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亞的凝望/聖母在上 16 百變禮盒 [今野緒雪][青文繁體版][重要@67樓]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7-17 04:3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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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今野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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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周四放學後,
祐巳一如往常地踏上薔薇館二樓,
卻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那是由乃同學在沒開燈的桌前,
專注地凝視著桌上的一點的模樣!
由乃同學目光的焦點,
是一個以百貨公司包裝紙包裹起來的盒子,
上頭寫著『給我可愛的妹妹們』幾個字,
而其為前黃薔薇學姊──江利子的字跡。
由乃同學就要將包裝紙給拆了…!?
由禮物所串聯起來的四篇特別篇故事,
即將展開。


目錄
 百變禮盒Ⅰ
聖誕節的奇蹟
 百變禮盒Ⅱ
巧克力與肖像
 百變禮盒Ⅲ
一隻羊的越界
 百變禮盒Ⅳ
毒蘋果
 百變禮盒Ⅴ
  後記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5-30 18:54 编辑


  「平安。」
  「平安。」
  清爽的晨間問候迴響在澄澈的青空下。
  聚集於聖母瑪莉亞庭園內的少女們,今天也展露出天使般的純潔笑容穿過高聳的門扉。
  深色的制服包裹住她們不知汙穢為何物的身心。
  慢慢地行走、不讓裙襬凌亂、也不使白色水手領翻起,隨時注意自己的儀容是這裡的教養;當然,在這裡也不可能會有沒規矩的學生因為快遲到而奔跑。
  私立莉莉安女子學園。
  創立於明治三十四年,原本是為了貴族千金們而創立的一間深具傳統的天主教女子學校。
  這所學園位於東京都內一處綠意盎然、且有著武藏野昔日風情的地區,是所受到神庇佑、可接受從幼稚園到大學系統性教育的少女園地。
  只要在此接受十八年完整的教育,學校便能將這些千金小姊們以最嬌貴柔美的教養風範送出校園。儘管時代變遷,年號從明治到平成歷經了三次改朝換代,這裡仍是碩果僅存、還留有這種修為養成訓練的珍貴學園。
  就在秋季的某一天。
  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被送到了薔薇館裡。
  『給我可愛的妹妹們。』
  寫在一張便條紙上的留言,散發出恰如其分的感覺,貼在名百貨的包裝紙上。
  便條紙上的字跡好像在哪裡看過。
  就像她左右對稱的領結一樣,包裝自然不做作,並且總是正確而美麗。沒錯,送禮者肯定是那位學姊。




百變禮盒Ⅰ



  週四放學後。
  祐巳像平時一樣做完掃除工作後,走上薔薇館的二樓時,卻有一幅異樣的光景擺在她眼前。
  「……」
  祐巳心想,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於是她打算悄悄關上才剛打開的門扉(反正她的手正巧還握在門把上)──不過房間裡的人早就發現門外的動靜了,對方理所當然似地開口叫喚,而且是頭也不回地只喚了聲「祐巳同學」。
  「平、平安。」
  既然都被發現也就沒辦法了。祐巳將關到一半的門扉,重新往開啟的方向推動,換句話說,她為了將自己剛才原本打算採取的行動當作沒發生過,便像收拾場面似地向房裡的人打了聲招呼。只是,面對今天整天都一起待在同間教室裡上了六堂課的同學,現在還說什麼「平安」呢?
  「妳剛才正打算逃走吧?」
  站在那頭的人緩緩地轉過頭,看著祐巳。
  「啊!咦!怎麼可能呢?」
  雖然祐巳企圖否認,但對方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的。
  「有,妳有。如果不是要躲開我,那妳為什麼要把打開一半的門又關回去呢?還是說,妳本來是打算走進房間,卻不小心把自己的身體忘在走廊上了呢?雖然我想是沒有這種可能吧。」
  對方從椅子上起身,一步步逼近祐巳。祐巳面對她極具壓迫感的逼問,最後也只好認了。
  「誰叫由乃同學剛才很恐怖嘛!」
  「恐怖?看看妳對好朋友說那是什麼話!」
  最後由乃同學總算是放過祐巳,她聳了聳肩。
  「不管是好朋友還是陌生人,恐怖就是恐怖啊。」
  另外也有一種情形,就是對方越是自己熟悉的人就越顯得恐怖。祐巳開始向由乃同學如實描述她剛才所見到的光景。
  「我本來以為還沒有人來,誰知道在一片昏暗的房問裡,居然有個人坐著一動也不動地緊盯著桌上的一點啊!遇到這種情形,要不被嚇到很難吧?加上妳既然明明早就注意到我要進入房間了,卻連頭也不回。還有天色也多少有點影響,剛才房裡看起來可是鬼影幢幢呢。起碼妳開個燈,不然我也不會那麼害怕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忘記開燈了。」
  由乃同學像是真的到現在才想起似地,按下電燈開關。
  「因為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東西上面。」
  由乃同學的下巴朝該方向一挪並說道。
  「『那東西』是指那個嗎?」
  祐巳指著桌上的東西確認了一下。
  因為房間這時已變得明亮,她馬上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在剛才由乃同學的視線緊盯之處,有一個四角形的盒子。其外頭仔細地包裹著一層知名百貨的包裝紙,使得盒子散發出一股「禮品」的氣息。兩人手上並無量尺可以得知確切的大小,但估計是長寬各三十公分、高約莫十公分的盒子。
  「這東西怎麼了嗎?」
  因為光從盒子的外觀也看不出所以然,祐巳便詢問由乃同學。
  「它一直放在這裡喔。」
  「從什麼時候?」
  「最起碼也是第五節課之後的事吧。」
  「嗯……」
  午休在這裡吃便當時,確實還沒有這樣的東西。所以意思就是,當祐巳她們去上下午的課時,或者是在短暫的休息時間裡,再不然就是她們在開班會或還在掃除時間當中,有某個人把這盒子拿到這房間來放,應該是這樣的吧。
  「是誰拿來的呢?」
  「妳看看這裡。」
  由乃同學指著一張貼在盒子上頭的長方形紙片。由於那張紙片實在很小,導致祐巳一直誤以為那只是一張寫著保存期限的貼紙,因而忽略了。但是仔細一瞧才發現,那其實是一張便條紙,上頭親筆寫下『給我可愛的妹妹們』這樣的留言。
  「祐巳同學妳看,妳不覺得這是江利子學姊的字跡嗎?」
  「喔喔,聽妳這麼一說,確實--」
  也就是說,這個盒子是江利于學姊送來的慰勞品。都怪由乃同學方才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害祐巳還以為「難道是神祕事件!?」而整個人興奮了起來,不過在知道了情況後,她的興奮情緒便瞬間掃興地冷卻下來。
  然而,由乃同學的表情卻很僵硬。
  「她究竟有何居心呢?」
  「有何居心?」
  「不要跟我說妳已經忘了體育祭那件事喔。」
  「……找妹妹的那件事嗎?」
  島津由乃同學的姊姊是支倉令學姊,而令學姊的姊姊──也就是鳥居江利子學姊,是個無法用一般常識判斷的人。就像前幾天那件事還讓人記憶猶新,原以為她只是隨興來參觀一下體育祭,最後卻與由乃同學約定好要「向她介紹妹妹」。
  可是。
  「妳認為這個盒子與認妹妹一事有關嗎?」
  「不可能沒有吧!對方可是江利子學姊喔。這一定是某種訊息,不然就是為了陷害我所設的巧妙陷阱。」
  「唔……」
  現場再度瀰漫著一股神祕事件的氣氛。但無可否認的,只有由乃同學一個人沉浸在其中。畢竟江利子學姊還在唸書,像這樣的包裹想必是特地從家裡帶來的。而且她家又是在做生意的,時常會收到一些贈品或伴手禮,只是好心請我們不用客氣地幫忙消耗一些罷了。
  當然不只是江利子學姊,薔薇館裡的人總是都會帶一些茶葉、點心過來,藉此才能一直維持像這樣舒適的會客室氣氛--
  「我要打開了。」
  由乃同學像是下定了決心,把手伸向盒子。
  「咦,這樣好嗎?」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這裡不也寫了『給我可愛的妹妹們』嗎?」
  「可是……」
  姑且還是先等令學姊過來比較好吧?
  「如果上面是寫『給我可愛的妹妹』的話,我也不會輕舉妄動的,反正一定是給小今的。但是這裡寫著『們』這個字,就代表是給『所有人』的吧?既然如此,我當然也有打開這個盒子的權利。」
  「妳這樣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啦……」
  「所以這東西一定不是要送給小令,而是要給我的。」
  「……真是莫名其妙的偏執想法。」
  「如果不這樣想,氣勢會不夠的。」
  如同由乃同學所說,她憑著一股氣勢,一股腦兒地撕下如封印般貼在盒底、印有百貨公司商標的貼紙。或許是因為貼紙邊線本來就是鋸齒狀的緣故,導致在撕下來的時候,整張貼紙斜向裂開,如今已不太可能在確認過盒子裡的東西之後,又再次將它貼回完好如初的樣子了。
  由乃同學至此已經沒有後路可退,她放棄似地開始粗暴拆開包裝紙。這情景讓人不禁猜想,或許她內心本來或多或少也有想把它悄悄回復原狀的打算吧。
  剝掉包裝紙這層皮後所顯露出來的,是一個美麗的禮盒。接著撕開盒蓋邊緣的膠帶並打開--
  「--綜合禮盒?」
  那是一個十分普遍,送禮專用的綜合點心禮盒。
  盒裡分成了好幾格,餅乾上散灑的橘果乾、kisses巧克力的銀箔紙以及各式糖果的繽紛包裝等等,在裡頭燦爛而熱鬧地閃閃發亮著。
  是的。
  有如珠寶盒般,又像是聖誕樹一樣。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6-2 22:57 编辑


聖誕節的奇蹟


  

  我問妳,妳相信奇蹟嗎?

  少女眼中閃爍著光芒如此問道。
  頓時,世界瓦解傾毀。
  那是因為十幾年前所見到的光景,如今彷彿似曾相識般地與眼前的影像重合相疊。就好像看著紅或藍等原色在印刷上有些錯開的雜誌彩頁,明明沒有搭乘交通工具,卻開始暈眩般的一種噁心感受。
  「老師,有在聽嗎?」
  「啊,抱歉。」
  鹿取真紀輕輕搖了搖頭,驅散十多年前的幻影。然後殘留在眼前的,毫無疑問是現在的光景。在這間常有許多人員進出的教職員室裡,一名少女就坐在她的桌子旁邊,少女不算長的頭髮總是整齊地編起綁好,眼睛看起來相當具有親和力。
  「奇蹟啊……我沒有遇過呢。」
  真紀闔上先前望著的點名簿,如此作答。從期末考前一天便因病缺席的同學在今天回到學校,她所帶的班級因而得以全員一同迎向結業式。
  「老師,妳的答案和我的問題之間,有些微妙的差異吧?如果是國語考試,可拿不到分數喔。」
  「哈哈哈,不愧是黑須同學,真是犀利的挖苦呢。」
  相信奇蹟與否這種問題,答案也就只有YES與NO兩種而已,但是真紀無法立刻回答,只好敷衍帶過。所以那並非「有些微妙的差異」,而是「故意微妙地說出差異的答案」才對。
  少女以無可奈何的表情一笑。
  「那麼,妳希望有奇蹟嗎?」
  黑須光,是由真紀擔任班導師的二年菊班的學生。
  「是啊。我曾不只一次想過,要是世上真有奇蹟就好了呢。」
  真紀心想,明明臉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黑須光與那位令她永生難忘的女生,這兩人的映像卻是交相重疊。
  「那要不我來跟老師講個關於奇蹟的故事?」
  「耶穌所行的神蹟嗎?」
  「不是,是發生在我身上的奇蹟。」
  「哎呀,這樣啊。」
  真紀表現出一副意外的樣子並搖了搖肩膀。她心想,沒想到就在離自己這麼近的地方會發生奇蹟。
  「因為是老師妳,我才特別跟妳說的,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喔。」
  「妳真看重我呢。」
  「嗯。因為在入學面試時,只有老師啊,只有老師沒有取笑我,認真聽了我的話。」
  「是這樣嗎?」
  「是啊,老師忘記了嗎?」
  「因為我面試太多學生了。」
  真紀一面伸懶腰一面回答,但其實這是謊話,真紀清楚記得她的事情。面試了很多學生是事實,但在那之中,對於和她聊過哪些內容的學生留有印象的,可說是少之又少。
  『因為我和夢裡遇到的人約好,要在莉莉安相會』
  那個時候,黑須光談到報考莉莉安的理由時是這麼說的。


  


  縱使說了也沒什麼人願意相信,但我是為了尋找在夢中見到的姊姊,而選擇就讀莉莉安女子學園國中部。
  那是小六時的十二月中旬,街上不斷播送著像是童謠、古典樂或是流行樂等各式聖誕節歌曲,到處充斥著紅、綠、金、白這類已成必然的色彩。儘管年年如此,卻還是讓人興奮的時節。而我只能透過病房的窗戶,帶著嘆息遠眺種植在大學醫院庭園內,不怎麼高的樅樹上頭所裝飾的燈泡。為了動一個無關乎生命安危的眼睛小手術,我住進了醫院。
  明天就要動手術的這晚,等到陪我至熄燈時間前才離開的母親一走,我便在陌生的病床上獨自哭泣。
  「要是妳哭得太慘,眼睛會腫起來喔,這樣就很難動手術囉。」
  那位護士的忠告,只是使得我的淚水更加洶湧。
  「小光妳也已經十二歲了,也該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哭泣也沒有辦法解決的吧?」
  工作上時常遇到患者哭個不停的年輕護士,在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之後,安撫似地在我的眼瞼上敷上一個冰袋,並且把圍繞病床周圍的布廉拉起後,便回到了護理站。
  我當然知道哭也沒有用,而且這個手術是在聽醫生細心說明過情形後,自己也同意的情況下所接受的手術。但是情感不受理智使喚,就算看過了這個手術的成功率很高、手術時間短等等數據資料,人還是無法輕易地擺脫「害怕」這種情緒。



  「那種事我想妳也很清楚吧。」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道聲音,是與方才的護士不同的年輕女性說話聲,大概是國中生或高中生吧。從聲音聽來,應該只比我大一點而已。
  「不過有些事情就算明白,也還是無法克制的嘛。」
  「是誰?」
  我向著陰影處詢問。
  「我叫KYOKO。」
  「KYOKO?」
  「我是在傍晚才住進來的,因為身體不舒服,沒能先跟同房的人打聲招呼……」
  有人是在傍晚才來住院的嗎?
  我一邊用冰袋敷著眼瞼,同時轉過頭去。這是一間有著六張病床的大病房,我的床鋪位於從走廊進來後,左邊前方數來的第二張床,也就是正中央的病床。在我左手邊是一位有點耳背的老婆婆,右手邊則是一位些微發福的中年女性。在我對面的是一位漂亮歸漂亮,打呼聲卻十分驚人的三十歲女上班族。在她旁邊靠窗的床位則是一名大學生,因為摩托車車禍而導致腳骨折的大姊姊。
  這麼說來的話,就是從我這邊望過去的斜前方,靠走廊的空床進來了一名新的病患嗎--可是她的聲音卻離我相當近。
  「KYOKO姊姊,妳現在走到我旁邊來了是嗎?」
  「沒有。我剛才也說過了,我身體不舒服……肚子很痛沒辦法動呀。」
  「肚子?」
  「對,我是盲腸發炎,明天要動手術。」
  「啊,我也是,明天我要動眼睛的手術。」
  「嗯,我有聽到妳和護士的對話,頓時心裡有種找到同伴的感覺,所以才出聲向妳搭話的。」
  「同伴?」
  「對啊,動手術的同伴。雖然肚子被切開感覺很可怕,但只要一想到小光妳明天也會在別的手術室裡加油,就覺得好像能夠忍耐了。」
  「我也是,等我覺得很害怕時,我也會想著KYOKO姊姊的。」
  雖然我不清楚劃開肚皮和把手術刀放上眼睛,究竟哪個手術比較嚴重,但一聽到有人跟我說,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動手術時,當下便感覺豁然開朗了起來。因為在這個瞬間,我不是孤獨一人的。
  我們兩個很快就卸下心防,成為了朋友。
  「小光,學校有趣嗎?」
  「還好。」
  「哎呀,為什麼呢?」
  「因為明年就要考國中了,現在所有同學都繃緊神經,一點也不團結。還有像我在這種時候住院這件事,他們一定也都暗中竊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KYOKO姊姊只比我大一點,加上她又是跟我的學校無關的人,讓我甚至連對父母都沒有說的話,都對她說出口了。
  「哦……原來小光妳很優秀呢。」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要是平時成績不好的人,就算陷入無法唸書的狀況,也不會對其他人有什麼影響吧?也沒有同學會為此高興的。」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呢。」
  確實,我在班上的成績是第一名,而且我也為了死守第一名的位子不斷努力著。說老實話,其實我自己本身比所有同學都還要緊張。當然,我也沒有半個會來探望我的朋友。
  「我的學校還挺有趣的喔。」
  「咦?KYOKO姊姊是念什麼學校的呢?」
  「莉莉安女子學園,妳曉得嗎?」
  「莉莉安?是有聽過啦。」
  隱約記得那是一所程度很高的學校,比我打算報考的第一心願學校程度還要再高一階。
  「KYOKO姊姊妳才優秀吧?」
  「我只是為了穿制服才死命唸書,勉強上壘的喔。不過等考上之後,才發現莉莉安並不是那麼注重升學的學校。因為是天主教學校而有很多活動,讓人很開心喔。」
  「像是聖誕節之類的嗎?」
  「沒錯。馬上就要到聖誕節了,不知道能不能在那之前出院。趕上結業式呢……」
  接著,KYOKO姊姊便開始告訴我許多關於她學校的事情。
  建築在校內的華美禮拜堂。
  受到所有學生仰慕、被稱為薔薇學姊的三位學姊,還有她們處理公務時所使用,一棟被稱為薔薇館的古老建築物。
  訂麵包的方法、利用輕食堂的高明手法。
  隨著KYOKO姊姊聲音的引導,我漫步在未曾去過的莉莉安女子學園中庭內,窺看教室並對瑪莉亞像合掌祈禱。
  在這些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就是姊妹制度。這是莉莉安由來已久的傳統,似乎是由學姊對學妹進行一對一指導的制度。
  「好棒,我想成為KYOKO姊姊的妹妹。」
  「好啊,那我們來約定吧。雖然我現在是二年級學生,明年就升三年級了,但是學校裡也不是沒有相差兩個年級的姊妹,只要兩人能充實地度過共處的那一年就好了。」
  我一開始說出想當妹妹時並不怎麼認真,然而KYOKO姊姊卻一個人越來越起勁,開始在腦中構想一個接一個的計畫。像是問我締結姊妹的象徵物玫瑰念珠要什麼顏色好?或是情人節時想要這種巧克力等等。
  「可是……我有辦法考上莉莉安嗎?」
  我如此低語。從現實層面來考慮,這才是最重要而不可忽視的部分,但是KYOKO姊姊卻笑了。
  「沒問題,我有預感妳一定能考上的。」
  「是嗎?」
  「放輕鬆、放輕鬆。反正小光平常就很優秀,只要冷靜應考,就能輕易考上的。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難,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吧?手術也是一樣,肯定比我們預想的要簡單多了。」
  「嗯。」
  「……不過這種積極正面的想法,其實是從我同學那裡拿來現學現賣的。」
  「同學?」
  「嗯,一個相當活潑爽朗的同學。她會讓人不禁相信,無可預見的未來勢必都能轉往好的方向喔,並且會真的讓那些都實現。不過,或許就是她本身這種個性,為她招來了好運也說不定呢。」
  「那個人會來探望KYOKO姊姊嗎?」
  「我想不會吧,畢竟我和她不算熟。」
  再加上自己是突然要動手術,似乎也只來得及先知會班導師而已。
  「要是有先告訴她就好了,這樣一來,就能從她那邊得到許多鼓勵了。」
  「嗯,是啊……真的是這樣呢。」
  當時我有種感覺,KYOKO姊姊可能是喜歡那個人吧。
  此時,由於護士巡邏的手電筒光線照入了病房裡,我們的對話便在此中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著說話,心情終於放鬆了下來,還是因為眼瞼用冰袋敷著感覺很舒服,睡魔悄悄地襲來。原本還以為今晚一定會睡不著,或是哭到筋疲力竭為止才睡,沒想到居然能夠睡得如此酣甜。
  但願KYOKO姊姊能平安動完手術,我向上帝如此祈禱並閉上了眼睛。
  卻完全忘了幫自己祈禱。
  隔天,因為我的手術時間定在上午,一大早起床之後就被迫慌忙地做好準備,接著被帶到手術室。
  聽說,如果患者是年紀比我還要再小上許多的人,也就是像幼稚園或是小學低年級的孩童的話,就會毫不猶豫地使用全身麻醉。但如果對象是既稱不上大人,也稱不上小孩的小六生,醫生說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就好,於是我便選擇了全身麻醉。
  局部麻醉對身體造成的負擔當然比較小,可是眼睛部位動手術的缺點就是,即便痛覺被麻痺了,患者也還會是清醒地看著手術進行。要眼睜睜地看著手術刀或是縫合針伸進自己的眼睛裡,我恐怕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
  因此就在我全身麻醉進入睡眠狀態後,手術順利完成了,當天便回到了大病房裡。
  「KYOKO姊姊的手術成功了嗎?」
  我躺回自己床鋪後,第一句說出口的便是這個問題。
  「KYOKO姊姊是誰?」
  陪在我旁邊的母親,一面撫摸我的頭一面溫柔地回問。
  「就是在對面病床那邊,靠走廊的那張病床的人。聽說她是昨天才住院的,今天要動盲腸的手術。」
  「這樣啊。」
  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我的床鋪,走了幾步之後又折返回來。一、二、三、四……總共七步。就像是為了補償眼睛被紗布矇著似地,我的耳朵變得相當靈敏。
  「我剛才拉開那張床的布廉看了一下,床上沒有人喔。」
  「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動手術呢。」
  我並不清楚動一個盲腸手術需要多久時間,不過我也不知道KYOKO姊姊的手術究竟訂在何時開始,因此就算知道手術所需的平均時間也沒有多少意義。聽說也有人會在動完手術之後,到護理站旁的個人房觀看手術經過,所以她今天也有可能不會回到病房來。
  「我也不曉得耶,等一下幫妳問問看護士好了,妳就先休息一會兒吧。等妳起床之後,一定就會知道情況的。」
  「嗯。」
  於是我又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我同時心想著,要是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KYOKO姊姊已經回來就好了。
  可是等我醒過來之後,還是沒能見到KYOKO姊姊。
  「小光,妳是作了一場夢喔。」
  母親帶著扭曲的臉龐笑道。會這樣是因為在主治醫生幫我把紗布拆掉之後,我眼睛所見到的景色皆與往常不同,無論看到什麼都是扁平而怪異。
  「我已經問過護士長了,聽說那張病床從妳住院的前兩天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空的喔。」
  「那其他床呢?」
  「這裡沒有叫做KYOKO的患者啊。」
  我腳步踉嗆地擦撞過茶几還有門,來到走廊。接著,確認貼在病房入口處的塑膠版裡的名牌。結果就如同母親所說的,這問病房裡根本沒有叫做KYOKO的人,護士草草寫在上頭的人名,全是早在我住院前就已經入住的患者名字。
  「可是,可是我真的有遇到她啊!」
  KYOKO姊姊曾在這間房裡,為了安慰害怕手術而哭泣的我而和我交談,還跟我約好要締結姊妹關係呀。
  「就算有相同名字的住院患者,要是不知道姓什麼也沒辦法找吧?」
  我傻傻地蹲在走廊上,母親過來把我拉起,摟著我回到病床上。
  「才不是作夢呢。」
  我自己也被搞糊塗了。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只能認為是在我一覺之間,這世界忽然顛倒過來了。
  但過了一天、兩天、三天……隨著時間的流逝,我也開始逐漸喪失自信,無法肯定這不是一場夢了。這就像是等我眼睛漸漸癒合,可以清楚看見事物的輪廓後,卻怎麼也想不起剛拆掉紗布時所看到的扭曲景象的感覺。在找不著KYOKO姊姊的情況下,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開始會去質疑當時發生的事情,或許果然並非發生在現實中的事。
  而且整件事還有一個矛盾之處,就算掀開病床與病床間的布廉,如果不提高音量,縱使對方就在自己隔壁床,也是無法輕鬆交談的。可是,KYOKO姊姊卻能躺在病床上,同時自然地與我說話聊天。
  除了我之外,沒有半個人見過KYOKO姊姊。就連我自己,也只有聽見她的聲音,並沒有看見她的人。
  只要是非現實的事物就都稱之為夢的話,那麼這確實是一場夢。可是,我怎樣都無法將其視為單純的夢境而一笑置之。
  「我想報考莉莉安女子學園。」
  出院不久之後,我便如此告訴雙親。
  現在才要改變志願學校實在很不明智,我自己也十分清楚,於是我開始只以考取莉莉安一所學校為目標努力唸書,考不上大不了就去讀公立國中,等三年之後再來考莉莉安的高中部。我就是提不起勁去讀莉莉安以外的學校。因為我認為,如果要讓我和KYOKO姊姊的那件事賦予某種意義,除了遵守約定成為莉莉安的學生之外,別無他法。
  因為KYOKO姊姊有可能真的在等我。又或許是真的有KYOKO姊姊這個人,而那一天,我倆是在夢境裡相遇的也說不定。
  即使班導師一臉沒輒地勸我放棄這魯莽的打算,同班同學們也都對我報以冷笑,我仍排除萬難,順利考上了莉莉安女子學園國中部。儘管母親對於我考上莉莉安這間以難考出名的學校感到得意,可是我的心情卻不像平常拿到班上第一名時那樣自滿,對我而言,莉莉安只是為了見到KYOKO姊姊而必須考上的一所學校罷了,絲毫沒有拿來當作名校炫耀的價值。
  一入學,我便展開了尋找KYOKO姊姊的行動。我開始尋找現在就讀三年級、去年十二月短暫缺席一陣子,名字又叫「KYOKO」的學生。我有時去探訪這學期的三年級學生,有時又向去年擔任二年級班導師的老師打探消息,或是在公布欄上的自由欄位上張貼尋人啟示。雖然那時的我應該是相當可笑,然而莉莉安的老師們只是對我的行動感到疑惑,並進而以溫暖的態度在一旁守護;甚至班上也有同學覺得有趣,而一起幫我找人。
  約莫是在四月快結束的時候,有次我放學後留在教室裡製作傳單,同班的小笠原祥子同學開口向我攀談。她是在莉莉安從幼稚園開始就讀到小學,並一路升上國中部的學生,而且是一位連同齡女生看了都覺得難以親近的美少女。
  「光同學,我聽說妳在尋找夢中見到的人……」
  祥子同學順手拿起我剛做好的傳單原稿。不知道是不是放學回家後還有學習什麼才藝,只見她的肩膀上背著一個比書包還要大的手提袋。
  我從來沒有直接與祥子同學交談過,但是在我進入學校後的這一個月裡,我在尋找KYOKO姊姊的這件事,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了。
  「我還聽說妳們已經約好締結姊妹關係了……」
  「是啊。」
  我精神百倍地點頭稱是,還以為她是要提供我一些資訊。結果祥子同學卻露出些許無奈似的表情並嘆了一口氣,表現出好像在說「真是給人添麻煩呢」的感覺。
  「妳不曉得國中部沒有姊妹制度嗎?」
  「咦?」
  「雖然大家都說這是莉莉安的傳統,可是姊妹制度是只有高中部才有的。所以……」
  所以……
  「我只是想告訴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去高中部三年級學姊那邊詢問看看比較好吧?」
  祥子同學只說了這件事,接著就淡淡地留下一句「平安」問候,隨後便看著手錶匆匆離開教室。
  她給了我如此親切的建議,我甚至連道謝和基本的招呼都忘了說,只是一面聽著她小跑步漸行遠去的腳步聲,一面逕自回想起我和KYOKO姊姊之間的對話內容。
  我當時有明確說清楚自己是要考國中嗎?
  而KYOKO姊姊告訴我她讀莉莉安二年級時,到底有沒有說自己是國中生還是高中生呢?
  我想不起來。
  我一直誤以為KYOKO姊姊只比我大了我兩歲,但是說不定她比我大上五歲。一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到愕然。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並非於同一個時期就讀高中的我們,註定一輩子都無法成為姊妹呀。
  「請問有人知道去年聖誕節前夕,有沒有哪位學生因為盲腸炎住院呢?」
  但是我仍然開始進出高中部的校舍。或許我們無法成為姊妹,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見KYOKO姊姊一面。
  可是,就連高中部裡也沒有KYOKO姊姊這個人。
  我連一個可以讓我尋覓的地方都沒有了。

  接著不知不覺,轉眼我已成為高二的學生,與當時我認為真實存在的KYOKO姊姊同樣年紀。
  都已經過了五年,我也不可能到現在還在找她,只是如今遇到名字相仿的人時,我總是會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因為「KYOKO」並不是罕見的人名,班上總會有一、兩個人的名字與這相同。而且在莉莉安,同學之間習慣以名字相稱,而非姓氏(註1),所以每當我聽見有人叫喚「KYOKO」的聲音時,心頭總會一震,簡直就像是個行跡可疑的人。
  升上高二才首次同班的三田今日子同學,她同樣也是叫做「KYOKO」(註2),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對「KYOKO」這幾個字很有反應,我們兩人總不時會對上視線。她是高中才進到莉莉安就讀的才女,儘管本人說自己只是幸運考上,然而誰都知道從外校考進莉莉安高中部,要比考進這裡的國中部更難上數倍。
  今日子同學是一位安靜又沉穩的人,她加入的社團是插花社,有時會將社團裡多出來的花朵插在小花瓶,裝飾在教室裡。
  「請問今日子學姊在嗎?」
  今日子同學似乎很照顧學妹,常常有一年級的插花社學生來教室找她,不過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妹妹。
  「今日子同學不認妹妹嗎?」
  某天,一名同班同學如此問今日子,她替我問出了同樣一直盤據在我心頭的疑問。
  那時是從理化教室要走回班級教室的路上,我們一同閒聊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和今日子同學那天剛好被分到同一組做實驗,所以兩人才會一起行動。
  「哎呀,如果要這麼說的話,那光同學不也一樣嗎?」
  感到為難的今日子同學便也把我牽扯了進去。因為走在一起的四個人當中,還沒有妹妹的就只有我跟她了。
  「那是因為光同學心中早就有屬意的對象啦,除了那個人以外,她似乎不打算與其他任何人當姊妹喔。」
  支倉令同學從旁插話進來,調侃似地說明了一番。她是黃薔薇花蕾,身邊有個資優生姊姊以及一個可愛的妹妹。
  「原來妳心裡有屬意的人呀?」
  「是啊,是在夢裡遇見的人。」
  今日子同學拋出來的問題,令同學又替我回答了。從國中部直升上高中的令同學,自然是知道我那關於夢的故事,因為她一直都在注意著我拼命尋找KYOKO姊姊的模樣。
  「夢?妳說的夢,是指睡覺時會做的那種夢嗎?」
  「妳想笑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一直堅信自己有天能夠見到她,不管是再過十年或是二十年,或就算是在夢裡也都無所謂。等我們再次相會時,我希望能讓她看看我長大成熟的模樣。要是可以的話,希望她能夠喜歡我。」
  今日子同學並沒有笑。
  「嗯,總覺得能夠體會這種感覺……我懂的。」
  今日子同學露出至今我最想看到的表情反應,點頭贊同我的說法。於是,我因此對今日子同學越來越感興趣。可是沒過多久她就開始請假,導致我就算想和她變得熟絡也沒有辦法。


  * *


  「然後呢?」
  高中老師鹿取真紀一邊用原子筆蓋搔頭,一邊如此問道。
  「直到前面的內容我大概都瞭解了,但是最重要的奇蹟呢?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
  真紀聽黑須光講了將近二十分鐘,她心想要是還會更久,那就先收拾東西,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繼續聽她講好了。真紀記得,黑須和自己同樣會經由JR線的M站回家才對。
  「就在剛才呀。」
  光微微地露出竊笑。
  「咦?」
  「奇蹟就是發生在剛剛呀,老師沒有察覺到嗎?」
  「什麼奇蹟?」
  「我想老師一定有三田今日子同學請病假的資料吧?」
  「三田同學的資料?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可是班導師呢。」
  她在期末考前一天傍晚回到家時,表示自己肚子痛,接著便住進了醫院。無論是考試週還是溫書假期間,她全都待在醫院,直到今天才終於回到學校上課。
  「病名呢?」
  「闌尾炎。」
  「俗稱?」
  「……盲腸炎。」
  真紀在低語的同時,頓時感覺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老師妳知道有哪位學生就讀高二,同時又在聖誕節前夕,因為盲腸炎而住院的嗎--?」
  光將自己在四年又七個月前,曾在這間教職員室裡對著眾人大聲呼喚詢問的話語,又向真紀重現一遍。
  「不可能這麼巧吧……」
  「就是這麼巧喔。所以我才說是奇蹟呀,不是嗎?」
  「所以三田今日子就是妳的……?」
  「對,因為今日子同學今天一早遇到我,就對我這麼說喔。」
  黑須光像是要現出壓箱寶似地,慎重地說出一字一句。
  「她叫我『小光』呢,她說『小光,在莉莉安很愉快吧?』接著又問我『妳的眼睛已經沒事了嗎?』很詭異對不對?明明就是五年前的事情,但是對KYOKO來說,卻像是前幾天才發生的事呢。」
  如果真的像她所說的,那還真是不得了的奇蹟吧,可是黑須卻像是面對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般,毫不奇怪地說著。
  「我現在覺得非常幸福。如果KYOKO是高二學生,而我也還是小六學生,那我們兩個連姊妹都當不成的,但是我們居然能夠成為同班同學,這簡直就像夢一樣。」
  「真的呢。」
  真紀雖然跟著點頭附和,但其實心裡多少還是難以相信。
  儘管難以相信,但她也不認為這一切全是黑須光自己捏造的故事,畢竟也很難想像三田今日子編出一些話語,以配合同班同學的幻想。
  「老師。」
  如同看穿了真紀的心思般,光對她說:
  「所謂的奇蹟,就是儘管它的確就在那裡,但如果妳不相信就會錯過的喔,奇蹟得自己積極地去拾獲才行。」
  她的這番話,有如教堂的鐘聲不斷在我心底迴盪、繚繞。
  少女講述完奇蹟之後便離開了,留下真紀在空無一人的教職員室裡。真紀突然陷入一種被牽引到黑須光夢境裡的錯覺。
  這裡是現實的世界嗎?
  還是說,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黑須光這號人物呢?
  真紀這麼一想後,便開始覺得坐立不安,於是打開點名簿確認了一遍。
  「黑須光……三田今日子。」
  兩人的名字都確實登載在名冊上。
  真紀不禁覺得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呀,於是從椅子上站起身。就在此時,她不小心撞到點名簿,放在桌上的小盒子因而掉了下來。
  「啊,糟糕!」
  真紀趕緊把盒子撿起來。
  從盒子裡掉出來的是一個天使模樣的吉祥物,今年也依然悄悄地對自己說:
  「我問妳,妳相信奇蹟嗎?」


  真紀


  「我問妳,妳相信奇蹟嗎?」
  一名嬌小而白淨的少女如此呢喃。

  「平安。」
  並不是對著誰,我只是隨口打了聲招呼,然後準備拿起書包。
  今天是期末考最後一天,比起考試到底考得好不好,班上同學更在意的反而是溫書假與寒假的預定安排。明明班會老早就結束了,眾人卻紛紛像是在意聖誕節計畫似地,待在教室裡群聚成一個個小圈子,也不回家只顧熱切地聊著天。
  至於我,因為並沒有特別想告訴別人我年底或年初時想做什麼,也對別人有什麼安排毫不感興趣,因此整理好書包之後,便打算早早回家去了。
  「啊,真紀同學,等等。」
  「什麼事?」
  有人叫住我,我回頭一看,發現一群聚在講桌附近的數名同學中,有人正在向我招手。
  「有什麼事嗎?」
  我心中一面抱怨著肚子餓,一面卻還是從原路折回到剛才的地方,加入同班同學們的談話之中。
  「我問妳喔,真紀同學,妳對社會科的渥美老師有什麼看法呢?」
  一個同學突然這麼問道。
  「什麼看法?」
  我不明白她是基於什麼理由才問我這個問題,所以又反問了回去。然後她便回我:
  「意思是問妳喜不喜歡他。」
  --就是這樣。
  「是問我喜歡或討厭,從這兩種選擇嗎?」
  「不是,不是這樣啦。我們是在問『愛不愛渥美老師?』這類的話題。」
  「愛!?」
  最起碼她們看來不是在做好感度調查,可是說到「愛不愛」也太……
  「我喜歡他是因為他上課很有趣,但我對他可沒有那種感情喔。」
  我一面搔著我的短髮一面回答。雖然關於渥美老師這個人,我自己確實對他有不少想法,不過既然她們現在不是問我這類的事情,那麼我也就保留不說。
  「是嗎?那這樣找妳也是沒用吧?」
  「到底是什麼事情?」
  畢竟我也老實回答問題了,總有知道詳情的權利。於是,其中一位同學悄聲地說:
  「其實就是啊,結業式那天是平安夜不是嗎?我們正在討論要不要等那天放學之後,大家一起到教職員室送渥美老師禮物。」
  「大家是指?」
  「就是在這裡的幾個人。」
  「這樣啊。」
  我迅速地掃過一遍四周,總算能夠明白了。
  一、二、三……總共有八個人,看來這幾個沒有什麼交集的女生,是因為「愛渥美老師」這層關係才聚集起來的同伴。
  「渥美老師啊……」
  「哎呀,真紀同學,妳想說什麼?」
  「不,沒什麼。」
? 我聳了聳肩。
  「妳不覺得渥美老師很棒嗎?」
  「是本校難得一見,年輕又帥氣的老師。」
  「二十歲出頭的男老師本身就是珍寶、珍寶呀!而且,他還有張比一般人好看的臉。」
  同班同學露出迷濛發亮的眼神,紛紛如此對我說道。
  「……這樣啊……」
  我也不想反駁她們,畢竟女校裡沒有同齡的男生,相對地假想中的戀愛就會盛行,像是對老師,或是對同性學姊的愛慕之情等等。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真紀同學妳要加入這個計畫嗎?還是不要?」
  剛剛那個一起去教職員室之類的計畫,看來是還沒有結束。
  「為什麼我就得要送渥美老師禮物呢?反過來說,我還真希望他送我禮物呢。」
  「老師為什麼得要送禮物給真紀同學?」
  同學們發出竊竊的笑聲。
  「……這倒是。總之,不用把我算進去囉。」
  我苦笑著向她們揮手道別,這回總算是真的離開教室了。
  大概在我於走廊上走了十步左右的時候,不久前我才關上的教室門,突然喀啦喀啦地打開又關上,接著有一個學生衝了出來,小跑步到我的身邊,看了看我的臉色後說:
  「我們一起回家吧。」
  安倍美嘉同學是班上身材最嬌小、纖瘦且皮膚最白的人,加上她的眼睛有如小鹿一般,就是那種會讓人想守護的女生典型。附帶一提,她也是「愛渥美老師」的八個成員其中之一……這是我剛剛才知道的。
  真是的。
  我停下腳步,拿過美嘉同學手上的書包和手提袋。大概是急著追上我的步伐吧,她手上的學校外套、書包和手提袋,都像是快要掉下來的樣子。
  「真紀同學真是體貼呢。」



  美嘉同學張開雙手,緩緩地穿起外套,接著對我說了聲「謝謝」後,從我手上拿回自己的東西。
  我不知道該回她什麼才好,只好率先往前定去。
  任誰都會在人家穿外套時幫忙拿書包的,但是美嘉同學卻因這點小事說我「體貼」,我想她有點誇大其詞了。
  「向老師告白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走在圖書館旁的小徑,我向她如此問道。
  「怎麼樣啊?……這個嘛……告白就能讓對方知道自己對他抱有好感呀。」
  美嘉同學溫柔沉穩地回答我的問題。她口中呼出的白色氣息,輕輕地拂過看來柔軟的髮絲,然後消散而去。
  「只要讓對方知道。這樣就夠了嗎?」
  「然後要是對方也喜歡自己,就可以交往之類的。」
  「交往?這是不可能的吧!」
  我提高音量,大聲否定了她的言論。如果喜歡的對象是隔壁男校的學生,或是哥哥的朋友之類倒還無話可說,但是美嘉同學打算告白的對象,可是同校的老師啊。
  「會嗎?可是聽說以前也有畢業生和老師結婚。」
  「那只是世上極少數的幸運情侶,他們可能是在沒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偷偷交往,或者是一直等到畢業之後才告白的。所以美嘉同學,妳也應該等三個月之後再說吧。」
  「三個月啊……」
  美嘉同學抬頭望著陰霾的天空,輕輕低語。我內心期待著那些年輕女生常有的善變本質可以冷卻美嘉同學戀情的熱度。
  「我可能沒有辦法等這麼久吧……」
  她自言自語似地說完後,合起雙手並且閉上了眼睛。我則因為專心於和她交談,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倆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瑪莉亞像前。
  這是在莉莉安念書的人自然的習慣,所以我也跟著合掌。但是我根本沒有心情在意聖母瑪莉亞的事情,只是兀自反覆思考她剛才所說的話中之意。
  『我可能沒有辦法等這麼久』,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頓時感覺到害怕,於是睜開了眼睛張望四周。而先禱告完的美嘉同學,人就好好地站在我的斜後方。
  「怎麼了?真紀同學……」
  被她這麼一瞧,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我總下可能告訴她「我還以為美嘉同學會像寒天裡的吐息一樣,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種話。而且我總有種感覺,就是在我說出口的瞬間,魔法便告解除,而美嘉同學好像就真的會被什麼東西給帶走似地。
  之後我們走過銀杏樹步道,穿過大門去搭乘公車。雖然我倆要在M站才會道別,但這中間我們絲毫沒有提及渥美老師的事,只是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像是聖誕蛋糕,或是商店街上的假聖誕老人等等。
  「呦!鹿取!」
  當我來到離家最近的車站外頭時,突然有人從後頭叫住了我。我回頭一看,發現有個男人坐在轎車裡,正笑咪咪地朝我揮手。
  「……渥美老師。」
  「妳現在要回家嗎?坐我的車回去吧。」
  渥美老師把車緩緩開近我身旁停住,接著就要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不用了。修女有教導過我們,不能與家人以外的男性獨處一室。」
  「這樣啊?嗯,說得也是,這種堅決的態度比較好。」
  我本來只是想開開玩笑地這麼說,語氣卻違背我的意志做出資優生似的發言。因為不喜歡這種感覺,我便趕緊接著說:
  「騙你的,我只是想去前面那間書店,看一下考試問題集。」
  「啊!沒記錯的話,小真妳是準考生呢。」
  鹿取和小真。
  渥美老師究竟是在哪裡拉出了區分線,以不同的方式稱呼我的呢?
  「真是辛苦啊,明明只要以莉莉安大學為第一志願,就可以很輕鬆了。」
  「然後呢?大學畢業之後就跟老師結婚嗎?」
  「哈哈哈~~」
  渥美老師幸福似地臉紅大笑。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多少學生因此傷心哭泣,真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我這麼一想便不由得感到憤怒,於是我冷淡地趕走這個微笑的男子。
  「要不要趕快去我家?我爸媽都在等你喔,好像說是要決定收送嫁妝的日子之類的。」
  「這樣啊?那我得快點過去才行。鹿取,不可以去遊樂中心遊蕩喔。」
  我目送閃閃發亮的新車遠去,低聲說道:
  「哼,裝什麼老師。」
  樂天的渥美老師,一點都不了解他人的心情。
  拜他之賜,害我得在書店閒晃個一小時打發時間,否則我是絕對沒有心情回家的。

  在溫書假的第五天,我接到美嘉同學的母親打來的電話。
  「我姓安倍,不好意思突然打電話過來……」
  電話筒傳來未曾聽過的成熟女性聲音。雖然我一直都知道美嘉同學姓安倍,但一開始我還搞不清楚是誰打來的,因為我從沒想過她的母親居然會直接打電話來找我。
  「不好意思,我有一件事想拜託妳,我知道這很冒昧,但我希望真紀同學能來一個地方。」
  「什麼……?」
  聽美嘉同學的母親所說,美嘉同學似乎是在兩天前突然身體不適,為以防萬一而住進了醫院。總之,她母親怕她無聊而希望我能夠去探望她。
  一聽說她住院。我便立刻抓起外套衝出了家門。
  她母親告訴我的醫院地點,離我家只要搭十分鐘的公車,算是頗近的地方。
  「什麼啊,原來是媽媽告訴妳的呀?」
  美嘉同學躺在單人房的病床上,笑臉迎接我的到來。雖然感覺她好像瘦了一點,但也不覺得有嚴重到需要住院的樣子。
  「感冒嗎?」
  我天生就身強體壯,所以不太了解各種病名,因此我一聽說她身體不適,便認定是感冒。
  「似乎只是有點疲勞而已,放心吧,不是會傳染的病狀。」
  「我又沒有在擔心那個。」
  抱著一束在商店街的花店裡所買的淺粉色薔薇,我走向美嘉同學。這束花是從未踏進花店的我在認真地煩惱挑選後,生平第一次所買下的花。我自認是照著美嘉同學給人的印象買的。  
  「……疲勞是指?」
  「好像是因為我最近太拼命了,妳看。」
  她說完後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裡面藏著一個裁縫箱。
  「什……!」
  「不可以告訴我媽媽喔,她很囉唆的。」
  美嘉同學將食指豎在自己嘴唇前。
  「就算不是妳的母親也會囉唆的,居然在棉被裡縫製東西,真不知道妳在想什麼。」
  要是不小心被針或是剪刀刺到身體怎麼辦?我光想就覺得心驚膽戰。
  美嘉同學聽了我如此嚴厲的警告,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她笑笑地將裁縫箱上的一個小東西拿給我看。  
  「就快做好了。」
  她遞來一個毛氈做的天使模樣吉祥物人偶。
  黃色毛線做成了頭髮,衣服則是白色蕾絲手帕。或許是要讓天使頭上的光環浮在半空中有些困難,所以光環便像孫悟空那樣卡在人偶頭上。眼睛用黑色的鈕釦做出,鼻子和嘴巴則是以繡線縫製而成。這個娃娃白皙而嬌小,十分惹人憐愛,它的長相看來總覺得與美嘉同學有幾分神似。
  「這個大小,掛在車上裝飾剛剛好呢。」
  「對吧?」
  光是從這一點對話,我便猜出這人偶是她打算送給渥美老師的禮物。畢竟渥美老師剛買新車,展開他期盼已久的開車通勤這件事還頗為有名。
  「我問妳,妳相信奇蹟嗎?」
  美嘉同學一邊撫摸天使的頭一邊說道。
  「天使會為人帶來奇蹟喔。」
  「什麼樣的奇蹟?」
  「誰知道呢?」
  美嘉同學沒有給任何具體的說明,但或許她心裡所想的是渥美老師的事情也說不定。
  「所謂的奇蹟,不就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最後發生了,才被稱為奇蹟的嗎?」
  雖然我不清楚她究竟是針對什麼事情有感而發,但是我開始有些按捺不住。
  「可是,正因為世上有奇蹟的存在,才會有『奇蹟』這個詞彙的呀。」
  美嘉同學反駁道。
  「是這樣嗎?」
  明知不該跟病人爭吵,我卻莫名地停不住嘴。對於無法控制情緒的自己,我也感到不知所措。
  「可是真的存在喔。」
  美嘉同學與情緒激動的我相反,她以如平靜湖面般沉穩的表情肯定地表示。
  「我呀,以前曾經因為感冒久病不癒而差點死掉呢。」
  那已經是六年多前的事了,正好差不多是現在這個季節,街上也同樣播送著聖誕節歌曲。
  「然後,那時天使出現了,並且憐愛地撫摸著我的頭,甚至對我說『年紀還這麼小,我卻居然得把妳帶走』。」
  「天使這樣說?」
  「沒錯。」
  美嘉同學認真地點點頭。
  「所以,我就在夢裡緊緊抓住天使的手許願,拜託祂再讓我多活一些時候。」
  「一些時候?還真是籠統呢?」
  我心想,為什麼不祈求讓自己活得更長久呢?既然都是要拜託,還不如拜託讓自己再活個五十年,或甚至是一百年不是更好嗎?但是美嘉同學卻搖了搖頭。
  「所謂的奇蹟就是『不可能的願望』吧?如果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就算許了願也一定不會實現的喔。」
  所以這麼聽來,天使是因為美嘉同學謙虛的關係才順應她的願望,而她也才能像現在這樣平安地活到現在。
  「妳不認為這是奇蹟嗎?」
  「奇蹟……」
  是這樣嗎?這真的可以稱之為奇蹟嗎?
  在我看來,這不過是六年前得了重感冒的美嘉同學,在發高燒時夢到了天使而已吧。
  美嘉同學大概只是藉由醫療的力量治好了病,這樣的話不能算是奇蹟。
  「我只是想再多活久一點點,想和大家一樣去上學、交朋友,還有談戀愛而已,天使則讓我實現了這些願望。」
  和大家一樣上學、交朋友,還有……
  「可是美嘉同學,渥美老師他……」
  我正想繼續說下去,卻哽咽不能言。相對於我無法說出口的話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泫然欲泣的衝動。



  「總之,奇蹟不是隨隨便便就出現的。」
  我將錯失良機送出的薔薇花朵塞到美嘉同學手上,然後就跑出了病房。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不能讓她看見我淚水決堤的模樣。
  我一股腦兒地奔下樓梯,躲至無人的樓梯間,靠在牆邊獨自哭泣。
  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美嘉同學身體不舒服卻還硬撐著做出來的天使吉祥人偶,是絕不會為她帶來奇蹟的。
  如果這世上真有奇蹟,我真希望能把無法實現的戀情從這世界上抹去。究竟是為什麼,世上非要有單相思那樣痛苦的東西存在呢?
  我連自己哭泣的理由都搞不清楚,就這樣蹲在那裡久久無法離去。
  到了後天,美嘉同學無恙地來到學校參加結業式。由於前天我們道別時是那樣地尷尬,我實在無法正視她的目光,然而她經過我面前時,只是很平常地對我說聲「平安」,接著便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美嘉同學看來跟平常一樣,身體似乎已經恢復了健康。
  那個時候,我滿腦子只想著美嘉同學的事情,根本沒有注意到班上的同學們,紛紛竊竊私語地討論著謠言。
  當我被叫到名字前去領取成績單時。我似乎聽到有人說「她社會課的成績是不是提高了?」我完全沒有想到那句話是針對我而說的。
  「真紀同學,等一下。」
  直到放學後,我才終於掌握住情況。因為「愛渥美老師」八名會員中的七個人,直接跑來質問我,美嘉同學則不在其中。
  「現在到處都在謠傳真紀同學和渥美老師交往這件事,妳知道嗎?」
  「什麼……」
  「有人說在考試的最後一天,看見妳和渥美老師很要好地在商店街裡買東西。」
  「只是回家時偶然在車站裡遇到的呀。因為老師從車子裡面叫住我,我才稍微跟他聊了一下。」
  那時沒有接受他的邀請坐上車果然是對的,可是也不曉得是在哪裡又是被誰看到的。既然遙言跟事實相去甚遠,就代表這件事是經過許多人口耳相傳而來的吧。
  「那妳要怎麼解釋渥美老師到妳家去的事呢?」
  「什麼意思?」
  「他買了六瓶裝的啤酒到妳家,總不會是去家庭訪問吧。」
  「而且還帶了『辰』壽司店的頂級壽司過去吧?這樣妳還敢說跟渥美老師是清白的嗎?」
  看來本校之中,似乎有連私家偵探都要甘拜下風的人物存在呢。姑且不談這些,渥美老師那傢伙,居然從附近的居酒屋直接跑去我家,真是粗心的男人。
  「真紀同學,妳該不會先是假裝對渥美老師毫無意思,另一方面卻捷足先登?」
  「我才沒有做那這種事呢。」
  雖然解釋只是越描越黑,但是該否定時不否定的話,我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她們當成渥美老師的情人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妳快說清楚。」
  如果這是我能說的事情,我老早就講了。
  「對不起,現在先饒了我吧。」
  我像是逃跑一樣離開了教室。結果在我踏出門的瞬間,撞見了美嘉同學。
  「美嘉同學……」
  我十分在意美嘉同學所聽到的謠言究竟是到什麼程度,還有她對這些謠言有什麼看法,
  但是我無法從美嘉同學的表情上讀出任何想法。
  「真紀同學,我跟妳說……」
  她微笑著遞給我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能請妳收下這個嗎?」
  「這個是?」
  我打開小盒子,裡面竟是那個天使人偶。
  「從那次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結論就是,自己可能不是真的那麼喜歡渥美老師吧。好像只是因為大家都在鬧,所以跟著起鬨而已。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送給渥美老師太可惜了,所以希望是由真紀同學妳收下。」
  「……」
  我心想非得說些什麼才行,可是我還是說不出半句話。
  因為我知道美嘉同學在說謊。
  她明明是真心喜歡渥美老師的,如果不是這樣,就不可能抱病還堅持要做這個可愛的天使。
  正當我說不出話呆杵著時,美嘉同學的母親就來接她了。她母親稍稍向我打了個招呼。就將美嘉同學給帶走。我記得她母親似乎還說「明明病就還沒完全好,卻任性地說什麼怎樣都想參加結業式,還直接從醫院過來。」
  由於美嘉同學從我眼前消失,所以我也無須去想該說些什麼才好了。雖然鬆了一口氣,卻又頓時變得無所適從。
  這個天使該怎麼辦呢?
  我也不可能追上前去,然後把人偶塞回她手上。也沒辦法對渥美老師說這是美嘉同學送的禮物,接著把人偶硬塞給他。
  因為這個人偶代表美嘉同學的感情。
  美嘉同學把天使人偶和她自己的戀情,一起交給我保管了。
  「對不起。」
  我手上拿著天使,就這樣佇立在走廊角落久久不去。

  基於謠言已經傳了開來,所以待新年一過,渥美老師便向學校發表婚約的消息。他的結婚對象,就是明年春天將從莉莉安女子大學畢業的--我的姊姊。
  可是,這沒能解開美嘉同學的誤會。因為她還沒有迎接新的一年,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正月四日,班導師通知我們這件事。六號的時候,我連同班長、副班長在內共四人,一同前往參加美嘉同學的葬禮。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加上在此之前,我們從未那樣接近人類的死亡,因此我們全是帶著茫然錯愕的心情合掌祝拜。
  年輕人是這麼簡單就會死的嗎?雖然他們說是因為肺炎,但會不會有可能是自殺呢?
  由於剛好是結業式發生的事,導致我一直懷疑自己跟她的死多半有關連,我內心始終抱持著沉重的心情。可是,在我等著排隊上香時,我聽到像是她親戚的幾個人正在談論著,他們說她從小就患有重病,本來還擔心她沒辦法從小學畢業,可是她卻能活到十七歲。還聽到像是「雖然直接致死的原因是肺炎,可是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沒有能夠戰勝肺炎的體力了」等等的話語。
  美嘉同學的死並不是我的錯,但即使如此,存在我腦海中的罪惡感依然揮之不去。
  因為我將來會變成是渥美老師的小姨子,而且又有在上渥美老師的課,這件事傳出去會不太好聽,所以大人們告誡我在畢業之前,都要對此事三緘其口。
  可是我很後悔,早知道就算會被罵、就算會給渥美老師添麻煩,我當時都應該向美嘉同學一個人解釋清楚的。
  比起讓她懷著誤解離開人世。
  比起無論如何都再也聽不到我的辯白,那我還不如當時就說出來
  於是,我的身邊只剩下一個天使模樣的吉祥人偶。
  我的心始終無法跨出這個地方,所以我從莉莉安女子大學畢業之後,便回到這裡來當老師了。
  我將美嘉同學留給我的天使收在盒子裡,並放在抽屜的最裡層。然後,我唯獨會在每年的聖誕夜將天使拿出來,向她道歉。一年就這麼一次。要是我不這麼做,恐怕會日復一日都想著美嘉同學的事,什麼也無法做地過著以淚洗面的生活吧。
  雖然我曾想過那樣的生活或許也好,但要是真的如此,恐怕家人和同學都會擔心,進而打探原因也說不定。
  不過,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我當然不希望姊姊和渥美老師的婚姻因為這件事蒙上陰影。
  但其實,另外還有個最重要的理由。
  我不希望第三者汙衊了我和美嘉之間的事。


  ***


  當真紀走出高中部教職員室時,輕輕撞到了一個於走廊上行走的人。
  「哎呀,鹿取老師。」
  「渥美老師……這真是不好意思。」
  兩人互相拾起因為相撞而掉落至地上的物品。在寒假前夕,有些東西是非得帶回家不可的。
  「妳要回家吧?我開車來的,搭我車回去吧!」
  渥美老師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鑰匙笑道。
  「老師在說些什麼呀?渥美老師家和我住的公寓是反方向吧?」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叫妳先來我家坐坐啊,早紀做了些菜和蛋糕在等妳喔。」
  「是看一個年過三十卻還單身的寂寞同事可憐,所以才邀請參加充滿家庭氣氛的聖誕節派對嗎?」
  「嗯,就是這麼回事。這也是做哥哥的一片好意……還是說妳已經有約了?」
  「雖然我很想說『有』,但是很不幸地是沒有。既然這樣,我就心懷感激地接受你們的招待吧。」
  事情已經敲定了,所以我就彎身於走廊上蹲低,繼續尋找遺漏沒撿的東西。唯一剩下沒有被找到的天使吉祥人偶,最後被渥美老師找到了。
  「這是什麼?好可愛,是天使嗎?」
  「想要嗎?」
  真紀邊拍掉裙子上的灰塵,邊以輕鬆的語調問道。然後--
  「想啊,我正在找可以掛在車子裡的吉祥吊飾呢。」
  渥美老師比想像中還要喜歡這個人偶。
  「那就給你吧。」
  「咦?可是這是學生送妳的禮物吧?」
  「其實啊,聽說那孩子其實本來是想送給你的。可是她因為害羞不敢直接交給你,才把它送到我這裡來的喔。」
  「真的假的,超級開心的。是誰?二年菊班的學生嗎?」
  年近四十又不是單身,而且還中年發福的渥美老師,在這幾年的聖誕節或是情人節時,已經漸漸沒有人找他參加派對了。今非昔比,如今在學生間比較受歡迎的,反而是身為女性的真紀。
  「祕密,如果你硬是要追問就不給你。」
  「咦--!?」
  「我要向老姊告狀喔。」
  「饒了我吧,被她知道我就慘了。」
  「還真敢說呢,明明就很相愛。」

  我問妳,妳相信奇蹟嗎?
  天使隨著車子的晃動開心似地左右搖擺著,並如此向我問道。
  (嗯,我相信。)
  坐在老舊車子的副駕駛座上,真紀也跟著露出微笑。
  渥美老師去年剛出生的女兒,正巧就取名為米迦(註3)。
  聽說是以大天使長米迦勒(註4)的名字而取的。


*註1:在日本,一般學校裡的同學之間普遍習慣以姓氏相稱,而非名宇。
*註2:「今日子」這個名字在日文中讀作KYOKO,在日本是相當常見的人名。例如恭子、京子等等部稱作KYOKO。
*註3:在日文中,音同美嘉。
*註4:聖經裡唯一被稱為具「天使長」頭銜的天使。其職為奮力守護天主的統治權,與撒旦對抗。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6-7 22:53 编辑


百變禮盒Ⅱ



  或許是因為江利子學姊送來的慰勞禮盒中的東西,和由乃同學預想的不同,她始終保持著打開盒子的姿勢,呆楞地站在那裡。
  「妳以為裡面會放炸彈嗎?」
  祐巳試著問道,聽見問話的由乃同學便姑且先將蓋子放到桌上,並喃喃說道:
  「不,但我以為就算有驚嚇人偶跳出來也不奇怪--」
  「……妳以為江利子學姊是什麼人呀?」
  這年頭,已經沒有那麼老派的人會送對手驚嚇箱了吧。再說,仔細想想,盒子都用百貨包裝紙仔細包裝好了,不可能有辦法在裡頭放惡作劇的東西。所以說,裡面的糖果應該都是可以安心食用,這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真不甘心。」
  由乃同學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抓取大理石巧克力餅乾。
  「啊!」
  祐巳發出驚呼也沒用。餅乾已經消失在由乃同學的口中了。明明都還沒有半個三年級學生先取用過,她還真是相當大瞻。
  「因為太不甘心了,所以也只能暴飲暴食發洩一下吧?」
  由乃同學一邊咀嚼著嘴裡的食物,右手一邊又拿起第二塊餅乾,左手還抓起了一顆巧克力。
  「不甘心什麼事情?」
  祐巳已經放棄阻止了。既然都已經吃了一個,繼續吃第二個、第三個也是一樣的。
  「就是自己被江利子學姊這個什麼機關也沒有的禮品耍得團團轉啊,既然如此,我就要吃這些餅乾糖果,吃到食物中毒給她看!」
  「就說這些點心裡面沒有下毒嘛,而且也還沒過有效期限呀。」
  為了由乃同學,祐巳特意將貼在包裝上的標籤所印的日期給大聲地唸了出來,有效日期是在十一月底。
  「這樣的話,我只好暴飲暴食來吃壞肚子了。」
  「說什麼『只好』,真是的。」
  不曉得她腦筋在混亂什麼,就算吃了江利子學姊送來的點心而吃壞肚子,也是因為自己吃太多才導致,那樣江利子學姊又沒有錯。
  「現在眼前比較重要的是,這怎麼辦啦?還沒先問過姊姊她們就擅自打開盒子,而且還吃得亂七八糟--」
  不知道由乃同學是不是真心想吃壞肚子,還是由乃同學就是會這樣,總之她抓起一個又一個不同的零嘴塞進嘴裡--幾乎已經要征服所有種類了。
  「又沒關係。」



  由乃同學一臉冷淡,絲毫不以為意。
  「『又沒關係』……」
  她真是從容自在到讓人羨慕呢。相對地,卻有一個人十分膽小,明明是別人的事還焦急慌亂成一團。
  祐巳深切地感受到,要是這時候能以一句「天生性格不同」就此帶過,那該會有多輕鬆呢。
  「只要說是大家一起吃掉的,就不會被追究了啦。」
  「『大家一起』……」
  祐巳從剛才就只會像鸚鵡一樣回嘴,由乃同學冷冷地看著她。
  「放心,我用不著硬把妳拉進來當共犯,反正妳一定是很害怕妳姊姊對吧。」
  「不是這個問題--」
  正當祐巳想抗議的時候,餅乾門被人打開,三名少女飛奔進了房間內。
  「由乃學姊,平安。祐巳學姊,平安。」
  率先進來的是雙眼炯炯有神,大家都很熟悉的松平瞳子。
  「很抱歉這麼晚才過來。」
  接著是身材高挑、頭髮直長,曾經緊緊追隨著祐巳並討厭男生的細川可南子。
  「因為班會時間拖太久,我們也是急急忙忙做完打掃工作……啊!我現在就去泡茶。」
  然後最後則是留著妹妹頭,讓人聯想到市松人偶、有著欣賞佛像這種老成興趣的二條乃梨子。
  以上三名女生是一年樁班的三人組。
  小梨是白薔薇花蕾,不過另外兩位則是來幫忙一直到學園祭的臨時助手。
  「啊--!是餅乾,還有巧克力!」
  最先注意到那些東西的人是小瞳。她那綁在自己兩耳邊如彈簧般的螺絲卷上下跳動著,同時走上前。
  「這是畢業的學姊送來的贈禮喔。」
  「等等,由乃同──」
  「沒關係啦。」
  由乃同學制止話說到一半的祐巳,並對著三個人說「請用、請用」。
  (啊--!)
  她打算把毫不知情的學妹們拖下水。剛才她會對自己說「放心,我用不著硬把妳拉進來當共犯」,恐怕是早就預料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了吧。
  不過就結果而言……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討厭甜點的女生吧?就算有,也只是極少數。毫無意外地,三個女生各個都顯得十分開心,每個人的眼中都迸出光芒,朝著綜合點心禮盒飛奔而去。
  「那我不客氣囉~~」
  「很好,吃吧!」
  說什麼「吃吧」啊!由乃同學就好像那些東西是自己帶來似地,一副了不起的態度。
  「對了,我聽說去年的情人節活動時,意外層出不窮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巧克力才想起,小可低聲說道。而小梨也連帶地繼續說道:
  「我們兩個因為高中才開始就讀莉莉安,所以只聽過一些傳聞。聽說我們班上的同學之中,去年也有人偷偷混在高中部的學生裡面參加尋寶呢。」
  小梨剛才所說的「我們」,指的是小梨和小可兩個人,至於剩下的那一位……
  「那小瞳妳呢?妳當時就唸莉莉安的國中部沒錯吧?」
  面對由乃同學的問題,小瞳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是啊。」
  「雖然我當時人是在國中部沒錯,可是我沒有混進高中部參加尋寶喔。反正要是我偷偷溜進來,肯定會被當時的紅薔薇花蕾給認出來的。妳想想,我們兩個是親戚,而且她從我小的時候就很照顧我。」
  「只是沒有血緣關係,對吧?」
  小瞳大概是被由乃同學的挖苦激怒了,突然像貓一樣咬牙切齒地說:
  「就算是這樣,我們是親戚這點可是不會變的!」
  「那真是抱歉。妳說得沒錯,以『遠親』來說的確是。」
  (啊啊,開始了……)
  被學妹頂嘴還不回個一、兩句,那就不是由乃同學了。
  看見兩個性格相近的人,彼此的眼神中都迸射著火花,旁邊的三人於是紛紛說著「好了好了」企圖安撫。雖然同樣都是「性格相近」,但如果情形是兩個和志摩子同學個性相仿的人,恐怕就不會像她們這樣了吧。
  「雖然我已經接受了您的招待,不過看來剛剛應該拒絕才對。因為在那邊追逐來追逐去,把群擺都給弄亂的樣子,可不符合我的教養。」
  小瞳把巧克力銀箔包裝祇折好,露出一臉正經的表情。在場的四個人看到她這個模樣,同時出言挖苦她:
  「妳那時不是觀察得一清二楚嘛。」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6-16 07:40 编辑


巧克力與肖像


  「妳討厭拍照嗎?」
  那個人放下舉起的相機問道。
  「我也是喔。」
  「咦?可是妳明明就……」
  她聽見我的質疑,一邊笑著說「喔,妳指這個啊?」一邊輕輕舉起她手上拿的東西。討厭拍照的人,手上卻還拿著相機。她接著說了一句話,簡單地解開了這單純的矛盾。
  「我討厭的是被拍。」
  「喔……原來如此。」
  我也不喜歡被人拍。雖然就算這樣也不代表什麼,但我還是很高興。
  拍攝照片的人當中也有像她那樣的人,那也就表示,那個人是在能體諒不想被拍照的人的心情下而拍攝的。
  所以,這個人不會勉強別人讓她拍照。她本來已經舉起相機,卻因為我閃躲開來,而馬上將鏡頭移走。
  當下,我不可思議地認為,若是這個人的話讓她拍也無妨。
  不對,不是這樣的。
  等我事後回想起來,才發覺原來那時是更積極的心情。
  我想讓她拍照。
  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遇到能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攝影師。






  「笙子同學,妳知道嗎?」
  放學後,當我留在教室裡查英文單字時,同班的敦子同學和美幸同學兩人一同來到我的桌前,向我如此問道。
  「知道什麼?」
  會這麼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當一個人突然被問說「妳知道嗎?」,自然是完全摸不著頭緒呀。但假如是課堂上正心不在焉的時候,突然被老師問到自己有沒有在聽時,總之一定會先回答「有」就是了。
  「就是這個啊。」
  從敦子同學手上拿出來的,是標題寫著『莉莉安快報』的紙張。因為她剛好將這張紙放在我的英日辭典上,所以我也就不需要特意藏起我桌上那些預習用資料。
  我不知道為什麼,從以前就很討厭被人家看見自己認真預習或複習的樣子。這點即使是在家人面前也一樣,所以平時我回家之後,也都不太會窩在書桌前讀書。當我要看書時,總會喃喃地像找藉口般說「哎呀,得做功課才行」或是「真不想準備考試啊」之類的話語,如果我不先這麼說,就幾乎不會去打開教科書的。
  另外--
  敦子同學拿給我看的『莉莉安快報』,是由本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新聞社所發行的學校報紙,不過也有不少國中部學生私底下很喜歡閱讀這份校報,是相當有名的報紙。對於年紀正處於想快點長大的我們來說,這份報紙可是我們取得高中部學姊們消息的重要情報來源。
  「上面寫著山百合會將在情人節時舉辦尋寶活動呢。妳不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企劃嗎?」
  「尋寶--」
  「哎呀,妳沒聽說過嗎?」
  「有,我多少知道一點。」
  我將隱沒在『莉莉安快報』下的英日辭典、單字本還有『Reader』(註5)偷偷抽出來,把它們塞進書桌抽屜裡。
  「我記得是讓學生去找薔薇花蕾們所藏起來的寶物,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活動吧--」
  「對喔,畢竟笙子同學的親姊姊正在莉莉安的高中部裡就讀嘛。妳一定從姊姊那邊聽來不少消息吧。」
  「嗯……還好啦。」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支支吾吾地回答。
  因為,我根本不可能從我姊姊那裡聽說那些事。不過當然,我能夠知道這些情報,的確是多虧有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姊姊,但完全不是像眼前兩位同學所想像的那種愉快的姊妹對話。
  我姊在功課上相當努力認真,不太清楚這類的話題。不,與其說是不太清楚,不如說她是故意閃避的吧,或許說她十分厭惡也不為過。
  證據就是她總是將『莉莉安快報』亂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而我每次都偷偷從她的垃圾桶把它們撿起來看。
  所謂「親姊姊」的說法呀……我在內心思考著,要是有局外人聽了這些話,恐怕只會聯想到複雜的家庭情況吧?然而在這裡的所有人,腦袋早已被高中部的姊妹制度給荼毒了,肯定不會有其他多餘的想法。
  高中部裡有個傳統,就是學生之間締結姊妹關係以進行一對一的指導,這就是所謂的姊妹制度。
  一旦成為姊妹,學妹就必須以「姊姊」來稱呼學姊。因此當談到世間一般由同一對父母所生下的姊妹之時,為了與之區別,就必須在「姊姊」兩字之前加個「親」字才行。
  「可是……」
  我一面用食指捲動把玩著我自然卷的半長髮,一面低聲說道:
  「我們跟這個活動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吧?」
  不管在這邊如何熱烈討論,我們畢竟都只是國中部學生,無法從蚊帳外飛進裡頭的世界。
  美幸同學和敦子同學聽到我小小的疑問後,兩人對看了一眼並輕輕笑了。
  那笑容帶有一絲惡作劇的氣息,而且還像是加了一顆糖果般的愉悅感。
  「笙子同學,其實我們正在討論當天要不要一起去偷看呢,然後我們在想說不知道笙子同學願不願意也一起來呢?」
  「我也一起去嗎?」
  雖然知道這是很老套的姿勢,但我還是將自己本來捲繞著頭髮的手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子確認。
  「是啊,我們想如果是妳應該可以吧。」
  「啊,這還真是不敢當……」
  因為我們同樣都是『莉莉安快報』的忠實讀者,從以前到現在,當然一起聊過不少這類話題,但如果要問我有沒有和她們一起團體行動的經驗,答案可以說是零。
  「我們也邀請了瞳子同學,但是被她拒絕了。」
  美幸同學說道。
  沒錯,沒錯,適合和她們一起行動的就是那位名叫松平瞳子,耳朵兩側有著螺絲卷髮的少女。
  「她說因為她是紅薔薇花蕾的親戚還是什麼的,總之要是她也一起過去就會太顯眼。所以婉拒了我們的邀請。」
  敦子同學補充說明。
  「這樣啊,瞳子同學是紅薔薇花蕾的親戚嗎?」
  我就像愛湊熱鬧聽八卦的人一樣,露出稍嫌誇張的訝異表情。附帶一提,高中部的學生會長被稱為薔薇學姊,而花蕾就是指她們的妹妹。
  「是啊,對於這點她似乎還滿驕傲的呢。」
  美幸同學的視線穿過了教室門口,越過走廊停在某處並露出了苦笑。瞳子同學所屬的戲劇社,現在大概正在中庭裡練習吧,在這裡微微可以聽得見她們作發聲練習的聲音。
  「妳覺得怎麼樣?」
  只有兩個人會感到不安,而五個人又太明顯。這種時候,找三到四個人一起過去是比較適當的人數吧。
  雖然她們只是為了湊人數才找我去,但我也不覺得生氣,甚至還覺得這對我來說是堪稱為『幸運』的邀請。
  原因就是有所隱瞞的我,其實從好幾天前開始,就非常在意由高中部學生會主辦的這個活動,所以那兩個人的邀請等於是推了我一把。
  「說得也是,我想一定會很有趣吧。」
  我點頭贊同。
  「那就這麼決定了!」
  敦子同學和美幸同學敲了一下手,接著告訴我明天的行動計畫。
  我一直都在想那裡應該會有些什麼,一些能讓我熱中、興奮的事物存在。因為高中部,就是應該充斥著那些事物的場所。







  「姊,我問妳喔。」
  晚上,我在姊姊克美的背後出聲叫住她。
  「妳說過妳明天要應考吧?」
  「是啊,怎麼了嗎?」
  她注意力全放在參考書上,連頭也不抬。我想自己可能就是因為不擅應付她那一副「我在念書」的氣氛,所以才變得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唸書的模樣吧。
  「就是……明天不是情人節嗎?聽說高中部好像要辦什麼活動,我是在想不知道妳考完試後,有沒有打算過去看看呢?」
  「怎麼可能會去呢?那太愚蠢了。我後天也還要考試啊,如果有那種閒功夫,不如多背一個單字還比較划算。」
  「……也是喔。」
  我倚著姊姊的衣櫃並點了點頭。其實我早就預料到她大概會回我什麼答案了,不過還是姑且問問看。
  「喂,到底是什麼事啦?」



  她吐出不悅的嘆息並放下原子筆,然後轉過椅子望向我。
  「沒什麼,只是因為我的同學在說,要是妳有參加活動,想問問看妳們到底在做什麼而已。」
  「膚淺。」
  「……」
  我姊就是這種人,所以我當然也不可能告訴她真話。
  「如果妳盡是交這些朋友,早晚會被人看扁的喔。」
  姊姊批判他人時,可說是毫不留情。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她這樣的時候,她的聲音聽起來就稍微顯得有精神了點。
  「當妳為了這些無聊小事在那邊湊熱鬧時,妳的對手都在努力唸書喔。高中三年可是一轉眼就過了,如果妳想拿好成績、去上好的大學,並且進好公司上班的話,就只能好好唸書,妳最好現在就開始拼命用功。」
  「反正我大學要念莉莉安,又沒有關係。」
  「太天真了。」
  我姊勾起嘴角冷冷地笑著,否定了我的想法。
  「所謂的大學優先入學,是從高中成績頂尖的人開始選的。所以,如果不先拿到好成績的話,還是會搶不到優先入學的名額喔。妳記好了,進大學跟從國中升高中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喔……」
  「如果妳現在不用功,將來會後悔的喔。」
  我聽了以後心想,那麼光是唸書難道就不會後悔嗎?假設我真的考上了好大學,進到好的公司上班,然後到時才終於開始想著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時,我想也不可能去嘗試那些高中時沒能做過的事了。
  所以我認為,人生就是要盡量讓現在過得快樂就好。所以我才會選擇過一個和我姊完全相反的生活方式,然後向她證明這樣也能獲得幸福。
  「不可以去理會那些愛湊熱鬧的人喔。」
  老姊再次轉向書桌,開始死命用功唸書。
  「打擾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查那些放學時沒有查完的單字。父母親已經入睡了,而看我姊那樣子,估計她一時半刻還不會離開書桌吧。
  treasure--寶物。
  我一邊翻字典一邊想了一會兒。
  所謂「愛湊熱鬧的人」,究竟是在說誰呢?
  而那些人,又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姊的事嗎?







  「……妳還真是賣力啊,笙子同學。」
  現在是放學時分。
  敦子同學和美幸同學做完各自負責的打掃工作,來到事先約好的集合地點。那兩個人一看到我,明顯地往後一退。
  「哎呀。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國中部的學生,才努力變裝的。」
  「話是沒錯,可是也用不著這樣吧--」
  我自信滿滿地以自認完美的變裝模樣來到高中部和國中部的交界處,但就她們兩個人看來,似乎有點太超過了。
  「如果只是像戴個圍巾、穿個學校外套啦,或是稍微改變一下髮型的話就還好……」
  「就是啊……」
  敦子同學和美幸同學面面相覷,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為我從我姊的房裡拿來她替換用的制服,等放學後才在教室裡換好過來。
  雖然國中部和高中部的制服乍看之下一樣,可是胸口部分卻有些許的差異。高中部的制服前襟本身就是領結,可是相對地,國中部則是在領口線上,用黑色細緞帶綁成蝴蝶結的樣子。
  不管那兩位同學的評價如何,總之我的變裝十分完美。我認為這身裝扮無論要潛入多內部的地方,我都不用擔心。而且高中部學生之中,唯一認識我的就只有我姊,但她又一整天都不會在學校裡,因此我等於是贏了。
  我等於是贏了。
  我在心裡又試著如此呢喃了一遍,但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其意義何在。

  三點四十分。
  高中部校舍間的中庭裡,滿滿都是參加活動的人。
  敦子同學和美幸同學因為害怕而留在校舍裡,我則是混進了參與者之中。反正不是每班列隊集合,只要制服一樣,就算有國中生混在裡頭也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
  我假裝成參賽者,光明正大地接過傳來的文件。
  文件裡頭有報名表、給參賽者的規則說明,另外還有尋寶用的地圖。
  我在報名表的姓名欄位裡作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我填上我姊的姓名和班級。一定有人會訝異我姊那呆板嚴肅的人居然會參加活動,我光是想像就覺得有趣。
  不過奇怪的是,當我見到憧憬已久的花蕾們本人時,心情卻沒有特別激動。雖然認為她們是一群美麗的人們,可是為什麼呢?出乎意料之外,我一點都感受不到我平時看『莉莉安快報』報導時的那種興奮感。
  主辦者之一的新聞社社長開始向大家說明遊戲,周遭的氣氛也隨之漸漸沸騰。然而與這樣的情況相反,我卻像是被潑冷水似地漸感無趣。
  接下來要進行的尋寶活動是一個單純的遊戲,就是去找出三位薔薇花蕾藏在校園裡的紅、白、黃三張卡片。優勝者另外還可以拿到附帶獎賞--與花蕾約會半天的禮券。
  可是對我來說,我怎樣都無法想像自己與站在前方的三位花蕾一同外出的情景,不管是哪一位花蕾都一樣。雖然她們和姊姊同樣都是高中部的學生,但是對我來說,她們跟電視裡的女明星大同小異,都只是一些不認識的人罷了。不過我當然是用不著考慮這些事,畢竟不是高中部學生的我,本來就沒有獲獎的權利。
  為了公平起見,花蕾的姊妹們被叫出來等待,讓其他參賽者先開始。我本來以為參加的人只有花蕾的妹妹而已,沒想到兩位三年級學生也在裡頭。
  她們分別是白薔薇學姊與黃薔薇學姊。再加上沒看到人的紅薔薇學姊,今年的學生會就是由這三位學姊所共同領導。傳聞她們三位的成績,都是彼此能相爭學年首位的優秀,所以我想她們應該是我姊的勁敵吧。但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們怎麼會有閒功夫來參加這種遊戲呢?不過那兩位三年級學生看來都十分輕鬆,並且樂在其中的樣子。
  「紅薔薇學姊呢?」
  在我附近的一群參加者中,有個人向其他人如此問道。由於那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我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聽她們的對話。
  「聽說今天是應考日,真可憐。」
  「要是紅薔薇學姊在場的話,肯定馬上就能找到祥子學姊的卡片了呢。」
  祥子學姊就是指紅薔薇花蕾。
  「那她的妹妹祐巳同學呢?」
  「這就不曉得了,要不要跟在她後頭看看?」
  那樣可就不是尋寶,而是跟蹤了吧。對參賽者而言,這樣就沒什麼樂趣了。
  我仔細瞧瞧那位被叫出來的高一學生福澤祐巳,總覺得眼神似乎不怎麼有力,好像輕輕一推就會哭出來般的軟弱。
  那群人也用不著挑她下手吧,我不禁有些同情起她來。可是,同情學姊或許是一種相當失禮的情緒。
  「遊戲開始。」
  隨著哨聲嗶地響起,尋寶活動就此揭開序幕。現場只剩下花蕾姊妹們,其他人則是三五成群地一哄而散。我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才好,只好暫時佇立在頓時變得通風的中庭草皮上。
  仔細想想,我的行動確實是種湊熱鬧的行為沒錯,可是不管我外在的表現如何,骨子裡其實卻像是乾癟癟的海綿一樣。也就是說,我壓根兒沒有具體地想過要找到哪一個人的卡片。
  這點就和我一起過來的那兩位同學不一樣。像是美幸同學是小笠原祥子學姊的仰慕者,而敦子同學的目標則是支倉令學姊。那兩個人都十分在意紅色和黃色卡片的下落,而顯得熱中激昂。那兩人事前就已經先猜過拳,決定好要先找哪個人的卡片了。
  至於剛才那一群人裡面,有個人在偷瞄丫我一眼後,便開始與她朋友講起悄悄話。
  由於擔心是不是一下子就被她們看穿我是國中部的學生,因而感到心驚膽戰。可是她們也沒有特別大驚小怪的樣子,只是帶著別有深意的笑容離開我身旁。看來是因為祐巳學姊已經離開薔薇館,她們準備按照計畫尾隨在她身後的樣子。
  我開始變得不安。雖然都過好一陣子了,我還是打算回去跟美幸同學與敦子同學會合,可是當我去到她們先前所在的地點時,已經沒有看到人在那裡了。
  我並沒有想抱怨什麼。畢竟當我身著高中生制服,在中庭裡接下報名表的時候,我就已經不能算是她們的同伴了。
  「喂~~要不要進來聊聊天啊?花蕾們在裡面喔。」
  容貌有如希臘雕像般的三年級學生--白薔薇學姊佐藤聖,開口叫喚還待在中庭裡的學生們,邀請她們進入薔薇館。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白薔薇學姊本人,而她給人的印象,都與從姊姊那裡聽來的情報及『莉莉安快報』上的報導不相同。
  我原本一直以為她是個冷淡又輕佻的人,該怎麼說呢?就是會有點瞧不起別人的感覺。可是事實上卻完全不是如此,感覺她看來柔軟又放鬆,是個有趣的人。
  雖然接受邀請一起進到薔薇館聊天也是不錯,可是我是國中部的學生,而且一開始的目的只是想體驗尋寶的滋味,所以我便閒散地跟著剛才那群尾隨紅薔薇花蕾的妹妹的團體,然後在半路上脫隊。







  我對於卡片到底會藏在哪裡,可以說是毫無頭緒。
  更別提我一點都不熟悉高中部的校舍,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找起才好。就算看了地圖也沒有多大幫助,像是理科教室在哪裡這種事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這與來參加學園祭的賓客不知所措地看著地圖是相同的道理,對於領土外的人來說,就有點像是在迷宮裡迷失方向的感覺。
  再加上,我可以說是完全不清楚花蕾們的行為模式或興趣等等,自然更是陷入五里霧中。雖然我經由閱讀『莉莉安快報』,自然是具備些許基本知識。可是舉白薔薇學姊的事來說,光是我的想像就跟現實有相當的差距了,要是光靠這點零星知識,還能被我找到寶物的話,我想一開始也不用辦什麼尋寶大賽,直接用猜拳來決定勝負就好了。舉例來說,講到劍道社的支倉令學姊,就認為她的黃色卡片藏在道館的榻榻米底下;或是因為藤堂志摩子學姊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認為她的白色卡片就夾在圖書館閱覽室的聖經裡之類的。再不然就是小笠原祥子的紅色卡片--……這我一時倒是想不出地點。
  我走出了校舍。
  這時,突然有個綁辮子的少女衝了過來,從我的眼前飛奔而去。
  在看到那名少女後頭有一整群高中部學生跟著追了過去後,我便明白跑在前方的人是島津由乃學姊。這狀況與福澤祐巳學姊一樣,由乃學姊似乎也是得邊擺脫跟屁蟲邊尋寶,真是可憐。
  「真是可憐。」
  我明明就沒有講出來,卻不知為何,一句跟我在心中所想的同樣話語傳到了我的耳裡。
  「啊,我是不是嚇到妳了?不好意思。」
  我一轉身,發現有個相機在我身後--不,是一個拿著相機的人站在那裡。
  我反射性地用手擋在前方,躲開鏡頭。
  「妳討厭拍照嗎?」
  那個人放下舉起的相機問道。
  「我也是喔。」
  「咦?可是妳明明就……」
  「喔,妳指這個啊?」
  她輕輕舉起相機笑著。
  「我討厭的是被拍。」
  「喔……原來加此。」
  這樣我就能了解了。可是很不巧地,我也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歡拍攝別人。
  「不好意思。」
  她再次舉起相機,朝著和我不同的方向按下快門。
  一次、兩次、三次……我靜靜地聽著那聽來有些愉悅的快門聲。
  有時她會朝同一個方向按下好幾次快門,有時又會在拍到某一個程度之後朝別的方向拍攝。
  她乍看之下像是在隨便亂拍,但其實不然。她的相機鏡頭,明顯是在追著一些人物的姿態。
  「請問您是新聞社的人嗎?」
  我向她詢問。因為她看起來像是在拍尋寶活動的光景,我以為這些相片是要用在『莉莉安快報』上。
  「不是喔,我是攝影社的。哦,這樣啊……原來高中部還有人不知道我是誰啊。」
  「啊,抱歉。」
  我不由得有些驚慌。因為對國中部的學生來說,沒有想到她會是那麼有名的人。
  「不會,不會。我是攝影社的王牌--」
  「……妳是一年桃班的武嶋蔦子!」
  我現在的心情就像是想出益智問題的解答般,下意識地就指著她大叫了出來。而且還是直呼她的名字……不過她似乎並沒有為此特別覺得不快。
  「沒~~錯。什麼嘛,原來妳知道啊。」
  「因為妳的照片偶爾會刊登在『莉莉安快報』上嘛,而且學園祭那時候,我也有看過紅薔薇花蕾和她妹妹貼在大型看板上的照片。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妳本人長什麼樣子……不,應該說我記不得……」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不過我看到妳也是同樣沒有印象,算是彼此彼此吧。請問妳是……?」
  「我叫笙子。」
  糟了,我應該自稱克美才對。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差別吧。反正我和她只是現在偶然碰到的,以後就不會遇到了。
  「原來是Shoko同學啊(註6)。依照我的觀察……妳是尋寶活動的參賽者?」
  武嶋蔦子學姊看著我手上的地圖說道。
  「是的。」
  「可是妳看起來不像呢。」
  「不像?」
  我反問了回去。
  「應該是說,妳看起來好像沒有很樂在其中的樣子……啊,對不起,我太多管閒事了。」 
  「不會。」
  她說『不像』這點,我自己也有所察覺,所以我絲毫不以為意。可是她才光和我交談了一、兩句而已,居然就能夠看得出來,她敏銳的觀察力讓我相當驚訝。
  福澤祐巳學姊從我的眼前跑了過去。蔦子學姊立刻拿起相機,喀喳喀喳地按下快門。就連追在祐巳學姊後頭跑的那群學生,她也毫不遺漏地將她們的姿態收進底片中。



  「那樣子看起來很盡興吧?」
  「嗯……」
  她所謂的『那樣子』,究竟是指什麼呢?是指祐巳學姊嗎?還是追著祐巳學姊的那群人呢?還是包含了她們所有人呢?不過,我沒有想到看來如此柔弱的紅薔薇學姊的妹妹,居然是這樣翻動著裙襬到處奔跑的人,讓我湧上了些許的感動。
  「居然連我在拍她們都沒有注意到,可見她們有多熱中在這個遊戲裡。同樣都是經歷數十分鐘的遊戲,她們的時光卻是十分充實。」
  這時我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當我注意到蔦子學姊的瞬間,不就已經算是出局了嗎?
  不過,我的確沒有投入遊戲之中。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我是偷偷跑來參加的國中生嘛。
  「啊!糟糕!」
  蔦子學姊看了一下手錶後,低語說道:
  「我和別人約在瑪莉亞像前……妳要一起來嗎?」
  對方畢竟是蔦子學姊,或許她早就馬上看穿我正在猶豫該怎樣向她道別了。
  「這樣沒關係嗎?」
  「當然囉。」
  因為今天是情人節,我還以為她想必是要去送巧克力給誰的,結果並不是,似乎是有人想為自己送禮的模樣留下照片,才拜託她去拍照的。
  「我剛才已經先去偷看了一下,可是似乎還要再一陣子,所以我就先來拍尋寶活動的照片了。」
  蔦子學姊就算在走路的同時,也還是會不時按下快門。明明都已經到了放學時間,卻還是隨處可以見到學生們逗留在校園裡的身影。
  「啊!有國中生呢。真可愛~~」
  她看到的是敦子同學和美幸同學。基本上她們也有稍微變裝,可是卻馬上被蔦子學姊看穿她們是國中生的事實。
  「我知道了,因為沒有地圖,所以才會找到範圍外的地方來吧。」
  蔦子學姊邊笑邊將相機對著她們,按下快門。
  「她們看起來也是很投入的樣子嗎?」
  「是啊。妳該不會還在介意剛才的事情吧?」
  「沒有啊……」
  我一點也不在意她說我看起來不樂在其中這件事,但我心中卻萌生了一股嫉妒她倆的感覺。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們是看起來很開心沒錯,可是就算是看起來不開心的人,我也還是照拍不誤喔。像是正在哭泣的人啦,或是生氣的人啦,不過人通常不太願意被拍到這些表情吧?就算我偶然拍了下來,對方也不會願意讓我公開的……真是困難的任務呢。」
  「所以妳才拍下那些看起來很開心的畫面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不過,我想今天一定是個可以拍出好照片的日子喔。」
  瑪莉亞像位在銀杏樹道的岔路口,在那裡聚集的學生人數超乎我想像的多,雖然我早就聽說過這裡是送巧克力的熱門地點了。
  「太好了,好像趕上了。」
  蔦子學姊走近整齊排成兩列的學生隊伍,並與從前方數來的第五位學生交談。看來,她就是和蔦子學姊約好的人。
  「差不多要五分鐘吧?」
  蔦子學姊從排排站的學生旁走了過來,同時如此說道。蔦子學姊和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開始為在瑪莉亞像前排隊的學生拍照。
  「拍那些會在相機前擺姿勢的人也很有趣嗎?」
  我說的這句話,可能多少含有諷刺的意味吧。
  「這也是別有一番樂趣啦。」
  我的耳邊傳來快門聲。
  「為什麼呢?」
  「從她們身上可以看到不同的戲劇性。」
  「即使她們擺著姿勢也可以嗎?」
  我又再問了一遍。所謂的姿勢,就是希望別人看到自己所呈現的模樣而做的動作。
  「有時候『擺姿勢』本身就是一種戲劇性。」
  先不管蔦子學姊算不算是回答了我的疑問,她的答案帶有一種讓人不得不點頭同意的說服力。
  或許正因如此,才會讓我產生一種只要是跟攝影有關的事情,通通可以請教她的錯覺。所以,我想也沒多想就脫口說道:
  「我很不上相。」
  「咦?」隨著快門聲響起,蔦子學姊驚訝的呼聲也同時傳了過來。我不在意地繼續說:
  「因為我覺得很不自在。」
  雖然她沒有放下相機,然而她的右手食指卻輕輕地從快門上移開了。我將她的舉動擅自解釋為可以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所以我決定把我想說的話通通說出來。
  「我小的時候曾當過兒童模特兒,所以常聽到人家對我說『來,看這邊笑一個』,或是『很可愛喔,這次把右手舉起來,稍微歪一下頭』之類的指示。結果我因為太習慣這些感覺,導致每當有人把相機對著我時,沒給我指示的話,我就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就算我不當模特兒了之後,只要到拍照的時候,我就會覺得緊張地全身直挺,表情也發僵。我心想這樣不行,於是試著比出勝利的手勢,結果看來還是一點都不有趣。不管做什麼都只會得到反效果,只是留下越來越多奇怪的照片而已。」
  「體育祭的照片呢?那種照片應該就可以拍得很自然吧?」
  蔦子學姊像是想替我解決這個問題,但我卻用力地搖了搖頭。
  「只要相機一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就算是正在比賽,我也會很在意相機。如果是團體競賽或是創作舞蹈表演等活動,相對地我就比較不會那麼注意相機,反正那種相片都是廣角取鏡的,也看不出來我到底在哪裡。」
  而且,就算人家拉長鏡頭從遠處拍我的特寫,我能看的也只有體育祭的照片,這實在是叫人情何以堪。
  「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結婚,因為不能拍相親照嘛。」
  我是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心情說著,可是蔦子學姊卻笑了。
  「戀愛結婚不就好了?」
  「就算是戀愛結婚,也還是要拍婚紗照啊。」
  「但也不是一定要拍婚紗照的。啊,抱歉,時間到了。」
  她邊這麼說邊把我拋在後頭。我定神一看,才發現拜託她拍照的學生正站在瑪莉亞像前向蔦子學姊招手。不知道她們是不是彼此已經有了默契,每組拍照的時間都會在一分鐘內結束,還不到五分鐘,就已經輪到蔦子學姊的朋友拍照了。
  蔦子學姊從各個角度幫接受與贈與巧克力的兩人拍了幾張照片,在時間剛好來到一分鐘時結束了這場攝影會。
  「不過,我明白了一點喔。Shoko同學,妳的問題癥結在於妳一方面想被人拍,可是卻又沒有自信吧。」
  走回我身旁的蔦子學姊,還清楚記得我在她走開前所告訴她的事,於是又開始繼續一分鐘前的話題。
  「那麼蔦子同學又是如何呢?」
  我向她詢問。因為我認為同樣是不喜歡拍照的學姊,理由一定和我相同才對。
  「我的問題很簡單,和妳不同。純粹只是不想被拍而已,所以只要能逃出相機鏡頭的範圍,就幾乎沒有什麼問題了。不過像是團體照之類的,這我也沒辦法,只能無奈地參加就是了。」
  「因為請假的話就會變得更突出。」
  在聽見我如此暗暗呢喃後,蔦子學姊便指著我說..
  「正是!會出現在右上角的那種。所以說,妳是過來人囉?」
  「答對了。我因為不想拍照,所以就翹掉了國中的開學典禮。」
  結果幾天之後,我在中庭隨便被拍下來的照片,在裁切成圓形之後,就這麼貼在同學們並排站好的隊伍後方,後方是學校所種植的盛開櫻花樹,而我就像足氣球一樣浮在櫻花樹上。
  「氣、氣球……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
  蔦子學姊不禁捧腹大笑,使得我連帶地笑了出來。然後……
  「這表情我收下了!」
  下一秒鐘,她的相機鏡頭筆直的對著我的臉。雖然我沒有聽到快門聲,可是我依舊是轉過了身子。
  「不錯不錯,Shoko同學,給我一張妳的笑臉吧。」
  蔦子學姊模仿著專拍沙龍照的攝影師台詞,如此對我說道。
  「對不起,我還是……」
  遇到這樣的我,就連她的魔法也失效了。
  「……這的是重症呢。」
  其實應該說是後遺症還比較貼切吧。見到蔦子學姊將鏡頭從我身上移開,於是我又重新面向她。
  儘管我會避開相機鏡頭,但是我絕對不是在逃避蔦子學姊。
  氣氛好冰冷。
  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可是,當我被蔦子學姊隱藏在她無框眼鏡後的瞳孔所注視時,我頓時明白了某些事。
  我想問題或許是出在我身上。
  也就是因為我太在意自己在照片上看起來的模樣,全身才會變得僵硬而動彈不得。
  「蔦子同學,可以麻煩妳也幫我們拍一張照嗎?」
  有一位學生從我們後面走過來,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啊,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我決定離開這裡。
  雖然蔦子學姊表示『尋寶馬上就要結束了,等拍完這組同學就要回教室』,但我不想再繼續打擾她,而且我也想一個人靜靜思考,釐清現在湧上我心頭的這份感覺,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
  我沿著銀杏樹道走回去,突然問想到什麼而又回過頭。
  「不好意思,蔦子同學,要是妳哪天偶然看見我,發現我露出讓妳不禁想按下快門的表情時,妳可不可以不要問過我就直接拍下來呢?」
  「……是可以啊。」
  蔦子學姊有些納悶似地微微一笑。
  「我會把收到的照片視為寶貝,當成我十幾歲時唯一的肖像照裝飾起來。」
  我一邊倒退走著,一邊提高音量如此向她喊著。蔦子學姊就那樣站在原地笑著說道:
  「妳太誇張了。」
  「不,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了。反正我除了上課的時間以外,大致上都會帶著相機,不過我可不能保證我拍出來的照片品質如何喔。」
  「只要是妳拍的照片就好。」
  只要是她拍的一定會是好照片。明明就沒有任何證據支持我的說法,但我心裡還是這麼認為。接著,我便安心地往校舍飛奔而去。







  等我回到校舍看向時鐘時,發現已經四點半了,再過十分鐘尋寶大會就要結束。我當初是那樣地期待尋寶活動,最後卻幾乎都沒有參與在活動中。
  我心想至少也要聽一下結果如何,於是我便在走廊上往活動開始的中庭走去,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從背後叫住我。
  「請妳等一下。」
  一個用髮帶將其半長的光澤直髮給圈起來的人,開口叫住了我。沒錯,那就是黃薔薇學姊--鳥居江利子學姊。



  「呃……!」
  我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子。
  因為愛湊熱鬧的我,想當然一定會知道對方是誰,但是對方應該不認識我才對啊。我完全想不到她會叫住我的理由。
  對十幾歲的人來說,相差三歲可說是很大的年齡差距。我就像是被蛇狠瞪的青蛙一般,受制於她的壓迫感而動彈不得。鳥居江利子學姊本人,可是個連『莉莉安快報』上面刊的照片,或是我在姊姊相本裡所看到的照片,全都無法比擬的超級美少女。
  「妳的制服……」
  她這句話瞬間解除了我的緊箍咒。
  被發現了。
  我轉身衝了出去。難道我就算是換了制服,明眼人還是一看就識破嗎?抑或是說,我應該稱讚『真不愧是黃薔薇學姊』呢?畢竟光從背影就能看出我是國中部的學生,那可真是好眼力。
  「妳快點停下來。」
  眼見黃薔薇學姊追了上來,所以我當然也是拔腿就跑。
  「為什麼要逃走呢?」
  黃薔薇學姊在我身後叫著。
  問我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妳在後面追我啊--我在心中如此碎唸。
  雖然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會被人追著跑呢?然而實際上正在走廊狂奔的我,還是想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是因為我穿著不同的制服嗎?是因為這樣嗎?
  可是就算真的被逮到,我所做的事情也不是多嚴重,頂多是被叫去教職員辦公室訓話而已吧?既然如此,為什麼我要這樣拼命地奔逃呢?
  啊啊,對了。
  要是被逮到的話,一定會連累到姊姊的。我本來只不過想要稍微惡作劇一下的,要是因為這種事情,害得姊姊考試連帶受影響的話該怎麼辦?
  我突然想起那些追著祐巳學姊和由乃學姊的學生們,我剛才一定露出了和她們一樣認真的表情,要是蔦子學姊在場,勢必會幫我拍下照片的。
  我推開人群繼續向前逃竄。
  可是,在校舍與校舍之間的交界處有著些微的高低差,我因而絆到了腳,就這樣失去了平衡。
  我別無選擇了,跟狼狽地摔倒比起來,還不如被黃薔薇學姊逮到要好一些吧。反正要是跌倒了,被她抓到也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人類真是厲害,居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考慮許多事。我莫名冷靜地心想,要是手不伸出來就會撞上臉了,接著把手往前一伸。
  就在這個時候--
  「危險!笙子!」
  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有個人叫了我的名字並朝我衝了過來。
  因為是瞬間發生的事情,我沒能仔細看清對方的臉。那個人張開雙臂迎向我,我的臉就這樣直接撞進她的胸前,並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我姊姊--克美。
  「妳們在做什麼呀?江利子同學。」
  姊姊抱著我,帶著幾分嚴厲的口氣質問追來的黃薔薇學姊。
  「……沒做什麼。」
  「我可不覺得這叫沒做什麼喔。」
  「我只是想提醒她注意一下制服而已呀,不過既然她是妳熟識的學生,那就交給妳囉。」
  我依然背對著黃薔薇學姊一動也不動,而她先是走上前輕撫過我的制服領口,然後才離開。
  我轉過身後,黃薔薇學姊已經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我們這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追隨者般的學生對她說了些悄悄話,然後她蹙起了眉頭。我好像聽到她們說「黃色卡片」這幾個字眼,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在黃薔薇學姊離開之前,她又再次看了我們兩人一眼,並對我姊說道:
  「克美同學,我放心了。原來妳也是會露出這種表情的呢。」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喔,」
  姊姊就如同我所預期的,像罵人般回敬了一句。







  當我聽到廣播宣布遊戲結束時,我正好從校舍的緊急出口走出來。
  幸好剛才遍布校園各處的學生們都已經去到中庭集合,這裡幾乎可說是不見半個人影。
  「妳在做什麼呀?」
  姊姊始終默默地牽著我的手,一直來到這裡後她終於開口說道。
  「對不起。」
  「真是的,居然穿我的制服。」
  我一聽到制服這兩個字便頓時害怕了起來,於是我緊緊抓住姊姊的手臂。
  「姊姊,怎麼辦?黃薔薇學姊會去向老師告狀嗎?」
  「告什麼狀?」
  姊姊邊笑邊把手伸到我脖子後面,把某一個東西給扯了下來。
  「說妳衣服上黏著洗衣店的標籤嗎?」
  姊姊方才用手指取下的是一張便條紙般的小紙片。我看到上面寫著「OO洗衣店」的字樣後,不禁「啊」地發出了驚呼。
  黃薔薇學姊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才開口叫住我的。在尋寶大會剛開始那時盯著我瞧的學生,肯定也是同樣的原因吧。
  「笙子,妳真是個傻瓜呢。」
  「嗯……」
  我老實地點了點頭,我自己對此也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姊,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姊姊就像魔法般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然後救了我。可是,她今天本來應該是沒有打算要來學校的啊。在我如此問她之後,她伸了個懶腰。
  「我只是想當一下傻瓜而已。明明考完試之後就可以直接回家的,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跑來學校了。」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這三年來,從沒有經歷過一次情人節的關係,我一想到這裡就覺得有些空虛吧。」
  「……」
  「然後,我就在上學的途中買了巧克力過來。對於認真死板的我來說,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冒險了。」
  姊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袋子,將其高高地舉在我眼前。
  「我們一起吃吧。」
  她動手解開綁在黃色包裝紙外的綠色細緞帶。
  「可是……」
  我原本想問說「其實妳是有想送的人,為了她特地去買的吧?」但終究還是作罷。或許是因為我察覺到,這是一個就算是姊妹也不能踏入的領域。
  姊姊大概是認為不可能送出去,卻仍舊想說要是今天遇到了那個人就送給她,所以才買可以放在口袋裡的小包裝巧克力。縱然我在猜想,那機會該不會正好被我破壞掉了吧,但是就算真的問她,她勢必也會否認的。
  盒子裡面有五個杏仁巧克力。我在說聲「那我吃囉」之後,便往嘴裡塞進了一個。「好不好吃?」姊姊靜靜地看著我問道。
  「嗯,很好吃。」
  想試著當個傻瓜的姊姊,沒有對做了超級蠢事的我責備半句,就這麼原諒了我。
  「……嗯……」
  姊姊露出有些想哭的眼神笑了,仰頭望著天空說:
  「我還一直以為她根本沒有注意過我這種人呢--」
  這時中庭傳來公布尋寶結果的歡呼聲。
  但是我認為,和姊姊兩個人偷偷在這裡吃巧克力,對我來說鐵定是更適合我自己的情人節。







  「唉……」
  武嶋蔦子在一年桃班的教室裡發出了嘆息。



  「蔦子同學,妳怎麼了嗎?」
  聽見喃喃低語的祐巳同學,帶著一副好心情,蹦蹦跳跳地靠了過來。現在是情人節過後幾天,某一天的放學時刻。
  「啊!情人節的照片嗎?洗好了啊?」
  「是啊,嗯。」
  蔦子將洗好的現場直擊照攤於桌面,並將那些照片作分類。
  「嗚哇!我好醜。」
  「不會呀,很可愛喔。這張是妳和祥子學姊的合照,我想想,標題就叫做……『吵架後的和好。姊姊,對不起』。」
  「算我求妳,千萬不要把這張照片拿給新聞社喔--」
  祐巳同學露出求情的眼神說道。通常這麼做,就會越讓人興起想故意欺負對方的念頭是人之常情--不過今天就饒了她吧,因為有些事情想問問她。
  「對了,妳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祐巳同學看了看蔦子遞出的一張照片,只是乾脆地說出一句「不知道」就沒了下文。
  「說的也是,誰叫祐巳同學妳一向不太瞭解跟自己不相干的人。」
  當蔦子準備要結束這個話題時……
  「啊,等一下!這個人我好像有見過……」
  祐巳同學指向照片上左邊的人物,蔦子看了不禁苦笑說道:
  「她是三年菊班的內藤克美學姊。是黃薔薇學姊的同班同學,成績總是名列學年前五名的人物。」
  「這樣啊……那妳這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
  「這是當然的呀,畢竟是連妳都知道的有名人物嘛,我要知道的是這一個。」
  蔦子指向照片右邊的人,那個人有著仍略帶稚氣的姣好側瞼。
  「我想她大概是一年級的學生,可是我找不到呢。會是學姊嗎?可是她看起來不像比我們大啊。」
  「直接去問內藤克美學姊不就好了嗎?」
  「祐巳同學,妳不知道嗎?這位內藤克美學姊可是有名的死板,光只會唸書的人喔。妳想想看,我有可能給她看這張她偷偷在校舍裡面吃巧克力的照片嗎?」
  「感覺好像會被她威脅。」
  「對吧?啊~~真是麻煩、麻煩。」
  不知道事情經過的祐巳同學,這時以輕鬆的語氣對我說:
  「為什麼?只要像平常一樣,秉持妳一貫的攝影道德,直接作廢就好啦?」
  「那是因為啊,這個女生拜託我幫她拍照。」
  不需要祐巳同學問為什麼沒有問她班級,就連蔦子也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無奈了。
  「真是太大意了,光靠Shoko這個名字是很難找的……要是有先問她姓氏就好了,這樣調查起學生名冊就方便多了。」
  雖然說這是馬後炮,不過只要是莉莉安的學生,平常只提到名字比較自然也是事實。
  「Shoko?她叫Shoko啊?」
  「到這地步,是不是Shoko這名字也很難說了。也有可能是Shuko或是Chooko之類的。」
  「或是巧克力之類的?」(註7)
  「拜託妳不要搗亂好嗎?」
  蔦子一亂撥自己的瀏海,祐巳同學便拍拍她的肩膀打氣地說:
  「只要不是三年級的學生,就不會在三月時畢業,所以用不著著急吧?反正某天一定會再遇到的啦。」
  不知為何,光是她這樣的一句話,就讓人感覺輕鬆了不少。
  「這樣啊……說的也是呢。」
  名為Shoko的那位女生,也同樣說過「某天」了。我只是沒想到這個某天會來得這麼快,所以才想快點讓她看看照片。不過仔細想想,確實沒有必要這麼焦急。
  反正我們都還有時間。
  等見到面時再給她就好了。
  如果時候到了,應該又會再次遇到她吧。
  蔦子將兩人約定好的這張照片,放進寫著「尚未處理」的白色信封並收入書包。
  兩名少女吃著巧克力的情景,就好像是明信片般的肖像照呢。


*註5:日本英文教科書名稱之一。內容以加強學生的英語閱讀能力為主。
*註6:笙子的日文發音為Shoko。
*註7:巧克力在日文裡可縮約唸作choko。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6-22 20:48 编辑


百變禮盒Ⅲ



  「我才沒有在觀察,只是不小心看到而已!」
  同時被四個人挖苦的小瞳抗議著,她整張臉有如煮熟的章魚一般通紅。
  「再說,偷偷跑去參加根本就是違反規則的行為吧?」
  「哎呀,居然會從瞳子口中聽到『規則』這兩個字。」
  小梨悄悄地說著,小瞳聽見隨即皺起眉頭反問她: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對不對?可南子同學。」
  「是啊。」
  小可毫不猶豫地點頭。雖然她們三個人同班,但並不代表三個人感情要好,只是彼此還算是瞭解彼此的個性。
  「哎,感覺真差。妳們兩個聯合起來是幹什麼呀!」
  聽見小瞳咄咄逼人地說了聲「給我說清楚呀!」之後,小梨便開口說道:
  「……白色雨披翩翩起舞。」(註8)
  「喔,我知道了。」祐巳聽見那句話便想起某件事。那是她以前跟小梨閒聊時聽到的事。
  可是由乃同學似乎沒有從任何人口中聽說,再說她當然也不可能是一年樁班的學生,因此一臉茫然地反問:
  「什麼是白色雨披翮翩起舞啊?」
  可是由乃同學這單純的疑問,卻被小瞳那以丹田力量大吼的聲音蓋過。
  「那才不是違反規則呢,又沒有明文規定說不可以那樣做!」
  「知道了、知道了。」
  「我就是不喜歡妳這種說話態度啦!」
  小瞳發出尖銳的聲音。老實說,耳朵真痛。畢竟這裡不是禮堂也不是體育館,只是一間小房間罷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啦?不只是一年級的學生,就連祐巳同學也是一副知情的模樣,為什麼就只有我不知道呢?感覺真差!」
  「由乃同學,這件事是--」
  唉……這個也是,那邊那個也是,兩個人都同樣嘟著嘴、漲紅了臉,露出與不倒翁一樣的表情在生著氣。
  「嗯?」
  不倒翁?祐巳忽然湧上一個疑問。
  「不倒翁究竟是什麼啊?是神明嗎?」
  祐巳向小梨詢問著。
  「祐巳學姊真是的。」
  小梨受不了地嘟噥著,並且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註8:雨披是用布整片成形製成,形狀近似垃圾袋做的雨衣。部落或鄉下地區常用來防雨,或是被當成民族服飾使用。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6-29 00:01 编辑


一隻羊的越界






  「雨一直下個不停呢。」



  小梨從窗戶看向天空,低聲說道。
  「嗯……一直下呢。」
  祐巳回答。反正沒有人問自己為什麼雨下個不停,自己也就沒有必要認真回答是因為梅雨季的關係等理由,要是這樣就太煞風景了。
  這只是為了填補場面的空白而存在的對話,所以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傳達出「我知道妳正在這裡喔」的信號。
  現在是放學時間。
  這裡是學生會所在之處,眾所熟悉的薔薇館二樓。
  外頭正下著雨。
  這間房間說實在並不寬廣,然而因為這裡只有自己,以及鮮少單獨交談的學妹兩個人在而已,果然還是讓人覺得空蕩蕩地。祐巳在學妹身後看著她那頭髮略微留長的娃娃頭,內心這樣想著。
  二條乃梨子是一年級學生,最近祐巳的同學--志摩子同學把玫瑰唸珠交給她,兩人締結為姊妹;換言之,她就是「朋友的妹妹」。
  而志摩子同學不在這裡是因為她有事情要和班上同學討論,所以會晚一點才到。
  至於黃薔薇姊妹--令學姊和由乃同學,她們兩人都參加社團活動,所以感情要好地同時缺席了。至於祐巳的姊姊祥子學姊,她則是……一想到這件事,祐巳就不禁嘆息。
  祥子學姊最近一直向學校請假,依然和祐巳處於吵架中的狀態,完全不見人影。
  今天到底已經是第幾天了呢?不過每天算日子也只是覺得空虛,所以祐巳盡量不去數。
  (真希望早點和好,啊……希望能和好,真希望快點和好啊……)
  --唉,先把這些事情放一邊去吧。
  總之就是因為這些緣故,現在薔薇館裡就只有祐巳和小梨兩個人而已。
  為了準備迎接秋天的學園祭,這幾天放學後部留在館內。可是今天兩人在做完志摩子同學於午休時指示的工作之後,接著就不知道該做什麼,兩位花蕾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這種時候,最適合用來熱絡場面的事情就是閒聊了吧?可是祐巳這時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和小梨之間,幾乎沒有什麼交集呢……)
  所以究竟該聊些什麼話題才好,祐巳也沒有頭緒。
  (這個嘛……)
  雖然小梨是個有著欣賞佛像這種興趣的奇怪女生,但也不能因此就對她說什麼「奈良大佛(註9)真的很大呢」之類的話。起碼祐巳還知道,要是自己說這種話題可就是大大失策了。
  就在這個時候。
  小梨對自己說了句「雨一直下個不停呢」。
  雨一直下個不停呢。
  這才足讓人覺得是正確答案的對話。
  沒有話聊的時候就談天氣。
  祐巳記得這話好像在哪聽誰說過。
  而棒球和宗教的話題則是禁忌。咦?還是政治的話題是禁忌呢?
  總之,只要不是會讓人感覺不舒服的話題就好。確實,也沒聽過這世界上有人會因為對晴雨天的喜好不同,而演變成大吵一架的情形。
  「小梨,妳討厭雨天嗎?」
  祐巳就像是抓到話題一樣,決定從這個方向展開對話。
  「咦?我並沒有特別覺得喜歡或討厭……應該說,我幾乎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
  「嗯……」
  「那麼祐巳學姊您呢?」
  「我有點討厭雨天呢。雖然我本來就不特別喜歡雨天了,不過最近更是嚴重。」
  雨天會讓人想起姊姊離自己遠去那時的記憶。縱然弄丟的傘最後找回來了,可是祐巳和祥子學姊的感情,卻停留在兩人冷淡道別的那天。連日降下的雨滴就像是保鮮膜一般,緊密封起了兩人的內心。
  (唉,好想見姊姊一面。真希望能見到姊姊,跟她和好,再讓她重新幫我打好領結。)
  --呃,糟糕,自己又在想祥子學姊的事了。
  一定要想點別的事情,揮去那些關於祥子學姊的混亂思緒才行。都是因為梅雨季節的關係,腦袋真的都變成一團豆腐了。
  正當祐巳心裡在想些有的沒的時,小梨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祐巳學姊,您是一路唸莉莉安上來的嗎?」
  「嗯。」
  從幼稚園到現在算起來也快十三年,堪稱是個十足的莉莉安人了。
  在祐巳想開口詢問她這麼問的理由之前,小梨的手就已經輕握成拳抵著下巴說:
  「這樣啊,所以您沒有參加高中部面試的經驗吧?」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果您也是過來人,有點好奇曾經被問過哪些問題,想聽聽作為參考而已。」
  「咦?」
  一般來說,面試的問題也沒有很多種吧?
  舉例來說。
  像是「請問妳為什麼想要來就讀這所學校呢?」。
  或者是「妳在國中的時候曾經參加過哪些社團活動?」。
  再不然就是「妳想在高中時期做些什麼?」等等之類的問題。
  雖然這話不中聽,但總之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畢竟面試的對象是國中生嘛。
  然而,小梨卻說了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我的班上,許多同學都是直接從國中部升上來的,所以她們也不太清楚面試的情形。我到現在有時候都還會納悶,那個面試內容在莉莉安算普通嗎?現在回想起來,我甚至覺得好像一場夢呢。」
  小梨露出有些飄忽的眼神,彷彿那約四個月之前的事情,就浮現在她視線四十五度角的一公尺遠處。
  先不管這些。
  她說那場面試如今回想起來像是作夢一樣,那究竟是怎樣的面試啊……
  「呃……小梨?」
  這麼一來,祐巳也只能皺起眉頭喚她回神,繼續問下去吧。
  問她--妳究竟是被問了哪些問題啊?


  


  無論是小學或國中,我都是讀公立學校,所以我理所當然也認為自己高中會唸男女合校的公立學校;我也一直認為,私立女校是個一輩子都與我無緣的地方。
  「唔……真不愧是天主教女校。」
  初次穿過此間學園高聳的正門入口,望著環繞在校門旁的高牆時,這是我--二條乃梨子對這所學校的第一印象。
  踏進校門一步之後,即是一條畫出微彎弧度的銀杏樹道往前延伸而去,這是為了讓人難以從外頭窺視學校內部而做的設計。想來是學校為保護在溫室養大的珍貴花朵,不遭受害蟲的傷害所下的工夫。
  我心想,真是像畫一樣的貴族學校呢,這年頭居然還有這樣的學校。
  而且,有這麼多和我同年紀的女生想要就讀這種學校呀……
  我早就從外頭流傳的消息中得知,外校學生想進入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時,其考試合格率是非常低的。
  「妳是認真的嗎?莉莉安女子學園可不是那種為了避免落榜,而可以隨便考一考的高中喔。」
  當我國中的班導師與我進行最終面談時,一聽到我想考的志願,立刻盯著我如此說道。班導師表示「我不會說妳考不上,只是當妳一旦考上,就別等其他公立學校的考試,直接決定去念莉莉安吧。」因為,我的國中至今從未有過畢業後就讀莉莉安高中的學生。
  我是不曉得這所學校是不是有這麼了不起,總之,我只是為了給身為莉莉安校友的姑婆一個面子,才會來參加這場考試的。因此我抱著輕鬆的心情走過校門,快步往裡頭走去。縱使沒有仔細確認過寫著『高中部入學考試會場』字樣的看板在哪裡,然而光是跟著人潮緩緩流動而去的方向,似乎就能將我帶往正確的目的地。
  在我眼前有許多穿著不同學校制服的人移動著。有人像我一樣穿著常見的公立學校深藍色標準制服,也有人身上穿著看來最近重新設計、年輕人較喜歡的亮色制服。有西裝外套款式,也有水手服類型,另外也有人穿便服來應考,但是比較罕見。其中甚至也有著名私立中學的制服。  
  先不管制服的種類,這些女生每個人全都一樣安靜而優雅地走著。有些跟我搭同一班公車的女生,明明在車上時還因為講話太吵而被陪考的媽媽給提醒,現在卻安靜到簡直判若兩人。仿彿一旦開口,身上的魔咒就會被解除似地。
  當走進校門的那一刻起,她們的考試就已經開始了,還真是辛苦了呢。
  我在銀杏樹道上直直邁步前進,接著來到了岔路口。不知道為什麼,人潮就在這裡停滯不前。
  這情形有如浴室的排水孔被毛髮阻塞,使得水無法順暢排掉一般。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我定神一瞧,發現少女們個個佇立不動,她們面向一座茂盛的小山(看起來是這樣,其實只是讓人這麼誤以為的造景森林),全都一臉嚴肅地合掌祈禱。
  她們的姿態就好像是以前電視娛樂新聞曾經報導過的,信奉怪異新興宗教的教徒一樣。可是仔細想想,天主教也是宗教的一種,而且還是可稱之為正宗傳統的世界主流宗教。不過如果這些宗教之間只是有著新舊的差別,那麼會把兩者視為同一類,或許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不管是要對著沙丁魚頭合掌膜拜,還是朝瑪莉亞像雙手合十禱告,只要它們都是信仰的一種,就應該等同視之。
  「讓妳久等了,換妳了。」
  站在我前面的水手服少女轉過來向我說道。
  我只是覺得稀奇,才站在那裡看少女們祈禱的模樣罷丫,不過看來我也被誤以為是排隊的人了。
  「不用了,我……」
  要是用我這雙長年膜拜釋迦牟尼或觀音菩薩的手來禱告,那就太對不起聖母瑪莉亞了。
  「我剛才禱告祈求,希望自己四月能夠來就讀這所學校。妳也一定要喔!」
  「喔……」
  見她如此親切地向我說道,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我壓根兒不想唸這所學校。
  所以,如果這個宗教系統是只要合掌一次,就能得到一份保祐的話,那麼我想,把我那一份分給其他人才是正確的選擇。
  但是要對別人一一說明箇中緣由就太麻煩了,所以儘管不願意,我也只好默默地合起雙手假裝一下。當然,我也沒有祈求希望自己能夠考上之類的願望。
  我本來就是一個佛像愛好者,可是我並不是什麼虔誠的佛教徒,所以就算當我合掌參拜佛像時,也從來沒有許過什麼願望。
  若是家裡有人得了不治之症,我或許就會想要仰賴神佛的力量。但基本上因為我的個性使然,我認為那些可以憑一己之力辦到的事情,就算不去祈求神佛也無所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我對著瑪莉亞像祈禱了,待我張開眼睛後,剛剛那個女生已經不在我眼前,早已走到遙遠的前方去了。
  我模仿前面的人,不忘面帶微笑地轉過身,朝著站在我後面、身穿西裝款式制服的少女說「讓妳久等了,換妳了。」雖然這是我做不慣的舉動,然而在試著做做看之後,意外地還滿有模有樣的呢。

  「--」
  所謂的女校,果然是有很多女生呢……
  --這是我一踏進筆試的教室時,心中最直接的感想。
  應考生全部都是女生,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摒除那些來陪考的局外人,那些教室裡跟我同年紀的少女群體們,看起來莫名地真實。該怎麼形容才好呢?那裡就好像有一種打開異世界大門般的異樣感。
  如果說耶穌基督要牧羊,可是高聳的柵欄裡卻全都是年輕的母羊,那我還真想問問衪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圖。
  「啊,同學,妳的位子在這裡喔,就在我斜後方。」
  有一名少女走了過來,查看我拿在手上的准考證之後,向我指出我的座位位置。
  「啊,謝謝妳告訴我。」
  「不會。畢竟一想到今天就是定生死的考試,任誰都會緊張的嘛。」
  「咦?……嗯?」
  其實我只是在走進教室的瞬間,被為數眾多的女生所震懾才會整個人僵住,不過她似乎以為我這樣的反應是因為考試的壓力。
  「只要在手心寫個『人』字吞下去就好囉。」
  坐在我隔壁的少女同樣也對我開口。
  「……這、這樣啊。」
  不過我還真納悶,為什麼今天在這裡遇到的每一個人,全都這麼愛照顧人呢?既然這裡是競爭激烈的學校,那來到這裡的每一個人應該都是競爭對手吧?還是說有規定想進莉莉安女子學園念書的少女,個個都必須要擁有一顆如天使般的心呢--?
  我再次感覺到,這裡不是我應該進入的學校。

  這裡的考試非常普通,就是考國語、英文和數學三科。雖然我自己覺得考試沒有多難,但是聽那些跟我在同間教室裡應考的他校考生們說,這裡的考試比她們前幾天去考的私立名門女校還要難上許多。只不過,考試的難易度跟上榜機率也未必成正比就是了。
  比起筆試,要說我真的覺得困惑的,就是下午舉行的面試吧。
  我走進指定的教室裡,報上名字和畢業自哪所國中後便讓我坐下應試。在場有五位面試官,光就型態來看,這是一個相當普通的面試。
  可是當我聽到第一個問題俊,我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某種液體放在燒杯裡,那麼請問該液體是酸性還是鹼性的呢?應該要如何判斷呢?」
  我唸國中時,就已經跟老師演練過許多次面試的狀況了,可是我從來沒有被問過這種題目。當然,發給我們的『面試常用問題集』裡面,也沒有寫過這類問題。多數都是「報考這間學校的理由」或是「考進這所學校之後,想要做些什麼」之類的提問。
  但不知為何,現在我的耳朵所接收到的詞彙卻是「酸性」和「鹼性」。
  我記得應考科目並沒有理化呀--不過,既然都被這麼問了,我也只得做出一些回應才行,這就是所謂的面試啊。
  「請問,可以使用石蕊試紙嗎?」
  我如此詢問。
  「當然可以。」
  問我這個問題的主考官點了點頭。這位主考官身穿白袍,不知道是不是理化老師呢?
  「可是很不巧地,紅色的石蕊試衹已經用完了,只剩下藍色的。那麼這樣的話,請問妳該怎麼做呢?」
  「只要把藍色試紙放到該液體裡觀察,如果試紙呈現紅色,該液體就是酸性的。」 
  「那如果沒有任何變化呢?」
  「那就是鹼性。」
  「沒有可能是中性的嗎?」
  「剛剛您不是問我是酸性還是鹼性嗎?」
  「啊,說得也是。」
  這位長得有點像螳螂的中年教師,一面說「我大意了」一面搔著頭。
  「那麼接下來是第二題,關於化學符號……」
  「……四谷老師,可以了。」
  坐在正中央的修女提醒了下那位穿著白袍的老師,並成為下一位提問者。
  「二條同學。我們莉莉安女子學園是一所天主教學校。請問妳會唸基督教的祈禱文嗎?」
  「阿門。」
  我理直氣壯地如此回答後,修女看來似乎顯得有點訝異。當我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哪裡說錯時,她馬上丟來下一個問題。
  「請告訴我一些關於妳所知道的基督教世界。」
  「好的。基督教是在一五四九年,由聖方濟.沙勿略傳至日本鹿兒島,而在一六一三年,由於江戶幕府在全國宣布禁軟令,基督信仰於是遭到禁止。」
  這次修女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她臉朝下輕輕一笑,並且如此低語:「看來妳不只是化學,日本史也相當拿手呢。」
  「沒有其他的答案了嗎?」
  坐在修女隔壁的年輕女主考官,像是憋笑似地問著。沒有必要一直繼續這個話題吧?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呃……基督的母親叫做……瑪莉亞。」
  「答對了。」
  這是在玩猜謎遊戲嗎?
  不過反正面試這種東西,根本與答對題數多寡無關,因為這只是一個讓人方便得知應考者人格特質,而建立起來的系統罷了。
  「那麼,請妳談談報考這所學校的理由。」
  一名看起來最年長的光頭老師,終於問到了核心的問題。
  「我的姑婆是這所學校的校友,這是她的期望。」
  喔……他發出了這樣的聲音,然後酸鹼性的四谷老師則是稍微翻了翻他手邊的資料,那份資料上應該是記載著應考生的個人資料。
  「所以,妳本人的志願是別所學校嗎?」
  一位微胖的中年女性,隨即銳利地逼問。
  「是的。」
  我清楚明白地如此答道。要是因為這樣而落榜,也不過就如此罷了,我可不想為了考上而撒謊。
  可是,該說不愧是身為神職人員嗎?穩坐在正中央的修女聽到我的第一志願不是這裡後,別說生氣了,她甚至還寬大地點頭說:
  「這樣啊,那麼希望妳能考上心目中的第一志願喔。」
  「不敢當。」
  「好,這樣就可以了,辛苦妳了。」
  「謝謝各位。」
  我向眾人行過禮並踏出教室時,我還真心地認為,這樣一來自己就跟這所學校無緣了呢。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早已和這裡結下不解之緣了。」
  小梨露出了苦笑。
  沒錯沒錯,祐巳也在心中暗暗點頭。
  記得小梨為了觀賞一年才開光一次的佛像,特地去到了京都參拜,結果遇上大雪,導致她沒能參加第一志願高中的考試,她就是一個擁有如此特殊經歷的人。
  「當時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呢。」
  「不祥的預感?」
  小梨以一瞼『認栽』的表情說道:
  「當我面試完去到走廊上時,我看到了對面隔著中庭的校舍的教室窗戶。」
  「嗯。」
  「那窗戶上面貼著一些字樣。」
  「喔喔!」
  祐巳敲了一下手心。小梨見狀便瞪大眼睛問祐巳:
  「您知道這件事嗎?」
  「……也不是說知道啦……是因為我們去年也做過同樣的事。那些字是用圖畫紙寫的,然後貼在窗戶玻璃上對吧?」
  「難不成這是例行活動嗎?」
  「不,是不是例行活動……我也不是很清楚。」
  在高中部對外招生考試的日子裡,希望進入高中部的莉莉安國三生,也會在同一時間參與內容完全一樣的紙筆測驗。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先提議的,說是要向中庭對面的校舍裡,自己未來的同學問好,所以才在窗戶上貼那些字樣;而祐巳也不知道發起的同學,到底是不是模仿學姊們的先例。
  「可是我看到的不是圖畫紙,而是那個……就是聖誕節時在窗戶上畫雪花的那種白色嘖漆,是用那個寫的字。」
  「這樣啊……」
  才過一年,就已經進化到這個程度了呢。
  「可是,為了讓窗戶對面的人能看懂,不是要寫反字嗎?所以窗戶上確實寫著『四』『月』『開』『始』『請』『多』『多』『指』『教』這幾個字,可是『多』字卻撇錯邊了呢。」
  「噗!」
  祐巳覺得這行為還真是傻得可愛,不禁笑了出來。當人在寫左右相反的文字時,寫著寫著,不知不覺就會開始混亂了吧。但如果說,沒有半個人發現自己寫錯也還真是一種不幸呢。在事情最後出現關鍵性的傻氣,或許就是國三生稚嫩的一面吧。
  「我當時還在心裡面笑她們寫錯了,可是卻又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我偏偏會注意到那些字?」
  「這就是妳說的預感?」
  「是啊,不過這也是現在回想起來才產生的想法。可是,實際上我也還真的是應驗了那些訊息,請大家多多指教了嘛。」
  因為小梨一臉認真地說著這些話,結果看起來反而更好笑,祐巳不禁就發出「哈哈哈」的大笑聲。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小梨居然是一個這麼有趣的人呀。
  「……對了,妳在做什麼呢?」
  祐巳止住笑聲後看向小梨,注意到她現在正在桌面上製作著什麼東西的樣子。
  她先是把隨身包面紙捲成一團圓球,然後用盒裝衛生紙把圓球扭緊包起。祐巳似乎在哪裡看過這種漠樣的東西呢,這應該是--
  「我在做晴天和尚。」
  「……我剛才正這麼想。」
  祐巳本來正想問她為什麼要動手做這種東西,可是小梨只是默默地用橡皮筋將扭緊處綁起來,像是代替她的回答一般。
  「這種東西真的有辦法讓天氣放晴嗎?」
  「……不曉得呢。」
  這個晴天和尚是「雨一直下個不停」的延續話題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面對小梨這主動發過來的球,要如何回擊才正確呢?
  不過,福澤祐巳真是可憐呀,因為她身邊並沒有常備一個塞滿晴天和尚資訊的抽屜。
  (說到晴天和尚、晴天和尚……)
  正當祐巳還在煩惱的時候,小梨把她剛剛做好的晴天和尚高舉起來,並喃喃說道:
  「……晴天和尚長得真像地藏王菩薩呢。」
  咦?這回換成地藏王菩薩了?小梨轉換話題的速度也太快了。
  「地藏王菩薩是神明的一種嗎?」
  總之祐巳盡力回應她丟過來的訊息,而小梨聽到便笑了一下說:
  「這個呀,畢竟是菩薩,廣義來說它的確是神明的一種吧。」
  「菩薩?」
  「是啊,它叫做地藏王菩薩。就像觀音也是菩薩,全名是觀世音菩薩。」
  看來這場桌球角力還能繼續下去,畢竟小梨對佛像相當專精。
  「那晴天和尚呢?」
  祐巳趁勢追問下去,小梨則歪頭思索:
  「應該算人類吧?畢竟是叫做『和尚』嘛。」
  嗚……看來這次是揮棒落空?
  不過,原來它是人類呀?看它的頭光溜溜地,確實有可能是和尚。不過也有東西叫做海和尚(註10),但卻不是人類呀。那麼這樣一來,三日和尚(註11)又是什麼呢?--祐巳在腦袋裡開始自顧自地離題了。這時小梨突然說:
  「……是晴天和尚的集團。」
  小梨拿出縫紉包中的縫線穿過橡皮筋,她一面做晴天和尚的掛環一面如此說道。
  「咦?妳剛剛說什麼?」
  祐巳反問。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莉莉安女子學園真是有很多讓我訝異的事情,而其中最讓我震驚的,就是看見晴天和尚集團的時候了。」
  「晴天和尚集團?」
  「是啊,在我看來就像那樣喔。」
  小梨說著說著便站起來,將手探出窗外。雖然雨勢已經比剛才還要小一點了,可是依然繼續下著。
  那一瞬間,小梨雖然看起來有些猶豫,然而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覺得衛生紙做的晴天和尚被雨淋濕就太可憐了,她只是把晴天和尚掛在窗簾架上後表示:
  「那真的看了很不舒服呢。」


  * *


  如今回想起來,要是當初知道那是為了什麼目的而用的話,恐怕就不會受到如此的衝擊了……可是,現在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畢竟當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

  「『制服、皮鞋、運動服、運動鞋(操場用)、同上(體育館內用)。以上各項物品請至學校指定的專賣店購買』……」
  這些東西只要明天去K站買就OK了。
  我拿著鉛筆,在薄本子上所印的物品前做記號。
  「『教科書(必修科目)預定在開學典禮當天,中午開始在禮堂前販售。另外,關於選修科目的部分,請各位同學遵照該科專任教師的指示行事』。哦……」
  我對於要買教科書這件事感到驚訝,在義務教育時期,教科書就是理所當然由學校發下來的東西,而每個同學也都理所當然地收下教科書,對此不抱持任何疑問地努力用功。
  「也就是說,開學典禮當天必須要帶夠錢才行。」
  我確認著本子上寫的售價,同時將這點牢記在心。
  「『體育課使用的頭帶,請等所屬班級公布之後再至販賣部購買』?為什麼要特地強調『請等所屬班級公布之後』這點?」
  說到上體育課時使用的頭帶,我腦中就只浮現出國中時的紅、白兩用頭帶而已。
  「因為頭帶的顏色就是班級的顏色啊。如果不先知道班級,就沒有辦法買吧?」
  紙門突然被拉開,堇子姑婆接著走進我的房間裡。
  「嗚啊!」
  一看到她,我不禁下意識地往後退。
  「對著妳房東大叫什麼啊?」
  「啊,不好意思。只是……」
  突然看到佐清(註12)出現在自己面前.我想任誰都會被嚇到吧?這位二條堇子(年齡不詳,但估計有相當年紀了)是我的房東兼姑婆,也是在我差點就要淪落重考危機時,幫了我一把的大恩人,現在她正為了明天要出門逛街而敷臉中。堇子姑婆不管是要到銀座的百貨公司,還是附近的商店街,都不會有半點鬆懈。就算只是陪親戚的女兒去買個東西,也依舊打算仔細化好妝,慎重打扮過後才出門,真是了不起。
  「原來如此……居然還有分班級顏色啊?」
  與我感到新鮮的驚訝語氣成對比,堇子姑婆卻是無聊地說:
  「當然有啊,像是桃色、松色之類的啊。」
  「桃色?是指粉紅色嗎?還有松色是指什麼啊?」
  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呢,當然我也不可能會以為是樹幹的顏色,猜想應該是指深綠色吧。
  「不是粉紅色,是桃色。我不就說是用班級名稱當顏色的嗎?」
  「什麼?」
  「梨,妳那麼會念書,腦袋的反應卻意外地遲鈍耶。」
  「…………」
  說到我這個人……
  連自己準備要去就讀的學校,班級名稱是以各種植物命名的事情都不知道。我還真是一個非常漠不關心的人。
  雖然這樣說好像是在辯解,可是我去考試那時候,掛在教室的名牌上頭被貼了『準考證號碼○號~○號』的紙張,根本看不到上面有寫什麼桃班或是松班等名稱呀。
  「接下來……」
  我重新振作,繼續唸出入學手冊上的「開學前須準備好的物品」,就在這個時候,一行令人困惑的文字映入我的眼簾。
  白色雨披。
  「這是什麼呀?這個『白色雨披』是什麼東西?」
  我提高音量,狠狠地拍了拍這本薄薄的冊子。當一個未知的不明物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就好像有一隻毛毛蟲在桌上爬似地,感覺真不舒服。
  「白色雨披?」
  複誦了一次這句話之後,大約過了三秒鐘吧,從堇子姑婆的表情看起來,她大腦記憶裝置的線路似乎突然接上了。
  「啊,對喔,是白色雨披呀。明天量完制服尺寸回家時,順便去一下布料行吧。」
  「所以這個白色雨披到底是什麼呀?」
  「白色雨披就是白色雨披啊,」
  這時,董子姑婆撕下她臉上那個白色……不是雨披,而是面膜。喔……原來那不是沖洗型的面膜呀--我好整以暇地觀察著,然而內心的疑問卻始終沒有解開。
  「……我的意思是……」
  「妳不知道雨披是什麼嗎?」
  「知道是知道。就是那種像在床單的正中央挖一個洞,然後把頭伸過去像民族風般的衣服對吧?大概是南美洲還是哪裡的那種。」
  記得某部以橫越三千里尋母的人為主角的動畫中,在主題曲裡也有出現過喔。
  「既然妳都知道這點了,不就夠了嗎?」
  拜託,話不是這樣說的吧。我現在需要的不是什麼關於雨披的小知識,而是開學之後為什麼需要「白色雨披」的事。
  「所以妳是不懂『白色』的意思嗎?」
  「……堇子姑婆,妳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當我說出這句話之後,我才覺得「該不會」這三個字根本是多餘。
  「哎呀~~瞧妳說得多難聽。既然對妳來說是個謎團,我只是想說把答案留在後頭,等妳自己去找出才有樂趣啊!」
  「要是等到那時候,出糗的人可是我耶。」
  「哼……」
  堇子姑婆接著將化妝水沾上化妝棉,開始按壓她的臉龐。
  「梨,妳還真是無趣耶。無論對什麼都不拖泥帶水、毫不鬆懈地努力去做。」
  「那還真是對不起喔。」
  天生就是這樣嘛。
  「不過因為下大雪害得妳沒辦法考公立學校這件事,不覺得倒還挺有趣的嗎?」
  儘管臉上帶著笑容,可是我卻有些火大了。再說,這話題應該是不能隨便亂踩的地雷吧。
  「欺負一個比妳年輕半世紀以上的親戚女兒,妳覺得很有趣嗎?」
  「我覺得妳說什麼『半世紀以上』,才是充滿了惡意吧?」
  「哎呀,虧我還看在友情的份上,給妳少算了一點呢。」
  「氣死我了,本來還想說明天要陪妳去K站的,我不去了!」
  「沒關係,妳不用勉強陪我去。反正做制服這種事,我一個人也能辦好。」
  「喔?那白色雨披呢?」
  「這總有辦法的啦,只要照著上面寫的做不就好了?」
  雖說我倆的個性確實是挺相似的,可是像這樣跨越年齡差距地吵起架來,也還真是令人頭疼的一件事。要是其中有一人能夠成熟地做出「退讓」的舉動,不就可以避免了。
  因為發生這一大堆事情,堇子姑婆於是鬧起了彆扭,最後我落到得獨自一人去購買上學用品的局面。
  我來到了K站,先到學校指定的店家訂作制服與運動服各一件,接著前往布料行購買關鍵的白色雨披。
  「…………」
  話說K站剛好是離莉莉安女子學園最近的一站,因此店家對於新生的態度都十分親切,像我剛才訂作制服的時候也是一樣。
  當我走進販賣白色棉布的區域時,發現售貨推車上堆著白棉布,推車上還掛了一個牌子,上頭寫著『最適合用來作白色雨披』。
  我伸手摸摸那些布料,發現確實跟資料上寫的注意事項一樣,素面白布的厚度剛好與白襯衫差不多厚,並且是百分之百純棉材質。
  我拿起店家已經裁好的布料,還有放在同一個推車裡的白色斜裁帶(同樣也已照必須用量裁好了)(註13)。因為布料正中央的挖洞處周圍,要是沒經過處理就會脫線,所以才需要用到斜裁帶。至於雨披的尾端或袖口,只要將四角形的四邊折起來,再用縫紉機縫起就大功告成了。
  看來只要解決掉斜裁帶的部分,做個白色雨披也不是什麼難事。
  「啊,對了。」
  正當我打算走向收銀檯時,才突然想起不知道家裡有沒有粗細剛好的白色縫線,於是又走回去買線。當我走在半路上,經過擺著蕾絲褶邊裝飾、緞帶等華麗物品的專櫃時,看到三位少女專注地挑選這些東西。
  那三名少女大概是因為在聊天而沒注意到我的存在,然而看她們的手上也都拿著同樣的布料和斜裁線,我猜想她們應該也是將在這個春天進入莉莉安女子學園就讀的同伴吧。
  「妳看這個,這個蕾絲也很可愛呢。」
  「哎呀,不會有點太過醒目嗎?」
  「可是我很喜歡嘛,只要是白色的就無所謂吧?老實說,我本來還想要在上面加點鈕釦什麼的……」
  「不可以加鈕釦啦。」
  「那亮片呢?」
  「說到這個,亮片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呀?」
  她們一面如此交談著,一面拿起緞帶或是蕾絲等東西,放在製作白色雨披的布料旁比著。
  她們幾個該不會是要拿那些東西來裝飾在白色雨披上吧?……不過現在看起來,也只有這個可能了。但是,那張寫著白色雨披製作方法的「附錄」上,並沒有記載任何要求同學在上面作裝飾的字眼。
  其實這種時候,只要提起勇氣出聲詢問那三個女生就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那時就是辦不到。平常我可不是會懼怕這點小事的人,但因為堇子姑婆的關係,害我無法坦率地去請教那些擺明很清楚白色雨披是什麼的人。
  於是,我趕緊去櫃檯付錢,好快快離開這家店。櫃臺的店員一邊把我的東西放進紙袋裡頭,一邊對我說:
  「妳是要進莉莉安女子學園吧?恭喜妳。」
  唉……果然如此。
  會買這種東西的,也就只有莉莉安的學生了。
  等回到家後,雖然明知不可行,我還是試著上網搜尋了一下,但網路上果然沒有任何我想要知道的資訊。
  無可奈何的我,就這樣帶著腦袋上方十公分處所浮起的問號,老實地依照設計圖作了一個能稱之為白色雨披的東西。
  雖然堇子姑婆默默地偷看我用縫紉機製作雨披,但她似乎不打算幫忙或是教我怎麼使用。而我自己也不高興,所以也不想再去問她。
  等到隔天開學典禮時,我終於遇上了晴天和尚集團。
  在聽完老師和修女等人提醒校園生活的注意事項及必要的心理準備,還有如何選修科目等相關說明之後,才剛入學的一年級學生,這天就可以在午休前早早放學回家了。
  我是從別間國中考進來的,當然沒有任何熟識的朋友,再加上我本來就不是那種怕寂寞而非要人陪的孩子,所以放學後我很快地就離開了教室。
  雖說二年級和三年級學生都還留在學校裡,但是一年級總共有六個班,而且所有人都同時放學的情況下,開往JR線的公車鐵定是人滿為患。就像大部分的人一樣,我當然也是很討厭人擠人的情況。
  當我走出校舍出入口時,有個東西穿過了我的眼前。
  「咦……!」
  因為有出入口的門撐住我的重量,可是因為我實在太震驚了,差點沒當場腳軟跌坐在地。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披著白色雨披的學生們,排成一列走在校舍前的小徑上。
  一波波的人潮不停往前流動。
  我只能用「詭異」兩字來形容眼前所看到的事物。
  從肩膀往下至膝上十公分處,她們整個人的上半身幾乎都披罩在白色雨披之下,當然我自己也試穿過,所以知道穿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可是這麼多人全都穿著白色雨披的那份壓迫感,可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我沒有一一去數到底有多少人,不過現場看來大概有三十個人,估計差不多是一個班級的人數吧。
  這不是我故意誇張或什麼,總之在我看來簡直就像是一大群晴天和尚集體移動。
  這該不會其實是新版巡禮方式吧?
  不對、不對,莉莉安女子學園是一所天主教學校,舉這種例大概也不怎麼恰當。
  可是……
  百次頂禮配上丑時參拜(註14),黑魔法加上白魔法。這世上確實有一些東西,是人不該看到的。
  敬鬼神而遠之。
  我在心裡喃喃唸著,卻仍是跟著那一群晴天和尚前進。要是不確認一下在前方等著她們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回家後恐怕晚上會覺得可怕到睡不著。儘管有一瞬間,我心中想著或許知道真相會覺得更可怕也說不定,但我還是無法即刻打消我的好奇心。
  我與最後端的人保持十公尺遠的距離,跟蹤著她們。
  我一從她們的背後觀察,便漸漸注意到剛才由於太過驚慌而沒發現的事了。
  她們--應該是學姊吧--所有人都拿著大約A4的厚紙。我沒有辦法再靠得更近,所以也不知道上頭寫了什麼,不過大概是對她們來說相當重要的東西,因為每個人都把紙張緊緊攬在胸前,還有人像是差點被看到而連忙將紙張藏好。
  (嗯……)
  這時我才明白,原來白色雨披不是披在制服外,而是直接穿著,裡面下半身再穿上運動褲。
  (不過,下半身要穿及膝內搭褲或是運動長褲,好像都可以……)
  有人直接穿著雨披,隨其翩翩飄動;但也有人為了不讓雨披散開亂飄,而用繩子綁住腰際。至於那個繩子,大多數是先前提過的班級色頭帶。不過也有人穿著費工製作的雨披,不是拿繩子綁在上頭,而是直接將繩子縫在左右兩側,好能夠直接綁起來。
  我想起先前在布料行遇見的少女們,我猜她們那時也是準備進行這樣的改造計畫吧。
  當我在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晴天和尚集團已經整群往南邊邁進了。因為她們的下半身都穿著運動褲,我本來還以為她們該不會打算就這樣走到操場。結果出乎預料地,她們在半路改變了行進的方向。我也跟著追上前,沿著圖書館再向左轉。直到走過銀杏樹道上的分岔路口,也就是瑪莉亞像所在的位置時,我才看到一台白色巴上停在那裡。
  (啊!)
  緊接著,那一大群晴天和尚集團,一個接一個地被吸進了那台巴士裡。







  「--我說那個巴士啊……應該是X光車吧?」
  還沒等到小梨說完結尾,祐巳就開口破梗了。
  「……祐巳學姊,當別人這麼努力鋪陳的時候,妳突然就這樣說出來,豈不是違反了規則嗎?」
  「對~不~起~嘛。可是……」
  「我明白,這對從國中部直升上來的學生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小梨帶著幾分嘆息說道。聽說她當時傳簡訊跟朋友講這件事的時候,她的朋友都笑翻了。這讓祐巳又重新去思考,原來白色雨披並不是一個尋常的東西呀。
  如果要直接說明白的話……
  其實所謂的白色雨披,就是莉莉安女子學園在健康檢查時穿的東西。
  因為是脫掉胸罩直接穿上雨披,如此一來便可以照射X光,而且內科醫生診斷時,聽診器也能伸進雨披裡,而不需要特意脫下衣服。
  畢竟是傳統的老學校。
  就算對方是醫生,也還是不想被男性看到身體--或許是有這種想法的一些學姊想到了這個辦法。不過當然,就算是現代的學生,也不會想隨隨便便在人面前脫光就是了。
  「不過,我認為穿白色雨披是很合理的事。」
  看來小梨在自己實際使用過之後,也深深感受到其優點了。
  「可是,那個入學指南上的說明也太不充分了吧?就算上面有教妳怎麼製作白色雨披,卻沒有任何相關使用方法的記載耶。妳不覺得過分嗎?」
  「唔……是這樣嗎?因為我是用國中入學時的那件雨披,所以也沒有去看入學指南手冊,我不是很清楚呢。」
  聽到祐巳的話,小梨瞬間露出訝異的表情。
  「不是新生一定要做的嗎?」
  「一年用個一次,總共也才用過三次而已。一件雨披只要好好洗乾淨收起來的話,就可以撐個六年了。不過反正學校也沒有規定不可以作新的,所以也有人每年都做新的雨披喔。」
  「啊!瞳子就是這樣。」
  「小瞳?」
  祐巳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講話嬌瞋、一頭螺絲卷髮的一年級學生。小瞳就是那名害祐巳和她姊姊吵架的元凶,但奇怪的是,現在祐巳一點都不討厭她。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我在布料行看到的女生好像就是瞳子她們。她今年在雨披的四個邊線上作了花俏的綴邊喔。」
  「綴、綴邊!?」
  「是啊,結果就被老師小小地警告了一番。」
  「……我想也是。」
  就連祐巳的同學之中,也沒有人敢作這種誇張的事,最多就只是穿個繩子綁在腰間,或是改變雨披前後的長度而已。
  「可是,瞳子她是不會輕言放棄的對吧。她還鬥志高昂的說什麼,明年要用白線在上面刺繡之類的。是不是很呆呢?」
  見到小梨笑了出來,祐巳也跟著笑了。因為小梨說她「呆」的時候,那語氣非常地溫柔,就像充滿感情似地,所以才能毫無顧忌地笑著。
  這兩個人像是被點中笑穴般地笑得前俯後仰,就在此時,有人打開通稱餅乾門的門扇走進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志摩子同學。
  小梨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趕緊走去拿茶壺,為的就是要給她最喜歡的姊姊泡上一壺好茶。看到還如此青澀的姊妹,真是讓人有些羨慕。
  「妳們剛才在笑什麼呀?好像很愉快呢。」
  志摩子同學問道,而小梨則回她「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剛才是在和祐巳學姊聊說,要是雨能停就好了。」
  「雨?雨已經停了喔。」
  志摩子同學如此說道。
  「咦?」
  祐巳跑到窗邊,向外瞧了一眼。
  「真的耶。」
  雨確實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停了。
  「看來晴天和尚真的有效呢,小梨。」
  「真是太好了。」
  小梨露出微笑,將熱騰騰的紅茶端給志摩子同學。
  「祐巳同學,既然雨停了,就得幫晴天和尚畫臉當做回禮喔。」
  「是這樣嗎?」
  「咦,不是常有人這麼說嗎?」
  聽到志摩子同學的話,祐巳和小梨都搖搖頭表示「沒聽過耶」。而且話又說回來,她們都不知道有幾年沒做過晴天和尚來祈求雨停了。
  「不過既然有人這樣說的話……」
  祐巳把掛在窗邊的晴天和尚拿下來,用原子筆在上頭畫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啊,真是很棒的笑臉呢。」
  當在一旁看著的志摩子同學這麼說的時候,祐巳才終於察覺到了一件事。
  小梨肯定是為了鼓舞自己,才會在兩人獨處時告訴自己那個笑話。


*註9:正式名稱為銅造盧舍那佛坐像,為存於日本奈良東大寺本堂的巨大佛像。
*註10:日本對於海龜的暱稱,或是指海中的怪物。
*註11:日本俗諺,指三分鐘熱度的人。  
*註12:為橫溝正史《犬神家一族》裡的角色,整天帶著白色面具。
*註13:為防止布料脫線而另縫其上的固定用緞帶型布料。
*註14:百次頂禮,傳說一個人參拜同一間寺廟百次,就能一償宿願;丑時參拜,民間認為丑時為不祥的時刻,例如有傳說認為於丑時前往寺社釘草人,即可詛咒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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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變禮盒Ⅳ



  「呃,如果祐巳學姊是指那個一般做成紅色又圓滾滾的東西。那是模仿達摩大師(註15)這位歷史上的和尚,以他打禪的模樣為範本作成玩具的喔。所以嚴格說起來,他應該不能算是佛像吧?既然大家把它做成推也推不倒的樣子,就代表那是一種吉祥物吧。」
  小梨淡淡地向祐巳說明。原來如此,是歷史上的和尚啊,祐巳在自己內心的手冊上做筆記。
  當人對某件事情提起興趣時,要是身邊有個可以給自己確切地上一課的人,那還真是很容易就能記起來呢。
  「吉祥物……喔喔,選舉時常常可以看到。」
  「對,許願的時候先幫它畫上一隻眼睛,等願望達成時,就在那天的破曉時分,幫它畫出另外一隻眼睛。」
  如果願望實現了,就幫它畫上臉。這一點,或許與晴天和尚還滿像的呢。
  這時……
  「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志摩子同學。
  「就這層意義而言,它可能比較像許願牌或是護身符呢。」
  小梨為這個話題作結並站起身,快步走向茶壺處,為的就是給她最喜歡的姊姊泡上一壺好茶。
  「妳們剛才在聊些什麼呢?好像很愉快呢。」
  --怎麼好像似曾相識的場景?當祐巳這麼想時,又有人打開了餅乾門,這次則是兩位三年級學生一同現身。
  「啊,真的已經在吃了。」
  「哎呀,真的呢。果然就跟令說的一樣。」
  說話的人是黃薔薇--支倉令學姊,以及紅薔薇--小笠原祥子學姊。
  「黃薔薇學姊說了什麼呢?」
  小梨另外拿出兩個杯子,同時問道。
  「她說就算我們兩個人晚點才到,小由仍是會先拆禮盒開起茶會來吧。」
  「所以令學姊早就知道有這個盒子……」
  令學姊聽到祐巳的呢喃聲後,於是笑道:
  「我當然知道啊,因為把盒子拿過來的人是我呀。」
  「咦……」
  由乃同學和祐巳兩個人不禁訝異地回應。
  「可、可是……!便條紙上的字是……」
  「喔?妳們看得出來那是江利子學姊的字嗎?」
  她的字還是一樣工整俐落呢,令學姊撕下黏在折起的包裝紙上的便條紙,饒富趣味地直盯著看。
  「呃……所以這禮盒是令學姊帶過來的,而在上面貼便條紙的人則是江利子學姊……就是這樣沒錯吧?」
  祐巳向令學姊確認著。她的腦袋還無法清楚整理好來龍去脈。
  「是啊。」
  祐巳緊接著又詢問,想知道究竟是誰送的禮盒。
  「所以我就說是江利子學姊了呀。我只是先暫時保管,然後幫忙拿來這裡的嘛。」
  「她什麼時候拿給妳保管的?」
  由乃同學問道。不,說她是在逼問可能比較正確。
  「剛才。」
  「剛才?」
  「我在打掃時間稍微離開了一下,去找江利子學姊。我可是跑了一段路才趕到大學校舍那邊去的喔。」
  「大學校舍……」
  這回連同志摩子同學在內,所有的二年級學生全都一同大喊出聲。
  「嗯。看來要是沒有穿制服的話,是很難進高中校園裡呢。」
  不,重點不是這個。
  「那個,可是江利子學姊不是去讀別所大學了嗎?」
  「是啊。」
  「那麼,為什麼……」
  「妳是想問為什麼江利子學姊會在莉莉安女大的校舍裡吧?」志摩子同學溫和地問道。
  「對,就是這個。」祐巳點點頭,她想問的就是這部分。
  「當然是因為我們約在那裡囉。昨天她打電話給我,說是要帶禮物過來,叫我去那邊找她。」
  所以令學姊才會在打掃時間偷偷溜出去找江利子學姊,然後暫時收下這個綜合點心禮盒,再把它拿來放在薔薇館裡,最後回到她的打掃區域。整件事說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您真是辛苦了。
  可是……
  「我都不知道。」
  由乃同學不高興了。
  她生氣的理由,大概就是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的現在,明明就有這麼多時間可以先告訴她,卻為什麼沒有說。
  祐巳也是這麼認為。
  畢竟這兩個人是表姊妹,又是在同一片上地上比鄰而居,而且今天早上兩個人又是一起來上學的,午休時她倆也和大夥一起在薔薇館裡用餐,應該有很多機會可以說出這件事啊。
  可是令學姊卻只是淡淡地表示:
  「嗯,我是沒有說。」
  「幹嘛不……呃,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畢竟是在一年級學生面前,由乃同學只好調整成恭敬的語氣。雖然祐巳早就習慣了,可是如果在學校裡不好好分清楚學姊和學妹的立場,那麼就無法以身作則成為好榜樣了。
  「因為今天早上由乃的心情看起來很差嘛,要是這時候我還跟妳說什麼江利子學姊的事,妳肯定會更不高興的。而且要是妳問我這個點心是誰送的,就算我不想說,最後還是會被妳知道江利子學姊曾經來過吧?」
  「這我當然瞭解。」
  對這件事再清楚不過的由乃同學,趁著令學姊還沒進薔薇館提起關於這個禮盒的話題之前,就已經擅自吃起裡面的東西了,而令學姊也彷彿是早已看透由乃同學會這麼做了。
  「但是我早上並不是心情不好,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至於由乃同學在想的事情,大概就是妹妹的問題吧。說來諷刺,這件事和江利子學姊多少也有關係。
  「那江利子學姊人呢?她把禮盒交給令學姊之後,就馬上回去了嗎?」
  祐巳如此問道。因為她心想,既然都特地去到大學校舍了,那來一下高中部也沒什麼關係嘛。雖然可以理解沒穿制服看起來很醒目,但不好意思,江利子學姊可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她一定是那種會抱著自己是畢業校友的心態,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的人。
  「好像是這樣呢。我也是聽說了這件事之後,想說哪怕就看一眼也好,所以等掃除結束之後,便和令一起到了大學校舍那邊看看,不過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祥子學姊也搖了搖頭。
  「我記得她好像還有事情的樣子。所以應該是已經先走了吧?」
  令學姊的食指抵著下巴,回溯自己的記憶。
  「真的嗎?」
  偵探由乃兩手交叉,狐疑地歪著頭沉思。
  「江利子學姊幹嘛要騙人啊。」
  「因為我總覺得從這個圓盒散發出一種陰謀的味道啊!」
  由乃同學用手指向圓盒。
  然後……
  直到剛才都一臉幸福地,又是吃餅乾又是巧克力的三個一年級學生,這會兒她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放心啦,我想這裡頭應該沒有被下毒。」
  「不,我們並不是在擔心那個。」
  小梨努力做出笑臉,這樣回答了由乃同學。
  當然,她們三個怎樣也不可能會認為這裡頭有下毒吧。可是,在聽到這其中有什麼陰謀之後,應該也沒有人還能高高興興地繼續吃吧。更何況她們還是被說著「有陰謀」的那個人給勸食的。這種情況,想不懷疑自己早已被捲進那意義不明的「陰謀」漩渦裡也難。
  「陰謀啊?」
  令學姊抓起一個夾心餅乾,放在燈光下照著。
  「既然由乃妳會這麼想,那可能還真有什麼陰謀呢。」
  「咦?」
  「因為當江利子學姊把這個禮盒遞給我的時候,還對我說『務必記得幫我跟由乃問聲好喔』。」
  兩片相疊的餅乾上面那片,有著如裝飾窗口的挖洞,透過挖洞,可以看見裡頭那不知是山杏還是蘋果口味的夾心,近黃色的夾心閃耀出如琥珀般的光芒。


*註15:菩提達摩,又作菩提達磨,簡稱達摩,意譯為覺法。南北朝時人,生卒年月不詳,中國禪宗初祖,被尊稱為「東土第一代祖師」、「達摩祖師」。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7-4 18:29 编辑


毒蘋果



  雲好沉重。
  抬頭看雲的我也很沉重。
  可是讓我感到沉重的到底是哪個部分呢?
  是我的身體還是我的內心呢?我連這個都搞不清楚。
  在我從家裡帶來的東西交給別人之後,應該已經變得無事一身輕才對,所以這樣到底是為什麼呢?
  要是鑽牛角尖地去思索這個問題,應該馬上就能得出答案了,可是現在對我來說,無論是思考,或是去反覆質疑得出來的答案以找出新的答案,都顯得沉重無比而教人厭煩。
  所以我決定先暫時把這份「沉重感」丟到一旁,讓自己來到噴水池前的長椅上坐下。
  「嘿咻。」
  發出如老奶奶一般的聲音。
  然後,我又繼續望向天空。
  沉重的雲朵依然停留。
  而看著那片雲朵的我,也沒有任何改變。
  大慨是天氣有些寒冷,或者因為現在是上課時間,不管是噴水池周圍還是草皮上,都幾乎沒有學生的蹤影。眼前這副景象,與其說是女子大學會有的風景,不如說是將近關閉時間的公園還差不多吧。
  我前幾天偷偷去看了高中的體育祭時,在距離操場十分遙遠的地區,都還能看到學生或是家長的蹤影。那其實只是兩、三天前的事,可是我卻覺得那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露出了苦笑,沒想到放在紙袋裡的那個綜合點心禮盒,居然是自己的動力來源呢。才剛把它交給別人,自己就變成這副德性。
  當我拿著那個禮盒時,心情就好像拿著驚奇箱或撲克鬼牌一般。光是想到送出這個禮盒,由乃對它會有什麼反應,我就不禁感覺興奮飛揚。
  所以,或許那個綜合點心禮盒對我而言,就像是氣球一樣的東西。在我將它從我手中放開之後,我雀躍的心情也就跟著冷靜下來了吧。
  然而就算如此,也不過就代表我降落至地球表面而已。能夠令人感受到沉重的這份重力,才是現實。
  可是,為什麼現實是如此沉重的東西呢?
  我注視著自己的鞋子前端。
  就算只有一點點,綜合點心禮盒還是為我帶來了一些樂趣,可是即使如此,它也不是一個可以讓人一直擁有的東西。
  如果是玩遊戲,最後還拿著鬼牌的人就是輸家。更不用說驚奇箱了,如果沒有半個人不知情地去打開它,那就星暈無意義的東西。
  所以已經將盒子脫手的我,只需要離得遠遠地笑一笑就行了。
  「不好意思,請問這位是鳥居江利子小姐嗎?」
  我一聽見這聲音,馬上回過神來。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兩隻黑短靴,而這個人的腳尖正對著我。我緩緩抬起頭,視線沿著這個人向上移動,然後看到了令人懷念的朋友臉龐。



  「這麼問我的人,可不是佐藤聖小姐嗎?啊,多麼美妙的巧合!」
  我微微地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並伸出雙手。
  「好久不見了,您過得還好嗎?」
  「謝謝,託您的福。」
  兩個人打趣似地故作客套交談著。不知道為什麼,在自己預料之外的地方碰到熟人,感覺還真是相當難為情。
  「今天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來到莉莉安女子學國有何貴事?有東西忘記帶走嗎?」
  聖向我問道。她從高中畢業之後,就進了莉莉安女子大學,所以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但我就是覺得有種異樣感。
  在與高中部同個校地裡的其他建築處,有個不是穿高中制服的聖在這裡。
  至於站在她對面的我,只不過是個高中部的畢業校友,對這所大學來說,我是一個「校外人士」。
  才不過半年,我們已經距離相當遙遠了。
  「都畢業半年了才來拿忘記的東西,我又不是某人。」
  在我笑著扯開話題後,我又重新思考,就某種意義來說,自己或許的確是來拿遺落的東西的。
  突然不知從哪裡蹦出來三個穿著幼稚園制服的小女孩,她們揚起興奮的笑鬧聲跑到噴水池周圍。不知道是不是還有監護人會這種東西,幾個看來像母親的人跟在那幾個孩子的後頭,她們一面聊天,接著就走到長椅上坐了下來。
  原本在我周圍是一片安靜,現在卻變得相當熱鬧。
  「妳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喝個茶?」
  因為聖的這個提議,我們兩個決定移步至大學裡的餐飲店去。
  「真安靜呢。」
  我一邊走一邊呢喃道。當我走在半路上,抬頭望向校舍時,發現天色明明已經漸漸昏暗,卻還有許多數室沒有開燈。
  「現在正在考試嘛。至於我,直到剛才都還在圖書館裡臨時抱佛腳。」
  聖笑著說道。
  「江利子,妳學校那邊呢?」
  我苦笑地回答:
  「喔,今天剛考完通識科目。不過,之後還得交出不少東西就是了。」
  也就是說,我是在期初考試最後一天的下午空檔時間裡,前來拜訪母校,其他大學的行事時間也是差不多吧。
  「喔?看來過得挺充實的,妳還滿適合忙碌的生活呢。」
  「是這樣嗎……」
  餐飲店裡比預期中的還要熱鬧,聽說是因為學校在考試期間會封閉一些地點,所以學生全都跑到這裡來了。
  聖點了白蘭地咖啡,我則買了奶茶,兩個人坐到位子上。天氣出乎意料地寒冷,冰冷的指尖碰觸到溫暖的杯子,不由得令人感到高興。
  「聽說妳有孫女了?」
  我向朋友如此打聽。因為我們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見面了,所以就想先知道對方的近況如阿。
  「孫女?喔,妳是說志摩子的妹妹嗎?」
  因為在我們是三年級學生時,聖的妹妹志摩子才一年級,所以聖還在唸高中時,並沒有辦法見到妹妹的妹妹,也就是所謂的「孫女」。
  「怎麼樣?可愛嗎?」
  「嗯……要怎麼講,也不是不可愛啦,只不過是我畢業之後才有的孫女,頂多也只是知道長什麼樣子而已。」
  聖雖然嘴巴上這麼說,卻還接著跟我講了一堆事情。像是志摩子妹妹的全名啦,以及她有著對莉莉安來說相當奇怪的興趣等等,最後還補了一句評語說,她的髮色不一樣,大概會是我喜歡的類型。
  「該怎麼說呢……嗯,以我的立場來看,有個能夠陪在志摩子身旁的人,確實是讓我放心多了。」
  她喝了一口黑咖啡,瞇起眼睛。聖的表情看來帶著安心感,卻也摻雜了幾分醋意。
  「當祖母的滋味不是那麼好吧?」
  我在奶茶裡加入半匙的砂糖攪拌著。在小小的杯子裡,灰棕色的漩渦就這麼轉呀轉的。
  「反正我有祐巳可以疼,沒差。」
  「說的也是,妳一直很喜歡祐巳呢。」
  「說實在我也挺想疼疼小由的,可是令和妳都相當溺愛她,我沒有介入的空間呀。」
  「哎呀?妳這麼覺得呀?」
  聽到她說我溺愛這點,讓我變得有些愉快。
  「是啊,江利子妳看起來就像是太疼小由才會一直欺負她。」
  「呵呵~~」
  真不愧是我的至親好友,我確實是非常喜歡小由,喜歡的不得了呢。尤其在她動完手術,身體變得健康之後更是嚴重。
  「她老想跟妳平等對戰這點,還真是很有毅力。」
  「正是如此。」
  如果對方是一個會哭哭啼啼逃離戰場的弱者,我也就不會像這樣緊迫盯人了吧?小由她那緊咬著不放要向我挑戰的率直眼神,一直深深吸引著我。
  「像小由那樣的人也不多了。」
  我不是對著眼前的聖說的,而是說給自己聽的。不知道聖聽了我這句沒什麼特別意思的話有什麼感覺。接著,她又用一副「姑且問問看」的態度問我:
  「怎麼了嗎?妳跟熊男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熊男,就是那位現在在莉莉安女子學園隔壁的花寺學院擔任講師的人,是目前我所喜歡的男性。
  「該說有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有呢?總之就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局面吧。」
  雖然他是我喜歡的男性,可是我倆並不是情侶。我曾經向他求過一次婚並且遭到拒絕,之後我們便重新從朋友當起,以朋友的身分來往了半年,直到現在我們也依然只是朋友。
  「Stop。」
  聖打斷我的話。
  「我可沒辦法給妳關於男女戀愛方面的建議喔。」
  「我又沒有指望妳,況且我煩惱的也不是這種問題。」
  「不然是什麼?」
  「該說是有個情敵出現了吧……」
  「熊男有女人嗎?」
  不過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受歡迎的類型呀--聖低聲說了一句非常失禮的話。不過這也沒錯,雖然我說對方是情敵,但她也不是那種女性。
  「不過對方比我早出現在他身邊。」
  我們兩個把熊男夾在中間,兩相爭執不下。
  「這不就像是妳和小由嗎?」
  把令夾在中間,兩相爭執不下。
  「沒錯,所以我才開始會有點想去捉弄小由。」
  「什麼跟什麼呀?」
  於是我就跟聖大略講了一下我送點心禮盒給山百合會的事。其實我只是想要稍稍重拾回過往的時光罷了。
  因為在現實的世界裡,有太多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所以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偶爾也想將目光從現實生活中移開。
  「其實山邊先生……」
  我停頓了一下,然後坦白說道:
  「有一個孩子呢。」
  「咦!?」
  看到聖的反應如我所預期,我便感到滿足了。
  「是一個幼稚園的小女孩。他就算有孩子也不奇怪吧,畢竟本來是有老婆的。」
  「這倒是--」
  山邊先生是一個喪妻的可憐人--關於他的事情,我周遭的人也就知道這麼多了。可是……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因為我認識他不久後,為了想知道多一點他的事情而問了很多問題。
  「妳爸爸和哥哥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要是我說了,一定會遭到反對的。」
  「這倒是--」
  「我並沒有撒謊喔,只是因為他們沒問,所以我也就沒說罷了。我們兩個真的徹頭徹尾都只是朋友關係喔。至於朋友有沒有孩子,這不是父母可以干涉的吧?妳不覺得嗎?」
  「這倒是--」
  聖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用同樣的詞彙回應。看來她雖然大致上是同意的,不過卻還有什無法釋懷的地方。
  「妳一開始就知道了、這跟父母沒有關係等等這些,我都可以明白,但如果是這樣,不就跟半年前沒什麼差別嗎?就算現在有情敵出現也不代表什麼。」
  聖所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其實最近情況發生了一點變化。
  「他……叫我改天跟他女兒見個面。」
  「等等。」
  這次她終於不是回我「這倒是」了--不過,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當然。
  「妳覺得這意思是代表他不只把我當成朋友嗎?」
  我自己是認為「和我女兒見面」這句話,就等於「跟我的雙親見面」的意思。
  就因為這樣,在我聽到他說這句話之後,我整個人就有點失去控制。
  最後一次和他見面是上上週的事情,所以算一算也過兩個禮拜了。
  我基本上是一個就算發生預期外的事情,也能夠自得其樂的人。可是這次的這個狀況,果然還是超出我所能負荷的範圍。
  畢竟是人生大事嘛。
  我陷入了興奮以及消沉的循環之中。
  我很想擺脫這樣起起伏伏的情緒,才心想或許只要找回過去的心情就有辦法解決。所以我便開始讀起日記、翻看相簿,最後的最後居然還做出了怪事,我穿起那件自認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穿上的高中制服。
  至於順道去參觀莉莉安的體育祭,也只是這些舉動的延伸。
  我早就已經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不可能再回到高中時期的自己了。儘管我認為反正最後一定還是會失望,然而內心深處卻多少還是抱著一絲絲期待,走過暌違半年的母校大門。我心想,或許看到令之後就能揮去我內心的陰霾吧。
  可是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重新使我打起精神的卻是小由。小由從比賽正式開始前就顯得幹勁十足,這樣的她,是如此地耀眼、可恨又可愛,因此我才不禁想像從前一樣捉弄她一番。
  結果小由一點都沒有辜負我的期待,完全中了我的挑撥,而且還送了我一個「衝動的約定」當做禮物。確實,當我和小由碰上面的那瞬間,我就已經找回那個我所喜歡的自己了。
  「……所以,妳打算怎麼辦?」
  聖以嚴肅的表情問道。
  「我會跟她見面呀。」
  「有孩子也沒關係嗎?」
  「嗯,我無所謂。」
  只要我喜歡山邊先生,不管他有沒有帶著拖油瓶,他本身的魅力依舊不會改變。所以既然他要我跟他的女兒見面,我就會去跟她碰面。這是理所當然的。
  「那究竟是什麼事情困擾妳?」
  「怎樣和對方相處吧……」
  「哈哈哈,所以妳才去找小由--」
  聖話說到一半,突然舉起了手。
  「不好意思,江利子,妳等我一下喔。喂~這邊、這邊。」
  我順著聖的視線往前看,看到餐飲店的入口處,有一名學生樣的女生站在那裡。她注意到聖在招手,於是快步走近我們的桌子。
  「佐藤,我說妳啊,就算我家離學校很近,也不能老是靠我來罩妳啊。」
  那個人一邊說一邊從手上遞出看起來像是課堂筆記的東西,而聖則是恭恭敬敬地接過。
  「是、是、是,真素抱歉啦。」
  「妳這個可惡的傢伙。妳說什麼以前在高中很受大家仰慕之類的話,該不會都是騙人的吧?」
  「是真的喔,聖以前被學妹們捧得跟什麼一樣。」
  我聽到她們對話的內容,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聖的這位朋友這才注意到我,然後輕輕向我打了個招呼說聲「妳好」。
  「這位是?」
  「她是我的朋友。鳥居江利子,她也是莉莉安高中畢業的。」
  「喔喔,是黃薔薇學姊吧,我是佐藤的同班同學,敝姓加東。」
  「加東同學妳好。雖然說是黃薔薇學姊,現在可是要加個『前』了呢……不過妳很清楚呢。」
  「是福澤祐巳告訴我的。因為唸起來像繞口令一樣有趣,所以我就把每個人的稱呼都記下來了。」
   Rosa chinensis(紅薔薇)Rosa gigntean(白薔薇)Rosa foetida(黃薔薇)、Rosa chinensis、Rosa gigntean、Rosa foetida、Rosa chinensis、Rosa gigntean、Rosa foetida。
  加東同學說,其中最難念的就是黃薔薇學姊的Rosa foetida。
  「那麼,今天前紅薔薇學姊沒來嗎?還是她只是遲到而已?」
  「今天是只有兩個人的同學會。」
  「哎呀,我本來還想親眼拜見一下俏麗短髮學姊的呢。」
  她聽起來好像真的覺得很可惜似的喃喃說道,大概是想要多了解一點聖的事情吧,所以才會對與聖有關的人事物表示興趣。
  「對了,景同學。從女兒的角度來看,妳覺得怎樣?」
  聖突然向她問道。
  「覺得什麼事情怎麼樣?」
  「妳爸爸的情人。」
  「唔……」
  加東同學就這樣站在桌子旁邊,看向天花板沉思。我聽到「爸爸的情人」這幾個字,首先浮現腦海的就是小笠原祥子的家庭。不過加東同學她家不一樣,並不是母親還在世,父親卻另外有情人那樣。聽說她母親很早以前就已經過世了,這點跟山邊先生的情形還挺相似的。
  「我家那時的狀況呀。因為我和她是在我爸爸倒地不起的危急狀況下認識的,而且兩個人只是一心一意想著不希望我爸爸過世。等到事情過了之後,我們兩個不知不覺就已經像是同伴一樣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因為對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才能接受她吧……我這經驗,對妳有幫助嗎?」
  「非常有用,謝謝。」
  她的經歷或許無法讓我具體地明白該怎麼做才好,然而她的一席話卻讓我想到,山邊先生的女兒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她自己的人格,身為女兒肯定也有許多做女兒的諸多煩惱。這一點,是我萬萬不可忘記的事情。
  「是嗎?那就好。」
  加東同學對著我微微一笑,然後一轉頭立刻對聖擺出臭瞼。
  「聖同學,這份筆記的租金可不便宜喔。」
  「是。我已經先透過勞力把事情給辦完了,可以讓我用這個抵銷嗎?」
  聖從包包裡拿出旅行社的信封,交給加東同學。
  「喔,沒想到妳這麼快就弄好啦。嗯,好吧,辛苦妳了。」
  不知道裡面是機票還是什麼的。聖對人的戒心一向很重,沒想到看她那樣,居然也交到可以一起去旅行的好友了呀。
  「打擾妳們了,先走一步。」
  我目送著加東同學離去的背影,其實她也只有過來給聖筆記和拿機票,並沒有怎麼打擾到我們就是了。接著聖窺探了下我的神情,悄聲說道:
  「她說因為是很好的人,所以才能接受的喔。妳覺得怎麼樣?」
  問我怎麼樣?我又能說什麼呢?
  「妳這是明知故問吧?」
  我這人天生就不是一個好人,硬要我裝成好人的樣子根本就不可能。
  「我比較適合當欺負可愛公主的後母啦--」
  我趴倒在桌子上。所以我也覺得我以前演過的灰姑娘的繼母一角,真的是很適合我的角色。
  「妳會說『魔鏡呀、魔鏡』嗎?」
  「會啊。」
  我抬起頭。
  「但若是小由版的白雪公主,那個公主肯定會邊砸毒蘋果邊追著妳到處跑喔。」
  這畫面逼真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她一定會在那邊大喊--這豈不是太卑鄙了嗎!?這豈不是太卑鄙了嗎!?這豈不是太卑鄙了嗎!?這豈不是太卑鄙了嗎!?
  「好像很有趣。」
  聖看著我竊笑的模樣,皺起了眉頭。
  「妳說妳送去了一個點心禮盒,妳應該沒有在裡頭下毒吧?」
  「我是沒有把毒下在糖果裡啦──」
  我默默地喝光杯子裡剩下的奶茶。
  不知道小由是否準確地收到了我留在禮盒上的訊息呢?
  雖然這杯飲料已經完全涼掉了,可是流進我體內的奶茶.卻溫和地暖熱了我的身體中心。
  而儘管只有一點點,但我的身體此剛才還要輕盈了。



百變禮盒V



  「妳剛才說裡頭有什麼陰謀?」
  由乃同學靜靜地低語。
  「等等,由乃。我剛才只是說『可能有』而已。」
  令學姊覺得大事不妙,趕緊把餅乾放回圓盒裡並安撫她,這是由乃同學大爆發的前兆。桌子開始陣陣搖晃,因為由乃同學緊握的拳頭正在顫動,桌子的晃動可謂餘震。
  「既然小令妳都這麼想了,那就一定是這麼回事吧!」
  碰--
  終於開始了。
  由乃同學的手邊沒有抱枕這件事對令學姊而言,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因為由乃同學找不到可以丟的東西,只好抓起一把空氣往令學姊身上亂扔。雖然點心盒就擺在由乃同學面前,但畢竟食物是不可以隨便亂丟的。既然她沒有抓起來扔,那就表示她還殘留著一絲絲理智。
  「為什麼呀?為什麼一定是那麼回事呢?」
  令學姊舉起一隻手遮住臉龐反問。雖然有東西砸了過去,不過也只是空氣而已,沒有必要特地護住臉吧。
  「因為小令妳平常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可是妳卻這麼想了吧?而且就算再怎麼糟糕,小令妳也是江利子學姊的妹妹啊,說不定妳下意識感受到了只有妹妹才能感覺到的什麼東西!」
  血氣衝上腦門的由乃同學,已經顧不得什麼用字遣詞了。
  她用「小令」這個同輩稱呼,單方面地臭罵著令學姊,而且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講的話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接下來,各位看倌就這樣錯愕地看著兩個人,可是……
  「由乃,總之妳先冷靜下來!」
  祥子學姊大喝一聲,眾人紛紛回過神來,開始競相調停、勸架。大夥與其說是在調停,不如說是安撫由乃同學還比較正確。總之,得先把爆發的活火山暫時安撫成休火山的狀態才行。
  「就是啊,就算妳責怪令學姊,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祐巳同學說的一點部沒錯。首先,送來這份點心的人是江利子學姊,而不是令學姊吧。」
  正當二年級學生像這樣當著和事佬的時候,小梨一邊觀察起點心盒蓋或是盒裡的分隔板等東西,接著以一如往常的態度淡淡地低語:
  「妳們剛剛說那位名叫江利子的學姊,是把人家送來的禮盒,直接轉送給我們的對吧?既然沒有被開封過,應該也沒辦法動什麼手腳喔?」
  沒錯沒錯。這是祐巳和由乃同學兩個人很早之前就得出的結論,所以由乃同學才會毫無顧忌地大吃特吃了起來。
  「不然會是這張紙條上頭有什麼暗號嗎?」
  由乃同學拿起貼在桌上的便條紙。看來她還不打算拋開江利子學姊在醞釀什麼陰謀的想法。
  「妳是說『給我可愛的妹妹們』這句話裡頭,會隱含什麼暗號嗎?」
  小瞳在一旁冷冷地看著。
  「那不然是商品名稱之類的?」
  「『綜合點心禮盒.M』。」
  小可念出盒蓋上的字樣。
  「M?」
  「我想這應該是指……禮盒大小吧。」
  由乃名字的開頭是Y,江利子則是E。就算島津這個姓氏裡有M這個發音好了,那也不是頭文字,所以跟這個應該沒什麼關係。
  「附帶一提,製造商是楓樹堂(Maple Parlor)。」
  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祐巳家裡也常常送這家店的甜點當贈禮,也時常收到這家店的禮品。所以要是楓樹堂這間店真的隱藏著什麼暗號的話,那家家戶戶的生活應該早就亂七八糟了。
  「還有什麼其他的--」
  由乃連先前折好放在一旁的包裝紙都開始懷疑了起來,她攤開起包裝紙。可是無論她怎樣瞪大眼睛瞧,看來看去也只是張印有楓樹堂標誌的極普通包裝紙罷了。雖然每到聖誕節或是萬聖節時,這家店就會用不同的包裝紙裝飾,不過現在連這些線索都沒有。
  「所以我就說是錯覺了呀。對不起嘛,由乃。」
  正當令學姊想要制止由乃同學繼續這樣下去而出聲時,由乃同學突然停住手邊的動作。
  「……就是這個。」
  聽到由乃同學的聲音,圍在她身邊的眾人紛紛靠過來看她手邊的東西,可是她手上就只有包裝紙而已。
  「被她打敗了。」
  由乃同學不甘心似地緊緊捏著包裝紙。
  「什麼?這個標籤上有什麼玄機嗎?原料?還是保存期限?」
  令學姊從由乃同學手上拿過包裝紙,壓平那些皺摺。
  祐巳聽到「標籤」這個字時才終於想到。剛剛祐巳也看過那張有問題的標籤。
  「我看看……小麥粉、砂糖……」
  令學姊居然開始念起了原料名稱。不過祐巳心想,就算她把整個原料部分都唸完,也肯定是沒有辦法找到任何線索的。
  因為如果不知道江利子學姊和由乃同學作出約定這件事,那麼這個訊息可說是毫無意義。
  「再來是保存期限……喔,今年的十一月底啊?所以還有兩個月可以慢慢享用呢。不過,這個保存期限跟我們應該沒太大關係,因為照這情形來看,我們大概明天就會把這些點心給解決掉了吧。」
  看到令學姊輕鬆笑著的模樣,祐巳不禁在心裡挖苦她。

  關係可大了,令學姊。
  記得嗎?十一月有劍道的交流比賽喔。
  雖然令學姊您可能不清楚,不過由乃同學衝動地與江利子學姊作出魯莽的約定,說要在那之前向她介紹自己的妹妹喔。

  保存期限,十一月底。
 
  這個禮盒純粹是江利子學姊特意送來,提醒由乃同學「不准忘記約定喔」的訊息。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7-4 18:43 编辑


後 記

  ……我真想吃吃看楓樹堂的厚烤餅乾啊。

  大家好,我是今野。
  這本文庫本將成為『瑪莉亞的凝望』系列的第一本番外短篇集,所以做起來感覺也跟平常不太一樣……還滿緊張的。
  因為我想,差不多也該將我不定時刊載在Cobalt雜誌上的短篇集合起來了,所以才趕緊加筆寫了「毒蘋果」這一篇,用來當做串連各篇的文章,形成一本完整的小說。
  因為是這種形態的短篇集,所以標題就叫做『百變禮盒』。也就是將四散的糖果(故事)裝在一個盒子(文庫本)裡,再送給各位的意思。
  應該也有讀者不喜歡這種凌亂無序的形態吧。
  但我想,應該也有人會認為買到賺到而覺得很好吧。
  說不定,也有人純粹是之前沒看過雜誌,而可以在這本看到覺得很幸運的。
  至於已經看過雜誌的讀者,或許會想說「喂!今野,不准偷懶啊!」
  雖然我猜想會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不過既然各位已經買了這本書,對我來說就像是各位已經收下我所贈送的禮物一般,要是能合您口味就太好了。

  接下來……
  我在雜誌上發表的內容,基本上那時間點都是早於文庫本的故事。我會特別指出「基本上」這點,是因為曾經有個例外,那就是我第一次發表在雜誌上的故事(用文庫本來說的話,就是『櫻花』裡的「銀杏中的櫻花」那篇),是從第一集算起來,還要再往後推個半年的故事內容。
  先不管這些,如果各位問我為什麼光是寫過去的事情,有一個很大的理由就是,『寫未來的事情是非常危險的』。
  所謂的雜誌都會標示出是幾月號的,每一號都會為了應景而配合該季節作變化。所以常常會應要求寫些「聖誕節」、「情人節」、「新學期」或是「跟XX有關的故事」之類的故事。沒錯,就是各位所看到的「XX特集」那種東西。
  可是當我得寫「聖誕節特集」的故事時,文庫本裡頭現在的二年級學生,也就是祐巳她們,還不到迎接「今年聖誕節」的時侯。
  這樣去寫未來的故事,對於我接下來想寫的一些東西絕非什麼好事。
  有點難懂嗎?那我舉個例子說明吧。
  要是雜誌上的短篇故事在時間上超前文庫本,那麼那時由乃或祐巳就應該已經有妹妹了。這樣的話,讀者看到之後不都會驚呼「咦?她是妹妹啊……」,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吧?這可是偷跑呢。
  而且要是已經先寫出未來的情節,就會限制今後故事的發展方向。就算到時候我中途想改變內容,也不大可能抹煞已經發表的故事內容。也就是說,有可能變成自掘墳墓的情況,這樣一來可就麻煩了。
  因此,我在雜誌上連載的短篇才會都是在講過去的事。
  去年的聖誕節、今年(去年度)的情人節、今年的梅雨季加上開學典禮前後發生的事情,這回就以這四篇為主要背景。
  從雜誌發表的順序來看,「巧克力與肖像」是二月號的,「一隻羊的越界」刊載於四月號裡,至於「聖誕節的奇蹟」則是發表在十二月號的雜誌(全為2003年)裡。為了把它們塞進文庫本裡,我改變了一下順序,讓它們照著故事裡的時間發展。因為我想到,雖然這個點心盒本來就已經亂成一團了,不過還是稍微把它們排整齊一點吧。
  至於我所加筆寫成的「毒蘋果」,內容時間則幾乎和文庫本相同。這篇是從江利子的角度出發,描述她在體育祭上故意找由乃麻煩時的事情。
  對了,說到江利子……
  我想對「巧克力與肖像」裡的江利子說一句話。
  「妳在一個月之內,鐵定會犯下跟笙子一樣的錯誤吧。」
  說是這麼說,但『那種失誤』可是十分常見的,我自己也經歷過不少次。
  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的人,請在讀過「巧克力與肖像」之後,重新讀一次『愛戀的歲月(前篇)』裡的「黃薔薇勇往直前」這篇吧。

  接下來終於要輪到學園祭了--最後,我要對如此猜測的看倌們說一句話。
  很抱歉,下一本看來也不會是寫莉莉安學園祭,還請各位再稍等一陣子吧。

  今野緒雪

  P.S.
  不知道楓樹堂的綜合點心禮盒裡面,到底有沒有放厚烤餅乾呢……?


聖誕節的奇蹟 錄入完成


既然大多人都提議先錄入17,那我都順從民意吧


百變禮盒Ⅱ 錄入

這陣子較忙,之後可能要隔一段時間才更新


巧克力與肖像 完成

在假期先趕起一個章節
之後不知何時才能更新啦.........


更新 百變禮盒Ⅲ


又更新了,完成 一隻羊的越界
16集快完成了~~~!!!



感謝提醒啦
那我就只錄瑪莉亞好了


終於完成了,讓大家久等啦

(繁體)下載版將於今天稍晚時間放出

17會盡快開始錄入的了,敬請期待


剛發佈了下載版,有需要請到 最新小说下载区 吧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10-7-17 04:43 编辑


抱歉啦,各位
17期的錄入將會在8月開始,未知何時才完結

另外,重要的是,
我剛剛發現有人未先向我申請就把我所錄入的多本瑪莉亞的凝望小說轉載到sf
雖然部份附上了錄入/掃圖者信息,但不要認為貼個信息就算是申請呀,有這空閒都不向我發個短訊息

之前申請過轉載的都應該知道吧
只要是轉載前就通知我,我都是一句ok的
轉載後才通知,都是被我唸一,兩句而已

這次我很氣憤啦,所以之後錄入有以下改變
17期錄入後,要隔一個月才會有下載及容許申請轉載 (我知基本上沒有效果啦)
如果17期依舊被無權轉載,18期只會在輕國線上分享,不會有下載版放出,亦不再容許其他轉載
之後情況沒改善,不排除不再錄入


這句不是擺著看的: 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請sf的nelll及一眾不要連累各位等待看瑪莉亞的凝望已久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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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夜色琉璃 騎士
腹黑江利子呀 完全沒想到迷底竟是保存期限呢

13 年前 0 回復

y998855221 平民
謝謝大大的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哇嘎嘎 騎士
辛苦了辛苦了 圣母的翻译一直是断断续续地 能看到完整地录入真是太感动了= =!

14 年前 0 回復

gablin 皇帝
终于又等到一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下一本啊,谢谢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dierapunzel 平民
感謝錄入
對於現在無法購買實體書的我來說是一大福音

瑪凝真是好作品
目前為止只有瑪凝讓我真切的回味到了高中生活的心情與歲月
雖然是高中生
但是對於那時生活中的瑣碎點滴,也都很認真在對應的啊

除了山百合會的人們以外
其他的小短篇也很有意思,非常雋永
像是這本中的聖誕夜的奇蹟
莫名的時空交會引發了兩個人的邂逅
終於到達心上人手中的小小天使娃娃
彷彿帶來了一點小小的救贖
別本中還有照顧溫室的精靈的由來
紅薔薇姐妹母親們以前的故事隱藏在一本顏色不同的書中等等
這些發生在同一的校園中的許多人的小故事
讓莉莉安成為一個更加有魅力的場所

14 年前 0 回復

zhzhzh 伯爵
经过了辛苦的等待  坑终于补上了  
楼主大爱啊~~

14 年前 0 回復

夜空 公爵
又一本填完了 真好= =
给录入的同学送卡..
话说4/7这写法看着真不习惯..

14 年前 0 回復

syzygy 平民
LZ是大好人~~~55555~~~~我就指着你了,圣母跟定你了

14 年前 0 回復

螺旋的风琴 公爵
终于翻完了,楼主辛苦了...下一卷就是17了...
这一卷感觉像是过渡性章节

14 年前 0 回復

mysosword 子爵
终于录入完成了吗,太感动了
楼主相当的效率啊
佛祖在上其他地方有人录入了,看到下次即将录入17卷,很欣慰啊

14 年前 0 回復

ms2050996 騎士
我爱死你了我,等的我花都谢了,青葱都浪费鸟...

14 年前 0 回復

renrenxin 伯爵
释迦牟尼也凝望 第一卷,SOSG论坛已经录入完成了,楼主暂时可以先填圣母这个坑~~

14 年前 0 回復

SAYA 騎士
哎,为何大家都是跳着翻译的呢,一直找不到完整的整套翻译的说啊

14 年前 0 回復

夜空 公爵
圣母这坑终于慢慢填上了
希望先把本体部分补完吧

14 年前 0 回復

mysosword 子爵
乃梨子实在是太帅了,话说最近青文的速度很快啊,马上就要出第十八卷了

14 年前 0 回復

柊自由 勳爵
话说日本是几卷完结 日本好象已经完结了吧

14 年前 0 回復

renrenxin 伯爵
话说下个月青文要出第18集了,LZ任重道远啊~~~

1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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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ol521 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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