怪物,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五支约两公尺长的冰柱——冰枪浮现在他面前。
真矢一吸气,放出所有冰枪,冰枪划破炽热的空气往前刺进。只是这五支冰枪都被怪物轻轻一挥就轻而易举地碎裂了。
真矢啧了一声,而怪物则是发出了青蛙一般的怪异咯咯笑声。
怪物举起右手,手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两公尺的红色火球。
它瞄准惊讶的鹰秋和真矢,砸下火球。
真矢立刻跳开,但鹰秋却在试着逃跑时,脚失去了力量,单膝着地。
「该死……!」
火球就在眼前了,鹰秋紧紧闭上双眼、咬紧牙根,此时突然有人推了他的胸膛一下,把他弹开。
「什……!」
张开眼的鹰秋惊讶的大叫。
真矢就在自己眼前被赤红的火球吞噬,就在自己刚刚倒下来的地方。
明明已经避开攻击,但真矢还是回过头来救了自己一把。
鹰秋倒下,一阵爆音传入他的耳朵。
「真矢!」
鹰秋忍着侧腹的疼痛抬起上身,转头寻找着真矢的踪影。
「真矢……」
真矢面朝下地躺在后面,阵阵白烟自他身上升起。
「你这家伙……!」
鹰秋起身再次转向怪物,愤怒让他的眼里满是血丝。
「咯咯。」
怪物再次笑了起来。
鹰秋脑里传来一声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
「呜喔喔喔喔喔!」
鹰秋发出一阵怒吼,向前直直冲去,出血和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就在他快要逼近的同时,怪物从横向挥来手刀。虽然这记手刀如闪光一般迅速,但还是被鹰秋看穿,他向旁边跳跃躲了开来。
跳到怪物头上的鹰秋在空中倒立,以双手抓住怪物的头,接着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扭转身体。
啪叽啪叽,坚硬物品的碎裂声音传来。
「看我把你碎尸万段!」
鹰秋双手抓住怪物的头,更加用力地扭转身体,在空中绕了一圈后着地。
在鹰秋着地的那一瞬间,血沬如同雨水般落下,弄脏了他灰色的体毛。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把手上怪物的头丢到一旁。
砰咚,无头的怪物巨大的身躯终于倒下。
鹰秋紊乱地呼吸着,边看向倒下的真矢。虽然整个人都摊平了,但真矢的背部仍旧规律地上下起伏着,鹰秋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尽做一些超出能力的事……」
鹰秋扭曲嘴角,摆出一个苦笑,他察觉到前方有人的气息,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前方。
火焰的彼方有三个影子。那个剪影不是人类,也不是狼人。
「搞什么!这次居然是团体啊。」
鹰秋用朦胧的眼神瞪视出现在火焰中的怪物们。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爆炸声激烈地摇晃着室内。
在老旧的八叠大和室角落里,里穗牢牢地把少女抱在怀里保护着。
「里穗,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害怕……」
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少女紧紧躲在里穗的怀里,不停地颤抖着。
那是一个才刚满九岁的少女,直顺的头发留到背后肩胛骨左右的长度,五官虽然梢显成熟,但看起来仍旧很可爱,形状完美的双眼皮、黑亮的大眼,还有线条分明的眉毛都让人印象深刻。她的名字叫作由花。
抱着由花的里穗身高约有一百七十公分,是位身材瘦长年约三十岁的女性。她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和白色的牛仔裤,头发留到肩膀,深蓝色的头带让她的额头整个露了出来。线条分明的眉毛看起来和由花很像。
「没事……没事的,谁都没办法进到这里来,由花你不要担心……」
里穗露出一个让怀中的由花安心的微笑。但其实这句话只是说给自己安心罢了。
两人现在正在『院』内的一个角落,一幢被杉木围绕着的日式建筑物里。
建筑物附近布有除了特定人士以外,其他人无法靠近的『结界』。
原本应该是可以安心的,但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却在里穗胸中不断扩大。
一定是有人袭击了『院』。
如果袭击者的目的是由花的话——
里穗的额头冒出冷汗。
布下『结界』的目的不是为了守护这个家,而是为了守护被关在这个家里的一名少女。
少女的出生就是个不幸,所以他们夺走她的自由,强迫她孤独地生活。
这九年来,里穗一直陪着这个少女成长。
爆炸声又在某处响起,波动透过地面传达过来。
「呀——!」
由花的身体僵住,里穗咬住下唇,将由花抱得更紧更用力。
——我一定要守护你……就算发生任何事也好,我再也不会让谁给这个孩子带来更多不幸了。
「里穗……」
由花拉住里穗的衬衫,少女的大眼里浮现了满满的不安。
「没事的。我不会把由花交给……」
「不,不是这个。」
由花摇了摇头。
「我好害怕,我总觉得里穗会离我好远好远……」
由花的声音渐弱。
「谢谢你,由花。没事的,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由花的。」
里穗眯起眼,微微放松手的力量后又再次抱紧由花。
「真的……?我不要你去任何地方。」
「嗯,我绝对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里穗轻轻闭上双眼,由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以生命留下来的侄女,她把脸颊贴到了由花颊上。

九年前,妻子里花以她自己的生命为交换条件,生下了女儿。
九年前,绫濑由纪彦犯了一个罪。那是一个名为抛弃自己的女儿、无法弥补的罪过。
在黑色的鸟居前,由纪彦张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
不断涌上的热潮刺激着皮肤,吹动他的外套和头发。
在鸟居的另一端有一幢日式平房,由于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就算仔细看,也只能看到房子朦胧的轮廓,房子旁边还立有一尊大大的地藏菩萨像。
由纪彦伸出右手穿过黑色鸟居,但他的手掌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无法穿过鸟居,如同静电一般的电击划过手掌,他暂时收回手,手掌上出现了无数的割伤,鲜血不断滑落。
这就是『结界』。这道『结界』环绕住那幢房子,来源则是眼前的黑色鸟居。如果不打破鸟居的魔力、解开这道『结界』,是无法靠近那幢房子的。
他再次把右掌压向『结界』。新的裂伤划过,血滴在空中漫舞。
由纪彦把手压在『结界』上,念了一小段咏唱。
无数的白色闪烁粒子浮现在由纪彦与黑色鸟居的周围。
光粒啪的一声发出巨大闪光,黑色鸟居也同时绽放出光芒。光粒溶在夜空中消失、鸟居上的光芒也消失了。
由纪彦紧握着仍流血不止的右手穿过鸟居。
鸟居的魔力遭到消解,『结界』已经被解开了。刚刚由纪彦所念的咏唱便是解开『结界』的关键字。
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念念关键字就能够把『结界』解开的,只有拥有某种程度以上强烈「兽气」的狼人族,才能解开『结界』。没有兽气的人——就算是优越的妖术士或是使用法力的人,都无法做到。
兽气是狼人族和其他兽人们共同拥有的特殊气息,像静华他们的火焰、冷气、雷电和治愈能力等特殊能力,都来自这股兽气。
「看来关键字是真的。」
告诉由纪彦解开『结界』的关键字的人,就是拥有褐色皮肤、白发和紫色瞳孔的青年——香沙薙桂。
「你知道『院』里有个地方张着和中枢区域不同的『结界』吧?那道『结界』的另一端有一个仓库。我寻找了这么久的魔剑就长眠在那个仓库里,我虽然知道解开『结界』的关键字,但我不是狼人族,所以无法解开结界,因此我希望能借用你的力量。」
在十天前的夜里,香沙薙桂为了寻求协助,来到躺在病床上的由纪彦身边,那天晚上夜风很强,在酷暑的七月里算是一个相当冷的夜晚。
「这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为了心爱的独生女什么危险也不怕,这就是所谓的父亲吧?」
香沙薙桂很清楚由纪彦的背景。
——我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那是我自己放弃的。
由纪彦把紫色双瞳的青年赶出脑海,自虐地笑了笑。
——可是,能拯救那孩子……能为她带来未来的,也只有我而已。
当由纪彦正打算向前方的房子飞奔而去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哀嚎。
由纪彦转过头,看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滚到自己脚边,那是一颗狼头。是隶属于『院』的某个狼人族的头。
在它滚过来的方向站着一只怪物。
那是先前与鹰秋和真矢打斗、拥有狗头和蜥蜴尾巴的怪物。闪亮的红眼和随着热风飘过来的气味里,都带着明确的杀意。
香沙薙称这只怪物为『犬』。
『犬』是一种妖魔,所谓的妖魔,是指以妖术和法力等人工手段创造出来的异形生命体。
「那就跟是我杀的没什么两样……」
由纪彦哀悼般地看着脚边的狼头。
『犬』是香沙薙创造、操纵的东西。无数的『犬』侵入『院』内,它们的工作是在由纪彦他们进入『院』之前,先潜入内部放火并引起混乱。
「与其强行侵入,两个人偷偷混进去还比较容易。而且被害者也会变少。」
在进行袭击前,由纪彦曾经这么提案过,但……
「这可以顺便让妖魔们运动运动,如果不偶尔让它们动一动的话,妖魔也是会有压力的。」
香沙薤桂随便找个藉口搪塞过去,完全不采纳由纪彦的想法。
——杀害狼人族是那么好玩的事吗?
『犬』摇晃着身体朝这边靠近。还不断地用舌头舔着嘴唇。
「『结界』已经被破坏了,我也派不上用场了吗?」
由纪彦毫无表情地看着妖魔。
『犬』撕裂空气前进,它的双手,从钩爪尖端到手肘部分都被赤红的火焰包围着。
由纪彦细细吸了一口气,往『犬』的方向奔去。
当他用力蹬地的下一瞬间,由纪彦已经冲进『犬』的怀里。几乎与风不相上下的速度,就算以一般的狼人族战士角度来看,恐怕也会以为他使出了瞬间移动这招吧。
『犬』刺出被火焰包围的右手钩爪袭向由纪彦,如果吃下这一击,恐怕脑袋只会被削飞。但由纪彦却只是轻轻地侧头便躲过这一击,与先前疾风般的速度不同,他的动作就如同流水一般顺畅,毫无累赘。
由纪彦的左手动了一下,将食指和中指划过『犬』的腹部。
『犬』的身体往后一倾,大量的鲜血从腹部的伤口喷出,由纪彦用指尖切开了『犬』的腹部。
他往旁边一跳,避开溅出的鲜血。
不平衡的重量让『犬』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家,上半身掉落到地上,两边的断面都溢出大量的鲜血。
由纪彦把兽气缠在指尖上,将它化作能轻易割开钻石的利刃。
在战斗中,由纪彦能够巧妙的操纵兽气,藉以提高运动神经的机能。
兽气不只能化作火焰或雷电之类的特殊能力。
运动神经、感觉神经、腕力、回复力都有可能藉由兽气暂时性地提高机能。当然,想要能这样多元地使用兽气,就必须拥有一定的技术。
只有拥有强大兽气以及巧妙操纵技术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兽人中的强者。
就算还没变身,由纪彦的速度也远远超越一般的狼人族。
因为这个速度,使得白狼。绫濑由纪彦不仅有白风的美名,同时也让他拥有兽圣的称号。
兽圣,赋予拥有突出实力的兽人之称号。
拥有统治奈良『院』的『长者』所认同的实力,才能得到兽圣的称号。
他们是直属于『长者』之下的战士,和其他兽人处于完全不同的位阶。
连同由纪彦在内,目前总共只有十名兽圣。
『院』里的人,通常都会带着尊敬和畏惧之心,称他们为兽圣十士。
如果是『犬』这种程度的对手,一对一的话,根本不需要变身就可以轻松打倒。不过,就算是会让自己陷入苦战的对手,由纪彦也不会变身。
因为他不能变身。
「呃!」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由纪彦不由得按住胸口喘气。
「居然在这个时候……!」
脸上汗水不停地渗出,呼吸逐渐紊乱,映照在眼中的景色也渐渐变得模糊。
由纪彦有心脏病,就算做了移植手术,治愈的机率也趋近于零。
他之所以不能变身——就是因为这个心脏病。
转换肉体的变身会为筋骨、肌肉和内脏带来极强烈的负担,就算是健康的兽人,在习惯之前也必须忍受每次变身时的痛苦和变身后的疲劳感。
即使身为兽圣,对身体被病魔侵蚀的由纪彦而言,变身只不过是为身体带来剧烈疼痛的行为而已。
——这个戒指的力量,也撑不了多久吗……
因痛苦而表情扭曲的由纪彦,用朦胧的双眼看着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银色戒指。
这枚名为『久远之月』的戒指勉强保住了由纪彦的生命,在得到这枚戒指之前,由纪彦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久远之月』能活化戴着戒指的人的生命力,并提高治愈能力。只要戴着这枚戒指,生病或负伤的人能以比平常快上许多的速度恢复体力。
不过它只能活化所有者的生命力,不能治病或疗伤。尤其是生病的时候,使用它反而会造成生命力的减退,如果只是感冒的话,是可以很快就治好,但像由纪彦这样身患重病,『久远之月』能做的不过就是让他稍微好过一点。
对于病情恶化,无法起身的由纪彦而言,只要戴着这枚戒指,他就能以一般的状态战斗。不过看来就算戴着戒指,他的病情还是不断恶化,到现在就连以未变身的状态战斗都已经无力负荷了。
「我还没……」
「看来是平常运动不足啊。」
从正面传来的声音,低着头的由纪彦抬起头瞪向紫色的瞳孔。
「香沙薙桂……」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护你女儿的,因为那孩子就是我可爱的『女儿』嘛,感动的父女再会就交给我吧。」
「……!」
听到香沙薙说的话,由纪彦用力地张开眼睛,他用手紧紧抓住衬衫的领口,咬紧牙根。
「原来如此……就是你把里花……!」
由纪彦呻吟般地大叫。
香沙薤不作回应,向由纪彦伸出右手。
他掌上放出的冲击波把由纪彦打飞出去,由纪彦的背正中黑色鸟居,眼前一瞬间刷白。
「不准你……不准你靠近由花……」
由纪彦拼命伸出手,试着抓住往房子走去的香沙薤。
但他的手,却到不了那么远。
蓝色的雷电和白刃交错,血沬飞散在空中。
唰,一匹狼倒在由花的面前,那是一匹美丽的银色体毛染上了鲜血的狼。
「里穗!」
由花狂乱地甩动着头发上前,不断地摇晃着银狼的身体,白皙的小手上沾满鲜血。
「里穗!里穗!里穗!」
由花用枯哑的声音不停呼唤着变身成狼的阿姨。
恐慌的大眼里满是泪水。
紫色双瞳的青年手上拿着一把出鞘的长剑,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身上的白衬衫和长剑的剑身上都沾满了里穗的血。
在和这个青年的战斗中,里穗被打倒了。
突然打破墙壁现身的青年把由花和里穗赶到屋子外,他和一脸愤怒的里穗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因为害怕而僵在原地的由花,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她唯一很清楚的是,青年的目的是自己。
陪着她长大的房子在身后因火势崩塌了,火花剧烈地扬起,涌上的冲击波让由花的长发有如花办一般散开。
无法顾及到由花,里穗的身体不停颤抖着。
落下的泪水沾湿了里穗银色的体毛。
「由花……」
里穗一脸痛苦地张开眼睛,她抬起头,用嘴角弯成一个笑。
「我说过了……我不会死的,我不会输给那个白发男人。」
「……嗯!」
看到里穗眨眼,由花满足泪水的脸大大点了点头。
香沙薙桂把长剑插在地上,拍了拍手。
由花咬紧下唇,向上瞪着香沙薙。
「被你这样一看还真是教人悲伤啊,我原本还打从心底高兴着说我能见到长大后的女儿了呢。」
香沙薙演戏般地耸了耸肩,把视线栘到里穗身上后,继续说:
「我也很感谢把孩子带大的你,就拿这个代替礼物吧,如果你不再抵抗的话,我就给你一具痛快。」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会输的,我要替我妹妹报仇……」
里穗用尽全力让已经使不上力的脚再度站起,银色的体毛进出蓝白色的火花,但这道雷电却不会伤害到身旁的由花。
「何必那么拼命呢,狗就算再努力,也不会得到什么回报的。」
香沙薙紫色的双瞳绽放出冷淡锐利的光芒,就算是在和里穗说话,他紫色的双瞳仍然紧紧盯着由花。
由花倒吸了一口气,全身僵硬,小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抓住里穗的体毛。
「你不需要害怕。」
香沙薙留下刀,一个人走向由花,里穗一边忍住呻吟一边作好战斗准备。
「我只是要解放长眠在你体内的东西,让它以真实的姿态现身罢了……」
香沙薙停在由花和里穗一公尺外,突然睁开双眼,紫色的瞳孔唰地一声像猫眼一样地拉长。瞬间——
砰咚,有个东西在由花体内开始蠢动,就像是心脏大幅度的跃动一样。
「什、什么……?」
由花像是身处极寒之地一般,不停地颤抖。
——我的身体里面有个什么东西!
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而言,这是无法承受的恐怖感觉,就算是大人也一样会害怕吧。
就在由花害怕发抖的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冒出鲜红色的雾气,闻起来有血的味道。
身体突如其来的异变让由花害怕地把脸埋在里穗的侧腹边,里穗的血沾满了她整个脸,此时,强忍着痛苦站立的里穗突然倒下了。
「里穗……?」
里穗的状况让由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里穗全身上下都变成了鲜红色,变成和从由花身体里冒出来的雾气一样的颜色,不管是耳朵、尾巴,甚至是双眼。
「由、由……花……」
里穗变色的瞳孔紧盯着由花,倒下的身体不断痉挛。
「啊……啊……」
恐怖紧紧攫住了由花的心脏。
「里穗——!」

在由花的叫声结束前,里穗的身体已化作一阵雾气。
由花对着眼前散开的鲜红色雾气伸出手,但却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任由里穗化成的雾气随热风散去。
「看来她对我的魔力有反应啊。」
香沙薙一边用两手抚着脑后的白发,一边露出笑容。
「她的力量也正在增长,只要完全解放她的话,他应该也会知道吧……」
香沙薙的笑容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瞄准猎物的野兽眼神。
「不……不……」
睁大眼的由花就像是坏掉的玩具一样不停摇着头。
此时有个男人正拖着身体来到这里,只是由花看不到他,并不是因为他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而是因为她眼前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要……」
由花用沾满鲜血的双手覆住两颊,激烈地摇头。
「——!」
她面向染成暗红色的夜空,发出一声不成声的尖叫。
从由花体内冒出的鲜红雾气有如在烧红的石头上浇水一般,气势更加凶猛地喷出。
「由花!」
弯着身体前进的绫濑由纪彦对着女儿大叫,但他的女儿——由花却没有回应。
虽然他已经压抑下胸口的痛苦,但香沙薙那一击仍旧让他的身体停留在麻痹状态。只是这些身体上的痛苦都没有关系了,由纪彦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抱住由花。
从由花体内冒出的鲜红雾气在一阵威猛的喷发后消失了。
由花的双眼恍惚地张开,就像是灵魂被人抽走了似的。
「由花……!」
由纪彦紧紧的抱住九年未见的女儿,由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双唇无力地不断重复「里穗」这个名字,发觉到那是化作雾气消逝的狼的名字后,由纪彦紧紧地咬住下唇。
抚养由花的原来是亡妻的姊姊,由纪彦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
「你让由花杀了里穗吗……」
由纪彦回过头,用模糊的声音说道。
「我只是出声把沉眠在那孩子体内的东西叫醒而已,那个女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被那孩子的力量打倒,人不是我杀的。」
紫色双瞳的青年用令人憎恨的平淡语气答道。接着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
「不过那东西却一下子就又睡着了……」
香沙薙的指尖滑过在火焰中闪耀的刀锋。
「把由花交给我吧!你都见到你可爱的女儿一面了,得到这份进地狱前的伴手礼,你应该百分之一百二十地满足了吧?」
沙沙,四周不经意地传出骚动的声音,妖魔。『犬』从杉木和火焰问的缝隙现身,数量约有十多头,他们被包围了。
由纪彦用左手抱起由花,右手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片金属板,黄金色的长方形金属板上面刻满了复杂的图样。
「我不会把由花交给你……」
由纪彦小声说着,用手轻抚眼睛仍旧失神张开着的由花的黑发。由花的肩膀小小跳动了一下。
『犬』一边散发出杀气,一边向着这里逼近。有些不断舔着嘴唇,有些不断从嘴里吐出火花。
「由花……一直到今天,我都没办法为你做些什么。」
一阵和病痛不同的痛苦侵蚀着由纪彦的胸口,他抚着女儿的头发,第一次摸到的女儿的头发非常滑顺,就像是妻子的头发一样。
「接下来,我也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现在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你离开这里……」
「你要做什么!?」
香沙薙的声音变得阻暴。
「你所背负的被诅咒的命运……就让我来为你解放,所以现在……」
由纪彦对由花微微一笑,把右手的金属板高高举起。
金属板散发出眩目的金黄色光辉,拨开了夜气。
由纪彦抱在左手上的由花浮到半空中。
由纪彦所用的金属板,它能让物体在瞬间转送到使用者指定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信任过那个主动靠近久卧病榻的自己的香沙薙。
从香沙薤那里得到『久远之月』后,可以自由活动的由纪彦便偷偷地取得了这片金属板。
「绫濑由纪彦!」
香沙薙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他紧咬住牙根挥动长剑。
由花在一瞬间飘浮到离地上十数公尺的地方,和金属板相同颜色的金黄色光辉包覆住她。
香沙薙好像在大叫些什么,『犬』们也随着他的叫声向前袭去。
由纪彦抬头看着由花,在脑海里描绘着他要把由花送到哪里去,因为时间实在太短,他所描绘的地点非常抽象。
——没有寂寞的地方。
那就是由纪彦希望金属板把由花送去的地方。
余属板发出乾裂的声音,在由纪彦手中化作碎片,由花也随着夜空中金黄色的光辉消失在彼端。

在『院』的上方亮起金黄色光辉时,冬马和深雪正一同仰望的夜空中正映着烟火大会压轴的八十连发烟火。
鲜艳刺目的光芒让两个人齐声欢呼。
当烟火残留下的余韵消失后,清澈的夜空又恢复寂静。
「怎么样?很有魄力吧?」
「真的好棒!我好感动唷!」
深雪热情地说,看来她还没冷静下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潮红。
「你看,我觉得最后那八十连发好像都烙印在我眼睛里了。」
深雪踮起穿着木屐的脚尖,把大大的眼睛靠了过来。
「啊、啊啊,是啊。」
由于深雪的脸突然逼近,冬马的腰不由得向后折弯。
「这里真的是个很棒的地方耶!」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有臭水沟味和没有卖小吃的摊贩吧。」
经过下午的争执之后,他原本不敢期待会有一个快乐的烟火大会。不过冬马很高兴两人可以重修旧好,一起看烟火。
「真的好美喔……」
深雪一脸沉醉地仰望着梢早映着烟火的夜空。
微微松开的浏海贴在满是汗水的前额上,梳起的发髻后露出的颈项像是透明般的白皙。
深雪的眼底映着星星的光辉,沐浴在月光中的侧脸,真的好美。
「比起烟火,我觉得你更美。」
虽然脑袋里有想到这样的台词,但冬马还是说不出口。不仅丢脸,而且被拿来跟烟火比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吧。
「那我们就先去姊姊大人那边再回家吧?」
「好的!」
冬马转身背向河川后,深雪跳过来挽住他的手。她的胸部正巧抵在他手臂上,让冬马的脸瞬间爆红。
虽然两人的心意相通已是半年前的事,但冬马容易脸红的毛病还是一样。
就因为这样,老姊和静马才会一直揶揄他「跟高中生一样没用」、或说他是个「万年纯爱男」。
「唉……」
连自己都觉得丢脸,冬马不由得叹了口气,结果——
喀,头上突然有一阵光芒炸开,是一阵金黄色的强烈光芒。
正好抬头看着上方的冬马,眼睛被光芒刺伤,他急忙低下头。
「冬马,你看!」
眼睛没被刺伤的深雪用手遮着眼睛,看着上面大叫。
冬马皱起眉头看着天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上方有个人影——是个小女孩,一个被淡淡金黄色光芒包覆的少女,她无视重力地飘浮在十公尺高的半空中,年纪大约九岁左右吧。
两个人凝视着上空,呆呆地愣在原地,结果空中的少女却慢慢地降下。
她慢慢、慢慢地降落在冬马和深雪中间。
冬马用双手接住落在眼前的少女,他无意识地就伸出双手,感觉就像抱着一团棉花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包覆住少女的金黄色光芒渐渐散去,瞬间,冬马突然感觉到少女的体重。
他「喔」了一声,出力抱住少女。
「呀!!」
深雪倒吸了一口气尖叫,冬马立刻就注意到她尖叫的理由。
黑发的可爱女孩穿着粉红色的睡衣,但是——她的双颊上沾满了鲜血,而且血滴尚未凝固。
「冬马,她……她在哭……」
深雪皱着眉说。一道泪痕划过少女满是血迹的脸颊。
「这孩子到底……?」
冬马对着夜空低声问道。
夜空什么也没回答。

巨大的火球炸裂,震耳欲聋的爆音撼动了四周。
放出火球的『犬』以为自己已经获胜,在嘴角曲起一个微笑,可是——
「原来如此,妖魔也会笑啊,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犬』对着火焰中传来的悠闲嗓音露出獠牙咆哮。
一个狼人挟带着火焰折射的光辉从猛烈的火势中走了出来。
白金般的体毛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烁着红色的光辉。
虽然接下了火球的攻击,但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犬』的眼底先前还满溢着杀气,如今却已经渗入了恐怖。
看着『犬』一边呻吟一边退后……
「原来你不只会笑,还会感到害怕啊。我从来没和妖魔交过手,所以你让我学到不少呢。」
银色的狼人眯起双眼。
月森静马,静华的弟弟、冬马的哥哥,『院』里屈指可数的高手。
据说只要是被他盯上的污秽者,没有人能保住小命,也有人说他的实力已经和兽圣十士不相上下了。
「要是一个不小心放走纵火事件的嫌犯的话,那就太可惜了,让我逮捕你吧!」
静马的双手持着两把亮着青白色光芒的刀刃,他以兽气让刀尖爆出火花。
这是他把雷结晶化所制成的刀。两把刀大约都有一公尺长。虽然没有刀柄,但弯曲的刀身却让人联想到日本刀。
静马称这一招为「雷华梦想?御剑」。
他并起双脚,静静地吐了一口气后,吸了一口短短的气接着脚蹬向地面。
原本打算逃开的『犬』大概已经作好觉悟,一边大叫一边冲向静马。
在一眨眼的瞬间,静马和『犬』已经逼近彼此面前,到这里为止的速度似乎不相上下,但接下来的速度——攻击速度就是天差地别。
在『犬』划下钩爪前,静马的双刀已经挥下。
右边的一道闪光切下『犬』的左手,左边的一闪则削下它的头。
洒落红黑色鲜血后,『犬』在一瞬间化作尸骨,趴倒在地上。
静马「哼」地吐了一口气,雷刀从手上消失。
虽然这个技巧的杀伤力很高,但拿着雷刀的时候会不断消耗兽气是最大的缺点,因此没办法长时间使用这个技巧。
「唉呀,加班后的战斗果然累人。」
静马轻轻地甩了甩头,使用「御剑」这招让他消耗了不少兽气,导致现在眼前有点朦胧。
不过在火场里打斗和额外加班也让他蛮累的就是了。
『犬』是非常麻烦的对手,它们的肌肉太硬,钩爪的攻击无法奏效;原本打算将它们一起吹走所施放的「雷华梦想?降雨」也只让它们的动作稍微迟钝了一点而已。
让雷电从空中打下的降雨,原本应该是能让被击中的人从身体内侧爆炸的技巧。
但是『犬』的抵抗力实在太强,导致原本应有的爆破效果无法发挥。
如果只是一般的狼人族,根本挡不下这种攻击吧。
其实,在静马赶到『院』之后,已经看到许多狼人战士的遗体。
静马环视周围。
被雷刀斩断的『犬』的残骸,和被『犬』残忍撕裂的狼人战士的遗体,就像垃圾一样散落满地。
大量的血染湿地面,让人反胃的恶臭扬起。
「既然有妖魔出现,就表示创造妖魔的人也在这里。能够制造出攻击力如此强大、而且数量如此多的对手……还真是麻烦啊。」
静马摸着脖子后面,一个人念念有词,刚刚硬接下那记来不及躲过的火球,让身体有些麻痹。
如果没用兽气提高防御力的话,搞不好早成了致命伤。
——去找操纵者吧,只要打倒操纵者的话,妖魔的行动也应该会停止才对。
静马用手按着后颈,抬起头看向西边的天空。几分钟之前,西边的天空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金黄色光辉,那个方向应该是被『结界』围起、无法进入的区域才对。
「你们两个在这边等一下。」
静马转过头,对着躺在崩塌建筑物边的鹰秋和真矢说道。他们两个人早就失去意识了,所以其实什么也没听到。
当他们两个在离这里稍远的地方被『犬』包围时,静马正好赶到,出手将『犬』打倒后,就把他们拖到这个不容易被敌人发现的地方。
「我会替你们祈祷,希望敌人不要来攻击你们。」
静马的眼睛笑了笑,朝向西方的禁入区域走去。
连他也不知道『结界』的另一端有些什么东西。
「嗯?」
才经过结界没多久,静马就在前面坍塌的塔边发现一个人影,他停下脚步。
一个白发、褐色皮肤、身材颇高的年轻男人,他带着一把收在黑色剑鞘里的长剑。
「那个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他的存在,青年拨起浏海,直直凝视着夜空。
——去会会他吧。
静马刹时睁开双眼,将兽气化作冲击波打到青年身上,青年身边的火焰就像是被强风吹拂般不断摇晃。
青年维持着拨开浏海的姿势,慢慢地转向这边,他有一双如紫水晶般的美丽双瞳。
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静马被一道不可言喻的空气包围,一道不冷不热、却又寒彻心扉、灼热炽烈,不知从而来的空气,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道空气给人的不快感。
「你来得正好,我正好心情不好,你就借我发泄一下吧。」
青年陕带着怒气的声音顺风傅来。
他的四周发出一道惊人的杀气,那道杀气又强又热,让静马的体毛不禁全身倒竖,杀气的来源,便是青年的紫色双眸。
敞开的白色衬衫飞起,白发倒竖。
「你就是那个操纵妖魔、给人添麻烦的纵火者吗?」
青年无言,但两匹越过坍塌的塔出现的『犬』代替青年回答了静马的问题。
站在青年两旁的『犬』就像是他的护卫一样,露出了獠牙和显着的杀意。
「小狗啊……」
紫色的双瞳充血,青年——香沙薙桂拔出长剑。
「看我把你碎尸万段。」
香沙薙抛开剑鞘,用舌尖舔了舔刀尖。
「还真是个炎热的夜晚啊……」
静马紧握的双拳中爆出青白色的火花。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0-21 09:14 编辑 ]


第二章 由花

醒过来的由花呆呆地环视室内。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一间和室,里面有一个与和式风格不搭调的镜台和衣柜。电灯没开,但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让房间里不至于全黑。
房间的正中央铺有垫被,由花就躺在上面紧握着毛毯。
「好冷……」
由花在垫被上缩成一团,冷气没开,是她满身的汗水在她熟睡时带走了她的体温。
从纱窗里吹进来的夜风感觉好冷。
缩成一团的由花不停颤抖,苦涩的胸口让她的泪水不禁决堤。
「里穗……」
把头埋在双膝间的由花一边吸着鼻子,注意到了一件事……
「里穗……是谁……」
她用颤抖的声音低语,不知道自己在叫的是谁的名字。
「奇、奇怪……?」
由花抬起脸来抱着头。脑袋里一阵抽痛。
「我……我是绫濑由花,我是绫濑由花……然后……」
然后是一片空白。
「好痛痛痛痛痛!」
纸门的彼端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哀嚎,由花吓了一跳。
在她的颤抖还没停下来之前,纸门就被推开,日光灯强力的照明打进室内,让由花不禁瞅起双眼。
「喔——就是这孩子从天而降啊。」
推开纸门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美女。
「姊姊大人!」
「静华姊姊,硬要叫她起床的话也太残忍了。」
有一对男女站在黑发女性的身后。
由花用湿润的眼睛轮流看着三人。
「那,你为什么要专程把这孩子带回家?想对她恶作剧吗?」
「怎么可能!」
冬马一边摸着刺痛的太阳穴,一边板起脸说。
刚刚老姊以「啤酒居然没了!」这个理由用拳头狂轮他的太阳穴,几乎让人痛到喷泪,冬马的眼睛到现在都还红红的。
静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脸悠闲地抽着烟,她刚刚把深雪要换的衣服送来。
「因为我们觉得就算把她带到警察局去,跟警察说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警察也不会相信我们,所以我们讨论过后才把她带回来。」
深雪坐在冬马旁边——应该说是旁边的旁边,说明着。她已经把浴衣换下,改穿平常的洋装,但发髻尚未解开。
「我原本是想找大哥谈谈的……」
冬马看着坐在他和深雪中间、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少女。
「我没想到她会丧失记忆……」
少女说自己叫作绫濑由花。可是她记得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她说她不知道、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深雪在少女睡觉的时候检查过她的身体,确定身上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的话,就表示她脸颊上的血是别人的。
冬马敛起表情,深雪仔细地把由花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偏偏在这种时候却找不到老哥……真糟。
他原本想和在『院』里工作的哥哥商量这件事,但不管他打多少次手机,静马的手机就像是电源关掉一样,完全不通。
当然,冬马并不知道静马此时正在『院』里和来路不明的敌人战斗,手机还放在变身时脱下的外套里。
「丧失记忆……」
由花低头细语。
刚刚静华把隔开客厅与和室的纸门推开时.她看起来非常恐惧,不过现在就没有那么严重了,比起恐惧,她的不安应该更为严重。
「丧失记忆……这种病治得好吗……?」
「嗯……」
冬马的专业领域是兽医,人类的病痛,更何况是记忆丧失这种精神方面的疾病,根本不在他所学的领域之内,他没办法说出「一定治的好!」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正当他苦思该怎么回答时……
「由花……你……饿不饿?」
深雪改变话题。
「吃饱饱好好睡一晚的话,就一定想得起来喔!」
深雪带着明亮的笑容拍了拍手,被她以眼神寻求同意的冬马也只好「嗯、嗯。对……吧」
模糊地接话。
「我肚子不饿。」
由花摇了摇头。
深雪烦恼地托住腮帮子,静华则是弹了一下烟灰说:「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是勉强也好,她还是得吃点东西啊。」
冬马看着由花的侧脸说道。她的眼眶凹陷,气色也不好,看起来非常憔悴。就像深雪所说的一样,她应该吃一顿饱,然后好好睡一下才是。
——这孩子笑起来的话应该很可爱才对。
他一这么想,就不由得更仔细的望向少女的侧脸。
「我接下来要做的是能够治疗记忆丧失的料理喔!」
深雪唐突地说了这句话,她握着拳头,表情非常认真。
「能、能够治疗记忆丧失的料理……?」
「是的!这是柚本家代代相传的秘藏料理唷!」
深雪微微笑着,冬马和静华则是不断眨着眼。由花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深雪。
「厨房借我用一下。」
深雪起身离开座位,很在意料理内容的冬马也跟着她进了厨房。
「真的有可以治疗记忆丧失的料理吗?」
冬马皱起眉头问。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就太了不起了。」
深雪笑着打开冰箱。
「啊啊,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深雪是为了要让由花吃点东西才这么说的。
「不过有一半是真的喔,不管是生了什么病、受了什么伤,最棒的药就是营养满点的美味料理和休息,记忆丧失一定也是一样喔。」
「……是啊。」
冬马点了点头,越过深雪的肩膀看着冰箱,里面的冷气非常舒服。
冬马向来自己煮饭,所以冰箱里通常都备有一些食材。
「仔细想想,我从吃了西瓜之后就没吃什么东西了耶。」
「我会做些好吃的东西,冬马也请到客厅里去等一下吧。」
深雪拿出奶油和蛋,微微笑着。

餐桌上摆着蛋包饭和蛋花汤。
「真不愧是深雪,这个蛋包饭做得直一好,放了很多蔬菜这点很棒喔!」
「谢谢,不喜欢吃蔬菜的真矢也愿意吃这道蛋包饭喔,重点就是这个特制酱汁。」
被静华这么一称赞,深雪也不禁微笑。蛋包饭里面放了很多切细的高丽菜、红薙卜、洋葱、长葱和青椒,对健康似乎非常有益。
「我家的小宝贝们也不爱吃青菜,让我很困扰啊。我下次也在家里做做看好了。」
「我有个小秘方可以消除青菜的味道,等一下我连酱汁的作法一起写给你。」
看着两个女人谈论起这个话题,冬马在一旁皱起眉头。
蛋包饭和蛋花汤闻起来都很香,只是……
「不、不行。我吃不下。」
「……」
冬马和由花一口也没动。
由花低着头不打算开动,冬马则是紧握着汤匙和蛋包饭大眼瞪小眼的。
「冬马,不可以偏食。」
「没办法的啦,深雪,这家伙恨香菇恨到入骨了。」
静华挥挥手。
「呜呜。」
冬马呻吟,两道菜里面都放有冬马的天敌——香菇。
「蛋包饭里的香菇已经切得很细了,所以你一定吃得下去,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什么味道啊。」
冬马不断地摇头,深雪则是烦恼地叹了一口气。
冬马会这么讨厌香菇是有理由的。
六岁那年,他们一家子曾经去采香菇。那时,静华把她采来的来路不明的香菇硬塞给冬马吃,结果害他食物中毒,那是一个红、黄斑相间的诡异香菇。
从那之后,冬马就再也不吃任何的菇类。
知道这件事的深雪为了要让冬马克服对菇类的恐惧,好几次都特别作了香菇料理给他吃,但这半年来冬马从来没吃过那些料理,今天用的干燥香菇还是深雪以前买来的东西,冬马是绝对不会去买菇类的。
「就算只吃一口,这家伙也会立刻喷泪的啦。」
害冬马罹患菇类恐惧症的元凶一脸没事样地继续大口吃饭。
「由花敢吃香菇吗?」
由花虽然点了点头,但她还是没有要吃的意思。
——也许她丧失记忆的原因不是脑震荡,而是精神上的创伤……这样就不可能勉强她吃东西了。
冬马看着由花无力的脸思考着,深雪突然在一旁吸起了鼻子。
「咦?」
冬马把视线焦点从身旁的由花转到对面的深雪身上,深雪正两手覆着嘴巴哽咽不已。
「咦咦咦……」
吓到的冬马差点丢下汤匙。
「我明明就这么努力地作菜……」
深雪悲伤地低下眼。
「我明明就放了这么多爱情在里面,而你们两个却都不愿意吃……我要哭了……」
深雪一边哭着一边靠在身旁的静华身上,静华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头。
冬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由花则是把眼睛睁得斗大。
「蛋包饭和蛋花汤也一定为了你们不愿意吃它们而厌到悲哀,再这样下去,它们一定会变成不良少年。」
「还、还会拟、拟人化?」
冬马的表情已经不是困惑可以形容,他已经快哭出来了。而由花则是……
「那、那个……我……对不起……我、吃饭。」
她似乎因为深雪的泪水厌到罪恶感,而拿起了汤匙。
「我、我要开动了。」
由花开始吃起蛋包饭,瞬间——
「谢谢你,由花,蛋包饭和蛋花汤也一定很高兴!」
深雪的眼泪马上收起,换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什么,她是在演戏吗……?
冬马愣了一下。
「冬马,你不吃吗?」
冬马被深雪还带着泪光的眼一瞪,不禁「呜」的呻吟一声。
「由花都吃了,冬马你不吃吗?」
她的眼里再次溢满泪水。
「我、我吃、我吃!」
冬马握紧汤匙,咬紧牙根瞪着蛋包饭,深雪则是凝视着他。
一副从容就义表情的冬马,用汤匙戳了蛋包饭一下,把一口蛋包饭放进嘴里。
深雪拍手笑开了。静华一脸惊讶,由花则是一边咀嚼一边轻轻歪着头。
加了蕃茄酱的特制酱汁,风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啊、没问题,这次搞不好可以……
虽然冬马一瞬间放下心,然而敌人却在下一秒钟袭来。
「呃!」
和各种蔬菜、香辛料混在一起之后,香菇原本应该失去了它原有的味道,但不幸的是,冬
马的舌头还是敏感地撷取到香菇的味道。
「呜呃呜呜呜呜呜!」
冬马含着汤匙哀嚎出声,脸的颜色在蓝、红、白三色之间不断变换。
「来、来,喝水。」
由花把水递给眼里满是泪水、脸上肌肉开始抽筋的冬马。
冬马把水一口气灌下,放下杯子摊倒在桌子上。
「我想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吃好了……」
由花担心地看着冬马的脸。
「我、我没事。真的很好吃,所以我、我想这一定对记忆丧失很有效……嗯,所、所以你也、多、多吃一点……」
冬马快没气的说,由花眨了眨眼……
「你好怪。」
笑了。
虽然说不上是个很有精神的笑容,但她笑起来果然很可爱。
冬马也试着跟着笑,但现在的他根本笑不出来,只能让脸部不自然地抽筋。
「那,吃了香菇的感想是?」
「……香菇最好吃了!」
冬马趴在桌上,向对面的静华和深雪比了个大姆指。
由花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比刚刚开朗多了。

「太好了,这里没被烧到,幸好这里够高。」
静马捡起脱在钟楼边的深蓝色运动夹克,轻轻拍了拍。
附近仍旧是一片火海,虽然敌人已经离开,但救火的行动却还没开始。
「要压制火势还得花些时问呢。」
静马用手抚了抚头发吐了口气。
「你们能动吗?」
他转过头去,对着靠在杉树上的鹰秋和真矢说,两个人都已经回复到人类的姿态。
「不行,出血停不下来。」
鹰秋用手按住侧腹无力地说道。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真矢只是垂着头瞪着地面,什么话也不说。
「这时候就要用兽气覆住伤口,这样就可以止血了。」
静马用手指着自己的下腹部。那里有一个被锐利刃物刺穿的伤口,不过他已经用兽气覆住它,所以出血已经止住。由于这个伤口并没有攻击在致命的位置,只要把血止住就没事了。
「我没有厉害到会做这种事啦。」
鹰秋皱起眉头挥着手。
「你们最好学学要怎么用兽气。你们的兽气本来就不弱,只是你们不会活用而已,这样真是太可惜了。」
静马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丢给鹰秋,接下手帕的鹰秋用手帕按住伤口,表情扭曲。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会使用治愈能力的女性白狼,你们等我一下。」
静马离开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摸着下腹部的伤口,他想起划下这道伤口的紫色眼瞳青年。
——结果,是我打偏了……不,如果对方不松手的话,我或许早就被杀死了……
紫色眼瞳的青年会使用长剑和妖术。
他所挥舞的长剑和静马的「御剑」——|妖术和雷击互相攻击,使这场战斗成了拉锯战。虽然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青年还有妖魔『犬』的援助,让静马处于劣势。
「你还真强啊,虽然我很想分个胜负,可是有人来打扰了。我期待下次和你的对战。」
紫色眼睛的青年在战斗中留下这句话后,就翻身消失在火焰的彼方。
「打扰……?」
静马低声说着,停在原地不动。
在青年撤退之前,静马看到地上有个人影出现在高耸的烁树上。青年是因为那个人影的出现才撤退的吧。
「喂,在高处看我们表演,看得还愉快吗?」
静马看着前方,对背后树上的人影说道。
「我明明就救了你,你却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如果我不现身的话,你早就被那个白发男给砍了吧?」
背后传来一阵轻薄的声音。
静马回过头,一个戴着圆形镜片太阳眼镜的年轻男子站在背后,杂草般的棕色长发随便绑
在背后,身上则穿着水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他的发量异常地多,以致于绑在后面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扫把一样。
「你是谁?」
静马锐利地眯起双眼,眼镜男则是夸张的大叫:
「你、你居然问我我是谁!是我啊!和你同期的小响啦,你忘了我这圆滚的双眼吗!」
他把太阳眼镜拿下,男人——响忍指着自己的脸。
「男人的脸和名字很难记住。」
「……你还是一样惹人厌耶。」
响嘟起嘴,再次戴上太阳眼镜。
「在本部做事的你,干嘛跑到这边来?」
「我要是说我是来跟东京的年轻辣妹搭讪的话,你也不会相信吧?」
「我不信。」
静马干脆地说。响念着「算了算了」,边用手抚着杂草般的长发。
「你会在这里,就表示本部有预测到今天这场袭击,是这样吗?」
「哈哈哈,无可奉告。」
响发出干涸的笑声。
「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你实在是个很惹人厌的家伙耶,这样的个性居然还能受到女孩子欢迎,这算犯规吧,」
「……找我有事的话就快说,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男人身上。」
响耸耸肩。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是个忠告而已。」
「忠告?」
「是啊,『长者』给你的忠告。」
兽圣十士的其中一人——响忍像猫一样地眯起双眼,他细长的眼里带着刀刃般的锐利和冰雪般的冷淡。
火花在两人之间漫舞。

「我和由花一起去泡澡。」
深雪洗完碗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折着围裙一边说。
「嗯,好啊。」
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的冬马抬起头,看着站在深雪身旁的少女。
「谢谢你帮忙,辛苦了。」
冬马说道。由花笑了一下。
她吃完饭后还帮忙收拾,而且是她自己说要帮忙的,好像是因为「不帮忙收拾不行」的关系 。
「这是她丧失记忆前的习惯吧?我也有叫我们家的小宝贝们吃完饭后自己把餐具收到流理台去喔。」
五分钟前回来的静华说。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由花整理的功夫很棒喔,手脚真利落。」
听到深雪的称赞,由花害羞地低下头。
「喔!~」
冬马看着由花,眯起双眼。
由花在吃饭之前几乎半句话也不讲,但吃到一半时阴沉的小脸慢慢地不再低垂,也开始会讲话了,她把每样东西都吃得一干二净,让深雪非常高兴。
当然,冬马也是吃得一干二净。因为每次只要他一放下汤匙,深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仅深雪高兴,连由花看到冬马每次把香菇放进嘴里,痛苦挣扎的样子都会笑出声,让他的忍耐有了回报。虽然,这样做的后果是到现在胸口还是非常不舒服。
由花的记忆并没有恢复。不过既然她已经笑得出来了,就表示深雪的料理彻底发挥了功效。
「冬马要不要一起去洗澡呢?」
深雪带着微笑邀请冬马。
「呃,还是不要好了。」
冬马慎重地拒绝。
「冬马……你的脸好红。」
被由花嘲笑的冬马用报纸遮住发红的脸,深雪和由花对看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那我们就去洗澡啰!」
「我们先洗啰!」
深雪点头示意由花前往浴室。
「这个小孩不但乖,而且也很有礼貌啊。」
冬马看着由花的背影低声说道。
「我再打一次电话给大哥吧。」
冬马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以为有留下来电纪录,对方就会打电话过来,不过静马他却完全没回电。
「大哥去见女人的时候一定会把手机关机……是因为这样吗?」
就因为这样,他打大哥手机的时候常常找不到人,而静马又常常不在家,总之就是个很难找的人。
冬马在厨房暍完一杯麦茶后,走到走廊上拿起话筒,拨了静马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了几声后,大哥接起了电话。
「太好了,你接电话了,大哥?是我——」
就在他为了终于找到大哥而感到安心时——
「我在忙,明天再打给我。」
哔,还等不到他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冬马僵在原地。
「喂、喂喂、大哥!?」
虽然他试着叫住大哥,但他唯一听到的就只有「哔——哔——」的空虚声响。
他试着重拨,可是大哥似乎把电源关了,完全打不通。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冬马盯着话筒呆呆地愣在原地。
「呀——!」
浴室里传来一声惨叫,是深雪的声音。
「这边又是怎么一回事……」
冬马跑到更衣室前,对着门的另一边大喊「深雪,你怎么了,」结果深雪就打开门从更衣室里冲了出来。
「呜哇哇哇,」
冬马看到全裸的深雪包着一条浴巾走出来的样子,不禁有点狼狈。
「冬马,由花她……」
冬马看着深雪快哭出来的表情,皱起眉头。
他和深雪一起走进更衣室,探头看进浴室,他的眼睛睁的斗大。
全裸的由花坐在浴室的角落里,抱着双肩不停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说她的头发很美,摸了她一下之后,她就……」
深雪摇了摇头。
由花睁大了眼,瞳孔里浮现出强烈的恐惧感。
冬马进入浴室。
「怎么了?没事吧?」
冬马伸出手要把手放在由花肩上,结果——
「不可以碰我!」
由花的叫声响遍浴室。
「不可以碰我……」
由花不断重复,她看起来非常狂乱,呼吸也显得异常紊乱。
「不、不要……碰我……」
由花失去意识,趴倒在张大眼睛的冬马面前,冬马伸出手把她接住。
「冬马……」
「嗯嗯……」
冬马把由花抱在胸前站了起来,从她身上感受到彷若要撕裂胸口的悲伤气息,冬马垂下双眼。

香沙薙桂坐在长椅上,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澄澈的深蓝色天空,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现在在秩父市内的一个小公园里,旁边没有任何人。
身上的白衬衫满是破洞,沾满了血迹。
路边一盏快要坏掉的路灯闪烁,照亮他的身影,在电灯附近飞舞的昆虫拍翅声根本就是噪音。
一只乌鸦无视在电灯边飞舞的昆虫,自顾自地顺着羽毛。
「为人父亲的执着……吗?烦死丫。」
桂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低语,他的瞳孔稍微扭曲。
他让绫濑由纪彦逃了,然后,又有人来打扰他和那头银狼之间的战斗。
——叫作响忍是吧……既然有人把直属的密探送来……就表示『那个男人』预测到我的行动了……
桂的嘴角烦躁地扭曲。
——就算有再多人来打扰,只要有人挡在我的路上,我就杀了他。我一定要解放长眠在由
花体内的力量。
其实,就算不特别去催逼,沉眠在由花体内的力量迟早会被自然地解放。但桂并不打算等下去。
桂从位子上站起,对着路灯上的乌鸦张开眼睛。
啪叽,电灯碎裂,乌鸦随着碎片一起落下。
桂高傲地俯视着乌鸦的尸体,握紧伸出的左手,一道红光从他拳头里流泄出来。
他慢慢地张开拳头,里面有着小小的红色碎片。带着透明感的发亮红色结晶颜色比红宝石再淡一些。
桂把掌上的红色结日阳洒落在乌鸦的尸体上,结晶一下子就被吸进乌鸦体内。
乌鸦的尸体大幅度地跳了一下,然后它慢慢蠕动着站了起来,吸人体内的红色结晶彷若第三只眼一般,出现在它的眉间。
化作妖魔后复活的『乌鸦』鸣叫一声后飞起,停在桂伸出的手臂上。
「去找这名身体中寄宿着魔物的少女……」
『乌鸦』鸣叫了一声表示了解,随即飞向夜空的彼方。
绫濑由纪彦所用的金属板里并没有太强大的魔力,由花应该不会被送到很远的地方。
「多来几个手下吧。」
桂用比先前更大的力量握紧左手,力量强到他的拳头都在颤抖,手臂上也浮现鲜明的血
管,先前只是漏出红光的拳头这次还冒出了雾气。雾气的颜色跟由花杀死里穗时所散发出的雾气一样,是红色的。
过了一会儿,桂张开左手,手掌上有两个小小的红色结晶。它和先前乌鸦的结晶是一样的东西,只是「密度」不同。
桂的呼吸稍显紊乱,颉上也冒出了干痛。
「狗我已经看腻了。这次来种个大型的肉食性动物吧……」
桂用左手玩弄着『种子』,拿起靠在长椅上的长剑离开公园。
北边山上的上空现在仍是一片暗红。

「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冬马你不是说过了吗……你说你从由花身上厌受到悲伤的气息的!」
深雪的反应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尖叫的深雪紧紧抓住冬马衬衫的领口。
「你叫得太大声的话,会吵醒由花喔。」
冬马把食指抵在双唇前,深雪抿起嘴唇看着地上。
由花就睡在隔壁的和室里。
冬马把手放在深雪肩膀上,要她坐下来。
「我的确是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悲伤的气息,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把她安置在家里。」
冬马低下身,斩钉截铁地说。深雪仍旧低着头,不愿看向冬马。
由花对于碰触会表现出激烈的拒绝反应,一想到刚刚在棉被上发生的事.他只能断定由花是个危险人物。
刚才,冬马和深雪帮失去意识的由花换上睡衣,让她睡在和室的棉被上。两个人一同看着由花入睡。
由花不断地呻吟着,深雪不禁担心地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没想到一股鲜红的雾气突然从由花的体内冒出来。
感到危险的冬马立刻把深雪从由花身边拉开。就在那个时候,他的右手肘碰到了那股雾气,结果竟然就像是被强酸灼伤一样的烧烂了,但由花的睡衣和棉被却完好无缺。
「那孩子所发出来的邪恶气味……深雪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吧?」
在雾气散出时,冬马从由花身上感受到一股让人作思的恐怖邪恶气息。
像是肯定冬马的话一般,深雪的头愈来愈低,凌乱的前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一阵沉默流过两人之间。
「我也联络不到大哥,我想我们就直接和『院』取得联络,请他们把她带走。」
冬马打破沉默。
「不可以!」
深雪抬起脸,大叫了一声。
「如果我们把由花交给『院』,而『院』也觉得由花很危险的话,他们一定会把由花杀掉的!」
「……」
冬马无法否定深雪的话,的确,被『院』判定为危险的人事物,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若是武器或道具被判定为危险,它们会受到严格的封印或是直接被破坏掉,如果是人或是生物的话——抹杀。
「就算那个孩子因此被杀,你也无所谓吗?冬马。」
「这种事……我也……」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你重新考虑!」
「……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啊。」
冬马摇了摇头,深雪咬着下唇推开冬马。
深雪带泪的眼瞪着跌坐在地的冬马,迅速离开客厅、爬上二楼。
冬马一边抓着头发一边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推开隔着客厅与和室的纸门。
由花就睡在和室的正中央。客厅的灯光和自窗外洒落的月光让冬马得以看见室内的样子。
——冬马你完全不懂我的心情,
冬马看着熟睡的由花,脑中不禁浮现深雪下午讲的那句话。
「深雪,你也不懂我的心情啊。」
之所以会想把由花交给『院』,完全是为了深雪。
脸颊上满是鲜血、从天而降的少女.由花——冬马一直觉得她会是一个危险人物。
那股鲜红的雾气,证明了他的想法。
——如果我的力量完全恢复了的话,或许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可是……
冬马看着纱窗外的月亮。明天就即将再度满月的月亮光辉是如此淡白。
冬马是狼人族里最强的?黄金狼神狼。但在半年前,他在一场与妖术士的战斗里失去了所
有的力量。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战斗能力再也不能恢复,因为他的父亲也是失去了力量的神狼。
父亲在十二年前失去了力量,从此,狼人族的力量就再也没回到父亲身上。
但冬马不一样。
从一个月前开始,他所丧失的狼人族力量正逐渐恢复。
第一个恢复的是嗅觉,就是因为嗅觉恢复了,他才能从由花身上感受到悲伤和邪恶的气息。
下一个恢复的则是过人的回复能力。手指被菜刀切到的伤口能在十分钟以内毫无痕迹地愈合,这就是最佳的证明。
最近,他的运动能力也开始恢复,不过他现在的力量就和一般的狼人族没什么差别,完全此不上他的姊姊和哥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力量正慢慢恢复,包括他的父亲和深雪。
虽然他一个不小心对深雪说出「感受到气息」,但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她把冬马丧失神狼能力这件事当作是自己的责任,如果告诉她他的能力已经恢复,她或许会很高兴,不过冬马现在并不打算告诉她。
就算力量正逐渐恢复,也并不能保证他已经可以变身,他不想在还没完全恢复之前就让她空欢喜一场。
——这种半吊子的力量,有跟没有差不了多少,如果发生什么危险的话,现在的我也救不了深雪……
冬马对由花身上邪恶的气息和鲜红的雾气厌到害怕。
如果把由花安置在身边,深雪可能会遭遇到危险。
冬马很清楚深雪放心不下有困扰的人,也明白她是设身处地为由花着想,而他自己何尝不也希望能帮助这个少女。
但是若把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少女』和『深雪』摆在同一个天秤上,他的心一定会倾向深雪。
如果留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会让深雪碰到危险,那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她留下来的——
他是这么想的。
——我也知道这样做有多残酷、薄情……
「冬马……?」
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由花从棉被上坐起身。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
冬马进到和室里,坐在棉被旁边。
在淡淡的夜色中,冬马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
——她吃了饭之后气色明明就好了不少……
看到由花的脸色又再度憔悴,真是遗慑。
「那个……刚刚真的很抱歉。」
由花掀起盖在身上的毛毯。
「什么?」
「刚刚深雪碰我的时候,我打了她的手……」
「原来如此,你别在意啦,深雪她根本没生气。」
听到冬马这么一说,由花笑说太好了。只是她的笑容有点无力。
「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碰你?」
冬马原本打算这么问,但他还是把问题吞了回去。他怕这个问题又会带给她打击。
一想起她紊乱的呼吸、颤抖的身躯,他就觉得心好痛。
冬马猜想,精神面的打击或许才是她丧失记忆的原因。
冬马皱起眉头盯着由花,而她低下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她这么一问,冬马思考着要如何回答。
他还没告诉由花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定会一阵混乱……也许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我连自己的事都不记得……我想知道……」
冬马垂下眼帘,而由花则是用大大的双眼盯着他。看着她成熟的眼神,冬马有点惊讶。
——这孩子,或许比我想象中来的成熟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冬马就把他们在河边相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由花,只是他没说出当时她满脸满手都是血,也没告诉她刚刚她的身体发出红色雾气的事。
讲完后,由花一脸震惊地紧紧握住毛毯,不知道是因为她对自己从天而降的事厌到震惊,
还是因为她想起了什么事。
「你刚刚作了恶梦吗?你一直在呻吟喔。」
冬马不想让她一直钻牛尖,便出声和她说话,由花点了点头,把梦境告诉他。
她说她独自在红色的雾气里走着,一个白发紫瞳的青年出现,她觉得害怕,便逃离那个青年,此时,有个她认识的女人对她伸出手……只是当她抓住那女人的手的一瞬间,女人就化作烟雾消失了。
「很糟糕的梦……好恐怖……好悲哀……」
由花一脸痛苦地诉说着梦境,冬马开始后悔自己居然把话题转到梦境上。
——一定是她身体里散发出雾气时所作的梦……
听着由花这么讲,冬马陷入思考,是梦让她的身体散发出雾气?抑或是雾气造成这场恶梦?冬马无法理解。
「如果睡着的话,是不是会再作一次那场梦……」
由花吸了吸鼻子,害怕作梦的少女竞让人如此心痛。
「既悲哀、又恐怖的梦……吗?」
冬马也曾经害怕作梦。
那个他亲手杀死母亲的梦。那是十二年前确切发生过的事.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时会梦见这个梦。虽然这个梦在半年前已经不再侵蚀自己的心,但那仍旧是个让胸口绞痛不已的梦。
杀母亲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这个梦大概会跟随他一辈子吧。不过现在的冬马已经不会再否定自己「不想作这个梦」的心情。
因为他希望能把这份罪恶感和悲痛化作自己的坚强和温柔。
那个害怕作梦的自己之所以能有如此巨大的改变,这一切都是一位女性——深雪的功劳。
「我再也不想睡着了……」
一可是你一定得睡啊,不睡的话,一定又会累到倒下,如果你太累的话,记忆也回不来喔。」
明白由花害怕作梦的心情的冬马,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没事的,如果你作了恶梦,我一定立刻把你叫醒。」
「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陪你,好吗?」
由花眨了眨眼。
「……真的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嗯呢,我不介意。」
由花摇了摇头。
「……谢谢你,冬马。」
由花躺下后像小猫一样眯起双眼。冬马对着她微笑,她安心地闭上双眼。
她躺下后还不到五分钟,就已传出打呼的声音。看来她没有再作恶梦了,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平稳。
冬马眯起眼看着她无邪的睡颜。
——明天一定要和大哥取得联络,在和『院』报告之前还是先跟大哥讨论过比较好。
他下定了决心。

「不要感冒了喔。」
缩成一团的冬马背上盖了一块毛毯。
冬马盘腿坐在由花身边打瞌睡。
「刚刚真的很对不起,冬马。」
深雪压低声音说道,以免吵醒两人。
她在反省自己刚才一时的气话说得太过分了。冬马是一个温柔的人,他不可能会抛弃有烦恼的孩子。
足以证明这一切的温柔气息正包覆住由花,由花就在他温柔气息的包覆下安稳地熟睡。
深雪喜欢这股温柔的气息。
「晚安。」
深雪静静地拉上纸门。

绫濑由纪彦在白色朝霞中梦游般地走着。由于刚从火灾现场逃出来,他的衣服上满是煤
烟、破烂不堪。
一台长途运货的卡车对着走在路中间的由纪彦猛按喇叭,但他却毫无闪开的意思。
「闪开!神经病!站在大马路中间,找死啊!」
听到司机大声怒吼后,他才茫然地转头走到路边,看来他是听到那声怒吼后才发现自己站在路中间。
看着卡车消失在朝霞的彼端,他突然用左手抓住胸口蹲了下来。
「里花……再给我、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由花……从被诅咒的命运中解放……」
他咬紧牙根站起身来,紧紧握住右手上一块金黄色金属碎片。
这些金属片是那块转送由花的金属板所留下来的碎片,只要有这些碎片,他就能知道由花在哪里,因为前往目的地的路程会浮现在脑海中。
想起九年未见的女儿,他因苦痛而歪曲的表情化作一抹微笑。
九岁的女儿长得好像她妈妈——他那死去的妻子。
「由花……」
在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下,他继续走着,走向女儿的身边。

由花微微地张开眼睛,自窗外射入的阳光让她眯起双眼。
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鸟儿的叫声愉悦地在耳边响起。
「我……作梦了……」
由花低语。她想起睁开眼睛前所作的梦,眯起的眼睛边带着笑意。
和昨天晚上的恶梦不同。
梦中的故事到她一个人独自在鲜红雾气中彷徨迷失的地方都还是一样。只是接下来的梦境里,出现的不是白发紫瞳的青年,而是漆黑的『龙』。那只巨大如山的『龙』三颗火红眼珠正绽放着光芒。
由花一边大叫救命一边拼命逃开,但她的脚却被绊倒。
当『龙』张大的嘴逼近到眼前时,环绕四周的鲜红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白色光芒。
有个人抱起了受到惊吓而腿软的由花。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被美丽的金黄色体毛包覆的狼男。
狼男把右手上的白亮长枪射向漆黑的『龙』,接着『龙』便化作白色的尘埃消失了。
「哇啊!」
由花的嘴巴和眼睛都张得斗大,她抬起头来看着狼男的脸,金黄色的狼男微笑般地抬起嘴角。
梦境就此结束。
「他的眼神……好温柔……」
狼男的眼睛深深地烙在她心底。只要一想起,就不禁微笑。
「再睡着一次的话,是不是还能见到他……」
试着闭上双眼的由花感到身边有人,她转过身来。
冬马盘着腿坐在一旁睡着了。
「他真的一直陪我……」
由花坐起身来。
「谢谢你喔,冬马。」
她一面小心不要碰到他,一面把掉在他背后的毛毯重新盖好,然后躺回棉被里。
「嗯……」
冬马微微扭曲着脸,睁开双眼。
「什么?已经早上了!」
还没睡醒的眼看着窗外,冬马一脸悠闲地说:「了天天气真好啊。」
由花看着冬马怪异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没注意到由花已经起床的冬马吓了一跳。
「啊啊!对、对不起!我睡着了……你、没作恶梦吧……?」
「我有作梦……可是不是什么恶梦就是了。」
「是喔,那太好了。」
冬马一脸放心的抓着脸。
「今天天气这么好,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冬马把手放在膝盖上,眼底浮现安稳的神色。
「啊……」
他的眼睛,和那个金黄色的狼男一模一样的温柔眼神。
「怎么了?」
看着歪着头询问的冬马,由花摇了摇头。
「嗯嗯,只是觉得你们好像而已。」
「什么?」
冬马眨了眨眼。由花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天空。
一片透明的水色天空。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有很多事,我很忙的。」
「我也很急啊。这件事很重要的。」
「我只有一个身体。而且我这边的事也忙到抽不了身。我晚上再打给你吧,你等我电话。」
「大哥!等一——」
大哥无情地挂了电话,冬马一脸不爽地把话筒放好。
早上他不断地狂打哥哥的手机,好不容易等到他接了电话,没想到他那边也有些麻烦,他只讲了由花的事就被挂断了。
「那跟昨天晚上不是没差吗?虽然说我觉得机率不大啦,不过大哥所谓的麻烦该不会指女性关系吧?」
他在电话前露出诡异的表情。有个人按门钤进来了。
「我去买了由花的衣服。」
深雪拎着百货公司的纸袋,呼吸微微紊乱地踏上玄关。
吃完早餐后,深雪回到自己家里去换衣服,顺便去买了由花的衣服和鞋子。
昨天穿着小花图案水色洋装的深雪,今天换上了白色针织背心和小花图案的粉色短裙。今天系的缎带和短裙一样是粉红色的。
「啊,欢迎回——」
「尺寸不知道合不合?」
冬马连一句欢迎回家都还没说完,深雪就急忙走进客厅,冬马原本也打算跟着走进去的——
「由花要换衣服,冬马你到走廊上去等一下。」
冬马才刚踏进一步,就被挡了下来。
「好、好的。」
他乖乖的回到走廊上,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
「嗯,尺寸刚好,好可爱喔。」
「真的吗?」
「思,还有缎带喔,你自己会绑吗?要用什么颜色呢?」
「我想用和深雪一样的颜色。」
「好啊,那我们绑一样颜色的缎带吧,」
客厅传来一阵愉快的声音。
由花看来比昨天晚上开朗许多,早餐时不但多吃了一碗饭,饭后也会帮忙收拾,而且还是和深雪一起哼着歌一边收拾的。
刚才她还很乖巧的泡了一壶茶,不过看着她一直笑笑地盯着自己喝茶的侧脸,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开朗就是好事……听起来好像什么广告标语一样。」
冬马喃喃自语,一声「冬马,可以进来啰!」的呼唤把他叫进客厅里。
「尺寸刚好合身耶!」
深雪把换好衣服的由花推到眼前秀给冬马看。
由花穿着白色的背心,下半身穿着和深雪一样花色的粉红短裙,缎带也和深雪一样是粉红色的,把秀丽的黑发绑成一个马尾巴。
由花一边扭着双手,一边抬头看着冬马。
「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冬马皱起眉间,由花听到后无言。
「冬马!」
「嗯?什、什么……?」
深雪睨着冬马。
「你看到由花之后都没有感想吗?」
「什么感想……就很可爱啊……其它就没什么感觉……」
冬马狼狈地回答。原本低着头的由花听到后立刻抬起头来。
「真是太好了,由花,冬马说你很可爱呢,」
「是啊!」
两个人看着彼此笑开了。
「冬马,你要记得喔,如果你觉得对方可爱,就要说出来,因为人家是个女生嘛!」
深雪左手叉着腰,晃着右手食指对眼前的冬马说。
「是、是的。我会注意的。」
虽然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还是决定先道歉。
「啊,静马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我是联络到他了,不过他那边也有些事,他说晚上还会打给我之后就把电话挂了。我是
有把事情跟他说过一遍了啦。」
冬马环抱着双手说道,深雪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没事的,我不会再说要把她交给『院』了。」
「冬马……」
冬马和深雪凝视着彼此,由花交互看着这两个人。
「那接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吧!」
「什么?」
深雪突如其来的建议让冬马傻住。
「为了纪念我们和由花相遇,所以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去约会,而且今天天气又这么好,你说好不好啊?冬马。」
「嗯……」
冬马低语,静马说他晚上会打电话回来,所以只要晚上之前回来就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他真的可以把由花带出去吗?他一边烦恼着,一边环起双手,眼神不经意地对上满脸期盼的深雪。
一直看着深雪的由花也跟她摆起一样的姿势。
明明昨天晚上才认识,这两个人的默契就已经这么好了。
「……身体没问题吧?」
冬马弯下身子问由花。
「嗯,我很有精神,早餐也吃了很多,」
由花堆满笑容地点点头。
「我也很有精神!晚上也会吃很多!」
深雪也很有精神的回答,而且两手还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摆出胜利手势。
「呃,我也很有精神……那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出门吧。」
冬马苦笑着说,深雪和由花一同发出了欢呼声。

人潮在身边不断交错,由花听到云霄飞车上的乘客发出的尖叫声时,不禁「呀——」的一声缩起身子,看着这样的由花,冬马不禁发笑。
暑假的午后虽然没有那么热,但来自晴朗天空的阳光却依旧强烈,即使今天不是假日,游乐园里面仍然塞满了尽情享受暑假最后几天假期的学生。
只要稍微犹豫一下,似乎就会和一旁的冬马走失。
由花一边小心着不要走失,一边注意着不要碰到冬马的身体,跟在他旁边走。
由花舔着薄荷巧克力和草莓的双球冰淇淋,抬头看向冬马,她的脸颊上泛起潮红。
对由花而言,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约会。
而且,这当然也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走在街上。
虽然由花已经不记得了——但她从小生活在『院』里被『结界』包围的空间中,一步也无法踏出,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只认识她长大的家、和抚养她长大的阿姨里穗,即使她多少有看过别人来家里,但那些人都是来拜访里穗的,她除了打招呼之外,从来也没跟那些人说过任何一句话,因为里穗不希望其它人接近她。
所以,现在身边交错的人潮、络绎不绝的车流和并列的小商店等所有景物,对由花来说都是崭新的体验。
刚走到大街上时,由花不断追问冬马他们「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不过她怕一直
发问会引起冬马他们的反感,所以进了游乐园之后她就尽量控制自己发问的欲望。
「接下来,就只剩我们两个了,你想玩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由花红红的小脸低垂。
当只剩下冬马跟自己两个人的时候.由花就完全冷静不下来。一遇上冬马的眼神,就觉得好害羞。
「不过姊姊大人也太夸张了吧,居然叫由花去坐那种恐怖的游乐设施。」
冬马愤慨地说。
「我是很高兴她跟我们一起来啦……可是她这样好吗?居然抛下小孩。而且姊夫的爸妈难得来了……」
当他们三个人决定要出门去玩之后,静华就正好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来到家门前。因此,
他们就和静华一起到附近的游乐园,没想到静华在入园之后,马上就吵着要他们三人陪她去坐云霄飞车。
「不要勉强由花啦!」
看到冬马拒绝,静华抛下一句「那你就和那个孩子约会去吧,我跟深雪一对。等我把刺激的玩完一圈后,再带她去坐摩天轮好了。」然后就把深雪带走了。
而深雪竞也开心地说「双对约会耶,我从来没跟静华姊姊约会过,好期待她会做的事喔,」笑着跟静华离开了。
「虽然由花身上没伤,也不能随便就带她玩些太刺激的游戏啊。」
冬马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自言自语让由花的脸颊更加炙热。
离开家门之后,冬马就不用「你」来称呼她,反倒很自然地叫起她的名字「由花」。由花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嗯嗯……也不能去坐会太累的游乐设施……咖啡杯的话嘛……好像不错,不过那会让人头昏……」
「冬马,约会的时候通常都要做些什么事啊?」
由花问着把指尖抵在下巴上沉思的冬马。
「这个嘛……我也很少约会,所以没办法确切地告诉你……不过,要到游乐园来也不一 定要勉强自己high了吧。反正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不管去哪里、做些什么,一定都很愉快吧。所以我觉得这没有什么规则啦,我是……这么想的啦,不过那是男女朋友约会的时候……现在这样的话……怎么办呢?」
冬马的表情变得有点沉闷。
由花觉得冬马是因为深雪被静华带走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冬马,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无趣吗?」
由花不安地问。
「怎么可能!」
冬马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只要能和冬马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坐也没关系!」
由花拼命地诉说。
「这样啊,那么我们就在这里散散步吧,也不一定要玩什么游乐设施才算是来玩嘛。」
「嗯!」
「走吧。」
冬马微笑着伸出手,由花的身体反射性地僵住。
「你还是害怕跟别人接触吗?」
由花不敢回看冬马,移开眼神。
由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碰触,只是,她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去碰了别人、或是别人碰了自己,那个人一定会变得不幸,她非常在意这件事。
她非常害怕让别人变得不幸,可是……
——我想要和冬马手牵手,
强烈地这么希望的由花怯怯地伸出手,她的指尖颤抖着。
也许在双手相触的那一瞬间,冬马就会变得不幸,但即便如此,由花还是想要摸摸冬马的手。
冬马一把握住由花伸过来的小手。

「虽然没有人规定约会的时候一定要这样做……可是,还是要……牵着手比较好吧?」
冬马的手好温暖啊,由花紧紧地回握住他温暖的手。
「冬马,你有没有哪里会痛?」
「不会呀。」
「有没有奇怪的感觉?」
「也没有喔。」
苦笑的冬马轻抚着由花的头。
——原来自己可以碰触冬马也没关系……
从冬马手上传过来的温暖让由花不停地落泪。
在牵起双手的时间里,由花相信自己能遗忘那道缚住自己心灵的不安。
一只『乌鸦』停在摩天轮的顶端,撒落数根黑色羽毛后扬羽飞开。
『乌鸦』在空中滑行后降下,停在靠着停车场栅栏的一名青年手上。
「辛苦了。」
拥有褐色皮肤、白发和紫色双瞳的青年——香沙薙桂用指尖轻抚呵乌鸦白额上闪耀的红色
宝石。
「少女爱上了狼男……吗?」
桂以鼻子嗤笑。『乌鸦』所看到的一切都传送到桂的脑里。
「月森冬马……那个打倒御堂巽的黄金狼……应该趁他变身能力还没恢复之前先把他打倒吗?」
他一挥手臂,让『乌鸦』再次回到空中,桂把两手插入口袋开始漫步了起来。『乌鸦』消失在青空的彼方。
桂也知道月森冬马失去了变身为最强狼人?黄金狼神狼的能力,不过狼人真的有可能会完全失去变身能力吗?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一次放出过多的力量,力量将有可能沉睡一时,但那不过是暂时性的。一年后、十年后、抑或是更久以后的未来,时间也许无法确定,但变身能力一定会恢复。
黄金狼的复活——这对桂面言,只会成为他实现愿望时的一大障碍。
「反正我迟早都得杀了他,现在把他解决掉的话,事情会变得比较简单……」
冻人的杀意渗入桂紫色的双瞳。

太阳正往西边的天空落下,夕阳的光辉将游乐园的停车场染成一片橘红。
「这样啊,由花她……」
「是啊,我们散步的时候一直牵着手呢。」
冬马和深雪站在静华白色的车子前,因夕阳而眯起的两对眼睛正注视着不远处的由花。
在火红夕阳的照射下,由花正在和一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狗玩耍。
由花慢慢地跑着,白色的小狗也跟在她身边跳来跳去。
「她明明就那么怕别人碰她……」
看着由花和小狗嬉戏的身影,深雪把手抵在嘴前笑了。
从家里到游乐园的路上,由花也不让深雪碰她。
「她说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怕别人碰她。」
一起在游乐园里散步的时候,由花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冬马回想起只能用一只手从皮夹掏钱的情景,不禁苦笑。
「抱歉把话题转开,你有跟姊姊大人去坐摩天轮吗?」
「有啊,虽然每样游乐设施都要排很久,我们没办法每个刺激的设施都坐到,不过我们有坐到摩天轮喔,非常好玩呢,」
「……你有被她怎么样吗?」
「有啊,被她做了好多事呢。」
「是、是喔。」
其实冬马非常在意静华究竟对深雪做了什么,但他还是没问。
「冬马!深雪!这只小狗好可爱喔,」
由花紧紧地抱住小狗跑了过来,小狗在由花的怀里不断甩动着尾巴。
「是野狗吗?」
不怕生的小狗没有戴项圈,用指尖搔搔它的下巴,它还会很舒服地仰起头,呜——呜——地叫着。
「它落单了吗?」
「它爸妈不晓得在哪里。」
当两个人正找着这只小狗的爸妈时,去买香烟的静华回来了。
「啊、姊姊大人,你刚刚有看到狗吗?」
冬马问了,但静华却不回答。她锐利地眯起细长的眼,咬着香烟的滤嘴,静华很少这样抽烟。
「怎么了?」
「我们中计了。」
静华一脸苦涩地踩掉香烟。
「有人施放了净空空间的法术,不知道是谁,不过目标大概是我们。」
「……!」
听静华这么说,冬马再度环视了四周,附近的确没有其它人在,停车场里明明就有这么多车,但在黄昏的回家尖峰时段里,却没有半个人在停车场内,感觉非常不自然。
「这个法术很难察觉到,我很不喜欢。」
静华厌恶地说,她粗暴地撩起黑发。
——是针对由花来的吗……?
冬马把手放在由花的肩膀上把她拉了过来,冷汗不断从颊上流下。
飕,一阵强风突然从正面吹来,冬马皱起双眉。
「冬马,那个人……」
深雪指着前方,在她所指的远方,一个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
一个拥有奇特的白发和褐色皮肤的青年。
冬马他们没有问他是谁,不需要问,他一定是敌人。因为在他现身的那一刹那,空气里就充满了似乎要缠绕上身的恶意。
把由花藏到自己身后的冬马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的脸和双唇都是一片苍白,身体不断颤抖,眼神也游栘不定。
「冬马,快离开那家伙!」
静华大叫,冬马试着带由花拉开距离,但由花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青年走到离冬马一行人两公尺的地方,摆出了一个让人联想到寒风的微笑,紫色双瞳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辉。
冬马直觉感到他就是出现在由花恶梦里的那个男人。
「我叫香沙薙桂,你们的事我大概清楚,不需要自我介绍了。」
他瞥了冬马一眼。
「第一次约会玩得还愉快吗?」
名叫香沙薙的男人问着由花,平稳的声音中挟带着冷淡。
「你是谁?」
深雪发出带刺的声音质问,但香沙薙完全无视。
咻,一道火线划过天空,那是从静华指尖放出来的火焰。
香沙薙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轻易地用一只手就把直直拉长的火焰拍开,火花空虚地散开。
「该是解放的时刻了。」
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火花,香沙薙露出了白色的獠牙,看起来就像个魔鬼一样。
胸中有个东西正在蠢动。
冻结的身体动也动不了,也无法从紫色的双瞳上栘开视线。
「啊……啊……」
由花紧紧抱住小狗呻吟着。
「由花……」
「由花……」
冬马和深雪的呼唤声划过由花的耳膜后就结束了。
香沙薙睁大双眼,由花在那双有如猫一般挑起的紫色眼眸注视下,无法呼吸,只能不断地流泪。
冬马和深雪好像对着香沙薙叫了些什么,但两人都被以香沙薙为中心所卷起的旋风给吹开、倒了下来。
接着有几道火线击向香沙薙,但仍旧被旋风吹散。
「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回忆。」
香沙薙曲身伸出手,褐色的指尖轻轻地抚着由花的脸颊。
他把双唇贴近她的耳边,小小声地说——
「醒过来吧——」
飕,从由花的身体里冒出了鲜红的雾气,绑着马尾的缎带被解开,黑发散落。
「不……不要……」
不受意识控制而冒出的雾气让由花恐惧不已。
「不要,不要,」
怀中的小狗尖叫一声。
「狗狗!?」
白色的小狗化作红色,连眼睛也染上深红的小狗吐出舌头,开始剧烈地痉挛。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死……拜托,不要死掉……」
由花用渐弱的声音祈祷着,闭上眼睛、咬紧牙根祈祷着。
她得放开小狗。她这么想着,但身体却动也不动。
「我不想杀了你……我不想杀了你啊!」
原本抱在怀中的小狗随着由花的尖叫消失了。
化作雾气消失了。
失去小狗的空荡双手紧紧抱住空气。
「里……穗……」
慢慢睁开双眼的由花脑中,失去的记忆再次复苏。
那个疼爱着自己、将没有双亲的自己抚养长大的阿姨,阿姨化作雾气消失了,自己杀了阿姨!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由花!」
甩着头站起来的冬马伸出手。
「不可以,碰到我就会死掉,就会像里穗一样死掉,」
由花半疯狂地摇着头。
「狗狗也死掉了,是我杀死它的!」
「没错,你拥有绝佳的力量,能把污秽的生物杀死的最佳力量。」
香沙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由花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冬马,对、对不起,我、我……不是人……我不应该和冬马牵手……对不起……」
绝望把心染成全白,看不见、听不见、一切都将变成雪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由花抱着肩膀、睁着眼睛无神地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由花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有伤害别人的能力,就算她丧失了记忆,杀人的罪恶感还是深深地烙在她的心底,无法遗忘。
——她之所以不让我们碰她,是因为她不想让我们受伤。
这个被鲜红雾气包围、睁睁地流着泪、僵在原地的少女,紧紧地揪住冬马的胸口。
这个叫里穗的人一定是由花很重要的人吧。
由花杀了她所重视的人。
——跟我一样……跟杀了妈妈的我……一样。
冬马握紧右拳,由花柔软小手的厌触又浮现在手中。
「冬马的手……好温暖好温暖。」
不久前由花才紧紧握住冬马的手,一边用指尖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这么说过的。
「是你让由花去杀人的吗……让她杀了她所重视的人吗……一
看着轻抚由花黑发、温柔地眯起眼的香沙薙,冬马大叫。全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兽气,卷起的旋风摇动他的头发和衬衫下摆。
「我只是在她妈妈怀她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种进她妈妈体内而已,是由花自己杀了永岛里穗的。」
香沙薙用手捏起了一个看似红宝石的小小结晶。
「那是……?」
「『种子』……要想个名字的话太麻烦了,我是这样叫它的。」
被称作是『种子』的结晶从他的大姆指上弹起,香沙薤在空中接下后继续说着:
「被种入这东西的生物会化作妖魔,不管是动物或是植物,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几乎都行。」
静华和深雪也听到了香沙薙的话,静华抓住深雪的肩膀,以免她冲上前去……而深雪则是咬着下唇拼命忍住想奔到由花身边的冲动。
「妖魔……?」
「让你们看看实物比较怏。」
香沙薙弹了一下手指,他身边立即绽放出朦胧的七彩光线扭曲了空间,一只异形的生物从中现身。
那是一只看起来像是狮子站立起来约有三公尺高的怪物,它的手异常地长,手的前端则放在地上,它全身上下都被漆黑的体毛覆盖,只有鬃毛是白色的,眼睛则是赤红色的。
「我把『种子』种进狮子里,让它变成妖魔,这一只是我今天早上溜进动物园里做出来的。」
『狮子』不断吐出湿暖的气息,冬马、深雪和静华三个人都无言以对。
「我用的是高浓度的『种子』,而且它原本还是个大型肉食性动物,我可以跟你保证它强大的战斗能力,你们应该都可以感觉得到吧?」
这段话的后半是对着静华讲的,静华只是撇了撇嘴角,什么话也没说,看着静华的反应,
香沙薙淡淡的笑了。
这家伙跟由花算是姊弟吧,而我则是他们的爸爸。」
「你说什么!」
「十年前开始,我终于可以随意创造『种子』,而我也试过很多次要把『种子』种到人的身体里去。」
香沙薙高傲地环抱着双手说: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把『种子』种到人类的身上,他们也不会变成妖魔,身体不是裂成好几块四处飞散就是变成没有用的肉块,就只有这样的下场而已。」
看着香沙薙用这么平常的口吻叙述着这种惨事,冬马体内燃起了让人目眩的怒气。
「所以我想,如果普通人不行的话,那狼人族呢?然后我又想到末出生的生命……如果把『种子』种进胎儿体内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所以就把由花变成这样吗……!」
紧握的双拳不停颤抖。
「是啊,反正都要种嘛,我就想说选个有血统保证的比较好,于是就选了一个身为兽圣的孕妇。」
「是绫濑里花吗!」
静华口中唐突地冒出一个女性的名字。
「我听说九年前,兽圣的其中一人——绫濑里花生下小孩后就死了,她的丈夫叫作……绫濑由纪彦,他也是兽圣之一。」
「不错嘛,不愧是原本在『院』里上班的人。」
香沙薙放开环抱的双手。
「没错,绫濑里花用她的命换得了里花,我很感谢那个没有堕胎,还把孩子生下来的女人啊。」
香沙薙弯下身,怜爱地摸着由花的头发,黑发自褐色的指缝中流泄而过,而由花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当我看到她生下来的时候跟个普通人一样,我还失望的以为我又失败了呢……」
香沙薙高兴地笑着。
「就像你们所看到的一样,她成为了一个可爱的妖魔。我知道这孩子拥有实现我愿望的力量,因为她的『种子』可是我的压箱宝,用了我一百年份的血啊。
「狗的小孩化作妖魔杀了狗。这不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香沙薙把手放在由花头上,鲜红的雾气便瞬间收回,由花的身体开始倾斜。
香沙薙完全没打算要接住她,就这么任由她趴倒在自己脚边。
「由花!」
「由花!」
冬马和深雪一起出声,两个人试着要跑到由花身边,但『狮子』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消失在香沙薙身边的『狮子』瞬间出现在他们眼前,被黑色体毛包覆的巨大身躯就像一道黑色的障壁。
咻,异常长的前腕如鞭子一般甩来,把两人打飞。
「呜哇!」
「呀——!」
冬马被打中斜上方倒在地上;深雪则受到横向的一击,撞到五公尺外的小卡车上倒下。
「喔喔,你会空间转转吗?还不错嘛。」
香沙薙说完后,『狮子』就像是被抚摸着喉咙的小猫一般,高兴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就算是名为最强的黄金狼,不能变身的话,不过就是个没用的废人而已。」
香沙薙边说边把由花抱了起来。
「该……死!」
香沙蕴薙着试着站起来的冬马的右肩刚刚被『狮子』打到的地方,骨头大概裂了,剧烈的疼痛让冬马不停地大口喘气。
「连女人和小孩都保护不了,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香沙薙看向深雪,虽然还没断气,但深雪也摊平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不要太过分了,白发小妖!」
静华的声音冷淡中夹带着强烈的怒气。
热气从她体内升起,使得她身旁太阳反射的光线看来都模糊不已。
「我……饶不了……你!」
深雪用干枯的声音说着,她按着左手站了起来。
「玩弄生命……玷污生命……我绝对饶不了你!」
深雪的声音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她湿润的眼睛闪耀着坚强意志的光辉,直直地看着香沙薙。
「饶不了我……吗?」
香沙薙用一个带着嘲笑的笑容看向深雪,自喉头深出发出低沉的笑声。
「母狗不准多话。」
香沙薙的笑容突然消失,他的眼里出现血丝、杀气显露,和脸上冻结的表情完全不搭调。
此时冬马用左手把香沙薙的脚拍开,咬紧牙根站了起来。
「你让由花过得那么痛苦……我绝对饶不了你!」
因为冬马知道,亲手伤了自己所重视的人有多么痛苦,他曾经尝过那样的心理苛责。
由花泪湿的双眼正无声地诉说着她心上的创伤有多么深刻。
「喔喔喔!」
怒吼的冬马向前伸出左手,以几乎可以捏碎喉咙的力量一把抓住香沙薙的脖子。
「什……!?」
深雪、静华、还有被抓住脖子的香沙薙,都对冬马前进和伸手的速度感到诧异。
就还没变身这个条件而言,这样的速度对狼人族来说不过是三流的速度,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冬马应该已经完全失去了狼人族应有的力量。
只要能趁对方犹豫的刹那攻击,这样的速度就够了。
冬马用尽全力要捏碎香沙薙的喉咙。
「呜……不要小看我……!」
香沙薙一脸痛苦地张开双眼。
唰,潮湿的声音响起,冬马的额头上喷出鲜血,香沙薙从眼睛里放出无形的魔力割开了冬马的额头,但是冬马即使满脸鲜血,他仍旧不松手。
「喔喔喔!」
「啧!」
冬马再次咆哮,用力抓得更紧,但香沙薙却消失丫踪影,失去目标的冬马空踏了好几步。
嘴角滴血的香沙薙站在离冬马十公尺左右的前方,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使出了妖术中需要高级技巧的空间栘转。
「我要把你这只该死的狗碎尸万段!」
香沙薙按住喉咙,愤怒地向『狮子』下达攻击命令。
『狮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作为响应。
「冬马,赶快带深雪离开!」
看着姊姊嘶吼时的迫切表情,冬马倒吸了一口气。
对战斗还不熟练的冬马无法感觉到敌人的等级。
但是静华不一样,她是曾经成为兽圣候补人选的一流战士,如果连姊姊都这么紧张,那就表示这个妖魔不容小觑。
——就算我上场也不会赢……可是……可是我无法撤退,
冬马用受伤出血而无法好好睁开的双眼死死看着香沙薤怀里的由花。
咚铿。一声沉重古怪的声音响起,『狮子』前方的空间开始扭曲。
扭曲的中心点出现一个黑点,虽然那个黑点比一块钱硬币还小,但是它所释放出来的力量却让冬马打了个冷颤。
咚铿,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狮子』面前的黑点瞬间化为直径五公尺的巨大球体。
黑色的巨大球体浮到『狮子』头上,散发比先前更强大数倍的力量,震动了空气和地面。
「这、这股力量……!」
冬马受不了这股压力,体内发出挤压的声音,额上的伤也又热又痛。
「深雪……!」
冬马转过头,看见深雪在卡车前抱着双肩,痛苦地喘息,她也被黑色球体的力量压倒了。
「把那东西砸向那些狗!让他们尸骨无存!」
香沙薙向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他身边出现了一片光膜,是防御壁。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高声大叫的静华身边出现了十数颗比人头还要大数倍的赤红火球。
火球一边撒落火花,一边一齐向『狮子』袭去。
『狮子』连躲也不躲,而且它赤红的眼里还浮现嘲弄,嘴角微微扬起。
火球群不只从正面攻击,它们不断转换轨道,从四面八方往『狮子』炸去,夹带着热气的冲击波随着传达到天空彼端的炸裂声扩散到整个停车场里,冬马也拼命忍住不被影响。
漆黑的巨大身躯被猛烈的火焰包围,可是火焰却被『狮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给吹散了。
『狮子』脸上浮现轻蔑、带笑的扭曲嘴角,他头上的黑色球体也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姊姊大人的火攻居然没用……!」
冬马愕然。
「啧!」
静华端正的五官扭曲,『狮子』彷佛在夸耀自己的胜利一般,朝天空大吼。
——要来了!
就在冬马呻吟着摆好战斗姿势时,一个男人如疾风般自冬马身边划过。
「什么?」
在冬马还来不及惊讶前,男人已经逼近『狮子』跳跃起身。
男人的手如光束般快速闪动,『狮子』的头刹那间已在空中飞舞。
男人无声地落地。下一个瞬间,『狮子』被砍断的头也落下,像球一般在地上滚动。
全部都是一瞬间的事。那一刹那还看着天空的『狮子』大概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冬马、静华、深雪和香沙薙,四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人身上,失去头部的『狮子』巨大的身躯不断喷出大量鲜血,慢慢仰卧倒下。
空中的黑色球体也在瞬间缩成原来的黑点,消失无踪。
「绫濑由纪彦……」
香沙薙咬牙切齿地叫着男人的名字。
——由花的亲生父亲……?
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前,绫濑由纪彦已经用和对付『狮子』同样的疾速朝着香沙薙飞奔而去。
「把由花还给我!香沙薙桂!」
「你这个不懂得放弃的男人!滚去跟你老婆作伴吧!」
香沙薙用左手抱住由花,向由纪彦伸出右手。
漆黑的火焰包覆住由纪彦的身体,但由纪彦却用一声怒吼就把火焰消灭,浑身充满令人害怕的强烈兽气。
由纪彦的指尖连着光膜一起从斜下方划开香沙薙褐色的皮肤。
鲜血自褐色的皮肤中飞散。
香沙薙的右侧腹到左肩被割开一道伤口,他倒跳一步,由花也从他的怀里落下。
由纪彦并没有继续追击香沙薙,只用他的双手接住由花。
「由花是由我的『血』而生,她是为了实现我愿望而存在的孩子!我不会让给你们这些野狗的,你给我记着!」
香沙薙喷着口水大叫,消失在虚空的彼端。
冬马呆呆地盯着抱着由花的由纪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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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云

绫濑里花失踪两天后,在断崖下被人发现。
此时里花已怀孕四个月。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失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在没有人会靠近的断崖下。
她的丈夫由纪彦和姊姊里穗那时候都对找回里花感到安心,只是怀孕进入第五个月后,里花的健康状况开始急转直下。
她不断发烧,也没有食欲,转眼间就消瘦下去,原因不明。
「这样子的话是无法生产的,虽然孩子的成长非常顺利,但妈妈是撑不下去的。」
她的主治医师建议她把小孩子拿掉。
只是,里花拒绝了。
「你如果坚持要生,可是连命都会丢掉也说不定喔?我知道你不想把小孩子拿掉,可是如果你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这么说,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小孩子还可以再生,所以这次就……」
「谢谢你,姊姊,的确,就像姊姊你说的一样,就算把这个孩子拿掉,我还是能再生其它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就这么一个,没有所谓的代替品,这是第一次有宝贵的生命寄宿在我的身体里……我想把他生下来,把他生下来,让由纪彦和姊姊见见他……」
里花爱怜地抚着逐渐膨胀的腹部,疲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个不该出现在十八岁少女脸上的成熟微笑,看起来彷若圣母一般,只有孕育生命的女性才能露出这种笑容吧。
「可是里花……」
「生产的时候任谁都要赌上性命吧?没事的!我绝对不会输的!」
看着一脸阴暗的里穗,里花弯起双手,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由于两人的双亲早逝,『院』便担起抚养着这两个孤儿的责任.拥有战斗天分的里花十七岁的时候,便已跻身兽圣十士之列。
对于从没见过父母、在有记忆之前便开始接受战斗训练的里花而言,她或许非常向往家人和家庭的存在。
十八岁时,她就和绫濑由纪彦结婚。知道自己怀孕时,里花乐不可支。
「姊姊,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不要把我生产时会有危险这件事告诉由纪彦,我也向医生拜托好了。」
里花认真地拜托姊姊,也许她早已明白,她不是要『赌上性命』生产,而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肚子里的小生命。
丈夫·由纪彦在妻子进产房前,才知道妻子的生产过程中会伴随极高的风险。
「我一直很不安,很怕没吃什么饭的消瘦妻子撑不过生产这一关,但我不知道有这么危险……我没有注意到……」
由纪彦皱起眉头说。
冬马和深雪以阴暗的表情、静华和相马则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由纪彦。
他们现在人在冬马和静华的爸爸。月森相马家的客厅里,他们把失去意识的由花带到离游乐园最近的这个地方来。
太阳早已落下,夜幕笼罩。
由花睡在隔壁寝室里。客厅和寝室都是和室。
「在进产房之前,里穗才终于忍不住告诉我说,里花有可能会死。」
强忍悲痛的由纪彦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那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个晴天霹雳,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阻止不了她,也没办法要她加油……」
由纪彦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想起当时的事了吧。
「你有陪她一起生产吧?」
柜马问。
相马和冬马一样,都是失去了变身能力的神狼,虽然容貌年轻,但半年前那件事却让他看起来老了不少,也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被切断了吧。
昨天夜里他接到静华的联络,对由花的事已有耳闻。
「……是的,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可是我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而已,我也没有祈祷她们能母女平安……我只是站在那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而已……」
眉间的皱纹松开,取而代之的是自虐的笑。
「生产过程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孩子生出来之后……她就……」
由纪彦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冬马愕然,坐在一旁的深雪则是握着冬马的手,咬着下唇落泪。
在医师接起由花的同时,里花的呼吸就停止了,和香沙薤桂所说的一样,由花生出来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但事情就发生在这之后。
才出生不久的由花体内冒出鲜红的雾气,雾气瞬间充满整间产房。
接起由花的医师、产房里的两个护士、还有停止呼吸的里花,这四个人在被由花散出的雾气笼罩后,消失了。
只有一个人,只有用兽气护身抵挡雾气的由纪彦活了下来。
掉在地板上的由花朝由纪彦爬了过来,她张开眼睛。
瞳孔是鲜红的血色。
由纪彦从刚出生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难以承受的恐怖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由花看起来就像是个怪物,她睁开赤红的双眼,嘲笑着颤抖的我,让我好害怕。」
由纪彦满脸苦恼地抱住头。
「我逃走了,我推开察觉事情不对而冲进产房的里穗,一个人逃开了。」
没有回家的由纪彦在隐藏行踪数个月后被『院』里的人找到。
『院』的术者发现由花的心脏里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小结晶。它带给由花强大的魔力,而且别人无法将其取出。
它所带来的魔力不仅可以让生物变成妖魔,而且强度还会一天天地慢慢增加。
长的话不过十二、三年。这是『院』预测由花的寿命长度。
寿命——就由花而言,这个名词指的并不是生命的结束。
对她来说,所谓的寿终正寝代表的是变成妖魔,『院』的术者是这么说的。
当然,『院』里也有人提出要在她变成妖魔前就先杀了她的意见,不过如果就此马上杀了她,她也有可能会魔力因此而被解放、即刻化作妖魔。基于以上的可能性,所以决定要把她留在『院』严密的监护之下。
作出决定的是『长者』。
即便有些人主张不管是让她活着或是杀了她,都不能阻止她成为妖魔,那就应该在她魔力尚弱的襁褓之期就先杀了她,不过由于是『长者』作的决定,大家都明白再反抗也是无谓,杀了由花的意见也就无疾而终。
由花的身边设置了一道『结界』,除了照顾由花的人和『院』里一部分高阶人士之外,没有人能靠近她。
连由纪彦也不知道照顾由花的人就是妻子的姊姊里穗。
「自从我九年前被带回『院』那次之后,我就没见过里穗了。」
那个时候,里穗这样告诉由纪彦:
「里花从没有那个机会能抱抱这个孩子。可是由纪彦你可以,里花就是因为有你……她相信就算自己死了,你能弥补她没有办法给由花的爱,所以她才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换,生下了由花,由纪彦,你有连里花的份一起爱她的义务——」
「我那时候,对着里穗说这是什么歪理,我说她从来没有看过由花的双眼,我说如果她被那双眼睛注视,她就绝对说不出这种歪理。」
「怎么可以!」
深雪责备地说,握痛了冬马的手。
「由花……由花的眼睛是那么美丽,」
由纪彦苦笑。
「是啊,你说的对,里穗也说了一样的话,她说这个孩子的眼睛很美……可是对那时的我而言,由花刚出生时的赤红双眼给我的印象过于强烈,我只能不断否定里穗,我连里穗抱在怀里的由花都不愿多看一眼。」
「……所以你就把由花交给里穗,逃走了吗?」
冬马回握深雪的手,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相马和静华偷偷看了冬马一眼。
额头上还包着绷带的冬马咬着牙瞪着由纪彦。
「你不顾死去妻子的遗愿,把由花交给别人后逃走,然后现在又回来想摆起父亲的架子吗?」
冬马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死前带着微笑告诉他,要他过得幸福,由花的母亲。里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她一定也希望由花能过得幸福,希望丈夫能守护由花,让她过得幸福。
但逃走的由纪彦却践踏了妻子的梦想。
「我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没什么立场可以说话……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恪!」
「冬马。」
相马试着制止他。
「从我第一次见到由花开始,就一直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好寂寞,是你让她染上这股寂寞的气味的。」
这次换深雪责备由纪彦。
「有些父母就算再怎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也无法如愿以偿,就像里花那样……对孩子而言也是如此,不论他们多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抱抱自己,他们也没有父母能拥抱自己。」
深雪吸了吸鼻子。
冬马十分了解深雪的心情,冬马八岁的时候失去了妈妈,深雪则在十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他很明白失去和自己最亲密的温暖时那种寂寞。
冬马还有爸爸、姊姊和哥哥,深雪则有弟弟和代替父母照顾他们的伯父母。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有创伤,失去亲密的温暖那种厌觉,给人带来的痛苦是无法抹灭的。
「你曾经有过机会能抱抱那个孩子,你也曾经有过机会能带给那个孩子温暖,但你却抛弃了这一切……」
「由花是个体贴的小孩,这应该归功于抚养她长大的里穗,不过那是不够的,她懂得什么叫作寂寞,所以……」
不懂得什么叫作寂寞和悲伤的人,绝对不会为他人着想。
由花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
就算失去了记忆,她还是拒绝别人碰她,避免别人因她而受伤。
「你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
冬马又说了一次。
由纪彦没有否认,他低下视线,沉默不语。
「这件事就先算了,诸恶的根源应该是别人吧?」
摸着下巴的相马呼了一口气,插进对话。
冬马和深雪仍旧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把视线从由纪彦身上移开。
「他叫作香沙薙桂对吧……那个白发小妖究竟是什么来历?」
静华问着由纪彦,点燃香烟。
由纪彦睁开低下的双眼,他的眼里尽是满溢的怒气。
「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说他想要被『院』封印的魔剑,才会找上我……可是,他……他……!」
由纪彦非常震怒。
原来香沙薙桂就是把『种了』种入妻子体内,给予由花妖魔之力的男人。
对由纪彦而言,香沙薙就是搅乱他整个人生的罪魁祸首,对由花而言也是一样。
「他认识我和由花,而且也会操纵妖魔……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虽然由纪彦曾经怀疑香沙薙的真正动机,但由纪彦为了救出由花,仍旧选择与他共同战斗。
「褐色的皮肤、白发和紫色的瞳孔,真是引入注目的外表啊,会是兽人吗……」
相马陷入沉思。
「那个白发小妖到底几岁啦?看起来明明就跟冬马差不多大,不过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干坏勾当了对吧?」
「我不知道,我虽然问了他很多有关来历的问题,但他什么都不回答……」
由纪彦对着静华的问题摇了摇头。
「这个叫香沙薙的可以制造出无限的妖魔对吧?」
「恐怕是如此……」
「他说战斗能力会随着接收结晶的生物而改变,还有就是『种子』的浓度之类的……他到底要拿这些怪物来做什么啊?那个白发小妖。」
静华抬起眼角咬着食指,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碰到懊悔的事物就会这样做。
——姊姊大人也因她的火攻无效而受了刺激啊……
冬马把视线从姊姊身上栘到自己的左手上,他虽然用这只手抓住了香沙薙的喉咙,但他还是没能把香沙薙打倒。
——这也是因为对方犹豫了一下我才得以攻击啊,我现在的力量果然不足以战斗,如果不会变身的话……。
冬马已经把神狼力量逐渐恢复的事告诉大家了。
「力量恢复……吗?我倒是没听说过……」
听到冬马的力量开始回复之后,相马低着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父亲在十二年前失去了神狼的力量,而那股力量至今未曾回复。对冬马的话感到最诧异的,应该就是父亲了吧。
「我不知道香沙薙的目的是什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由花变成了妖魔,那因此而牺牲的绝对不会只有由花一个人而已。」
由纪彦呻吟。
从由花体内升起的鲜红雾气、他们见识过的妖魔力量、还有香沙薙那句「让污秽的小狗去死」,每个场景都在冬马脑海里复苏。
冬马在那紫瞳青年身上,感受到他对狼人族的强烈敌意,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香沙薙的目的是整个狼人族……如果他的目的是要让由花化作妖魔,毁灭整个狼人族……」
自己的低语让冬马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全部人陷入沉默。
「我去看看由花。」
深雪在沉默之中起身。
进到寝室后没几秒钟,深雪的尖叫就传了出来。
「深雪!?」
冬马赶忙跑进寝室,看到深雪抱起由花上半身,不断哽咽着说「由花她……」
由花不断喘着气,她脸上满是汗水,身体则像得了疟疾一般不停颤抖。
「由花!」
「由花!」
冬马和由纪彦一同出声大叫,两个人一起跑到由花身边,由纪彦出手把由花从深雪怀中抢出来抱着。
「由花……」
看着由纪彦抱着因痛苦而喘息的由花,冬马心底涌起了复杂的怒气,也许可以算是嫉妒吧。
看着抛弃孩子的男人居然比自己还快奔到由花身边,冬马非常懊悔。
冬马把手放在瘫坐在一旁的深雪肩上,咬紧牙根。
「看来时间所剩不多,这孩子体内的妖魔力量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了。」
相马环抱起双手说着。接着,他又说到由于香沙薤对妖魔力量觉醒的催促,由花体内的力量正强迫她走向寿命的终点也说不定。
「那由花她……」
「就快变成妖魔了吧,我不知道她会在活着的时候变成妖魔,还是会死了之后才变成妖魔……」
听到相马这么说,深雪倒抽一口气,全身僵硬。
一阵风吹过树林,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阻止这孩子变成妖魔,就像由纪彦所说的一样,问题不是只有这个孩子死了就能解决的,如果香沙薙要挑战的是整个狼人族,那问题就更大了。」
「要怎么样……要怎么做才能阻止由花变成妖魔!?」
冬马握住深雪的肩膀,抬头看着父亲。
「只有一个方法,净化、并消去那孩子体内的妖魔力量。」
「要怎么做……」
如果有可行的办法,『院』应该早就做了。
「用那个、或是……」
「狼魂之枪……对吧。」
由纪彦把视线从由花栘到相马身上,相马点点头。
「狼魂之枪……?」
「那是一把拥有强大净化能力的魔力武器,它能消去魔力和没有肉体的灵魂。」
「只要用那个的话,就能救由花了吗!?」
「是啊,可是……」
相马脸上的表情另有含意。在这暧昧不清的气氛中,冬马气急败坏的叫着「可是!?可是什么啊?」
「你冷静点。」
静华打了冬马的头一拳。
「没有人知道那把长枪在哪里!?」
由纪彦低着头说。
狼魂之枪曾经被『院』封印,但十二年前有人把狼魂之枪盗走,至今下落不明。
「我也调查过要怎么样才让由花变回普通的孩子……不过就算我知道要用狼魂之枪,没有那把长枪也是白搭……」
由纪彦非常失望地说。
「该死!」
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丝曙光就这么被遮蔽,冬马拍打着塌塌米。
沉默支配了现场。
「要长枪的话我有。」
相马的一句话打破沉默。
「十二年前偷了狼魂之枪的就是我。」
听到相马这句话的人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所有睁大的眼睛都集中在相马身上。
「为了和御堂巽战斗吗……?」
听到静华犹疑的问句,冬马吓了一跳。
十二年前——母亲死去的那一年,在母亲死后,父亲和御堂巽对决了好几次,御堂失去了大半的魔力,父亲则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相马不作回应,只扬起了一个苦笑般的笑容。
静静的和室里,窗外不断传来的竹林摇晃的声音,看来风势变强了。
由纪彦用毛巾擦拭着由花额上渗出来的汗水,她的脸颊异常的热,而且热度而且还不断上升。
由纪彦一个人在寝室里陪伴在女儿身边。
他拜托想待在由花身边的冬马和深雪离开房间,虽然两人满脸不满,但他们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静华走了出去,相马说在去拿长枪之前要先联络一下,他现在正在打电话给寄放狼魂之枪的寺庙,那间寺庙是相马安置亡妻坟墓的地方,他表示等会就去把狼魂之枪拿回来。
——没有身为父亲的资格……吗?的确是这样没错。
由纪彦非常感谢这样责备自己的月森冬马和他的女朋友柚本深雪。
他们是为了由花才这么生气,他们为了由花流血又流泪,两个人责备他没有父亲资格时率直的双眼,就是他们关心由花的最佳证据。
——也许那块金属板真的听到了我的心愿……
使用那块转送的金属板时,由纪彦希望它能把由花带到没有寂寞的地方。
虽然相马说由花或许是受到冬马逐渐恢复的神狼力量的吸引,才会被带到冬马身边,但由纪彦却不这么觉得。
——一定是里花和里穗引导由花到这里来的,引导她来到这个每个人都会关心她的地方……
由纪彦抚着女儿贴在额头上的浏海,他淡淡地微笑着。
「里花,我再也不会逃走了。我没有办法补偿你没能陪伴由花的时间,不过,有冬马他们陪在由花身边,所以……」
由纪看着远方自言自语,他看着右手手掌,由花九年前诞生时,里花一直握着这只手。
(你要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待她喔,就像你对我这么温柔一样,你也要很温柔地对她喔。)
里花在产台上一边痛苦地喘着气,一边微笑着说,瘦到只剩皮包骨的手指紧紧地握住由纪彦的手,虽然她的手僵硬到不像一般女子该有的手,但上面的温暖却丝毫不减。
由纪彦和里花的成长过程非常相似。
他们都在有记忆之前就失去了双亲,在『院』的照顾下长大,在『院』里成长的孩子们不论意愿如何,都会被培养成战士。
由纪彦和里花的变身能力都在十岁前就已觉醒,过人的才能表露无遗。
两个人都在大人「天才啊」 「怪物啊」的耳语下长大,不知何时已从孩子群中孤立,承受着无可言喻的孤独。
虽然两个人都具有过人的天分,但他们都不喜欢战斗。他们不想让别人受伤,也不想让自己受伤。不过『院』还是强迫他们继续战斗。战斗、杀戮、染血,最后他们得到了兽圣的称号。
同是孤儿的两人情同兄妹,而且还同样接受战士的英才教育,两个有着相同孤独的人相互吸引或许是必然的结果。
「我一直不喜欢战斗……每次战斗都让我愈来愈觉得战斗是一件恐怖的事……不过我还是继续战斗……等到我回过神时,战斗已经成为了我逃避的手段。」
和敌人战斗、获胜,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当自己赢过愈多敌人,由纪彦就愈来愈赢不过自己。
天赋的强韧肉体招致精神上的脆弱。
「里花……我背叛了你……」
由纪彦抚着由花的额头低语,由花的五官、头发和眉毛都和母亲很像。
(我啊,希望小宝宝只有眼睛长得像你,由纪彦完美的双眼皮好帅喔,如果是像我的话,就会变成单眼皮,不过就只有眼睛喔,只有眼睛,剩下的部分都像我的话一定会比较可爱。)
里花生前拿着手镜在镜子前比较着她和由纪彦的脸,笑着这么说。
「到底是像谁啊……」
由纪彦还没有认真看过由花的眼睛,在『院』的时候她湿润的眼睛张开,刚刚从游乐园停车场回来后她也一直睡着,她闭起眼睛时的样子像极了里花。
由纪彦以指腹悄悄抚着由花的眼睑,纸门边传出了敲门声。
「请进。」
由纪彦应门后纸门悄悄地滑开,进来了的是相马。
「刚刚我儿子说的话太过分了,不过他没有恶意,请你原谅他。」
相马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别说这种话,冬马和深雪说得很对。」
由纪彦摇了摇头。
「小犬和深雪两个人就是太执着了,有点精神洁癖。」
相马坐在由纪彦旁边,看着由花的睑。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活到这把年纪,孤怜怜的一个人住的话就会很想要有这么可爱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啊。」
相马笑着说。
「静华她是常来啦,只是她很少带孙子们来,这真的很教人寂寞耶,她都不知道老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看孙子。」
「是这样吗?」
听相马的抱怨,由纪彦也笑开了,过了一会儿。
「你后悔抛下她吗?」
相马眯起眼问着由纪彦。
「嗯……我现在很后悔。」
「之所以现在才突然想救女儿……是因为生病吗?」
「什么……?」
听到相马说起他从未提及的病情,由纪彦吓了一跳。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虽然这在本人面前说有些失礼,不过你的印堂发黑,活不久了吧?」
相马似乎已将一切看穿,由纪彦坦率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我在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后,才第一次发现到我所重视的事物。」
由纪彦每天晚上都在病床上梦见妻子,她在梦里一定会说一句话:「现在还来得及.请你把未来带给由花。」
妻子诚恳的表情和声音不仅加深了他对妻子的罪恶感,也让由纪彦开始思念起女儿。
他的思念日渐加深。但随着他的思念愈深,病魔的侵蚀也更加剧烈。
香沙薙桂便在这时候出现在病危的由纪彦面前。
对于同意和香沙薙共同战斗的由纪彦而言,香沙薙所提出的入侵『院』的方法实在过于疯狂。
使用妖魔强行进行攻击,这个手段会卷入许多无辜的人,由纪彦并不希望这么做。
但由纪彦还是答应了,就算他已经拥有『久远之月』,但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由花的生命也有限,她只有十二、三年的寿命,她随时有可能结束生命、化作妖魔。
由纪彦告诉自己没有选择手段的时间了,他帮忙香沙莅一起强行攻入『院』内。即便他已经拜托香沙薙不要拖累太多人,但香沙薙完全听不进去。
「就算是为了由花,我还是没办法阻止那男人的暴行,让这么多人牺牲……我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自我主义者啊……」
由纪彦自虐地笑了笑,他用双手覆住脸。
「只要一和孩子的生死扯上关系,父母这种生物就会不顾一切,我知道这不代表可以加害其它人……可是我没办法责备你。」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我抛弃了女儿、牺牲了别人……尽做些不该做的事,就像冬马所说的一样,我没有一丝作父亲的资格……」
由纪彦从喉头底处挤出声音,眼底渗出的泪沾满了覆住脸部的双手。
「至少你有试着救你的女儿啊,这份心情是绝对没有错的。」
相马站起身来,把手放在由纪彦肩膀上。
「就算你再怎么觉得自己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只要你有这份爱女儿的心,你就是她的父亲。不要贬低自己,这样只会让你的妻子更加难过而已。」
相马轻拍了由纪彦的肩膀。
「千万不要做一些让死去的妻子伤心的事,那样太悲惨了。」
相马嘴角扬起一抹笑,离开寝室。
用手覆住双颊的由纪彦在女儿身边不断哽咽。
沙沙,增强的夜风大幅度地晃动着庭院里的竹子。
日落后云朵慢慢增加,快速流动的云覆住满月后随即又飘远。
冬马和深雪并肩坐在走廊边,抬头仰望着满月。
相马家有个宽广的庭园,里面还有个养着锦鲤的小池塘。
「还是得好好治疗才行,我去拿绷带。」
「啊啊,对喔,我都忘记我受伤了。」
深雪拿下包在冬马额头上的绷带,绷带都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了。
由于刚才太慌忙了,根本没有好好治疗伤口,只有用静华车上的绷带卷上,随便做了应急处理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伤是妖术造成的,愈合得很慢。
想起自己受了伤后,伤口才开始刺痛。
「请你转向这边,冬马。」
两个人面对面,深雪在走廊上立起膝盖,把手放在冬马双肩上,然后轻轻地吻上伤口。
冬马闭上眼,深雪的舌尖触碰着伤口,一阵温暖在额上散开。
以舔舐伤口来疗伤,这是只有白狼女性能使用的治愈能力。
每当深雪动一次舌头,刺痛的感觉便逐渐和缓。
过了一分钟之后,痛感已经完全消失,深雪微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谢谢你。」
冬马报以一个微笑,凝视着深雪近在眼前的双瞳,她的眼一如往常地平和、温柔。
冬马抿起嘴,想把他作的一个决定告诉深雪,不,是试着告诉深雪说……
「我不会回去的喔。」
在他开口之前,深雪抢先说了这句话,她的脸就在鼻尖前,所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抚着冬马的脸。
「拯救由花就由我来,深雪你待在这很危险,赶快回去。冬马你一定是要这么说的吧?」
深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她抬眼看向冬马。
被看穿了的冬马抓了抓头,看着冬马困扰的脸,深雪不禁笑了。
「不要笑啦。」
「因为冬马你太好懂了嘛。」
冬马跟着深雪一起笑了。
「是喔,原来我很好懂喔。」
「是的,非常好懂哟。」
两人的额头相抵,一起笑着。深雪的手放在冬马肩上,冬马的手放在深雪腰上。
「我……想救由花。」
「嗯。」
冬马闭着眼睛说,深雪也跟着闭上眼睛。
「那个孩子跟我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用天生的力量去伤害我们所重视的人……她很痛苦,她在责备自己。」
「嗯。」
「我还有你,你拯救了我,所以这次,我想要拯救那个孩子,因为我知道她有多么痛苦……」
「嗯。」
「我是个笨蛋,而且神狼的力量也才回复了一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也许我什么也做不到……」
「嗯。」
「不过我还是想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我想要尽我最大的力量,拯救那个孩子。」
「嗯。」
两个人一起张开眼睛,夏天的凉风包覆住两人。

「只要你有这份想拯救她的心意就可以了,你的心意一定会化作力量的。」
深雪很高兴看到冬马下定决心要拯救由花。
对冬马而言,拯救由花就等于和自己心里的创伤战斗。
她知道冬马一直苛责自己杀了母亲这件事。
他已经越过那道创伤,只是还没办法完全释怀。杀害母亲的心理创伤只能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放下,因为那道伤痕就是如此地深刻。
深雪希望她能陪着他走完这一生。
和心理创伤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只有孤单一人难免受挫,深雪希望能在他受伤的时候成为他的支柱。
「我刚刚原本想跟你说太危险了,要你赶快回家……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冬马再次闭上双眼。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守护着你……请你待在我身边。」
深雪轻轻地把食指抵在冬马唇前,冬马惊讶地张开双眼。
「不要说什么守护,不论何时,我都会待在你身边,我会跟你一起走完人生,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守护』和『被守护』,而是『相互扶持』,好吗?」
「……好的。」
深雪把手指自点头的冬马唇上抽开,这次,她用她的唇抵住冬马的唇。
云朵流逝,两人沐浴在满月雪白的光辉下,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我们不只被人留在这里一整天,而且最后还被人抛弃了。戏份就跟小喽啰没什么两样嘛。」
鹰秋靠在烧尽的杉木边,抬头看着云朵快速流逝的夜空喃喃自语。
真矢也靠在杉木上,坐在鹰秋身旁,两个人上身赤裸,被绷带杂乱地包裹着。
昨天晚上的火势到今天早上才被控制下来,灭火行动主要是以操纵冷气的白狼、操纵风的翠绿狼和操纵水的水狼为中心进行的。
结果最后没有人有空帮鹰秋和真矢进行治愈,他们两个只好倒在没有火势的地方。
昨天晚上静马虽然带了一名白狼女性来,但那个二十来岁的女性却说「你们还年轻,这种程度的伤不去理它也很快就会好的,就先用这个凑和凑和吧。」说完后就把绷带丢了过来,接着一句「戴眼镜的,你没事的话就来帮忙,那里还有很多重伤者。」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静马拖走。
中午时刻回来的静马说,他一整个晚上都在照顾伤员。
而静马现在不在『院』里。
「那个死家伙,说什么我们只会拖累他,要我们乖乖好好睡一觉,开什么玩笑!」
想起静马的脸和他所说的话,鹰秋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你那么想跟他一起去啊?那家伙超级会使唤人,我讨厌他。」
真矢也是一脸不爽,这几乎可以算是他唯一的表情。
「我才不想跟他去咧,我只是吞不下他说我们会拖累他的这口气。」
鹰秋啧了一声。
看来冬马那边也碰到了一些和妖魔有关系的麻烦事,不过静马没把话说清楚就走了,弄得他们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今天也见不到姊姊了。」
真矢感伤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切断了。
「嗄?怎么了?」
真矢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
「月森冬马碰到麻烦事,就表示姊姊也……」
「也被卷入了?」
「……我要去。」
「喂,喂,」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真矢摇晃着身子,背碰到树干后就顺着倒下。
「不要乱来啦!电击眼镜男不是出动了吗?不用担心啦。」
「哼。」
真矢一脸不高兴地抱起膝盖,鹰秋苦笑。
「看来我还是得从头训练起才行啊。」
鹰秋想起和『犬』对战的过程,不禁咬牙切齿。他原本一直以为只要是打架,谁也赢不了他,但这半年来,他的自信不断瓦解,开始在静马手下工作后,他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和『犬』的这场战斗更是为他的无能贴上证明的标签。
「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使用兽气,可我一定会把它学起来的!真矢,你也跟我一起!比起一个人,两个人一起修行会比较容易。」
「……要来个强化训练营吗?」
「是啊,我小时候在奈良那边有认识一个人,那个大叔一定会好好锻炼我们的。」
鹰秋笑道。
「……我又要见不到姊姊了……」
真矢把头埋在双膝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拒绝鹰秋的邀请。
「太好了!我们就来个力量八倍大跃进(哪来的广告标题),让那个眼镜男吓死!」
鹰秋仰望着云朵流逝的夜空,用拳头拍击着掌心。
隔天,南原鹰秋和柚本真矢便为了修行踏上了前往奈良的旅程。
不过两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暑假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因为这次的修行而导致出席天数不足,明年春天就即将亲眼见识名为「留级」的地狱,不过这个跟故事无关就是了。
静马开着他的爱车.黑色的SKY LINE朝向饭能市外奔驰,目的地是安置母亲.诗织墓地的寺庙。
「没想到冬马口中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居然就是被关在『结界』里的人。」
静马一面独白着,一面看着逐渐被黑云笼罩的天空。
「恶魔族、香沙薙桂……」
静马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昨天在火焰中和响忍对峙时,他所说的「忠告」。
「这次的袭击事件不需要调查,不准对香沙薙桂出手,这是『长者』的忠告,说是忠告,应该说是命令才对。」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需要调查伤害了这么多人的敌人……」
他无法接受。
「因为是香沙薙桂做的事。」
「我希望你能说一些我听得懂的话。」
静马从外套内袋里掏出眼镜戴上。
香沙薙桂就是那个拥有紫色双瞳的青年。
「哈哈哈,我不会再说下去了,不过就算我瞒着你,你还是会自己去找答案,就算我不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意义。」
响困扰地抓着头笑了笑。
静马抿起嘴唇,不再追问下去。不管他再问什么,这个男人也不会回答了吧。
「所以啦,我已经把『长者』的忠告转达给你了。另外,如果你碰到绫濑由纪彦的话,告诉他,他不能一直不露面啦,兽圣们都很担心他呢。」
响拿开眼镜,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转过身……
「接下来,是我给你的忠告:不要违逆『长者』啊,如果你成了污秽者,到时候我们兽圣就会被派去抹杀你,我不想要和你打啦,那样很累耶。」
响忍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火焰的另一端离开了。
在那之后,静马就在白狼女性的差遣之下帮忙照顾伤员。
虽然冬马在晚上十一点之后又打了电话过来,不过那时候他正撑着不能走路的伤员,二话不说地就把电话挂了。
昨天夜袭后死伤者超过六十人,大半的建筑物也完全被烧毁了。
自从进入『院』任职以来,静马还是第一次看到『院』遭受如此重大程度的破坏。
在伤员处置告一段落后,静马来到中枢区域。
这是上级人士所处的区域。因为这里受到『结界』的保护,才得以在昨晚的祝融之灾中幸免于难。
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通过『结界』,而静马便拥有这个资格。
不过他也只能进到中枢区域里而已,静马的阶级还无法进入上级人士聚集的「紫宸殿」。
——是要调查被打破的『结界』里关着什么东西呢?还是要调查香沙薙桂这个人?
静马选了后者,只要挖出这个紫瞳青年的背景,应该就能了解被打破的『结界』里关了什么东西。
响说过,调查是违逆『长者』意思的行为,但静马并不是为了在『长者』麾下工作,为他们去战斗才进到『院』里的。
——有这么多牺牲者,如果放着香沙薙桂不管,牺牲者一定会增加,对我而言,就此撤退才是污秽者会作的事。
静马这么想着,走进了收藏古老文献的书库里,在这里调查香沙薤桂的事。
虽然直接问上级人士是最快的方法,但那是最后的手段,这样的行为会让他变成污秽者。
就算他已经作好成为污秽者的心理准备,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要直接选择这最差的结果。
静马在书库里调查是否有种族拥有白发、褐色皮肤和紫色瞳孔这种奇特的面貌,因为文献里总不会有香沙薙桂这个人的个人资料吧。
果然,他在文献中找到了线索。有一个种族拥有白发和褐色的皮肤。
恶魔族。
他们拥有白发、褐色皮肤和蓝色瞳孔,是一支和人类与兽人都不同的种族。
拥有优秀魔力的恶魔族在幕府末期时,将他们的力量借给幕府使用,在背后操纵着历史。文献上说他们被『院』消灭殆尽,这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
能从书库里文献上得到的资料就只有这样。
不过恶魔族外表的特征是白发、褐色皮肤和「蓝色」的瞳孔,香沙薙的瞳孔却是紫色的。
夕阳西沉,正打算结束文献调查的静马接到父亲相马打来的电话。
相马把冬马一行人的事告诉静马。
——太好了,在我去调查之前就得到情报了,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成为污秽者了。
静马用中指弹着爱车的方向盘,嘴角扬起一个笑。
——关于香沙薙桂这个人的背景,索性就直接去问香沙薙桂他本人吧。
他为什么要制造力量强大的妖魔?他在计划些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恶魔族的人,为什么他瞳孔的颜色不同?
为什么『长者』不准我去调查他?
——是个有审问价值的男人。
静马用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在衣服上抚着下腹部,香沙薙的长剑所刺穿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伤痕。
——只要能作个了结,其它人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云层逐渐变厚、变暗,慢慢化作乌云。
「啊——哈啰,两位,很抱歉在你们爱得正火热的时候打扰你们……」
「——!」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的冬马慌慌张张地离开深雪的唇,脸红得像颗熟过头的蕃茄一样。
回过头去,爸爸相马正摸着下巴一脸诡笑地站在屏风前。
「啊呜喔咦啊!」
「你在叫什么啊。」
相马冷静地对着忍不住尖叫的冬马吐槽。
「呵呵,被我看到吻戏啰。」
深雪和连耳根都红透的冬马完全相反,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你、你打弯、癫、癫花啦喔?」
「你在说什么啊?」
相马打从心底觉得这儿子没救了的叹了一口气,冬马为了要压下脸上的赤红和恐慌,用两手拍了拍脸颊。
「我已经把事情告诉住持了。静马那边我也跟他说好你们要在庙里见面,他现在应该在去庙里的路上吧。」
「你呢?」
「我不去了,我去了也没用,只会拖累你们而已。」
相马把手放在屏风上,抬起半边眉毛寂寞地笑了笑,看着这个笑容,冬马感到父亲真的已经上了年纪。
「不准输喔,对方说要在世上洒落死亡,如果你救不了由花,就会让更多人失去性命。不要忘记你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嗯。」
看着相马严肃的表情,冬马整理好心情后点了点头。
「深雪,我家小犬就拜托你了。请用你爱的力量,给他灌人满满的活力。」
「是的。」
对深雪的回答感到满意的相马微笑后拉开屏风。
「喔,对了,你们不要欺负由纪彦啦,他得了不治之症,还试着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在拯救他的女儿,希望你们理解他的痛苦。」
相马突然想起似地说完后,回到客厅。
「不治之症……?」
冬马和深雪对视着彼此。
香沙薙桂站在高楼大厦上,他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黑暗中浮现的霓红灯和来往的车灯。
风势增强的夜风在耳边咻咻地吹拂着,让他身上的衬衫和白发剧烈地摇晃。
他的左手紧紧握住黑色的剑鞘,右手则抚着自己的胸口,右手中指上嵌有一枚金黄色的戒指。
暗沉无光的古老金黄色戒指名为『涅盘之月』,是一枚拥有魔力的戒指。
这枚戒指和让绫濑由纪彦从病床上站起来的『久远之月』是一组对戒,拥有活化佩戴者生命力和提高治愈力的效果。
但当初『久远之月』和『涅盘之月』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的。
它们真实的力量不只如此,也因此,『院』将它们视为危险物品。虽然出动了大批人力寻找,但桂还是先他们一步找到这组被尘封在某个洞窟深处的对戒。
借着『涅盘之月』的力量,绫濑由纪彦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已不复见。
「我被那忌讳的封印之『镜』解放后,已经过了十三年……」
桂在风中眯起双眼,对着空气低语。
「还没有任何东西回到我手上。」
桂阖上双眼,回想起故乡。
一个和人类历史毫无相关、彷若时光就此停止的小小村庄。
小河的流水声、鸟儿的鸣叫声、孩子们玩闹的声音,都在耳朵深处不断回响。
绿得眩目的山峰、数不尽的笑容、鲜红的火焰、染红大地的大量鲜血、在空中交错的无数蓝光,还有『那个男人』的嘲笑,都映照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这些景像从未在桂的心中褪去颜色。
桂的战斗始于那个瞳孔被鲜血沾湿、眼中连升起的太阳都化作一片红的早晨。一百四十年前。
桂张开双眼。
「大家再等我一下,我一定会把大家从『那个男人』的咒缚中解放出来,让你们回到天堂。」
桂以平和的声音对着夜空诉说。
「我会把这些污秽的狗的首级一个不剩地砍下来。」
声音顿时变低,桂把长剑自刀鞘里拔出,指向满月。
那是和绫濑由花一起被『结界』封印在仓库里的魔剑。就如他向绫濑由纪彦所说的一样,夺取这把魔剑是桂袭击『院』的其中一个目的。
说是夺取其实不太正确,应该说是夺回。这把『魔剑·绝』本是属于桂他一族的东西。
「从我布下伏笔开始,已经过了十年,我等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解放寄宿在由花身体里的『种子』。」
桂把长剑剑锋扛在肩膀上,血丝划过紫色的双眼。
『种子』是桂被封在『镜』中百年来,他的灵魂所流出的鲜血所结成的碎片。
和受伤的肉体一样,灵魂受伤时也会流血。只有心脏被灼烧、被烹煮、被掘开、被切割、被撕裂、被践踏过的人,才会知道灵魂受伤时也会流血。
只要给予在体内奔走的灵魂所流出的鲜血魔力,它就会在体外凝成结晶,而这个结晶就是『种子』。
种在由花——绫濑里花所怀胎儿体内的『种子』,拥有足足一百年份的灵魂鲜血。
若说桂将所有痛苦和愿望都寄托在这个『种子』里,也绝不为过。
他再也无法制造出相同的『种子』,事实上,在做了种植在绫濑里花体内的『种子』后,桂有五年的时间连力量微弱的『种子』都无法制造。这段时间内他的魔力也随之低落,让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回复到能使用妖术的状态。
「我所流的血……我的灵魂所流的血,将洒落死亡……」
洒在那些污秽的狗身上。洒在『那个男人』身上。
当由花化作妖魔之时,破灭的盛宴就将揭开序幕。
青黑的血管浮现在桂的手臂上、胸口上、脖子上。他的白发倒竖,紫色瞳孔的中央如猫一般细长。
「我要你们偿还……你们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
桂睨着夜空中的满月,转过身去。
(呵呵,哥哥你不适合作武士啦,因为你太温柔了,你根本就无法伤人吧?)
令人怀念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那是少女高兴笑着时的声音。
(我们就一直住在村里吧……我、大家、还有哥哥,永远住在这个村子里……)
为了让自己听不到少女的声音,桂将耳朵寄托于呼啸的风声中,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冬马一行人坐在静华的车上,朝着寄放狼魂之枪的寺庙而去。
那是位于饭能市外山麓的一间寺庙。
静华开着车,深雪坐在一旁,由纪彦和把由花放在膝上的冬马坐在后座。被薄薄毛毯包起来的由花不断发出磨牙的声音颤抖着。
打从离开相马家时候开始,由花就一直是由冬马抱着,完全不让由纪彦碰一下。
「看起来好像还是会冷……这件外套给她……」
「没关系,我们另外带了一条毛毯,深雪,把那条毛毯递给我好吗?」
由纪彦看着由花的脸,打算脱下外套,但冬马却刻意避开他的视线,把由花移开。他接下深雪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毛毯,盖在由花身上。
「谢谢。」
「……不会,这不是为了你做的。」
冬马很冲的回答完后转头看着别处,由纪彦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后颈。
「冬马,你不要太过分。」
虽然被静华骂了,但冬马还是依然故我。
他知道自己很幼稚,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由纪彦。
从相马那里听说由纪彦得到不治之症一事的冬马已经向本人求证过,由纪彦说起自己罹患不治之症的事,苦笑着说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因为害怕而抛下由花逃走,知道没剩几天好活了,所以才想要回头救女儿,他根本就只顾自己而已嘛。
冬马很清楚现在的由纪彦愿意为了由花付出所有,但他无视亡妻愿望、抛弃女儿的过去,冬马也没办法那么简单就原谅他。
——根据自己的心情不当爸爸、到最后又跑回来摆出父亲的架子……这样小孩不是太可怜了吗?小孩子不是想玩时才抱起来玩弄的布偶!
冬马在心中独白。
「我不打算告诉由花我是她爸爸。」
由纪彦像是看穿了冬马的心事般说道,冬马忍不住回头看着由纪彦。
「如果在净化妖魔后,由花能恢复成普通的小孩,那我就会立刻离开她。」
他非常寂寞地说。
「我觉得那是一种逃避。」
深雪抱着放有从相马那里借来的毛毯和毛巾的纸袋说。她映在后照镜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如果你真的后悔当初遗弃了由花,你就应该用你的一生来补偿她,而且你也应该让她知道你是她的爸爸。」
「我知道你说得没错,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是啊,小孩都已经九岁了,如果有个男人突然跑出来自称是爸爸的话,一定会造成她的混乱,如果你没有时间能陪她的话,告诉她你是她爸爸这件事只会造成伤害而已。」
静华淡淡地说,深雪低下头。
「可是由花迟早有一天会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会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地会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深雪、冬马……活着的人到时候再告诉她就好了。」
「可是由纪彦现在就在这里!就算所剩的时间不多,他也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陪着由花!」
深雪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转头看向驾驶席,静华一脸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由纪彦你这样也没关系吗!?你难道不希望由花能叫你一声爸爸……」
深雪转向由纪彦。
「我没有那种资格。」
「请不要随便下定论!」
深雪生气了,被深雪瞪着的由纪彦满脸惊讶。
「我也不觉得曾经舍弃由花的你有资格作她的父亲,可是真正能下定论的人是由花自己。」
深雪看着被冬马抱在怀里的由花,脸上的愤怒瞬时化作悲哀。
「等事情结束之后,请你告诉她你是她的爸爸,请把事实告诉她。憎恨抛弃了自己的父亲的权利、为无法一起共度长久时光而悲伤的权利、还有叫你一声爸爸的权利……请把这些权利全部还给由花。」
「深雪……」
「如果把事实全盘托出,或许由纪彦和由花都会因此受伤,不过,就算如此……」
坐在一旁的静华用手轻拍掉着眼泪的深雪的头。
冬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自己只是单纯地无法接受曾经一度舍弃由花的由纪彦,不停地和他发生冲突而已,但深雪却和他完全不同。
由花和由纪彦,深雪考虑的是对他们两人而言最重要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抚养由花的里穗是怎么跟由花解释有关她亲生父母的事。不过,她总不可能把事实告诉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孩,没有人能够和孩子解释说她的妈妈以自己的生命换得她的诞生,没有人能说明她的爸爸因为害怕而逃离,她唯一能作的解释,大概就是告诉由花她的双亲因意外丧生或病逝吧。
真相大白不一定就是幸福,真实,有时也可能刻划下更深的伤口。但在不知道真实的状况下就让一切结束,也是一种不幸。
由花和由纪彦,深雪要表达的是对他们两人而言,勇敢地面对事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过要不要说出来这种事,就等到整件事结束后再说吧,现在要先来处理眼前的麻烦才行。」
静华突然踩下煞车,车子停在离隧道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往山里的宽广路上没有其它的车。
冬马从座位上探出身体,越过姊姊的头凝视着前方,有个被车头大灯映照出的影子站在隧道入口,影子在灯光所能探照到的范围的最前端,看起来虽然有些模糊,但那个剪影绝对不属于人类。
「埋伏……吗……」
「明明就没有时间了……」
冬马舔了舔干裂的双唇,由纪彦则是懊悔地咬牙。
「……没关系,这边就交给我,由纪彦,麻烦你开车了。」
静华凝视着前方的敌人,粗鲁地撩起浏海。
「姊姊大人不可以!一个人的话太危险了……」
「你仔细看看那孩子,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听静华这么一说,冬马低下头来看着由花,因为她的异常变化倒吸了一口气。
她的眉问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纵向龟裂,里面有一只眼睛正试着睁开,虽然只开了一条细缝,但冬马已经可以看到那眼睛的颜色,是鲜红色。除此之外,粗大血管般的东西浮现在她的双颊到脖子这块区域里。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剧烈。
由纪彦紧紧握住双拳,指甲都已陷入肉里,深雪的脸色苍白。
「她已经开始要化身成妖魔了……?」
「快走!我会叫他帮忙,不用担心。」
静华用姆指比了比后面。
「他……?」
冬马回过头去,听到了喇叭的声音,一台黑色的SKYLINE不知何时已停在后面,是静马的车。
静马下车后站在车头灯前,摘下眼镜,像是在赶野狗般地挥了挥手。
「如果等一下我们赶到的时候,你敢跟我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的话,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静华轻轻戳了冬马的额头,下车和静马走向前。
隧道前歪斜的影子慢慢地朝这边靠近。
进入头灯照射范围里的影子是一个黑色体毛、有着红色条纹、以双脚行走的妖魔,它隆起的手臂不仅长在肩膀上,背后还长了 另外两支,长度比从肩膀上长出来的还要长上一倍,它的全长虽然比『狮子』还小,但还是有两公尺半左右。
「冬马,抱歉,这边就拜托静华他们了!」
由纪彦穿过座位问狭小的空隙坐到驾驶席上,握住方向盘后重重踩下了油门。
静华的黑发在强风中飞舞,她稍稍回过头,朝着『虎』伸出了左手。
唰,鲜红的火焰在隧道入口前燃起。
『虎』为了躲开火焰跳至半空中。
「我们要冲进去了!」
由纪彦踩下油门,车子穿过静华和静马中间.划开火焰,进入到隧道里。
挡风玻璃在刹那间染上红色。
「大家……要小心……」
深雪的双手在胸前紧握祈祷。
「没问题的,姊姊大人和大哥一起上场的话,是绝对不会输的。」
冬马认真地点了点头。
车子再次回到夜空下,在他们离开隧道的那一瞬间车体晃了一下。似乎有东西掉到挡风玻璃上了。
「呀——!」
深雪惊叫,一只露出獠牙的『犬』倒挂在挡风玻璃上。
「该死!原来不是只有刚刚那一只!」
『犬』赤红的眼睛对准咒骂中的冬马,它大大地张开嘴,喉咙深处冒出火焰,正准备攻击。
冬马紧紧地抱住由花保护她。
「别挡路!」
坐在驾驶席上的由纪彦怒吼,冬马感受到他身上进射出来的强大兽气,不禁打了个冷颤。
由纪彦所放出的兽气化作冷气袭向『犬』,让整只『犬』冻结、化为冰雕。
「喝!」
由纪彦这次发出尖锐的叫声,成了冰雕的『犬』应声碎裂,化作冰尘随风而去。
「奸厉害……不用变身也可以放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冬马不知不觉地赞叹起来。
和女性狼人不同,普通的男性狼人族只要不变身,是无法使用特殊能力的。
只有拥有强大兽气和熟练的操纵技巧的人才能破除这个限制,哥哥.静马虽然能在人形时操纵落雷,但其威力和变身后的力量一比较,立刻逊色不少。
绫濑由纪彦「兽圣」的封号果然不是唬人的。
不过他被病魔侵蚀的身体终究不能勉强,由纪彦痛苦地扭曲表情,重重地吐气,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快走!」
由纪彦冷静的双眼里映着坚强意志的光辉,他重新握好方向盘。
冬马和深雪一起点头。


『虎』站在冒烟的火焰前低声怒吼,背上长出来的手不安分地动着,但它似乎没有要攻过来的意思。
「好久没跟你一起并肩战斗了。」
姊姊静华按着飞舞的头发说。
「是啊,好久了,我有点紧张哩。」
静马脱下外套笑道。

「等一下要用尽全力战斗,不要因为被卷进火里而烧成烤肉啦。」
「我会好好躲开的,还请姊姊你手下留情。」
这句话一半是认真的,一半是在开玩笑的。
静华拥有调节火焰、不让它烧到目标以外物体的技巧,不过这种顾虑到他人的技巧却会降低攻击的强度,静华的意思正是这次她将下手不会留情。
静华的火焰攻击力凌驾于静马的雷之上,如果被卷入的话,可不是烧出一个伤疤就能解决的。
「我们赶快搞定,追上他们,以冬马现在的力量,上场战斗等于送死。」
静马听到姊姊说的话后笑开了,静华「嗯?」的一声半威胁地抬高半边眉毛。
「不管怎么说,姊姊大人你就是放不开可爱的小弟啊,你明明就为了退出战场而辞去『院』的工作了啊。」
「……我答应母亲我会监视着他,直到那家伙长大。」
静华低下视线淡淡地笑了笑。
静马也一样把视线垂下。
十二年前母亲的死,不是只有冬马受伤,同时也在静华和静马的心上留下巨大的影响。
他们向母亲发誓——静华誓言守护家人,静马则誓言要用狼人的钩爪和獠牙,让别人再也不会失去他们所爱的人。
「冬马长大那一天吗?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耶。」
「有深雪在他身边,他已经有一个该守护的对象了,很快就会长大的。」
静华这么说着,她的侧脸带着些许的寂寞。
「不管怎样,你也不要做得太过火了,你现在已经是为人母亲的人了。」
「居然敢对我说教,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做得太过火,所以我才把你留下来啊。」
静华戳着静马的太阳穴,让静马不禁苦笑。
「要来了。」
静华细长的双眼锐利地眯起。
『虎』举起四只手拍打着厚实的胸膛。
「那是金刚才会用的招式,好吗?」
静马咆哮一声后,上半身化作白银色的狼。
「没有尽全力的攻击是打不倒它的,我要『聚集』,帮我争取时间。」
「如您所愿。」
静马扬起嘴角响应静华迅速的指令,他在双手上变出闪耀着青白色光辉的「御剑」,向前奔去。
『虎』将跑上前来的静马当作第一目标,它低低蹲下。
静华在胸前交错双手,一边深深地吐气一边把交叉的手放下,闭上眼睛,秀丽的黑色长发浮起倒竖。
她进入施放大绝招前的『聚集』状态。
——她要用那一招吗?
静马瞥了姊姊一眼,随即以御剑在近距离迎战敌人。
『虎』四只手臂如同雨点般快速落下。
——好快!
静马的眼睛无法捕捉到『虎』不断快速划破空气、袭击而来的拳势,静马连砍它的空隙也没有,只能一直闪躲。
虽然它的攻势凶猛,但攻击的韵律却非常单调,眼睛过没多久就已经习惯它的攻击模式。
静马弯下身体躲过『虎』挥过来的一拳后,随即试着用双刀斩断它的脚筋,但就在雷刀陷入脚筋的那一瞬间,雷刀发出唰的一声后就碎裂了。
碎裂的刀刃化作磷光,溶解在空气中。
——御剑碎了……!?
『虎』抬起大树般的脚掌朝愕然的静马眼前逼近。
胸部吃下剧烈一击的静马被踹飞到十公尺外的地方。
由于静马没来得及采回避姿势,倒下时右肩重重着地,不过他还是迅速站了起来准备应战,『虎』没有追上来。
「呃……!」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强烈的晕眩让静马不禁呻吟。
「兽气被吸走了……?」
在他吃下那一记攻击时,飞踢的冲击和强烈的无力感同时袭来。
『虎』的——体毛,可能拥有吸取触碰者兽气的能力。
因此御剑才会碎掉。
「……熬夜的报应来了。」
熬夜的劳累和飞踢所造成的伤害相乘,静马单膝着地,肋骨断了两根。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可以算得上是必杀技的御剑碎了,这就等于其它所有技巧都派不上用场,就算用最强攻击「苍龙」来对付它,也不能保证一击就能收拾它。
——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它了吗?
静马按着胸口看向上空。
一个火球浮在空中,它的直径约有两公尺,以火球为中心点的周围闪耀着眩目的红色磷光。
这是静华的绝招,虽然『聚集』要花上一点时间,但它的攻击力比静马的「苍龙」还要高。
静华没帮这招取名字,而静马则是自行将这招命名为「射日」。
火球慢慢地膨胀。
「还要再花点时间吗?」
静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他试着举起手摆出战斗姿势,但是……
——手……不能动?
即便他用尽所有力气,他的手仍旧颤抖不已,完全没办法动。
不能动的不只是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全身,让静马动弹不得。
连呼吸也做不到。
『虎』站在远方朝他伸出四只手。
——是念动力吗?
在静马想到的那一瞬间,左手传来粗枝被折断的声音。
静马咬住牙根忍受剧痛,『虎』则是高兴的舔起嘴唇,然后用指尖轻敲着自己的脖子。
它是在说接下来就是脖子了。
静马不停颤抖,嘴角稍稍扭曲。但他不是因为悔恨而扭曲表情,原来他是在挤出一个笑容。
「喔喔喔喔喔!」
静马赫然睁开双眼、大声咆哮,从身上散发出激烈的雷击,打破了念动力的咒缚。
惊愕的『虎』不禁退后一步。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高声大喊。
喀,布满乌云的夜空绽放出一道青白色的光芒落在『虎』的头上。
黑色的身躯被蓝色的光辉笼罩,『虎』踉跄了数步,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蓝色的光辉迅速消失,『虎』发出咯咯的怪异笑声。
降雨是对付多数敌人时用的招式,虽然将所有攻击集中到单一个体时,威力将会倍增,但这次的攻击似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不过静马一点都没有惊慌的样子。
哼,他的鼻子发出嗤笑声。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再次施放这招。
从天上打下来的雷直击在『虎』身上,但结果和稍早一样,它只让『虎』踉舱数步而已。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重复施放,夜空闪亮,落雷让『虎』又踉呛数步。
「雷华梦想·降雨!」
踉呛的『虎』躲不开,只好一直接受同样的攻击。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以连续的降雨封住『虎』的行动。
『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它走路却摇摇晃晃。每次降雨落下时,它踉呛的样子就像是在跳一支很糟糕的舞一样。
「雷华梦想·降雨!」
「哈啊啊啊!」
静马的声音和静华充满气势的声音重迭。
就在『虎』跳着这支舞步很逊的舞时,上空的火球直径已经膨胀到超过十公尺了。
火球的表面到处都有火焰不断喷出,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太阳一般。
自空中与地面之间而生的太阳在四周洒下一片微光,将漆黑的夜空染成暗红色。
「接下吧!这就是我百分之百的力量!」
静华高高举起交叉的双手,一口气挥下,厌应到手臂动作的太阳开始朝地面降下。
静马的皮肤透过银白色的体毛感受到逼人的热气,他快速退到静华身边。
呃喔喔,太阳把『虎』和它最后的叫声全数吞下,在大地上熔解。
热气震波抚过静马的体毛和静华的黑发,大量的火花和红色磷光上升至夜空中。
十几秒后,太阳连一缕烟都不留地消失,只留下一个比太阳直径还要大上一圈的陨石坑。
『虎』的存在也被蒸发得一干二净,连隧道入口也崩塌、熔解了。
「应该说是强,还是凶暴呢……不管怎样,你真的很厉害。」
静马按着骨折的左臂感叹。
他的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被吸走的兽气和连续击发的降雨让他损失了不少兽气,骨折的痛则靠着兽气缓和了不少。
静华所消耗的兽气也不少,她的脸上浮现无数汗珠,头发就这么黏在额头和脸颊上,呼吸也非常紊乱。
「……去追冬马他们吧。」
静华踏开脚步后立刻停下,她恼怒地扭曲着表情。
「看来他分了不少战力给我们,真该好好谢谢他。」
静马也烦躁地吐了一口气,二十头以上的『犬』不知从哪里出现,它们静静地包围住静华和静马,个个露出獠牙。
咕噜咕噜的叫声传进耳里。
静马和静华一起不屑地说了声『烦不烦啊。』
强风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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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人之光(Ⅱ)

色彩缤纷的气球被吸入空中。
旋转木马随着华尔滋的旋律转动,云霄飞车在轨道上奔驰。
由花抱着白色的小狗,一个人站在无人的游乐园里,她听到音乐,看到游乐设施在动,可
是就是没有半个人。
「冬马……深雪……」
由花紧抱住小狗,叫着他们的名字,她知道就算这样,也没有人会回应她,为了要找到人
影,她不断在园区里走着,大声叫到声音都快哑了。
「由花。」
正当由花低着头难过时,有个人叫了她的名字,由花抬起头,有个她认识的人就站在她面
前——旋转木马的前面。
衬衫和牛仔裤都是白的,深蓝色的头带让她的额头露了出来,这个高佻的女性就是和由花
一起度过九年岁月,比任何人都还亲近由花的那个人。
「里穗!」
由花高兴地叫着抚养自己长大的阿姨,对方则对着由花微笑。
由花的表情亮起,想要立刻赶到里穗身边,不过——
「不要靠近我,你这个杀人怪物。」
里穗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她用看着秽物的眼神盯着由花。
「什么……?」
由花停在原地。
「什么?你敢说『什么』?你忘了吗?是你杀了我喔。」
里穗冷淡地说。
「啊……」
由花的胸口一阵抽痛,里穗继续说下去:
「你不只杀了我,你也杀了那只小狗,我们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
里穗指着由花怀里的小狗,原本乖巧的小狗突然开始低吠,咬住由花的手臂。
她不小心放开了小狗,小狗就像落在地上的冰淇淋一样,啪沙一声地碎了,它化作浓稠的
白色液体渗进地面,消失无踪。
「你看,你就是这样杀了它。」
由花的眼睛张大,看着溶解消失的小狗。
「你杀了养育了你九年的我,你杀了陪伴你的小狗,杀人有那么有趣吗?」
「怎、怎么可能……」
里穗的指责让由花抱起双肩颤抖,她觉得想吐。
「怪物。」
里穗走近。
「对、对不起,里穗……小狗也对不起……」
由花退后,背后撞到了某样东西,她害怕地转过头,看到冬马的脚,深雪也站在他身旁。
他们两人用看着秽物的眼神俯视着由花。
「不要碰我,你连我也要杀吗?」
「真是个残忍的孩子,我明明就对你那么温柔,而你却连冬马也要杀掉。」
「我、我怎么可能要、要杀冬马……」
「你握了我的手对吧?你明明知道碰到你会有危险,」
由花就像个操纵线被切断的人偶一样倒在地上,她觉得好难过,她的胸口深处好像已经腐烂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由花紧紧闭住双眼,不停地道歉,除了道歉之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她的眼角浮现泪水。
「就算你道再多次歉,死人也不可能复生,怎么有人会愿意原谅你?」
「对不起……」
落下的泪水掉在膝盖上。
「你这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杀人犯。」
里穗轻蔑地说。
「消失吧,怪物,我光是看着你都觉得胸口不舒服。」
冬马谩骂。
「是啊,你就只会杀死重视你的人而已,你不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比较好。」
深雪打从心底愤怒地说。
三个人包围着由花,她只能遮住耳朵激烈地摇头。
「难受吗?如果难受的话就把它丢掉。」
另一个声音传出,里穗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出现在由花面前的是一个紫瞳青年。
「只要你……舍弃你的心,你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会惦念着谁。」
即便由花把耳朵遮住,她还是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那沉静的声音。
「只要你重视一个人……你愈是重视他,就必须承担更多痛苦,失去时的痛苦、伤害人的痛苦、无法守护这个人、无法再把这个人留在身边的痛苦……只要你舍弃你的心,你就可以自这一切中解放。」
香沙薙弯下身,用他褐色的手碰触由花的脸颊,他用姆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的手好温暖,就像她曾经牵过的冬马的手一样,好温暖。
「你不是人类,是妖魔,只要你念着谁,你就会去伤害那个人,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憎恨,你也看到了之前那些人的眼神对吧?伤害别人就是你无法违逆的命运。」
香沙薙抚着由花脸颊的手改挽着她的头发。
「我只会伤害别人吗……?」
「是的。」
「里穗、狗狗、冬马、深雪、大家都会讨厌我吗……」
「是啊,你所重视的人都恨你。」
「是啊……我杀了他们啊……我不是人嘛……」
被香沙薙抱在怀里的由花把脸抵在他胸口,一边落泪一边笑着,那是个自虐的笑,一个不
该出现在九岁少女脸上的笑。
「痛苦吗?」
「嗯……」
「想逃吗?」
「嗯……」
「那就舍弃你的心吧。」
「……嗯。」
香沙薙抱起点头的由花。
「你看。」
由花听话地抬起脸,看到眼前的旋转木马扭曲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野兽。
在由花的眼里,野兽看起来就像座山一样。
那只野兽的身体被漆黑的体毛覆盖,背上长有四片羽翼,它就是『龙』。
它蜷着身体沉睡着,不断地重复深长的呼吸,每吐一次气,身旁的空气就随之震动。
「这就是沉眠在你体内的力量……你的另一个姿态。」
由花盯着『龙』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
就算听到眼前的『龙』是自己的另一个姿态,由花也毫不惊讶,反倒诡异地接受「原来它
就在我体内」这种说法。
如果这条『龙』发狂的话,一定有很多人会因此受伤吧,由花自己也很清楚,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她要舍弃她的心,这样就算任何人受伤,她也不会有厌觉。
——里穗、狗狗、冬马、深雪……大家、大家对不起,我要…消失了……
由花在香沙薙怀中阖上双眼。
『龙』代替她睁开了眼睛,三只睁开的眼睛都是鲜红色的。
它沉重地弯着头,一边散发出鲜红的雾气,一边慢慢地张开嘴。
香沙薙的手放开,让由花浮在空中,由花的双眼紧闭,像个胎儿般蜷起身体。
她就这么被吸进『龙』那有如黑洞的嘴里。
『龙』最后终于阖起嘴巴——
吞噬了绫濑由花。
暴风雪般的强风吹起。
榆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发动?」
由纪彦握着狼魂之枪发出怒吼,声音在狂啸的风中回响。
「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吗……!」
由纪彦把长枪刺在地上,靠着长枪双膝跪地。
冬马握紧双拳,把视线从由纪彦身上栘到由花身上。
由花被放在铺在寺庙腹地正中央的毛毯上,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鲜红雾气不为强风所动,直直地升上不见星星月亮的漆黑天空。
冬马一行人已经到了相马寄放狼魂之枪的寺庙,冬马母亲.诗织的坟墓也安置在此。这座山麓边的寺庙附近没有住家。
他们五分钟前抵达寺庙。
住持事前已经接到相马的联络和说明,他拿出一把用麻布包起来的长枪交给他们,这就是
狼魂之枪.
这把长枪的枪穗和握柄都是钢黑色,枪穗部分大幅反转,与其说这是一把长枪,称它是一
把戟或许更为适当。枪身上没有铁锈和污渍,但枪穗部分有几条裂缝。
狼魂之枪——相马在出发之前曾在静华的车前向冬马解释过。
「要有极大的兽气才能发动那把枪,现在无法变身的你是没办法发动的,就连静华和静马
也只有一半的机率能发动它。」
相马就是因为这把狼魂之枪才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在和变成吸血鬼的妖术士.御堂巽一战之时,相马只想打倒他而不想杀了他,于是相马使用狼魂之枪,试着将他的魔力全部消灭,但在激战之中,相马无法达成他的心愿,最后,巽所留下来的伤痕和使用狼魂之枪时所消耗的精力,让相马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枪穗上的裂痕就是和巽对战时留下的。
只有拥有强大兽气的人才能发动净化能力,在这样的条件限制下,现在就只有由纪彦能发动了,但他试过之后,仍旧无法发动长枪的净化能力。据说当净化能力发动时,枪身会亮起白色的光辉——
「这……这表示我救不了由花吗……!」
焦躁和愤怒在由纪彦的脸上交错,他用拳头拍打着地面。
已经没有时间了,由花的身体正不断变化着。
亮丽、触厌柔滑的头发已经长得比她的身高还长,彷若生物般恶心地蠢动着,她的肌肤逐渐暗沉,眉问鲜红的眼也完全打开了。
由于他们抵达寺庙的时候,由花身上的鲜红雾气已经开始飘散,他们只好让由花睡在寺内的腹地里,只要没有用兽气防御的人一碰到雾气,就会立即丧命。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已经把拿出狼魂之枪的住持请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乌云密布的深沉黑暗之中,强大的邪恶魔力填满了寺里每个角落。
「我试试看,把长枪借给我!」
「我、我也试试看!」
冬马和深雪驱身向前,但由纪彦却把长枪从地面上拔起,用力地摇头。
「这……这是我应该要做的事!你们…不要……插手。」
「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你这么说!」
发怒的冬马抓起由纪彦的领口。
「你们退下!」
他被由纪彦以强大的力气推开。
由纪彦一向温和的五官现在变得恐怖狰狞,冬马被他的表情震住,一动也不能动。
深雪似乎也是一样。她按住被强风吹起的头发和裙子,注视着由纪彦。
「拜托!狼魂之枪!让我拯救由花吧!」
由纪彦高高举起狼魂之枪,但狼魂之枪没有任何变化。
「你在干嘛啊,你是她爸爸啊,你得做点什么啊!」
冬马大叫,先前他就已经不断责备由纪彦没有作父亲的资格,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一点也
不合理,可是心中的焦躁还是让他忍不住大叫出声。
「这就是这个男人没有作人父亲权利的最佳证明。」
冬马回头看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来源。
香沙薙桂飘浮在由花正上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
沐浴在鲜红雾气中的香沙薙右手握着长剑,剑鞘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白发倒竖,白色衬衫随着强风翻飞。
「由花再过不久便会成为完全的妖魔,由花自己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们再也无法阻止她
了,时间早已经到了。」
「由花接受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香沙薙对怒吼的冬马冷冷地笑道。
「如果由花还留着她的心,那妖魔完全解放的时机就会延后,因此我进到她心里,对她说了一些话。」
「你这个……!」
「她一直责备着自己,感到非常痛苦,所以我才告诉她,不管你重视谁,你都只能伤害他们而已,只要舍弃掉你的心,不要重视任何人就好了。」
香沙薙降落在由花身边。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说,为什么要她舍弃自己的心……!」
「这是事实啊,不是吗?忍不住心痛的人就只有一条路可以活下去,那就是舍弃自己的心。」
香沙薙的手上、胸前和脖子上浮现了数根血管。
魔力化作疾风吹起,弹开前进的深雪,冬马用双手接住仰卧倒下的深雪。
「来吧,由花……和我一起来吧!」
由花的身体飘到和香沙薙视线等高的高度。
「我才不会……我才不会把由花交给你.」
冬马跑了起来。
「笨狗。」
香沙薙嘲笑。
冬马用双手抱住浮在空中的由花。
「冬马,不可以!」
「呜哇哇哇哇!」
深雪的尖叫声和冬马的哀嚎重叠。
鲜红的雾气灼伤了冬马的身体。
幸好冬马身上缠有兽气,因此肉体才没有变成雾气消失,他在无意识间用上了只有一流战士才会的防御法。
虽然没有化作雾气蒸发,但由花身上的鲜红雾气仍旧毫不客气地烧伤了冬马的皮肤和肌肉。
冬马忍不住倒下,剧痛让他不断呻吟,虽然肉体上的疼痛几乎要让他失去意识,但冬马还是不放开由花,他拼了命地爬离香沙薙。
「不要,冬马!」
冲向冬马的深雪眼里,洒落了无数泪滴。
「香沙薙!」
由纪彦瞄准傲然俯视冬马痛苦呻吟的香沙薙桂,掷出狼魂之枪。
香沙薙冷哼一声后,在长枪快刺到时消失了踪影,长枪插进了寺庙入口边的一棵榆树上。
「深雪!快停下来!」
由纪彦跑过去,追上试图靠近冬马的深雪,他抓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前进后,从冬马手里接过由花,拥有更强兽气护身的由纪彦不会受到雾气的影响。
「冬马……」
抱着由花的由纪彦看着仰卧倒下的冬马,表情扭曲。
「冬、冬马……」
腿软的深雪坐在冬马身旁,不停颤抖。
冬马全身都被烧伤了,虽然衣服没事,不过他的手、脖子、脸、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被烧成了红黑色,衣服底下的皮肤也应该一样吧。一股焦肉的恶心味道传来。虽然他的胸口仍旧勉强的上下起伏着,但也只是勉强而已,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
「用治、治愈……」
「不行,那样来不及。」
由纪彦让由花躺在一边,在深雪身边弯下身体,深雪的神智已经濒临恍惚,她一动也不动。
「用这个的话……」
由纪彦看着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银色戒指。
『久远之月』——这个香沙薙给他的魔力戒指,这个戒指应该能够拯救冬马,但靠着这枚戒指维持生命的自己,如果把戒指拔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没办法看着他就这样死去,他为了救由花而赌上自己的性命……
由纪彦毅然把『久远之月』从中指上拔下来,戴到冬马右手的无名指上。
接着,冬马的身体开始冒出了雪白的蒸气,身体开始再生了,烧伤再过一会儿就会痊愈,咚铿。在由纪彦把『久远之月』拔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如同心脏迅速膨胀一倍般的冲击,让由纪彦抓着胸口呻吟。
「冬……马……」
由纪彦挤出所有的声音呼唤冬马,冬马微微的打开眼睑,无力的双眼看着由纪彦。
深雪仍旧恍惚着。
由纪彦把嘴巴靠近冬马耳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冬马点头般地收起下巴,回握由纪彦的手。
「……谢谢你。」
微笑的由纪彦挤出所有力气站起身,回过头去凝视着紫色的双瞳。
「快死的人帮忙快死的人,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
肩负长剑的香沙薙的紫色双眸里浮现了轻蔑的神色。
「香沙薙桂……为了报里花和里穗的仇、还有为了由花……我要杀了你!」
啪,由纪彦体内散发出闪耀的钻石尘,飞舞在空中。
这是绫濑由纪彦最后一场战争,不管是赢是输,他的未来都没有生机。
因此他使出了所剩的全部力量来战斗。
「杀?你要杀了我?你讲反了吧,是我要杀你们,你们这些狗……狼人族通通都要死在我手下!」
香沙薙紫色瞳孔的中央有如猫儿一般纵向拉长。
由纪彦蹬地起身,香沙薙降低重心,用两手握住长剑。
香沙薙的长剑在极近的距离内一闪而过。
由纪彦跳起身来躲过锐利的横向一击,接着他朝着下方的香沙薙,将自己的左手叠在右手上刺了下去。
仰头看着由纪彦的香沙薤用长剑作盾,将剑锋抵住左腕,用力睁开双眼,无声的爆发能量向他袭击而去。
同时拥有破坏力和强大冷气的白光以香沙薙为中心弹了开来。
由纪彦高高举起右手,在头上做出十枝冰枪后往白光里射去。
冰枪被白光吸入,引起第二次的爆炸,这次的爆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由纪彦降落后,左手往旁边一挥,白光顺着手的动作任强风吹拂,香沙薙不在那里。
——把他连人带刀的吹走了吗……不,不对。
他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打倒的对手,当由纪彦环视四周,转过头时……
「呀——!」
深雪尖叫。
香沙薙就站在坐于冬马身旁的深雪面前,他残虐地笑着举起长剑。
「唔!」
由纪彦右手一挥,朝香沙薙放出一支冰枪。
在长剑挥下的那一瞬间,香沙薙的身影变成半透明的形体摇晃着,冰枪穿过那个形体。
「——!?」
「这是初级的幻术。」
从背后伸出一只褐色手臂抓住由纪彦的嘴巴,然后——
噗吱。一个热热的东西贯穿了由纪彦,白刀从他的左下腹露出头来。
「你因为必死的觉悟而打过头了,一直集中攻击,反而忘了要读取敌人的行动,这样也配称作兽圣?」
私语般的嘲笑。
试图攻击深雪的香沙薙幻象摇晃着消失了。
香沙薙用防御术挡下了由纪彦的连续攻击,然后他使出了比白光的消逝更快速的幻术,第一次用来把自己融入背景,扰乱由纪彦;第二次则是创造出另一个自己去攻击深雪。
「……唔!」
由纪彦试着说些什么而张开嘴巴,喉头深处的块状物体随之涌上,他吐出的鲜血染湿了香沙薙的手。
香沙薙把剑身压进到和剑柄连接的地方,然后一口气拔了出来,由纪彦的腹部和背上都喷出了鲜血。
「你不是因为抛弃了女儿才变成罪人,你在生为狼人族的那一刻就已经是罪人了。」
由纪彦听着香沙薙冷酷的声音瘫倒在地。
深雪大叫,但他听不到,他连风声狂啸的声音也听不到。
「由花……」
他是想这么说的,但从口中流泄出的就只有破碎的呻吟而已。
——我连她的名字也没办法叫了吗……?
由花——这是里花生产前他和里花一起取的,如果是男生就叫里央,如果是女生就叫由花。
——我、我不想死……
什么时候死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能拯救由花就好,他是这么想的。
就算她不把我当她爸爸也无所谓,我没有那个资格,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是……
(由纪彦你这样也没关系吗?由花从来没叫过你「爸爸」也没关系吗……)
深雪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不、不要……我想……
我想听由花叫我一声爸爸。
他还没搞清楚由花的眼睛是不是像自己。
——我从来没有看过由花的笑容……
就连他想拯救她的希望也没办法达成,他什么都没做到。
「由……由花……」
由纪彦一边发出不成声的呻吟,一边爬着前进。
「放弃吧,罪人的末路就是如此。」
他最后听到的,是香沙薙淡淡的声音。
长剑刺进绫濑由纪彦背上,他止住了呼吸。
血沫随风漫舞。
「想要试着去找回曾经丢掉的东西就是不对,怕后悔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把它给丢了!」
香沙薙把绫濑由纪彦背上的长剑拔起,同一时刻,由纪彦的尸体也被火焰包围。
数秒后由纪彦的遗体被烧尽,化作灰烬随风而去。
「为、为什么……」
深雪发出颤抖的声音,坐在冬马身旁的深雪两手紧抓住地上的尘土。
「为什么你要这样玩弄生命?生命……生命并不是玩具!」
「最先玩弄生命的是谁?是你们这些狗和『那个男人』吧?」
桂用长剑戳着地面,对深雪的话发出嘲弄的笑声。
处在上风处的深雪没有听到他的独白。
深雪抚着被吹到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头发站起身,张开纤细的双手,像是要保护倒在背后的冬马一般。
风势缓下。
「你要用你的命来保护这个男人吗……?」
「因为他是我重视的人……因为我决定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
深雪平静的声音里带有坚强的意志,桂在深雪脸上看到另一个少女的脸。
(因为他是我重视的人……因为我决定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我不会把哥哥交给你的。)
少女和深雪说了一样的话。
(哥哥不要担心,我不会把哥哥交给那种人,我会保护你。)
那天早上少女回过头,微笑着对倒下的桂这么说,那是一个和以往一模一样的开朗笑容。
「磷……」
桂不知不觉的呼唤起那个名字,深雪满脸惊讶。
「磷……」
桂呼唤第二次时,他彷佛要咬碎牙齿般地咬牙切齿。
「你这只母狗……」
他的声音突地沉下,柳叶眉高高抬起,表情化作恶鬼。
「我不准你这只肮脏的母狗和磷说一样的话!」
桂凶恶地用两手举起长剑从上段往下砍去。
咚的好大一声响起,地面裂开,那道龟裂笔直地朝着深雪延伸过去。
深雪咬紧牙根,向前伸出双手,她用双手接下斩击所释放出来的冲击波。
一道彷如巨大气球爆裂的声音响起,血滴四溅。
龟裂在深雪面前停住了,她的肩膀大幅晃动,双手上满是裂伤。
她用冷气在身前做出一面冰墙,挡下了桂的攻击。
「哼,就一只母狗来说,可以挡下我全力一击,你算是了不起的了。」
桂把长剑放到肩上,这一击可以让普通的狼人族尸骨四散,虽然他没办法判断深雪的战斗技巧是否纯熟,但她身上的兽气强度应该是数一数二的高。
「你根本……你根本就不知道看着自己重视的人受伤,或是失去自己重视的人有多么痛苦!」
深雪握紧沾满鲜血的双手,愤怒地大吼,这句话点燃了桂的怒火。
「肮脏野狗竟敢对我说教!?」
看到桂眼红的怒气,深雪瑟缩了一下。
「他们受伤时的痛苦!?失去他们的悲哀!?这些我都尝过!这都是你们这些狗告诉我的!」
桂在一瞬间用空间栘转术移动到深雪眼前,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拳头攻击她的腹部。
痛得发不出声音的深雪身体往前一弯,但桂连这也不允许,他硬是抓起深雪的浏海要她站起,然后再把她拖倒在地。
「给我喘!」
桂用长剑刺穿了深雪倒下时露出来的右大腿,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腿。
太刀里面带着一股异样的热度,热气灼烧着深雪的肌肉和骨骼,肉烧焦的味道随着白烟一起升起。
「母狗……这是你自作自受!」
狂乱的桂一边紊乱地呼吸,一边俯视着深雪。
嘴角流血、咬紧牙根的深雪忍着痛。
「你那是什么眼神……」
深雪的眼睛没有闭起。她死死地瞪着桂。
桂疯狂地旋转着还刺在深雪体内的长剑,尖端掘着肉,不断地冒烟。
伤口被搅动、被灼烧的痛远远超乎想像,但深雪仍旧没有闭上眼睛,她以快要咬破嘴唇的力量咬住下唇,连一声哀嚎也不发出来。
深雪的眼底突然浮现了哀悼的神色,她用微弱的声音说:
「你也有重视的人,对吧……」
桂动着长剑的手停了下来。
「那个人、是个温柔的人吗……?」
深雪微笑,一个和她的声音一样虚弱的微笑.
「如果那个人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就请你不要再玩弄人命了,那个人一定也会很难过的……」
桂的情绪再次激昂地喊道: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狗怎么会了解磷的心情!」
桂把长剑拔起,用力地踹深雪的腹部。
深雪的口中飞散出无尽的血滴。
桂不断不断地踢着深雪的腹部,但他的怒气就是无法平缓,反而每踢一次,心里就愈焦躁。
「够了!母狗,你去死吧!」
桂一脚踩在已经失去意识的深雪脸颊上,高高举起长剑准备杀了她。
此时,背后突然亮起淡淡的光芒,桂正准备转过脖子,在空中飞舞的金黄萤火虫已经早一步映入他的眼帘,他放下长剑转过头去。
乌云散开,探出头的满月正洒落光辉映照着站在那里的青年。
月森冬马在无数发光萤火虫的包围下站着。
「不要勉强站起来啊,你的脸还是焦的喔。」
「可以站起来就够了。」
冬马身上的烧伤离痊愈还有一段时间,脸上也还满是烧烂的痕迹,双脚更是还没办法完全站稳。
「如果你躺平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轻松的。」
「不站起来的话没办法揍你。」
「真敢说啊。」
「我没有宽大到可以原谅把我女朋友打得半死的男人,说真的,我很想把你碎尸万段。」
「好恐怖喔。」
桂嗤笑道。
「不过,如果只是为了憎恨而战斗,我可能又会迷失自己,所以我现在要考虑一下比想把你大卸八块之外,更重要的事再来战斗。」
「你用了『久远之月』啊……」
桂啧了一声,月森冬马用了『久远之月』真实的力量。
被『院』判定为危险的『久远之月』,它真正的能力——是引出身上的兽气和魔力,也就是所谓的战斗力,将之发挥至最大限度。
就月森冬马面言,他的极限就是重新获得黄金狼神狼的变身能力。
「刚刚绫濑由纪彦附在你耳边讲话……你就是那时候听他说『久远之月』有带出力量的能力吗?」
「是啊。」
「那你有听到这个吗?如果你使用『久远之月』引出战斗能力,你的『生命』会被大幅削减,身体内部还会留下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痕喔?」
这就是绫濑由纪彦没办法使用『久远之月』真实能力的原因,对罹患绝症的他而言,他的「生命」早就已经背负着一道深刻的伤痕,如果他再使用『久远之月』的话,他大概会在发动的那一瞬间就死亡了吧。
「我听说了,他说过……这就像是他让我受伤一样,所以就算我要恨他也无所请,他只希望我能救救由花……」
「真是个任性的男人,说什么要拯救被他抛弃的女儿,结果最后却跟个陌生人说我把女儿交给你了,拜托你为了她受伤,是这样吗?别让我笑掉大牙了。」
「那个人的确抛弃了他的女儿,但他爱由花的心是真实的,他舍弃了这份爱时的罪恶感一直苛责着他,直到今天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真实的心意。」
「你倒是很帮他说话嘛。」
桂透过侦察用的『乌鸦』持续监视冬马一行人很久了,他知道冬马一直对由纪彦心存芥蒂。
「他跟我一样背负着无法消去的过去,准备重新面对它,对由纪彦而言,拯救由花就是和
自己过去的罪过战斗。」
「你想要藉由拯救由花来偿还你杀死母亲的罪过吗?」
「我是有这么想没错,不过这并不是全部。我喜欢那孩子,我希望她能在我的守护下永远不再流泪,我希望能找回我们牵着手时,她让我看到的笑容。」
冬马紧紧握住右拳。
「你要为了她折寿?」
「如果那样就能找回由花的笑容、守护深雪……那要我折几年寿都无所谓。」
冬马朝向满月举起右拳——『久远之月』。
咆哮声响起。
原本飞舞在他身边的发光萤火虫瞬间弹开,冬马全身上下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被光芒包围的冬马正在其中慢慢变身。
——我没有非要等到他变身完毕的道理。
桂握紧长剑的刀柄准备发动攻击,但金黄色的强风吹起,彷佛在阻挡他一般,封住了他的行动,他连抓深雪当人质的时间都没有。
「啧。」
「喔喔喔喔!」
光线随着魄力十足的声音如玻璃般碎裂开来,月森冬马完成变身。
金黄色的体毛所散发出来的光辉和月光交叠,化作神圣的光芒。
但这道光看在桂的眼里,不过是令人反胃的恶心光辉。
「黄金狼……他那天也在,他按住『那个男人』的双肩——」
冬马突然卷起一阵砂尘消失了,桂瞪大双眼,不,他连瞪大双眼的空隙也没有。
在他发现眼前染上一片金黄色的瞬间,脸部便遭受到如铁球般的撞击,他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
「呃啊!」
被这一拳打飞到钟楼上的桂,撞上大钟滚落地面。
长剑从松开的右手里落下。
被打断的臼齿在嘴巴里打转,铁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该……死。」
桂用麻痹的手重新握紧长剑,拼命用无力的双脚站起身,俯视抱起女人的金黄色狼人。
冬马轻轻地、但紧紧地抱住瘫软在地的深雪,她还是一样地轻。
只有一五四公分的娇小身躯为了守护自己,无畏地迎向敌人。
她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巴,脚上的伤严重到让人不忍卒睹。
「谢谢你守护我,深雪,对不起,我来不及救你,我会让这一切作个结束的……」
冬马把鼻尖贴近深雪颊边低语后,将她安置在寺庙入口旁的榆树下。接着,他拔起插在榆树上的狼魂之枪。
冬马双手紧握枪柄,铁黑色的枪从枪穗到枪柄尾端都被淡淡的白色光芒包覆住,它正在吸收冬马——黄金狼神狼的兽气,发动了这把长枪真正的净化能力。
他将兽气送进枪身的那一瞬间,强烈的无力感袭来,他感到身体沉重,视线模糊。
冬马摇了摇头想着,据说『久远之月』会大幅削减生命,不过现在尚无任何影响,只是冬马也不清楚,所谓的削减生命究竟会造成什么具体的伤害。
——虽然没有伤害是最好,不过如果有的话,也请在战斗结束后再出现吧。
冬马仰望夜空。
在夜空高处,有个红黑色的点,那就是由花。她原本躺在倒下的冬马旁边,但她在深雪被香沙薙凌虐时上升到半空中。
周围满溢的邪恶气息浓度愈来愈高,就像是空气已经腐烂了一般,每吸一口气,胸口就觉得闷痛。
「由花,我现在就消灭掉这邪恶的力——」
「在那之前先想想要拿我怎么办吧,可惜我没有安静到被你打一拳就乖乖不说话了。」
香沙薙吐出臼齿和混着鲜血的口水,大胆地笑了。
「了不起……不,真是难得一见的快,我什么都看不到。」
香沙薙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
「最强的名号果然是名不虚传,若真要打起来,我的胜算恐怕也不高。」
香沙薙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未消失,冬马沉默地看着他。
「所以我也要用。」
他朝冬马伸出握着长剑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戒指。
「你也有『久远之月』……?」
「是『涅盘之月』。它们力量是相同的,只是名字不一样。」
香沙薙说完后把长剑斜着砍下,接着他的身体瞬间散发出蓝色的光辉。
恶寒划过背脊,冬马连耳朵都立起,异样的寒气透过体毛和皮肤将冷风直接灌入体内,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真是敏感。」
风势停下。
冬马惊讶地看着香沙薙,他的容貌正在变化。
紫色的双瞳化作苍蓝,脖子和手臂上暴露的青筋全数消失。连长剑的剑身也被染成蓝色。
香沙薙的双眼夺走了冬马所有的注意力,他苍蓝的双瞳远胜过世界上任何一片海、任何一片天空、任何一颗蓝宝石,那是让人不禁打起冷颤的魔性之美。
「虽然『涅盘之月』只能引出单边的力量……不过应该还是能跟你分个高下吧。」
香沙薙双脚并拢,缓缓将剑刃朝下,在下段准备好蓝色长剑。
他外表的魄力不如先前,但他所营造出的杀气强度却远远超过以往。
「你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变成妖魔?你想利用她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让她在污秽的狗之间洒下死亡。」
「你是要歼灭狼人族吗?」
香沙薙嗤笑一声。
「歼灭狼人族这种事——」
「……我做不到,你是这么想的吗?我当然做得到,只要由花变成妖魔,我还能让这个国家沉没。」
香沙薙眯起苍蓝的双眼。
「喔~把整个国家沉下去……听起来还不错,这样就可以把全部的狗一次赶尽杀绝。」
他平静地说着疯狂的台词。
「你为什么要对狼人族做到这种地步……?」
香沙薙桂给冬马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绪。
「想知道的话,就去问『那个男人』吧!」
香沙薙说完后,瞬时消失——再出现在冬马眼前,是空间栘转。
冬马用狼魂之枪的枪穗挡下从正面挥下的蓝色长剑,蓝色与白色的火花散落。
冬马的速度和腕力都远在香沙薙之上,他锐利地吸了一口气将长剑弹开,接着用左手刺出长枪,准备攻向香沙薙的胸膛。
但冬马在作出攻击前一秒,在背后感到一股杀意,他按下长枪转身。
举起长剑的香沙薙就站在那里。
——怎么可能!
冬马迅速将视线再次栘到身后,另一个香沙薙在那里。
——两个香沙薙?
冬马向旁边一跳,拉出距离,两道蓝色的闪光划过先前冬马站着的地方。
「两个」香沙薙的攻击被挡下,他们同时看向冬马。
冬马眼睛瞪大,倒吸了一口气。
「是幻术吗……不、不是。」
他可以从两边的香沙薙身上都厌受到杀气和魔力,幻术是没有办法重现杀气和魔力的。
「不是幻术。」
「我把魔力实体化,做了个分身。」
两个香沙薙接着彼此的话说,一起弹了弹手指。
「本尊只有一个——」
「但每个我的力量都一样。」
「你不要期待我分身后力量和速度会减弱。」
又是新的香沙薙出现在左右、还有冬马看不见的背后。
现在,冬马被五道冻人的杀气包围。
「了不起……真是了不得的魔力啊。」
冬马苦涩地说。虽然他并不熟悉妖术,但也能想见这个能够制造出实体分身的术法需要相当强大的魔力。
「苍蓝双瞳为魔族之证——」
「能引出恶魔族的力量。」
「这种程度不过雕虫小技。」
「在我实现愿望之前……」
「我不能输给任何人!」
五个香沙薙同时蹬离地面。
「我也一样——」
冬马弯下身,露出獠牙。
「不能输啊!」
五把长剑同时在空中划出蓝色的轨迹,而狼魂之枪则是分五次划出五道白色的轨迹。
这就是所谓的「瞬杀」吗?冬马的狼魂之枪在五把长剑逼近之前就已刺进、切穿五个香沙薙。
受到狼魂之枪攻击的五个香沙薙全数化作蓝烟消逝,长剑也一同消失。
「本尊呢——!?」
「在这里。」
嘲弄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冬马抬起头,上空的香沙薙同时刺出左手。
砰,十来个蓝色的光球浮现在冬马身边。
每一个光球都让人感受到令人发抖的满溢魔力。
「和那只母狗一起去死吧!」
「长枪!去守护深雪!」
冬马将长枪的枪穗前端指向深雪,以右手护住脸部。蓝色的光球随即一齐爆发,
蓝色的闪光在寺庙腹地内散开,全身散发出金黄色光芒的冬马发出怒吼,不过爆炸声掩盖了所有声音,爆炸的破坏力和爆炸声成正比。
即便冬马已经用金黄色光芒划出一道防御壁挡下绝大部分的破坏力,但他仍旧无法将它完全打消。
手臂、肩膀、腹部、脖子、背上、双脚,身上每个地方都受了伤,肉片和血沫齐散,为他的体毛染上红色斑点。
「深雪……」
冬马回头看见榆树下的深雪被白色光辉包覆住,是狼魂之枪的力量。
知道深雪没事后,冬马的脚突然软下,单膝着地。
「刚刚那一击没打死你啊……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坚固嘛,真是麻烦。」
香沙薙缠绕着风缓缓下降,冬马一边自喉咙深处发出声音,一边站起身。
「你的对手是我!不要把深雪卷进来!」
「我知道啊,野狗的爱情家家酒真是让人作呕。」
香沙薙吐了一口口水,两个人隔着五公尺的距离瞪着对方。
「你看看上面,由花已经完成妖魔的变化了。」
香沙薙用姆指指着天空,冬马持续盯着香沙薙,只把嗅觉朝上探测,现在这种时刻,随便栘开视线的话就是自取灭亡。
死亡和杀戮的气息支配了夜空,但冬马的鼻子还是在那道邪恶气息中感受到淡淡由花的气息,那是一股悲伤和寂寞在胸中扩散的气息。
「我不是那种喜欢和厉害人物交手的人,而且由花也还在等我,就让我结束这一切吧。」
冬马将长枪举到头上,枪穗的尖端笔直地指向香沙薙。
「要结束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香沙薙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眉间。
唰,他的魔力化作蓝光,从体内散发出去,强大的魔力扭曲了他周围的空间,震动了大地。
一道红光闪过对峙的两人头上,同时一道龟裂划过香沙薙脚边。
香沙薙吃了一惊,在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之前,一道鲜红色的光柱落下,吞噬香沙薙。
「搞什么啊,为什么要攻击我!」
以蓝色防御壁包覆着身体的香沙薙穿过红光,愤怒地嘶吼着。
弹到地上的余波化作红色的波动向冬马逼进,冬马以狼魂之枪挥开那道红光,将其打消。
看着红光不停追击香沙薙的冬马,发现前方有一只巨大的『龙』,惊讶得无法成言。
『龙』的巨大身躯覆住了满月,加深地上的黑暗。
加上尾巴,全长约有一百公尺以上。覆住身体的体毛比闇夜更加黑暗,它的四只脚上长有大型的钩爪,背上则有四片羽翼,闪烁着鲜红光芒的三只眼睛彷若浮在半空中的营火。
『龙』把嘴巴张到极限,对着香沙薙喷射出红光。
「唔……喔喔喔!」
覆住香沙薙的蓝光随着他的咆哮膨胀,吹散了红光。
「为什么你……你这个拥有我最多『血』的家伙,为什么要攻击我……你是为了杀害『那个男人』而生的……」
香沙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踉呛着,他的长剑落地。
——就是现在!
「……!」
冬马以超越刹那的速度缩短距离,让狼魂之枪瞬间斩下香沙薙褐色左手臂手肘以下的部分,鲜血和闪烁的白色蒸气交错喷出。
原本是要致他于死地的一击,却被他闪身躲过了。
「你、你这家伙……!」
香沙薙用他所剩的右手抓住冬马的喉头,露出獠牙的恐怖表情和他苍蓝瞳孔里爆发出的杀气让冬马不禁战栗。
「放……开我……!」
冬马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用左边钩爪刺穿香沙薙侧腹,香沙薙手上的力量随之减弱,冬马把钩爪拔开后,用膝盖重重敲击香沙薙的腹部,将他踢飞。
冬马迅速伸出左手,他的掌心中央出现了一个光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香沙薙以右手按住溢血的侧腹,高声咆哮,他埋藏在咆哮声中的强烈意念化作波动打向冬马。
「唔……!」
冬马的身体一阵麻痹,憎恶、怨念……从香沙薙身上传来的气息不只如此,冬马知道这男人身上还有别的气息。
香沙薙的膝盖着地,苍蓝的瞳孔恢复成紫色。
狼魂之枪的净化能力夺走了他的魔力。
发出怒吼的香沙薙朝地面挥下右手,造成一场爆炸,大量的烟雾让香沙薙从冬马视线范围中消失。
冬马捏碎掌心的光点,挥舞着长枪拍开烟雾。
灰色的烟雾消失后,拥有白发、褐色皮肤和紫色双瞳的青年失去了踪迹。
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化作瘴气,让树木急速腐烂,不是只有树木,地面、空气也跟着腐烂。
瘴气来自上空,来自原本是一个可爱少女的『龙』。
成为夜空支配者的『龙』以三只赤红的眼睛俯视身下的黄金狼人。
为什么『龙』会攻击它的「生父」香沙薙桂?冬马怀疑这是由花的意思,但鲜红的眼睛告诉他,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空想。
『龙』所拥有的能力,就是将世上所有生物毁灭的破坏本能。
「要是任它暴走,那可不是狼人族毁灭就可以解决的事,这个国家会沉没……」
冬马终于明白香沙薙所言不虚。
——不要忘记你身负许多人的生命。
父亲的话划过脑中,压力让握住长枪的左手不停颤抖。
「只要想着由花……想着要救由花就好了。」
冬马对着自己这么说,用右手按住颤抖的左手。
「由花……我立刻让你恢复原状!」
冬马用钩爪刺进左手,强迫左手停下颤抖,他将狼魂之枪举在身前,露出獠牙,长枪放出惊人的纯白光芒。
『龙』朝着地上怒吼,巨大的咆哮声化作冲击波击向大地,无数交错的龟裂顿时而生,本殿、钟楼、腹地里所有的建筑物全数倒塌。
在『龙』怒吼的那一瞬间,冬马移动到深雪身旁,挥舞着长枪抵挡冲击波。
「『龙』的力量的确够大,但这把长枪也不输它。」
冬马认真地看着手上的长枪,它完美地挡下威力如此强大的冲击波。刚才的攻击对冬马来说不过像是被强风吹过一般。
『龙』也对长枪的力量感到诧异吧,它的嘴角扭曲。
「……我要一口气解决你!」
冬马朝向天空伸出左手,上百个光点浮现在他掌前,光点如同萤火一般浮起,化作光箭,光箭拖着金黄色的尾巴,以极速向『龙』逼近。
天空中的黄金雨全数命中『龙』身,但就在打到『龙』漆黑体毛的那一瞬间,光箭全数被弹开。
『龙』鲜红的眼底浮现嘲弄。
但是『龙』没有发现.刚刚的攻击不过是个烟幕弹而已。
冬马在放出光箭的同时疾奔到『龙』的视线范围外跳起。
神狼也没有办法一口气就跳到『龙』身上。
冬马在空中凝聚小块的兽气,踩在上面跳到『龙』上方。
『龙』的黑色背部就在冬马眼下。
站在四片羽翼中央的冬马大幅挥动长枪。
「把由花还给我!」
冬马把希望寄托在狼魂之枪上,用力刺下,纯白的的刀刃逐渐陷没在黑色的背脊里。
他感觉得到狼魂之枪的净化能力正流入『龙』的体内。
『龙』痛苦地吼叫。
太好了!但是在冬马露出白牙、枪穗大半陷没时,异常状况发生了。

(不要过来!)
哭叫般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由花!?」
那绝对是由花的声音。
(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了,所以……不要过来……)
声音透过狼魂之枪直接传进冬马的意识,不只是声音,由花的心情也流进了冬马体内。
「由花……」
冬马愣住低语,握紧住枪柄的手微微松开。
接着,狼魂之枪的尖端亮起,鲜红的光芒自枪穗上淡淡的裂痕中流泻而出。
「什……!?」
狼魂之枪的尖端碎成粉末,裂缝延伸至整把长枪上,使得长枪碎裂。
碎片散发着眩目的光辉落在地上。
「怎么会……」
绝望让冬马一阵恍惚。
因此,他没注意到挥过来的长剑剑锋正对着自己。
因此,他没能闪躲滑过天际逼近的长剑。
长剑无声无息地刺穿冬马的左胸。
「呃啊……」
冬马的胸口和口中不断冒出鲜血,他摇摇晃晃地退了数步后,自『龙』的背上踩空。
冬马倒着栽了下来。
虽然掉到地面上总比落入深渊来得好,但冬马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眩目的金黄色体毛染血,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四肢则像被人灌铅一般地沉重、无法动弹。
意识也逐渐模糊。
长剑穿过冬马左胸前,把他刺在地面上。
『龙』一边洒落瘴气,一边慢慢在上空盘旋,冬马朦胧的眼中,已经分不出夜空的闇暗和『龙』漆黑身躯两者之间的分界,他只看得见那三只营火般的鲜红双眼,看见它们告诉他『龙』正在盘旋。
胸口的血停不下来,他感觉到身体的热度正随着溢出的鲜血逐渐流失,眼睑好重,冬马不多作反抗,闭上双眼。
在他的意识即将坠入黑暗之时,一阵甜甜的香气流入鼻孔,他的胸口抽痛。
睁开沉重眼睑的冬马用他无法对焦的双眼,看着坐在他一旁的女性。
「请你等一下,我立刻就把它拔出来。或许很痛,可是请你忍耐一下。」
激烈的疼痛再次划过胸口,不过这道痛感唤回了他逐渐模糊的意识。
「深雪……」
冬马终于得以对焦的双眼里,映着正试图拔起长剑的深雪。
听到自己名字的她对着冬马微笑,他刚刚闻到的香味,是她头发的香气。
「拜托……让我拔出来!」
激痛第三次袭上,深雪咬紧牙根,用手把冬马左胸上的长剑拔起。
深雪把长剑丢开后立刻用手按住冬马胸上的伤口,让伤口冻结。虽然草率,但终究止住了出血。
冬马扶着深雪坐起上半身,他的身体里丝毫没有半点力气,眼看就要直直向前倒下。
「振作点,冬马,没事的,伤口……很浅的!」
冬马看着她的手,嘴角扭曲,她雪白的肌肤像是被灼烧过一般发红,大概是被『龙』的瘴气伤到了吧。
深雪现在应该正承受苦被灼烧的痛苦,但她却尽力忍着不露出痛苦的表情。
「冬马,去救由花——」
「没用的……」
冬马垂下头。
「狼魂之枪被毁了……而且是由花自己希望能够舍弃她的心……我已经无法插手了……」
体力和精神都已耗尽,冬马无精打采地说完后,深雪伸出双手硬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深雪瞪着冬马,慢慢举起拳头。
铿,揍了冬马额头一拳,而且还蛮大力的。
「冬马你这个大笨蛋!没用的东西!」
深雪的双手再次按上冬马吓傻的脸。
「冬马你不是说过了吗,你说由花和你一样……不得已用与生俱来的力量杀死了自己所重视的人,所以你想拯救她的,难道你忘了吗?」
「深雪……」
「我最讨厌只会出一张嘴的男人!」
冬马看着深雪责备他时的澄澈双眼,她的眼底映着一匹狼,也就是自己,他发现自己的脸好没用。
「不要放弃,冬马。」
深雪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
「放弃,就是舍弃你付出的爱,被舍弃的爱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请你不要放弃。」
深雪用着向孩子诉说的柔软语气说。
「只要有爱,人就能变得坚强,如果是你……如果是冬马的话.一定能变得更坚强。」
深雪把脸埋在冬马肩上。
「你是个温柔的人……你比任何人都还爱你所重视的人……」
「……谢谢你。」
冬马举起比铅块还重的双手,抱住深雪。
闭上眼睛,把心寄托在她温热体温的气息里。
从心底深处涌上的热流为失去血液的身体带来温暖。
他强烈地感觉得到有个人在支撑自己,他不是孤单一人。
冬马环抱着深雪,想起由花。
想起那个牵着自己的手,笑着说他的手好温暖的少女。
那个少女在他身上感受到现在他抱着深雪的这份心情。
「我不会放弃的。」
冬马静静地睁开眼睛低语,深雪抬头看着他,安心地微笑。
「我去接她回来。」
深雪扶起试着起身的冬马,靠着她的肩膀,冬马硬是站了起来。
深雪的右大腿上开了一个好大的洞,要站起来应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她仍旧不吭半
「我绝对不会让由花的人生就么结束,那个孩子背负着残酷的命运诞生在这世上,她无法改变注定的命运,可是……人生的起头不应该就这么决定人生的终点!」
冬马朝天举起右手,在他的兽气之下,白色的纤细光芒在空中飞舞。
那些纯白的光辉就是狼魂之枪的碎片。
「我不允许你夺走那孩子的未来!」
『龙』的三只眼从高空中俯瞰怒吼的冬马。
「我要用尽我所有的力量解放由花,好好撑住我。」
「是的。」
深雪高兴地微笑点点头,她靠在冬马身上闭起双眼。
冬马用左手抱住她,发出咆哮声,慑人心魄的咆哮声让狼魂之枪浮游的碎片亮起金黄色的光辉。
那道光辉强烈到能把周围的黑暗全部拨开,光打散了瘴气。
金黄色的光辉在冬马举起的手里收成一束,自金黄色化为应有的纯白,描绘出一把长枪的形状。
冬马抓住那没有实体的光之结晶。
他不可能让碎裂的长枪恢复原状,所以他只能活化狼魂之枪的净化能力,并将之集结起来。
这需要耗费极大量的兽气,抓着光枪的他现在正大量消耗兽气,冬马感觉生命力不断地被光枪急速吸走。
当然,这样一来他没有办法站住脚,但深雪正在后面支撑着他,深雪纤细的双手是冬马最需要的坚实伙伴。
『龙』发出满是怒气的咆哮,自大张的嘴里吐出红光。
红光形成的怒流在打到地面上之前,便先以震动波在大地上刻出无数新裂痕,威力比先前攻击香沙薙时高上数倍。
『龙』知道地上那灿烂的光辉会对它造成威胁。
「长枪啊,把我的……把我的心意送到由花那里吧!」
冬马用尽最后的力量丢出光枪。
长枪离开冬马手上后,光量爆增,化作光之奔流与红光正面交战。
两道光在空中激战,产生的火花飞散到寺庙腹地之外。
壮烈的激战,不过没有持续太久。
纯白的光之奔流在激战中继续增加光量,将红光压回『龙』眼前,并将之吹散。
纯白的光芒已经无法停下,虽然光枪在打散红光后失去光量、回到原来的大小,但它的气势丝毫不减,直直向前刺进『龙』的喉咙深处。在光枪刺进的瞬间,冬马紧紧闭上双眼用力祈祷——
到由花身边。
紧闭的眼睑上映着红色星星闪烁的黑暗。
他张开眼睛,但眼前的光景和映照在他眼睑上的画面一模一样。
冬马站在无边无际的巨大漆黑空间中。
这个地方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上下的界线暧昧模糊。
数千数万的大量红光在远方如星星一般闪烁着。
他在『龙』的体内。
冬马的意识成功地侵入『龙』的体内。
以狼魂之枪作为媒介,将自己的意识送进『龙』的体内——到由花的身边。
稍早他将长枪刺进『龙』的背部时,由花的意识曾一度流入,他因而想到这个方法,即便会不会成功都是个赌注。
冬马的意识实体化为人形。
「我要去找由花。」
把由花找出来,让她重新找回求生意识,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净化『龙』。
由花放弃了生命、放弃了名为自己的存在。
她害怕杀死里穗的自己,被罪恶感苛责的她,为了从这一切的痛楚中逃开,她选择舍弃自己的心。
由花和『龙』相辅相成,若是由花放弃求生意识,『龙』就会增强,若是要净化『龙』,就需要由花自身坚强的心。
这是他在第一次将狼魂之枪刺入『龙』体内时所体悟到的事。
「由花……你在哪里……?」
冬马闭上双眼,回想起由花的笑容和牵着他手的柔软。
在这个无尽的空间里,随便乱找也只是浪费力气。
「我一定能感受到那孩子的气息,她和我背负着一样的痛苦啊!」
不断想着由花的冬马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不要……我不要我的心……)
他听到了由花毫无生气的低语。
「在那里!」
他头上有上千颗红色的星星闪烁着。
其中有一颗在短短一瞬间放出强烈的光芒,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由花还没有完全舍弃她的心!」
冬马咬紧牙飞起。
在他希望自己能飞起的那一瞬间,冬马化作一道金黄色的箭,以箭的疾速飞向红色的星星。
虽说是实体化,现在冬马只有意识存在这个空间中,现在,能决定他力量的没有其他的,就是他的精神力,只要他愈坚强,他的力量就愈强大。
再拖延下去,由花就会完全舍弃她的心,希望自己飞得更快的冬马,速度正不断增加。
但眼前出现了挡路的家伙。
刺痛耳膜的尖锐声音响遍整个空间,发出这道声音的是『龙』为了要埋葬冬马这个入侵者所派来的刺客。
三只鲜红的小龙自上方如流星一般遽然下降。
「该死!」
三只红龙包围住咬牙切齿的冬马,它们露出獠牙,发出叽叽的刺耳声威吓冬马。
「我没有那个时间陪你们玩!」
冬马怒吼,就在那个时候——
不知从何处进射出的三道光线刺穿了它们的喉头。
一条是白的,另外两条则是银的。
冬马睁大了双眼。那三道光线是三匹狼,一匹白狼和两匹银狼,它们用锐利的牙紧紧咬住红龙的脖子。
红龙挣扎时的哀嚎和狼的嘶吼互相交缠着。
白狼的侧腹被龙的钩爪撕裂推开,但白狼并不放弃,它不顾侧腹的出血,再次露出獠牙,用牙齿和爪子刺穿龙的脖子,龙发出啪啪的声音后冻结了。
然后化作碎片消失。
剩下的两只龙也被银狼所放出的雷击击倒。他们、不,她们也受伤了。其中一只的右前脚和另外一只的左前脚都被咬裂。
打倒龙的三匹狼来到冬马面前。
「你们是……」
冬马呆呆的低语。尖锐的叫声又再次响起,合计超过十只的红龙自下方和左右逼进。
(没有时间了,我们会挡下它们,你快去接由花。)
他听过白狼的声音。
「由纪彦……」
白狼是由纪彦。冬马也明白那两只银狼是谁了。
「里花……里穗……」
站在白狼两端的银狼们扬起嘴角,眼底浮现温柔的神色。
(请告诉由花,我不恨她,告诉她,我觉得和她一起度过的九年非常幸福。)
里穗用缅怀过去的眼神看着冬马说。
(请把我的爱带给她,告诉她,我很抱歉,从来没能抱过她……不过,我还是一直很爱她……)
里花的声音里虽然夹杂着悲伤,但却满溢着温暖。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冬马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三只狼。
(是你带领我们到这里的,因为你打从心底爱着由花,所以我们才能到这个世界来。)
听由纪彦这么一说,冬马终于明白。
放出狼魂之枪的时候,冬马脑海中只想着由花,他的思念和由纪彦他们的意识同调,把他们的意识一起带到这里来了。
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意识——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吗?
——这些人对由花的爱,在死后也没有改变……
他们身为「父母」的爱——不求回报的爱情,让冬马眼眶发热。
——由花,你这个笨小孩。
冬马闭上双眼,眉间的皱褶愈形深刻。
明明就有这么多人爱她,她却舍弃了自己的存在。
(请把我们的心意传达给由花,告诉她我们希望她坚强地活下去,希望她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会把大家的心意……告诉她的。」
冬马张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紧紧握住双手,接下他们的心意。
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逼进的龙群包围住冬马一行人。
里穗和里花往左右散开,迎向龙群。
(由花……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冬马和由纪彦互相点了点头并肩飞去,由纪彦负责挡开冬马飞行路线上的龙。
冬马在一旁再次化身为金黄色的箭飞去,速度更甚于光速。
红色的星星就在眼前,那是个直径约一公尺的球状结晶,和红宝石非常相似,散发着摇曳的光环。
由花就在红色的星星里,全裸的她像胎儿一样蜷起身子睡着了。
(由花。)
冬马两手碰着红色的星星呼唤她,红色星星的表面就像烧铁一样灼热,白烟不断自手上升起,但冬马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由花,起来了。)
第二声呼唤后,由花微微张开双眼。
(冬马……我……)
(出来。)
冬马的表情严肃。
(不要……)
由花将脸埋在双膝中,不断摇着头。
(出来。)
(不要……我已经舍弃了我的心……我再也不要有任何痛苦了……)
(不准逃避!)
冬马强硬的语气让由花惊得抬起头来。
(如果你杀了你所重视的人……如果你有罪恶感,你就应该试着回应那个被你杀死的人的爱,如果只是光会责备自己就算了的话,那根本就只是在逃避。)
冬马很清楚自己现在所说的话有多么严厉,而且对方还只是个九岁的少女。
要面对杀死自己所重视的人的心伤,是一件残酷且痛苦的事。
冬马自己也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学会要怎么面对杀害母亲的心伤,和深雪相遇,得到她的支持后,他才终于能够面对过去的创伤 。
但是由花没有时间,她现在就必须拥有面对心伤的意志力,如果她现在舍弃了她的心逃开,那她就再也无法变回人类了。
(回应……我所重视的人给我的爱……?)
(抓住我的手。)
冬马的手穿过红色星星的表面。
由花怯懦的双眼注视着冬马伸过来的双手。
(我接下了大家的爱……这次换由花你接下。)
两个人的眼睛注视着彼此。
两个人都是意识体,只要触摸彼此就能传达心意。
冬马点了点头,由花害怕地伸出双手,握住冬马的十指。
淡淡的光芒包住彼此相系的手。
刚开始是银色、接着是白色、最后银色再一次闪烁后,光芒便消失无踪。
由花呆呆地看着两人相系的手,瞳孔开始大幅度地闪动。
冬马把由纪彦他们的爱直接传到由花心里,光是言语是诉说不尽的。
(你明白了吧?由花,有很多人爱着你,你不能一味相信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因为那就等于是背叛了爱你的人。)
由花咬着下唇,大粒大粒的泪珠不断自眼角滴下。
(回来吧,我、深雪、由纪彦、里花、里穗……大家都希望由花能过得幸福。)
冬马微笑。
(为了大家,由花一定要过得幸福,所以,回来吧。)

回应自己杀死的人的爱,对由花而言,那就是活下去,不只是为了她所杀死的里穗、还有由纪彦和里花——她要连爸爸妈妈的幸福一起活下去。
(杀死自己所重视的人的苦涩和悲伤,是一生都无法抹灭的,有时候这道伤痕会让你非常痛苦,但当你痛苦时,我会陪着你的。)
就像是深雪陪伴着我一样,冬马在心中加上这句。
(如果无法一个人跨越这些痛苦和悲伤,就找个人和你一起跨过,只要有个人愿意和你相互扶持,你一定能度过各种难关。)
牵起的双手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冬马告诉由花,他曾经也和她一样用天赋的力量杀死了亲生母亲。
他希望自己能回应母亲的爱,让自己成为一个能让自己、还有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同时兼具坚强与温柔的人。
(冬马也和我一样……)
由花紧握着冬马的手,不断哽咽。
(我们一起走过这一切吧。)
(……是的!)
由花泪湿的脸微笑。
红色星星的表面浮现了数道裂痕。
当冬马拉住由花的双手时,红色的星星化作粉末。
冬马用双手紧紧抱住冲进怀里的少女。
周围的红色星星和远处的红色星星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一颗接着一颗碎裂。
喔喔喔喔喔,在星星碎裂的干涸声音中,传来一阵奇异的低沉声音。
喔喔喔喔喔,那道声音就宛如亡者在地狱深处叹息般,让绝望泉涌上胸口。
(来了。)
(嗯。)
两个人环抱着彼此,凝视漆黑彼方的三道鲜红光辉。
它一边激烈地震动整个空间一边朝这边逼近。
是『龙』,不是刺客,是本尊来了。
前所未见的巨大邪念随着绝望的声音如海啸般袭来,但邪念和绝望的声音都影响不了冬马和由花,两人坚定不栘。
(现在的我们不会被你消灭,我们身上背负着大家的爱,有人在等着我们回去!)
(里穗、爸爸、妈妈、我会连你们的份一起活下去,就算心痛,就算苦涩,我也绝不认输!)
纯白的光芒覆住高声大叫的两人,那是狼魂之枪的净化力。
逼近的三只鲜红眼睛对上四只黑色的眼瞳。
冬马和由花对彼此投以一个微笑后,随即化作雪白的光之奔流如彗星般飞去。
漆黑的『龙』露出獠牙和化作净化之光的冬马与由花正面冲突。
白色的闪光撕裂了黑暗的空间。
在意识回到现实世界的那一瞬间,冬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龟裂的地面。
「……呜哇!」
他的双膝一软,看似要被地面吸进去般地倒下,所幸身旁有两个人扶着他,他才免于瘫倒。
「冬马!」
「不要突然软脚啦!你是男人吧!」
扶住他的人是深雪和静华。
「深雪……姊姊大人……」
姊姊似乎是在他的意识进入『龙』的体内时赶到的。
冬马轻轻甩了甩头,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人形。
回复人形后,『久远之月』的治愈能力又再度启动,白色的蒸汽自体内各处升起。
冬马看向深雪。
「谢谢你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一直陪着我。」
冬马摆出一个笑容,但无力的身躯却让那笑容看起来十分虚弱。
不过深雪还是放下了心。
「因为我答应过你了。」
她回给他一个开朗的笑容。
「姊姊大人,大哥他……」
冬马转向静华问着,她用下巴比了比前方。
在前面稍远的地方,有只银狼躺在夜空下。
「他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冬马拍了拍胸口。
「有事的家伙还想担心别人啊!」
静华的手重重拍在冬马胸口冻结的伤口上。
冬马痛到发不出声音。
「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上那只怪物是什么?为什么不会动?由花呢?」
静华严峻的脸望向天空。
『龙』的巨大身躯飘浮在夜空中,但『龙』却冻结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它的羽翼也没有在拍打的样子,只是浮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幅静止画一般。
「都结束了啊。」
冬马说完后,浮在夜空中的漆黑巨大躯体开始散发出纯白的光辉。
白色的光芒彷若正午时的太阳般照射地面、拭去黑暗,满布的乌云也似溶解般地逝去。
眩目的光芒让大家眯起眼睛。
『龙』的巨大身躯在强光中自末端开始化作白色的粉尘。
「我得接下她才行!」
冬马敛起表情,放开深雪和静华的手。
「冬马,不要勉强!」
「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的膝盖还在打颤,实在很难算是「没事」,但他还是硬忍了下来。
夜空中的白色光辉随着『龙』的消灭逐渐淡去。
在『龙』不留痕迹地完全消失后,天空又回到夜晚的黑暗。
大家都仰望着天空,没有人发出声音,静寂支配了整个空间。
「由花,我在这里。」
冬马任静寂中淡淡的夜风吹起浏海,抬起头来对着空中大叫。
(嗯。)
幼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啪的一声闪光,少女随之出现,淡乳白色的光耀包覆住少女。
不着寸缕的少女飘浮在空中,彷若天使。
「你又要接下我了吗?」
两手交握的少女微笑说道,那是个像太阳公公一样灿烂的笑。
「当然。」
冬马张开双手。
当包覆身体的光芒散开后,由花掉进冬马的怀里。
冬马紧紧地——没抱住她。
「什、什么?」
「呀——」
毕竟冬马只是凭着一口气勉强站着的而已,他被由花紧紧抱住后,便直接仰倒在地上。
砰咚,抱着由花的冬马无法侧身减少冲击,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到地上。
「呜呜、好、好痛……」
冬马的眼角泛泪。
「真是个学不乖的小鬼……」
静华拨开头发,抬起半边眉毛。
「居然被个小女生压倒……我居然有这种没用的弟弟,女生可是要让男生压倒的。」
回复成人形的静马耸了耸肩,深深叹了一口气。
深雪窃笑。
「冬马,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
冬马抱着一脸担心的由花,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坐起身。
由花的手还刚好放在他胸前的伤口上,更是痛上加痛。
「我帮你弄『痛痛飞飞』喔!」
「什么?」 ,
由花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用手环住冬马的脖子。
「痛痛飞飞!」
地面上大小两个人影交叠。
少女小小的嘴唇覆上了瞪大了双眼的冬马的唇。
感谢和爱恋,少女的初吻里带着满满的这两种感情。
咚。
冬马被由花扑上来的热吻再次压倒,又再次撞到后脑勺。
——被、被抢定了……
白色的满月和由花天真的笑容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交叠。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0-21 09:41 编辑 ]


终章

百年化作一场空。
他没能夺走,也没能取回,他一事无成。
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寺庙腹地,他紫色的双眸毫无表情。
愤怒和懊悔都已冻结。
一个小时前,在这里为了一个少女而掀起的战斗已经结束。
建筑物全数倒塌,地面龟裂,还在身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伤痕。
紫瞳青年——香沙薙桂捡起掉在草丛中的长剑。
不复狂暴的夜风轻轻摇动着桂的白发和衬衫的左袖,手臂被砍掉后,他放下了袖子。
月光照出桂身后的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年纪约二十来岁,他两手擦在外套口袋里,站在倒塌的本殿前。
另一个人则是比黑色西装男要矮上一个头多的少年,他坐在黑色西装男身后,靠在瓦砾堆边。

「哈!说什么要一个人来,结果我们交给你之后,事情却变成这样,真是丢脸。」
黑色西装男走近桂身边。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有如野兽一般,五官端正,眼神却异常闪亮,西装是高级品牌,不过他就这么一套西装,好像从来没换过的西装上满是皱折,原本的高级感全都没了,略长的头发全部梳往脑后,绑成一个小小的马尾。
桂不回头,也不回答。
「十年的精心策划,到头来是一场空,真是辛苦你了,这样一来,你们一族的灵魂还得要等很久才能被解放吧?」
桂还是没有回答。
对桂的态度感到火大的黑色西装男露出一个低级的笑,说出了触犯桂大忌的话:
「还要等很久才能再见到心爱的小磷啊,这段时间里,小磷八成又会被那个变态男这样那样的,好可怜啊。」
血丝划过紫色双瞳,桂转过头去把长剑抵在男人的额头上。
额上流下一道鲜血,男人还是不改那低级的笑。
桂他紫色的双瞳和男人黑色的眼睛在同一个高度对上,紫色双瞳里有着杀意,黑色双眼里则有着嘲弄。
「不要找我发泄,失败的人是你啊。」
男人用手背拍去抵在额上的剑锋。
「阵内先生、香沙薙先生,不要再吵了,你们是血气太旺盛了吗?一直当你们两个的和事佬是一件很累人的事。请你们为我着想一下好吗。」
少年轻巧地从瓦砾堆上跳下,把手擦在腰上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没有性别感、年约十五、六岁的白皙美少年,他的头发和瞳孔都是金褐色的,拥有和日本人不同的特征,他身上穿着白色的POLO衫和蓝色牛仔裤。
「被缘说成是血气旺盛的话,我就完了啊。」
叫作阵内的男人大声笑道。
「是你用我的长剑去攻击黄金狼的吗?缘?」
桂以低沉压抑的声音对着拥有金褐色头发和瞳孔的少年——御堂缘说,缘无辜地笑说「是啊,犯人就是我啰。」
「我叫你不要出手。」
「那你就做得漂亮一点,不要让我有机会出手啊。」
缘的眼睛眯起,他的笑容明明就是那么天真无邪,但眼神却冷酷到极点。
「我是没有期待你的妖魔啦,不过多亏你这次的失败,『那个男人』现在一定在狂笑吧,一想到我就火大。」
缘呸的吐了一口口水,是个不太适合他这张脸蛋的动作。
「同感……不过既然黄金狼都重生了,所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不高兴,谢谢你让黄金狼复活啊。」
阵内背对着桂,无惧地对着缘说:
「你也很高兴吧,缘,他可是你爸的仇人呢。」
「怎么可能,我才不像香沙薙先生那样多愁善感呢。」
缘摇了摇食指笑着说。
「碍眼,走开,不然我送你上西天。」
杀气自桂身上涌出。
阵内和缘一起耸了耸肩。
「真不该交这种朋友。」
「就是啊,如果你想让你的左手重生的话,就赶快回来,那把长枪造成的伤害可不是放着不管就会好的。」
说完后,两人转个身就消失了踪影,是缘进行的空间移转。
桂一个人留了下来,他的嘴角扭曲,有个东西在他视线范围内的角落里闪了一下。
桂皱起眉,朝那边走去。
在折倒的榆树下找到一颗小小的鲜红结晶。
他把长剑插在地上,捡起鲜红的结晶,双眼因惊讶而睁大,笑意闪过嘴角。
「呵……呵呵……」
他把握紧鲜红结晶的拳头抵在额前,自然地笑了出来。
有生以来,桂第一次感谢神。
这场战斗的胜利者,不是狼人们。
「一切都才要开始……」
掠夺,还有取回。
紫色的瞳里映着月儿的倒影。
十月上旬,过了*彼岸周(译注:以秋分为中心日的七天)后,冬马带着深雪和由花去扫墓。
广大的墓地里到处开着孤挺花和橘色的木犀花,很多来扫墓的人也在坟前供上鲜花。
夕阳染红了墓地,许多红蜻蜓来来回回地飞着。
「夕阳好美。」
「是啊。」
深雪看着夕阳眩目的光芒眯起双眼,冬马站在她身旁一起眯起双眼。
风吹动了深雪栗色的长发。
残暑已去,夕阳和微风开始染上秋天的气息。
「冬马,我可以去把花供起来吗?」
走在前面的由花小跑步回来说。
「好啊。」
冬马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菊花花束交给由花,遵照由花的希望,整把菊花都是白色的。
曾为了探病的花束而生气的深雪,对供养的花束也没有多说什么。
由花把花束抱在怀中,笑着跑走,背上背着书包,她才刚放学。
看着由花左看右看寻找着双亲坟墓,冬马再次眯起双眼。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快一个半月。
那场战斗留给冬马一行人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伤痕。
虽然『久远之月』迅速治好冬马身上的伤,但被长剑贯穿的左胸和背上仍留有白色的伤痕,既然伤都好了也不消失,那这些伤痕大概永远不会消失了吧。
——我是个男生,身上有点伤痕算不了什么,可是深雪她……
冬马看着身边深雪的裙子下摆,她的右大腿被长剑刺穿、灼烧、挖开,留下了一个比冬马胸前伤口还大上数倍的伤痕。
「冬马,对不起,我想这道伤痕大概永远不会消失了,男人很讨厌有伤痕的身体……真的很对不起。」
冬马想起深雪真诚道歉的样子,心头一阵抽痛。
虽然让她受伤的是香沙薙桂,可是没能阻止的是他自己。他痛恨如此软弱的自己。
他曾经问过深雪,白狼的治愈能力是否能消去这道伤痕。但深雪告诉他,白狼所使用的治愈能力在同是白狼女性的身上无法发挥作用,这有什么天理可言?
第二样东西,是谜团。
静马在战斗之后告诉他。
香沙薙桂是恶魔族被狼人族歼灭后的幸存者。
——他之所以要灭了狼人族,是为了要替被歼灭的族人复仇……可是……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冬马强烈觉得,那个紫瞳青年身上有着更大的谜。
「我决定去调查他的背景,『长者』为什么不准我调查他……而且我也很好奇,恶魔族应有的蓝色眼睛,为什么会变成紫色。」
大哥为了调查香沙薙桂,上个月初一个人去了奈良。
——香沙薙桂……一定还会再见到他的。
这是确信的事实,神狼的本能这么告诉他。
最后一样东西,无须赘言,就是绫濑由花。
都筑家领养了由花,她现在和静华、静华的丈夫.都筑夏彦,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住在一起,这个月开始上学。
冬马对姊姊抱着深深的感谢与尊敬,领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真是太谢谢姊姊大人和夏彦姊夫了。」
「是啊,身为一个女性,我非常尊敬静华姊姊。」
由花的笑容诉说着她的新生活非常顺利。
「不过夏彦姊夫人还真好啊……」
静华说她提起想要领养由花的事时,夏彦的反应是——
「是喔……家里多了一个人的话,得换台小型的休旅车才行。」
听说他是这么说的。
夏彦的人好到连冬马都很惊讶。
「对了,静华姊姊说过,她就是因为姊夫的人太好了,放着不管的话她会担心,所以才嫁给他的。」
「是喔,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喔。」
静华和夏彦是一对青梅竹马,恋爱后结婚的。很清楚两人从相识到结婚过程的冬马,想起以前的种种,忍不住笑了出来。
深雪轻轻歪着头,看着忍笑的冬马。
「冬马、深雪,我找到了喔!」
由花在墓地的里侧挥着手,两入朝由花走去。
「这就是爸爸和妈妈的墓啊……」
三个人眼前的墓石是由花的双亲,绫濑由纪彦和妻子里花共有的。
这是前几天才建好的新墓。
他们透过相马,在金泽那边找到由花外公家的墓,但却找不到绫濑一家的墓地。
于是他们拜托相马建了这座墓,只是由纪彦、里花和里穗都已尸骨无存了。
他们上个月去拜访了永岛里穗的墓地。
「由花,把花放好吧!」
听到深雪这么说,由花点了点头,把花放好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深雪点好香后,也一样双手合十的祷告。
——由花过得很好,请你们放心。
冬马在心里对着绫濑夫妻说。
冬马两个礼拜前把里穗从没提起过的有关父母的事情告诉了由花。
因为由花自己说她想要知道有关父母的事。
冬马原本打算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说,但他还是尊重她的决定。
这对九岁的少女来说或许过于残酷,但由花还是坦然接受,当下也没有哭出来,她微微地低着头,一直听到最后。
「难过的话就哭吧。」
深雪对她说。
「嗯嗯,我不哭,里穗、爸爸和妈妈一定不希望看到我哭。」
由花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哭。
冬马觉得她真是个坚强的孩子,但由花也不是从来都没哭过,她前天就曾经哭过一次。
冬马和放学后的由花偶然在街上相遇,然后去了快餐店聊聊。
他听着由花说着学校的事,听到一半——他记得由花那时候讲到美术课的时候要画鸡,结果鸡一直动来动去很难画——讲到一半,由花就突然掉下眼泪。
傻掉的冬马刚开始还以为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错了。
「我、我让妈妈死掉……还、还有爸爸也是……」
冬马听着由花哽咽地诉说。
哽咽变作嚎啕大哭,由花在店里哭了一段时间。
在其它客人和店员的异样眼光下,冬马在由花哭完之前,一句话也不说地抚着她的头发。
——她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痛苦,她是在跟自己的悲伤战斗。
冬马弯下身来看着由花的侧脸,她认真地祷告着。
「爸爸、妈妈……」
双手合十的她睁开眼睛。
「妈妈,谢谢你把我生下来,对不起,让你死掉了。」
「爸爸,谢谢你守护着我,我真的有把爸爸当成是我的爸爸……我并不恨你喔。」
由花说完后对着已死的双亲微笑,那个微笑是一个九岁女孩不该有的沉稳。
「我会坚强地活下去,我会连爸爸妈妈的份一起变得幸福。」
听着九岁少女对已死的双亲的誓言,深雪眼角泛泪。
冬马轻抚着少女的头,由花像只撒娇的小猫一般眯起了眼睛,转向墓碑作出了以下发言。
「我要成为冬马的新娘,过得非常非常幸福。」
「什么?」
「——!」
由花的一句话让冬马和深雪的眼睛一起瞪大。
由花慢慢地站起身,离开墓碑。她晃着马尾转过头来。
「冬马!我会变成冬马喜欢的那一型的,你要等着我喔!」
她背对着夕阳露出一个无虑的笑容。
然后就跑向墓地的入口。
「……」
冬马惊惧地看着深雪,她站起身来。
「……她是个强敌。」
深雪对着夕阳,像是在宣誓些什么似的握紧双拳,染上暮色的脸颊看起来非常认真。
「可是我不会输的。」
「那、那个……深雪?」
冬马试着呼唤深雪,但深雪没听见。
「就像静华姊姊说的一样,接下来我要用成熟女人魅力大爆发这招。」
「……!」
深雪留下失去语言能力的冬马,一个人点着头走开了。
冬马呆呆地目送两个人的背影。
「算了……我也回去吧。」
他呼出一口气起身,眼前突然一阵摇晃。
「……!?」
双脚的力量突然流失,踉舱的冬马扶住墓石。
「这是怎么了……贫血吗……?」
他的额上渗出汗滴,呼吸紊乱。
但身体的变化似乎不只如此。
胸口像是被压迫般痛苦——
「呃啊……」
他用手覆住嘴巴,随即吐血。
「骗人……的吧。」
冬马看着沾湿右手的鲜血,表情扭曲。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沾血的老旧银色戒指。
这枚戒指在那场战斗后就一直无法拔下来。
「是因为这东西吗……」
冬马握紧右手呻吟。
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原因大概就是这枚银色的戒指『久远之月』。
用这枚戒指引出战斗能力的人,不仅生命会被大幅削减,体内也会留下不会消失的伤。
之所以无法拔下戒指,是因为他用了这枚戒指真正的能力——引出战斗力——吗?无法引出战斗能力的由纪彦就能把这枚戒指取下。
「还想说没事就可以安心了说……真糟。」
看来那场战斗留下的不只三样东西……
西沉的太阳、深雪和由花的背影,看起来都是那样地模糊。

后记

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成熟。
不管是就一个作家来说,或是就一个人来说。
这个二十二岁的秋天,我一边描绘着角色的成长,一边发现到自己也得要成长才行。
就是这样,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志村一矢(双鱼座.O型。一喝酒就会哭)。
能推出续篇真是可喜可贺,今天,我相信这一定是我满溢的才气(只是容器破掉漏出来而已。很快就即将干涸了吧)才能达到的成就,大家过得怎么样呢?
『将花束献给月亮与你』本来是一集完结的作品,所以这本第二集算是第二部的开始啦,预计大概会写五本,我会用我满腔的爱去写,请大家能看到最后。
上一集发售后,我接到许多读者的来信,我是个单纯到可怜的人,所以真的非常高兴能接到大家的来信,因此,请多写信给我。
那最后(已经是最后了?)和上次一样,我要感谢连发了喔——
鸟居、大谷,谢谢你们,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还有谢谢其它和出版工作相关的人。
椎名优老师,这次也谢谢你为这本作品画了这么棒的插图,虽然有很多事不能尽如人意,
但没关系,船到桥头一定自然直的啦!
谢谢听我说话的白井信隆老师,和为我加油打气的大多和伴彦老师,我的伙伴。山崎义彦,我相信是你让我没有被打败、不断向前的,谢谢你。
最后是拿着这本书的你(你),我不会说谢谢的(给我说!)。
大概就是这样啰。
那么我们第三集再会。

一九九九年十月
志村一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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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图:Ozzie
校对:临风且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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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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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LIANGJIEJP 侯爵
又发现一只loli控啊…貌似后面还会增加后宫?

15 年前 0 回復

superlxw 勳爵
温馨的狼人故事,很不错啊

15 年前 0 回復

chikongkit 王爵
插圖同封面給人一種好舊的感覺,但內容不錯幾感人幾好看,只是封面同插圖差了點,希望主角會有好的結局

15 年前 0 回復

everend 子爵
不知道好不好看啊。。
不过貌似椎名优就喜欢给这类书画插画

15 年前 0 回復

yila18 騎士
看到这里我觉得这本书十有八九会变成悲剧。。。。。

16 年前 0 回復

13881969565 勳爵
哦!谢谢楼主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purlchen 子爵
THX FOR SHARING!!!

16 年前 0 回復

guanwenbin 伯爵
看得挺轻松的小说,支持第2本的录入。

16 年前 0 回復

xx123rt 子爵
故事很感动啊

16 年前 0 回復

2103058 子爵
这个原来出了这么久的啊!

16 年前 0 回復

EQFY 伯爵
很好看,很不错啊!!

16 年前 0 回復

wanglei13579 子爵
这插画好熟悉啊 ,貌似原来在漫友之类的杂志上老看到~

16 年前 0 回復

s461352 子爵
人多力量大是没错,但应该说团结力量更大吧

17 年前 0 回復

cainiao123456 平民
大家都辛苦了,来支持一下

17 年前 0 回復

wz19880829 侯爵
还想看,由第三卷吗?谢谢楼主

17 年前 0 回復

adcedcedad 勳爵
感觉是有些年代的小说,插画也不像插画像漫画画面.....8过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小说,感谢LZ有爱翻译!!!

17 年前 0 回復

紫閔 騎士
不久之前才看完第一集啊~~
才發現像言一樣漂亮的書名跟那內容是兩回事嘛~
感覺是反差有點大~不過不錯看~~

17 年前 0 回復

8839639 騎士
   很不错啊,支持

17 年前 0 回復

nhxiaoyu 子爵
很不错,支持下!!!!!!!!!!

17 年前 0 回復

huozhu 子爵
很不错啊,支持

17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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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影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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