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贵也][天魔黑兔1][放学后的900秒][台/简]


本帖最后由 漆黑之牙 于 2010-5-30 14:16 编辑


天魔黑兔1 放学后的90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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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镜贵也
插画:榎宫佑
译者:邱钟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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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我要把我的毒注入你体内,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我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本来应该是这样。
宫阪高中一年级生,铁大兔,已经不再相信自己是主角,也不再相信努力就能得到回报的幻想,就这样虚度每一天。
大兔忘记了,忘了「她」的笑容,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也忘了那融入血肉的诅咒。他重要的记忆为何会被夺走?
但「她」仍然在理应已经失去的回忆中微笑。
『你终于死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一段「活七次遇见你」的校园逆奇幻故事正式揭幕!

镜贵也

我是新人!
出到第41本才总算又有机会推出久违的全新作品,所以心情就跟个新人一样紧张得猛发抖!不过呢,呃,虽然我上次在另一个系列的作者简介栏里面写过说要在简介栏里写小说,可是这本小说还是新作,劈头就开始在这种地方写起小说来,各位读者应该也会觉得很困扰,所以我决定还是乖乖作个自我介绍。呃。我生于1979年,出生地东京等等怎么已经没篇幅啦!?


人物介绍:


〈牺者〉铁大兔·15分钟7次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配角啊……」

〈上古魔法师〉赛托希梅亚
「你没有权利选择。」

〈学生会长〉红月光
「不对,我是天才。」

〈安度的米蕾〉安藤美雷
「叫你亲我听见没有?不然我会死的。」

〈????〉红日向
「九年后,我就要拿哥哥去喂恶魔啰……」



彩页:


我本来还觉得平凡过日子是一种幸福,一到放学时间,却会有种仿佛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都怪我这个笨蛋竟然忘了「约定」。


我实在非常任性。但是她只是直视着我。

「我也要跟你并肩作战——如果我们同心协力,也许就有机会。」

她这么说着,仿佛很高兴又泫然欲泣似的直视着我。

CONTENTS:

序章  ——天魔之名仍未吟诵
第一章 邂逅
第二章 放学后的900秒
第三章 月光的雷电
第四章 绯红色魔女
第五章 照亮夜晚的月亮
终章  天魔之名仍未吟诵——
后记


序章 ——天魔之名仍未吟诵

那多半是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还记得当时。
「你要吸血吗?」
我是这么问的。
结果少女就回答说:
「我才不会吸你的血呢。」
她好美好美。
她是个好美好美的少女。
一头粉红色的长发,加上一身雪白的肌肤。
还有着一双眼角上扬,带点慧黠的深红色眼睛。
这名少女散发着一种气息,让人觉得她简直就像是从幻想中走出来的妖精。
「那你要怎么做?」
听我这么一问,她回答说:
「我要放毒。」
「毒?」
「对,就是毒。」
说着她脸上就露出了一种令人脸红心跳,不像是小孩子会有的妖艳笑容,点点头说:
「我要把我的毒注入你体内,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说着她就张开润泽的粉红色嘴唇。
眼神仍然带着几分戏谑,就要用嘴唇印上我的脖子。
「不用怕,我不会弄痛你的。」
她是这么说的,但是这句话却是谎言。脖子上传来一种针刺的感觉。
「好痛!」
我喊了—声。
她仍然咬住我的脖子,开心地嘻嘻笑了几声。她笑的时候,呼出的气息喷在脖子上,让我全身僵硬。
「我要开始啰?」
说完,她将毒注入脖子。
我感觉得到。
感觉到——
感觉到毒。
〈毒〉施加在我的身上。
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她从我身上离开,非常开心愉悦地注视着我:
「好了,结束了~这样一来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你都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回答:
「……我哪有什么心理准备啦!」
「啊哈,不过我已经给你下了诅咒啦~所以你已经是我的仆人,是我的护卫,更是我心爱的人。我爱你,大兔。」
我怦然心动,嘴上却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你没有权利选择。」
「哪有这样的?」
「别扯这么多,说声你爱我嘛,这样〈毒〉就可以完成了。还是说……你,讨厌我?」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安。落寞地眉头微蹙,注视着我。
看到她这样。
「……」
我忍不住答了出来。
因为我不想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因为我不想看到平常总是充满自信、坏心眼又任性的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我忍不住回答了。
「我……才不会讨厌你。」
「你喜欢我?」
「嗯。」
「那你就说出来。」
「……」
「大兔,你说嘛。」
我点点头,说道:
「……嗯。我也……我也,爱你,希梅亚。」
我叫了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
我感觉得出一切都变了。
感觉得出整个世界,以及构成自己体内结构的一切都变了。
我中了。
中了诅咒。
我中了。
中了〈毒〉。
她笑得十分开心。
漂亮的粉红色嘴唇张了开来,微微露出小小的牙齿。
我一直喜欢看到这种笑容。
我一直喜欢看到她的笑容。
所以我也露出了微笑。
注视着她露出微笑。
想再一次说出:
「我喜欢你,希梅亚。」
我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章 邂逅

「大兔,大兔!差不多该起来了啦,大兔。班会时间早就结束了喔?」
听到有人叫唤的声音,铁大兔小声应了一句:
「嗯~?」
接着微微睁开眼睛。
有个女生凑过来看着他的脸。
一头漂亮的黑色半长头发衬托着一副微带无奈的温暖笑容。是个穿着格纹百褶裙跟水手服的女生。
是时雨遥。
她从国小六年级就一直是我的隔壁邻居,今年春天进入这间宫阪高中后,不但同班又坐在隔壁,是个隔壁到不能再隔壁的儿时玩伴。
大兔抬头看着遥:
「……怎么啦?」
她微微皱起一对细长可爱的眉毛,有点生气似的双手叉腰说:
「真是的,还问我怎么啦。你从第五节课就一直打瞌睡到现在耶?连老师都叫不醒你。」
「……咦?从第五节课就开始?等等,现在几点了?」
「三点二十分。」
「呃?那不是连导师时间都过了?」
「我刚刚不就这么说了吗?」
遥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不会吧?」
大兔惊呼,起身看看四周。他应该是从第五节的家政课开始睡的。记得午休时间有先去贩卖部买三个可乐饼面包,配牛奶硬塞进肚子里,之后就觉得胃不舒服,再加上家政课上老师说:
「大家听好了,我们今天要来学藏针缝~」
学什么藏针缝,我肯定一辈子都不会用到。大兔想着想着就困了起来,整个人趴到桌上——到这里他都还记得。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睡掉了接下来的第六节课,睡到导师时间都结束了才醒。
「……」
该不会现在已经放学了?
「……」
大兔抬头张望,教室里只剩下一半左右的同学,而且有几个人已经手拿扫把开始扫地。当中的几个女生一脸嫌他碍事的表情,看着睡得没完没了而一直没把桌子挪到教室后面的大兔。
大兔吞吞吐吐地说:
「……嗯~咦~这个,我是不是该把桌子往后挪?」
那还用说!女生们脸上写着这几字,点点头。大兔连忙站起身,一边抬着桌子一边说:
「……喂,遥,你怎么不叫醒我?」
遥微鼓着脸颊回答:
「我都不知道叫你多少次了。」
「你骗人。」
「我才没有骗人。」
「那我为什么没醒?」
「我哪知道?你连教国文的山田老师敲你的头,对你大吼都没醒,我又怎么叫得醒睡成这样的人?」
大兔瞪大了眼睛。
国文老师山田!
训导老师山田!
凶恶铁拳制裁者山田!
自己居然醒都没醒,就这么睡掉一整堂山田的课。这个惊人的事实让大兔颤抖地问道:
「……山、山田有生气吗?」
遥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点点头:
「他说晚点会宰了你。」
「真的假的!」
大兔抱起头。看到他这样,遥反倒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啦,今天山田老师身体不舒服请假,所以第六节是自习课。」
「……你这丫头,小心我真的宰了你。」
大兔握紧拳头,遥不甘示弱地伸出双手,摆出虚假的空手道架势:
「哈哈哈,有本事你尽管试试看啊,大兔。」
「你这是在演谁啊?」
「我的名字叫做Jacky先生!」
「这又是谁啊?」
遥歪了歪头:
「咦?不是有个会中国功夫的人叫这个名字吗?」
「什么中国功夫的人……你是在模仿Jacky Chen还是Jet Li?」(插花:两位已然成了中国功夫的代表人= =)
「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模仿好不好?」
大兔像是被她打败似的叹了口气,再度环顾四周。打扫已经结束,同学们开始将桌椅挪回原来的位置。从窗口照进的阳光大幅度西斜,再过一会儿,天空就会开始染红。
时间已经来到三点四十分。看来他真的从第五节课上课开始就一路睡到现在,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不妙,我睡过头了。」
大兔喃喃地说。遥突然用手指轻轻擦过大兔的唇边。
「呃?嘎?你做什么?」
她一脸不解他为何这么大惊小怪,看着他说:
「咦?啊,因为你流口水了。」
说着又伸出手来,想要擦去他脸上多半是打瞌睡时流下来的口水。
「……不不不,等一下。呃,这个……会不会……有点不妥啊?」

大兔说着环顾周遭,教室里虽然没剩多少人,还是有几个人正看着他们。
老是混在一起的女生三人组看着他们,脸上一副写满了「咦咦咦咦咦咦?」的表情。
平常老是在聊动画又平易近人的眼镜双人组看着他们,脸上是仿佛写满了「咦咦咦咦咦咦?」的表情。
其他人同样一脸「咦咦咦咦咦咦?」的难以置信:才高一就当起夫妇啦,感情好成这样?
大兔一心想要为这场误会辩解:他跟这丫头一直是邻居,从小到大就像一对兄妹,绝对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话才刚要出口,就想起有四对情侣做过同样的辩解,结果引来众人一副「好好好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的反应,隔天还传出两人已经结婚,生下私生子的传闻,连老师都要他们到办公室一趟。一转念,大兔只先说了句:
「呃、呃,遥,我说啊,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遥一头雾水地问:
「嗯?什么叫做不是这种关系?」
「你机灵点好不好?」
「嗯?」
「唔~真是的,算了,没关系……」
大兔叹了口气,遥的迟钝从以前都现在都一样。他看着她的脸。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没什么注意到,但是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很漂亮。一双黑色大眼睛,一头保养得十分仔细——大兔知道她非常努力在保养——的黑发更是柔亮动人。
看着她的脸,大兔陷入了沉思。
「……」
身边碰巧有个这么漂亮、个性又好的女生,应该算很幸运吧?这个女生不但跟自己感情融洽,还非常知心。要说一对健全而平凡的十六岁高一男女,会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肯定会下拔舌地狱被拔得不亦乐乎。
搞不好……
不对,什么搞得好搞不好,一般人处在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开始交往了。
大兔心里带着些许这样的念头看着她。
遥睁大眼睛回看他。
「大兔,你怎么啦?表情这么认真。」
她这么问。大兔陷入沉默——
「……」
接着他说道:
「……奇怪了……我就是没有那种意思。」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接着他就想起了自己从以前就是这样。
国中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奇迹,号称全学年最正的女生居然对他告白,然而他的反应就跟现在一样。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居然没有意思接受对方的心意,于是他婉拒了对方。
他还以为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从小就认识,当时就读另一间国中的遥,所以才会不想跟全学年最正的女生交往。
「……」
然而此时此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遥,看着对自己那么好的遥。看着待人和善,可爱聪明,跟自己交情最好的她……
脑中浮现的话语却是——
『喂!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吧?我可绝对不许你花心。』
这句话突然回荡在脑海中,连带让他出现了轻微的头痛。
大兔不由得当场愣住。
「……」
突然回荡在脑海中的嗓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偶尔会出现在他梦中的那名少女,就是用这样的嗓音说话。
他偶尔会作的那个梦掺杂了一点奇幻风格,因为担心会被大家取笑,一个高中生还作这种梦,让他不好意思跟别人提起。而这个梦里就出现过一个有着同样嗓音的少女。
刚刚打瞌睡的时候,他也同样作了这个有点奇妙的梦,里头出现的美少女也有着这样的嗓音。
「……」
等等,咦?等一下。
咦?啥?难不成是这个原因?难道我不正常到喜欢上梦里出现的梦中情人,所以没办法接受现实中的女生?
咦咦咦咦咦?开、开玩笑的吧?不不不,怎么可能会这样,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健全好不好?我也是有点喜欢遥——
「……」
脑袋才正转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教室里突然爆出女生们的尖叫声。
「嗯?怎么了?」
大兔转身朝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遥也跟着回头。
「嗯?」
就在回头望去的那一瞬间。
教室入口的门被撞开,一名男生跌跌撞撞地进了教室。
「怎么了?怎么了?」
遥慌了手脚,大兔走向前一步护着她,朝进来的男生看了一眼。
「……」
大兔知道他,这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大个子是三年级的酒卷,身边跟着一群素行不良的跟班。听说他最近经常恐吓勒索四月才刚进学校的一年级新生。
而这个酒卷现在却撞开一年三班教室的门跑了进来。平时走起路来总是大摇大摆,威风十足。现在却吓得表情扭曲。像是被人揍过似的,只见他嘴角微流着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两眼盯着教室外面。
「……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兔低语。
「……失礼了。」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名男子走进了教室。
这一瞬间,留在教室里的女生们表情变了。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不是恐惧,而是出于兴奋的尖叫。
大兔恍然大悟:
「……啊啊,是他啊……」
看向另一名走进教室的男子。
一头漆黑的头发,身穿漆黑的宫阪高中立领制服,连领口钮扣都整齐规矩地扣上。五官端正,一对冰冷的眼眸让人感觉不出有丝毫幼稚的情绪存在。这个有如漫画人物一般,在女生们尖叫声中登场的,就是这间宫阪高中里最有名的人。
他的年纪跟大兔一样是十六岁,上个月——也就是今年四月才刚进这间学校,却突然获选成为学生会长,是个让人摸不清底细的人。
男子的名字叫做红月光。
「月、月光会长,您来三班有什么贵事吗?」
一名女生尖叫着问。
「我、我、我、我我我……」
另一名女生紧张到口齿不清。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月光会长了!」
其中一名女生则直接这么大喊。
总而言之,他非常受女生欢迎,抢手的程度夸张到让同为男生的人都放弃嫉妒了。
这也难怪,他不但长得英俊,还是个学业跟运动成绩都极为出色的超人。
「……」
就在这时。
大兔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
他微微回过头去,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遥。
遥会怎么想?
她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月光?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大兔瞄了她一眼。
结果。
「……」
她不但没在看月光,反而还有点开心地注视着大兔。
两人目光交会。
她随即露出戏谑的表情说:
「啊~大兔,你看到红这么抢手,心里一定羡慕得不得了吧?」
大兔耸耸肩:
「咦?啊啊,也是啦。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哎呀,你那么希望受女生欢迎啊?」
大兔老实点了点头:
「那当然。不过我又不是他那种超人,不可能会抢手的。你也比较想和他交往吧?」
她莫名地笑了起来:
「这个嘛,你说呢?」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她呵呵地放声大笑,看着大兔。
「别说这些了,刚酒卷学长冲进教室里的时候,你不是保护我了吗?」
「嗯啊?有吗?」
「喂,你还装傻啊。不过算了~」
她说话的表情带着无比的喜悦。大兔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不过,她让人莫名其妙的行径也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大兔决定往前看。
他望向月光跟倒在地上的酒卷。
月光先以毫无兴趣的冰冷眼神瞥向尖叫个不停的女生们,接着才开口说道:
「喂,三年级的酒卷,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说话语气温和,表情却很冰冷。
酒卷狠狠瞪向月光:
「一年级的小鬼,你不要给我太嚣张!」
他大声怒骂,声量之大连站在旁边听的大兔都吓了一跳。
但是月光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依然冰冷。
「所以呢?」
「别以为打架比人强一点就可以得寸进尺,小心迟早得到教训!你知道我有多少同伙吗?」
「所以呢?」
「我、我在校外还有飙车族朋友……」
月光打断他的话:
「那又怎么样?」
这一瞬间。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就让整间教室登时鸦雀无声。
他的声音、表情跟锐利的眼神都充满威严,蕴含着强而有力的意志,几乎要压垮周遭存在的一切事物。
酒卷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你、你为什么不怕?你以为我在吹牛吗?我可是说真的,我真的认识飙车族的朋友……」
月光充耳不闻,走到倒地的酒卷面前,蹲下来抓住他的脖子说道:
「听好了,酒卷,你爱怎么说是你的事……不过,要是下次你敢再挡住我的去路……我可是会杀了你。」
语气之中不带怒气或其他情绪,只是冷淡地陈述事实——就有着足以让人信服的说服力。
酒卷的表情当下因恐惧而扭曲。
「是、是怎样啦……你这家伙……真的是一年级的小鬼吗……」
月光再度打断他的话:
「够了,快从我的眼前消失。」
酒卷赶忙起身。
「给、给、给……」
月光又补上一句。
「我不会记住你这种小角色。」
酒卷无话可说,只能摸着鼻子乖乖离开。
「……」
大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敢对有飙车族朋友的三年级不良学生摆出那样的态度,同时还成绩优异,运动万能,超受女生欢迎,再加上一年级就当上了学生会长。
「……果然是超人啊?」
他喃喃低语,遥笑着说:
「真的好厉害呢。」
「是啊,好厉害。这小子的人生跟平平凡凡的我简直是天差地别。」
听到大兔这句话,遥转过头来说:
「真是的,大兔才不平凡。」
「明明就很平凡。」
「才没有。」
这种不会有结果的争执持续了一会儿,遥微微一笑说:
「好吧~平凡就平凡,那又有什么不好,每天都过得很和平,每天都能笑得开心,那才是最好的。」
大兔看着遥,看着满脸开心地望着自己的遥。也许遥是对的。
有遥在自己身边笑着,哪怕是有点无聊的日子,只要能像这样平平凡凡地度过每一天,应该也算幸福。每天要上课这点是很麻烦没错,不过,他开始觉得似乎也不需要过得太特别。
「……」
大兔再一次看向月光。因为太不平凡、太过突出,被三年级的不良学生找碴,最后出手扁人而进到教室的月光。
面对一群女生的尖叫,表情却冷静到让人无法相信他也只有十六岁,更别说他还学业、体育兼优。
他确实很超人,但是好像也不怎么值得羡慕。
月光今晚大概就会被飙车族攻击了。酒卷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不可能就此善罢干休,今晚月光一定会遭到攻击。虽然他不清楚这个超人会不会有办法应付,但是被骑着机车、面相凶恶的集团围住,这样的生活实在不太平凡、不太和平。
如果他还有女朋友,那就更令人看不下去了。假设自己站在月光的立场,跟遥还是,呃,是男女朋友,要是飘车族对着她大骂你的男朋友真让人火大,然后出手攻击她,这种情形光想像就让人提不起劲来。
所以大兔应了一声:
「……嗯。」
他看着遥:
「嗯,的确,平凡也挺不错的。」
遥笑了:
「没错吧?」
「是没错,只不过才高一就觉得平凡也不错,似乎太老气了点。」
「啊哈哈,大兔老爷爷~」
她说着,拿起了挂在自己桌边的书包。
「那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要去社团?」
「嗯,今天网球社要开会。啊,大兔,你可以等我开完会再走吗?」
她说。
「我才不要。」
大兔回答。
遥笑着说:
「讨厌~你好无情,我们一起回家嘛。」
「不可能,我今天要早点回家睡觉。」
「你睡了那么久,还要睡喔?」
听到这句话,大兔突然又想睡了起来。他打了个呵欠。
「……呃~也不是,总觉得最近每天都很想睡,」
  「你昨天一定又看电视看到很晚对吧?」
  听到她这句话,大兔想起自己昨天上床的时间。
昨晚十点左右他就突然很想睡,一倒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然后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最近常作的怪梦。
那个有着粉红色头发跟深红色眼睛的少女会出现的梦。
「……」
想到这里,大兔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不,何止不对劲,仔细想想,昨天其实很早就睡了,但现在却还这么想睡。不只是现在,最近每天都很想睡……等等,这不太妙吧?爱睡成这样,该不会是什么麻烦的怪病?
大兔微微皱起眉头。至少有件事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如果跟遥说自己昨天其实很早就睡了,她一定会紧张兮兮地喋喋不休:你那么爱睡是不是感冒了?我、我们赶快去医院。所以大兔决定改口说道:
「……其实我看电视看到凌晨四点……」
「你喔!还不赶快回家睡觉!」
说完就开始收拾大兔桌上凌乱的文具,放进他的书包里,随后将书包递过来。
「好了,赶快回去睡觉!啊,可是你睡眠不足这么严重,一个人回得去吗?我也跟你一起……」
大兔赶忙拒绝:
「当、当然回得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可是你以前也曾经睡昏头,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
「几百年前的事你还在讲!等等,你不是在赶时间吗?会议都已经开始了吧?」
 大兔说着,指了指黑板上的钟。
「咦?」
  遥应了一声,望向时钟。
「哇~!」
 大喊了一声。
「那、那我要走了,大兔你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好好好,你也不要手忙脚乱,走到一半就摔跤啊?」
「我没问题……哇啊啊啊。」
  看到遥在走出教室的途中差点撞到人,大兔忍不住苦笑。
  接着又多少有了这样的念头。看着遥跑步冲出教室的模样,就多少有了这样的念头。
  也许平凡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脚。
 「……」
   拍了拍大腿内侧肌腱曾经断裂、痊愈后仍留下一些疼痛的右脚。
  他回想起来。
他国小跟国中都在练空手道,而且进步还挺快的,却在即将参加全国大赛之际受了伤。
你要像以前那样练空手道,是不太可能了——大兔想起了医师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
那个时候。
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平凡很好。
当时他相信自己就是人生的主角。
没有任何根据,只是一味相信越努力就可以得到越多回报。
就像个小孩一样,觉得自己不平凡,可以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
多年来那么拼命努力的事情却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之后,大兔变得无所适从。
也许自己终究是个输家,不管多努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一想到这里,就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他茫然若失,选择进入宫阪高校也是因为这间学校离家比较近。上了高中以后仍然没有什么干劲,就像个傻瓜似的什么也不想,平平凡凡地过完每一天。
即使如此,遥仍然笑着陪在自己身边。
就连他不再练空手道之后,她也一直在陪在他身旁,笑着告诉他说这样就好。
还特地跟自己进了同一间高中,直到今天,依旧在他身旁说着这样就好。
「……啊~该死,我得振作起来才行呀。」
大兔喃喃说道。
所谓的振作,当然也不是要变成像月光这样什么都会的超人。遥说得没错,平凡才是最幸福的,但是,还是希望在平凡之中找出一些值得努力的事情。
「……」
大兔一边想一边拿起了书包,一抬头,就看到应该早就离开教室的月光,不知道为什么还站在黑板前面。
他看着自己。
锐利的眼神就像在瞪着他一样。
  那个超人——那个超级天才,竟然注视着平平凡凡,每天连有什么事情值得努力都不知道的大兔。
  大兔不禁有点惊慌起来。
  「……等等,咦?月光……不对,呃,你姓……啊啊,是红才对,呃……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问道。
「……」
月光没有回答,目光笔直望向大兔。
「……啊,还是我搞错了?毕竟红怎么可能会有事情要找我这种小角色……」
月光却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就是铁大兔?」
他叫了大兔的名字。大兔小小吃了一惊,看向月光: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他们同样都是一年级,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稀奇,但是大兔是三班,月光应该是九班。三班的教室位于校舍的二楼,九班则在三楼,除非有什么大事,不然彼此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我……有见过你吗?」
月光轻轻一笑:
「原来你就是铁大兔……哼,铁大兔竟然说自己平凡,真是好笑。」
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嘎啊?」
大兔皱起眉头:
「你那是什么态度?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不应该用这种口气吧?」
一瞬间,周遭的女生们开始骚动起来:
「等、等等!铁同学,你对月光会长说话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大兔变得有点怯懦。对方有女生当靠山,实在太卑鄙了。
遥,来支援我一下啊。
算了,不管她们。
无视于一旁骚动的女生们,大兔对月光说道:
「你想做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月光脸上的笑容依旧:
「我也不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直呼我的名字?」
  「可是我知道另一边的铁大兔。」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回答。大兔反问道:
「什么?我听不懂你在鬼扯什么?」
  月光耸耸肩,像是把他当作傻瓜一样。
「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既然剧本这么写,就这么进行下去吧。不管怎么说……」
莫名其妙的话说到一半,月光却突然住口,转过身就要离开教室。
「不对,你给我等一下!你是怎样?没事吊人胃口做什么?你到底……」
月光对大兔的话充耳不闻,走出了教室。几个女生大呼小叫地跟了过去。
「竟然装作没听见!」
大兔骂了一声。
只是他这句话当然没有传到已经离开教室的月光耳里。
不过倒也没有哪个女生听到这句话而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
这种情况仿佛是在故意强调平凡的凡人跟天才是没得比的,你跟红月光比起来只不过是个小配角。
教室里的男生跟没有去追月光的女生,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他们的视线让大兔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在这样的气氛下,如果就这样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实在很丢脸。
「……」
这时,先前在教室角落聊着电玩话题的眼镜双人组齐藤跟田中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场尴尬的气氛。
「哎呀,铁同学,我还挺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我也是。」
大兔看向他们两个,说道:
「……哇~你们两个真是好人。」
齐藤跟田中开心地哈哈笑了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要不要过来打电动?我买了一款新游戏。」
说着就秀出他的掌上游戏机跟软体。
因为这段对话,来自整间教室的怜悯视线消失了。大兔松了口气,说道:
「哦,这款游戏是最近刚出的吧?」
齐藤点点头说:
「没错。啊,铁同学,你也挺常玩游戏的嘛?」
  「我蛮爱玩的。我之前就一直想玩这款游戏。」
田中接着说:
  「太好了,那就—起来玩吧。这款游戏可以四人玩,人多—点才好玩。」
  邀他一起同乐。
不如今天就跟他们一起打电动,等遥参加社团开完会再一起回家吧。
正当大兔这么想的时候……
「……」
他又开始打起呵欠来,一阵强烈的睡意在脑海中扩散开来,简直就像有人在对自己说「睡吧,睡吧」。
大兔压抑强烈的睡意,说道:
「呃~我很想玩,可是抱歉,昨天熬夜熬太晚,现在想睡得要死,我要先回家了。」
「这样啊?」
「嗯,不好意思。不过我明天绝对会带游戏机来,到时候就来对战吧?」
「哦哦—那就明天见啦,铁。」
听到他亲昵的称呼,大兔笑了开来:
「好啊,那就明天见啦,田中、齐藤。」
他挥挥手,背起了书包。
田中跟齐藤又低头玩起手中的游戏,讨论了起来,
确定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后,大兔走出教室。已经快要四点了,走廊上只剩下寥寥几个学生。几乎所有学生都已经放学回家,不然就是去参加社团活动。
大兔没有参加社团,一到放学时间,就会有种仿佛被人排挤在外的感觉。
不管是用功念书、考上好大学、努力运动或是将来的出路等等,这些事情他到现在一样都没想过。
失去了一直努力的空手道,让他茫然地驻足不前。
什么都不做。
这样的自己。
才会——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配角啊……」
大兔喃喃自语。
平平凡凡、傻傻呆呆、什么都不努力,只能当配角的人生。
这阵子他已经有点不耐烦这样的生活了。
  「每天都这么想睡,难道我是树懒吗?」
  说着笑了出来。
不过,从刚刚就异常想睡,连脚步都有点摇摇晃晃,这下子真的有点不妙。
  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这么想睡,但要是不打起精神,回家的路上也许真的会应验遥的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唔~好困啊。」
他死命睁开已经快要阖上的眼睛,走出学校。
从学校到家里,走路要花十五分钟左右。大兔在脑海中描绘出回家的路途。沿着人行道走,穿过商店街,到达位于住宅区的家。只要走过这段路,一到家就可以扑倒到床上了。
然后他要大睡特睡,像是掉进泥沼里一样地沉睡,睡得像树懒一样久。没有任何目标、梦想或希望,以一个配角的身份呼呼大睡。
等到睁开眼睛,没有目标、平凡的高中生活一定又会再度开始。
幸好有遥笑着陪在自己身边,算是添加了点色彩,但是大兔在自己身上实在找不到配得上她的魅力。
在这个停滞不前、没有冲劲的平凡人生的自己身上,怎么样都找不到。
——他是这么想的。
一直到这一刻,他都是这么想的。
一直到这一刻,铁大兔都是这么想的。
只要睁开眼睛,明天一定又是跟今天一样的一天。上几堂烦人的课,站在远处看着那些特别的人或是努力的人,心里就会有点嫉妒,很逊的每一天。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今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是没有这样发展。
事情发生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
他在进入商店街前必经的路口等红灯。
灯号变了。
从红色转成绿色。
  大兔刚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一直非常想睡,根本没有心思留意四周。直到身旁的一个女生开始往前走,他才发现到已经绿灯了,正要迈步向前时——
走在自己斜前方的娇小女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约略一百四十几公分的身高,一头跟身高很不搭调、束成马尾的长发,略微下垂的眼角,脸孔看起来十分清秀。
安藤美雷。
应该就是她的名字。隔壁班的男生都说她是最正的女孩子。不过听说归听说,大兔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
而这个传言中的女生就走在自己前面。
后续就从她的侧面开始。
从她的侧面,大兔看见一辆卡车迎面向她急速冲来。
大兔脑中睡意登时全消,笼罩在他脑海中的莫名云雾瞬间烟消云散。他看向卡车,以及卡车上的驾驶座,立刻明白司机正在打瞌睡。
「……喂,不会吧……」
他低语,但是眼前的事一点也不假。
美雷没有注意到卡车。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前进,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状况。
看到她这样。
大兔看到她这样。
「喂!」
立刻大喊了一声。
但是美雷没有回头。
「等一下!」
他又喊了一声。
美雷还是没有回头。
看到她这样。
「啊啊啊啊啊,不会吧,该死!」
大兔迈开步伐,全力向前奔跑。这一跑,引发大腿疼痛。因为肌腱断裂,被医师宣告再也不能练空手道的大腿内侧痛了起来,但是大兔不予理会,全力飞奔。
一步。两步。在第三步追上了美雷。
手伸向她的背。
「危险!」
他大喊。
「咦?」
她惊讶地转过头来。现在没空说明了。
「抱歉!」
大兔大喊,用力往她背上一推。
「哇!」
美雷惊呼一声,被大兔猛力推开,往前跌了一跤,有惊无险地偏离了卡车冲撞的轨道,倒向行人穿越道的前方。
看到她脱险,大兔松了口气,回头往卡车一看……
「……」
卡车已经逼近到眼前。
「哇!糟糕……」
话还来不及说完。
一阵强烈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冲击传遍全身。
一瞬间他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上天空。
其实也不至于不清楚,因为此时此地会发生的现象就只有一种。
他被巨大卡车冲撞,飞出到好几公尺远,当场死亡。
「……」
内心有个声音在说:「真的假的?」
内心有个声音不敢置信地在说:「哇~真的假的?」
我的人生就结束在这种地方?不会吧?我什么事都还没做耶?失去努力的目标,一事无成地上了高中,心中多少期望上了高中会有什么改变,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每天都很无聊。
因为什么都不去努力,每天都很无聊。
偶尔还会自嘲这样的人生不如死了算了。傻傻地认为如果一辈子都是输家,只能当个配角,还不如赶快结束来得干脆。但是他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会结束得这么突然。
他不喜欢这样。不管活得多么无聊,他还是不想死。
将来搞不好还有机会能遇到开心的事情。
也还没跟父母道别。
都田中和齐藤约好明天要一起打电动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
最重要的是……
好想再看看遥的笑容,即使只有一两次也好。
  唉,早知道会这样,今天就应该陪她一起回家。
「……」
下一瞬间。
 身体掉落到地面,喀地一声,发出一声像是脊椎折断,糟到不能再糟的声响。接着是一阵腿骨折断的感觉,手臂的骨头也穿出皮肤,这下真是惨不忍睹了。
但是他并不觉得疼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在用慢动作播放。对了,记得有本书上有写到,人在面临死亡的那一瞬间,很多事情看在眼里都会变得像是慢动作播放。大兔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眼前的光景。
「……」
他的身体被远远地撞飞出去,残破不堪地掉落地面——
大兔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切。
他的人头滚落到卡车边的美雷脚下。
「……」
咦,等等?
他讶异。
这会不会太怪了点?
大兔大感讶异。
「……为、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在那么远的地方?」
他喃喃低语。仔细一看,自己的身体上少了颗头颅。
他的头断落了下来。
被卡车冲撞的冲击,让他的头跟身体分家了。
一具少了头的破碎身体,怎么看都已经死得很彻底了。
肯定是当场死亡。
肯定是秒杀。
在脑袋和身体分家的瞬间失去意识,轻飘飘地飞往天堂,这种状况一点也不稀奇,但是——
「……」
大兔动了动眼睛,发现景色也跟着转动。他可以用眼睛来观察自己倒在地上的尸体,和尸体四周的情景。
这到底是——
  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兔正要大喊,一旁却传来另一个叫声。
  「哇啊~好猛啊!怎麼做到的?你為什麼还活着?」
  才刚被大兔救了一命的美雷,现在却双眼闪闪发光,低头看着大兔。
 大兔抬起视线:
「啥?不对吧,这应该不是什么猛不猛的问题吧。」
「真的有够猛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是人头妖吗?」
「还人头妖咧,你到底在鬼扯什么……等等,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话才说到一半,忽然间——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兔大喊一声。脖子、背部、脚跟手,突然传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剧痛。
「身体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这么一喊,美雷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兴奋:
「哦哦哦哦哦哦!脑袋都扯下来了,还会觉得身体痛?真的会痛?这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啊啊啊啊啊啊?你是脑袋有问题吗?你脑袋有问题是吧!真是够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大兔放声大吼。
就在他大吼的同时,大兔的无头身体发怒似的举起拳头,往地面重重一捶。简直像在反应他的想法一样。
「……呃?」
看到这个情形,大兔更加糊涂了。
咦?咦?我躺在那边的那具无头尸体刚刚是不是动了?啥?这是怎样?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说……
「难道说……」
大兔喃喃自语,脑中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试着让已经跟脑袋分家的身体站起来。
「……」
眼前的身体有了反应。没有头的身体站了起来,不过,也许是因为脊椎已经断了,背在奇怪的地方弯曲,呈现让人毛骨悚然的姿势,随即又发出喀的一声怪响,脊椎恢复正常。已经折断的脚跟手也接连发出喀喀几声,除了分家的脑袋以外,全部复原完毕。
「我是怪物啊!」
听到大兔的话,美雷才注意到现在的状况有多么异常,震惊地说:
「你、你、你是变形机器人?」
「不对,你的反应为什么老是这么奇怪?」
大兔大吼。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传出尖叫声。
大兔转头看向传出尖叫声的方向。
一名主妇手上提着还插着葱的超市购物袋,看着大兔那少了头却还在动的身体大喊:
「怪、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撞死无辜高中生的卡车司机也连忙就要下车,却在看到大兔少了头却还在动的身体后失声大叫:
「那、那什么东西啊?」
立刻回到驾驶座上,随即踩下油门,逃离现场。
「喂,肇事逃逸不好吧?」
无视于大兔的吐槽,卡车越开越远。
留在现场的,是周遭一群目击这出惨案的人们。
大家盯着眼前这一幕,大喊:
「……是、是怪物……赶快报警啊!」
「不不不,等一下好不好?被车撞的人是我耶?就算要报警,要追的也应该是卡车……」
「喂,请问是警察局吗?刚、刚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了!有个怪物……有个没有头的怪物……」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兔大喊,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面露恐惧望着他的人数,正一点一点地增加。
这下不妙。
这下真的很不妙。
一看就知道这情况很糟糕吧?
「会动的无头怪物!遭到警方逮捕!」
明天的早报就会打上这样的标题,而到了后天更会变成……
「已移送军方实验室研究。」
演变成这种情形可就不好玩了,会一发不可收拾。
「动、动起来啊,我的身体。」
他一说出这句话,身体就如他想像一般,当场弹跳起来,转向头部奔跑。众目睽睽之下,一具没有头的身体奔跑在路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落,但是大兔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叫声。无头的身体跑过来,用左手捡起了大兔的头。
美雷大喊:
「哇~太猛了!喂,你要去哪?」
「……」
大兔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跑。过了行人穿越道,到了马路对面,刚要跑进商店街,惊觉这样一来又会引发尖叫。
「不妙不妙不妙。」
当场掉头转回原路。接着,为了不被旁人一眼看穿是个怪物,他用双手将自己的头扶正到原来的位置,就这么扶着继续向前跑——
「……」
就在这个时候。
咕噜一声,传出奇怪的声响。
头部接连发出好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
就这么……
「……」
接回到身体上。
一切都恢复原状了。
被卡车用那么强烈的力道撞击,现在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虽然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伤口。不,不止如此——
「……」
不但找不到伤口,自己刚刚还全力奔跑了。
就像以前一样全力奔跑。
曾经断裂的大腿内侧肌腱,被医生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活动的右脚,现在却一点都不痛。
这一连串异常的现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兔说。
「……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
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持续奔跑,想尽可能远离车祸现场。
而且是往跟自己家相反的方向前进。
变成这副德行,根本不能回家去。拥有一副怪物的身体,他不能回家。
「……」
大兔弯过巷子,这次终于走出商店街。来到这里,就不会有人一看见大兔,就对着他喊怪物了。因为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受伤,没有骨折,脑袋也没有跟身体分家。
倒是这一身破烂的衣服,会引来旁人怜悯的目光,以为他被欺负了。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现在这一刻,自己看起来不像怪物,被旁人用什么眼光看待都不重要。问题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刚刚发生的车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就这么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奔跑,穿梭过大楼与大楼之间的小巷,通过住宅区,来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林荫小路上。
抬起头来一看,天色暗了,时间多半已经过了五点,路灯也开始依序亮起。但是这条林荫小路尽管亮起了路灯,却还是有点昏暗。
『听说那里有变态双人组出没,晚上都不能走喔。』
前不久才听遥这么说过,难怪这里都没什么人出没。
大兔跑在这条小路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试着去思考当下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
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没错。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个声音在回荡。
从刚刚脑袋跟身体分家,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脑海深处就一直在回荡。
很小很小,一不小心就会漏听的细微说话声,从内心深处回荡出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声音在回荡。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声音非常重要。
所以大兔仔细倾听这个声音。
用心地倾听。
结果就听到了一个轻声细语的声音。
结果就听到了一个轻声细语的声音。
这个声音既甜蜜,又温柔。
像是开心,又惹人怜爱。
听得见这样的声音。
听得见这样的声音。
这个声音说了。
耳边呢喃似的轻声细语:
『我好喜欢你,大兔。』
这句话让大兔睁大了眼睛。


第二章 放学后的900秒

是梦中那个少女的声音。
是那个一直对他说,睡吧,睡吧,睡吧,邀他到梦中的少女说话的声音。
睡吧,睡吧,睡吧。睡了来见我,来见我,来见我。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忘了我——邀他到梦中相见的那个少女的声音。
这个声音对大兔说话了。一个听起来有点开心,又像快要哭出来,却又有着那么一点坚强的少女,对大兔的心轻声细语地说道:
『啊啊,你终于死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呢,大兔……不过这样一来……我在你身上放的〈毒〉也终于要发动了,力量终于要回到我身上……终于……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来吧……』
梦中少女的声音在大兔脑海中绕个不停。绕啊绕,绕啊绕,绕啊绕地回荡,深深刺进心坎里。
接着少女说了:
『来,快点,来救我……铁大兔。』
听到这句话。
「……」
听到这句话,大兔放慢了全力奔跑的脚步。脚上的动作一步步慢了下来,不久后终于完全停住。就在这昏暗的林荫小路上,他停下脚步,调整因为刚才全力跑到这里而乱成一团的呼吸。吸气。吐气。
接着——
「……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我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荒唐梦……竟然会是现实?」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同时,附近传出了声响。
是一阵树木摇曳的婆娑声。
「嗯?」
太兔转头望去,看见一对装扮奇特的双人组。一个是身材高瘦的白人男子,另一个则是矮小但浑身肌肉的西班牙血统男子。两人身穿紫色长袍,那副魔术师装扮连时下玩动漫角色扮演的人都不会穿。
看到丝毫不掩饰变态兴趣的两人,大兔再次想起遥说过的话。
『听说那里有变态双人组出没,晚上都不能走喔。』
遥是这么说的,但是从这两个人的眼神当中,大兔立刻看出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变态。他们眼神凌厉地瞪着大兔,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物。大兔不胜其烦地说:
「……是够了,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被连话都没讲过的月光怒目相瞪,接着脑袋搬家我却没死,还有见都没见过的女生在脑子里说喜欢我……最后竟然还有变态外国人,活像从电影里跑出来的杀手一样,恶狠狠地瞪我……这是怎样?我今天犯冲吗?」
大兔嘴上胡扯一通,全身却紧绷起来,做好逃跑的准备。这两个外国人瞪视的眼神之中怀有明显的敌意。
而且这两个家伙多半很能打。
大兔凭着练过空手道的经验,马上就看出了这一点。观察一个人身上哪个部位比较发达,大概就可以看出这人是不是有在练格斗技。
而此时此刻站在眼前的两个外国人,身体就显然有练过某些格斗技。
看样子还是相当厉害的高手。
从外国来的变态有着杀手似的眼神。
这种情形——
「超不妙的。」
大兔低声惊呼。
听说国外有很多人都喜欢那一味?
要是他们喊着什么Hey pretty boy,I love you~☆然后扑向自己,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时白人说了:
「喂,你就是铁大兔吗?」
「会讲日语耶!」
「WHAT?」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说着大兔慢慢放低姿势,准备逃跑。
准备逃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
不识的人却知道自己的名字,身体还出了怪事,再加上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个陌生少女的声音。
情势过于不利。
整个状况几乎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种时候还是走为上策。在失去主导权的时候勇于撤退,也是一种勇气的表现。
这是最早教会大兔了解空手道乐趣所在,小学时代的体育老师兼级任老师——一之濑老师的教诲。
老师曾经说过:
『喂,大兔,自己没有掌握主导权的时候就不要打,赢不了的仗千万不要去打,知道吗?无谋跟勇气不能混为一谈。』
就在传授完这项重要教条的几个礼拜后,老师跟大兔班上还只有八岁的佐久间美贵小妹妹大声宣称「我们要结婚!我们是真心相爱!」并打了一场毫无胜算的官司,输得彻彻底底。
从此以后,大兔就一直遵守着这条老师亲身示范过的教训。
赢不了的仗就不要去打。
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也不要打。
所以他要逃跑。
「……」
大兔放低姿势,累积脚的弹力。自从脚受伤之后,他就不太运动,此刻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动得像受伤以前那样利落,不过也别无他法了。要是有人对自己说Hey pretty boy☆,也只能当场拔腿就跑了。
大兔将全身的力道集中在脚上,问道:
「喂,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还有,我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名外国人的表情微微舒缓开来。或许是知道彼此之间可以交谈,表情变得比较和善。放松了绷紧的全身,想要走近过来。
大兔看准这一刻。
「大白痴~」
他低声说,转过身去,再次开始全力奔跑。
「啊,喂,慢着!」
「快、快追!不要让他给跑了!逮住后就杀了他!」
外国人在背后大喊。
听到这句话,大兔奔跑之余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杀、杀我?」
回头一看。
两名穿着长袍的男子满脸怒容,朝着自己跑来。
看到他们的模样,从他们口中听到那句,在平凡高中生生活里只是用来说笑的「杀了他」,当中的危险让大兔吓得几乎全身发抖。
「开、开玩笑的吧?」
但是这并不是玩笑。
两名外国人从怀里取出了一种闪着光芒的棒状物体。大兔立刻看出那是小刀。接着白人说话了。
这次是用英文说道:
「Kill him!Kill him!」
大兔哭丧着脸反问:
「咦?什么?追杀比尔?你在说那部电影?」
「Kill him!」
「我在搞什么,现在不是开这种白痴玩笑的时候啦啊啊啊啊!遇到这情形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惨了,真的惨了,我真的会被杀。救命,谁来救救我啊!警察先生——!」
就在这时。
当他正准备大声呼救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从刚刚就一直接连发生这么多起莫名其妙的事情,竟然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可以发生,这会不会太过分?太超过了?大兔很想这么吐槽,但是更严重的事情眼看要发生了。
就在这个已经紧急到让人有如热锅上蚂蚁的时候——
「……」
他居然想睡得要命。
必须要拼命跑才行,却困得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眼睛无视于自己的意志而逐渐闭上。大兔勉强自己睁开眼睛: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睡好不好!已经够惨了,再睡下去就糟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呀!不对,我应该问为什么会想睡?我为什么会想睡?真是够了,从刚刚开始就老是发生一堆怪事,到底是怎么了啦?」
喊归喊,眼睑却仍然不断下滑。大兔死命用双手撑住眼睑,却完全抗拒不了睡意。膝盖颤抖着落下。整个人就在维持奔跑动作的状态下落入梦乡,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这时背后传来了喊声:
「追上了!杀了他!」
大兔大声喊叫: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拼命抵抗睡意,想要再次奔跑。
但是他的努力……
他的这份努力,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直到前不久。
一直到今天早上起床,放学后跟遥道别时,他的人生还那么平凡。
他过着一段平平凡凡的人生,只能当别人人生中的配角,一点都不起眼,连该努力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他人生的方向却即将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转变。
随着她那过去曾经跟自己做过极重要约定的声音而转变。
『不用担心。大兔你不用担心,尽管睡吧。只要你睡着,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来,就像平常那样,就像以前那样,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尽管睡吧。』
听到这些话。
听到她的这些话,大兔的意识就此中断。
一旦失去意识,难保不会被后头那些可怕的外籍兵团杀掉,但大兔却非常干脆地失去意识。
膝盖当场一软,身体停止奔跑,就这么倒在地上。
接着脑海中流过那段光景。
流过那段常常在作的梦。
流过那段已经重复作了很多很多次的梦。
那是一段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是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没错。
那大概是我六、七岁时的记忆。
遇见一名少女时的记忆。
遇见那位后来不知不觉间开始经常一起玩的少女时留下的记忆。

记得当时我经常搬家,小学一年级就转学三次,就在第三次转去的学校里,因为跟大家处不来遭到霸凌。
刚开始我并不在意。当时我不会因为被人小小刁难就意志消沉。
唉~还好啦,转那么多次学,遇上这种事一两次也不奇怪。我单纯地以为不久之后我就会开始习惯这间学校,像在前一间学校时一样交很多朋友,并且过得越来越开心。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
霸凌的情形持续得远比想像中还久。
没有人跟我说话。
桌上还被人放上狗大便。
外出鞋不翼而飞。
不断累积的事情让我慢慢觉得越来越难受。
早上我会强颜欢笑跟父母挥手道别,带着笑容去上学,但是我其实非常难过,非常痛苦,心中一股膨胀的绝望让人轻易就想寻死,可是这种事情讲出来又很丢脸,没办法找人商量,只好无奈地去上学。然而一到学校,又会看到黑板上写着去死吧、最好消失在鞋箱里之类的话,或是一些没说过话,却又自以为了解我的家伙以说我的坏话为乐。当老师一脸怜悯地问:铁同学,你没事吧?我也只能打哈哈地回答:没事,大家只是在开玩笑。多次下来,我再也受不了,借口肚子痛早退。但是又不能回家,只好独自在公园消磨时间……
我就过着这样的日子。
「……」
挑公园里空无一人,连一个小朋友都没有的时间,日复一日地在里头发呆好几个小时。
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发呆,不停地发呆再发呆,等待着公园厕所旁时钟的指针前进到可以回家的时间来临。等待着小孩子可以一个人走在街上不被怀疑的时间来临。
有时我也会哭出来。因为自己太悲惨,人生太枯燥,有时也会小小哭泣一下。
但是当时我尽量不让自己流泪。一旦大人发现我在哭,一问之下,一切就会拆穿。要是被父母和老师知道,我在学校里跟大家处不好而被欺负,实在是有够丢脸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当时就是觉得很丢脸。
所以我一直尽量不让自己流眼泪。为了不让大人发现,我一直不掉眼泪,只在心中哭泣。
可是。
「……」
那天却不一样。
那天在公园里哭的不是我。
我从学校早退,却又不敢回家,只好走小路避开人们的目光前往公园,结果就看到我常坐的秋千上已经先坐了一个人。在我常用的秋千上,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女,和我一样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待在公园的年纪。
这名少女独自坐在秋千上哭。
我一瞬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找少女说话。
这两个月来,我从来没有跟年纪差不多的朋友谈话,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找她说话——不知道我这种惹人厌的人可不可以找她说话。
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
「……你还好吗?」
我出声。
她全身一颤,诧异地看着我:
「……你看得见我?」
「咦?」
「没有,我没说什么。」
「……请问,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
她看着我:
「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回答:
「为什么……因为你哭了呀。」
「哭了?谁哭了?」
「你啊。」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擦起一滴泪水,看着泪水说道:
「真的耶……」
「你都没发现?」
「嗯。」
「你好奇怪。」
我说。她微微露出笑容,接着鼓起脸颊,瞪着我说:
「人家才不奇怪。」
我赶忙说:
「你生气啦?」
她摇了摇头:
「没有。你肯跟我说话,我很高兴。因为我一直孤伶伶的……」
说着落寞地笑了笑。
我看着她的笑容看得出神。她那流露出悲伤的微笑实在太美,让我看得出神。
我看着她说:
「原来你也没有人陪啊,那我们就是同一国的啰。」
她露出惊讶的神情问道:
「同一国?」
我点点头回答说:
「嗯。」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表情突然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同一国。同一国,啊……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跟讨人厌的我站在同一国……你肯跟我站在同一国?」
她说。当时我还听不懂她这么问的意思,也不懂她这句话的含意。
我马上回答说:
「那当然。每天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够无聊。」
「真的?」
「真的。」
「那,那你肯跟我在一起了?」
「嗯。」

我点了点头。
「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说。
她喜出望外地笑了。
从此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每次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玩。
跟她在一起的时光,都让我觉得好幸福,好开心。尽管在学校里还是一样只会遇到坏事,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却非常幸福。
然而我却突然必须转学。
我必须要回到距离这里很远的前一间学校。
亏我先前还那么想转学。
亏我先前还那么想回到上一间学校。
但是我却哭了。
我不想跟她分开,所以哭了。
不过就算搬了家,她还是继续出现在我面前。
一脸开心的表情。
一张漂亮得不像跟我同样是人类的脸,露出惹人怜爱的表情。
「当当当,我来了~」
她说,出现在我新家附近的公园。
现在回想起来。
「……」
这件事非常奇怪,但是还只是个小孩子的我,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光是从外表上,就已经可以看出她不是「人」,
粉红色的长发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一身雪白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还有着一双眼角上扬,带点慧黠的深红色眼睛。
她的模样实在太美丽。
她的模样实在太妖艳。
显然是属于某种人类以外的种族。
但是当时我全都不放在心上。
只为了能再见到她而开心。
为了又可以跟她一起玩而开心。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随时都很开心。
后来有一天。
她跟我说:
「差不多该来做了吧?」
从以前她就一直说要做一件事,今天她说是时候了。
我开口问:
「你要吸我的血吗?」
她回答说:
「我才不会吸你的血呢。」
就在傍晚没什么人的公园里。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公园里。
「我要把我的毒注入你体内,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她说那是魔法。
一种重要的魔法,能让我们两人再也分不开。
〈她说那是一种用来让相爱的两人永远结合在一起的魔法。〉
说着她就张开润泽的粉红色嘴唇。嘴唇内侧微微露出了她那小巧可爱的牙齿。她将这可爱的牙齿,将她的嘴唇,抵上了我的脖子。
「我要开始啰?」
同时我感觉到毒一口气注进脖子。毒跑了进来。她所用的〈毒〉施加在我的身上。
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她从我身上分开,以非常开心愉悦的表情注视着我:
「好了,结束了~这样一来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你都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我当然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可是她那么任性,所以根本不管我有没有心理准备,就只是开心地、坏坏地笑着。对于我们最真切的结合,她显得十分开心。
接着她说话了。
她盯着我说:
「说说声你爱我嘛,这样〈毒〉就可以完成了。还是说……你,讨厌我?」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她。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她。
但是她却露出满脸不安、落寞的表情。平常总是强势又任性,活力充沛到有点让人伤脑筋的她,那天却露出了十分不安的表情,而我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
所以我说了:
「我也……我也,爱你,希梅亚。」
我这么说了。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想了起来。
没错。
她的名字叫做希梅亚。
〈赛托希梅亚〉
她说她叫这个名字。
你是外国人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问她。她先笑了笑,才说:「不是,不过这个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叫?那就叫我希梅亚吧,这样应该就很好叫了吧?大兔,叫我希梅亚。」
为什么我会把这些话忘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会忘了?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记忆,为什么我却一直忘得一干二净?
脑海中有了这样的念头。
我脑海中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是梦还有下文。
梦中的我喊出了她的名字。
希梅亚。
希梅亚。
希梅亚。
「我爱你,希梅亚。」
就在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一切都变了。感觉得到整个世界,以及构成自己体内结构的一切都变了。
我中了——
中了诅咒。
我中了。
中了〈毒〉。
她笑得十分开心。
漂亮的粉红色嘴唇张了开来,微微露出小小的牙齿。
我一直喜欢看到这种笑容。
我一直喜欢看到她得意的笑容。
所以我也露出了微笑。
注视着她露出微笑。
想再一次说出:
「我喜欢你,希梅亚。」
但是话还没出口,我的头就离开了身体。一道莫名的光线横扫过来,让我的脑袋飞上了天空。
看到这个光景,希梅亚仿佛快要哭出来似的脸皱成一团,大喊着:
「大、大兔!」
她连忙要去捡我的头。
我吓了一跳,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就只知道希梅亚捡起了我的头,紧紧拥在她怀里。她的怀里非常温暖。
「怎么了?」
我这么问了。
希梅亚语带窘迫:
「不、不要紧的,大兔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模样看来一点都不像是不要紧。
「可恶,已经被找到了吗?人家本来以为还有一点时间……」
希梅亚一边说,一边将我的头放回我的身体上。头部轻而易举地连接回身体,让我吓了一跳。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出声问,但是希梅亚没有回答。
她表情严峻,一对深红色的眼睛望向公园中立体方格游戏架的上方。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向立体方格游戏架的上方。
一个男生坐在上头。
那是个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男生。一名有着漆黑头发与锐利眼神的少年,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脚,一脸开心地看着我们。
接着这个少年开口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赛托希梅亚?」
「……你又是谁?」
「我?我的名字叫做日向……」
希梅亚打断他的话:
「我要问的不是这种事。我是问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教会〉派你来的?饶了我吧,我跟巴尔思库拉已经分道扬镳了耶?我从没想过要解开他的封印,抓我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说。
尽管我完全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倒是听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在追捕她。
但是,听到希梅亚这番话,自称是日向的少年却露出了笑容:
「……〈教会〉?那是什么东西?」
希梅亚的表情瞬间僵住。她身体猛然一颤,感觉得出她十分紧张。
「……这么说来,你是……」
日向从立体方格游戏架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就在他落地的同时,地面就像腐烂了似的,染成一片很黑很黑的颜色。这片黑得仿佛腐烂似的大地上,伸出了一条有着巨大爪子的野兽手臂,接着这条手臂的主人也现了身。一只有着狮子脸孔与蝙蝠翅膀的怪物——一眼看过去,活像恐怖片里会出现的恶魔一样,就这么跳了出来。
怪物瞪着希梅亚,发出了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咆哮。日向先拍了拍这只恶魔的脚,接着才说:
「……好了,我们就一起来让被你背叛而遭到封印的巴尔思库拉复活吧。我对他的力量非常有兴趣。」
希梅亚微微露出笑容:
「……搞什么嘛,原来你是那一派的啊!你一定是那些信仰魔神的疯子之一吧?害我白白吓了一跳。」
日向耸了耸肩:
「哎呀,看到这只恶魔,你都不会吓到?」
希梅亚笑着回答:
「一点也不会。我才想问你,只不过会使唤这点程度的恶魔,你就那么嚣张?你真的以为凭这点程度的实力,就应付得了我,应付得了我们〈上古魔法师〉……?」
她才说到这里。
日向就开口了。
日向打断希梅亚的话,说道:
「除了你以外的三个现存〈上古魔法师〉也都说过这种话,但是他们全都两三下就死了。」
「……咦?」
希梅亚发出惊疑声。
日向接着说:
「好了,我们就来看看你能带给我多少乐子吧?」
话才刚说完,日向的身影就消失无踪。
下一瞬间,他就勒住了希梅亚的脖子,顺势将她用力往地上一摔。
「啊——」
她发出了难受的呻吟声。
我惊慌地怒吼:
「住手!」
伸手想去揍日向。
「少来碍事。」
日向轻轻一挥手,手上产生出一道小小的光芒,这道光射向了我的胸口。
接着就在这一瞬间。
「……」
我的上半身就这么消失了。
瞬间,我什么都没办法想,什么都听不见,强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发狂。但是这也只维持了短短几秒,意识慢慢地,慢慢地恢复过来。
接着我就听到了希梅亚的声音:
「大兔!」
她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不,实际上她已经哭了。日向勒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制在地面上,她却仍然看着我流泪。
日向看着她。
接着注视着我,露出有些惊讶的模样:
「上半身不见了还没死……原来如此,他就是跟你订契约的人、你的护卫、你的爱人是吧?那我得先除掉他才……」 (插花:看过3X3只眼的朋友请让我们称呼他为“无”……)
我没有让日向说完,再次挥拳朝他打去:
「把你的脏手从希梅亚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日向说道:
「哨魔,杀了他。」
一瞬间,我的背后传来猛兽的咆哮声。我回过头去,看到一只几乎有我身体两倍大的巨大猛兽手臂,从我身后不远处横扫过来。
「……」
我没有惨叫。
四只爪子刺穿我的身体,其中一只还插入脖子,让我发不出声音。野兽的手臂猛力一挥,
我整个人被打飞到十公尺远外的地面。着地时,还伴随着几乎让我痛哭出声、脖子和脚断裂的痛楚,但是这些伤势都立刻痊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受的伤就是会立刻痊愈。
这大概是〈毒〉造成的。是希梅亚施在我身上的〈毒〉造成的。而我现在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力量。
是为了保护她。
为了在这种时候保护她。
我站了起来,狠狠瞪了日向一眼。瞪着这个具有莫大力量的怪物。
日向一脸伤脑筋地说:
「这样还不死……嗯,所以我才会觉得跟〈上古魔法师〉打起来很麻烦,因为根本看不出你们这些家伙在护卫身上放了什么毒。赛托希梅亚,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小鬼,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力量?」
被勒住脖子的希梅亚,表情仍然显得难受,却得意地笑着说:
「谁、谁会告诉你啊?」
「嗯~是没关系啦……」
日向还在说话,我已经开始向他跑去。
我要救希梅亚。
我要救她。
「把你的脏手从希梅亚……」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剑刺穿我的脖子。
「呜!」
我呻吟一声,没有停下脚步。另一把剑刺进我的腹部。我还是没有停步。
日向看着我:
「这样还不死?那这样呢?」
他弹了一下手指。
又出现了两把剑,从两侧由下往上分别刺向我的左肩跟右肩,就这么将我钉在地面上。这下我再也动弹不得了。
血溢了出来。从脖子跟双肩溢了出来。力量已经开始从全身不断流失,但是我没有死心。
我企图拔出插在地上的剑:
「……该死……该死,给我拔出来。我要去救希梅亚啊。」
希梅亚看着我,哭泣地开口:
「住、住手。够了,已经够了,大兔,你不要动。」
「我、我没事。我马上去救你,希梅亚,我马上就去……」
听到我这句话。
日向先注视着我一会儿,接着才说:
「……唔,这样也不行。我刚刚还试着瞄准心脏……话说回来,上半身被打飞了都还能活着,心脏根本就没差吧。那这次我就试试看下半身吧,生命的核心有可能已经移到下半身。那么——光啊!」
这一声喊出,光线汇集在他的手上。是刚才那道打掉我整个上半身的光。日向将这道光瞄准我,我拼命地想从地上拔出剑来阻挡,但是剑就是拔不出来,根本动都不动。
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没有半点力量。
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
我喊了出来。
我用快要哭的声音喊了出来。
可是不管怎么大叫,怎么哭喊,我就是无能为力。
完全无能为力。
这时,日向口中念念有词,将光对准了我……
这一瞬间。
「请你住手!」
希梅亚喊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我都听,请你不要……不要再出手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死心、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而且还是为了我。
都怪我。
都怪我能力不够,她——平常总是自信满满、强势而且有点坏心眼的她,才会低头向日向哀求。看到她这样……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喊。拼命地大喊。
但是我依旧无能为力。
「拔出来!拔出来!拔出来!」
我拼命想要拔出剑。
「拔出来!拔出来!给我拔出来啊啊啊啊啊!」
我死命想要拔出剑,但剑却纹风不动。我的力量根本不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这么没用?这么的无能为力?
「……」
到头来我还是动弹不了。
不管怎么挣扎,怎么抗拒,我就是动不了。
日向说话了。他有点开心地低头看着希梅亚说: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能力有次数限制是吧?我已经杀了他六次,下次是第七次,这时你有了反应。也就是说,被杀第七次就不妙了。也就是说,第七次他就不会复活——这答案正确吗?」
「……」
希梅亚没有回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
只听见日向说:
「奇怪,你不是说我讲什么你都听吗?要是你不回答,我就把他……」
「等、等一下。」
希梅亚说。她以颤抖的嗓音接着说:
「没、没错,你说得没有错……除非在十五分钟以内连续被杀七次,否则他就不会死……这就是我施在大兔身上的诅咒……」
「就这样?」
「……就这样。」
「哦?你们订的契约可真有意思啊……不死的〈诅咒〉确实是非常高阶的魔法,但是让一个凡人在短暂的人生中变得死不了,又能做些什么?他没有能力保护你,也没有能力阻止我,就只有不死这样的能力,他究竟能做什么?我不明白,完全无法理解你的意图。难得身为拥有强大力量的〈上古魔法师〉,为什么要用这么浪费的方法来使用你的力量?该不会说,你其实是个傻子?」
日向如此说道。我也觉得日向说得没错。
如果希梅亚有办法给我更不一样的能力,她确实应该这么做。
不,真要说,我觉得她根本就不必找我跟她订契约。应该去找更有本事、能力更强的成年人,给予这人更强大的力量,应该绝对会比较有帮助。
为什么希梅亚要把力量送给像我这种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还被大家霸凌的小孩呢?
想不通这点。
怎么样都想不通这点。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事?为什么不选更有用的人?为什么要挑上我这种人?
「……」
为什么挑我这种人当你的契约对象?
我正想这么问,日向就说话了。他低头看着希梅亚,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种非常非常无聊的东西似的:
「……原来如此,你喜欢上他了是吧?你喜欢上了契约对象……所以才给了他无谓的能力。你挑上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只会碍手碍脚的对象,分了力量给他。为了让你喜欢上的对象不会死,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于是分了愚蠢的能力给他。而你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这样,鼎鼎大名的怪物赛托希梅亚竟然落到这个下场……哈,哈哈,实在有够无聊的。」
他如此说道。
而我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力量了。
尽管脸上还流着泪,她露出喜悦的表情,怜爱地注视着我。
「……」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希梅亚开口了:
「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所以请你不要让我在大兔面前再丢脸了……」
她这么说道。
日向点点头,模样显得十分没趣。
「也好。只要你乖乖跟我来……我就放这小子一条生路……」
听到他这么说,我立刻大喊:
「不可以!」
希梅亚露出悲伤的表情,非常温柔地看着我:
「不用担心,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大兔你闭上眼睛。」
她说。
不要!我一定会救你!我大喊。
我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能力。
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要救她。
此时,日向说:
「真是的,所以我才会讨厌人类,明明没有能力却嚷嚷个不停,实在有够烦的。我是跟你讲好要放这小子一条生路没错……不过被人一直追着跑也很麻烦,我要消除他的记忆,你没意见吧?」
这希梅亚表情大变。哭泣的脸变得更加伤心,但是她随即又下定决心,点点头说:
「嗯。」
日向放开她的脖子,朝我走来。
「住手!」
我大喊。
日向只是耸耸肩膀:
「没有力量的人不管怎么鬼叫,世界都不会改变的,你知道吗?」
他说。
但是我仍然不断大喊着要他住手。
「我不想忘了希梅亚!」
我嘶吼。
这一瞬间,希梅亚的脸又哭着皱成一团。她闭上眼睛,撇开脸去。
看到她。
看到她这个模样。
「我……我绝对不会忘记!」
我大喊。
「我绝对会去救希梅亚!」
我大喊。
「所以你要等我,绝对……我绝对……」
就在这个时候。
日向的手伸到我头顶上说:
「你会忘的,忘得干干净净。」
接着我就忘了这一切。
而这些忘掉的事。
「……」
却突然莫名回想了起来。
大兔停下了脚步。
就在昏暗夜晚的林荫小路上。
大兔停下了逃离两名变态外国人的脚步。
用手轻轻按住头,轻轻按在那奇妙头痛还没完全散去的头上。
不加思索地发出莫名的喊声: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开始想。
这到底是怎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到底在搞什么鬼。
亏我还说过不会忘记她,绝对会去救她。
结果还是忘得一干二净。
之后就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过得逍遥自在、漫无目标、懒懒散散、浑浑噩噩、平平凡凡。
再也不能练空手道?
失去了梦想?
自己终究只是配角,找不到事情做?
我白痴啊?
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明明就有那么多事情非做不可。
自己却拖了好几年。从她被带走之后,一拖就是好几年。
如今大兔已经连自己到底跟她一起玩过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之前对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感情都忘了。还一直认定这一切都只是不可告人的离谱梦境,认定是自己痴心妄想,如今他甚至已经无法从自己当时的心情之中,感受到一丁点的真实感。
时间过了这么久。消逝的时间冗长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好多好多年中,希梅亚她都……
「……该死,真是该死透顶。希梅亚她已经……等了多少年了……」
他自言自语地转过身去。
两名手拿小刀,身穿长袍的外国人,正从林荫小路的远方跑来。
大兔看到他们,随即用力槌打自己的胸口,接着用指甲划伤自己的脸。脸皮出现伤口,流出血来。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些伤口都立刻痊愈了。
确定这一点之后,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一看,时刻已经是六点了。只要回到家去,母亲多半已经煮好晚餐,跟妹妹两个人碎念说他明明提过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重要的是自己被卡车撞上的时间,也就是他被卡车辗毙的时间。从发生车祸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以上,换句话说,死亡次数已经归零了。
自己的能力——也就是希梅亚所赐予他,在十五分钟以内被杀七次才会死的能力……
已经重新归零计算了。
「……从现在起,再死六次也没关系对吧……」
大兔喃喃自语。
可以再死六次。
「那么……」
他说。
慢慢放低姿势,摆出空手道的基本架势。
「要解决你们只是小事一桩。」
大兔低声说道,顺势踏向前一步。
两名外国人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即面露笑容:
「哼,空手道?你别以为练几下学生水准的把戏,就打得赢我们?」
话才刚说完,西班牙血统男子就加快了动作,飞快地刺出手上的小刀。动作之犀利,光是闪躲就得用尽全力。
面对这一刀,大兔不闪不避。
「……」
他没出手阻挡,就这么用自己的胸口直挺挺地迎向小刀。
「你疯了吗?」
西班牙血统的男子发出惊呼声。
小刀就这么刺入大兔的胸口,但是大兔丝毫不把这一刀放在心上,一拳打在对方的心窝上。他完全不顾自己会死,全力向前挥拳。
「嘎啊!」
西班牙血统的男子呻吟一声,当场倒地。说来也是当然,大兔拳头上传回的手感是这么的扎实,扎实得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拳头会骨折。他这一拳挥出时,丝毫不顾任何遭到反击的危险,只顾着猛力往前打出,一般情形下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这样挥拳。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完全克服对死亡、对疼痛的恐惧,全力朝着敌人攻击。现在他就做到了这一点。
全身仿佛穿着一层肌肉钟甲的西班牙血统壮汉,一拳就被打倒在地。看到这个情形……
「……厉害。」
大兔不由得发出惊呼声。
接着他转朝向身材高挑的白人。他一脸惊慌地看着大兔,看着精准插在心脏部位的小刀。
「……你这个怪物。」
他说。
大兔耸了耸肩膀,注视白人的脸说道:
「要是你吓到要投降,我倒是可以省事点,你觉得呢?」
白人却笑了:
「投降?谁要投降?」
说着丢下了小刀,从怀里拿出了另一把小刀。这次的小刀形状却跟刚刚那把不同,刀柄的形状是十字架。
十字架。十字架。看到这个十字架,大兔问道:
「……啊啊!你们该不会就是从那个叫〈教会〉的地方来的?」
白人脸色大变,目光笔直瞪视大兔:
「……你知道我们的底细?」
大兔摇摇头:
「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记忆里有人提过这个字眼。这样啊?原来你们就是〈教会〉的人啊?所以,你们跟那个叫日向的家伙不是一伙的了?」
那是他才刚想起的梦中情节。希梅亚被一个叫做〈教会〉的组织追捕,而日向似乎跟〈教会〉无关。那么这两个人就不是带走希梅亚的那帮人。
不过……
「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

大兔问道。
白人瞪着他:
「你想从我身上逼问出情报?」
「这个嘛,如果不必用强逼你也肯说,当然是再好不过……而且,你们到底是怎样?为什么突然要攻击我?」
这次白人倒是挺干脆地就回答了:
「因为预言。有预言说〈上古魔术师〉赛托希梅亚的魔仆会在这里复活……我们果然在这里遇到你……上头的命令是,一遇到魔仆就格杀勿论,如果实力不强就活捉……」
「结果我比你们预料中要强?」
白人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正好相反。」
说着手上有了动作。他将十字架朝向大兔。
口里接连说出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
「……赛伊尔,克莱耶斯,塔拉托尔里内……」
十字架正中央开始发光
看到这个情形,大兔心知不妙。
又是那种光。跟日向所发出的光线一样。虽然完全看不出这种光是雷射、光束、魔术还是什么超能力,总之就是非常危险。看到这道光……
「啊啊啊啊!这下惨了,我到底要不要闪啊……」
这时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他听见了为了跟八岁少女结婚而奋战,结果身败名裂的一之濑说话的声音:
『喂,大兔,自己没有掌握主导权的时候就不要打,赢不了的仗千万不要去打,知道吗?无谋跟勇气不能混为一谈。』
他根本看不出眼前那道朝自己发出的光是什么种类的攻击。
如果这道光只是会破坏自己的身体,硬挨也无所谓,因为自己再死五次都没关系。如果那是别种能力呢?如果那是束缚住他,让他不能动弹的能力,又该怎么办呢?
挨到这种攻击就惨了,会非常不妙。
「躲!」
说着往旁跳开一大步。
同时白人发出的光线,朝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发射过去。
大兔的预测是对的。
白人发出的光线转化成网状,洒在倒地的西班牙血统男子身上,一层又一层地裹得他不能动弹。
「不好意思,没打中~」
大兔说。白人却笑了:
「你错了,这是正中目标。」
顺势直接抱起被光网卷住的西班牙血统男子,跑向跟大兔所站位置相反的方向,直奔林荫小路的另一头。
大兔大喊:
「竟然逃走!」
白人回头说:
「下次我会杀了你。」
「啥?你以为抱着一个大男人还跑得……」
白人再度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块状物体,说:
「接着。」
朝大兔扔了过去。
大兔想也不想接了下来。
「咦?」
往手上一看,那是一个只有在动作片里头看过的黑色物体。
「这、这该不会是……手、手榴弹?」
才刚说出这句话,手榴弹已经发出强光。
接着全身被高温烧灼、炸飞,一阵惊人的剧痛让他痛得大吼,身体飞上天空,转着圈子往下掉。最后用脑袋率先着地,脖子应声折断,就这么倒在地上。(插花:这种能力可以提供各种超自然体验……)
「……」
他就这么倒在地上一会儿,之后他爬起来,先用手喀啦一声接好骨折的脖子,这才深深吸一口气。
「……竟、竟然在公园丢手榴弹,你们白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不管他怎么吼,穿着长袍的二人组已经不见踪影。大兔咒骂了一声:
「该死,让他们给跑了~」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被手榴弹炸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不胜其烦地说:
「……真是够了,今天我到底要怎么找借口敷衍爸妈啊?」
话才刚出口,衣服就开始迅速再生。
「咦?咦?连衣服也能再生?这服务会不会太周到了……?」
衣服上的破洞跟损伤完全消失了。
「不、不过也好啦,有这种能力当然是再好不过……」
他喃喃低语,抬起头。
大兔注视着这条刚刚跟那对凶暴外国双人组打斗的昏暗林荫小路,心中若有所思。
他思索着刚刚的战斗。
首先被小刀刺死了一次,接着又被刚刚的手榴弹炸死一次,然后再加上落地时脖子折断,所以又死了一次。
也就是说,只能再死三次。
这时他从口袋中再次拿出手机,发现尽管被卷入刚刚那次爆炸,手机倒是没坏,让他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只过了五分钟。
大兔记住了这点。用感觉去记住刚刚那样的战斗大概会花五分钟左右,并对短短五分钟之内自己已经被杀了三次的事铭记在心。接下来还有十分钟之久,却只能再死三次,这下不太妙。刚刚的敌人不太强悍,要是遇到更强的对手,十五分钟要死七次多半是很容易的。这样看来,下次还是得更小心行动才行。不过,首先——
「……在有什么下次之前,可得先买个可以正确计算时间的手表才行啊……不知道G—shock手表会不会被手榴弹炸坏?这要求太强人所难了吧?」
他喃喃低语,环顾四周。
昏暗的林荫小路上还是没有人影。
大兔左右张望。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低语。
「……想起很多事当然是很好,可是,接下来我该怎么收集希梅亚的情报才好?」
一说完,脑海中又传出了声音。
是那个声音。
她说话的声音。
令人怀念的,希梅亚说话的声音。
这个声音说了。
用比先前更为细微的声音说:
『哎呀,看样子这样就结束了。我留在你身上的残留思念……看来也到此为止了。不过你应该已经不要紧了吧?大兔,毕竟你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对吧?所以我们马上就见得到了,毕竟我们都约好了。我们有约好……约好要是我们两个得要分开,就到那边……就到那边再见……』
说到这里,声音就消失了。
就在同时,大兔感觉到了她在自己心中回荡的思念,都已经消失无踪。
他忽然觉得落寞。
仿佛失去了长年来陪伴自己的宝贵事物,让他满心落寞。
但是他现在没时间在意这种事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残留思念。
刚刚她的那番话。
那番只说到一半的话。
『我们有约好……约好要是我们两个得要分开,就到那边……就到那边再见……』
想起这句话,大兔忍不住说:
「……那边是哪里啊?」
这下糟糕,让人家等了整整九年,要是说我忘记当初约好要碰面的地点,应该有点天理不容吧?
「哇!怎么办?我、我一定得好好想起来,不然可就惨了……呃,当初到底是怎么讲的?我跟她到底是怎么约定的?」
大兔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寻答案,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严格说来,不是想不起,而是因为忘记她的日子实在已经拖得太久,导致记忆没有好好整理,找起来毫无头绪。
跟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所留下的记忆十分模糊,就算现在能够跟久违的她重逢,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
就算这样,大兔仍然肯定自己非去见她不可。
毕竟都九年了。整整九年来,她一直在等自己。
所以大兔努力想要回想起来,抱着头死命地想。他不是在回想希梅亚留下的思念声音,而是自己记忆中她的声音。
这么一想。
「啊……」
他低呼。
从记忆深处,从长年来一直没有拉开的记忆抽屉深处。

『要是我跟大兔分开……』

找出了她说这些话时的记忆。
「啊,是这个吗?」
大兔这么自问。
「如果弄错了怎么办?」
大兔这么自答。
「啊啊啊,不管了,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转过身去。
朝着来路的方向,跑在夜晚的林荫小路上。
他要去的地方是公园。
以前常跟她一起玩的公园。
他拥抱着那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不再平凡的人生,开始朝公园跑去。
这幅光景——
全都看在大兔从卡车下救了一命的安藤美雷眼里。
她娇小的身躯拼命爬上石墙,两眼从墙上往外窥探,悄悄目送大兔的背影离开。
接着嘿咻一声爬上石墙,说:
「哎呀~没想到跟着人头妖跑来一看,竟然发现这么惊人的独家消息。这应该算惊人吧?一定很惊人对吧?总之,眼前还是得赶快去告诉月光才行。」
说着,她轻巧地跳下石墙,跌了一跤。
「好痛~」
她轻呼一声,仍然迈步飞奔。
这条林荫小路终于一个人也不剩了。
已经开始了。
从〈教会〉的预言到他们之间纠葛不清的命运,一切的故事都已经开始了,
慢慢地。
悄悄地。
无数条道路彼此交错,让故事开始朝着目的地慢慢前进。


第三章 月光的雷电

两小时之后。
在校门已经关上,学生跟教职员都已经离开的学校里。
「亲我嘛!」
一个女生这么说了。
但红月光的目光仍然没有从书本上移开。
「闭嘴。」
他低声说。
一头漆黑的头发,身穿立领学生制服。闪着宁静理性光芒的黑眸,专注在书本中的文字。
女生的声音又响起:
「啥?闭嘴?叫我闭嘴是什么意思!」
「……」
月光仍旧静默不语。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
「快点亲我嘛!」
「……」
「叫你亲我听见没有?」
「……」
「你够了喔!快点!快点快点!不然我会死的!你不快点亲我,我真的会死,你知道吗!」
女生嚷得实在太大声,月光总算抬起头来。
一脸不耐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这里是会有女生嚷着要人亲她的声色场所——不,这里只是寻常学校里再寻常不过的学生会办公室。
位于宫阪高中中央校舍五楼角落的学生会办公室。
室内是一些不常整理的文件架、白板,以及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而月光就怡然自得地坐在这张会议桌最角落的学生会长专用座位上。
他进入这间学校只有两个月。刚从国中毕业,什么都还没摸清楚就进了高中的十六岁少年,到底是怎么坐上学生会长宝座的?眼前这个问题并不重要。这间宫阪高中奇怪的地方很多,并不差这一件。
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处理。
「亲我嘛。」
他正要转头看向这个语气委屈又急切的女生。
「……嗯。」
但是手上的书已经开始读到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所以他先喝了一口眼前的红茶,目光再度落到手上的书本——
「等等,你干嘛装作没听见啊啊啊啊!」
吵闹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够了!我叫你快点亲我!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一个女生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吵个不停。月光这次总算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会议桌的对面。
一个女生正在大喊: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行了,会死,我会死,真的会死啦啊啊啊啊啊!」
一名个子很矮的少女。有点娃娃脸的清秀脸孔,一对眼角下垂的沉稳双眸,头发束成长长的马尾。
那双甜美温和的眼睛,如今却染上愤怒的神色,恶狠狠地瞪着月光。
安藤美雷——是她的名字。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百褶裙跟水手服,模样就像个再寻常不过的女高中生。怎么看,都像个正常又平凡,只是身高略矮了点的普通女高中生。
然而。
当下站在月光眼前的这个叫做美雷的女生,却不是普通的女高中生。
「我会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真的会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而是个有点奇怪的女高中生。
她现在正在用双手,死命地往学生会办公室的墙壁压。从旁观者的角度,完全看不出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不但莫名其妙,又因为她的长相可爱,反而让怪异度增加了五成左右。
她死命压墙,口里嚷嚷着会死,接着,保持两手压墙的姿势不动,转过头来,一脸炫然欲泣的表情说:
「月光,算我求你,亲我好不好?不然我……我……我真的会死喔?」
恳求月光亲她。
一对水汪汪的眼睛,配上堪称美少女的清秀脸孔。再加上身材娇小,看起来比同年纪的女生年幼。亲这样的女生难免会有一些罪恶感,感觉好像在犯罪。但是被这样美少女索吻,恐怕没有男生抗拒得了。
所以月光说话了。
他回应了她。
月光决定以最真挚的心情,回应她的恳求。
月光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
「……给我闭嘴,小角色。」
一瞬间,美雷的脸当场僵住。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即气得满脸通红,大喊:
「你、你说谁是小角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你。」
「我才不是小角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有句话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
「呜呜呜呜……你、你这小子……你这小子实在是……」
美雷话说到一半,表情突然痛苦扭曲。
「啊,惨了……」
她全身发抖。
就像毒瘾发作似的全身冒汗:
「呜啊……月、月光……求求你……不要再、不要再欺负人家了啦……我真的已经……已经应付不了了……」
「……」
「所以……算我求你……亲、亲我……」
她泫然欲泣,表情哀感地说。
亲我。
她在放学后只有两个人的学生会办公室里这么说。
亲我嘛。
她一边拼命按住墙壁,一边这么说。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
就算摸不着头绪,要亲她也不是问题。她是个美少女,在高中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就跟这样一个美少女亲吻,或许会带来玫瑰色的暑假也说不定。
不过。
「……」
这个故事不会这样进行。
月光深知这一点。
这个剧本不会这么进行。
月光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站了起来,啪一声阖上先前在看的书,放到红茶旁边,眼神冰冷地看着美雷。
看着这个以双手按住墙壁,一脸快哭地求自己吻她,一整个莫名其妙的女高中生。
接着他说了:
「想要我救你?」
「嗯。」
「要我亲你?」
「嗯。」
美雷连连点头。
「快点亲我!」
用力说出这句话。
月光一脸打从心底觉得厌烦。
「……」
他说道:
「……这个剧本实在是烂透了,烂得可以。」
接着看向眼前会议桌上所放的一叠文件封面。
那是一份这间学校才刚暗中制作完成,整合多项情报的公文影印本。
不。
「……」
正确来说,应该是这间学校的幕后组织。
军方以这间位于小城市中,乍看之下极为平凡普通的宫阪高校作为幌子,反复进行无聊实验,统合多项情报所制作成公文影印本。
看着这叠文件的封面。
月光眼神锐利地看着文件的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字:
〈上古魔法师〉赛托希梅亚
〈牺者〉铁大兔
及红月光相关事项。
看到这些字。
看到这叠文件的封面。
「……真是的,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军方的调查报告里?」
月光忿忿地说了。
他本来还想尽量保持低调。在行动之前,不想太引人注目。看样子,这个糟糕透顶的剧本不肯配合他。
「……」
月光皱起眉头。
看着眼前吵着要他亲她,拼命压墙的少女。
月光看着她。
接着。
「……」
让思绪飘了开去。
飘向记忆之中。
飘向过去的景色之中。
试着去回想这一切故事是如何开始。太多交缠不清的变数,总是不能如他预期般进行的——
「这段烂故事的开始……」
他喃喃低语,回想起了一切。
那是一段他和美雷初次相遇之前的故事。
不对,那是一段……
他和一个叫做安藤美雷的——
彻头彻尾莫名其妙的怪物初次相遇的故事。



首先我想先从故事真正最前面的部分说起。
当然由于记忆断断续续,要全部都回想得清清楚楚,多半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是对于那一天,那个让一切都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的那一天所留下的记忆,我是怎么也忘不了。
那天开始得一如往常。
早上起床去上小学,听老师讲课,没跟任何人说话就过完一整天,接着放学回家。
我当时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天都是这么过。
我跟每个人都聊不来,跟每个人都意见不合,眼中所见的世界跟每个人都不一样。
「想来真正的天才终究无法跟凡人并存。」
偶然看过的一本书上有过这样的叙述,这句话多半是真的。
我生来就是天才。
从出生的瞬间,看世界的方法就跟别人不一样。这点我是在四岁的时候发现的。发现这件事之后,我心中有一股莫大的孤独。
跟每个人都没有相连。
不管朋友还是父母都不例外,我就是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一切在我眼中都显得愚不可及。每个人在我眼中都显得愚不可及。
世界一直埋没在一片灰色之中。
所以我唯一能够敞开心胸谈话的时间,就是跟双胞胎弟弟相处的时候。就只有跟弟弟红日向相处的时候。
我们是同卵双生,他的外表跟我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身高、还是脑袋里的东西,就连心中怀抱的孤独都一模一样。
我们两个太早看透了这世上的一切,遭到世界的排挤,因而孤独得发抖。整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弟弟跟自己两个人,我们两人非得相依为命不可。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月光与日向。
夜晚与白天。
我们两个非得一直在一起不可,不然就会立刻崩溃。对此我一直深信不疑。
然而——这却是天大的误会。
是愚蠢的我误会了。
弟弟其实是个更胜于我的天才。
心中怀抱着远比我要深的绝望。
所以那一天。
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让误以为已经看透一切的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无能傻瓜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那一天。开始得一如往常的那一天。
我早上起床去上小学,听老师讲课,没跟任何人说话就过完一整天,接着放学回家一看——
父母都已经被杀了。
就在走过玄关后的客厅中。
父亲跟母亲的尸体,正被两只看不太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的异形怪物啃食。
「……」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不,我甚至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不可能,照理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简直就像从电影或漫画里跳出来的异形怪物,就待在自己家里。
几乎是成人三倍大的身体,红色的眼睛与两支角,黝黑的皮肤,一条像蜥蜴的尾巴,还有背上那对像蝙蝠翅膀的物体,模样显然就是「那种东西」。
——恶魔。
外观就跟骗小孩的无聊童话故事中会出现的恶魔一模一样。
这些恶魔在啃食父母的身体。
这些怪物正在啃食我的父母。
而弟弟就站在这两只恶魔中间。
「……日、日向。」
我吓傻了,惊慌地叫了弟弟的名字。
他转过身来。我的弟弟从头发、眼睛到长相,都几乎跟我一模一样,脸上却露出了跟我一点都不像的理智笑容,转过身来看着我说:
「嗨,哥哥,你回来得还真早。」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问他。
我完全不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母的尸体正遭到啃食,还是被根本不应该存在,有着恶魔般外表的怪物啃食。没有血迹四溅,简直就像被啃食掉的是存在本身。只见恶魔每咀嚼一口,身影就变得更加稀薄。
好诡异,眼前的景像时在太诡异了。
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日向开心地回答说:
「……哥哥你不会懂的。」
我的确不懂。这种事情哪有人会懂?
「……哥哥你看得见这个吗?」
日向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指向空中。
「……」
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说真的,你到底做了……」
我正要开口,日向的脸上露出了落寞又难过,同时带有几分——
鄙视我的表情。
看到这个表情,我的话停了下来。
看到这个表情,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立刻懂了。
啊啊,原来这小子看得到我看不见的东西,他看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我还以为我们有着同样的能力,同样的孤独,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日向身上背负着更巨大的黑暗。
日向看了我一眼,露出了难过又寂寞,却又有点看不起人似的笑容:
「……既然哥哥看不见……我也没事要找哥哥了。」

他说。
朝啃食双亲的恶魔脚上一碰。不知不觉间,双亲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他们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一切都被吃掉。整个存在完全都被吃掉了。
恶魔抱起日向,放到自己背上。
「那我差不多要走了。我拿双亲当祭品,订了九年的〈契约〉,应该还可以去到挺远的地方。」
恶魔张开翅膀,就要飞走。我不知道他们是要如何从这个有天花板又狭窄的客厅里起飞,又要飞到哪里?他们到底打算飞去哪里?
我开口:
「等……」
弟弟再度打断我的话:
「我不等。过了九年我就会再回来,因为下一次订〈契约〉还得用到祭品。所以,我会让哥哥再活九年,九年后,我就要拿哥哥去喂恶魔啰……」
他说到这里,恶魔拍动翅膀。弟弟跟恶魔的身体微微浮起,眼看就要消失。
就在即将消失之际,日向说了:
「哥哥你这九年可要尽量活得开心点。」
接着很干脆地。
「……」
日向就这么消失了。
恶魔也跟着消失了。
父母也不在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
「……」
我失去了一切,一个人呆站在客厅正中央,一动也不动。
我已经什么都不清楚了。
发生这一切的当下,我什么都做不了。
恶魔吃了父母。
弟弟消失无踪。
我完全束手无策,就只是站在原地。
我感到极深的绝望,强烈的心痛。亏我还以为自己是天才,但是弟弟所说的话我却连一半都听不懂。
弟弟提到〈祭品〉。
这祭品是用来献给谁的?献给那两只恶魔?还是献给其他存在?
弟弟提到〈契约〉。
这又是跟谁订的契约?跟那两只恶魔?还是跟其他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摸不着头绪。
「……」
不过,我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性命只剩下九年了。
我现在七岁。只能活到九年后的十六岁。
弟弟说,到时候会带恶魔来杀我,所以我只能活到十六岁。
想到这里……
「……」
我看向放在客厅角落电视机上的便宜电子钟。
上头的时刻是五点二十七分三十秒、三十一秒、三十二秒……
时间分分秒秒地动着。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些数字却不为所动,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
我生命中剩下的时间正在不断地减少。
我看着在昏暗室内发出微弱光芒的电子钟。
「……呜啊……」
我开始发抖。
一下子发生太多诡异的事情,麻痹的恐惧现在才一口气爆发出来。
「……呜呜呜……」
我想要哭,但却流不出眼泪。我想要大喊,却喊不出声音。就只是发抖,为了恐惧与绝望而发抖。
一瞬间我失去了太多的事物,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让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但是电子钟的数字却仍然在动。
剩下的生命不断减少。
不管我在哭、在发呆、在发抖,还是停下脚步。
剩下的生命都在不断地,不断地减少。
我喃喃地说:
「……怎、怎么办?」
细微的说话声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
「……我不想死啊。」
颤抖的说话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我到底……」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独自在已经空无一物的家里自言自语。
没有得到回答。没有人回答我。
父母已经死了,而我以为唯一跟自己相互知心的弟弟也已经消失。
「……」
我独自发抖。
面对死亡的恐惧而发抖。
害怕将来有一天会为了要我的命而出现的怪物。
然后——
在我因害怕死亡而颤抖不已的时候,九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约定的日子终于来了。



深夜。
「……」
红月光突然醒了过来。
他现在所待的地方,就是九年前发生那件事的房子。
月光在收养他的叔父家里度过了到十六岁为止的这九年,并趁四月确定考上那间「宫阪高中」的机会,回到了那栋过去跟双亲以及弟弟日向一起住过的房子。
在这栋一个人住起来显得过大的房子里,他的房间位于二楼,之前他是跟弟弟合用,但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三坪左右的房间里,摆着床、小孩子用的书桌跟书架。过世的母亲所挑的蓝色窗帘画着许多自行车图案,显得有些孩子气,再来就是已经不会亮的电灯。
如果今后要在这里生活,得买新的书桌。灯也是一样,客厅的部分已经换过,但是自己房间的灯则还保留着。干脆明天就来换吧。
如果有明天。
「……」
如果还有明天。
月光转着这样的念头,目光直视天花板,让思绪飘向从那件事发生至今的九年时间。
这九年来。
回顾这九年的时光,他一直受到恐惧的驱策。
一直为了性命所剩无几而发抖。一直为了即将到来的绝对死亡而发抖,但是月光仍然拼命地活着。他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累积知识,想要以比任何人都坚强的步调往前迈进。
但是恐惧仍然没有消失。
这九年来尽是活在恐惧发抖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一天能够打从心底欢笑。
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孤独。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被痛苦填满。
夜里无数次惊醒过来。
梦见被恶魔生吞活剥,无数次惊醒过来。
梦见弟弟在笑,无数次惊醒过来。
「……」
那是不折不扣的地狱。没有尽头的地狱。一种几乎令他觉得还不如干脆在弟弟来到之前就自我了断算了的地狱。
今天他也一样醒了过来。
梦见被恶魔杀死,心情恶劣地醒了过来。
突然之间——
在自从发生那起事件的那一天之后,这间不会有人在的房间里——
传出了咚的一声。
「……」
只是这么一声,月光已经猜到此时此地正要发生什么事情。
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他一直再等这一天的到来。
等着自己被杀的日子到来。
等着恶魔来杀他的日子到来。
所以他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住。为了不再给叔父添麻烦,他不顾叔父的阻止,独自来到这栋房子里。
而今晚正是从那天算起,刚好过了九年的夜晚。从父母跟弟弟消失,从他失去一切以来,满九周年的夜晚。
月光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张开。他坐起身,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房间的窗户,蓝色的窗帘正缓缓拉开。
窗外出现了他一直害怕的怪物身影。
一个令人绝望的身影。
恶魔终于来杀月光了。
窗帘拉了开来,窗户也打开了。一个怪物蹲在窗外阳台的栏杆上。
「……」
这个怪物的外表是个娇小的女生。
长相还相当可爱。
不过,一眼就看得出她不是人类。她有着一对沉稳的金色眼睛,而往四面八方散乱的头发也是金色的。漩涡般不停发出火花的闪电裹住她娇小,没有穿衣服的身体。
闪电少女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接着说:
「……你就是月光吗?」
他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日向派来的恶魔吗?」
「没错。」
「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我是来吃你的,因为日向把你当成〈祭品〉献给我,所以你的小命已经是我的了。」
闪电少女挺起小小的胸膛,说得十分开心。
——因为日向把你当成〈祭品〉献给我。
她是这么说的。她果然是弟弟派来的。
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我第一个〈祭品〉,我要吃了你,让我的雷电变得更强大。」
说着,为了想让自己娇小的身体看起来高大一些而站立起来。只是这么一个起身动作,雷电往周遭发散,造成房间窗户破碎,窗帘烧焦。
她使出了显然并非人类所能驾驭的超常能力。
月光茫然地看着她,喃喃说了声:
「……好厉害。」
闪电少女开心地一笑。
「厉害吧!」
挺起胸膛,散发更多闪电。
月光老实点点头说:
「很厉害。」
「你认命了吗?」
「认命?是认命吗……应该说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准备送死了。」
月光喃喃低语,
「……」
他心想。
这一天终于来了。
九年来一直害怕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他就要死在这里,被当成日向订契约用的〈祭品〉。
他一直害怕这一天。怕得连自己都烦了。
打从事件发生的那一晚以来,他从来没有一次由衷笑过,抱着一种仿佛在黑暗地狱底层痛苦挣扎似的心情活到今天。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
今天就要结束了。
这个地狱的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因为恶魔来杀自己了。
因为恶魔来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没完没了的痛苦在今天就要结束了。
他表情一变。
「……」
九年来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接着悄悄伸手摸进往床边的缝隙。从里头拔出了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剑,剑上有着锐利的剑尖。
那是一把又细又长的剑。
漆黑的刀身上没有刀刃,只为了突刺而打造。剑柄上有着形状简单的月形护手。
这把武器就像是击剑比赛中所用的刺击剑。
伹不是锐剑。
也不是西洋剑。
不,真要说起来。
「……」
真要说起来,这把剑根本不是打造来对付人类的武器。
月光以右手握住这把剑。
十分用力地握住。
开心地说:
「啊啊,终于……总算来了,这一天总算来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说着站起身来。
拿着剑摆出架势。
闪电少女笑了笑说:
「哈哈,你这是做什么?你想干嘛?你以为这种东西对我会管用……」
月光没等到她说完话。
他跨出右脚。
强而有力的一大步。
闪电少女一惊,想要躲开攻击,但是月光不让她称心如意。他不会让她躲开,他长年来等待的就是这一天。一直重复着担心受怕的日子,他已经厌烦了,开始生起气来。搞什么呀,开什么玩笑,日向那小子,作弟弟的还敢这么嚣张,好,看我怎么狠狠教训你,要是恶魔来了,我就宰了那只恶魔,于是一直、一直、一直在累积实力。
「……」
他很快就决定要用什么武器来达成目的。
他发下誓言,要得到一把轻盈锐利,能够应付任何状况的武器。得到一把连怪物,不,是连神都能杀死的武器。
同时也不忘磨练驾驭这把武器的技术。
上了国中之后,他的实力已经让他在国中生组击剑比赛里找不到对手。
但是这样还不够,差的远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要对付的并不是人类,而是超乎想像的异次元异形怪物。
但是这个问题也已经……
「哈哈,人类真笨,像你这种家伙,三两下就会被我的闪电烧焦了!」
闪电少女说着一挥手,裹在她身上的部分闪电就分了开来,眼看就要扑向月光。
但——
「凶剑破邪(Spell Error)。」
月光叫出剑的名称,以剑拨开闪电。闪电就被黑色刀身扫开,三两下消失无踪。
闪电少女的表情变了。
「咦咦!」
她惊愕地望向月光。
月光没有停手。他缩手撤剑,随即朝闪电少女的胸口刺去。
「等、等一下!这样太狡猾了啦!等一下!叫你等一……」
月光没有等。
「小角色给我闭嘴。」
一举将凶剑刺进少女小小的胸膛。
这一瞬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闪电少女尖叫出声。
月光仍不停手,挺剑越刺越深,推倒闪电少女的身体,让剑尖一路穿进地板。
少女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月光看着她的脸笑道:
「你说谁要吃谁啊?」
少女瞪着他:
「你、你这个人类……去吧!闪电!」
说着就要挥手放出闪电,却什么也没发生。不但发不出闪电,一开始就裹在她身边的漩涡状雷电,现在也已经消失无踪。
少女见状惊呼:
「为、为什么!为什么力量使不出来!」
眼角下垂的温和双眼蓄满恐惧与泪水,问道: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月光没有回答。
他的剑还钉在闪电少女身上。他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
他抬起头来,从阳台往外看出去。
这天晚上晴空万里,月亮跟星星都看得非常清楚。就只是这样,除了鸦雀无声的住宅区与月光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没有其他恶魔存在。
也没看到日向的身影。
看样子来杀月光的,就只有这个闪电少女。日光语带不耐地说:
「……搞什么?我练得太强了吗?」
之前那么担心受怕,多年来一直活在头脑比自己还好的天才弟弟阴影之下。
「……哈哈,看样子我已经进步到超出日向的预测了啊。」
月光说道,心中感到些许的满足,再次往下看一眼被自己推倒在地的闪电少女。
不,她已经不是闪电少女了。她的力量已经完全被凶剑封住,彻底失去驾驭闪电的能力。裹在身上的闪电已经消失,头发跟眼睛的颜色变成黑色,全身上下不再有任何一处引人注目的地方。
如今在他下面的已经不是闪电少女,只是个平凡、个子小,长相有点可爱的普通裸体少女。
「等等,雷电不见了,我这不是全都露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现在才叫也太迟了。
她连忙伸手遮住平坦的胸部,满脸通红地瞪着月光:
「你、你好色!色狼!变态!」
她的叫骂月光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喂,小鬼,我有话要问你。」
「我才不是小鬼啦啊啊啊啊啊啊!」
「少废话,回答我。」
「人家就不是小鬼嘛!人家都十四岁了!恶魔到了十四岁就算成年……」
「你很吵。」
说着月光用力将剑往下一推。
她立刻表情扭曲: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那当然,我就是要弄痛你,不过我还可以让痛楚增加到现在的两千四百倍。要是你不赶快回答我,我可是要让你的痛继续加倍啊?」
「呜~?」
听到他这么说,她吓得一脸快要哭的表情看着月光说:
「你是恶魔!」
「恶魔明明是你。」
「那就是霸凌鬼!」
「不对,我是天才。」
「咦?」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日向差遣的恶魔里,算是比较强的还是比较弱的?」
她的回答将会决定月光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这丫头算是弱的,那就得做好更多准备来因应恶魔下一次的攻击。如果说这个丫头,这个小鬼,这种程度的实力就已经算是强的,那就什么都不用再做了。
只要笑着等弟弟出现,然后对他说一句话就可以了。说出这九年来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日向,到头来最后还是我技高一筹吧?哈哈哈!』
一想到这里,月光脸上几乎快露出笑容。
但是他最终还是收敛起笑容。还不到可以笑的时候,现在还有事要做。
他用剑顶向少女胸口,继续问:
「好了,回答我,你算是强,还是弱?」
「妈、妈妈说我是个跌倒都不会哭的超强……」
「没人问你这个好不好啊啊啊!」
「好痛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给我乖乖用相对强弱回答,听清楚了吗?我要问的是,你跟日向养的恶魔比起来,算是比较强,还是比较弱?」
「……」
少女瞬间变得吞吞吐吐。
月光立刻说道:
「搞什么,到头来你根本就只是个小角色啊。」
「才、才不是!我只有被日向用魔方阵叫出来一次,所以对他不清楚,只是这样而已!」
「喔,这么说,你对日向几乎一无所知了?」
「嗯。」
「那我换个问法,你在恶魔当中算是强的,还是只是个小角色?」
月光问出口之后才发觉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问。这种家伙不可能会强到哪里去。如果恶魔只有这点本事,那么就连三岁小孩多半也敢半夜一个人去上厕所。
结束了。话已经问完了。再来就是杀了这丫头,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开口了。尽管胸口插着剑,力量完全被封住,仍然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说道:
「我可是很强的,月光。」
月光看了看她的脸,注视着她那对已经失去力量而变黑的眼睛。
「哦?这点本事就算强?」
「那、那只是因为……因为我还没跟任何人定契约,在这个世界里发挥不出力量。」
「哦?你是说只要订了契约,就会比现在强?」
少女再度露出笑容,以充满自信的表情回答:
「至少不会输给你这种家伙!毕竟现今身上留着雷神安度(因陀罗)之血的,就只有我一个!」
因陀罗安度——月光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因陀罗是外地宗教中掌管雷的魔王,但安度又是怎么回事?话说回来,她讲的和他想的是同一个因陀罗吗?算了,管他是不是——
「……你在跟我斗智吗?」
这一瞬间。
「……呜。」
闪电少女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
月光继续说下去:
「你为了不被我杀掉,刻意装作是很强的恶魔,让我以为你派得上用场……」
「我、我说我很强是真的!」
「这是骗人吧。」
「是真的!安度的米蕾在那边可是很有名的!」
她说。
安度的米蕾。
看来米蕾就是她的名字。
月光朝米蕾惹人怜爱的脸孔看了一眼。
说道:
「你不想死?」
她连连点头。
「为了不死,你愿意当我的奴隶?」
「奴、奴隶!为什么我要当什么鬼奴隶!你以为我是谁……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废话,回答我。等你跟我订了契约,是不是就打得赢日向派来的恶魔?」
听到这个问题,米蕾忿忿地注视插在自己胸口的剑,回答道:
「等、等订好契约,谁也打不赢我。你也不例外。」
她抬起视线,以怨懑的眼神怒视着月光。
他露出笑容说:
「原来如此。也好,我就留你活口,并且跟你订契约。」
「真、真的!」
「是真的。」
「那、那你会献上〈祭品〉给我?」
「嗯,我会。」
说着月光就想起了这九年来查到的恶魔契约相关情报。
〈与恶魔订契约〉
据说这种契约是透过人类将自己最珍惜的事物献给恶魔当作〈祭品〉而成立。
这样一来,吃了〈祭品〉的恶魔就可以获得力量,可以替契约对象在这个世界发挥力量。
由于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自己以外更为珍惜的宝贵事物,因此都是将自己的灵魂献给恶魔,借此成立契约。
所以日向的情形是特例。
比起自己,日向更珍惜父母——
也更珍惜我。
「……」
他非常看重我。
实在太讽刺了。
这点在九年之后依然没有改变。
日向至今仍然爱着双胞胎哥哥月光,所以才选了月光作为恶魔的〈祭品〉。
所以恶魔才会到这里来。
所以米蕾才会到这里来。
这时米蕾说了:
「那就快点拿出你的〈祭品〉来!拿出你最珍惜的东西来跟我订契约!等订了契约,我就再也不会输给任何人了。」
尽管他查到的文献中,全都没有提到签订契约对恶魔的好处,但是从她高兴的模样看来,想必是大有好处。
「那我们就来订契约吧。」
「好啊,快点!那……你要献出什么给我?是自己的灵魂?还是心爱的家人?你最珍惜的是什么?」
月光思索起来。
最珍惜的事物。自己最珍惜的事物。这么说来还不少。他有很多不想放手的事物。
「好了,快说,说出你最珍惜的东西,说出来跟我订契约。」
米蕾一脸兴奋地说。
月光开口:
「我最珍惜的东西……」
「嗯。」
「最珍惜的东西……」
月光接着说:
「就是你……米蕾。」
她听了之后用力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就收下这个当〈祭品〉……等等,咦?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就是你。」
听到月光这句话,米蕾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羞红了脸。
「咦?啥?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月光你……喜、喜、喜欢我……」
月光立刻反驳:
「别自以为是了,蠢小鬼。」
「不准叫我蠢小鬼啦啊啊啊啊啊啊!等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要跟我订契约吗?」
「我是要订契约没错。」
「那就快点说出你最珍惜的东西啊。」
「就说是你了。」
「就跟你说为什么是我啦啊啊啊啊!月光你不是要跟我订契约吗?怎么还拿我当〈祭品〉!莫名其妙!」
她怒吼,一脸没办法进入状况的表情。月光不加理会,淡淡地说:
「会觉得莫名其妙是因为你太笨。你想想现在的状况,现在就快要被杀的是谁?是你吧?那应该求饶的人应该是你对吧?所以我要卖给你,把你这条我随时都杀得掉的小命卖给你。你要买下这条命,跟我订契约。」
米蕾像在看一个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这、这种乱来的条件怎么有办法订契约!契约的规则可是很严格的!除非你献出真正珍惜的东西,不然根本订不了契约……」
但这时月光说了。
他以认真的表情注视着米蕾说了:
「我真的很珍惜你。」
米蕾露出既困扰又惊讶,同时带点害臊的表情。
「你、你、你怎么可以一脸认真地讲出这种话!我才不相信!我跟你才刚见面,怎么会变成你最珍惜的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却简单到了极点:
「那是因为你可能会变强,因为你说你有本事打退日向派来的恶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会非常珍惜你。如果你真的派得上用场,我就会珍惜你这个还算有点用的奴隶。」
听到这段充满爱意的话,米蕾大喊:
「开什么玩笑——!」
但是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她没有选择权。
月光低头看着她说:
「我倒是无所谓,要是你不想订契约,我就马上杀了你。好了,快点选吧,你想怎么样?要活着当我的奴隶,还是当场孤独地死去?」
要杀她简单得很,这把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打造出来的。
米蕾瞪着他。
「……」
发出低吼似的呜鸣,泫然欲泣地怒视着他:
「这、这么乱来的契约才不会成立呢。月光你不献出真正珍惜的东西来当〈祭品〉,契约就不会成立啦。要是契约不成立——吃下假〈祭品〉的恶魔可是会死的耶?」
月光很干脆地说:
「那你就去死啊。」
「呜呜~」
「反正都会死,就不必烦恼了吧?」
「呜呜呜~」
「不过至少我觉得契约这条路蛮值得一试。我很珍惜你,这份心意没有虚假。」
「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只要你能帮我杀了我弟弟——杀了日向,你对我来说就会是个比我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存在。」
月光说。
这句话也不是谎言。
这九年来,他生命中就只想着这件事。想着要对再次出现在眼前的弟弟报一箭之仇。
「好了,下决定吧。看你是要死,还是要跟我订契约,〈祭品〉就是你的性命。来,你要选哪一边?」
米蕾想了一下,沮丧地说:
「真是的,为什么第一个跟我订契约的对象会是这么麻烦的家伙……」
接着,表情一凛,抬头看着月光说:
「不过……也好,我答应你,我就用这个条件跟你订契约……」
「你下定决心了?」
「不然我还能怎么样!」
「没错。」
「那也就只能这样啦!」
「说得也是。」
「你笨蛋!」
米蕾半哭半吼地大喊。
这些都不重要。月光往前伸出左手说:
「赶快订完契约。」
「呜呜呜……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拽?人家可是很厉害的恶魔耶……」
说着她也伸出手来,握住了月光的手。她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
「我、我搞不好……我搞不好会死在这里对吧?」
「……」
「要是我对月光来说不够重要,我也许三两下就会死了?」
「……」
「不会吧~太离谱了,这种条件太夸张了啦。呜呜呜呜呜,我好怕。」
「别说了,快点。」
「呜呜呜呜呜呜。」
「不然我可要杀了你哦?」
月光灌注力道在剑上。
「呜呜呜呜!等一下,好啦,我做就是了。那,你要说到做到喔?你真的真的要很珍惜我喔?」
「嗯。」
「真的喔?」
「嗯,知道了,快点。」
「呜呜呜呜,这个人绝对没有珍惜我啦~」
她泫然欲泣地说着,用力握住了月光的手。
「我要订契约啰?」
「嗯。」
「呜呜~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啦……可是……我不想死,可是……呜呜呜呜呜,我、我要开始啦!」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全身就发出暗青色的光芒,沿着互握的手臂传到月光身上。
紧接着,这道光就像要在他身上搜索似的流遍全身,接着光又逐渐回到米蕾身上。从月光的左手,传到米蕾的右手,接着依序通过手臂、肩膀、脖子,最后移动到左胸,也就是心脏所在的部位,光就这样消失了。
然后——
「……」
「……」
米蕾睁开了眼睛,以颤抖的声音说:
「我、我没死?」
「看来是这样。契约订好了吗?」
「嗯、嗯。」
「看来你没死啊。」
「嗯,简直不像是真的……月、月光你真的很珍惜我。」
「是当成有用的奴隶来珍惜。」
「……」
米蕾沉默没有回答,莫名地羞红了脸,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之后撇开目光。
但月光的兴趣不在此,他有兴趣的就只有一个。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力量。你不是说订了契约之后,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啊!我都忘了!」
她的表情立刻转为得意:
「见识过我的力量可别吓一跳啊。」
「哼,但愿你有本事让我吓一跳。」
「你也只有现在可以看不起我啦啊啊啊啊啊啊!」
说着她就用双手握住插在胸口的剑,接着……
「唔唔唔唔唔唔唔~」
试图拔出剑。
裹在她全身的闪电再度活跃起来。雷光接连发出霹啪声,她的头发跟眼睛眼看就要变成金色。
照理说这是不可能的。
刺进她胸口的这把凶剑,有着能够压抑住任何魔力的能力。
这把剑里蕴含的强大的力量足以封住任何恶魔,不,就连神的力量都可以封住——这是这把剑的上一个主人说的,一个住在欧洲地处偏僻的安道尔侯国山上,酒精中毒又声誉不佳的神父。
这丫头却想拔出这把剑。
「唔~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她想强行拔出这把剑。
  她的双手缠上了雷电,随着剑一寸寸拔起,力量似乎也慢慢恢复。只见她全身都不断聚集闪电,力量已经比她刚出现时还要强大。
看到这个景象。
「……」
月光忍不住露出笑容。
看样子这丫头说的话似乎也不是信口开河,他微笑。
有着因陀罗安度血统的大恶魔。
日向本想订约的新恶魔。
却被他抢了过来,收为奴隶。
他已经挫了日向的锐气。
「哈、哈哈。」
月光小小笑了出来。
米蕾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瞪着他:
「我、我告诉你,你也只有现在笑得出来了!等我拔出这把怪剑,到时候我两三下就可以宰了你这种小角色!」
「嗯?杀我?这不是会违反契约吗?」
「谁管那么多!」
「这样可就伤脑筋了。不听话的奴隶就得处罚。」
「你这个爱欺负人的坏小孩才该被处罚!」
米蕾猛力想拔出剑来。等剑被拔出来,或许真会如她所说,他两三下就会被烧成焦炭。
不过——
「你想得美。」
月光说,小声吟唱咒语:
「艾尔,艾尔艾尔特。」
一瞬间,凶剑现出真正的模样。漆黑的刀身染成血红色——
米蕾惊讶地说道:
「咦?你、你又想干嘛……」
月光置若罔闻,继续咏唱咒语。
不,应该说是继续咏唱诅咒。
「特利斯,艾尔米瑞。」
—这个诅咒是透过亲吻来进行。被剑刺中,施加诅咒,接受亲吻的人,将会失去一切。
「……」
月光抓住米蕾的手,拉到自己身前,接着顺势将嘴唇往她的手背上一印——
「……等!咦咦?干嘛突然亲我?这、这还太早……」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嘴唇碰上手背的瞬间,诅咒立即启动,血红色剑刀上的血红逐渐注入米蕾的胸口。
刹那间。
「嘎啊!」
她难受地呻吟出声。
回到她身上的闪电迅速消失,头发跟眼睛也再次失去色彩,逐渐变回黑色。原本慢慢拔起的剑也在她失去力量的同时,再次深深插入胸口。
她全身无力地抬头望着月光:
「……怎、怎么回事?你又做了什么?」
月光回答:
「是诅咒。为了让吵闹的小鬼安静下来,我封住你七成的力量。如果你想再一次动用所有力量,就必须获得我的准许。除非我吻你解除诅咒,否则你的力量就不会恢复。」
米蕾这次真的动怒了:
「为、为、为、为什么要用亲的!」
「嗯?你在意的地方是这个?」
「喂喂喂,一定会在意的好不好?总是会有坏人用诅咒来控制恶魔,这就算了,为什么解咒的方法是亲吻!」
「我哪知道?」
「你给我知道!」
「剑的能力刚好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插花:借口!如果是男的你也用么= =……)
「怎么会没办法啊啊啊啊啊啊!人家、人家,人家可是那个耶?人家才十四岁耶?从来就没有接、接过吻你知道吗?可是你却说要用亲的……说不亲我的力量就不会恢复……这样、这样实在太……」
看样子她一时不会住嘴了,月光叹了口气,不再听她这些无聊的抱怨。
「乖乖听人家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必理会她的呐喊。
他起身拔出剑。尽管剑已经拔出,她的力量仍然没有恢复。因为诅咒生效了。月光看清楚她的头发跟眼睛都还是黑色,赤裸的身体上也没有闪电包覆,这才点点头说道:
「好。」
转过身去站直身体。
这时身后传来了怒骂声:
「好你个头啦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丢着我不管!恃强凌弱抢走我的力量,又丢下我不管!」
因为她实在太吵了,月光正要转回头,却又听到她说:
「不、不可以回头啦啊啊啊啊!色狼!变态!我、我现在没了闪电,全身都没遮掩耶!闭、闭上眼睛啦!」
「……」
月光烦不胜烦。(插花:噗哧= =)
「那我到底要不要理你?」
「等、等一下啦。我马上、马上去穿衣服。」
「你有带衣服?」
「才没有!」
「那你要怎么办?」
「你别管那么多,闭上眼睛就对啦!要是你敢睁开眼睛,以后我都要叫你色狼田变态五郎!我是说真的!」
她嚷嚷了老半天,总算听到她进房间的声音。
日光再次闭上眼睛。
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跟这么啰嗦的恶魔订契约,这一步似乎是走错了。

房间里传来东翻西找的声音,接着是打开衣橱的声音。「搞什么鬼,里面什么衣服都没有嘛!」她在里头大声抱怨,跟着传出打开旅行箱的声音,那是月光回到这栋房子住时带来的旅行箱。乒乒乓乓地吵了一阵之后,又是一阵怒叫:「哇,搞什么,每一件都这么大!」
终于——
「好、好了啦。」
她这么说。
月光睁开眼睛。
昏暗的房间里站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生。
一头黑色长发用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弹性发圈绑成马尾,月光的衬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脸上有一股莫名的羞红,眼角下垂、倔强的水润眼睛里写满了她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好不好看?可不可爱?
她的模样怎么看都只像个普通女生。
而且还是个相当正点的女生。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恶魔。
看起来一点都不强悍。
看着她,月光有了个想法。
这是他由衷的想法。
他就对她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唔,我实在受不了你这么烦,我们还是解除契约……」
刹那间。
「你明明就比我烦一千倍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米蕾嘶声呐喊。

以上——

这就是红月光跟安度的米蕾,更正,是跟安藤美雷认识的经过。
之后他们开始住在一个屋檐下,一样就读宫阪高中,到昨天已经过了两个月。

月光看着前方。
看着一如往常的学生会办公室,
看着放学后,校门都已经关上之后的学生会办公室。
这间学校让才刚满十六岁的月光当上学生会长。
还若无其事地接受十四岁,国籍不详,不是人类的美雷入学,月光看着这间疯狂学校的学生会办公室。
穿着水手服的美雷就在这间学生会办公室里大吼大叫。她双手压住墙壁,拼了命似的大喊:
「唔哦哦哦哦我顶不住了啦!我绝对顶不住啦,月光!力量被封印住的我是顶不住的啦!快点、快点亲我,解放我的力量啦!」
月光看向美雷被死命压住的墙壁。
刹那间,墙壁碰一声就要产生扭曲。像要扭曲次元本身一般地扭曲起来。
美雷拼命吼着:
「呜啊。」
「臭小子!」她大叫,继续压住墙壁。
显然有某种异常的事物,想要从墙壁的另一头来到这一头。月光看出了这间学生会办公室里正要发生不寻常的事情。
但是——
「就算不解开封印,你应该也顶得住吧?还是说你自称大恶魔,其实全是在吹牛?」
他显然不为所动。
说起来,在这里,在这间学生会办公室里,这样的情形根本是家常便饭。
扭曲墙壁的次元裂缝。
许多通往其他世界的奇妙洞穴。
这里就是一个为了管理这些洞穴而设立的机构,据说只有十八岁以下的小孩可以在这种裂缝中往来。
所以才会设立这间学校。
这是一间军方为了避开各国耳目,并让这些小孩管理次元裂缝而设立的学校。
一间召集具备异常能力的小孩而设立的异常学校。
当然几乎所有学生都不知道这件事。不,就连教职员也不知道这个事实。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在学校大楼地下的机构内工作的军方人员,以及负责管理次元裂缝的学生会成员。
而月光就是把前任学生会长打得半死,将无能的学生会委员全数开除,轻而易举地坐上了这—间学校的学生会长宝座。在这间学校里,学生会长拥有莫大的权力,有着远超过任何学生,甚至任何一位教师的压倒性权力。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从次元裂缝的另一头,也就是另一个世界中寻找到的力量、工具或是生物,很有可能让国力大大地跃升。
而学生会长的职责就是管理这一切。
所以每个人都梦想能够当上学生会长。只要是知道内幕而来到这间学校的人,都会梦想能够当上学生会长。
无论是地位或名声,想要的一切都可以予取予求。
然而——
「……」
对月光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像是次元另一头的情势有什么变化,军方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次元裂缝,或是当上学生会长可以得到多少权力,这些对月光来说都不重要。
他要的就只有力量。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力量,足以杀死有朝一日将会出现的日向,剩下的都不重要。这个地方似乎可以让他得到这样的力量,所以他就来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时,美雷压住的墙壁另一头传出了一阵咆哮——
〈哇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刺耳的咆哮声,一只异形怪物眼看就要钻到这一头来。一只跟恶魔不一样的异形怪物。
美雷大喊: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行了啦!我真的不行了月光!救、救救我。」
「真是的,小角色就是这么没用,才会让人伤脑筋。」
月光说,靠近美雷。
美雷反驳回去:
「人、人家才不是……小角色。」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模样看起来已经十分难受。眼看她就要在这场角力中,输给来自墙壁另头的某种怪物。
月光先轻轻叹了口气,才走向她的身后。像吸血鬼似的,将嘴唇凑到她的颈子上。
「那就让它见识见识你的实力。让另一头的怪物知道你其实是个比它更凶恶的怪物。」
说着轻轻一碰。
月光的嘴唇碰触美雷的脖子。
紧接着。
「……诅咒,解开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力量迸射而出。
头发转变为金色,发圈一弹而开,立刻呈闪电状飘散。
锐利的金色眼睛充满自信:
「月光你给我好好看着!看我怎么去秒杀这只怪物,让它知道我其实超强……」
她话还没说完,月光已经转过身去,准备坐回座位上。
「给我转过来啦啊啊啊啊啊!」
全身闪着闪电光芒,穿着水手服的可爱恶魔大声呐喊。
他没看。他不必看。
「少废话了,赶快解决掉这家伙,不要超过一分钟。结束以后我们就要到这个次元裂缝的另一头去,去抓放这只怪物过来的笨蛋——赛托希梅亚。」
「怎么这样啦!话不是这么说,月光你只要看到我帅气解决这只怪物的模样……」
她才说到这里——
「哇,等等,你这家伙,竟敢趁我讲话讲到一半的时候攻击……哇,这家伙的口水根本就是酸液啊啊啊啊。」
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月光只回头瞄了一眼。从墙上跳出来的怪物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没有实体。美雷时而灵活控制闪电状的金色头发穿刺过怪物的身体,时而用包覆着闪电的拳头猛击,打得十分火热。月光点点头:
「唔。」
接着就坐到椅子上。先啜了口红茶,准备继续看他先前看到一半的书,却又朝摆在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
是那份封面上写着——
〈上古魔法师〉赛托希梅亚
〈牺者〉铁大兔
及红月光相关事项。
——的文件。
他看了一眼。
想起文件上的内容。
上面写的是好几个势力的相关情报。就是这几个势力,才会写出这种麻烦透顶、迂回、坏事不断的差劲剧本。
月光想起情报的内容。他在脑海中摊开这些文件,文件中写了这样的事情。
关于创造出最可怕的魔法〈幸福〉的〈上古魔法师〉巴尔思库拉,及其情人赛托希梅亚。
关于因为赛托希梅亚以及数名〈上古魔法师〉的背叛,造成巴尔思库拉遭到封印的经过。
关于与巴尔思库拉一同犯下多起魔术犯罪的赛托希梅亚以及其他数名〈上古魔法师〉,沦为被全球〈教会〉追缉的通缉犯的过程。
关于几乎所有〈上古魔法师〉都完全销声匿迹,让〈教会〉找不到他们,而其中关键人物的赛托希梅亚则由我军在九年前偶然成功发现的事实。
关于赛托希梅亚被魔神信奉者逮住,被拿去做实验,最后仍然勉力在濒死状态下逃出,最后我军成功将之捕缚的过程。
附带一提,当时赛托希梅亚发疯似的哭喊着大兔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之后我军再度尝试进行几项实验,遗憾的是,可以确定她身上已经不剩下任何力量。
无法确定是被魔神信奉者抢走,或是藏到其他地方,总之,这些实验证明她几乎已经完全失去,属于最凶恶魔族之一的〈上古魔法师〉的能力。考量到她可能藏匿起力量,我军反复拷问,要她吐露藏匿力量的地方,她就是不松口。
她只是一直哭着说想见大兔。
她只是一具一直哭着说想见大兔的破烂人偶。
她是真的失去了力量。
上级决定结束拷问。
没多久,我军查出她口中的大兔,指的就是一名叫做铁大兔的少年,查出了这个名字是属于一个住在我军管辖范围下的少年。但是这名少年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力,只是个擅长空手道的普通小孩,无须继续深入调查。监视行动依旧继续,但是赛托希梅亚及铁大兔已经不再是我军重要的研究对象。
军方开始评估变卖赛托希梅亚的可行性。
最后决定将赛托希梅亚转卖给她跟曾经的主人巴尔思库拉长年来忌惮不已的〈教会〉(义大利那帮杂碎)。
她以高额转卖出去,被软禁在次元的另一头。
据说〈教会〉所准备的牢笼位于次元另一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被关进去的人都会发疯,无一例外。
没有任何力量,沦为一具破烂人偶的魔物,不会有能力逃出这个异次元的牢笼。
这个案件已经结束。
九年的岁月过去了。
其间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是就在数小时之前。
次元的另一头却突然起了异状。
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的赛托希梅亚突然试图逃脱。
她轻而易举地越过好几个次元,〈教会〉失去她的行踪,要求我军提供协助。
同时。
就在赛托希梅亚身上显现出力量的同时。
有人试图入侵本应囚禁她的世界。
要求捉住这名入侵者的委托,也送到了我军手上。
根据〈教会〉提供的情报,入侵者可能是企图捉住赛托希梅亚,解除巴尔思库拉封印的魔神信奉者。
而这个企图让怪物复活的疯狂魔神信奉者之一。
这个意图绑走赛托希梅亚的疯狂魔神信奉者之一,不就是贵单位养的宫阪高中学生会长——红月光吗?
〈教会〉是这么说的。
「……」
以上就是这份文件上所写的概略内容。
月光啪啪啪地翻动文件。
翻开写在这份文件最后的文章。
上面这样写着——
意图绑走赛托希梅亚的疯狂魔神信奉者之一,不就是贵单位养的宫阪高中学生会长——红月光吗?〈教会〉有了这样的通知,我军立刻决定解除红月光的会长职位并予以惩处。
看了这些叙述。
红月光看了这些叙述。
「哈!」
仿佛觉得愚不可及似的笑了一声。
就在同时。
传出了咚的一声。
他转头,看向学生会办公室入口门上所设的小窗子。
数十名军方部队以枪柄猛击小窗,企图强行闯入学生会办公室。
男人们手拿着枪、身着军服。其中一人开口说了:
「红月光!你已经被包围了!只要你乖乖投降,我们不会要你的命。赶快开门出来投降!」
「……」
月光冷笑。
看到军方企图强行突破的愚蠢行径,他笑着说:
「这扇门不是像你们这样靠蛮力就打得开的。门上已经用法术封印过,除非叫专门的解咒师(Curse Breaker)来,不然是打不开这扇门的。」
外头的男子则回答说:
「我们早就已经叫来解咒师了,打开这扇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果你还珍惜自己的命,就在我们开门之前投降……」
月光不再去听这个人的无聊言语。
再次看了书桌上的文件一眼。
看着最后的部分。
看着写在最后一页的部分。
意图绑走赛托希梅亚的疯狂魔神信奉者之一,不就是贵单位养的宫阪高中学生会长——红月光吗?
「……」
身为宫阪高中学生的月光,是在当上学生会长,被军方派与监视〈牺者〉铁大兔的任务之后,才知道巴尔思库拉的存在。
也就是说,月光根本没想过要让这种陌生的怪物复活。
但是军方跟〈教会〉却误以为是月光想让巴尔思库拉复活。
月光明明毫不知情,军方跟〈教会〉却误以为是月光想让巴尔思库拉复活。
这是为什么呢?
军方为什么会误以为是月光想让巴尔思库拉复活呢?
「……是日向吧。」
他脸上浮出一抹微笑。
那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日向想让这个叫做巴尔思库拉的家伙复活吗?」
他露出笑容。
这下子可有趣了。太有趣了。
传说中的怪物。
能让军方这么慌乱,最可怕的怪物。
能让〈教会〉如此惊惧的凶恶怪物。
那就是日向拼命想要得到的力量。
那么…
那么我就——
「……要是我先拿到手,会怎么样呢?」
他有点欣喜地说,随即站起身。
「美雷,你还没好吗?」
这一问,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漂亮对战怪物的美雷大喊:
「好,干掉它啦啊啊啊啊!」
月光对她的欢呼充耳不闻,再次检查文件上几个必须看清楚的重点。
「咦?等等,月光,我说我干掉它了耶?」
「……」
「我干掉怪物了耶?」
「……」
「喂!我三两下就帅气地干掉怪物……」
「……」
「你什么装作没听到啊啊啊啊!亏人家这么拼命,你不要当作没看到啊啊啊!」
「……」
「喂!月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美雷大声嚷嚷。
他无视于她好一阵子,将文件中重要的部分全部看完,这才抬起头来说道:
「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啦!」
「还真慢。」
「慢的是月光你好不好!」
「不要找借口。」
一瞬间,美雷一脸哑口无言的表情大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等等,呜咦咦咦咦咦咦!怎么这样!你这家伙是怎样!我、我满肚子怒火该怎么发泄才好!」
无关紧要。
月光望向室内的钟,时间是晚上八点五十二分。到明天早上校门再度开启之前,还有一整晚的时间。相信军方的部队也会想在明天上学时间开始之前解决一切,以免被其他学生或校方人士发现。
「……很够了。」
月光喃喃低语。
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有自信能够解决这一切棘手问题。
他看了一眼。
朝美雷先前压住的次元裂缝看了一眼。
如今墙上所开出的次元裂缝,正连接一个跟这里不同的世界。
当月光接获监视铁大兔的命令时,他已经查出囚禁赛托希梅亚的异界所在,首先就先连向那个地方。
接着猜想如果自己是赛托希梅亚会往那个地方逃走,将次元裂缝继续连往那个地方。
继续连向更远的世界。
扭曲空间,扭曲次元,将门连向不可能的世界。
「……」
能做到这件事,就是这间学校,不,应该说是建了这间宫阪高中的地方——这个过去称为〈圣地〉的地方——所具备的特异性。
只要是十八岁以下拥有〈能力〉的小孩,就可以任意连接次元夹缝,随心所欲地移动。
从这里连往的异世界,型态与大小都非常多样化。
有的地方像〈教会〉造来囚禁赛托希梅亚的所在那样,只有一座监狱大。
也有的世界比这边的世界——也就是比整个地球还要大,却又只有一大片平原,里头只住着一条龙。
也有的世界只有三个城市,各自住着型态完全不同的猛兽,随时都处于战争状态。
有着大大小小无数的世界散布在各个次元。
从这间学校可以任意选择要连往其中任何一个世界。
从这间学校可以前往其中任何一个世界。
这种能力实在太特殊,太有吸引力,让军方不由得在此盖了一间学校,希望躲过其他国家的耳目。
擅自乱接次元的过程中,有可能连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怪地方,被里头所住的强大怪物攻击。
也有可能会连上在某些绝对不能见光的协定中定为封锁地带的地方,受到处罚,或是瞬间受到诅咒而死亡。
另外,因为这个地方是个能够连往任何一个世界的不稳定之地,也可能会有从来没人看过的强大怪物从次元的另一端侵入,让学校的所有学生都在当天死亡——
「……」
不,不只是可能,十八年前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件。当时无能的学生会长控制不住裂缝,让异世界的居民侵略这个世界。
尽管如此,就算必须承受这样的风险,这里的特异性仍然有相对的高报酬。那就是——
「……」
月光朝拼命想要解开门上封印的部队成员看了一眼。看着这个国家养出来的一群无能成年人,想要阻止他的难堪模样。
月光露出了笑容:
「凭你们是控制不了这种力量的。」
说着,再度望向美雷先前压住的次元裂缝。
月光先前就尝试过将这个次元裂缝接往赛托希梅亚可能所在的空间。
「看样子是中奖了。」
他说。
因为〈路径〉才刚接上,就受到攻击。这是赛托希梅亚为了不让这边的人过去,才释放怪物来攻击。
不过——
「赛托希梅亚,我不会让你跑了。」
说着他就抓住立在书桌旁的剑,站起身来,朝次元裂缝的方向走去。
对站在裂缝旁的美雷说道:
「……好,那我们就到次元的另一头去吧。」
「我不要。」
「小角色没有权利反对。」
「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我、我真的有够讨厌你……」
月光却不理会她,抓住美雷的头。
美雷面露出诧异:
「咦?咦?等一下你做什……」
月光不予理会,抓着美雷的头就往次元裂缝硬塞过去。
「等等,为什么是我要先过去……」
「少啰唆。」
「呀啊啊啊啊啊啊!」
确定美雷的身影消失到次元的另一头。
「怎么样?安全吗?」
他开口问道。
满脸怒容的美雷就从次元裂缝轻巧地探出头来:
「我、我、我宰了你!」
「唔,看样子很安全。那我们走吧。」
他说,一口气踩进次元裂缝的另一头。
接着他们两人就消失了。
消失到另一头。
消失到故事的另一头。
那里到底会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锵——室内的钟声响起。
指针指向九点,整间学校都回荡着钟声。
平常晚间都不会响起的钟声,回荡在整间学校之中。
而构成故事的另一个命运,现在开始运转。


第四章 绯红色魔女

就在几小时前。
铁大兔被卡车撞到的几分钟前。
整个世界都受到痛苦与绝望支配。
那是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是个完全空洞的世界。
赛托希梅亚就被囚禁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
「……」
她的身体十分娇小。就跟九年前被关进这里时同样幼小。
哪怕处于这个没有光的世界之中,这名少女仍然显得十分美丽。
但是美的只有外表。
她变得像是一具失魂落魄的破烂人偶,这种美丽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刺桩钉住,固定在地板上。
血已经停止流淌,但是痛楚却持续施加在她身上,一股跟被打上刺桩那瞬间同样剧烈的痛楚。刺桩上施加了诅咒,因此,她的手上、脚上,以及全身上下部持续受到剧痛的煎熬。一般人根本就忍受不了这样的剧痛,三两下就会哀求对方杀了自己。
〈教会〉的人们说这是刑罚。
因为她身为想陷世界于混沌的巴尔思库拉同党,理应受到这样的刑罚。
就这么过了九年。
这九年来,令人疯狂的痛楚始终在她体内四处流窜。
她痛得尖叫,尖叫,再尖叫,仍然不足以宣泄流窜全身的痛楚。
「……」
但是她仍然什么都不说。
只是以空洞的眼神凝视着虚空。
仿佛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仿佛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似的,她就只注视着这片除了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当然,她刚开始也呐喊过。
因为太过绝望。
也因为孤独太过深沉,她刚开始呐喊过。
喊着救命。
喊着谁来救救我。
喊着我好寂寞。
她喊着说一个人待在这么黑的地方好寂寞。
但她的声音发不出去。
因为这里没有声音。
因为这里没有光。
因为这里没有希望,她的哀号也就发不出去。
送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
所以她已经不再出声,就只是一直凝视着黑暗。
九年。
三千二百八十五天。
七万八千八百四十小时。
「……」
好长。
好漫长。
「……」
偶尔——
偶尔她会觉得,也许自己真的会发疯。
这种时候,明知无济于事,她还是会试着开口。为了确定自己还有嘴,也为了确定自己还没有发疯,还活在这片黑暗之中,她会试着开口。
「……」
开口喊出大兔两字,喊出他的名字试试看。
声音当然传不出去。就算说出他的名字,也听不见他的名字。
就算是这样。
「……」
只要念出这个名字,就会觉得痛楚减轻几分。
她微微一笑,又说了一次:
大兔。
他还没来啊?她低语。
尽管声音发不出去,她仍然孤单地低喃:他还没来啊?
「……」
他还没来接我吗?
得花多一点时间吗?
好寂寞。
好痛苦。
大兔,我真的好难受。
因为这里真的好黑好黑。这里实在太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寂寞。
手脚都很痛。
没有光线,也没有景色。
就算哭泣,身边也不再有大兔像当时那样帮自己擦去眼泪。
每天都几乎快要放弃了。
万念俱灰,只想放弃。
就算是这样。
「……」
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心中就会浮现出他的脸。
浮现出他找上自出生就孤单一人的她说话时的表情。
她因为拥有太大的力量,反复遭人利用,对一切都已经绝望,因而隐藏了自己的形体。
都对自己施加了让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诅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竟然能找出她来,对她说我们是一国的,我们交个朋友吧。她就是想起了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接着他说了。他在想像中说了。用他那一如往常的温和表情说了:
「我只要跟希梅亚在一起,就觉得好开心。」
我明明还没有给他任何力量,什么都没有,他一点都没有利用到我的力量——对我一无所求,就只是温和地笑着。
「跟希梅亚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
他对我说。
我大受震撼,一时间无法反应,感受到了一股令我全身战栗的欢喜。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有生以来,大家都只想要我的力量。大家就只想要我身上的力量。大家都只想着要利用我的力量。
但是大兔不一样,他对我别无所求。
「我只要跟希梅亚在一起,就觉得好开心。」
却肯说出这样的话来。
光是回想就让我几乎哭了出来。
我也很开心。只要跟大兔在一起,就觉得好幸福。光是跟你在一起,就欢喜得全身颤抖。我再也不想计较其他的一切,高兴得快要哭出来。
好想把这样的心情告诉他——她这么想着。
「……」
她在这个只有一片漆黑的地方这么想着。
所以——
「……」
她才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隐藏在大兔身上,决定今后除了大兔以外,再也不让其他人利用自己的力量了。她决定今后所有的力量,都将只为了他而用。决定让自己的力量只属于他一个人。
「……」
所以她才订了契约。
选择大兔作为〈牺者〉,给予他不死的能力,并将自己所有的力量藏到他身上。
她以复杂的术式掩盖住力量,将力量藏在他身上。
这些力量要再度回到她身上,必须达成以下条件:
l、大兔死亡,触发不死之力。
2、大兔还记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而且想来救我。无论我身在哪里,都想来救我。
她特意设定成只有这两个条件全都达成的情形下,她的力量才会恢复。
条件一旦设定下去,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反悔。她就是用这么强大的术式,层层包裹住力量,藏在大兔的身上。
这是为了不让日向看穿她的力量所在。
为了不让〈教会〉看穿她的力量所在。
为了不让巴尔思库拉看穿她的力量所在。
也为了不让其他人称心如意。
为了不让其他想利用她力量的人看穿她的力量所在,她才会附上这么严格的条件,将力量藏在大兔身上。
「……」
但是她偶尔也会想。
有时会不经意地感受到一种几乎要撕裂胸口似的不安。
「……」
如果大兔已经忘了我,根本就不想来救我,我该怎么办?
如果大兔已经……已经跟其他人一起得到幸福,根本就不想见我,也不想来救我,那我该怎么办?
「……」
如果真是这样……
「……」
倒也不坏。
只要大兔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都已经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经过这么漫长的时间,情况自然会有所改变。世界跟人心也不例外。
「……」
就连大兔的心意,搞不好也会改变。
无可奈何。
这是无可奈何的。
「……」
不会变的就只有她。
就只有独自在黑暗中像个傻瓜一样哭喊的她不会变。
就只有被世界遗弃,像个傻瓜一样哭喊的她不会变。
她傻笑了几声。过度的绝望让她傻笑了几声。接着又喃喃低语:无可奈何,只要大兔幸福,只要他现在幸福,就算被他忘记也无所谓。
可是……
可是她还是……
还是有点……
「……」
不喜欢这样。
不要,不要,我不要就这样永远独自待在这里。
好寂寞。好痛苦。
我还是希望他不要忘记我。
希望他不要忘记我。
希望他不要忘记我。
大兔,我求求你。
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我。
她这么呐喊。拼命出声呐喊。
但是这些呐喊终究没有传到任何一个人耳里。因为世界受到黑暗的支配。
受到绝望的支配。
希梅亚几乎要哭了。她差点哭出来。她就在这始终恒久不变的黑暗、无声与绝望当中——
过着无趣、无意义、孤独而不毛的时间。
就在这时——
「……」
突然间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接着她感觉出自己体内有了某种改变。
她大大地——睁开了眼睛。但是她看得见的就只有一片漆黑。因为这里没有光线。即使如此,她仍然能够感觉得到这并不是先前的黑暗,也不是至今感受到的那股绝望。
因为她的力量。
「……」
她感觉得出眼前的黑暗并没有那么深邃,凭她突然恢复的力量就足以撕裂。
所以她就撕裂了这阵黑暗。
她开口说道:
「消失吧。」
她说话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理应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黑暗被撕裂了开来。
光线以她为中心往外发散。
光回到了世界之中,这时她才首次知道自己待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监牢。
从天花板、地板到墙壁,都是清一色的白色,是个没有景色可言的世界。
看到这片白色。
他看见的不是黑暗,也不是黑色,是白色。她几乎忍不住要哭喊出来了。但是她没有出声,拨开插在手上跟脚上的那些刺桩——刺桩上所施的低等诅咒,看在如今的她眼里,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接着她站了起来,喃喃说了声:
「啊啊……」
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又差点哭了出来。有声音,也看得见光,力量也在逐渐恢复中。
她喃喃说着:
「……大兔他……大兔他想来救我……」
说着又差点哭出来,不,是已经哭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她却很高兴地笑了几声。接着她想起来了。
想起了那个约定。没错,他们约定过要在那里重逢。他们约好,如果他们两人被迫分开,就到那里碰头。
为了这个约定,她早就已经准备完成。
九年前,她事先设置好通往那个地方的次元裂缝。
通往跟大兔约好的那个地方。
「我得走了。」
她说着举起手,正准备撕开这个世界的次元。
「……」
却又停下动作,开始自言自语:
「……等等,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从手上变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像病患穿的破烂白色衣服。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衣服底下的自己。
她的身体还很幼小。都已经过了九年,她还是维持幼童的模样。
她歪着头:
「……呃~记得我刚认识大兔的时候,模样是个六岁左右的小孩,之后又过了九年啊……嗯,至少也得让年纪相符合才行。」
说着她就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身体,吟唱出几句咒语。
接着,她的身高就开始不断拉长。
这九年的时间,被施了诅咒的刺桩钉住整整九年的时间,逐渐回到她的身上。
过没多久,她的模样就成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有着苗条的好身材以及修长的美腿。至于身高,由于不清楚大兔现在有多高,眼前就先尽量不要调得太高,但是也不能太矮。
一头及腰又柔软的淡红色头发与卷翘的睫毛,还有着一对比过去稍微成熟,但是仍然充满慧黠的深红色眼睛。
她深红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镜子里的身影:
「……唔~不知道大兔会不会夸我可爱?不对,要是他不夸我,我要宰了他。」
说着笑了出来。
接着啪一声弹响手指,变出衣服,让衣服紧贴在身上。那是一件白色的连身裙。因为不知道现在世界上流行什么样的衣服,也不知道大兔喜欢什么样的穿着,眼前只好先选一些比较保险的服装。
她再度将手举到胸前,纤细的手指笔直前伸。这次她真的要撕开这座令人作呕的监牢了。
之后就要去见大兔。
去见大兔……
「呜呜呜,还真有点紧张。」
她喃喃低语,正准备撕开这座〈教会〉所打造的异次元监牢。
一瞬间。
她发现眼前的白色墙壁上,有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存在。
「嗯?」
她低语。
深红色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黑点,随即发现那是一只蜘蛛。
是一只非常小的蜘蛛。
这里居然有一只小得吹口气就会被吹走的小蜘蛛……
「……」
她紧张起来。
在这个地方,在这座监牢里,根本不应该有除了她以外的生物存在。
在这个没有食物、没有水,就只有黑暗的空间里,除了她以外的生物应该根本不可能存活,也不可能存在。
蜘蛛身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啊啊,你果然把力量藏到其他地方去了啊。」
那是一个她听过的声音。一个她听过最可怕的声音。九年前攻击希梅亚跟大兔,一次又一次地杀了大兔,最后带走希梅亚,拿她进行多次实验的魔神信奉者说话的声音。
「……日、日向……」
她喃喃说出这个名字。蜘蛛接着开口:
「看来我派魔物到你身边监视是对的。九年……嗯,还真是久呀。不过,看样子你的力量已经恢复了。我马上就开好〈路径〉,到你那边去接收,你等……」
她没有听到最后,挥了挥手叫道:
「给、给我消失!」
发动了力量。
紧接着她的手上产生一阵强烈的冲击波,打在蜘蛛身上。
但是蜘蛛却动也不动。
「哈哈哈,请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之前和我交手过,应该就已经很清楚你跟我之间力量的差距有多大吧?更何况在那之后的九年之间,你什么都没做,跟我之间的差距更是有增无减。好了,你也该死心了,给我乖乖等着吧。我很快就……」
以眼前白色墙上的蜘蛛为中心,开始出现次元扭曲的现象。
他的声音又响起:
「很快的,我很快就到。」
希梅亚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颤抖地转过身去。
「怎、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
「人家好不容易可以见到大兔了……」
她喃喃自语。
「都、都怪大兔啦,竟然让他抢先来接我,搞什么飞机嘛!」
抱怨了一声之后,挥了挥手说道:
「撕裂。」
她发动力量,在日向即将出现的那堵墙对面开了个大洞,接着钻过洞。这一钻,就来到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绪,上下左右都由蓝黑色砖瓦构成的S回廊状空间。
希梅亚回过头去,伸手插进原先所在的监牢之中。
「……〈栖息在磁回中的魔物〉,履行契约,速速现身!」
她呼唤一只简单的魔仆。紧接着就在她伸手所指的空间中,出现了一只烂泥般形状不定而且没有实体的怪物。
〈哇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发出刺耳的咆哮。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她才从监牢中抽回手臂。
正当她要关上洞穴时。
〈哇啊?〉
魔仆发出惊讶的声音。
「有人在追我。葛利尔,你可以帮我拖住敌人吗?」
希梅亚说道。烂泥状的怪物晃了晃不知道长在哪个部位的脸。
〈哇啊哇啊哇啊哇啊〉
它这是点头同意吧。她也点头回应,合起了次元裂缝。
接着她就开始在这∞回廊中飞奔。
前进了一阵子,就开出了新的次元裂缝。她不知道这个洞穴通往哪里。由于这里不是圣地,没办法随心所欲来往次元之间。
她唯一有的选择,就是有事先花时间打下定位锚,跟大兔约定碰头的地方,但是她现在被日向追踪,实在不能跑到那里去。
万一大兔再次挡在日向眼前,也许这次他真的会被杀。
所以她不断奔跑。在次元与次元之间移动、奔跑。
胡乱在次元之间开启洞穴移动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万一洞穴的另一端是个可怕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在打开洞穴的瞬间,就中了诅咒而当场死亡。尽管如此……
「……」
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无论如何都得甩掉他,想办法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他在的地方去才行。
所以她拼命奔跑。她微微回头一看。
在她的背后,也就是她放了魔仆葛利尔的空间,已经开始扭曲变形。葛利尔不算是弱小的魔仆,但是日向却轻而易举地突破这个障碍。
她皱起眉头:
「得、得尽量跑远一点才行……」
说着手一挥,再次打开次元洞穴。这次在洞穴的另一头,是一个遍地通红、一望无际的血红色沙漠世界。
空间十分宽广。不像回廊或监牢,有着一个世界该有的宽广。
「空、空间大一点应该比较好跑吧……」
说着她就想钻进洞穴。
但是在洞穴的另一头。
可以看到血红色沙漠远方的景色突然间开始扭曲。
可以看到次元裂缝就要产生。
而在这个裂缝的另一头。
「……」
出现一名有着眼角下垂,眉目清秀,绑着马尾的少女,以及他的身影。
这个正喝着红茶看书的男子,虽然模样跟以前看到的时候不一样,但是她仍然立刻认了出来。
他有着漆黑的头发与锐利的眼神,身上穿着直筒领的制服。
「……」
是日向。
虽然他的模样不再是小孩,但是她只消一眼就足以认出是他。
这个日向抬起头来,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他蕴含静谧光芒的理性黑色眼睛看着她。
那双眼眸中似乎多了一点之前没有的人味和情感,但是那张脸孔毫无疑问就是他,那个魔神信奉者。他看着她,对一旁正看着他的清纯美少女说道:
「……好,〈路径〉已经开好了,走吧,美雷。」
说着站起身来。
就在同时希梅亚也举起手。
「这、这边也来一只。〈栖息在磁回中的魔物〉,履行契约,速速现身!」
叫出了另一只葛利尔。
〈哇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只烂泥状魔物发出一声咆哮,重重落在血红色沙漠上,转过来面对希梅亚……
〈哇啊哇啊?〉
听候她的差遣。她则指了指次元裂缝说道:
「去、去打倒他们!」
〈哇啊哇啊哇啊啊哇啊啊啊〉
葛利尔听了立刻跳起,跳向日向所开启的次元裂缝。
看到怪物扑了过去,清纯的马尾少女慌慌张张地说道:
「哇哇哇,糟糕,怪物要过来了!」
说着连忙关上次元裂缝。
但是葛利尔却从裂缝的缝隙间钻了进去,想强行扳开裂缝。它身体用力撞得咚咚作响,想要钻到对面去。
「加、加油!葛利尔!」
希梅亚看着眼前的情况说,接着关上了通往血红色沙漠的裂缝。
暂时可以先松口气了。
看样子日向要打倒葛利尔倒也并不容易,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那么慌慌张张地关上次元裂缝。这也就是说,多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
「……」
就在这个时候。
背后那道自己刚刚钻过来,可以通往监牢的那道次元裂缝,在一阵刺耳的嘎声响中慢慢开启。
希梅亚转头一看。
一只无比巨大的蜘蛛脚,从次元裂缝踩进这一边的世界。
「……」
而他就坐在蜘蛛的身上
是他。
上面坐着的男子,跟先前在血红色沙漠彼端次元中喝红茶的男子一模一样。
有着漆黑的头发与锐利的眼神。
长相一模一样。他的长相跟刚刚身穿直筒领学生制服的男子完全相同。
但是眼睛不同,蕴含不一样的神色。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晦暗,有着随时会满溢而出的疯狂。是那个小时候曾经攻击过希梅亚跟大兔的少年脸上有过的眼神。
相较之下,先前那个直筒领男的眼神可以说是温和了。
这个眼神冰冷得几乎让人冻僵的男子说话了。
语调无比开心。表情明明一点都不愉悦,声音却这么轻快:
「……都说你逃不掉了。」
她没有回答。继续保持沉默,再次打开自己才刚关上的次元裂缝。
「就说了你跑去哪儿都没……」
日向才要开口,她就逃开了。
逃向血红色的沙漠世界。
在逃跑的同时想着。
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想着。
她想到了以前。想到以前也是这样。
拼命想躲过日向的魔掌去见大兔,但是身上的伤实在太重,结果被一些怪家伙给逮住。
接着又回到了那段受人利用的日子。
受人利用,被拿去做实验,最后再被抛弃。
还被卖给〈教会〉,并遭到囚禁。
就这么过了九年。整整九年都见不到大兔,见不到他。想见他想了好久好久,却连一面也见不到。
而现在,历史又要重演了。
还来不及去见他。
还来不及去见他……
「……我也许就要死了。」
她好想哭,但是仍然继续奔跑。
在血红色的沙漠上拼命奔跑。
大兔多半不在这个方向上。
因为这里并不是跟他约定碰头的地方。
因为这里不是跟大兔约好的那个公园。不是以前曾经跟他一起玩的那个公园。
但是……
「……」
她仍然……


第五章 照亮夜晚的月亮

场面拉回事发地点。
林荫小路。
跑过这条林荫小路,来到住宅区上。再穿过住宅区,跑进没什么人影的小路。铁大兔他……
「……」
就跑在这条小路上。
四周已经一片漆黑。
现在时刻大约八点。要是现在回家去,妹妹也许会吼说:「饭菜都凉了啦!不是叫你今天早点回来吗?」
「……」
但是大兔还不打算回家。
他有约在身。跟她的约定。跟那个在他梦中出现的少女做的约定。
所以他在奔跑。拼命奔跑。
「呜啊啊啊啊啊用跑的实在有够累的啦啊啊啊啊啊啊!」
一边这么大喊一边奔跑。
他审视他现在周遭的环境。
他来到一条在地图上比学校更靠南边一点的小路。
他的家就近在眼前了。
父亲当年受不了频繁调职而脱离上班族生活,凭着一股冲动:「好,大兔,以后我们再也不搬家了!我们要永远在这宫阪町安居乐业!」于是,就在学校南边的社区买了一栋透天厝,在那之前,他们住的公寓是在学校的北边。
这栋公寓北边一点的地方有座公园,应该就是跟希梅亚约好的地方。
「……这也太远了吧!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到那边有几公里啊?」
光是查看脑子里的地图,直线距离多半就有八公里,实际跑起来想必会超过十公里。不练空手道之后他就不太运动,以全力跑这么远的距离,多半可以在路上吐个七次。
但是他仍然继续奔跑。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奔跑。就像指导女生的体育老师碰巧请假,男女生一起上课,被迫得在女生面前测跑五十公尺时一样地拼命奔跑。这么跑下来,全身都发出了哀嚎。汗水直冒,两腿的肌肉也越来越重,终于超过极限,啪的一声,在惊人的声响之中,阿奇里斯腱应声断裂。
「痛死啦啊啊啊啊啊啊!」
大兔痛得大叫。
然而。
他没有停止奔跑。阿奇里斯腱很快就连接起来。
全身肌肉的疲劳也全部消除。
这就是他刚才边跑边实验出来的结果。
看来他的身体——也就是希梅亚给他的这种要死七次才会真正死亡的能力——是只要有任何一个部位超出极限,身上其他各处的伤势跟疲劳也都会一并在瞬间修复完毕。
所以当他被那辆卡车撞到,先死了一次再复活的时候,就连过去的旧伤——也就是练空手道时造成的大腿内侧伤势也一并复原了。
而现在也是一样。
他已经以全速跑了长达一公里的路程。以快得离谱的速度,跑了一段这么长的距离。这非常难受。一直奔跑到阿奇里斯腱断裂,肺也像是要爆炸一样,实在是非常难受。
「我、我快喘不过气了……要、要是哪边的肌腱或肌肉不赶快断一下的话,肺会撑不住……」
说到这里又是啪的一声。
这次是大腿附近窜过一阵剧痛。
「嘎啊啊啊啊,真痛啊……呼哈,呼吸恢复了……」
他还在奔跑。
他拼命奔跑,仿佛想借此弥补自己忘记这件事九年之久的愧疚。尽管现在赶路也弥补不了什么,尽管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他还不至于没神经到让她等了整整九年,还说得出:既然等了九年,再晚个十到十五分钟也没关系吧。大兔想起希梅亚被带走时的表情。想起她被那个叫做日向的怪物带走时的表情。
泫然欲泣的表情。
一种绝望的表情。
还有她看着他时,温柔的表情。
他说:「啊啊够了。」
他说:「啊啊够了,我得快点过去啊。」
她不一定会在那个公园。毕竟她是被日向绑走的,很可能到现在都还被日向囚禁。
不,也许她已经死了……
「……」
他对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不会这样的。如果她已经死了,就不应该会出现在自己梦中。
她在等待,等自己去救她。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拼命地说:想起来,快想起来。
他得快一点才行,他有一种感觉,她现在正面临重大的危机。
大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
但是在他的内心最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催促着他,快点,快点,快点,就算断腿断头都无所谓,快点,快点到那个地方去,快点跑到那个我们约好的地方去,快跑,快跑。
有个声音这么命令他。
大兔听从这个声音的指示不断奔跑。
「……」
他跑出小路,来到之前被卡车撞到的路口。在人行道的旁边,他的黑色书包就掉在地上。
「是我的书包!」
大兔喊了出来,但是没有停下脚步。
「回、回程再捡吧……」
他喃喃低语,直接闯过路口的红灯。来不及煞车的黑色轿车直冲过来,大兔跳起来闪躲。
他没有躲开汽车,腰部撞上挡风玻璃,腰骨碎裂。嘎啊啊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被远远地撞飞。骨骼在空中复原,他顺势着地,继续奔跑。
「啊啊啊真是够了,这个能力就不能顺便消除疼痛吗……」
他一边抱怨一边奔跑。
跑到一半。
就看到有两个女生放学回家,走在从学校到这个路口的回家路上。
其中一个留着一头染成咖啡色的短发,有着晒黑的修长双腿跟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就像是个标准的运动少女。
至于另一人。
另一人开口说了:
「……咦?大兔?」
她看着大兔,露出高兴的表情。黑色的半长头发下,有着一双黑色大眼睛,笑起来非常温柔。
是遥。她肩膀上还挂着装有网球拍的软式提包。
看到她出现,大兔停下脚步:
「哦?你们开会开到那么晚啊?」
听到这句话,遥——不,是她身旁的运动少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哎呀呀?遥,男朋友来接你啊?」
遥听了赶忙辩解:
「才、才不是这样,美纪!」
嘴上这么说,却又喜悦莫名地看着大兔:
「真、真的吗?大兔你真的是来接我?这么担心我?」
她问道,模样还带着些扭捏。
大兔一时语塞:
「咦?啊?呃……」
叫作美纪的运动少女见状,笑了起来:
「看你们两个害臊的,好可爱……我留在这里是不是很碍事啊?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不用不用!」
遥跟大兔异口同声地说。
美纪见状又笑了。
「你们两个的感情还真好。对了,你知道吗?遥就连参加社团的时候也老是在谈论你……」
遥打断她的话: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举起双手大喊大叫,一张脸莫名地胀得通红。
「小、小心我扁你喔,美纪!」
「嘿嘿嘿~」
大兔没心情聆听好朋友之间的对话。
内心深处的声音又开始催促:快跑、快跑。那不是希梅亚的声音。从之前那个叫思念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现在在内心深处命令自己快跑的,是自己的声音。
快跑。快点跑。主人会死。你的主人会死。你生命的主人会死。要是不想死,就赶快去救主人。快点,快点,快点。她正面临危机……
但是——
「总、总之,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回去吧?好不好?大兔,你应该也赞成吧?」
遥说道。
「……」
大兔没有回答。
「……」
「……」
「大兔,你怎么了?」
「……」
「咦,你该不会是……为了不能两、两个人一起回去,生气了……」
「遥!」
「……咦?啊,什么事?」
她看着他,神情带着几分紧张。
大兔看着她的脸,说道:
「……抱歉,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有事?」
「嗯。」
「这么晚了还有事?」
「嗯。」
「是什么事?」
大兔还没回答遥的这个问题,就已经在内心深处的声音催促下开始奔跑。
「我要去帮一个人。」
他说。遥正要开口:
「咦?大兔你等一下……」
他已经听不见了。
大兔就这么继续奔跑,绕过大道转角,前方就是大兔跟遥就读的宫阪高中。校门已经关上,没办法直接穿过学校。想要偷跑进学校,抄近路从学校北侧出去是不可能的。
这间学校一关上校门之后,就会有多名警卫站岗,不准闲杂人等出入。据说是因为以前发生过有人入侵校园装设盗录摄影机,之后,学校的警备就有些夸张。
今天也是一样,运动场上站着好几名警卫。
不过——
「……那是怎么回事?」
大兔忍不住喃喃发出疑问。
因为今天站在运动场上的并不是警卫。
站在运动场上的是一群身穿类似黑色军服,手上拿着枪的男子。完全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他们穿的军服不是自卫队的,而且跟电影里头会出现的美军制服也不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群人在做什么?大兔狐疑地看着他们一下子,但是现在他没空去招惹无谓的麻烦,所以他再度开始奔跑。从校门前右转,绕着学校的围墙奔跑。他越是奔跑,胸口一阵烦闷的感觉就变得越强烈。
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接近某种事物。
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接近某种宝贵的事物。
同时也感觉得到有某种非常糟糕,非常危险的东西,正在接近这宝贵的事物。
「……该死。快点……给我,跑快点。」
他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的速度变得更快了。感觉得到脚上肌肉的动作正在改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多余的动作变少,而且已经多次超越肌肉的极限。他感觉得出身体已经逐渐习惯这种快得异常的速度。
但是,还不够。
还差得远。
我要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赶到她身边。
赶到她身边!
过了一会儿。
「……到啦啊啊啊啊啊啊!」
他停下了脚步,由于冲得太猛,身体一时停不下来,整个人失去平衡。
「等等,不妙……喔哇哇哇哇!」
就这么滚过公园前面,随后躺平在地,呻吟着说:
「……好逊。」
他先坐起,接着站起。呼吸迟迟没有恢复平稳,让他气喘吁吁肩膀不停上下。往回走上两三步,来到公园前面。接着。
「……」
大兔仔细注视公园。
这个公园在晚上有街灯照亮。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的公园。
每次都跟希梅亚两个人一起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嬉戏的公园。
大兔望向里头。
接着。
「……跟九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啊。」
他喃喃自语。
立体方格游戏架、秋千、沙坑、单杠。
公园里就只有这些设施。
因为没有设置长椅,所以不会有情侣来这里打情骂俏。再加上位于住宅区内,也不会有大叔或小哥在这里喝酒闹事。同时,在社区委员会的努力做事之下,没有街友在此流连。另外,距离这里不远就有个更大、设施更完善的公园,连小朋友都不会来玩。不,说没有小朋友可能有点语病,总之,这里通常不太会有人来。
每次都只有希梅亚跟大兔两个人,天真无邪地在这里嬉戏。
正当大兔神游于回忆当中,在这座他们两人经常一起嬉戏的公园边,在公共厕所的旁边——
「……」
大兔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也许是有情侣为了避开他人目光而来到这里,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然而——
「……」
大兔再次开始奔跑。
因为内心深处再度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快点,快点,快去救她,就在眼前了。她已经近在眼前了。快去救你的主人。
去救,你的主人!
「……」
他遵从这个声音,开始奔跑。
经过立体方格游戏架,踩上沙坑里堆起的小沙丘,就在他跳到公共厕所侧面时……
「……」
两个人的身影冲进了他的视野。
一个是有着漆黑头发与锐利眼神的男子,他身穿直筒领的制服。大兔看过这个人。
就是今天放学后在教室见到的那个男生。
全校最受欢迎的人物,年仅十六岁就当上学生会长,运动万能,成绩优秀的超级明星——红月光。厕所墙壁像变魔术一样开了一道缝,他从扭曲空间的裂缝中跑了出来,手持着一把像是西洋剑的物体,从背后刺穿另一个人。
大兔看向那个人。
看向被剑钉在地面上的那个人。
瞪大了眼睛。
大兔看到这个人,立刻瞪大了眼睛。
「……」
他看到的是一个女生。
好美。
是个好美好美的女生。
大兔看了看这个女生的脸孔。
一头轻柔的粉红头发跟白嫩的肌肤,一双眼角上扬,带有几分慧黠的深红色眼睛,眉目清秀得不像是人类。
不,她的确不是人。她不是人类。
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美丽。
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妖艳。
而且她的美比起从前更是有增无减。
身高跟大兔的耳朵齐高,约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吧?相较于身高,连身裙下一双纤细的腿显得非常细长。这双细长白嫩的腿,因为她整个人被推倒在地,被泥土弄得肮脏不已。
大兔再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
看到大兔的脸,她那对倔强又拼命的深红色眼睛立刻开始泛起泪光。
「大、大兔!」
她喊了出来。
她以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
大兔听到后也喊了出来。
喊出了她的名字。
喊出了这个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名字……
「希梅亚。」
大兔一喊出这个名字,眼泪就从她的眼里夺眶而出。她哭得唏哩哗啦,一脸拼命忍耐的表情:
一好、好慢!大兔!你来得太慢了啦!」
「……抱歉。」
他也只能这么说。毕竟他真的忘记了,忘记了好多年。当时那么大声喊说自己绝对不会忘,结果却还是忘了她,忘了她的存在,每天过得逍遥自在、漫无目标、懒懒散散、浑浑噩噩、平平凡凡。
想像这段时间她的感受。
从她的表情。
从她那哭得皱成一团,却仍然太过美丽的表情去想像。
总是十分强势,每次小小欺负大兔之后就会笑得十分开心的她,现在却哭着说:
「我、我好想见你……我、我等了九年,整整九年。我、我、这九年来……」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用剑刺穿她的月光说道:
「……啰唆,你给我安静一点。」
接着就要挺剑刺得更深。然而。
大兔捡起掉在地上的石头,猛力掷出。
月光立刻有了反应。
「嗯。」
他的脸微微一侧,躲过了石头,以冰冷而锐利的眼神望向大兔。
大兔直视着月光说道:
「……混蛋,你到底想怎样?」
月光盯着他:
「……喔,是铁大兔呀。别来碍事,我现在有点忙。」
「啥?」
「我叫你赶快消失。凭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放你一条生路,赶快消失。要不然,我可会杀了你的。」
他说道,语调和先前威胁不良少年酒卷时一样,冷静又充满威严。
大兔没有移开目光:
「该消失的是你吧?把剑从希梅亚身上拔出来。不然……我宰了你。」
「哼。」
「我是认真的。」
月光露出了笑容:
「哦?你这条杂鱼说话倒是挺呛的。也好,我就陪你玩玩。」
说着他就从希梅亚身上拔出剑。
这时希梅亚望向大兔说道:
「不、不行,大兔你快逃。这小子……这小子是九年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叫日向的怪物!」
听到她的话,大兔眯起了眼睛,再次笔直打量月光的脸孔。
仔细一看,他的确长得有点像那个少年。那个突然出现在立体方格游戏架上,强得无与伦比的少年——
月光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向来冷酷无情的面孔出现怒意。
「什么?日向?别把我跟那个无聊的杂碎混为一谈,我的名字叫做红月光。」
希梅亚呆了一下:
「咦?」
抬头看着他。
大兔仿佛看准了他们两人谈话的空档,开始往前飞奔,挥起拳头。
这一拳又快又有力,同时还精确地伸向月光的脸。
月光看了他一眼,表情略显诧异:
「没想到还挺快的。但是,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挥动手上的剑,企图削断大兔的拳头。
大兔毫不闪躲,拳头被一削而断。大兔左手一把抓住飞起的拳头,就往月光脸上砸去。
「嘎啊!」
月光呻吟一声,连退了两三步。
拳头被削断了并不要紧。大兔将被砍断的拳头接回右手,伤口立刻缝合复原。
月光看着这个景象:
「……这……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迷上〈上古魔法师〉的〈牺者〉所获得的力量啊……」
他说道。大兔没有回答。
他立刻去扶起希梅亚。
「希梅亚,你起得来吗?」
她就点了点头,抓住大兔的手臂,用力紧紧握住。
「我、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
大兔点点头。
「嗯。」
也点了点头。
希梅亚接着说:
「再五分钟,要是大兔你再晚五分钟,我一定会气得杀了你!」
都已经等了整整九年,却因为晚了这五分钟就要杀了他?
大兔皱起了眉头。
想像她这九年来,一直反复地期待:再等五分钟看看,再等五分钟,再五分钟就好,大兔皱起了眉头。想像她经历过的绝望,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那是一种连想像都让人承受不了的的绝望。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思绪而发疯,一直对自己说再五分钟,再五分钟就好,想像她这样承受的痛苦,大兔表情扭曲了。她所经历的绝望让他几乎痛哭出声。表情因为强忍这样的情绪而扭曲了。
「……嗯,我想也是,对不起。」
他道歉。
希梅亚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微微一笑。满是泪痕的脸露出满意的微笑说:
「你来得好。」
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她抱住大兔的身体,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她的身体——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样,格外柔软温暖的女生身体压迫着他,大兔他……
他……
「……呃、呃……」
只能这样反应。
他狼狈地想。
不对,这个,那个,这应该有点,不妙吧?不,应该说现在这个状况做这种事很不妙吧?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应该尽快逃离这里才对,等等,呃,总、总之先分开吧?好不好?好不好?
他想要这么说。
然而……
「……」
他就是办不到。
因为她的肩膀……
「……」
她的肩膀颤抖得好厉害。
就像小孩子作了恶梦,怕鬼怕得发抖似的。
因此大兔拥住了她的肩膀。
「……」
拥住了她那娇小玲珑,仿佛用力一抱就会碎裂的纤细肩膀。
「……真的,很对不起。」
大兔说。
希梅亚一张脸仍然埋在大兔怀里……
「……你现在才道歉,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说。
大兔表情变得越来越困扰。抱住她颤抖的肩膀,烦恼地问: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用仍然颤抖着,却已经多少恢复了昔日强势的嗓音说道: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再也不离开我……这次我就原谅你。」
希梅亚这么说了。
听到这些话。
听到她这些话。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兔背后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咦?」
他回过头去。
从公共厕所墙上的那道像是空间扭曲的裂缝中,有个头发就像打雷一样霹啪作响往外散开的奇怪女生探出头来。
大兔有看过这张脸。虽然头发不一样,但是这张脸他有印象。
「你、你是安藤?咦?可是为什么?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他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尖叫起来:
「……呀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月光,看到没看到没?是谈情说爱的场面!谈情说爱的场面啊!」
月光以十分无趣似的语气说道:
「笨蛋,他们是敌人。美雷,快点杀了他们。」
美雷。
安藤美雷。
看样子她果然就是让那群隔壁班评为「安藤美雷真的好可爱~只是有点少根筋」的安藤美雷。只是大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厕所探出头来,头发还变成雷电状——
当事人美雷说话了。她朝着月光说道:
「咦咦咦~?可是,在这种状况下动起手来,会变成我们两个才像是坏人耶?啊,不对,月光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坏人。」
「不对,我是天才。」
「……嘎?」
「别说那么多,乖乖听我的话就对了。我不会有错。」
「可、可是。」
「我叫你闭嘴,乖乖听我的话。你是我的人吧!」
听到这句话。
美雷忽然安静下来,脸上有些泛红地说道:
「我、我、我知道了。」
「要是你们死了,那就抱歉啰。」
她对大兔说。
随即轻巧地从那状似空间扭曲的裂缝中跳出来,朝着大兔笔直举起手臂。
大喊一声:
「去吧,闪电!」
刹那间。
不可思议,她手上真的聚集起了状似闪电的现象。
「这、这丫头是怎样!惨了!」
大兔喊了一声,推开紧紧攀在自己身上的希梅亚。
下一瞬间。
闪电施放出来。
这道闪电贯穿大兔的胸部而过,他的胸口就开出了一个大洞,正好就开在心脏所在的那一带。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多半会当场死亡。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多半会当场死亡。
但是大兔没有死。
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没有死。
当他平凡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莫名地结束,当他正常的生活结束,变成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以来,他就不会死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坏。
因为他一直过得很郁闷。
每天一成不变,没有梦想,也找不到目标的日子让他郁闷不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有事情要做。
这让他非常……
「……」
非常畅快。
胸口的大洞转眼间就逐渐补起。
美雷一脸惊讶,张大了嘴看着他的伤势迅速恢复,接着才说:
「啊、啊、对喔!这小子就是那个脑袋分家了还可以活着的不可思议小弟!真不愧是月光,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么……」
大兔没让她说到最后。
他抓住了美雷施放闪电的手。
「咦?」
接着又抓住另一只手,想要制服她。
美雷见状,大喊:
「不、不要啊。」
她散成闪电状的头发动了起来,像剑似的刺向大兔的手臂,但是这招对大兔来说当然不管用。
希梅亚跑向他身边,一手放到美雷脸上,说了句:
「制止。」
美雷的动作停住了。
美雷一脸震惊地大喊:
「喔、喔、喔~!怎么回事,超厉害!糟糕,月光,我动不了了。」
月光皱起眉头说道:
「你这没用的小角色。」
「人、人家才不是小……」
她的嘴被大兔捂住。接着他按住美雷的脖子,说:
「形势逆转啦~好了,红,你打算怎么办?这次换我们这边有人质了……眼前就请你先丢下剑吧?」
大兔这么说了。
眼前这个人当然不会丢下剑。
谣传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冷静又冷酷,还把前任学生会长打得半死,因而掌握现在的权力,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这样就丢下剑。
不仅如此,如果这小子就是先前出现的日向。
如果他就是那个曾经杀死大兔无数次,并带走希梅亚的少年长大后的模样,这种人质别说一两个,就算有一百个,他也会若无其事地见死不救……
「……」
就在这时。
听到了喀啷一声。
就在眼前。
还是一样一脸冰冷表情的月光,很干脆地将剑丢到地面上。
他盯着大兔说道:
「剑给你,放了美雷。」
 听到他这么说。
  最惊讶的人是……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人质美雷自己。
「不会吧?怎么可能?咦?月光,你为了我丢下剑?」
月光一脸烦躁地看着美雷。
「该死,你这个小角色给我闭嘴,真是碍手碍脚。我丢剑不是为了你,只是判断对付这些家伙根本用不着凶剑。你就这样死了算了。」
「嘻。」
  美雷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她发出一阵肉麻的笑声,笑呵呵地说:
「我啊,现在心情好像好得不~~~~得了,就稍微拿出点真本事吧~」
她举起手来,抓住大兔按住她脖子的手。
这次换希梅亚吃惊了。
「不会吧?这么简单就解开法术了……这丫头是什么人……」
听到这句话,美雷以开心的表情说了:

「我是怪物喔,嘎喔~!」
说着就抓着大兔的手,将他整个人甩了起来。
「唔喔哇。」
她一喊,大兔的身体已经飞上天空,被抛到非比寻常的高度。
「你会不会太怪力啦!」
大兔忍不住吐槽。
月光露出笑容:
「干得好。」
说着捡起剑,顺势朝希梅亚冲去。
大兔大叫:
「希梅亚。」
她抬头望向大兔。
「喝。」
喊了一声后直接跳起,轻而易举地跳上了大兔被抛起的高度。
「我来了~」
「你跳跃力还真强。」
大兔说。她气得鼓起脸颊:
「对久别重逢的女生,你就没有其他的赞美了吗?你会不受女生欢迎的。」
「我本来就不受欢迎嘛。」
「啊哈哈,原来你不受女生欢迎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是我施了诅咒……」
「咦!」
「骗你的啦,是真的。」
「到底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希梅亚又哈哈笑了起来。摸摸大兔的颈子,表情开心得不得了。
「可是你很受我欢迎,这样不就好了?我喜欢你,大兔。」
她这么说。
一个美得不像是人类——不,她的确不是人类——美得异常的女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
「……」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回答得像以前那样干脆。
内心还留着以前喜欢希梅亚的心情。感觉彼此是同一国的心情,强烈地留在心中。
但是仍然有那么一瞬间。
「……」
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另一个人的脸孔。
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不是选谁的问题,而是他完全没想过,有个喜欢他的女生,而他也喜欢上她的话怎么办?会变成什么情形?他震惊于自己从没像个大人一样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希梅亚一直看着他。
希梅亚注视着他的表情。她深红色的眼睛直视大兔的表情。大兔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切似乎都被这对眼睛看穿,不禁有点慌张。
她却只是微微一笑。
「……给你一个好东西。」
她突然说道。
「好东西?」
大兔反问,她点点头:
「没错,好东西。」
接着她就轻轻拍了拍大兔的胸口。
这一刹那。
「好烫!」
右手窜过一阵强烈的痛楚。
大兔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不知不觉间从他的指尖到手肘附近,都已经裹在一层纯白火焰当中。
「这、这什么东西?喂,超烫的耶?」
她笑了笑说:
「当然会烫了,那是貂界之火嘛。除了貂魔以外的生物一旦碰到这种劫火,就会瞬间蒸发。」
大兔追问道:
「咦?貂界?貂魔?那是什么?」
她无视于他的话,仿佛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那是一种连我们〈上古魔法师〉都没办法运用的禁咒。三百年前,第一个跟貂魔订契约的〈上古魔法师〉,在动用这种劫火的瞬间,整个上半身就不见了。不过如果是你……」
说到这里,大兔基本上已经知道手上的这种白色火焰是什么样的玩意。
「啊,原来如此。」
「就是这么回事。好了,用这劫火去解决那小子,干掉那个装酷的黑发小弟……保护我。」
她说道。
大兔往下看。
看向拿着剑,抬头看着自己的月光。
对他说道:
「她是这么说的。这种力量好像很厉害喔?要是你投降的话,我是可以饶你一命,你说呢?」
 月光只说了一句:
「鬼扯。」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杀了你。」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
大兔着地,同时左手前伸,带有白色火焰的右手往后拉,接着一拳往前打出,施放手上的貂魔之火。
「去死吧!月光。」
月光的脚用力踏向地面两次。
大兔知道这是什么动作,这是剑术当中一种叫做垫步前刺的动作。先上前一步猛然缩短间距,再进一步前刺。
月光这一连串的动作极为顺畅而且迅速。
大兔却不为所动,月光就算再快,也快不过他这火焰的一拳。他看着月光手上那把剑的剑尖,观察剑尖跟他之间的距离。就算月光身体前伸,缩短剑尖和他的距离,他的攻击还是可以抢在那把剑刺到自己之前,就先打到他。
大兔一边挥拳一边说:
「太慢了啦!傻子。」
月光回骂:
「你才是傻子。」
月光挺剑直刺,笔直刺向大兔。这一剑伤不了他,大兔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拳打出。
火焰——一阵发出刺眼白色光芒的火焰——眼看就要施放出去。
这时月光却突然改变剑路,仿佛贴地爬行似的一剑突然上昂,刺穿了大兔那宿有白色火焰的拳头。
「让禁咒消除吧,凶剑(Spell Error)!」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大兔拳头上的火焰就突然消失,就像被月光手上黑剑吸光似的消失无踪。
「赢的人是我。」
月光笑了。
大兔张开被剑刺穿的拳头,像是要从月光手中抢走剑似的反握住刀身:
「哼,你这没剑的剑士是想赢谁?再怎么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啊!」
说着,握起左拳就朝月光的颜面打去。
月光举起持剑手的手肘格开了这一拳。他这一肘猛力打来,简直像要毁了大兔的拳头。
但是大兔不放在心上。就算拳头毁了,也马上就会恢复,所以他继续用拳头压制月光的肘。看来就臂力来说,自己稍微占了一点上风。就这样继续下去,只要抓住他的颈子,勒得他昏过去就好了。
大兔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月光一直没有不屈服。大兔的手臂才推进少许,立刻就被对方用手肘推回原位。
大兔见状更是全力用拳头往前推,同时说道:
「你、你也差不多该投降了吧,月光。明、明明就是你输了!」
月光一反平常怡然自得的表情,凶狠地说:
「开玩笑,输、输的人是你铁大兔。小角色就不要给我……太嚣张。」
两人持续僵持了几秒。
两人背后的希梅亚跟美雷见状,异口同声:
「我来帮……」
这一刹那。
「用不着!」
大兔跟月光异口同声喊出了同一句话,默契好得让他们自己都觉得恶心。
月光皱起眉头,瞪着大兔,眼神之中透露着强烈的不爽。
大兔也不认输地反瞪回去,眼神仿佛在说:瞪什么瞪?
这时有人开了口。
不是希梅亚、美雷、月光或大兔,而是另一个人突然开了口——
突然之间,有人出声说道:

「那你们干脆全都去死如何啊?」

这句话回荡在夜晚的公园中。
「是谁!」
大兔跟月光再一次异口同声,互瞪了一眼,同时眼神锐利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声音是从秋千的方向传来。
但是现在那里没有秋千。不,应该说本来有秋千存在的空间已经大为扭曲,一只令人作恶的脚,正从这个扭曲中踩了出来。
那当然不是人的脚。而是一只非常巨大,光是脚就有常人三倍大小的蜘蛛脚。
接着更有第二、第三只脚,从这扭曲变形的空间夹缝中踏出,随后整只巨大蜘蛛终于现身。
让大兔大吃一惊的不是这只蜘蛛。
正确的说,在他看到坐在蜘蛛背上的男子后,一惊之下,反而没注意到眼前怪异的景象。
这名坐在蜘蛛背上的男子。
长相就跟正和大兔互殴的耍酷天才——红月光一模一样。
「……月光?咦?咦?为什么有两个你?」
他说。
回答的人是希梅亚:
「……不、不对,大兔,他、他不是月光。」
这句话听来让人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从她说话的声音,大兔就可以听出来,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
因为她的声音又开始颤抖,因为恐惧而颤抖。大兔回过头来,看了希梅亚一眼,她一脸泫然欲泣、走投无路的表情。
大兔问她:
「他是谁?」
她抬头看着坐在蜘蛛身上的男子,以颤抖的嗓音开口说道:
「是、是日向……就是杀了大兔……绑走我的人……他……他是来追我的……」
听到她的话,大兔回过头去,看向坐在蜘蛛上的男子。
那个长相跟月光一模一样——但眼神深处所蕴含的晦暗却完全不同的男子。
那是一种极为冰冷,就像死人一样不带感情,没有绝望,也没有喜悦,让人看了连活着的感觉都感受不到的深黑眼睛。
跟月光的眼神不一样,那是一种没有人味的眼神。
原来这小子就是日向。
就是这小子。
「……」
就是这小子绑走希梅亚,让她九年来受尽苦楚。
「……」
我要杀了他。
我要先让他尝到和希梅亚一样的屈辱和痛苦,之后再杀了他。
「……」
就在他打从心底这么想的瞬间,右手的火焰又复活了。拳头上的火焰排开月光手上诅咒之剑的力量而再次复活。
月光侧目看着这个情形,说道:
「哼……」
他看着大兔:
「好强的憎恨之力。」
说完就撤下了剑,接着还放下手肘,在大兔胸口上轻轻一推。
接着抬头望向日向。
「……但是你不要出手。那小子由我来杀。」
月光说道。
大兔皱起眉头:
「啊啊?别开玩笑了,那小子……」

月光打断他的话:
「给我闭嘴,杂碎。那个红日向……那个跟我是双胞胎,却像个垃圾一样不成材的弟弟,是我的猎物……」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
低沉得听起来像是在颤抖。不,也许真的有在颤抖。
因为一股强烈的怒气。
也因为一种深沉的憎恨。
「弟弟?」
大兔这么反问。
「……」
但是月光已经不再答话。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梁子肯定结得不小。光看月光的背影,都可以感觉到一股憎恨从他身上传来。
就在这时,日向——也就是红月光的双胞胎弟弟红日向,露出看不起他的冷笑说道:
「……不知道谁才真的不成材?我只不过没兴趣去证明这件事……倒是哥哥你竟然还在这种水准的地方爬来爬去啊?」
「……」
月光沉默不语。
就只是抬头看着日向。眼神充满怒意地看着日向。
美雷见状,一脸担忧地说:
「月、月光,你没问题吗?」
日向又笑了:
「啊啊,是这样啊?你收了我用过的当棋子是吧?所以,你以为拿到这个二手货就打得赢我了?」
听到他的话,米蕾大声怒骂:
「你、你说我是二手货!我根本就还没跟你订契约……」
「美雷,你闭嘴,你刚刚所受的污辱,我会立刻帮你讨回来,所以你先闭嘴。」
月光说道,持剑摆出架势。他放低姿势,仿佛要将一切的憎恨都灌注到这把剑上,将全身的力量跟弹性都蓄积在体内。
「美雷……你有办法搞定那只蜘蛛吗?」
他说道。美雷露出与她一张娃娃脸很不搭调的锐利笑容说道:
「也不想想我是谁。」
月光笑了笑。笑得十分开心:
「……是我……可靠的搭档。」
「咦?」
「我们上吧。我杀日向,你杀蜘蛛。」
「咦,呃,我我我,我知道了。」
美雷连连点头。
「我们上!」
「嗯!」
两人往前冲出。
站在他们两人背后的希梅亚开了口:
她抓住大兔衣服背后说道:
「……大、大兔,我们还是快跑吧,趁现在快跑。我、我们打不赢他的,他太强了。」
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听到她颤抖的说话声。
看到这个平常总是那么强势,应该真的很厉害,人称〈上古魔法师〉,不是人类的少女。
看到有着莫大能力,能赐予大兔不死与火焰之力的希梅亚竟然这么怯懦。看到她光是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变得如此无助的表情,大兔心情也跟着一沉。
日向到底对希梅亚做了什么?他想着,随即领悟到他所做的事多半残酷得让自己根本无从想像,心情变得极为阴沉。
窥视到自己心中产生的这种阴沉的心情,忽然间很多事情他都懂了。
像是自己过去的人生,以及自己过去的想法。
虽然不是年仅十六岁就已悟道成佛,但忽然间他就是想通了许许多多事,让他满心感慨。
所以他说了。
大兔没有回头看希梅亚一眼,直视着前方说道:
「希梅亚,我啊……」
「嗯?」
「我把希梅亚忘得一干二净以后,一直到今天都还活得挺平凡的。我根本不知道希梅亚这几年来一直受着什么样的苦,过得轻松自在,浑浑噩噩、漫无目标、懒懒散散。」
希梅亚听了立刻说道:
「那、那也是没办法……」
太兔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才不会没办法。我说过我不会忘,不会忘记希梅亚,绝对会去救你。可是我却忘得一干二净,每天过得平平凡凡,成天嘻嘻哈哈,课业也不怎么努力,没事就打打电玩,看看漫画,没有什么将来的梦想,老是说些什么日子无聊之类的傻话。可是,我也曾经小小努力过一件事,努力了好一阵子。这件事就是……呃……对你来说也许是雕虫小技,我练的是空手道。啊,你知道空手道吗?那是一种格斗技,而且我还挺有天分的,一直到后来受伤之前,老师都称赞我有前途。当时我志得意满,矢言要拿到校际比赛的冠军。现在回想起来,以我这个万年五分钟热度的人来说,我还真是练得有够勤了……」
说到这里,大兔回过头来。回头看着吓得发抖的希梅亚。
两眼直视着她说下去:
「那一定是为了希梅亚,我刚刚突然明白了这一点。先前我把希梅亚给忘得干干净净,成天嘻笑度日。可是,我心中还是记得你,为了下次遇到你的时候……下次遇到你时,我一定要保护你,再也不让别人伤害你。我一定要变强,痛扁想要伤害你的家伙。但是,我只是个弱小的平凡人类,有这种想法太可笑了……」
这时希梅亚开口了:
「不。」
她说。
「不会,才不会可笑。」
她直视大兔。她已经没有在发抖,就只是注视着大兔,一脸泫然欲泣地注视大兔。但是她的表情并不悲伤,反而还显得有些开心:
「我一直……都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大兔不会忘记我,知道大兔会变强,会来救我。所以我才能一直等到今天而没有发疯。」
没有发疯。
她刚刚是这么说的。
没有发疯。
这句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夸张。听在一直到不久之前,一直到几小时之前都还只是个平凡高中生的大兔耳里,显得有那么一点夸张。
她一定是真的已经被逼到发疯边缘。
如果是大兔自己,肯定三两下就会发疯,但是她处在这样的状况下整整九年。
他不能原谅,他怎么能眼睁睁放走害她的人,自己逃走?这未免太为难他了。
所以,再给他一点时间。
一点点就好。
「……你等了整整九年,可不可以顺便再等个五分钟?我去揍那小子一顿就回来。」
他这样或许太任性了。想到她见识过的绝望,他这样做实在是非常任性。
她只直视着大兔,仿佛很高兴又泫然欲泣似的直视着大兔。
「嗯。」
她说,点了点头。
「我也跟你并肩作战。」
「你不用勉强自己。」
她在大兔头上轻轻拍了一记。
「不要自以为是。凭你一个人绝对打不赢的。」
「是吗?」
「没错。不过如果有两个人……如果我们两个同心协力,也许就赢得了。毕竟大兔这九年来比以前强得多……也帅得多了……」
说着她又碰了碰大兔的颈子。轻轻地碰了碰大兔的颈子。
看来这似乎是她的习惯。她动不动就爱碰大兔的颈子。
碰他的颈子——碰向颈子上那曾经被她的牙齿咬上,注入〈毒〉的伤痕。
这个动作让大兔有点怦然心动,但是现在这场面实在不容他在这里卿卿我我,于是立刻绷紧全身,转过身去。
两人一起望向日向。
个子娇小,模样惹人怜爱的美雷,正受到蜘蛛怪物攻击。
蜘蛛举起巨大的脚,想要踩扁美雷。
「危险!」
大兔出声叫喊,但却为时已晚。蜘蛛的脚踩到了美雷身上。
她轻轻松松地用一只手挡住:
「哇哇,这家伙,好重……」
就在这时,月光跳上了美雷撑住的蜘蛛脚,当然也让蜘蛛脚加上了月光的体重而变得更重。
「喂!就、就说很重了,你还踩上来!」
美雷大声怒骂。
但是月光没有回头。他笔直朝着日向前进,举剑摆好架式,往前直刺。
这时蜘蛛以另一只脚攻向月光。
「不准碍月光的事!」
美雷举起左手发出闪电,打得这只脚断裂飞开。
月光无视于这一切,只顾往前飞奔。
「哈哈哈,真是拼命呀,可是哥哥,你是靠近不了我的。」
日向说道,右手轻轻一挥。
这一瞬间。
那个现象就发生了。
日向手中产生了以前打得大兔上半身不见踪影的冲击光波,准备朝月光发射。
但——
「……凶剑破邪(Spell Error)。」
月光低声念出这句话,举剑一挥,劈开冲击波,随即跳进劈开的缝隙。
日向见状后表情微微一变,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哼?看样子哥哥多少成长了些啊。」
月光露出了笑容:
「的确是成长了些。我小小努力了一下,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超前你两万步左右了。」
说着刺出手中剑。
剑刺入了日向的胸口。月光确认剑已经刺入日向的胸口。
「这样就结束了,日向。看我用剑的诅咒把你钉在地狱里……艾尔,艾尔艾尔特……」
开始喃喃念诵起来,他手上凶剑的刀身颜色开始改变。
漆黑的刀身染上血色——
忽然间……
「……哈哈,两万步?这话应该是指落后我两万步吧?」
说着日向的身影就烟消云散。
瞬间,日向出现在月光背后。
「练出这么点本事就高兴成这样,实在难看。」
说着就朝月光的脸伸出手。
月光回过头去,皱起了眉头。在这个距离之下他躲不开。就算他是一脸冷酷,运动跟课业都万能的天才超人,他也不可能躲得开。
美雷见状大喊:
「月、月光!」
日向哈哈大笑:
「哈哈,你也选错了主人啊。」
接着手一挥。
紧接着一道冲击光波朝着月光的脸发射而去。
「……躲啊笨蛋。」
大兔从旁抢上,一脚踹开月光。
下一刹那。
冲击波发了出来。
还来不及发出哀嚎,大兔的上半身就被这道冲击波打得不见踪影,身体顺势滚落到蜘蛛背上。感觉得到身体一边滚落,一边缓缓再生。
接着就头上脚下往地面掉落,即将折断颈骨之际,他举起双手撑住了身体。
「唔喔,好险,差点就连死两次了。」
看到他出手。
被大兔一脚踢开,同样从蜘蛛身上滚落的月光说了:
「……谁、谁叫你帮忙了?」
「我才没帮你,是嫌你碍事踹开你。」
「小角色就不要抢锋头。」
「好好好,真是抱歉,惹得大人心情不好啊。如果你三两下就宰得掉那小子,我才不会帮你咧。可是你明明就差点被宰了。」
月光的表情变得益加扭曲。
因为愤怒、憎恶与绝望而扭曲。
日向又笑了:
「前进了两万步还要四打一,是吧?真不愧是哥哥。」
听到这句挑衅的话,美雷大吼:
「你还不是有叫蜘蛛帮忙!你这个爱酸人的笨蛋!好色河马!」
简直是乱骂一通。
但是月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日向,接着小声说道:
「喂,铁大兔。」
他叫了大兔的名字。
「嗯啊?」
大兔应了一声。
「帮我一下。」
「啊?总算肯老实点啦?」
听到他这么问,月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嗯。虽然我很不甘愿……但是我的力量还及不上那小子……我要在这里解决他,我可不是被人看不起还会乖乖退缩的软脚虾。」
「我也一样。」
「那就帮我。」
「就已经在帮啦。那,你有什么主意吗?」
月光转动眼睛,看了背后的希梅亚一眼。接着问道:
「刚刚那女人给你的力量……那种火焰的力量,你能再用一次吗?」
听他这么一问,大兔回答:
「嗯~这个嘛,我也不太确定啊……」
说着就微微试着让意识集中在右手上。手的内侧就出现了变化。他的手非常痛,简直就像被滚烫的东西烧灼,让他的手非常痛。
「应该行。」
月光露出笑容:
「那就由你来杀那小子。接下来……」
背后的希梅亚接过这句话:
「接下来,日向就会企图蒸发成雾气逃走,就换用你手上这把剑,刺穿他的生命核心?挺不错的作战,你只不过是个凡人,眼神却很不错。刚刚那一瞬间,你一定有看到日向那个怪物做了什么吧?」
月光面不改色地答道:
「那当然。我这个弟弟做的事情永远都瞒不过我。」
听到他这么说,大兔跟希梅亚同时点点头:
「喔?」
大兔赶忙辩解:
「啊,没有,刚刚我是……呃……我可不是在取笑你啊?」
希梅亚接着说:
「就、就是啊,只是想说原来如此……」
月光一副要他们别在意的口吻:
「啊啊,没关系,我没在意。反正晚点杀了你们就是。」
「等等,你明明就很在意!」
这段胡闹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日向低头看着他们:
「好了,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吧?那就赶快结束吧。除了赛托希梅亚以外,每个人我都会杀掉。不然你们交出赛托希梅亚来换其他三个人的性命,我也可以接受这样的交易喔?毕竟我欺负弱小也欺负得有点累了。」
无论大兔、希梅亚还是月光,全都没有回应。
希梅亚说道:
「大兔……你有办法接近日向吗?」
他听了点点头说:
「我想应该没问题,毕竟我还可以复活三次……」
附带一提,他在这个公园里已经死了三次。
首先跟月光打斗时,手腕的动脉连着拳头一起被斩断算一次。
被美雷的闪电打穿胸部算一次。
刚刚救月光时,上半身被日向打得不见踪影算一次。
所以他只能再复活三次。
要是再死第四次,那就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希梅亚皱起了眉头。
「三次……用貂魔之火得要用掉一条命,也就是说只能再挨两次日向的攻击……啊,还是不要,这样不行,太危险……」
但大兔说了:
「不要紧,我会小心,这次不会像以前那样。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可是。」
「安啦。」
「……嗯。」
看到她担心地将额头压在大兔肩上,月光不耐烦地说道:
「哼,你们是爱情片看太多了吗?」
接着拉回正题:
「好了,要上了。我跟美雷去分散日向的注意力,你们趁机动手。」
接着希梅亚说道:
「我也会尽量保护大兔……所以大兔,你可不能死喔。」
大兔听了点点头:
「我知道,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从他的魔掌下保护你。」
说完他就开始奔跑。
对此蜘蛛有了反应,它伸出脚来准备杀死大兔。
月光见状则说:
「美雷,让那小子踏上蜘蛛。」
「好好。」
美雷答应一声,接着就发出闪电。
这—击又打掉了蜘蛛一只脚,但蜘蛛从尾部放出更大量的蜘蛛丝,想要缠住大兔的身体。
希梅亚见状喊了一声:
「制止!」
这一声令下,所有蜘蛛丝都当场静止,接着月光以剑劈开蜘蛛丝。
两人就从劈开的空隙中钻过。
日向看着眼前的情景,表情仍然胸有成竹:
「……你们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啊。光看你们的动作,都知道你们这种水准实在不是我的对手。」
月光听了只说:
「随你怎么说。铁,跳上去!」
大兔点点头,奋力一跳,跳上了蜘蛛的身体。
月光同时也跳到蜘蛛身上。
日向再度挥手,对他们发出冲击波。
月光踏上前一步护住大兔,接着举剑一挥,劈开了冲击波。
其间大兔已经接近到杀得了日向的距离。
他一次都没有被杀,就已经接近到杀得了日向的距离。
一切都顺利得堪称完美。
这样一来就杀得了日向。
杀得了这个怪物。
大兔握紧右拳,紧接着,手上就开始缠上白色的火焰。缠上了一种叫做貂魔的神秘生物所发出的火焰。
当日向发现火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嗯?那是什么?」
大兔大笑道:
「这个嘛,你说呢?」
说着大兔拳头后拉蓄势,接着猛力往前打出。
刹那间。
一声轰隆巨响响起,大兔从右肩到左腰的部分都瞬间消失。这些部位被强烈的火焰烧灼,烧得不见踪影。
「嘎啊!」
他呻吟一声。
剧痛让他表情狰狞。
尽管处在如此痛楚之中,大兔仍然在仔细观看,看着自己发出的白色火焰朝着日向飞去。
他绝对来不及躲开朝他飞去的这道火焰。
希梅亚说只要被这种火焰烧到,任何生物都会立刻被烧得一干二净,当场蒸发。除了貂魔以外,没有一种生物有办法控制这种火焰。
这种火焰扑向了日向。
眼看火焰就要烧上日向的身体——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怨嗟蜘蛛。」
日向小声说出这句话。
蜘蛛以剩下的每一只脚拦在日向身前,挡住了火焰。
火焰碰到了蜘蛛的脚。
刹那间。
火焰窜上蜘蛛全身,转眼间就整个蒸发殆尽。
「……」
但是日向却毫发无伤。
火焰连沾都没沾到他。
蜘蛛消失后,落到地面上的日向,转头看了眼大兔,神色中略带提防,接着目光转往希梅亚:
「……哼?这种力量可就有点棘手了,还真有点值得震惊。是跟〈上古魔法师〉要来的吗?你太狡猾了,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拷问,你都不肯给我……」
但是现在没空听他说这些了。
刚刚被他躲过那一下,再加上我方的底牌已经被揭穿,情形非常不妙。
大兔的身体只能再复活两次。
貂魔的火焰也只能再用两……
「……」
就在这时。
「看样子眼前就属你最危险了。」
说着日向就以两根手指指向大兔。下一个瞬间,似乎有种像是隐形空气团的物体从自己胸口通过。
大兔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心脏的部分瞬间开出了一个保特瓶盖大小的洞。
「咳呼。」
他当场连连咳嗽,口吐鲜血。
这个伤口当然也立刻痊愈,但是这么一来又少了一条命。
剩下的命只能再死一次。
貂魔的火焰只能再用一次,
月光见状说道:
「快点出手,笨蛋。」
这时希梅亚却喊道:
「大兔,你快逃!命已经不够用了!」
大兔听到两人的话。
「……」
他握紧拳头,白色火焰再次缠上拳头。
但就在这时。
「你想得美。」
日向的身影消失了。接着又再度出现在大兔身前。他一手放上大兔的腹部。
「消失吧。」
他说。
而这句话确实应验了。
大兔腹部以下的下半身完全消失,让他失去了最后一次。
失去了最后的生命。
他已经不能再发出貂魔的火焰了。
要是再死一次。
要是再死一次,那就意味着……
「……」
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日向见状笑了出来。看着已经束手无策的大兔笑了出来。
「记得你是十五分钟以内死七次就会真的消失是吧?不知道刚刚那一下是第几次?我是没在数啦……不过只要我从现在起一秒钟里杀个两千次左右,应该就很够了吧?」
说着日向就捡起了大兔的身体。捡起了被打得消失的下半身还没复活的上半身。
希梅亚放声大喊。
她再次大喊:
「等、等一下!等一下,日向!大兔他已经,已经死了六次!没有下次了!所以,所以请你等一下!」
她用尽全力大喊。
听到这几句话,日向又笑了。以仿佛看着极为无趣的事物似的表情又笑了。
「嗯~?我怎么觉得九年前好像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受不了,你还真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啊。不过也好,赛托希梅亚,只要你希望,要我再饶他一命也是可以的。不过这次你可要答应我,这次真的会乖乖听我的话,当我的奴隶,我说什么你都听。」
日向说道。
跟当时一模一样。
大兔没有能力保护希梅亚。
所以希梅亚只能乖乖听从日向的吩咐,用一种像是快哭出来,并且心灰意冷的声音说:
「……我、我答应你,要我当奴隶还是什么都行……所以请你……请你饶了大兔一命。」
不,她已经哭出来了。
她看着大兔。
看着九年来一直等候的大兔。
看着她一等再等,等到今天才总算见到一面的大兔。
到刚刚她都还笑得那么开心。说总算又见到大兔,说她好高兴好高兴,说她高兴得想哭。前不久她还那么雀跃,又哭又抱地说再也不放开自己。
现在却又走上同样的下场。
走上跟九年前同样的下场。
可是,天底下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天底下可以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她可是在绝望当中整整等了九年耶?
她整整等了九年的岁月耶?
「……」
就连只活了十六年,在太平盛世里生活的傻子,都知道这段时间长得足以令人发疯。
知道这段时间实在太长,长得就算发疯哭闹,也将连眼泪都哭干。
而现在她又将面临同样的处境。
为了拯救无力的他,又将面临同样的处境。
「……」
大兔心想,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大兔心想,哪里可以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
他想大叫开什么玩笑。
所以他开口了——
「不行。」
他说。
「不行,希梅亚,你不要这么轻易就说要当别人的奴隶。」
希梅亚朝他看了一眼,眼泪不停夺眶而出:
「可、可是……」
「你不用去当什么奴隶。别管我,尽管逃吧。别担心,这里我会想办法……」
话说到一半,日向朝着大兔那才复活一小部分的腹部猛力打了一拳:
「你这个无力的蝼蚁之辈给我闭嘴。现在的场面容不下你这个无能的小跑腿说话吧?」
这一拳让大兔说不下去。
希梅亚再度尖叫起来:
「等、等、等一下!你、你想要的是我吧?我会乖乖听话,所以请你放了大兔……」
大兔大喊:
「够了,希梅亚,你闭嘴!你不用对这种家伙这样低声下气!这个混蛋我会想办法应付,你赶快逃啦!」
日向看着大兔说道:
「想办法应付?你要应付我?没有半点力量的你要应付我?为什么越是没有力量的人,越是这么大言不惭呢?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你笨得连她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都不懂吗?真是够了,你该闭嘴了。不管她对你……」
大兔决定不理会日向的话。
望向哭泣的希梅亚。她在发抖,为了即将发生的绝望,已经非得再次回到那种黑暗中不可的恐怖而发抖。
看着她的表情,大兔却露出微笑。
接着。
「……不要哭啦,不会有事的。这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大兔说道。
「……」
看到大兔的表情,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大兔在说什么,察觉到了他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说了:
「不、不可以。」
她说了:
「不要。」
但大兔看了却只微微一笑。
接着就不再看她的脸。因为看着她,心中就会留下一些眷恋。
就会想要再活久一点。
但是其实自己真的已经活得很够了。
毕竟早在九年前,自己就已经被日向给杀了。
再不然前不久被卡车撞到时也该死了。
所以这条命,此时此地这条命,是希梅亚给的。
是她不惜牺牲自己而送给他的命。
要他奉还这条命他也愿意。
只要是为了救她,要还回这条命他也愿意。
只要她今后多少可以找回已经失去的九年时光,多少笑得出来。
只要多少能够弥补在黑暗中绝望度日的这九年,要他奉还这条命他也愿意。
「……」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消灭眼前这家伙。
要让希梅亚可以笑着活下去,就得先杀了这家伙,杀了这个怪物。
大兔握紧了右拳,说道:
「喂,怪物。」
「嗯?」
「你觉得这是什么?」
说着大兔秀出再次开始发出白色火焰的拳头。
日向神情微变:
「怎么可能,你办不到……」
大兔打断他的话:
「呆~子,我就是办得到。因为我再也不会……」
他用拳头……
用缠着火焰的拳头抓住日向的脸,说道:
「因为我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忘记希梅亚了!」
大兔放出了火焰。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物体炸开的声响。
同时他感觉得出身体的右半边被轰得不见踪影。
没有疼痛。
完全没有疼痛。
唯一感觉到的就是死亡猛烈逼近的声音。
「大兔!」
他听到希梅亚在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听到她的叫喊声。
但是大兔没有看她。
现在更重要的是……
「……」
大兔望向待在自己身后的月光。
那个装酷装到令人火大的天才同学挥起了剑。
日向的身体被火焰烧得蒸发后,里头飞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珠,月光立刻用剑劈开这颗圆珠。
看到这个情景。
看到日向最后的下场,大兔露出了笑容。
「……解决了。」
接着月光说了。
他以带着几分怜悯的视线低头看着大兔说:
「……以小角色来说,你干得不错。」
「哈哈,随你去……」
说到这里,大兔就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觉得视野越来越暗,觉得所有景象都变成一片漆黑。

他心想,啊啊,原来我要死了。
心想这次我真的会死了。
但是他倒也不太悲伤或是难过。
因为这次他遵守了约定。
为了救希梅亚而死。
为了保护她而死。
他心想,能做出这样的事,应该还算挺了不起的。
只是他多少也有一些遗憾,那就是希望能够再一次……
再一次就好,他想看看希梅亚的脸……
但这种想法也随即就消失了。
一切都被改写成一片漆黑。
接着。
「……」
接着铁大兔就死了。




希梅亚跑向大兔,抱住了他的身体。
抱住了大兔那右半身已经蒸发得七零八落的身体。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会再修复了。
不会再修复!
看到这个景象。
「不、不要,这不是真的……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我又没求你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是这样……」
但她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只听得见哽咽声。话语全都被哽咽淹没。
月光低头看着她。
「……」
低头看着赛托希梅亚疯也似的哭喊,紧紧抱住全身是血的大兔不放。
「……」
月光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接着捡起掉在地面上的剑鞘,收剑入鞘。
这时美雷跑到他身边来。
「现、现在是什么情形?」
月光看着刚刚大战过一场的公园景色回答:
「……唔,到头来赢的人终究是我。」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啦~!我是说,我是说,那个不死家伙呢?」
「他死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不会吧?他不是不死之身吗?」
「看来不是。受不了,小角色就是这么不中用,所以才让人伤脑筋。」
「不不不,重点不在这里!呃,那,这下要怎么办?」
听美雷这么一问。
月光思索起来,稍微地……思索了起来。
接着说了:
「喂,赛托希梅亚。」
他喊了眼前这个人称〈上古魔法师〉的怪物真正的名字。
但是她没有回头。
因为太过绝望。
因为沉陷在太深沉的绝望当中,让她听不见月光说话的声音。
月光并不在意。
他对她说:
「你是个罪犯,全世界的组织都盯上你,不赶快逃走可是会被杀的喔。」
「……」
她还是不回头,只是紧紧抱住大兔,让人觉得她再也不想离开了。
但是月光仍然不在乎。
他直视赛托希梅亚继续说:
「不过,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奴隶被我饲养,要我保护你也行。只要你答应我说什么你都听,什么事都乐意效劳,要我把你当成跟美雷一样的宠物来养也……」
「我才不是宠物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美雷放声大喊。
月光照样听而不闻。
赛托希梅亚回过头来。她的脸哭得皱成一团,一双深红色的锐利眼睛看着月光:
「……哈、哈哈,会不会太可笑了?」
她说。
「这会不会太可笑了?到头来只是有其弟必有其兄?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好了?都已经从我身上抢走一切,抢走我珍惜的一切,你们还嫌不够,就尽管动手啊?怎么样?要剖开我的脑袋检查脑子?还是剖开肚子把里头的东西抓出来看看?还是说你想像个白痴一样满足男人的欲望?随你高兴吧。我已经……我活着也已经没有意义……」
月光继续当作没听到她这番烦人的话。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你是我的奴隶。你跟美雷,还有像个笨蛋一样躺在那边的铁大兔,你们三个都是我的部下。既然是我的部下,虽然麻烦得要死,我还是会保护你们。不管是军方还是〈教会〉,我都不会让他们危害到你们。好了,既然事情都已经敲定,我们就该回学生会办公室了。我要打开次元门,去叫这个白痴起床。」
听到他这句话。
「咦!」
赛托希梅亚惊呼出声。
月光无视于她的诧异。
「有脑袋就够了。我认识一个人,只要脑袋还在,就有办法让死者复活。虽然得付出很惨痛的代价……不过反正你一定肯付吧?」
说着就举步离开。
听到这几句话。
赛托希梅亚听了这几句话,连忙问道:
「咦?咦?等一下,咦咦咦咦?你这话是说,这个,有、有办法让大兔活过来?」
月光没有回答。
「……」
他快步离开。
「等,等一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你们这些杂碎,听到我下命令就要赶快动作。啊啊,话说在前头,要是尸体腐烂了,可就没办法复活了。」
「咦?啊,等一下……哇,脑袋分家了……大兔对不起~~~~~~!」
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接着身旁又来人来凑热闹:
「……我啊,好~像有点……好~像慢慢有点了解月光你了~」
啰唆的宠物跑来说了这些有的没的。
「……」
月光还是没有回答。
只是稍稍停下脚步,望向日向——望向弟弟消失的方向一会儿。
接着望向美雷、望向赛托希梅亚,再望向那个只剩脑袋的笨蛋。
最后抬头仰望天空。他抬头仰望夜空,以不胜其烦的口吻说道:
「……受不了,为什么尽是这种麻烦的笨蛋?这剧本果然烂透了。」
他喃喃自语。
接着叹了口气。
他仰望的夜空中可以看到月亮。是弦月。月亮浩瀚的光芒洒落在他们身上。他看着月亮的光辉好一会儿。
「……五月也结束了啊。」
红月光想着。


终章 天魔之名仍未吟诵——

「……」
当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大片天花板。是他熟悉的天花板。上头装着有圆盖的日光灯,贴着白色的壁纸。而这白色壁纸的边缘,还有着像是轻微脏污的黄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害怕这种黄斑,吵着说不敢一个人睡。
看着这些黄斑。
「……」
再看看正上方的日光灯。
「……搞什么,原来全都是梦喔?」
铁大兔呻吟着。
接着坐起上半身,随即头痛欲裂。
「啊,好痛!」
他呻吟着按住头。
「糟糕,是感冒了吗?」
他低语,开始观察自己待在什么地方。但是这里就是自己的房间,实在也没什么好观察的。
房间里有张床,有张小时候父母买给自己后就一直用到现在的书桌,上头放着手机的充电器,但手机却没充电。
「啊啊,手机……」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腰间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一摸才发现口袋里放着手机。不,真正该吃惊的是他连制服都没脱就睡了。掀开棉被一看,长裤已经睡得皱巴巴的了。
看到这些绉折……
「……奇怪,我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的?」
大兔开始循着记忆的丝线摸索,怎么都想不起答案。总觉得很多事情都跟刚刚所做的梦掺杂在一起。
掺杂在那个比平常更难以启齿,连现今的好莱坞都不会拍的奇幻风格的梦。
那个梦真的是让人非常不好意思说出口。
跟自己有过约定的美女说喜欢自己,隔壁班的正妹头发会劈哩啪啦地放电,还跟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大明星,文武双全但个性糟糕透顶的超级英雄合力打倒怪物。
这个梦实在有点太……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
不过,倒还是挺开心的一场梦。
虽然自己最后有点太投入而丢了性命,但是对于一直找不到事情做的大兔来说,这样的死还挺让他心满意足的。
他就这么想起了自己刚刚所作的怪梦。
「……我该不会是因为不能练空手道而变得欲求不满吧?」
就在他喃喃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痛痛痛。」
头又痛了起来,让他呻吟了一声。
「啊~糟糕,好像真的感冒了。」
嘴上说归说,他还是下了床,站起身。接着抬头看看墙上挂的时钟,看看上面的时刻。
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
早上的班会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开始,从大兔家用跑的只要十分钟就可以赶到学校,所以照理说还来得及。
得用跑的就是了。
「……呼啊~总觉得有够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制服睡,总觉得全身都痛……」
说着他用力伸了伸懒腰,接着闻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看看是不是有汗臭味。要是有臭味,就该换掉上衣,不过……
「嗯,还好吧。」
于是直接走出房间,下楼梯往客厅走去。
「妈妈,早餐呢~」
他问了一声,但没有人回答。
「奇怪,不在家吗?」
去到客厅一看,一袋吐司面包放在餐桌上,旁边还放了一张便条纸,他拿起便条纸,上面写着:
「给才刚上高中就彻夜不归的不良少年大兔同学:看样子你很晚才睡,所以就不叫醒你了。妈妈送唯香去上学,等妈妈回来再做点什么给你吃。要是等不及的话,你就自己烤面包来吃。妈妈回家就会问你昨天跑去哪里玩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妈妈也会跟爸爸说的,知道吗?妈妈笔。」
附带一提,妹妹唯香头脑很好,就读隔壁学区有名的私立升学学校,母亲偶尔会开车接送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母亲留言当中的一句……
「……啥?彻夜不归?我有彻夜不归吗?」
他试图回想起自己昨天的行动。只记得自己一整天都好困好困,然后遥说要一起回家,但是他婉拒了,接着,在他一个人回家途中却看到隔壁班的安藤美雷差点被卡车撞到,等等……这应该是梦里的事吧。
「奇怪,那我昨天为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汽车声。听得出母亲已经回到家,开始倒车入库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
「不妙!」
大兔赶忙拿起面包,用嘴巴咬住,冲回房间。他要找书包,但是却找不到。
「等等,怎么不见了?」
说着说着,车子的引擎声就停了。
「啊——要是现在撞见老妈,一定会超麻烦。总、总之还是趁爸爸回家之前先出门吧。」
他赶忙冲出房间,跑下楼梯。打开玄关的门就要往外冲,却看到母亲提着便利商店的提袋走向自己。
「啊,大……」
「抱歉,我快迟到了,先走啰。我上学去啦~」
说着大兔就从母亲身旁跑过。
「大兔,等一下!」
背后传来声音,大兔置之不理,直接跑走。过了一会儿才放慢脚步,开始慢吞吞地步行。
到头来他还是往学校走去。途中还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但是手机没充电,没办法知道现在的时间。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下铁定迟到了。
从教室后门上的小窗往里头看,班会已经开始了。
级任导师狩野正在对班上学生说话,一看到大兔鬼鬼祟祟地朝教室里偷看,就用手指对他打手势,叫他先进来再说。
大兔看了点点头,悄悄打开门。但是就算他动作再安静,同学还是会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
有几个人笑得贼兮兮的。昨天约好要一起玩电玩,平易近人的眼镜二人组齐藤跟田中,都贼兮兮地对他挥挥手,脸上写满了你这小子竟敢迟到。
大兔见状轻轻举起两根手指回应。
看来跟他们两个交上朋友的记忆并不是在作梦。那么到底从哪里开始是作梦,又从哪里开始才是现实?大兔一边歪着头思索,一边坐上自己窗边的座位。遥就从一旁探头过来:
「真是的,竟然迟到,有够不乖的—早知道我早上就去接你了。」
她说道。
大兔看了一眼她那一贯温和的脸庞,说道:
「没有啦,是昨天太多事情要忙。」
虽然他也不太记得到底什么事很忙。
遥担心地问:
「你昨天很晚回家吗?」
大兔一脸茫然:
「呃—大概吧,听说是。」
「听说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嗯嗯?啊~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
遥露出非常忧心的表情,继续追问:
「大、大兔你应该没有跟人打架吧?昨、昨天你说要去帮一个人,该不会是跟别人打……」
但是她话才说到一半。
「喂~铁、时雨……你们这对情侣感情好是没关系,不过我说话你们有没有专心听啊~?」
老师说道。
同学们听了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还有人发出令人想吐槽说未免太老套的口哨声。
遥当场面红耳赤,却又莫名地显得有些开心。
但是这一切对大兔来说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问题,是遥刚刚说的话。
——去帮人。
这句话大兔应该只有在那个非常奇幻风格的梦里说过。
咦?这么说来,难道那个不是梦,是现实?
「哪有这么扯的啦?」
大兔这么一说,导师狩野这次真的用他那戴着银框眼镜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一点都不扯,是真的。欧洲有个小国叫做庇里牛斯王国,前几天发生政变而亡国,听说她就有着这个皇家的血统。她父亲是日本人,所以她会说日语,但是因为都在国外长大,对日本的常识一窍不通。所以现在我才会在这里先跟大家沟通。相信她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一定会遇到很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形,请各位同学好好跟她相处。」
导师说了一大堆让他听得莫名其妙的话。
大兔于是问道:
「咦?现在是在说什么?」
同学们又发出笑声。导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说道:
「我刚刚还特地叫你专心听我说话,你是要我再从头说一遍?」
遥从旁小声告诉他:
「老师是说有转学生会来到我们班上。我们班不是少一个人吗?所以会有一个人转进来。听说这个转学生还是个混血美女。」
大兔看了遥一眼,说道:
「混血美女?」
遥突然有点生气起来:
「咦~?你注意的是这点喔你?」
「嗯啊?啊—没有,也不是……只是觉得……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说着他就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真的心神不宁。
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内心深处一股欢欣鼓舞的心情不断上涌。
接着头痛个不停的脑袋里又有声音在回荡: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你的主人要来了。
「……这到底是怎样啦!」
大兔这么一吼,四周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导师更是一脸讶异地问: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他已经无心回答了。
因为他看到黑板上写了几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字。
因为大兔看到黑板上写了几个他非常熟悉的字。
黑板上是这样写的。先是一行「转学生的姓名」,旁边则是……
SAITO HIMEA
沙系希梅亚。
上面是这样写的。
大兔念出这几个字。念出了这个名字。
沙系希梅亚。
赛托希梅亚。
赛托希梅亚。
「……」
就在这一瞬间,胸口忽然一阵刺痛,声音又开始回荡起来。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主人要来了。欢喜吧,狂喜吧,你的主人已经来到身边了。
就在这时。
磅的一声,门被用力打开。
有个女生走进教室。
宫阪高中的女生制服是红色的百褶裙跟水手服,只要外貌中等的女生穿起来都会显得很可爱,在附近的学生族群中颇获好评,但是穿在她身上却不太搭调。
不,应该说,出现在眼前的这名美少女,美得会让制服明显逊色。
她有着一头日本人不可能会有,不,应该说是有着一头正常人不可能会有的粉红色长发。白嫩的肌肤上看不到一个毛细孔,鼻子高挺,粉红色的嘴唇水嫩有光泽,身材玲珑有致。
而她全身上下最引人瞩目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一双深红色的眼睛。一双闪耀着慧黠光芒的深红色眼睛。
这对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着教室。
同学们看到她的模样,喧哗了起来:
「呜、哇—有没有这么正?」
「好、好漂亮。」
「她是人吗?」

导师说:
「啊啊,你终于来啦?她就是从今天起要跟各位一起上课的沙系……」
这时希梅亚的眼睛捕捉到大兔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就跟他梦中一样。
不,应该说她以和大兔记忆中同样的表情,看着大兔微笑。她笑容洋溢地看着大兔喊道:
「大兔!」
接着她突然离开了地面。她踩着最前面的桌子,轻飘飘地跳了起来,紧接着,在正中央齐藤的桌上一踢,继续往前跳。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儍了眼。
但是她不放在心上。
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只是目光笔直注视着大兔。
呼喊道:
「我好想见你!」
说着跳过来抱住了大兔的身体,大兔连人带椅往后一倒。
她一点也不在意这点。
用力用力再用力地紧抱着大兔。
「我好想见你,一直好想见你。」
大兔说道:
「等等,呃~啊~这样啊……原来昨天那些,不、不是我在作梦啊……也就是说,昨天我做的事全都是现实……」
这个时候……
遥的脸庞映入了大兔的眼帘。她震惊地看着他,大兔连忙辩解:
「啊,呃,你、你误会了,遥……这是,呃,等一下!希、希梅亚!你,你先放开一下……」
「我才不放!我说过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这个状况让大兔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他同学也开始慢慢骚动起来。不,应该说他感觉到整个气氛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糟糕。
男生们还挺能理解的,但是女生可就不是这样了。
「那小子,都已经有遥了,竟然还这样。」
「低级,怎么会有这种人。」
最后遥也问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兔,你认识她?」
她问这句话时,双眼莫名地含泪。
大兔心想惨了。
这下惨了,情况不妙。
就在这时。
「大兔在吗!」
另一个耳熟的声音从教室入口传来。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了过去。
大兔也跟着看过去,她站在门口。
那个传说中隔壁班最漂亮的她。
安藤美雷一看到大兔就说:
「唔喔~好厉害!真的活过来了!漂亮!」
女生们交头接耳起来:
「你看,连她也是耶。」
「难、难道是三劈?」
遥看着他:
「大、大大大、大兔?」
就说是误会了。
误会可大了……
这时希梅亚开口了。她十分开心地摸着大兔的颈子说道:
「大兔,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
「……」
大兔朝遥看了一眼。
遥手足无措地说:
「我、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随即跑出教室。当她跑走的时候,脸上已经流着眼泪。
「等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兔惊讶地大喊,却为时已晚。好几个女生都关心地跟了上去:
 「遥!你还好吗?」
 还不忘在出教室前回头说一句:
「铁,你这个人烂透了!」
就连其他留在教室里的女生也开始瞪着他。一群公开表示是美雷粉丝的男生同样瞪着他而美雷就在他们的视线下走过来,一副跟他很熟的模样在大兔的身上、头上拍了好几下,
「唔喔,好厉害,真的活过来了。」
不对,这、这真的是你们误会了。
「……」
场面的气氛已经容不得他解释。
导师开口了。他瞪着大兔:
「好,铁,你第一堂课不用上了,就请你到办公室解释一下这些事情吧?」
听到这句话,大兔看着导师说道:
「……啊~嗯啊~呃……是……」
说着叹了口气。
这时,他看到导师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更麻烦的家伙。
一个有着漆黑的头发,身穿直筒领制服,眼神冰冷的男生,就站在美雷刚走进来的那扇门外。
这个男生说话了:
「不,老师,我要带走这个人,从今天起,他必须在学生会里像个奴隶般努力工作,校规已经不适用在这个人身上了。」
导师吃惊地看着教室入口——一脸冷酷的本校超级英雄红月光就站在那裏。
「啊,他是红的朋友啊?」
「不是,是奴隶。」
「那我就放心了。」
「这是怎样啦!」
大兔想要抱怨,可恨的是,这家伙只是露个脸,就改变了整个状况。
刚刚那群脸上表情写明了他是混蛋该死的女生也改口说道:
「原、原来铁同学是月光会长的朋友啊,好厉害喔。」
「仔细一看,铁同学还挺帅的呢。」
「遥果然很有眼光说。」
你们白痴啊?太没脑袋了吧?大兔正要骂出口,月光抢先一步说道:
「好了,希梅亚、美雷、大兔,不要拖拖拉拉的,还有工作等着呢。」
「等等,为什么你已经在直呼我的名字了?」
月光鄙视地看着他说:
「奴隶给我闭嘴。」
「谁是奴隶啊?」
「就是你。你怎么看都像是个卑微的奴隶。难不成,你想要我痛扁你一顿,让你认清楚现实?」
月光说着轻轻举起拳头,大兔站了起来。
「好啊,正合我意,昨天晚上那次还没完,我们就来分个高……高……等等,我说希梅亚,这样很难看,你也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我不放。」
「不是,这个……啊啊,随便啦,总之我可不打算乖乖听你……」
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整栋校舍都在摇晃。
导师见状大喊怎么了,同学们也在大声尖叫。
只有月光以仍然冷静且冰冷的眼神,望向校舍上方的方向。
他抬头看着位于五楼的学生会办公室说道:
「……唔,看样子我们得到对面去分个高下了,现在先来帮我再说。」
大兔的回答是:
「我不要。」
「你不要?」
「就是不要。」
「唔,是没关系啦……不过要是这个工作失败,世界可是会毁灭的,你知道吗?」
「咦?」
「就这样,等你想帮忙就来吧。美雷,要走了。」
「嗯!」
「不不不,等一下,世界毁灭是怎样?为什么突然规模变那么大了?讲清楚啊,月光?红?」
月光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大兔茫然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
好一阵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目送他离开。
「……………………啊啊啊啊啊啊实在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实在是,那小子到底是怎样!害我现在超想知道答案的!」
他迈出脚步,从再也说不出话的同学们跟老师之间穿过,一路走出了教室。
希梅亚像被他拖着似的也跟了过来。
「希梅亚,你也差不多该放手了。」
「哈哈哈~」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了吧?」
「好了,大兔,我们上吧,世界末日就要靠我们来阻止了。」
「你这是在演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好开心。果然只要跟大兔在一起就会好开心,跟人说话好开心。」
大兔看着她嬉闹欢笑的模样。
心想她这九年来受了那么多苦,想必一次都没有笑过,如果能让她欢笑,一些小事情就先别去计较了。
虽然让他不能接受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不过其实也不必太在意啦。
不,当然,这个,不能不去在意遥,不过——
「……我们也先去一趟学生会办公室再说吧。」
说着,他再次迈步走在走廊上。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我的故事的开始。
我们这段世界连结世界,麻烦故事的开始。
第十二代「红月光·学生会办公室」真正组织起来的这一天——
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在一个稍远的地方。
只是稍远。
虽然说是稍远,却也跨越了两道次元扭曲。
「接下来呢?她醒了吗?」
「是。」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是。」
「哼?那么她已经动用从我这边偷去的〈天魔六欲〉了吗?」
「不,还没有……她用的是貂魔。」
「貂魔?是说那种不成材的貂火?」
「是。」
「哈哈,原来如此。看样子还剩一点……她多少还有剩下一点理智?那个妓女、疯婆娘、活天灾,想要糟蹋这一切的〈上古魔女〉赛托希梅亚,多少也还剩了点理智……无论如何,我们都得避免那个魔女完成秘法〈幸福〉啊。」
「是。」
「你就是为了这唯一的目的而生下来的。这点……」
「我明白。」
「是吗?嗯,你真的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好了,你可以下去了,继续进行监视。」
「是。」
「愿〈幸福〉与你同在。」
「愿〈幸福〉与您同在——」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
脸背过主人之后,面无表情的脸庞微微扭曲。
表情显得十分伤心,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接着她小小声地自言自语。
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小得不让任何人听见。不让任何人听见,包括主人,也包括自己。
「……大兔,我好痛苦。」
时雨遥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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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drei 子爵
很萌很有爱的镜爹作品

13 年前 0 回復

iamboshun 平民
動畫小說漫畫都要看才是王道

13 年前 0 回復

零落冰华 騎士
一开始就走后宫路线?真期待后续发展。

13 年前 0 回復

yangysy776 平民
今天刚看动画,来看看

13 年前 0 回復

ideasjack 騎士
看了動畫感覺還不錯,所以來看!!

13 年前 0 回復

ink199 騎士
男猪名字弱爆了。。怎么看怎么别扭。。。

13 年前 0 回復

aa0078966 子爵
哥是新人
期待。。。。

13 年前 0 回復

阿易阿 騎士
话说插画不错啊

13 年前 0 回復

letslip 子爵
情节感觉不错

13 年前 0 回復

jeff1028 公爵
恩 很好看
但那個男傲嬌讓我覺得很噁

13 年前 0 回復

suodeman 王爵
不会日向这么容易就死了吧……
私还以为他是大boss呢

13 年前 0 回復

hzs645294951 平民
吼吼 感谢LZ分享

13 年前 0 回復

frx001 平民
不知道這作者的其他作品
還滿有興趣的

13 年前 0 回復

宝儿fan 平民
开头的封面图片我收下了,吼吼吼,没事画着玩儿

13 年前 0 回復

恨天低 王爵
果然很有镜贵也的风格呢,那个……我指的是剧情方面……

13 年前 0 回復

poiuytr15 騎士
貴也、、、、你先對傳勇傳想想辦法把、、、

13 年前 0 回復

1994zhanglin 騎士
感谢LZ不过总觉得看过了

13 年前 0 回復

wan707328434 勳爵
某人说的没错,这就是言情小说。。。

13 年前 0 回復

liarh86 平民
相当不错。。。  求人坑大勇传4 和无数外传~ 或者放出日版~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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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牙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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