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亚与特雷兹Ⅳ 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下>[时雨泽 惠一][录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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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草之恋
录入:rose.chang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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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时雨泽 惠一
[继上集]我在工作中的偷懒行为,有八成是网路害的。像是上留言版疯狂留言,或是跑去看别人的游记,幻想自己也去过,有时还会看看好玩的图片笑一笑,通常回过神时才发现稿子一个字也没动。我迫切需要足以抗拒诱惑的坚强意志。待会儿就去网路上找找好了。

插画:黑星红白
现居福冈的爱猫插画家。以饭冢武史之名为PS2电玩“召唤夜”系列担当人物设计。今年的目标是把在发售当天买来的电玩赶在廉价版上市之前给破关掉。

[作品一览]
奇诺之旅 Ⅰ~Ⅸ    the Beautiful World
艾莉森Ⅰ
艾莉森Ⅱ        白昼夜梦
艾莉森Ⅲ<上>      车窗外的路妥尼河
艾莉森Ⅲ<下>      名为阴谋的列车
莉莉亚与特雷兹 Ⅰ   于是两人踏上旅途<上>
莉莉亚与特雷兹 Ⅱ   于是两人踏上旅途<下>
莉莉亚与特雷兹 Ⅲ   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上>
莉莉亚与特雷兹 Ⅳ   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下>


  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下>
  莉莉亚和艾莉森在特雷兹宣称接来的湖滨别墅里迎接新年。善于察言观色的艾莉森刻意一个人上街,让莉莉亚与特雷兹两人在别墅里度过除夕夜。特雷兹原想籍这个机会把自己身为王子的事告诉莉莉亚,却没想到——就在跨年的那一刻,两人平静的跨年夜瞬间变色!被卷入动摇伊库司王国的恐怖犯罪事件后,莉莉亚和特雷兹展开了反击,但情况却不如他们所预期......本集是[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完结篇!
  书末特别收录短篇外传[梅莉儿与特雷兹]。



序章
第五章 伊库司托法的秘宝
第六章 炸弹
第七章 伊库司托法的秘密
第八章 特拉伐斯少校的奋斗
第九章 特雷兹的奋战
第十章 无价之宝
终章
外传 梅莉儿与特雷兹






 莉莉亚·休尔兹
十五岁。
住在洛克榭昂努联邦(东侧)首都的高等学校三年级学生。
母亲是艾莉森,父亲维尔赫姆·休尔兹已经过世。
特长是贝佐语会话与驾驶飞机。
本名非常长。


 特拉伐斯少校
三十五岁。
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西侧)的军人。
任大使馆的驻地武官兼秘密情报员。
简单的说,就是间谍。
是艾莉森的现任男朋友,真实身份则是……
 艾莉森·休尔兹
三十五岁。
洛克榭空军上尉。
目前是表现杰出的飞行测试员。
与女儿莉莉亚两人住在首都的公寓里。
睡相还是一样差到极点。


 特雷兹
十六岁。
法兰契斯卡女王与班奈迪的儿子。
虽是伊库司王国的王子,但因种种原因又不是王子。
与梅莉儿公主是双胞胎,两人仍在争论谁先出生。
与不知其真实身份的莉莉亚是青梅竹马。
 法兰契斯卡女王(菲欧娜)&班奈迪
三十八岁与四十二岁。
伊库司王国的现任女王与曾经是“发现壁画的历史英雄”的丈夫。
两人正在伊库司王国过着悠闲的生活。

[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08-3-17 17:31 编辑 ]



          第五章
       “伊库司托法的秘宝”


  “听说有‘伊库司托法的秘宝’,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
  一听到这个问题,菲欧娜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反问。劳里又冷笑:“你还真有种。先装不懂,是吗?”
  菲欧娜望向班奈迪,接着转头面对着他。却见坐在两公尺外、手腕被胶带缠在一起的胡子先生只是和她对看一眼。随即歪着头,同样感到不解。
  菲欧娜重新转向劳里,半认真的说:
  “‘秘宝’……?你是指宝物吗?我想想,有美丽的大自然、善良的人迷和卓越的技术……伊库司托法有很多像宝物一样珍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样?”
  “哈哈哈!这个玩笑很有意思。”
  劳里开心地笑道。然后带着笑容瞪向菲欧娜: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好吧!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想要知道的是伊库司托法皇室相传四百多年的‘宝物’。由于它太棒了、太重要了,皇室怕它会引起手足相争,甚至愿意遵守‘一胎化’这种超乎常人想像的规矩。由于它甚至比血脉断绝的危险还要重要,可见是多么了不起的宝物啊!”
  “…………”
  菲欧娜不发一语地听着,班奈迪则是睁大眼睛看着妻子。劳里继续说:“那个东西,我们要了。”
  “…………”
  “怎么了?女王。”
  “啊——?没有,我很意外。”
  “对吧?”
  劳里笑得非常自豪。
  “既然已经说出重点,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关于那件秘宝,麻烦将你所知的全都说出来。”
  劳力说完之后,伸手关掉录音机,取出还没录完的卡匣,换上一卷新的,再按下录音键。
  “世界历三三Ο六年。地点是伊库司托法的皇室离宫。女王陛下即将说出秘藏四百多年的国家宝藏。”
  她以极尽讽刺的口气将标题录进去。
  “请说吧,女王陛下。”
  “…………”
  菲欧娜依旧不搭腔。苦思了三十几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劳里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双眼直盯着她。
  “嗯……那个……”
  菲欧娜好不容易张开口,可是却欲言又止,说不出口。
  “既然如此,你就实话实说吧。”
  此时却听见班奈迪开口。
  “啊……?”
  菲欧娜惊讶的看过去,只见班奈迪对她笑了笑,眨一眨眼。
  “我不是说过要你别开口了——不过,这一回你不用挨打。”
  劳里笑道。
  “好吧……”
  “谢谢你终于肯死心了,女王。”
  “那我就说吧。伊库司托法皇室代代相传的宝物……”
  屋子里的每个人——桌子对面的劳里、侧旁的班奈迪,以及两名看守的男士,全都屏息以待——
  菲欧娜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啊!什么宝物?”
  菲欧娜说完之后隔了半晌,劳里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你还真爱开玩笑啊!女王。”
  菲欧娜认真的反驳:“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过去吧?您刚才叫我‘打不死’,对不对?”
  “是啊,我当然知道啊!谁不知道呢?你被卷入恐怖分子攻击皇宫的意外中、受伤、失去记忆后当了十年的普通人,后来才想起自己是公主,然后被发现壁画的英雄先生带到首都,在演说会场上公开自己的身份……”
  “…………是的,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父母讲过的秘宝?这就怪了。你当上女王之后,不是想起很多重要的事情吗?你还说出皇室成员才知道的消息,尽力复兴皇室,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
  “那都是——”
  话说到一半,菲欧娜闭口了。
  菲欧娜并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法兰契斯卡,所以完全没有法兰契斯卡的记忆。复兴皇室时的情报,全都是山谷村民和从前曾经出入皇宫的老仆从所提供的,许多情报更是以“法兰契斯卡殿下应该知道”为由,半强迫的灌输到菲欧娜脑子里。
  “都是什么?”
  “不,没什么。”
  菲欧娜只是摇摇头,没说出真相。
  “别的事情都记得,唯独忘记最重要的宝物,而且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也太巧了吧。”
  “可是我当时只有十岁,你觉得大人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吗?”
  菲欧娜充满自信的反问。
  “换了套说辞来装糊涂啦?你就别搞这种拖时间的把戏了,女王。”
  劳里完全不买她的帐,继续说:“皇室的小孩在十岁生日时就会得知宝藏的事情。这一点我早就调查过了。”
  “啊?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菲欧娜极为惊讶,任不住反问劳里。
  “…………”
  身穿战斗服的劳里,自信满满的坐在椅子上,班奈迪也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还想拖时间吗?”
  劳里等得不耐烦,把刚才的话重说一次:
  “王子或公主长到十岁时,就会在生日那天知道秘宝的事——然后王位继承人会明白宝藏有多么惊人,并且对自己肩上的重责大任感到惶恐。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啦!别再说无聊的谎话了!”
  “我不——”
  我不知道。菲欧娜又紧急闭嘴,没把真心话讲出来。
  她慢慢呼吸了一、两次。花了几秒钟稳定心情,这才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菲欧娜,发自真心的问题。
  “你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不求证、冒着生命危险做出这种事吗?这项计划可不是最近这一、两年才想出来的!”
  劳里误会了菲欧娜知情不报,说话时显得相当得意。
  “…………”
  就在菲欧娜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时,忽然听见身旁冒出一个声音:
  “劳里小姐,请教你——你到底知道多少?”
  原来是班奈迪。他略带怒意、口气强硬的发问。
  劳里不理会菲欧娜脸上的茫然,转过头去瞪着表情严肃的胡子先生。
  “唷!我还真不该叫你丈夫闭嘴的。很好,你们总算想谈这件事了。”
  “用不着装腔作态。我问的是你知道到什么程度!”
  “连‘装腔作态’这么难的成语都会,不错嘛,英雄——也好,我就讲的清楚一点。”
  劳里提起脚边的小型黑色男用公事包,取出一只皮质卷宗夹。接着又拿出一双白色薄手套。
  她戴上手套,松开卷宗夹上的纽绳,翻开夹本的封面。
  卷宗夹里面有好几份文件,还有一张摺了好几折的发黄纸张。劳里将卷宗夹挪开,小心翼翼展开纸张,慢慢摊在桌面上。那张纸不小,约有五十公分见方。
  “你要是看不见,可以站过来一点。不过,不准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双手被胶带缠住的班奈迪从容站起,走到桌子旁边微微倾身。站在他身后的男士提高警觉,跟过去继续站在后面。
  “…………”
  菲欧娜犹豫了一会,也决定走近去看个仔细。隔着桌子,她和劳里、班奈迪正好站成一个三角形。
  发黄的纸上,画的是某处的地形。
  “这是……伊库司托法的地图。”
  菲欧娜喃喃自语。
  底土上所画的正是伊库司托法王国全境。靠菲欧娜和班奈迪这一边是东,靠劳里那一边是西,南北纵向的拉斯湖则在地图右侧,看起来又细又长。
  在大湖东南端的郡斯特所在地,地图用一圈淡蓝色标出市区,范围比现在的首都小一点。大湖东北端的穆西凯也有一个小蓝圈。只不过,不管是湖泊或城镇,地图上都没有任何文字标示。
  图上所绘的,环绕拉斯湖的群山峻岭,不是用等高线表示,而是写实画出山势的起伏。由于国境四方几乎都是山,因此地图上满是峰谷相连的图样,也看得出每一座湖湾深谷。
  地图东侧一直延伸到拉普脱亚共和国境,包括通往邻国的两条隐道。西侧仍是群山绵延,连接到现今中央山脉的中心区域。
  菲欧娜的目光停在地图右下放的一排文字上。那是以书写体写下的字句,既不是洛克榭文,也不是贝佐文。
  “看的懂吗?女王。”
  突然听得劳里这么一问,菲欧娜抬起头来。
  “嗯?嗯——”
  劳里双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向前探,瞪着菲欧娜。菲欧娜回答:
  “‘壮丽祖国,美哉伊库司托法,蒙天眼眷睐’。”
  “虽然看不懂,不过我知道,那是伊库司语吧?”
  面对班奈迪的问题,菲欧娜默默点头。
  劳里接口说:
  “正如两位所见,这是洛克榭联邦成立之前的地图,当时的伊库司语还是我国的官方语言。地图上没有写明绘制年份,不过洛克榭成立在三一二二年,所以至少是一百八十三年前的古董。实际从纸质来看,历史就更久了——大概有两百年以上吧。”
  “那就更珍贵了。”
  班奈迪由衷的说。菲欧娜也点点头。
  “是呀,实在太珍贵了。像这样的文物在皇宫烧毁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想也是。就算花钱也买不到。”
  菲欧娜一面凝视着地图,一面加快语调说道:
  “不过,这图怎么会画得如此仔细呢?拉斯湖的湖岸线简直跟现在的地图画的一模一样。这些山的主峰位置和远近也几乎正确……还有,到目前为止未曾探索过的深山地区也绘制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凭空想像的吧?若是经过调查——真教人不也相信。
  “的确是。就算是斯贝伊尔,也是在皇家陆军完成现代化改制之后才进行正规的测量,大约一百年前才画得出这样精准的地图。”  
  “你们都是头一次看见啊?看你们这么喜欢,我真是高兴!来这一趟总算值得。”  
  劳里讽刺道。
  “我懂了!劳里小姐,原来你是想把这么珍贵的地图献给女王,所以才采取如此粗暴的行动吧。谢谢你!我们非常感激你的贡献,也会将这份地图奉为‘国宝’的——礼物已经送到了,各位请回吧。”
  班奈迪喜孜孜地说。
  “不想挨揍就给我识相点。”
  劳里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碰了钉子的班奈迪。只得耸耸肩。
  看到菲欧娜仍然又惊又喜的注视着地图,劳里沉声道:
  “言归正传——关于宝物。”
  听得此言,菲欧娜和班奈迪都敛起神情。
  “…………”
  “怪不得……”
  菲欧娜没作声,而是班奈迪搭腔。班奈迪故意装出遗憾的表情,两眼瞪向劳里。
  “连这种东西都拿得出来……原来如此,你们果然是下足工夫……”
  眼见丈夫煞有介事的模样,菲欧娜只向他瞟了一眼,没帮腔也没制止,任由他继续下去。
  “看这里。”
  劳里用戴了白手套的指尖指了地图上的一点。那一点就在菲欧娜面前,由于距离班奈迪较远,班奈迪只好伸长脖子来看。
  那里是属于拉斯湖南岸的皇室土地,离谷口很远,几乎是在深山里。从湖岸算起大约有两百公里,中间还要穿过好几处曲折的山道  。从幅宽达三百近四百公里的中央山脉看来,几乎位在山区的正中央。
  在伊库司托法境内,沿湖的山谷几乎都用来从事畜牧。在夏季,人们的活动范围可达标高三千公尺之处,但是就水平距离而言,也不过是湖岸数公里在到数十公里的土地而已。
  而劳里所指的那个地点虽是山谷,标高却有八千公尺以上,应该是人烟未至的荒地。
  “跟这个谷区相通的湖畔全都是皇室土地,一般人是不准进入的。就地形看来,这里原本是要做为伐木或畜牧,可是四百多年来却不曾动用过。若是寻常的山谷  ,大可不必如此荒废,可见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皇室才会禁止其他人入山。”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连这个都调查得出来。真有本事  。”
  班奈迪夸张的表示惊讶。
  “可是,最后我们还是查不出那个宝物‘究竟是什么?’就连想要大致摸索范围和可能性,也完全无处着手。我们推判,一来恐怕那不是一件‘物品’;二来,也许它必须仰赖皇室成员的情报才能取得。”
  “若是知道的话,你们就会直接过去了吧。”
  班奈迪说。
  “是啊。所以咯——”
  劳里从腰际掏出手枪。
  她仅以右手持枪,可是不是对着菲欧娜,而是瞄准班奈迪。站在班奈迪后侧的艾柏立刻移开,和菲欧娜身后的卡库一起抓住女王的手臂,将她拖开数公尺。
  枪口下的班奈迪愁眉苦脸,向后退了几步。
  “你想干什么?“
  “还用问?女王,你对宝物知道多少,乖乖招出来。”
  “要是我拒绝呢?”
  “你的丈夫就要吃子弹。”
  喀的一声,劳里扳起手枪上的击锤。
  “我没多少时间,快点决定!要是说出宝物的所有秘密呢,还是眼睁睁看你的丈夫被杀死?”
  “…………”
  菲欧娜仍然不知该说什么。这时,班奈迪又开口了,他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说道:“呃——菲。”
  “啊?”
  班奈迪平常绝不会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用这个昵称喊她的。菲欧娜意外的望向班奈迪,见到班奈迪正在直视着她。
  “菲,我也许会在这里被杀,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请你不要伤心。反倒是‘宝物’的秘密,你无论如何不能告诉这帮人。”
  “…………”
  “懂吗?那件宝物远比我一个人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是交到这批坏蛋手上,这个世界就毁了。兹事体大,你身为女王,应该明白吧?”
  “呃、是……我知道。”
  看见菲欧娜坚定的点头,劳里轻叹一声。
  “哎呀呀。”
  接着便听见枪响。
  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小房间里,菲欧娜身体一震。
  劳里射出的子弹,霎时划过桌面——
  射穿了木制墙壁。
  “差一点点。”
  班奈迪开口道。他的颊上多了一道浅浅的横线,有一小滴血流了出来。子弹仅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脸。
  “…………”
  班奈迪举起被缠住的双手,在左颊上摸了一下,看见指尖上的红色血迹,又转过身去看着墙上的洞。
  “好身手。”
  握着手枪,劳里笑道:
  “其实是瞄准左眼的。是我射偏了。”
  “哪儿的话,你真爱说笑。”  
  “放心吧。下次一定会命中——女王,限你五秒钟以内说出宝物的秘密。这是命令。”
  劳里带着笑容转向菲欧娜。
  被两名男士一左一右押着,菲欧娜便答:
  “开枪!”
  “什么?”
  “你没听见吗?给我开枪!”
  “你要我杀死你的丈夫?你命令我?”
  “对。不用多说了,尽管开枪吧!杀了他之后,麻烦你再杀了我!”
  “…………”
  “我们要恩恩爱爱的死在这里,顺便把你想知道的宝藏秘密一齐带进坟墓里去。与其交给你,还不如让他成为永远的谜团!”
  “……混帐。别以为我不敢!”
  菲欧娜不再开口,只是瞪着劳里。劳里激动起来,将枪口指向她的额头。
  “我看到你那自命清高的眼神就火大!真想用两颗子弹打烂它!”
  “大小姐。”
  听见艾柏的冷静语调,劳里立刻警醒起来,转而瞪向艾柏。
  “叫我领队!”

  “对不起,领队——请收起您的枪。您若在此中了女王的激将法,就等于是我们输了。”
  “哼,我当然知道!”
  劳里放下右手的枪,指示部下们押人质坐下。于是艾柏和卡库各自押着班奈迪与菲欧娜坐回原本的位子。
  劳里自己也坐下,讲手枪收回枪套里,随即又道:
  “艾柏,跟宴会厅联络一下。”
  “是。有什么指示?”
  “叫他们随便抓三个人质,一个一个拉到大厅中间,其中一个当场打爆他的脑袋,另外两个在肚子上开个几枪,让他们痛苦而死。就说是给女王杀鸡儆猴的。”
  “遵命。”
  艾柏转向无线电,一五一十的传达命令。
  劳里回头看着怒目相向的菲欧娜,开口问道:
  “怎么了?女王。”
  “我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你就省省力气,少做点愚蠢的事情吧!”
  “说得这么冷静,叫人听了就讨厌。我看你只有引人发怒的本事一年比一年长进。”
  “彼此彼此。我可是手无寸铁啊。”
  “哼。杀你的部下就这么不高兴,杀你自己和你丈夫就可以?莫名其妙。”
  隔着老地图,两人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领队。”
  这时,艾柏唤了一声。
  “什么事?”
  “这个……”
  艾柏难得说话含糊不清。
  “大厅那边回报,在挑选人质时,他们全体都自愿先死。”
  “什么?”
  “人质说,与其当人质成为女王的枷锁,他们宁可全体就义。现在我方很难执行命令。”
  “…………”
  “领队?”
  “好哇!那就统统杀光!”
  劳里大吼,却见艾柏摇摇头。
  “那就没有意义了。这样只会对女王有利。属下建议中止命令。”
  艾柏仍旧一贯冷静。
  “是吗……传下去,收回先前的命令。”
  劳里说完,癌柏回了一声“知道”,接着以无线电通知伙伴,要他们暂停处刑、保持现状。
  “一帮愚蠢的家伙!”
  劳里大骂,一拳敲在桌子上,地图的纸缘都给震得飘起来。
  菲欧娜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跟着长叹一声,不知是放心还是担心。
  “领队,我们还有时间,再想别的办法吧。”
  “也好。”
  结束艾柏的提议后,劳里看像左腕上的手表。
  凌晨两点半。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撼动整栋屋子。
  稍早之前。
  “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把房子都炸飞了,连我们也炸碎了吧?”
  靠在墙上的莉莉亚担心地盯着特雷兹忙东忙西的。特雷兹已脱去手套,正用小刀在割破布。
  他坐在地下室的地上,面前摊了一块布,上头摆了许多从四周张罗来的小东西,其中有来复枪用的火药罐、蜡烛、火柴、铁丝、大小玻璃瓶,还有灯油。
  “应该没问题。”
  “应该吧……”
  特雷兹正在制作炸弹。  
  他在地下室里找了一个约二十公分长、八公分粗的酒瓶,在里面塞满来复枪用的火药,上面摆几根雷管,用废纸揉成的纸团塞紧瓶口,最后用蜡油滴上去,把整个瓶口封起来。
  接着,他又拿来一个直径约十五公分、酿水果酒用的小玻璃缸,把火药瓶放进去,底下用蜡油当作接着剂固定住,然后在两个瓶子中间倒进燃油,最上层则用泡过油的破布塞住。
  最后在盖子上挖个洞,盖回玻璃缸,从中拉出一条油布以便引火。同样的东西做了两个。
  “好了。”
  一见特雷兹停下手,莉莉亚马上就问:
  “那,你要我做什么?讲清楚一点。”
  特雷兹仍旧坐在地上,只是抬头仰望着她,答道:  
  “好。这两个就是土制炸弹。在中间的布上点火之后,它会慢慢烧一阵子,最后会烧到里面的油。这时候还很单纯,只是油烧起来的火很大而已。不过等火融掉中间瓶口的蜡油,再烧到纸团的时候,就会点燃雷管,最中间的火药就会爆炸。外面的玻璃瓶跟带油的火一起整个炸开,应该会飞得到处都是。”
  “你居然做出这么危险的东西……”
  莉莉亚吓呆了,又担忧地皱起眉头。
  “莉莉亚,你拿一个放到厨房去。”
  “怎么放?该不会要我从窗口扔进去吧?”
  “不是。厨房的大灶里有一层摆柴火的铁格子,下面就是很大的‘炉灰室’。那里和外面是相通的,只是在墙上有个向外开的铁门。他们都是直接开门,用铲子把累积的炉灰丢到院子里——厨房里已经好一阵子没人了,大灶的火应该已经熄了。你就在那里放一个炸弹,点火之后马上逃到雪地里躲起来。”
  “这点事我应该还能办得到……然后会怎么样?”
  “顺利的话,炸弹会在几分钟之内爆炸。”
  “没问题吗……?”
  “威力应该不大。”
  “真的?”
  “应该吧。虽然我也是头一次做。”
  “我还是担心……”
  “放心。爆炸的威力是往上窜的,你往下逃,不会受到波及的。厨房也是,大灶是用砖瓦砌成的,可能会有碎片掉下来,但是厨房里都是防火石材,火势不会延烧开来。歹徒听到爆炸声,应该会赶过去查看,我就趁机沿着玄关的排雨管爬到三楼阳台去。”
  “原来如此。是利用炸弹声东击西啊——可是……万一歹徒没发现呢?万一没人来呢?”
  听到莉莉亚的问题,特雷兹的表情一暗。
  “这就要碰运气了……炸破厨房的大灶、又弄出火灾,我想他们也许会先判断问题出在大灶里吧。现在就只能期望他们这么想。”
  “那,假使你真的顺利溜进去……那我之后呢?我还要做什么吗?”
  特雷兹摇了摇头。
  “你的工作结束了。不用再做了。”
  “啊?”
  “莉莉亚,到时候你就回到这里。万一中途被什么人追上就再点燃一个炸弹,摆在雪上就跑。能让追你的人上钩是最好,要是不行,第二次爆炸至少也能让我知道你被人追杀。”
  “然后你就会来救我?”
  “不是……只是让我知道有部分人去追你而已……”
  “…………”
  莉莉亚露出厌恶的表情,没说什么。
  “要是一路平安,我希望你在这里等。用无线电求救之后,若是回得来,我也会回到这里。万一有人追到这里……你会用那辆台车吧?抓住控制器、加速杆扣下去就好。你回去之后就在那里等天亮。等到铲雪车开到山庄,再把事情说给他们听。”
  “…………我本来是想来监督你,别让你冲动惹事的。”
  “抱歉。不过我真的不能带你一起去。太危险了。”
  “……好吧。就这么办。”
  “拜托你了。”
  特雷兹点完头,便用破布包起两个炸弹,分别装进两个背包里。他将一盒火柴塞进莉莉亚手中,自己再戴上手套和帽子。
  “别带来复枪去哦。”
  “我知道。现在也用不到,只会碍事。”
  特雷兹不带枪,也不拿登山包。他站起身,将装了两个炸弹的背袋挂在肩上。
  “我们走吧。从这里到离宫之间都没有灯,还要在雪地里走哦。”
  “算了,我什么都可以啦。”
  两人走上楼梯。

         ※   ※   ※   ※   ※

  森林里,大雪下得又急又猛。
  除了偶尔会有枝头上的积雪落下之外,四周听不见任何声音。
  “呼、呼……”
  在这片寂静的雪世界里,特雷兹正奋力泳着。
  他用双手拨开高达腹部的松软积雪,每一步都要多踏几遍,把脚下的雪踏实,让跟在后面的莉莉亚好走。穿了雪屐就能走在积雪上,但因为他们只有一双,而且走在雪堆里也比较不容易被发现,所以特雷兹选择在雪中游泳。
  他们走在一处上坡,四周几近漆黑,只有远处的离宫窗口透出几点蒙胧灯光勉强可供辨认,特雷兹便朝着它前进。
  莉莉亚走在三公尺远的后方。两人的大衣和帽子上早已是一片雪白。
  “什么雪啊……”
  莉莉亚咕哝道。
  “‘欢迎光临伊库司托法’”
  特雷兹挖苦的回答。
  “不对,雪越下越大时,就表示快停了。伊库司托法的雪都是这样。”
  “真的吗?”
  唰唰唰唰,又一堆雪从树上惊天动地的掉下来,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几乎就在同时,一声来自离宫的枪响也被这阵声音盖过。
  就这样,他们爬了八十公尺。好不容易抵达到离宫西侧约二十公尺远的大树旁时,两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呼……先休息,喘口气……”
  “好……”
  特雷兹和莉莉亚压低音量交谈。
  莉莉亚从树旁探去,看见离宫的窗帘间透出灯光,整栋屋子像山一样,在黑夜里安静站着。
  特雷兹逐一检视有灯光的房间,再次确定厨房是一片漆黑。
  “好——莉莉亚,你回去时就沿着刚才走过的雪道。那条路不会马上消失的。”
  “我、我知道了。”
  “厨房就在这一边。我会跟你一起过去,到了我会通知你。等我离开之后,你就默数一百、把炸弹放进去、点火,然后回去。这样懂了吗?”
  “默数一百。收到。”
  “好,走。”
  特雷兹弯下身子,继续拨开堆积到下巴位置的雪一面前进。这一次,莉莉亚跟得很近。
  虽然雪堆吸收了他们移动时的噪音,但向前迈进的两人还是尽可能不弄出声音,并一路保持低姿势。他们的帽子和大衣肩上都堆满了雪,正好有迷彩的效果,看起来像是白色的东西在雪堆中钻动。
  来到西侧屋檐下的落雪堆,再从斜坡下方绕过北面,两人继续沿着屋檐下循地基砌出的陡峭石阶谨慎前进。虽然石阶上面湿漉漉的,但并没有积雪。特雷兹和莉莉亚终于抵达厨房旁。
  “就是这个。”
  特雷兹凑近莉莉亚耳边,悄悄对她说。
  地基旁的石阶上,有一处较大的平台。特雷兹站过去,指着胸前,可以看见一扇约七十公分见方的铁门。他示意莉莉亚站到墙边,然后向右拉开铁门。
  铁门无声地敞开。大约开了一百二十度,里面飘出少许灰烬。
  “把炸弹放进去、点火、关门。然后马上逃。懂了吗?”
  特雷兹小声说着,一边把肩上的背袋交给莉莉亚。莉莉亚接过之后一样挂在自己肩上。特雷兹把另一只背袋放在她的脚边。
  “知道了。数一百下之后,对吧?”
  “对。现在开始。”
  特雷兹说完之后就在莉莉亚肩上拍一下,从她身旁走下石阶。
  “啊——小——”
  小心点。莉莉亚还来不及说完,特雷兹的背影已经变得很小,随即消失在屋角。
  “一——、二——、三——、四——、五——、六——、七——”
  于是她悄悄数了起来。

         ※   ※   ※   ※   ※

  特雷兹背贴着地基,横向前进。
  动作灵活,没发出一点声音。
  “那就我!”、“——对啊——大伙”‘“——也只——算了!”
  宴会厅那层楼传来吼叫声,但听不出意思。特雷兹趁着楼上的吵闹声加快脚步。
  走过雪堆中的老人尸体时,他往上看了看。
  三楼的阳台就在上方。二楼的窗帘之间有微光透出。吼叫声停了,四周又恢复宁静。
  “…………”
  拉回视线,特雷兹继续前进,穿过北侧的地基,来到建筑物的东侧。就在莉莉亚的正对面。
  东侧也同样有屋檐落雪堆成的小雪山,不过陡峭石阶上却没有积雪。他放轻脚步,蹲低身体往前走。
  靠近屋角时,特雷兹显得格外谨慎。他在屋角后方坐下,从低位置稍微探出头来。
  “…………”
  建筑物南侧,也就是上坡的那一面,有个二十公尺长的方形广场。
  玄关的对开大门中,有一扇是完全敞开的,四方形的门口映出来自门厅的灯光。墙上的灯虽然熄了,却已能清楚看出大厅的状况。
  广场一角停着一辆中型巴士,车顶积了厚厚的雪,旁边地上的积雪也高到底盘,看得出那里没人走动。
  “…………”
  特雷兹的眼光看向敞开的玄关前方。那里的积雪较薄,而且上面还有很新的脚印,显示有人在那里来回走动。
  特雷兹把头缩回来,吐了一口气,悄声喃喃道:
  “差不多一百了吧?”

         ※   ※   ※   ※   ※

  “一百——”
  数完之后,莉莉亚慢慢蹲下,打开脚边的背袋,取出包了破布的炸弹。
  她解开破布,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把它拿出来。四周虽然很暗,仍然看得出大瓶子里装着液体和另一个瓶子。
  “拜托喽……”
  她把大瓶子平移到石阶平台上,放下。
  喀。瓶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
  莉莉亚立刻停下动作,维持着放下瓶子的姿势,并且停止呼吸。等了三秒钟左右才敢四周张望。眼界所及之处没看到半个人,也没听到别的声音。
  “呼……”
  莉莉亚把空了的背袋连同破布揉成一团,胡乱塞进肩膀上的另一个背袋。
  接着,她再次用双手拿起炸弹站直身子,把他送进特雷兹打开的铁门里,摆在厚厚的炉灰上。也许是动作特别轻,或是炉灰的关系,这一次瓶子没发出声响。
  莉莉亚从口袋掏出火柴盒,左手拿着盒子,用嘴巴咬掉右手手套,再松口让手套掉到地上。
  她用右手抽出两根火柴,同时点燃。
  然后莉莉亚伸长右臂,有点害怕地靠近炸弹瓶口的油布。
  “…………”
  小布条一下子就染上了火苗。细小的火光开始在瓶口蔓延。
  “…………”
  莉莉亚把火柴扔在灰堆里,继续观察炉灰室的动静。火苗愈烧愈旺,映照出砖造的内壁。她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觉得火光看起来格外明亮。
  “好了!赶快逃……”
  正想将火柴盒放回衣袋时,莉莉亚的手一滑,火柴散了一地。
  “唉呀!真是的!”
  她决定不管了,先关门再说。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抓住门扉,往门扣的方向拉上,同时也留心关门时的声响,最后扣上的动作非常谨慎。
  “快逃快逃……”
  莉莉亚拣起脚边的手套,一面往右手上戴,一面跑下石阶——
  “哇!”
  不小心滑了一跤。
  一屁股跌坐在石阶上,然后继续往下滑,所以每一阶都撞到屁股。
  “痛!呀!哎唷!哇!”
  每撞到一次就哀叫一声,声音还满大的。
  滑下五层石阶之后,双脚“碰!”的一声插进雪里,挂在肩膀上的背袋也飞出去,掉在不远处的雪地。
  “好痛……”
  半卧在石阶上的莉莉亚。自然而然地看见夜空,以及占据视野上半部的建筑物北侧。突然间,四周变亮了。她看见二楼大厅的窗帘被拉开,大量光线照射投在雪地上。
  “!”
  莉莉亚急忙跳起来,但并非逃进一旁的森林里,而是紧贴在地基的壁面上。她学特雷兹的模样,把背和双手紧紧靠在墙上。
  “怎么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男声,她知道那绝不是特雷兹。唰——“喀!”的一声,窗子被抬起,然后固定住。
  手电筒的光芒照射在莉莉亚三秒钟前躺过的地方。圆锥状的光柱强而有力的打在那里,就连飘落的雪花都看得很清楚。
  “发生什么事?”
  另一个男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老成,也比较稳重。
  莉莉亚像螃蟹一般横着走,只想离那块光圈越远越好。
  “没什么,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
  “…………”
  莉莉亚默默地前进,忍住拔腿狂奔的冲动,努力放慢动作,小心不弄出声响,不过脸上却是快哭出来的表情。
  “雪掉下来的声音?”
  “也许是吧……”
  “是啦!是啦!”
  莉莉亚用蚊子般的哭叫声说着。
  “先在看得到的范围内多照几下吧。墙边也要。”
  “收到。”
  “咿!”
  只见手电筒的光逐渐朝莉莉亚逼近。
  莉莉亚以她一生中最快的螃蟹横行移动,好不容易,靠在墙上的右手摸了个空。她终于走到地基的转角。
  一缩身拐进建筑物的东侧。
  才刚跌坐在石阶,灯光就照到这个角落。光圈来到莉莉亚眼前,只差几公分就要照到鞋尖。
  “…………”
  光圈离开了。
  她坐在那儿喘了口几气,然后才慢慢爬起来,转身悄悄的爬上石阶。前面有个背影,是她认识的人。
  “差不多了吧……应该要爆炸了……”
  特雷兹在等待跳进屋里的时机,嘴里忍不住念念有词时,突然有人拍他肩膀。
  “哇啊——!”
   惊叫声刚好被爆炸声盖过。

[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07-10-22 19:52 编辑 ]


         第六章
         “炸弹”

  炸弹在特雷兹推算的时间爆炸。
  引爆过程就如同特雷兹料想的一样,先是油布烧完,接着是瓶中的油,然后蜡油融化、纸团着火、引燃雷管,最后火药爆炸。
  不过爆炸的威力远比特雷兹所想的还要惊人。
  在爆炸的瞬间,空无一人的厨房几乎被掀了开来。
  随着一声巨响,砖块砌成的大灶向外炸开,粉尘和瓦砾齐飞,闯进空荡荡的起居室,要不就打在天花板或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又弹回来碎裂成更小的石块。
  随着爆炸掀起一阵狂风,把流理台上的餐具和器皿全数扫落在地。才做到一半的苹果派则是连饼带盘高高飞起,在空中转了四圈半,就因为离心力而四分五裂。
  炸弹瓶里没烧完的油四处飞溅,在厨房里每个角落引发小火灾。不知是谁脱下的围裙最先着火。接着是木头砧板。最后连窗缘也烧了起来。
  厨房的窗户玻璃也逃不过爆炸的波及,几乎无一完好。浓烟就这样冒出窗外。
  在爆炸发生后——
  侦讯室的地面摇晃,窗户也喀喇作响。
  “怎么了?”
  劳里惊叫出声。
  “在楼下。是厨房。”
  艾柏还是一样冷静。
  “…………”
  菲欧娜被爆炸声和震动吓得不知所措,而班奈迪却是惊慌得想要站起。
  “怎、怎么回事?”
  艾柏将他压回椅子,然后打开房门,对着门口以及在一楼的门厅看守的男子叫道:
  “去厨房看看!失火的话就灭火!”
  “收到!”、“收到!”
  接着,他又对着从宴会厅走出来的两名男士说:
  “是厨房。一个人去就好。其他人继续看守人质。有人反抗就开枪。”
  迅速做完指示,艾柏回身面对侦讯室。
  “艾柏,出了什么事?”
  “厨房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回答劳里的问题之后,接着问坐在面前的班奈迪  :
  “这栋房子有用瓦斯吗?”
  “没有。搬瓦斯桶进来太麻烦了,所以现在还是用木柴和煤炭。”
  “那这个爆炸就有点问题了。”
  艾柏当场断言道。
  “就算你这么说……”
  班奈迪无奈的歪了歪头。
         ※    ※    ※    ※    ※         
  同样是在爆炸发生之后——
  毕竟是在爆炸源的对面,特雷兹和那个拍他肩膀的人并没有感受到那么大的冲击。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消失之后,特雷兹才发现身后的人是莉莉亚,不禁大叫:
  “莉莉亚!你来这边干嘛?”
  “又不是我自己想来!”
  莉莉亚也不甘示弱的回吼。特雷兹啧了一声,马上决定。
  “我要爬上去了!你马上逃走!”
  现在没人看守玄关。特雷兹跳出藏身的屋角,开始沿建筑物南侧右端的排雨管往上爬。在铁制的水管外适当的间隔上钉有固定铁件,可以充当扶手兼立足之处。
  特雷兹手脚并用,利落地爬上排雨管。随着有节奏的轧轧声,天很快来到三楼的阳台边。
  “嘿!”
  奋力一跳,从相距一公尺远的墙壁跳上阳台,顺利着地。
  “让开!”
  “呃?”
  可是特雷兹还没站起身,就被后方的莉莉亚压倒在地。
  以同样方式爬上来的莉莉亚,也和特雷兹一样跳上阳台,不过却是扑在特雷兹的背上。
  “唔呃!”
  措手不及的特雷兹,前胸撞在阳台地上。
  “好痛……莉莉亚?你、你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跟来?我不是叫你逃走吗!”
  “笨蛋!我在下面一定会被发现的!他们会出来搜寻的!那是探照灯啊!我很怕耶!万一死掉怎么办!”
  “你跟来更危险!”
  “这可是玩命的躲猫猫呀!我想起我很怕躲猫猫啊!以前跟妈妈玩的时候,妈妈还曾经用长长的金色头发把脸遮起来,用手电筒从下面往上照,然后打开衣橱门说:‘抓~到你了。’害我吓到哭出来耶!我还得了好久的金发恐惧症!”
  莉莉亚发狂中。
  “那个……这种个人的心灵创伤,跟现在无关吧……”
  吓呆的特雷兹依然很冷静的回应。
  “闭嘴啦!白痴!”
  除了大吼大叫之外,还付诸实际的攻击行动。莉莉亚抡起双拳,连番朝特雷兹槌去。
  “哇啊!好痛!别打我!好啦好啦!住手……拜托你。”
  挨打的人求饶了。不过莉莉亚还是等到打个痛快之后:
  “算、算了,还是快进屋里去吧!”
  “好好好……唉!真是……”
  特雷兹这才站起来,往前走几布,拉开通往走廊的门。面前的是一片漆黑的三楼走廊。
  “把大衣脱下来。湿衣服都丢在阳台上。”
  “呃、好。”
  特雷兹和莉莉亚快速脱掉大衣、帽子和手套,还把靴子也脱了。将衣物堆放在阳台的隐蔽处之后,便一前一后溜进走廊。
         ※    ※    ※    ※    ※ 
  在厨房里,三名男士望着眼前的惨状错愕不已。
  “怎么会……”
  “真惨啊。”
  “…………”
  现场凌乱的程度,恐怕重建还比收拾要来得快些。砖块、餐具和材料飞散各地,碎裂的砖块嵌进天花板,到处可见油在燃烧。室内一片雾蒙蒙。
  其中一人回到门厅,直接喊了楼上侦讯室里的艾柏。艾柏探出头来。
  “怎么了?”
  “厨房乱得不像话。很多东西都着火了,最好马上灭火——灭火器在哪?”
  艾柏回到房里,简短向班奈迪问道:
   
  “我们要用灭火器。”
  “又要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管那么多,快告诉我东西在哪。”
  班奈迪便回复“门厅楼梯下的储藏室里就有。”  艾柏立刻转达。
  “有有有,找到了!”
  男士们用台车推出巨大金属瓶装的灭火器,一回到厨房就喷洒灭火剂。
  几分钟后,一名男子到侦讯室回报。他的战斗服上有灭火剂所留下的白色斑点。
  “厨房的火已经全部熄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大灶里爆炸,把油炸得各处都是。大灶整个炸开了,碎砖块甚至飞到厨房的另一边。”
  “…………”
  艾柏陷入无言沉思。
  “怎么搞的?女王,你该不会是烤了一个有炸弹的派吧?”
  劳里向一脸讶异的菲欧娜问道。菲欧娜没回答她,径自问了别的问题:“有人受伤吗?”
  “没发现。”
  男子答道。
  听见菲欧娜叹了一声“幸好”,劳里啐了一声:
  “哼!假惺惺。”
  这时,艾柏转向劳里:
  “领队。”
  “干嘛?”
  “我们可不可以再到屋外搜查一次?”
  “什么?”
  “为了保险起见。请您准许。”
  劳里看着艾柏的严肃神情,停了一会儿才答:
  “好吧。你也去。审问暂停。”
  “收到。”
  艾柏答道,并从腰际拔出手枪。
  他用拇指扳下击捶,打开保险,露出表示可击发的红点。
         ※    ※    ※    ※    ※ 
  “看、看样子是成功了……”
  “可是不必两个人一起来啊……”
  “什么嘛!我可是怕得要死耶!”
  “好啦……哎唷!”
  “怎么了?”
  “撞到门把了。不过,这倒是告诉我门口到了。在这里。”
  特雷兹和莉莉亚在漆黑的三楼走廊上爬行,来到一扇门口。
  特雷兹推开门进去,莉莉亚也跟在后退。多亏房间里铺着厚地毯,他们没有发出脚步声。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却听见特雷兹窸窸窣窣的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悄声说道:
  “有了。”
  红色光点与声音同时亮起。那是在迷你手电筒前加上红色滤镜所发出来的光。看见有光,莉莉亚便向特雷兹靠近。
  这时莉莉亚还没想到,为什么特雷兹能够只靠摸索就在“女王夫婿的房间”里找到这么小的手电筒。
  “好,无线电,无线电在哪?”
  她只想到最要紧的事。红光只能照到极小范围,莉莉亚看不出整个房间长什么样子。
  特雷兹把光线移到位于房间一角,延伸到天花板的大衣橱,慢慢的把衣橱打开。右半边都是衣服,在几可容人藏身的空间里,挂着好几件男用大衣和皮夹克。
  左半边则是书架,有一排一排的书籍。无线电的摆在其中一格。长宽约五十公分的无线电,正面有许多调频的刻度计和旋钮,上面还有喇叭,侧面挂着耳机,前面伸出一根麦克风。
  在红光照映下,无线电视显得有些阴森。
  “好、好棒。”
  莉莉亚发出单纯的赞叹之声。
  特雷兹蹲跪在无线电前面,打开主电源的开关。幽暗的房间里面随即浮现一个黄昏的橘色光点,同时听见低沉隐约的运转声。
  “好!赶快找救兵!解决那帮人!”
  “等一下……还不能马上用。”
  特雷兹语中带着苦意。
  两人只好默默的等。
         ※    ※    ※    ※    ※ 
  “那个女人的尸体果然不见了。”
  “该死!”
  艾柏右手持手枪、左手拿手电筒,和另一名手持短机关枪、体型较瘦的男子站在一起。那人别着“杰克”的名牌。
  两人穿着战斗服,戴上附有护耳罩的战斗帽,站在建筑物北侧的地基。脚边躺着一具裹上窗帘的老翁尸体,是刚从雪地里拖出来的。当时跟尸体一起跌出窗外的中年妇人却不见踪影。
  “大概是故意的。她们故意激怒大小姐,好让她打破窗户。虽然会被击中,却可以趁机从破窗跳出来。”
  听见艾柏的话,杰克一面警戒四周,一面惊愕道:
  “然后从好几公尺高摔下来,在空中利用老爷爷的尸体做缓冲,保护自己免于摔死?真是难以置信……”
  “不愧是当过皇室警卫的人。佩服佩服。”
  很少表现情绪的艾柏,这时也微微笑了一笑。
  杰克咕哝道:
  “只要是为了女王,连死都不怕……”
  “这帮人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士兵。”
  “那帮女人该不会是下山通报去了?”
  杰克的语气里有些许焦虑,不过艾柏却十分冷静。
  “应该不可能。在那种状况之下,我不认为她能走那么远。”
  “那刚才的爆炸是?”
  “不是为了破坏,也不是纵火。应该是掩护。从时间间隔看来,她设置了限时装置,所以很可能还在这附近。”
  “她有武器吗?”
  “有可能——不过就算武装齐全,一个人也是救不了女王的。”
  “的确。那她趁着刚才的爆炸埋伏起来了吗?巴士那儿没有动静。”
  “玄关有人看守,不太可能让一个受伤的女人溜过去,不过……”
  艾柏一边说着,一边朝西北方屋角走去。莉莉亚和特雷兹的足迹已经被积雪掩盖,又被炸飞的瓦砾破坏,可是——
  “唔……”
  眼尖的艾柏还是发现了。莉莉亚跌倒时摔出去的另一个炸弹背袋就落在不远处,虽然已经半埋在雪里,但还有一小块肩挂带露了出来。
  艾柏小心翼翼的拨开积雪,挖出背袋,在确定没有陷阱之后打开背袋。看见破布堆里的玻璃缸时,他立刻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示意杰克来看,而杰克也是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在哪里做的啊?”
  艾柏说道。杰克歪头思索:
  “会是哪里?我们刚才都巡过了,这栋房子里没有这种东西。地下室也看过了,几乎都是些食物而已。”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构造很简单,限时性也很短,顶多只有几分钟罢了。”
  “这么说人还在附近?”
  “对。”
  “搞不好正在偷看我们呢。”
  艾柏没回答,只是把手电筒交给杰克,他自己则把手枪扣上保险、塞进腰带。接着只花不到十几秒钟,就拆开特雷兹制作的土制炸弹,把里面的油倒在雪上,将中间的火药瓶用力扔向森林。瓶子击中远处的树木,应声碎裂。
  接过手电筒,掏出手枪,艾柏踏上建筑物西侧的石阶。
  “我们走。”
  铁门被炸飞了,地基的石块也是有点歪斜。艾柏走过平台,杰克跟在后面警戒。
  “接下来怎么办?”
  “依照计划进行。在审问女王的同时保持警戒状态,等雪一停就出发。”
  “收到。”
  “只不过——”
  “嗯?”
  “我可不想在临走时被人从后面开一枪。再彻底搜查这栋房子——尤其是三楼。”

  “好!可以了!”
  特雷兹高兴的说着,同时戴上耳机。由于耳机只有一副,所以莉莉亚没得用。特雷兹取过麦克风,按下通话钮:
  ‘郡斯特机场管制官。快回答。’
  特雷兹几乎是贴着麦克风讲话。讲完之后放开通话钮,等了三秒钟左右。若是有答复的话,应该会传进特雷兹的耳朵里,但是却不见特雷兹有什么反应。
  “不通?”
  莉莉亚问道。特雷兹又试了一次:
  ‘郡斯特机场管制官,听的见吗?快回答。’
  ‘郡斯特机场管制官,听得见吗?快回答。’
  特雷兹的声音从无线电的喇叭里传出来。
  拉斯湖面的冬季机场上只有一间小而坚固的房屋。那是管制室兼值勤中心,每到冬季才用雪橇拉到这里来。
  房屋里随意摆着桌椅,还有一架大型无线电。室内只有微弱的照明,却没有半个人影。窗帘也都拉了起来,煤炭炉孤伶伶的温暖整个房间。
  ‘喂!有人在吗?’
  房间里又响起特雷兹的声音。这一次,墙上的门打开了。一个年约四十、身着厚呢西装的男子回到房间里,手里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真是的,至少让我好好泡一杯茶嘛。应该要在泡一下的……”
  管制官嘀咕着走过房间,来到无线电前的椅子坐下。
  ‘有人吗?听见了马上回答!’
  特雷兹的声音显得十分急切。
  “有有有,听到了。大雪下成这样,你也不能降落。要是燃料不够的话,就放弃今天的庆典,到埃里特沙去降落吧。”
  管制官误以为这通无线电来自空中,心想八成又是一架想在雪中降落的飞机,便独自念了好长一段。碎碎念完才把桌边的麦克风拉到自己前面,按下通话钮:
  ‘是。这里是郡斯特机场。我听见了。完毕。’
  ‘接通了!管制官,你听好!要仔细听!’
  听见特雷兹的话,管制官又喃喃自语:
  “干嘛这么了不起……”
  ‘现在,皇室离宫遭到武——’
  从喇叭中传出来的声音忽地没了。只听得一个突兀的声响,通讯随即中断。
  “什么东西?”
  管制官愣了一下,向对方问道:
  ‘听不清楚刚才的通讯。请重复一次。完毕。’
  没回答。
  ‘我重复一次。听不清楚刚才的通讯。请你重复一次。完毕。’
  还是没人回答。
  管制官之后又呼叫了三次,但还是没得到回复。
  “真是的,搞什么啊……该不会是坠机了吧?”
  管制官继续误解下去,联想到不好的结果,不禁皱起眉头。
  “话说回来,好像没什么我能做什么的事?算了……”
  说着,他喝了一口查,又念了一句:
  “好淡……”
         ※    ※    ※    ※    ※ 
  “现在,皇室离宫遭到武装歹徒闯入,正挟持女王为人质。请你马上通知警察和皇室护卫赶到离宫”——特雷兹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
  “现在,皇室离宫遭到武——”
  但是,他才说到这儿,便惊觉事态有异,立刻放开通话钮。同时,莉莉亚也注意到,一时不由自主的悄声叫了起来。
  “咿!”
  走廊上出现光亮。光线虽然微弱,又透过窗户的毛玻璃照进房里,但对此刻的两人来说,已经显得太过刺眼。只凭这一点儿光亮,便已将房里的简朴摆设照得十分清楚,看得出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大衣橱。
  “有、有有有有,有人来了……”
  莉莉亚的声音正在发抖。特雷兹赶紧关掉无线电的主电源。只见无线电震了一下,立刻停止运转,灯号随即熄灭。
  就在这时,咚、咚、咚——好几个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每一个——都要搜查——”
  依稀听到一个男声。
  “首先——左边。”
  “收到。”
  “别大意咯。”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楚。
  “不好了……”
  特雷兹暗叫道。楼梯上来的左边,就是这个房间。
  “这这这、这边?会、会被发——”
  特雷兹朝莉莉亚看去,见她面色苍白,说起话来舌头也不听使唤。
  “抱歉!”
  说完之后一把将她抱起,往大衣橱里面塞。

  房门是被踢开的。
  门板用力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艾柏和杰克倏地出现在门口,右手持枪,左手拿着手电筒,往房间各个角落照去。
  强而有力的光线在房间里移动,从桌子、床铺,到双门紧闭的大衣橱。没有人影。
  “开灯。”
  艾柏令道。杰克打开门边的开关,房间立刻变亮。
  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长方形的房间内部一览无遗。与房门相隔三公尺的墙边有一张床,床的左侧便是衣橱。五公尺之外的左侧窗边则是书桌。没有别的门。
  两名男士把手电筒放回腰带上,改以双手持枪,踏进房间。
  就像饭店的床铺一样,整理得非常整齐,上头也没有躺过的痕迹。书桌上只有几本书、小时钟和一些文具而已。
  艾柏的视线紧跟着手中的枪口,全神贯注地在房间里打量。
  “…………”
  然后,停在衣橱上。
  杰克在床边,确定床底下没有人之后,也同样瞥向衣橱。
  “刚才有看过衣橱里面吗?”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艾柏便收起右臂,让手枪保持在靠近身体的位置,一面谨慎地朝衣橱伸出左手。杰克也把短机关枪瞄准衣橱正中央。
  “…………”
  艾柏拉动衣橱门,门却打不开,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于是他放开手,后退一步,双手持枪对着衣橱说:
  “里面有人的话,马上出来。”
  没有动静。五秒后,艾柏又开口道:
  “出来。”
  没有动静。下一秒,他就开枪了。
  先是连续三枪。枪声听起来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在前三发弹壳还没落地之前,再连续三枪。
  第三次也是连续三枪。衣橱上又多了三个洞。最后他一口气开了五枪。从第一枪算起还不到三秒钟,衣橱门上就多出十四个洞。
  枪里还剩一发子弹。艾柏拿出弹匣,用左手从腰际取出新弹匣,利落地塞进枪里。
  接着,他用左脚踢开衣橱门。在反作用力下,门缓缓的向外弹开——
  “…………”
  不见人影。
  衣橱里只有被打了好几个洞的大衣和夹克,一整排凌乱的书,还有一架因短路而电火乱迸的无线电而已。
  “呼……”
  杰克呼了一口气。
  “下一间。可以藏人的地方,全都要调查清楚。”
  “好。”
  “这层楼应该没人。一发现可疑人影,马上开枪。”
  “收到。”
  男士们没关灯,就这么走出了房间。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无一完好的书本有如雪崩般掉到地上。
  崩塌的书堆把衣橱门又推开了一点。就在敞开的衣橱上方,挂衣服的横杆上方,大约是天花板的位置,有一块略微歪斜的木板。
  木板边有一条缝,一只眼睛从中窥伺。
  “妈的……把我宝贝的夹克打成那样……”
  特雷兹低声咒骂。
  “那个死老头,给我记住,我绝不会放过你!”
  特雷兹趴在衣橱上方——就在天花板与屋顶之间。那里完全是一片漆黑。藉由敞开的衣橱门,特雷兹从缝隙俯瞰房间。
  “莉莉亚。你没事吧?”
  特雷兹边问边回头,一面打开红色手电筒。只见莉莉亚躺在后面捂着耳朵,不停念着:
  “金发妖怪不要过来……金头发好可怕……”
  “应该没事吧……”
  特雷兹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这么待了几分钟。两人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听着房间外不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有时候还会听到枪声。
  “够了。我们回去吧。灯不用关了,就这么开着。”
  “收到。”
  男士们这么说完,终于走下楼梯。
  “报告。”
  艾柏回到二楼的侦讯室,简短的把事情经过报告一遍。从炸弹、跌出窗外的胖妇人,最后是清查三楼确定无人。
  “那个臭女人……”
  劳里的心情显然受到影响。菲欧娜举起被缠住的双手,合拳支在额头上,轻轻舒了口气。
  报告完毕后,艾柏又补述道:
  “但是现场留下的炸弹或许只是诱饵。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留下时限短的炸弹,却把时限长的装设在别处后才离开,好增加我们搜索的工夫,拖延时间。”
  “真是个难缠的女人。要是看到她还活着,我一定要打爆她的头。”
  “我们是否照原定计划,一面准备,一面继续审问呢?”
  “对。”
  劳里允可后,又朝菲欧娜和班奈迪看去。
  “准备?准备什么?”
  班奈迪问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准备离开。”
  “你们要离开了吗?”
  “对。总不可能一直窝在这种地方。我们天亮之前就会走,雪一停就动身。”
  “要留下来也可以呀。我们有空房可以让劳里小姐住。要不要把通讯地址移到这里来啊?”
  面对班奈迪满口的胡说八道——
  “不用了。”
  但见劳里笑也不笑,一本正经的回答。菲欧娜开口了:“你们总算要走啦?我真高兴。”
  劳里转向菲欧娜  :
  “想得太美。你跟你丈夫都是重要人质,要跟我们一块儿走。谁教你们不乖乖招出实话。”
  “……要是我拒绝呢?”
  “我个人是希望你能用自己的两条腿走路,不过如果不愿意,我们会给你安眠药,然后再放在雪地上拖着走。”
  “你把我们带走之后又打算做什么呢?天亮之后,皇宫会派铲雪车来,事迹马上就会败露,我觉得你们马上会被当成绑架犯,还会被全世界通缉。”
  班奈迪问。
  劳里笑了一笑,好像早就在等待这个问题。她朝艾柏瞥了一眼:
  “应该可以告诉他们了吧?我想要自己说。”
  艾柏只答了一声“可以”,没多说话。
  于是劳里面对菲欧娜,双眼直视她,笑得像是要对情人表露爱意:
  “我就告诉你吧,女王。我们会先把你们的仆从用药迷昏,然后再带你们走。接下来我们会从斜坡滑到湖畔去,不经过郡斯特,直接前往机场。这段路应该不用两个钟头。之后呢,我们会在人称‘私人包机’的小飞机上看着朝阳起飞,等到降落在洛克榭平原时——”
  说到这儿,劳里故意停下,一面打量菲欧娜的反应,同时放慢语调继续说:
  “这儿大概已经全部烧光了吧。因为我们会装上定时引火装置。废墟里会留下很多很多焦尸,就连要计算人数或辨认谁是谁都不容易呢。就这样,女王和她的夫婿,当然也包括我们——都在这场不幸的火灾中蒙主宠召了。”
  劳里说完了。
  菲欧娜的脸色几乎没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是哀凄还是慈祥,或许是既哀凄又慈祥。总之,她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露出这个表情,让人难以揣测这镇定的态度下究竟掩藏着什么。
  她平静的看着对桌的年轻女子,好几秒都没出声。
  “你的反应好迟钝。真无聊。难不成是死心了?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劳里倒是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大小姐。”
  菲欧娜应了一声。
  “嗯——?!叫我?”
  “是啊,‘大小姐’。”
  看着菲欧娜脸上的浅笑。劳里露出满面的敌意与愉悦。
  “你故意这样叫我可见我们的计划让你相当生气喽?真教人开心。”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可怜。”
  “哈!”
  劳里嗤之以鼻。
  “你还嘴硬。我跟我的部下才不需要你那虚假的怜悯——”
  “不是的。”
  菲欧娜打断劳里的话。面对劳里眼中的讶异之色,菲欧娜接口道:
  “我说的‘你们’,并不是你和你的部下。而是你跟你父亲。”
  “你你、说什么?”
  劳里有些慌乱。班奈迪听见身后的艾柏低沉的叹了一声。
  “你们父女俩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
  劳里不发一语的瞪着菲欧娜。
  “都是可悲的眼神,盲目的相信自己‘什么都办得到。一切将如我所料’。”
  菲欧娜在她的怒目下继续以沉稳的语气说着。在班奈迪的视野里,她们正好坐在左右两端。
  “你这家伙,竟敢看不起我父亲!”
  劳里站起来大吼,双手用力的在桌子上敲打。
  双手被缚的菲欧娜也站起身,隔着伊库司托法的古地图,与她平视。
  “住手吧,不要做这种事。大小姐。”
  “…………”
  “不,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好了——克蕾儿。克蕾儿·尼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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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伊库司托法的秘密”

  “莉莉亚,没事吧?”
  “什么?我活得好好的。”
  “冷静一点了没?”
  “冷静下来了……金头发妖怪走掉了。一定是回金头发的国家去了。”
  “那就好。”
  “这里是哪里?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冷哦。这里安全吗?”
  “我们在天花板上的阁楼里。呃,其实不能叫做阁楼啦,只能算是屋顶下面而已。没有楼梯可以爬上来,所以歹徒也没有发现这里。”
  “你还真了解这间房子。现在就算你说这房子是你盖的,我也不会吃惊了。”
  “那真是多谢了。对了,这里又暗又窄,你不怕吗?”
  “刚才的枪声把害怕都吓跑了。那帮混帐歹徒……连开那么多枪很过瘾啊?害我差点没吓死。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嗯,就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呢?接下来该怎么做?”
  “…………”
  “喂?特雷兹?”
  “嗯,该怎么办呢……?”
  “啊?”
  “无线电中弹身亡,现在没办法对外联络了。”
  “好吧,既然这样,就改下一个计划吧。在雪中慢慢健行到郡斯特。”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那还不如去湖上机场会比较近。可是——”
  “可是?”
  “现在我们出不去了……”
  “呃?”
  “跟刚才相反啊。这下子,我们很难避开他们的视线,离开这栋屋子了。”
  “…………怎么会这样!”
  “我刚在想,我们做的事情可能曝光了……早知道如此,一开始全力冲向机场就好了……”
  “喂!特雷兹,你不可以丧气啦。”
  “可是……”
  “不可以失去希望!说不定女王陛下现在正一个人对抗那些歹徒呀!”
  “那要怎么做?”
  “这个嘛,呃——比方精神上的鼓励?你想一想嘛。”
  “别问我啦……”

  “不,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好了克蕾儿。克蕾儿·尼希特。”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里沉寂了将近十秒钟。菲欧娜和劳里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盯着对方。
  先动的人是艾柏。
  “让她坐下。”
  他向菲欧娜身后的卡库下达命令。卡库将椅子拿起又放下,弄出声响。
  菲欧娜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劳里也是。
  “领队,别中了女王的激将法。”
  艾柏的一句话,让劳里嘴边又浮现笑容。
  “说的也是。现在控制场面的人是我。”
  她答道,继而转向菲欧娜:
  “女王。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想的?可别说你一开始就发现喽。”
  “刚才。就是在你高兴地提到纵火的时候。”
  劳里应了一声“是吗”,接着又说:
  “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找机会告诉你——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我是克蕾儿·尼希特。就是杀了你的父母亲、还对你开枪的欧文·尼希特的女儿!”
  克蕾儿·尼希特昂首挺胸的说完这些,表情突然狰狞起来,激动地大吼:
  “对!就是你们两个联手害死的欧文·尼希特!女王法兰契斯卡!还有英雄卡尔·班奈迪!这十八年来,我不知有多么恨你们!”
  “噢——原来如此。那我可以体会你为什么会讨厌我们了。”
  班奈迪的声音里全无紧张感。克蕾儿也立刻转为笑脸,并且回答他:“是吧?第一次见面时,我差点冲上去咬断你们的脖子,费了好大工夫才克制住呢。”
  “哎呀。”
  班奈迪被美女的微笑耍得为之一愣。
  “关于宝物的事——”
  不过,菲欧娜的话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关于宝物。你是不是从令尊欧文·尼希特那儿听来的?不过,当时你应该只有六岁吧。”
  “答案既是肯定,也是否定。”
  克蕾儿答道,语调淡然,听不出愤怒或憎恶。
  “家父始终没有收获——喜好历史的家父跟随长辈和朋友学习时,隐约得知宝物的存在。也许是从前在皇室工作的人泄露,也许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总之在当时还只是很笼统的。”
  “这张地图大概也是那时候弄来的吧。”
  班奈迪说道。
  ”应该是吧。”
  克蕾儿答:“后来,家父实现为国家服务的愿望,成为一个政治家。他也前任女王见面时,觉得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提起宝物的事。那是二十九年前。当时,列司托奇岛纷争随时都有可能发展成东西全面大战。家父虽然不知道这件宝物是什么东西,还是盼望宝物公诸于世,能对洛克榭、对伊库司托法有所贡献。”
  “……那么,我母亲怎么做?”
  菲欧娜问。克蕾儿的脸色一沉。
  “你的母亲——卡莲西亚女王……不只否定宝物的存在,更一笑置之,甚至当作完全没这回事。可是宝物确实存在。而且她还认为家父是危险人物,背地里千方百计阻挠他竞选连任,还取消他的木材外销营业许可证。家父失去了工作,形同被自己深爱的祖国给放逐了。”
  “…………”
  “怎么样,很意外吗?女王。你的母亲可真了不起呀。要不是我父亲在洛克榭首都被泰洛尔财团捡到,否则他差点儿没伤心的客死异乡。你当时才十岁,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吧。”
  克蕾儿在最后加了一句讽刺。
  “可是,那也不必聚集私人部队袭击皇宫,还杀死那么多人吧。”
  班奈迪马上接口道。克蕾儿没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
  “就是那时候。家父为了复仇,闯进皇宫拿枪要胁前女王夫妇,逼问宝物的秘密,可是他们怎样也不肯说。甚至抓他们的宝贝女儿作为人质——也就是你,结果照样问不出来。可见那是多么重要的秘密、不得了的秘宝——法兰契斯卡女王,你记得当时的事情吗?”
  “不——幸好我完全没有当时的记忆。”
  “是吗……那倒不错。我就有。”
  “什么?”
  “我记得父亲坠楼的那一刻。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的脑袋撞在石地上的声音。”
  听见这句话,菲欧娜倒抽了一口气。她问克蕾儿:
  “你……当时在现场?”
  “在啊。”
  克蕾儿答得毫不迟疑。
  “十八年前,我就在台下的人群里。六岁的我看不见阳台,所以是让人扛坐在肩上的。”
  “的确是如此。”
  班奈迪身后的艾柏应道。
  “咦?”
  班奈迪仰头向后,倒着看艾柏那张严峻的脸。
  “那场袭击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可是多亏伊库司托法警察的无能,家父也没有遭到怀疑。风波平息之后,家父在泰洛尔财团的支持下回到伊库司托法政坛,也试图藉这种方式,靠他自己的力量发现宝物——就在这段期间,不知哪个白痴政客喊出愚蠢的‘从洛克榭独立出来’口号,所以家父举办那场演说,就是要推翻独立派的论调。我为了看他演讲时的威风,硬是逼艾柏偷偷带我到现场去——我好后悔!不知想了几遍‘要是我没去多好’!”
  克蕾儿一口气说到这儿,又补了一句:“都是以前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
  听见菲欧娜喃喃自语,克蕾儿立刻厉声反骂:  
  “不必你来同情!女王!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说完,她却突然表情一缓: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向你道谢。”
  “道谢?你刚才说’道谢‘?”
  菲欧娜惊讶的反问。克蕾儿点点头。
  “对。当时,家父在临死前曾经拜托你两件事。”
  “是的。确实如此。”
  “一是保护家母和我。你竟然笨到老实遵守承诺,这一点让我由衷感谢。当时家母和我的确完全不知情,直到在你的安排下离开伊库司托法、搬到洛克榭首都之后,律师才送来家父留下的所有纪录文件,包括这份地图和他的遗言。在了解事情始末之后,我们开始仇恨皇室。另外我还要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真是多谢你了,法兰契斯卡。”
  “…………”
  被克蕾儿直呼名字的菲欧娜,只是默默的看着她。但见克蕾儿眯起眼睛又说:
  “你当时没有接受另一个请求吧?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接手完成的。”
  “…………”
  “故事就说到这里。”
  克蕾儿如此说着,起身走到班奈迪的身后。在班奈迪和菲欧娜的注视下,向艾柏伸出手:
  “艾柏,把你的九mm借我。”
  艾柏只犹豫了一下,就从腰间掏出手枪,握着枪管递给克蕾儿。
  克蕾儿接过手枪,用拇指推开保险,一面说道:
  “照计划——”
  说时,她将枪口指向班奈迪的太阳穴。
  “把你们俩个都带走是最好的,不过只带女王一人也不差。”
  班奈迪仰起脸,看着枪口和克蕾儿,眼睛故意眨了几下。
  “哎呀?我遇到危险了?”
  “英雄,要不是你多事,女王会终其一生做个平凡的普通人,也就不必面对这样的悲剧了。”
  “你想杀我?不过女王可不会说出秘密哦?”
  “我有的是时间让她说。自白剂、拷问,方法太多了。我杀你只是纯粹为了让她痛苦罢了。我要让你的血洒在她那张自以为清高的脸上。历史英雄啊,你有什么遗言吗?”
  克蕾儿问道。
  “有呀。”
  竟然是菲欧娜回答。
  “什么?”
  克蕾儿看向菲欧娜:“我又不是问你。”
  “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克蕾儿·尼希特,我有个天大的秘密。”
  菲欧娜歪着头笑道。
  “对,搞不好现在正是说出来的好时机。这些人听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吧。嗯,说吧、说吧。”
  班奈迪说得乐呵呵,令克蕾儿一脸讶异。
  “……我就姑且一听吧。要是太无聊,小心我赏你一巴掌。”
  说完,克蕾儿锁上手枪的保险,将枪口朝上,交还给艾柏。艾柏接下手枪后,克蕾儿就站到班奈迪侧面,面对着菲欧娜。
  “那么,克蕾儿,我来说个有趣的故事。你一定会喜欢的。”
  菲欧娜以这句话为开头,笑一笑说:
  “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呀。我说真的。”
  “…………”
  克蕾儿皱起眉头,看着菲欧娜的微笑。几秒钟后以严厉的口吻问道:“这是什么秘密?”
  “这可是国家机密呀!伊库司托法最大的秘密!”
  “你在装蒜吗?”
  “不。我真是不知道什么伊库司托法的秘宝;说实在的,我连皇室的事情也不了解。”
  “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拖延时间?这只不过能让你丈夫多活几分钟而已。”
  “我是说真的呀。你知道为什么吗?”
  “…………”
  “很简单。我不是法兰契斯卡。”  
  “啥?”
  克蕾儿愣了一下。在她身后,艾柏也把视线从班奈迪身上移向菲欧娜。卡库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性,表情同样显得莫名其妙。
  “我是菲欧娜。刚才我的丈夫不是叫我‘菲’吗?”
  “……那又怎么样?菲欧娜又是什么人?”
  “是法兰契斯卡的双胞胎妹妹呀。”
  “什——”
  克蕾儿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表情一沉。
  “我的姐姐,也就是法兰契斯卡公主——虽然逃过那场火灾,让贝因医师给救了出来……但她在被送到我住的村子两天后就死了。我是双胞胎的妹妹,是不被皇室规范认可的继承人,所以一直被当成普通人。之所以发现令尊的作为,是因为我在我姐姐的遗骸里发现你家的袖扣,之后又看见令尊的演说宣传单。以法兰契斯卡的身份闯入演讲会场,则是班奈迪替我出的主意。”
  “你……你说什么?”
  “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所以我选择欺骗全国民众,戴上我姐姐的项链。抚养我长大的村民们原本就是皇室警卫,也都是为了我而找来的。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才学会法兰契斯卡应该具备的知识,然后中兴皇室的。”
  在场的人完全静了下来。克蕾儿、艾柏和卡库都听呆了。
  惟有班奈迪兴味盎然,一面打量克蕾儿的背影和卡库茫然的侧脸,一面用贝佐语念道:
  “‘喔,真实之门如今开启’。”
  这时,菲欧娜继续说:
  “皇室宝藏?四百年来一脉相传的伊库司托法秘宝?你最初提起这件事时,我还真的是一头雾水呢。在班奈迪的提议下,我才假装知情、套出了你的话……克蕾儿,关于这件宝物,看来你比我知道的还多呢。”
  “那、那……刚……这……”
  克蕾儿说不出话来,令人甚至听不出她想说什么。菲欧娜又补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
  “……这、这么说——”
  克蕾儿愕然地盯着菲欧娜,这会儿才凑出像样的句子来:“你说你是假冒的……当时家父也……被你们算计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啦。对不起。”
  “还有我也……”
  “哎呀,当年真不好意思。照这么说来,我也该负点责任。”
  班奈迪在后方说道。从他那开朗的语调听来,根本就不像是个自觉羞惭的人。
  “法兰契斯卡皇姐只和我说过几句话,但从未提起过宝物的事。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也没有把那个秘密传给我这个唯一的遗族。所以我想那件宝物——”
  菲欧娜的口气轻松,就像是在聊昨天广播节目的感想。
  “一定没什么了不起吧。”
  “你……你……”
  克蕾儿流泪了,泪水滑过她的双颊,滴落到地毯上。
  “你……”
  她的泪如雨下,放声大叫,同时一拳挥向菲欧娜的左颊。
  “你这个大骗子!”
  只听见一个闷钝的声响,便看到菲欧娜连人带椅往右倒去。站在她身后的卡库及时出手,在她摔倒在地之前扶住她的肩膀。
  刹那间,班奈迪的眼神为之阴沉,却马上用手指头为卡库拍手叫好。
  “你扶这种人做什么!”
  “……领队,她如果死了,也是个麻烦。”
  卡库一边说着,一边支起菲欧娜,又用单手扶正椅子,再让她坐下。菲欧娜轻声向他道谢,可是卡库没有回答。
  “你……你这家伙……”
  克蕾儿紧握双拳瞪着菲欧娜。
  菲欧娜抬头看着她,左颊肿起,嘴角淌下的血滴落在衬衫上。
  “你大概是嫌故事不精彩?”
  菲欧娜笑着说完之后,旋即喊痛。由于双手被缚,只能用指尖摸一摸脸颊,擦擦嘴角。
  “喂!这件事是真的吗?”
  艾柏把手放在班奈迪的肩上问道。班奈迪转头去看他,同时点头道:“是真的,一分不假——你们满意了吗?我们所谓的秘密,不过如此而已。”
  “没想到……竟然是双胞胎……”  
  艾柏心情沉重地喃喃自语。
  “你这家伙!我要杀了你!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克蕾儿激动的咆哮起来。这时,艾柏唤了她一声:
  “领队。”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大小姐!”
  他厉声喝道。克蕾儿这才听见,随即转身回了一句:
  “叫我领队!”
  “领队。我们不能杀她。”
  “可是——”
  “请您冷静,领队。我们就算现在杀了女王和她的夫婿——”
  艾柏说到这儿时。菲欧娜替他把话接完:
  “将来,我的孩子也会找你报仇。如此而已——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啊——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听得克蕾儿发自心底的呐喊,艾柏冷静地对她说:
  “到时候,梅莉儿公主回国登基成为新女王,利用悲剧赚取人们的同情,皇室会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存在。那么欧文大人和我们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那你说要怎么做!”
  “我提议变更行动。我们仍照原定计划活捉他们,离开伊库司,还要向全世界公开他们刚才所说的骗局。虽说是双胞胎,但她毕竟不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我们要让世人知道,一个原本不该是女王的人,如今戴上了王冠。只要隐藏暗杀的内情,告诉洛克榭的民众事实真相。再加上如今也有人看不过伊库司的富庶,这么一来就有可能断绝皇室的存在了。”
  听完艾柏冷静的分析,克蕾儿沉默了五秒钟左右。
  “嗯……也好。”
  然后她沉吟道,微微一笑。
  “那也挺有趣的,还可以彻底击垮伊库司托法皇室。”
  菲欧娜说:“只要不危害大家的生命,我倒不介意公开。这场无意义的骚动是否可以到此为止了呢?”
  听见她的话,睥睨菲欧娜的克蕾儿顿了一下,脸色又是一沉。
  “……不,还不行。”
  她摇头说道:“你还能这么说,可见还有后续。战争若是没有任何一方认输,就会持续到两败俱伤。”

  “也不能老是杵在这里。总得想个办法。”
  将近漆黑的小夹层里,特雷兹如此说道。
  “一起来想吧。”
  两人盘腿坐在那儿,只有手电筒的小红光勉强照出他们的脸。
  “喂!特雷兹,那帮人也不可能一直占据这里吧?”
  “怎么可能。天亮了就会有人来——应该会。况且那帮人应该也是这么推测。”
  “那他们迟早要逃走咯?”
  “应该是。他们要逃离这里,也要逃出伊库司托法。我猜——不,一定是搭飞机。”
  “为什么?”
  “开车在雪地里走,从郡斯特到埃里特沙起码要好几个小时。考虑到有人在追捕,他们应该不敢采取这样悠哉的方式。从这里到机场很近,就算用走路的,天亮前也到得了。”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等他们离开后再行动就好了嘛。反正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躲这这种地方,应该会觉得措手不及。”
  特雷兹微微点头——虽然莉莉亚几乎看不到。
  “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特雷兹喃喃说完,低着头沉默了二十秒左右。
  就在莉莉亚想要打破沉默时,特雷兹抬起头说:
  “我想到一个计划。”
  “说来听听。”
  “女王夫婿的房间里应该有附狙击镜的来福枪,就像我那把一样。我就带着那把枪跟踪那帮人——在那之前,我先到阳台上观望。他们应该不可能从后门离开。确定他们全部离开之后,小心的跟在他们后面。现在积雪很深,要在不被他们发现的距离下跟上去是很容易的。”
  “然后?”
  “等到那帮人走到平坦的湖面上,再走大约三百公尺之后我就从他们后方的森林里找个制高点狙击他们。”
  “有这么顺利吗?”
  “不知道……不过,那是以一对多的唯一机会。在湖面上找不到掩护,但是我在森林里至少有树木可以藏身,而且由高往下,就算他们趴在地上也一样能瞄准。歹徒的武器再怎么齐全,应该不会携带来福枪之类的武器。纵使他们反击,还是我的射程比较长。以我用来福猎鹿的经验,可以命中四百公尺之内的目标。手枪或短机关枪之类的射程顶多只有五十公尺而已。”
  “原来如此。那女王陛下呢?她会不会被抓走?”
  莉莉亚一问就切中要点。特雷兹语重心长的回答:
  “也许会被作为人质……所以只好看清楚,千万别射到她……要冷静,一发一发的。”
  “也只有这样了……”
  莉莉亚低声说完,接着便表示不反对这个计划。
  “莉莉亚,你留这这里。”
  “又要个别行动?”
  “你跟来只会碍事而已。”
  特雷兹说得很直接。
  “唔。算了,你说的也对。”
  莉莉亚虽然不太高兴,不过还是接受了。她又问到下一步该怎么做。
  “歹徒搞不好会在房子里放火。不,他们一定会放火。”
  “为什么——?噢,消灭证据呀。”
  “对。所以在我跟踪他们的时候,你要在建筑物里到处寻找,要是有人被绑住或是被关起来,麻烦你去帮他们。如果发生火灾的话,就尽可能地灭火吧。灭火器在一楼门厅的楼梯下面。”
  “好,楼梯下是吧。再来呢?”
  “当然,万一火灭不掉,你们就逃出去。请你转告这儿的仆从们,把那个阿姨的事情告诉他们,再说‘特雷兹’去追杀歹徒了。我租那栋别墅时有跟他们说过名字,他们应该晓得。”
  “哦。我知道了。还有呢?”
  特雷兹想了一下:“就这样。没有了。”
  “好。”
  莉莉亚点点头,复述特雷兹交代的事项,顺便整理计划。特雷兹听完之后,确定无误。
  “那我等一下就去拿东西。莉莉亚,你在这里等着帮我拿。”
  说完,特雷兹移开木板,下到衣橱里。
  莉莉亚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嘴里忍不住念着:
  “真是的,好冷。”
  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显出害怕的样子,也没弄出一点声响,只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特雷兹回来,小声呼喊莉莉亚。衣橱上方的木板被移开,微弱的亮光透射进来。
  特雷兹站在衣橱里,把东西一一往上递,让莉莉亚接过去摆在身旁。
  首先是来福枪。附有狙击镜,和特雷兹的一模一样。
  “太好了,置物柜后面有一把备用的。雪也慢慢变小了。”
  特雷兹说道。
  接着是弹药盒、望远镜、小型登山包,还有雪靴与大衣、帽子——和阳台上的装备一样。
  “这些是梅莉儿公主的。我想你应该穿得下。”
  “可以吗?我可不管咯。”
  “状况紧急,穿吧。”
  特雷兹从自己的房间拿出备用的靴子和大衣,此外把床上的白被单一把拉下来。
  “床单?”
  “等一下你就知道——还有这个,填填肚子。”
  最后递给她的是一瓶水,还有一罐巧克力。
  “这怎么来的?”
  “从女王房间里偷来的。”
  “你这个坏蛋。谢啦。”
  莉莉亚接过去。特雷兹爬上衣橱,回到夹层。他们先喝了点水,接着匆忙地吃起巧克力。
  接下来特雷兹开始进行准备工作。先将必要的物品装进登山包,再拿剪刀剪去被单四角,又对折两次,在正中央开了个洞。
  “这要干嘛?”
  莉莉亚一面吃巧克力,一面在旁边拿手电筒帮忙照明。
  “做斗篷。在雪地里就像迷彩一样。”
  特雷兹答道。莉莉亚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穿上大衣、背起登山包、再套进被单斗篷,用细绳在腰际打个结,整个人就变得胖嘟嘟,看不出体型了。
  特雷兹对于完成之后的模样感到十分满意,便把这些东西脱下来,然后说:
  “准备好了。再来我先出去,到阳台上看一下歹徒的动静。等到那帮人离开屋子,我会通知你,你再慢慢下来——”
  “好。之后就照作战计划吧。”
  莉莉亚说着,伸出右拳。
  “干嘛?”
  特雷兹不解的拿灯照向莉莉亚的脸,却见她一脸严肃,昏暗的红光也掩不住担忧神色。
  “特雷兹,事态非同小可,状况很紧急,虽然危险,我也知道非这么做不可,可是——”
  “嗯。”
  “可是,你要小心点哦。否则元旦就是忌日的话,那就逊毙了!知道吗?”
  “我知道……”
  特雷兹也伸出自己的右拳,与莉莉亚的拳头轻碰。
  接着他用开朗的语气问道:
  “要是一切顺利,我可以领取奖励吗?”
  “啥?”
  莉莉亚愣了一下,噗嗤笑出。
  “我可没办法给你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你的功劳这么大,应该去找女王领奖才对。”
  特雷兹也笑了。
  “是吗?好吧——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用左拳抵在胸前静默了一会儿。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把手伸进去,拉出颈子上挂的项链,再用双手解下来。
  特雷兹伸出双手,只见那条链子上系着一只金币项链。
  “莉莉亚,这个拜托你保管。”
  “啊?噢,是你的项链呀。对了,暑假时你答应过要送我一样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送。”
  “对哦,我刚刚才想起来。不过这个坠子是不能给人的……”
  特雷兹将它拿到莉莉亚面前。
  “在事件结束以前,只是暂时寄放。你找个衬衫的暗袋或什么的摆进去,千万别弄丢。”
  “什么呀!只是保管啊。”
  尽管失望,莉莉亚还是脱下右手的手套接过项链。
  “好漂亮哦。”
  “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是女王平安无事的话,请你把这个项链拿给她看。”
  特雷兹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好是好……你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啦。”
  “只是万一嘛。拜托了。”
  特雷兹看着莉莉亚,见她嘟着嘴。
  他一直盯着她看,又看着她把项链收进口袋里,直到莉莉亚察觉他的视线。
  “干嘛?”
  “其实我是王——”
  特雷兹提起一口气,却只说到这儿。
  “‘王’?”
  “呃……不……没事。”
  被她一问,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本想说“王族”或“王子”——结果还是说不出来。
  “现在事情太多,晚点再说好了。”
  特雷兹站起来,做了简短的道别。
  “我走了。”
  说完之后就轻快地爬下衣橱,接过莉莉亚递下来的登山包、来福枪、大衣和斗篷。
  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抬起头把细绳的一端递给莉莉亚。莉莉亚接住之后说道:
  “这个拉三下时,就是打暗号?”
  “对。我会从阳台爬排雨管下去。你直接走楼梯就好。”
  “好。还有,我不会勉强自己的,你也不要蛮干,知道吗?”
  “知道。”
  “要是你不回来,项链就归我啦。”
  “那就伤脑筋了。”
  特雷兹笑着回答,还向她眨了眨眼。
  接下来,他转身走向阳台。

  “时候差不多了。”
  侦讯室里,克蕾儿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探看。
  雪势已缓,天上的云也淡了。本应在东方的月光也能穿过云层,将世界染上一层浅灰。
  菲欧娜和班奈迪穿上了防寒衣具。他们在室内装外面加上羊毛制的夹克与长裤,再披上大衣,并且准备了帽子、手套和长靴;手上的胶带虽然已经取下,腰上却缠了一圈粗绳,另一端各由卡库和艾柏拿着。
  “大厅那边如何?”
  克蕾儿回头向艾柏问道。艾柏单耳戴着无线电耳机。
  “才刚结束。我们用药迷昏了他们,份量下得很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来吧。引火装置再过几分钟就设好了。”
  “很好。”
  克蕾儿看了一下左腕内侧的表。刚过四点钟。
  她放下左手,正好与菲欧娜的视线相对。
  菲欧娜抬眼看着她,显得有些疲倦,被打的脸颊又红又肿,但依然目不转睛瞪着克蕾儿。克蕾儿也不避开,如此寂静维持了几秒钟。
  打破沉默,菲欧娜不慌不忙的说:
  “天底下没有尽如人意的事。”
  听她这么说,克蕾儿没搭理,反而移开视线。
  “话说回来——”
  她和艾柏与卡库闲聊道:
  “洛克榭的警察全是一群饭桶。虽说只是些必备的,但买进这么多武器,也是个赌注。”
  艾柏没答腔,只有卡库应道:
  “不过他们好像注意到我们在秘密收购胶卷。”
  听得此话,班奈迪起了好奇心:
  “你们连胶卷也是秘密购买?为什么要这样?”
  克蕾儿大方答道:
  “想拍伊库司托法的大电影公司很多,若是因为胶卷的流向而被发现我们正在拍摄的话,那些蠢商人很可能会想来凑一脚,半路杀出来抢这块饼啊。”  
  “哎呀呀。竞争好激烈哦。”
  班奈迪真心感到惊讶。
  “那么一来,他们也会想要参加今晚的国宴。如此只会无端惹麻烦。”
  克蕾儿说。
  “要是那样就好了。”
  班奈迪加了一句。见克蕾儿笑而不语,卡库便说:
  “哎,这会儿就算是首都那帮人查出事情始末也来不及了。我们马上就要‘全部’死在这里。”
  克蕾儿用力一点头:
  “是啊——已经来不及了。”

  ‘郡斯特机场管制官,即刻回答。’
  喝完那杯茶,管制官正在宁静的房间里孤单的看书,突然听见喇叭里传来呼叫声。
  这一次管制官反应很快。他关掉阅读灯、将书本倒搁在桌上,凑近麦克风,按下通话钮:
  ‘郡斯特机场呼叫。接收良好。请讲。’
  ‘这里是……我不能说名字,是私人飞机。’
  ‘啊——又来个怪家伙。’
  管制官埋怨道,仍旧进行分内的工作:
  ‘无名氏……请讲。’
  ‘本机正在南隘上空飞行。即将抵达机场。请求准许降落。’
  管制官打开右前方的窗帘,只见雪还在下,不过月亮已经露出脸来,使人能够清楚看得出机库的大帐篷被风吹拂,成排的蓬摆朝西方飘动。
  ‘跑道上无其他机体。无起降机。上空无其他飞机。东风约三公尺。不过雪还在下。完毕。’
  ‘这不是大问题。本机看见你们了。通讯结束。’
  说完,私人飞机便迳自切断通讯。
  “还真省事。”
  管制官拿起电话,通知其他职员有飞机降落。不一会儿,他听见引擎的轰隆声,便拿起望远镜,从正面的窗户往跑道看去。
  橘色电灯在雪地里亮起两条平行线。线与线的上方,有一架卷起雪尘的飞机正准备降落。
  那是一架拥有美丽流线型机体的中型双引擎机。这种机型原是作为轰炸机使用,后来也常被用来当成小型客机。
  在高亢的轰隆声中,飞机缓缓着地,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在冰上滑行,向已经清除积雪的宽敞停机坪冲去,最后停在机库的正前方,位置丝毫不差。
  “开得真猛啊。技术倒是不错。”
  隔着窗子,管制官看见几个人从飞机上走下来。
  他们穿着灰色的大衣,先到机身后方去卸下行李,其中两个人则往管制官所在的小屋走来。他们一个是男性,另一个身材娇小,应该是女性。
  敲门声响起,管制官赶紧去开门。
  进屋一看,那两人果然是一男一女。男的戴着眼镜,年约三十五岁前后,女性也许将近三十岁,有一头黑发。都穿着灰色大衣,脚下踩着厚靴。进到温暖的室内,两人都取下帽子,却没有脱掉大衣。

  “欢迎光临伊库司托法。请问有什么事呢?若要搭车进城,我可以马上叫人来。现在过去还赶得上庆典哦。”
  管制官客气地问道。特拉伐斯少校开口说:
  “谢谢你。我有件事想请教,今天有没有收到郡斯特的突发事件或意外通报?包括皇宫?”
  “啊?”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为了怕犯人来这儿抢飞机,不管大小事,首都警察都会通知我们,不过今天什么通报也没有——你们该不会是联邦官员?”
  “不是,但也很接近。谢谢你。”
  特拉伐斯向管制官道谢,身旁的爱克丝也浅浅鞠躬,两人便准备离开。
  “啊!等一下!”
  管制官突然叫住他们,两人都回过身去。
  “就在刚才,还不到一小时之前,有接到一通语焉不详的传呼,是你们发出的吗?”
  特拉伐斯少校没有答复,反而先问道:“他说什么?”
  “我听着像是‘现在,皇室离宫遭到武——’,但对方只说了这几个字就挂断了,之后我呼叫好几次,却都没人应答。万一是不幸坠机,事情可就大了,你们也没看见起火之类的状况吧?”
  特拉伐斯少校答说“没看见”,可是一双眼睛却眯了起来。
  然后,他又问了一次:“皇室离宫,是吗?”

  “来了吗……?”
  特雷兹无声的自言自语,变成白色的气息。
  他正在南侧的三楼阳台上。
  特雷兹抱着来福枪,罩着白斗篷,蹲坐在先前脱下的衣帽堆上等待。他的帽子和脸都用剪下的被单角裹住,从扶栏的空隙张望玄关的动静。
  先是一个年轻的女声从下方传来:
  “好,我们走。”
  接着是几名男性的应答。
  “歹徒有八个,加上父王母后,应该有十个……”
  就在特雷兹的注视下,玄关的灯光中陆续有人影走出来。
  他们都穿着长大衣、帽子和靴子。领头的是两名男子,手里握着短机关枪,走出来时不忘警戒四周。
  接着又是两个人影,一看就知道是被后面的另外两人押解出来的。
  虽然都穿戴着厚重衣帽,但特雷兹马上就认出他们是菲欧娜与班奈迪。再定睛看去,原来他们都被人用绳子绑着。
  “成了俘虏啊……”
  又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跟出,像是女性。
  “电影公司老板听说是个女的……算是领队吧。现在有七个了,还有三个……”
  特雷兹继续数。领头的两人已经走出玄关照明的范围,来到昏暗的月光下,开始踏雪向东前进。左方就是略陡的斜坡,所以他们都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中央。
  “喂!动作快。”
  女子的身影半回身说道。
  “是。”、“是。”
  两个人影随即出现,走出建筑物,跟上队伍。
  “八、九……嗯?”
  数着数着,特雷兹察觉有异。
  这两个人各拖了一个雪橇。他们在腰间绑上绳索,另一头系在将近两公尺长的大雪橇——不知是雪橇,还是用木箱的盖子充数。总之上面各载了一个黑色的袋子,并且用粗绳缚牢。黑袋子几乎跟人差不多大。
  “是尸体……吧?”
  特雷兹未做二想,专注在那两个雪橇上。
  根据皇室警卫阿姨的话,确定有个歹徒已经死了。特雷兹继续等着,就没再看见有人出来。那两人拖着雪橇穿过门厅,消失在雪道上。
  特雷兹重新计算。刚才走过他眼前的一共有九人,外加两具尸体。
  “后来又死了一个歹徒吗……那数目就合了。好——”
  特雷兹站起来,无声地来到半掩的门边,把那根从卧房里穿出来的细绳拉了三下。
  “拜托你啦……”
  打完信号之后,他背起来福枪,爬出阳台角落来到排雨管上。灵巧地、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沿着水管往下滑,来到玄关前的门厅。
  特雷兹把来福枪拿在身体前方,解开保险。
  然后,他蹲低姿势,开始沿着那些新脚印追踪。就像猎狐狸或兔子一样,蹑手蹑脚的追迹。
  雪已经停了。
  天空中,浮云缓缓。
  云层的厚薄不均,较薄的地方已经可以透下月光。黑与灰色的光影,在他的头上流转。

  “真漂亮……”
  屋顶夹层里,莉莉亚看着左掌上的项链,右手握着细绳。
  纯金的链子下端系着一枚小金币。金币上有着细致的雕工,一面是徽纹,另一面是老鹰。
  正当莉莉亚想讲项链重新收好时,细绳动了三下。是特雷兹打的信号。
  “啊!”
  莉莉亚吓一跳,左手一滑,项链掉到木板上。
  “哇……好险好险。”
  莉莉亚慌忙拾起项链,想放回衣袋,却又停住。
  “万一掉出来……那怎么办?”
  想了两秒钟,她自己点点头:
  “这样比较不会掉。”
  然后,她解开项链,将它挂在自己的颈子上,再让小金币滑进衬衫的衣领中。
  莉莉亚用左拳抵在胸前,确定金币停在胸口。
  “好!”
  她轻声给自己打气,把脚伸进连接衣橱的洞里。
  扶着天花板,慢慢往下蹬,安静的站在衣橱里。
  房间里的灯是亮的,窗帘则是拉上的。莉莉亚护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离房门有三公尺左右。
  房门开了大约二十公分的缝,是特雷兹刻意让细绳穿过才不关紧的。
  就在莉莉亚举步往门口走去时,她看见一个影子晃过去。
  “——?”
  在门缝中,影子自左而右,也就是从楼梯移向阳台。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看出那是个穿着大衣、手持来福枪的的男人。
  就在人影闪过后,她听见阳台门轻启的声音。
  “特雷兹?”
  莉莉亚低声唤道。然后慢步走过房间,拉开房门,往阳台的方向探去。
  那人影走出阳台后没关门,莉莉亚把脸探出走廊时,刚好看见他的后脚在门边消失。
  于是,她也往阳台走。
  从敞开的门,再往外探。
  “——!”
  这一看,莉莉亚屏住了呼吸。
  因为阳台上的人不是特雷兹。

  艾柏站在阳台的一角,藉着护栏架好细长的来福枪。这一把是班奈迪的枪。
  望远镜里的准星,对准的是距离约五十公尺的白衣人。那人正沿着路缘前进。
  “特雷兹!”
  莉莉亚高亢的尖叫声,同时惊动了两个男人。

  那一刹那,艾柏只转动了眼光,为从仅有三公尺之外突然出现的少女感到惊愕,随即回眼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重新看向狙击镜,将透镜中往下伸出的小线标对准在五十公尺之外的人身上,豪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耳畔听到一个微弱的呼喊声,特雷兹便回过身去。
  同时,他站直身子,仍旧把来福枪举在前面。
  他看见房屋。在三楼阳台的一角有个闪光。
  然后——
  比声音还快的子弹飞了过来。

  强烈的枪声就在眼前响起,莉莉亚不由得缩头惊颤一下。
  “咿!”
  但也在同时,她看见远处的小小人影被打得向后倒的样子。
  白色的人影倒在雪上,雪地崩塌了。
  积在斜坡一端的雪堆被那人撞出轻微雪崩,将他冲到林木茂密的斜坡下。
  “啊!哇啊!呃啊——”
  第三声惨叫很不自然的中断了。
  艾柏箭步欺近莉莉亚,用来福枪的枪托撞向她的腹部。
  莉莉亚昏了过去,艾柏立刻用右手扶住她,再将来福枪靠在扶栏上。
  “这、这是谁?为什么——?”
  艾柏也是一头雾水,先让莉莉亚躺在阳台上。盯着莉莉亚双眼紧闭的脸庞,又咕哝了一次。
  “会是谁——嗯?”
  艾柏在她的颈项处看见一个小亮光,便脱下手套,用食指拨弄,发现是一条金链子。
  艾柏慢慢将链子拉出来。最后,一枚小金币从她的领口跳了出来。
  “这、这……”
  艾柏顿时睁大了眼睛。
  “是梅莉儿公主!”
  ‘领队。我是艾柏,请回答。’
  ‘克蕾儿呼叫。刚才听到一点枪声,是你吧?干掉她了吗?’
  ‘呃、是。果然有一个人追出去跟踪你们了。应该就是那位“大婶”。我射中对方的胸口,对方一路摔下积雪很深的北面斜坡,难以确认。’
  ‘做得非常好,艾柏。启动引火装置,赶快离开。我们再走一段路就要下坡了,距离你大约有三百公尺远。你应该可以在湖岸会合吧。’
  ‘这个……领队。有一点,我应该向您报告。’
  ‘怎么了?说说看。’
  ‘无线电不方便……领队,能不能请你带两个人回到这里?假尸体跟雪橇可以丢掉了。’
  ‘冒牌女王怎么办?’
  ‘让帕玛指挥,叫他们先赶到机场去。领队,请你带着杰克和韦恩回来。’
  ‘事情有严重到要变更作战行动?’
  ‘有。’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快到时再联络。’
  ‘遵命。我在这里等——通话完毕。’

[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07-10-23 03:15 编辑 ]


          第八章
      “特拉伐斯少校的奋斗”

  “真不敢相信……这家伙是梅莉儿公主?”
  “领队,请看她胸前的项链。”
  “的确……这是皇室才能够拥有的徽印金坠……”
  离宫的门厅里,身穿大衣的克蕾儿和艾柏蹲在莉莉亚两旁,根本不知道自己误会了。
  昏过去的莉莉亚也穿着大衣,躺在另一件大衣上。特雷兹的金项链在胸前发出小小亮光。
  杰克和韦恩站在玄关门边与二楼走廊。他们手持短机关枪,全神贯注地警戒四周。
  门厅一角有个木箱,里面放了油布,木箱旁有一捆导火线。火还没点燃。
  另有一条导火线从箱子里拉出来,沿着楼梯通往二楼,穿进许多人迷昏在此的宴会厅。
  克蕾儿恨恨的说:
  “该死的假女王!太狡猾了!原来她一直隐瞒梅莉儿在这里的事实!真有她的!算她厉害!”
  “我们刚才搜索过三楼,可是却没有发现她……真是非常抱歉。”
  “不要介意,艾柏。多亏你想到对付‘那女人’的作战行动。这可是个大功劳!我们现在俘虏了皇室全体啊!”
  “那么——公主也要一并带走吗?”
  “那当然。”
  听到克蕾儿这么答,艾柏露出一丝宽慰的表情。眼尖的克蕾儿看见便说:“别担心,我还不至于要杀这样的小姑娘,只是想利用她要胁女王罢了。”
  “大小姐……”
  又见艾柏显出歉意,克蕾儿轻轻拍了他的手臂:
  “叫我领队。”
  “对不起,领队。”
  “很好——不过,你要负责背她。”
  克蕾儿指着艾柏笑道。
  “我知道。我刚才替她打了安眠药,暂时应该不会醒来。”
  “这倒不错,否则要是在半路上闹起来,我可受不了。凡是千金大小姐,十个有八个都是个性娇纵又自我中心的。”
  克蕾儿打趣说完,表示要去问问杰克那儿的情形,便走开了。
  “谢谢您,大小姐。”
  艾柏向不在眼前的她低声道谢。他蹲下去轻轻把莉莉亚躺着的大衣包裹在她身上,又将帽子戴在莉莉亚头上,仔细盖住她的耳朵以免冻伤,这才扶起她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接着,他将莉莉亚的手脚绑在自己的身上,免得它们乱滑。最后才站起身来。
  莉莉亚的脸就在艾柏的脸旁。他仿佛自言自语的对着她说:“父母亲的战争,子女可以不必参加的……”
  当然,莉莉亚没有回答。
  “我们走啦!点火!!”
  克蕾儿一声令下,走下楼梯的韦恩便划燃火柴,点在导火线上。
  长长的导火线滋滋作响,慢慢的开始着火。
  杰克和韦恩率先走出大门。艾柏背着莉莉亚,一手拿着来福枪,跟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真的永别了!天杀的皇室建筑!化为尘土吧!”
  克蕾儿叫道,威风凛凛地转过身去,大摇大摆的走出离宫。
  在宁静的空间里,导火线一寸一寸地向前燃烧。

  雪已经完全停了。
  云朵在空中浮游,可以从缝隙之间看见天空。月亮不时在东方天边露脸,虽然只有满月的三成左右,却已能提供足够照明,供人们在户外行走。
  六个人走在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与积雪的拉斯湖面。
  辽阔的雪原,附近什么也没有。这是一片完全平坦、有如沙漠的白色空间。
  这六个人正朝北方前进。他们前方的地平线上看得见许多小小的光点,那是郡斯特机场的灯。同样的,在东北方也可以看见郡斯特市区的灯火。至于东边连向洛克榭平原地区的国界,则在远方竖成一座座漆黑的山影。
  在他们的背后,湖岸地已经成了一大块黑影,平缓的向天边延伸而去。
  六人整齐的走成一列。带队的男子边走边开道,一面拨开深及腰部的大量积雪,用棍子将雪打散,一面将脚下的雪踩实,再往前走。
  就在那人的身后三公尺之处,班奈迪接着把雪踏得更密实,一面说道:
  “我们应该多造些路的。”
  班奈迪的后方是另一名男性。那人手里抓着系在班奈迪腰上的绳索,与他保持两公尺左右的距离,另一只手拿着短机关枪。
  再隔约五公尺,菲欧娜和看管她的男士走在已经比较好走的雪道上。男士的手里也握着一条绑在菲欧娜身上的绳索。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第四个人同样拿着短机关枪,走时不忘回头,并且警戒四周。这个人身上绑着绳索,后头拉着载运同伴尸体的雪橇。
  风已经转弱,世界变得静谧,却也使得班奈迪的埋怨声听来格外响亮。
  “真是的,干嘛不用雪橇呢。”
  “你好吵。”
  走在他前面的男子说道。他在离宫时身上的名牌是“麦克”,看上去与班奈迪差不多岁数,也是这群人之中年纪最年轻的。
  班奈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事,还说:
  “带队先生,你要是踩累了,就跟后面的人交换吧。”
  被他这么说,麦克更显出一脸厌烦。
  “是啊……我是累了。甚至想让你走在前面哪。”
  “好啊,反正我走惯了。只不过,我会把你们带去郡斯特的警察局而已。”
  看守班奈迪的人名叫“巴列斯”,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士,这时便反唇讥道:
  “不愧是英雄,这种时候还敢讲这种话。不过你太多话了。要不是我懒得拖你,还真想让你吃点苦头。”
  班奈迪答了声谢,又转过头往后瞧:
  “菲,你跟上来了吗?”
  接着,他远远听见一声:“我没问题。”
  跟在菲欧娜身后的,便是从侦讯室就一路负责看守他的卡库。卡库仍是一贯的沉默寡言。
  走在最尾端的是帕玛,也是这群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人,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几岁。
  “我说两位啊……”
  帕玛沉声向班奈迪和菲欧娜说道:
  “等我们到了机场,你们可要安分点,免得挨揍哦。”
  “这倒是——”
  班奈迪答腔。
  “否则你们带着女王陛下的事情被人发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还是个冒牌女王……这怎么对得起欧文……”
  说到这里,帕玛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歉意。
  “…………”
  菲欧娜没有作声取而代之的是班奈迪的开朗语调:
  “帕玛先生,除了带队的年轻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旧泰洛尔财团出身的吗?”
  “是啊。英雄。”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
  “你知道又怎样?”
  帕玛问这话时,其他男士都竖起了耳朵,想听班奈迪怎么回答。
  “要是我们平安获释,你们全都逃走了,我总要有些线索才能追捕你们吧?趁现在多收集一些够用啊。”
  “哈!”
  帕玛苦笑。
  “你真是太乐观了。怪不得你当年想都没想就公开那件历史大发现啊。”
  “那是个好东西啊!不是吗?”
  “也有人被你害到失业啊。”
  “像你一样吗?各位大叔当时都在洛克榭军队里吗?”
  “差不多。”
  帕玛答道。一行人走在雪地里,一面听着帕玛继续说:“为了保护同胞,我拿起枪杆,专杀你们这些斯贝伊尔人。这会儿斯贝伊尔人就在面前,我竟然不能开枪。”
  “不过你们也免去被斯贝伊尔人杀死的命运啊。”
  “哼!就算是现在,只要一道命令,我照样杀过路妥尼河去,替我的战友们报仇。”
  “人要爱惜生命。你也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伙伴丧命了吧?”
  班奈迪如是问完,帕玛没有立刻回答。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踏雪迈步的声音。六人走成一列,宛如送葬的队伍。
  然后,帕玛开口了。
  “那就是战争。”
  就在众人听到这句话之后,随即听见人倒在雪地的声响。听起来是从队伍的最后面传来的。
  “恩?”
  卡库边走边回头望。
  月光下的雪原上,只见一条细细的雪中步道,却看不到人影。
  “咦?”
  他低头看去,只见帕玛俯卧在雪道上。卡库立刻向带队的男子喝道:“麦克!停下来!”
  前面的三人马上停步。在三人的注视下,卡库走进帕玛,被他看管的菲欧娜也被拉过去。
  “喂,帕玛,你还好吧?”

  卡库对倒在地上的男士喊道,然后蹲下身。
  “振作点。怎么了?累了吗?”
  卡库抓着同伴的肩膀,慢慢将他翻过来。
  “呃?”
  卡库的思考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他看见的不是帕玛的倦容,而是同伴染满鲜血的脸。
  “哇啊!”
  卡库吓得跳起,踉跄跌坐在地上,站在他后面的菲欧娜这才看见那滩血。
  “啊……”  
  “怎么了?”
  麦克从队伍前面跑过来,穿过班奈迪和巴列斯身旁。
  “让开!”
  他一面推开呆立的菲欧娜,一面大声问道:
  “卡库先生?”
  “帕玛他……”
  “啊?”
  麦克另外拨开雪道,来到帕玛的身边,蹲下去仔细打量,当下为之愕然。
  “…………”
  “怎么了?”
  听得巴列斯问道,麦克便答:
  “他、他死了!帕玛先生死——”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声音便不自然的中断了。只见麦克直挺挺的往后倒去,额前的血像水柱般喷出,近在身旁的卡库和菲欧娜看得一清二楚。
  他倒在积雪极深的地上,压出一个人形的印子。
  “喂?怎么了——”
  “有伏击!快趴下!”
  卡库扬声高叫,盖过巴列斯的声音。
  “唔!”
  巴列斯立刻跟着趴低,同时拉动绳索,害得班奈迪也跟着摔倒。
  “哇!”
  班奈迪扑倒在雪中,吃了一大口雪。
  “咦?”
  反应不过来的只有菲欧娜一人。她怔怔的站在雪地上,但也没人管她。
  “从哪来的?我根本没听见枪声啊!”
  “不知道!混帐!”
  巴列斯和卡库趴在雪中,两人都又急又气。
  “…………”
  菲欧娜不知如何是好,转头望向雪原。
  “啊?”
  她看见一个白色的人站在那儿。
  那人离她只有二十公尺左右。这个站在雪原中的白色人影,像是在一秒钟内忽然长出来似的——那里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戴着护目镜、全身上下裹着白衣,连脸上都覆着白色面罩。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形状像是截短的来福枪。
  只见他缓缓举起左手,竖着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一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别说话。”
  菲欧娜仍旧站着,也不转移视线,就这样看他从容展开行动。白衣人拿着来福枪小步奔来,竟然没有沉入雪地。
  “该死!我们用跑的!”
  卧倒在地的巴列斯传出喊声。
  “好!就算拖着人质也——”
  卡库说着,一面抬头朝站在自己身旁的菲欧娜看去。伸出右臂想拉倒她的同时,右臂上顿时多了一个洞。
  “呃啊!”
  子弹穿过他的手肘,鲜血四溅。
  这一次,他们又没听到枪响。卡库抽回手臂,按着收缩的伤口。
  “怎么了?”
  巴列斯匍匐着爬向卡库。
  “可恶……我被射中了……”
  惊见同伴受伤呻吟,巴列斯望向愕然俯视他们的菲欧娜。
  “是你!你是不是藏了枪?”
  巴列斯吼道,右手的短机关枪随即指向她。
  “手举起来!”
  他的话才出口——
  “啊——”
  仿佛发条断了似的,巴列斯的身体突然停止动作。枪从他的手中滑落,他则扑倒在雪中,再也没有动静。
  在因痛楚而蜷缩的卡库身旁,巴列斯已经断气。大量的血从他的头部流出,帽子被染成鲜红,血的热气隐约扬起薄烟。
  这时,菲欧娜才惊觉到,白衣人已不知何时站到自己的身后了。她只能看出那是个又高又壮的男子,还有护目镜下凶狠的眼神。
  男子操作手上的机枪,弹出一个比一般来福枪还要小的弹壳。
  那是一把手动枪机的来福枪,使用四五口径的手枪子弹,而且整个枪身都有消音装置,是特殊的暗杀专用灭音枪。白衣人是趁着有人喊叫之际才开枪的。
  “可、可恶……”
  卡库呻吟着,勉强抬起头:
  “啊——?哇啊?”
  白衣人跑近,用枪托对着他的侧脑就是一击。
  “呃!”
  卡库晕倒在雪堆里。白衣人这才转向菲欧娜,以洛克榭语简短问道:
  “有受伤吗?”
  菲欧娜摇摇头。
  “没有——咦?”
  正答话时,她看见白衣人的斜后方十公尺处还有一个人,再往旁边又有两人。菲欧娜顾盼左右,又在自己的斜后方发现另外两人。这些人全都搭乘雪橇,从远处朝这儿滑来。
  班奈迪支起上半身,满脸是雪。
  “咦?怎么了?你是哪位?”
  他向妻子身旁的白衣人问道。
  白衣人反问道。。
  “请问,是法兰契斯卡女王陛下与班奈迪殿下吗?”
  “呃、是的……”
  两人答毕,只见那人满意的点头。
  然后他不再理会这对夫妇,而是走向晕厥的卡库,白衣人拖着卡库的脚将他拉开,大约走到三公尺之外。
  班奈迪站起来,拍落身上的雪,走到菲欧娜身边。这时他才看见另外五个白衣人正朝自己滑来,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些人来到他们面前二公尺处停下。五人清一色穿着白色的冬季战斗外衣,附耳罩的帽子、手套和腰间的武器装备也全是白的,腰带上看得出有小包、装着手枪的枪套和收在鞘内的大型战斗刀。
  “是自己人吗?”
  班奈迪用贝佐语问菲欧娜。
  “希望是……会是谁呢?”
  菲欧娜也以贝佐语回道。
  这时,晚来的五人中有人回答了。用的是贝佐语:
  “假使您允许,我也可以权充‘白色魔法师’。”
  那人拿下勾在帽子上的面罩,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的脸。
  “啊!”、“唷!”
  菲欧娜和班奈迪同时惊叫起来。
  “两位,好久不见了。”
  维尔赫姆·休尔兹如是说着,接着自我介绍:
  “还记得我吗?我是皇家陆军少校,敝姓特拉伐斯。”
  一分钟之后,菲欧娜和班奈迪恢复了行动自由。
  “我们在追查‘劳里制片’。”
  特拉伐斯向两人简单的解释事情始末——从他发现伊库司王国十八年前的复仇动机开始说起,到推测这个企图复仇的人可能认识尼希特;刚才又在机场探听到离宫可能出了事情,便一路滑雪赶来。
  “有人紧急联络机场?会是谁呢?”
  “不知道……是大婶吗?”
  “听管制官的说法,好像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咦?”、“谁啊?”
  现下想不到的问题,众人便暂且搁下,由特拉伐斯少校继续说明。
  来到这附近时,远远看见班奈迪等人,本以为与事件无关,正打算放过他们时,却听见班奈迪与歹徒的对话,当下便明白事情有异。
  “看来我没白聊啊。不过,多谢你救了我们。真的很谢谢。”
  班奈迪以贝佐语说道,接着,换他向特拉伐斯少校说明国宴晚间发生的种种,包括目前的情形。由于爱克丝就站在特拉伐斯少校身旁,他便避过菲欧娜的真实身份,只说歹徒们正在寻找某种“秘宝”,而皇室对秘宝毫不知情等。
  这这段期间,少校的另外四名部下自动散开,各自拿着灭音枪、散弹枪、可以连发的自动手枪以及用白布裹住的不知名来福枪,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我们从大道走下山坡时,尼希特突然带着两个人回到离宫去了。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接到无线电,好像非常意外。不晓得是什么内容。”
  班奈迪说道。
  “那就问她的同伙吧。”
  在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下,昏厥的卡库就被拖了过来。他的伤臂缠着布条,双手也被绑起。
  一人拍拍他的脸,又在他脸上抹雪,卡库才慢慢醒过来。
  扶他起来坐在雪地上,用灭音枪和爱克丝的转轮手枪抵着,接受特拉伐斯少校的质问:
  “你们领队为什么中途折返?”
  脸上带着残雪,卡库冷笑道。
  “这个不能说。”
  才答完,便听见特拉伐斯接口:
  “我懂了。你果然不知道那通无线电的内容。”
  卡库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我看你一脸放心的样子。你一定是想:‘太好了,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无论怎么拷问都不会泄露,还可以替伙伴争取时间。’是吧?”
  “…………”
  丢下无话可说的卡库,特拉伐斯少校转向班奈迪和菲欧娜,以贝佐语说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到离宫去吧。”
  “怎么处置他?”
  菲欧娜刻意以洛克榭语问道,便见受缚那人微微一震。
  “带着他会碍事……”
  一听特拉伐斯少校语意含糊,菲欧娜马上摇头。顶着红肿的左颊,直视特拉伐斯少校:
  “逮捕他。以伊库司托法的法律制裁他。”
  听得此言,特拉伐斯少校便悠然举起右手行礼,然后只说了两个字:
  “遵旨。”

  一抹阴霾瞬间在菲欧娜的脸上掠过。她点点头。
  卡库听见他们的话,却咆哮起来:
  “谁要听你的摆布!”
  他用被绑住的双手抽出靴子里的细长匕首,猛然跃起。
  “为我的同伴报仇!”
  他的刀锋朝三公尺之外的菲欧娜刺去。
  持灭音枪的男子立刻警觉并且开枪,子弹射中卡库的侧腹,却没有令他停下脚步。
  特拉伐斯少校抢步挡在菲欧娜的面前。爱克丝也立即反应,举起转轮手枪瞄向卡库——
  “…………”
  没有开枪。在那一秒钟左右的时间里,她有充分的时间射杀眼前的歹徒,但却不见她手中的枪冒出火光。卡库窜过枪口前,冲向特拉伐斯少校。
  “呃啊!”
  整个人撞了上去。
  “!”
  特拉伐斯少校伸出双手,硬是挡住卡库的肩膀。虽然拦下他的攻势,却挡不住他的冲动。卡库在向前扑倒之余,还用头槌朝特拉伐斯少校的胸口猛力一撞。
  “唔!”
  这一撞,令特拉伐斯少校的力道稍缓,卡库便趁隙藉着体重向对方的腹部刺去。刀锋刺破白色的战斗服,没入体内。
  “去死吧!”
  卡库吼道。
  “我拒绝!”
  特拉伐斯少校挥出右拳,用力打在卡库的鼻子上。
  “呃!”
  就在这个当儿,特拉伐斯少校拔出腰际的九mm自动手枪,将它抵在卡库的腹部,同时解除保险。紧接着,两声沉闷的枪响在两人之间响起。
  “呃!啊——”
  卡库的身体震了两下。特拉伐斯少校以左手将卡库推到一旁。卡库仰倒在地,腹部的大衣渗出大量鲜血。
  “少校!”、“少校!”
  爱克丝和那名部下同时大叫。
  “我没事……”
  特拉伐斯少校用左手按着伤口,一面坐起来。起身的那一刻,他痛苦的皱了皱眉头,把左手移向胸口,接着仍将右手的枪指向卡库。
  “杀了我!”
  卡库大喊,嘴边喷出血沫。
  “好。马上让你解脱。”
  特拉伐斯少校朝他的胸口开了一枪,又一枪。枪声十分响亮,菲欧娜忍不住为之一颤。
  两个弹壳跳出,刺进雪地。
  “呼……”
  特拉伐斯少校吐了一口气,跪在雪地上。
  “少校,你怎么了?”
  一名部下赶来观察少校的脸色,发现特拉伐斯少校额角冒汗。
  “有一点痛。被刺的地方没什么大碍,不过胸口有点痛。”
  “要帮你看看吗?”
  “不用,晚点再说。现在先移动。”
  那名部下点头答应,接着抬起头,见到手持转轮手枪的年轻女子仍怔怔的站在那儿,表情立刻严厉起来。
  “爱克丝,刚才明明能开枪的!你在犹豫什么!”
  “对……对不……起……”
  裹在白衣下,爱克丝的声音在发抖,唯一露出的眼睛也微微颤抖。
  “算了。爱克丝,你也把枪收起来。”
  特拉伐斯少校以明朗的语气说着,慢慢站直身子。他的脚步很稳,身体也没有摇晃。
  “嗯。我没事。”
  他向身旁的部下笑了笑,接着说  :
  “爱克丝还没有杀过人——杀第一个人,总是难以下手的。”
  “可是,她那样会使我们的任务——”
  “现在先处理他们的事吧。叫大伙儿准备移动。”
  “……我知道了。”
  男部下答是后,便去向其他人传达命令。
  “没事吧?少校。”
  班奈迪在他身后问道。特拉伐斯少校回过头去:
  “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谢谢你保护我的妻子。我由衷的感谢你。”
  班奈迪说完,便听见菲欧娜也说:
  “谢谢你。待会儿一定要请人看看你的伤势啊!拜托。”
  特拉伐斯少校笑起来,点点头。
  “非常对不起……少校。”

  少校转身面对看起来万分沮丧的年轻部下。
  “先别在意了。爱克丝,准备移动。”
  “是。”
  爱克丝垂着双手答道,之后便走开了。
  她拨雪前进,慢慢走向自己的雪橇,嘴里一面喃喃道:“杀第一个人……杀第一个人……第一个人……”
  她的呼吸急促且紊乱,看着空无一人的雪原,眼神里满是狂暴的怒意。
  “可是!我的父亲却是你一枪杀死的啊——!”
  没有任何人听见葛拉兹·爱克善庭低声说出的话。

  看着众白衣人准备移动,班奈迪对着特拉伐斯少校:
  “你们要去离宫?我也一起去。”
  如此说着,他把尸体身上的短机关枪和备用弹匣全部占为己有。
  “我希望你们直接到机场避难……不过就算我阻止,你还是会去吧。”
  特拉伐斯少校一副早已放弃劝说的样子,引得班奈迪大笑。
  “当然当然,那是我家啊。”
  “我也要去。”
  连菲欧娜也仿佛理所当然地说着。
  “歹徒只剩克蕾儿·尼希特和她的三个部下。我要马上追捕,在国境内抓到他们。”
  “说的也是。能不能暂停飞机和国境巴士运输?”
  “先跟警察署长联络,说不定办得到。”
  “请等一下。我认为别这么做比较好。”
  正当夫妻俩在讨论时,特拉伐斯少校插了一下嘴。
  “为什么?”、“为啥?”
  两人一脸意外。特拉伐斯少校便解释其中的理由。
  首先,对方有武器。与其追捕他们、发生枪战,不如先确保菲欧娜等人与离宫的安全。
  再来,纵使歹徒们逃出伊库司王国,只要菲欧娜不在他们手上,那么就算他们声称“法兰契斯卡女王”是假的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即使任他们逍遥法外,也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就算他们真的敢声明,顶多只会像‘伊库司王国的雪男’一样,被当成阴谋主义者恶意散布的谣言。录像带更像是他们刻意捏造的伪证。”
  “这倒是……”
  “对呀……‘假女王’的存在就像‘雪男’一样怪异……”
  “啊!对不起,不好意思。还有——”
  还有包括克蕾儿·尼希特在内,歹徒们的身份都已经调查清楚,洛克榭联邦警察迟早会抓到他们的,毋须急于一时。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我们干脆避开他们,先去离宫是吗?”
  听到班奈迪的话,特拉伐斯少校点点头。
  “那帮人有定期联络吗?”
  “没有。”
  “那么,在对方联络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就不会被发现了。我们有多带一套雪橇。班奈迪先生,可以麻烦你吗?”
  特拉伐斯少校如此问道,班奈迪立刻笑着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来背菲欧娜。那帮人应该不知道这里有条捷径可以回离宫,而且还是通往屋后。我们走!”

  在月光下,积雪的森林里,枝叶落下的黑影层层叠叠,错杂与模糊交织出不同的图案。那是个寂静的空间。
  在某棵树的树干旁,有个人半埋在雪中。
  几达四十度的斜坡,在积雪的压迫之下,树木大多长的弯弯斜斜。而雪堆中的人就这样拦腰横挂在树干的弯曲处。
  这个人的右半身都埋在雪里,脸上也盖着薄薄的一层雪,只有左半身和手臂露在雪堆外,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沙沙沙——啪!枝头上的积雪滑下,好大一团雪就落在那个人身上,当场将左半身和手臂完全埋住。
  于是,在树林里就看不见人影了。
  森林再度险入沉寂。过了三十秒后——
  “哇啊啊啊!”
  这个人突然吼叫爬了起来,甩开身上的积雪,露出上半身。但他的身体一滑,滑出了勾住他的树干,立刻朝斜坡下方滚去。
  “哇啊!”
  那个人在雪地里又翻又滚,滑了十公尺左右。
  “哇唔呃嘛——!”
  一路上还发出完全语焉不详的叫声,然后“咚!”的一声,撞上另一棵树才停住。
  “唔,咳咳!”
  那个人咳了起来,把嘴里的雪吐出来,接着又干呕了几声。
  “呜哇!刹!哇啊!”
  再大叫三声。
  叫完之后抓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甩甩头,抹去满脸的雪泥,那个人就是特雷兹。
  “去你妈的——!”
  特雷兹怒吼起来。额头上有一道大约三公分的割伤,正不停的淌出鲜血。血一路流下,经过鼻子来到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血,一面喘着气,一面尝起血的味道。
  “怎么了……”
  瞪着空无一人的树林,特雷兹仰天长啸:
  “我还活得好好的——!”

  特雷兹开始攀爬斜坡。
  跟雪一起掉下去的时候,他的登山包和被单斗篷就不知掉哪去了。盖满雪的大衣变得好沉重,逼得特雷兹爬到一半就脱下来扔掉。特雷兹穿着毛呢裤和夹克,也不戴帽子,一股脑儿的往上爬。
  几次雪堆崩塌,又几次不慎滑落,但特雷兹仍旧设法找寻可以支撑的树干,努力爬过去蹬住,或是手脚并用的攀上去,朝下一棵树前进。
  他爬得汗流浃背,满头大汗。
  气温是零下。一旦身体变冷,汗水和冻伤便会要了他的命,所以特雷兹无论如何都不能休息,只能继续活动身体。一路上,他捏了好几把雪揉擦额头上的伤口,总算不再出血。
  爬了二十几分钟后,特雷兹才回到自己摔落雪坡的地点。路边的雪堆塌了一大块,那就是他刚才中枪的地方。
  他看看马路左侧,有看看右侧,没见着任何人。右手边五十公尺之处就是离宫。
  “…………”
  上气不接下气地,特雷兹慢慢举步,决定走向离宫。
  才没走几步,他就踢到一个硬物。
  特雷兹把手探进雪中,抓到那件东西。
  “噢……”
  原来是他从屋里带出来的来福枪。他的枪杆的正中央,大约是排放子弹的部位,看见一个大洞。木制的枪托裂开,里面的子弹和铁制配件都露了出来。
  “我懂了……原来是打中这里……”
  特雷兹恍然大悟。
  在那一刻,他隐约听见莉莉亚的叫声,没有多想便转头过去。同时看见离宫阳台缘侧有个闪光,接着便觉得像给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一直到昏过去的前一刻,他才仿佛听见枪声。
  接着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调酒瓶中,有一种连花式飞行也比不上的剧烈摇晃,令他整个人不停的打转,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当时的特雷兹把来福枪举在面前,转过身去时,被子弹打中的来福枪敲到他的额头。
  “是你帮我挡子弹啊……谢谢你。”
  特雷兹带着来福枪继续往前走。汗水变冷了,寒气袭来,他打了好几个喷嚏,觉得脑袋昏沉,连看出去的景色也歪歪斜斜。
  “他妈的!”
  特雷兹提起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了起来。
  他胡乱踢着积雪,不停的咒骂、喊着粗话,好不容易才冲到广场前。一来到灯光下,他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不准动!放下武器!”
  身旁传来男人的声音。
  “啥?”
  特雷兹满腹怒火,朝声音的方向瞄去,瞥见屋子旁边走出一个全身白衣的人,手里拿着散弹枪,而且枪口还对着他。在那人身后还有一人拿着灭音枪。
  “…………”
  早已不能用的来福枪,从特雷兹的手中滑落。
  “把手举起来。”
  那人又如此命令。混身是汗的特雷兹遍依言举起双手,同时深吸一口气:“搞什么啊!王八蛋——!”
  这是他至今以来喊的最大声的一次。喊完之后就意识不清地摇了摇头——
  咚。
  晕倒在广场的正中央。

  “特雷兹!醒——醒!喂——!起床了!特雷兹!”
  听见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特雷兹微微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
  但他只觉得昏昏欲睡,便随口应道:
  “再让我睡十分钟——!”
  “白痴啊!还睡什么睡!快醒醒!”
  “啊!”
  惊觉眼前那人是父亲,特雷兹猛然坐起来。在儿子的头差点撞到自己的下巴之前,班奈迪赶紧往后退。
  他们位于离宫二楼的宴会厅里,而特雷兹就睡在暖炉旁。暖炉里的火烧得极旺,把大厅烘得非常温暖。
  特雷兹身上湿透的衣物已经全被脱下,这会儿只穿了一条内裤,还有一大堆干毛巾盖在他身上。他摸摸额头,发现伤口已经上了药。
  他向四周看去,见到仆从们都躺在宴会厅的另一侧,每个人身上都盖了毛毯。两个身穿白色战斗服的人正在他们身旁看顾。
  “你终于醒啦。”
  看了看眼前说话的这个人,特雷兹应了一声:
  “啊唷!父王。”
  他说完之后在大厅里看了一圈,马上又问道:
  “母后呢?”
  “嗯,她没事。她在门厅那里——有水,要喝吗?”
  班奈迪递来一个水瓶,特雷兹没搭腔,一把抢来就喝了起来。
  “对了,你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啊?弄坏我的来福枪、又穿得那么少在外头乱跑、搞得满身大汗、还在玄关前面鬼吼鬼叫,就像个醉汉一样。”
  面对班奈迪的质问,特雷兹拿开水瓶,伸手抹了抹嘴角答:“没有,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就在父亲质问儿子:‘什么事不重要了?’、儿子没好气的回:‘不重要就是不重要嘛!’、接着‘你说什么!把水还来!’、‘已经喝下去了哪能还啊!’、‘没教养的东西!真想看你爸妈长什么德行!’、‘浴室里就有镜子!去了顺便把胡子刮一刮!’、亲子斗嘴越演越烈之际——
  “…………”
  克蕾儿·尼希特正看着雪地上的四具尸体。
  沿着清晰可辨的雪中步道,他们一路来到湖面,却只发现月光下躺着四具尸体。四人都是被枪杀的,雪地上留有大量血迹,尸体早已冰冷,冻得像冰块一样。
  有人将死者整齐排好,让他们仰躺,双手合在胸前。装着墨雷斯的尸袋也摆在四人身旁。
  “…………”
  克蕾儿咬牙切齿,激动得呼出大量白烟,站在那儿动也不动达数十秒之久。
  手持短机关枪的杰克和韦恩提高警觉,严密注意四周是否有敌人。
  艾柏站在克蕾儿的身后,慢慢把肩上的来福枪和背上熟睡的莉莉亚放在雪地上。在附近有好几个人来回走过的脚印。艾柏仔细观察,一面找出并拾起雪中的空弹壳。有四五口径的,也有九mm的。
  他把空弹壳拿近眼前,再三察看。
  “…………”
  艾柏将弹壳紧握在手中。弹壳摩擦出轧轧声。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劳里咆哮起来。艾柏走近去,把弹壳拿给她看。
  “有别人来过这里。不是郡斯特的警察,也不是普通人。请看这个。”
  他倾一倾手,一枚四五口径的弹壳滑落在克蕾儿的手掌上。
  “这不是我们用的口径。请看弹壳的底部,非常平滑,既没有制造厂的缩写,也没有口径数或任何刻印。一般警察或平民买到的子弹,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那会是谁?”
  克蕾儿把弹壳往外一甩。只见艾柏微微摇头:
  “不知道。但我能肯定,这些人一定是从事这种勾当的高手,并非省油的灯。帕玛他们都是一枪毙命,甚至连还击的机会也没有。”
  “天杀的混帐……”
  克蕾儿咒骂道。这时有个声音喊着:
  “领队!这里有雪橇混迹!六个人?也许有七个!”
  喊叫的是往机场方向探查的杰克。艾柏沉吟了一会儿,便向杰克问道:
  “是往机场去的吗?”
  “这个……很奇怪。角度有点不同,是往离宫的。”
  艾柏又思索了几秒:
  “这些人抢走女王和班奈迪,回去离宫了。”
  “去他的!”
  克蕾儿掏出腰际的手枪,大步走向躺在地上的莉莉亚。
  “领队,请住手——这是我们宝贵的人质。”
  听见艾柏的劝阻,克蕾儿转过去瞪着他大吼:
  “脚!我只要在她脚上射几个小洞就好!”
  “那也有可能令她出血过多而死啊。”
  “可是那些人!不知哪来的人!杀了我的部下!四个人啊!”
  “是的。这比帐迟早会讨回来的,所以我们更需要人质。领队,请冷静下来——在战争中,冷静是不可或缺的。”
  “……该死!嗯,你说的对!但我们要怎么办?女王被抢走了!”
  “我们还有公主。我有个想法。”
  “说吧!”
  “是。女王等人离开这里时应该是这么想的:‘不用追捕残党,让他们逃离伊库司。’”
  “嗯?为什么?”
  “她若想阻止我们,早在这里设下埋伏了。帕玛他们既然这么轻易就被收拾掉,我们也难逃对方的狙击。但是他们没这么做,反而用雪橇赶回离宫,一来是担心离宫的火灾,二来是认为我们逃走也不会构成大碍。”
  “还真小看了我们啊。我们手里可有她承认假冒女王的自白录音啊!”
  “‘那是假造的’——她大可以隐瞒国宴的攻击事件,再对全国民众发出这样的声明。这么一来,联邦警察会通缉我们,我们也难逃法网。”
  克蕾儿这下全明白了,不禁大怒:
  “那只狡猾的狐狸!脑筋动得真快!”
  艾柏仍不改冷静,以一贯沉着的语调说道:
  “不过女王还不知道梅莉儿公主已经落到我们手里。我们还可以用她来交涉。”
  克蕾儿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少女,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兴冲冲问道:
  “好——战争会继续下去吧?”
  艾柏静静的点头。

  在离宫的门厅里。
  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已经解除所有的引火装置,正在将这些装置搬到玄关外面。
  “对不起。我实在不晓得特雷兹那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没关系。等他醒了再问他吧。”
  菲欧娜和特拉伐斯少校两个人单独谈话。爱克丝与其余部下分散在玄关前和屋后戒备。
  “菲小姐,请你也去休息吧。”
  正当特拉伐斯少校这么说的时候,忽然听见脚边传出一个声音:‘女王呀,听得见吗?’
  菲欧娜与特拉伐斯少校低头看去,原来是从死去的歹徒身上拿来的无线电对讲机。拆下耳机之后,声音就从对讲机的喇叭播放出来。
  菲欧娜从容蹲下去,用双手拿起对讲机,就像在拿一个大型的电话听筒。
  ‘女王,你听见了吧?’
  那是克蕾儿的声音。特拉伐斯少校指出通话钮的位置,只见菲欧娜按下它,凑近收音端开口说道:
  ‘是的,听得很清楚。还有什么事吗?’
  菲欧娜说完,放开通话钮。
  隔了几秒钟,才听见声音传回来:
  ‘听见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女王,你现在在离宫吗?那边暖不暖?’
  ‘我在,但这里不暖。我并不在火炉旁,而是在吹得到风的玄关啊。你们留下来的暖气机太不安全,所以我请人拆掉它们了。’
  ‘这样啊。你真会糟蹋别人的好意。’
  ‘我跟班奈迪已经安全了。现在有一群很厉害的人在保护我们。’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
  ‘那些……那群人就是杀了我的部下的人吗?’
  ‘是的。’
  菲欧娜简短答道。没听见回答,她便再次按下通话钮:
  ‘你们要离开伊库司托法了吗?’
  这次有了回答。
  ‘不,还没有。没带着你,我们不可能离开的。’
  这时,班奈迪在二楼听见无线电的声音,急急冲到楼下来。只听得克蕾儿继续说道:
  ‘女王啊,你给我单独过来。’
  ‘要是我拒绝呢?’
  ‘真是从容啊!你还不懂吗?人质会没命唷。’
  人质?菲欧娜嘴里念道。向走进身旁的班奈迪问过仆从的人数后,得到的回答却是“一个也没少”。
  菲欧娜只好问克蕾儿:
  ‘你所说的人质,是哪一位呀?’
  克蕾儿回道:‘我再好心点告诉你吧。就是你的女儿,梅莉儿公主。’
  在场的三个大人这下子全糊涂了。
  “啊?”、“咦?”、“怎么?”
  三人异口同声的呆喊出声。见特拉伐斯少校和班奈迪都歪头表示不解,菲欧娜又问了一次:
  ‘呃……请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看你能悠哉到几时。我们折回离宫时抓到了你的女儿,她现在就睡在我们伙伴的尸体旁。除非你想让她永远睡在那儿,否则最好是乖乖听我的话。’
  “…………”
  菲欧娜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又听见对方说道:
  ‘你好好想想吧。等你们脑袋清醒点,我再跟你们联络。’
  说完之后,克蕾儿就单方面切断通讯。菲欧娜又呼叫了三次,都没有任何答复。
  菲欧娜把沉重的对讲机拿给班奈迪,一面说道:
  “梅莉儿?她在斯贝伊尔呀。在斯福列史拓斯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班奈迪也用指节轻敲自己的额角:
  “实在搞不懂。克蕾儿小姐是不是撞坏脑袋了?”
  话才说完,楼梯上便传来一个叫声:
  “不是!”
  三人一齐朝楼梯望去。他们看见只穿了一条内裤、宛如刚从三温暖走出来的特雷兹站在中间的平台。
  特雷兹一面冲下楼,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叫:
  “她说的是莉莉亚!那是莉莉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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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特雷兹的奋战”

  特雷兹对自己的父母和特拉伐斯少校,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先是阿姨到别墅来通报。然后是他带着莉莉亚穿过地道,用土制炸弹引开敌人,两人一起潜入三楼的事。
  说道这里,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替只穿着一条内裤的特雷兹取来衣服——是和先前几乎同样款式的衬衫与长裤。特雷兹匆匆穿起,一面继续解释。
  他接着说起向机场求救受阻的过程。迫于情势,他只好外出跟踪,却中了对方的计谋,被狙击手从后方击晕。
  照这么想来,应该就是那名狙击手通报抓到莉莉亚,克蕾儿等人才会折返的。
  最后,他坦诚自己把项链交给莉莉亚,并且表示这也许就是她被误认为公主的原因。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班奈迪弄懂了来龙去脉,先是点头。
  “…………”
  特拉伐斯少校没有搭腔。而菲欧娜则是连连摇头。
  “怎么会这样……”
  面对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她抓住他的双肩,语气十分严厉:
  “特雷兹,你不该那么做呀。那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万一你也死了怎么办?而且现在连莉莉亚都被卷进来了。你为什么要把项链交给她呢?”
  “…………”
  特雷兹什么也答不出来,只是垂着双手,避开母亲的视线,表情十分悲伤。
  这时替他解围的是特拉伐斯少校。
  “不过,假使特雷兹殿下什么也不做——那么这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火海,仆从们只怕也全都烧死了吧。那帮人也会从容的逃到机场,趁我们在机场不知所措时,绑架这个国家的女王夫妇,搭飞机离开。”
  在自己的女儿被绑成人质之际,特拉伐斯少校的口气仍旧冷静无比。
  “说得对。就眼前看来,特雷兹做得很好。莉莉亚也是啊。”
  班奈迪赞同道。菲欧娜的表情却仍像是无法认同似的:“可是,这就把孩子卷进父母亲的战争里了呀。”
  “其实,这已经是他们的战争了。”
  特拉伐斯少校说。
  特雷兹抬起头,直视面前的女王,以坚定的口吻说道:“陛下——我要为自己的国家尽力。”
  “…………”
  “至少现在,母后也平安无事。”
  菲欧娜轻叹一声,把放在儿子肩上的手绕到他的背后去,就这样抱住特雷兹。
  她在孩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有特雷兹听到。只见特雷兹也用双手紧紧抱住菲欧娜。
  “他们真像。”
  特拉伐斯少校对班奈迪说。菲欧娜与特雷兹身高差不多,头发长度也相近,除了服装以外,简直认不出谁是谁。
  “很像双胞胎吧?”
  班奈迪笑道。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注视着这对母子相拥。
  “对了——等一下对方又打来,我们跟尼希特说她手上的人质不是公主。她会死心吗?”
  面对班奈迪的问题,特拉伐斯少校摇摇头。
  “我想不太可能。”
  “我想也是——不好意思,还把你的家人拖下水。”
  “这种情况下,还是让他们把莉莉亚当成公主比较好。就继续这么办吧。没有人知道梅莉儿殿下的长相,而莉莉亚也许会坚称自己不是公主,但只要我们也把她当成公主,对方就会把她当成人质来利用了。”
  眼见特拉伐斯少校完全和先前一样沉着理智,班奈迪忍不住发出惊叹:
  “你太厉害了。”
  “‘焦急时更要冷静’——这是我学到的。”
  “在埃卡西亚学校?”
  被问的人点了点头。
  “你来我这里吧。以后搞不好还会有这种事。”
  班奈迪说道。
  “我会考虑的。”
  特拉伐斯少校回答。班奈迪抓了抓头,又拉回话题:
  “那帮人叫女王单独过去耶。”
  “是的。对方应该是以‘梅莉儿公主’的安全为条件,想把女王叫到空旷、视野好的拉斯湖,然后把她们两个人都绑走吧。到时候他们还可以威胁我们:‘敢追来的话就杀掉其中一个。’”
  听见他的回答,班奈迪忍不住沉吟起来。就在这时候,放在地上的无线电对讲机又传来克蕾儿的声音:
  ‘女王,心情怎么样?’
  菲欧娜在特雷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便放开了双手。班奈迪拿起对讲机交给她,一面说:
  “莉莉亚就是梅莉儿。”
  菲欧娜闻言颔首,接过对讲机,按下通话钮:
  ‘不太好——你们在什么地方?’
  ‘问这个干嘛?’
  ‘我想去把你们手上的人质接回来。’
  ‘你总算听懂了啊。公主还在我同伴的遗骸旁呼呼大睡呢。真麻烦,她一直不起来。平常就是这样吗?’
  ‘是呀。等她起来,记得给她准备一杯热茶喔。还要多加点蜂蜜,否则她会发起床气的。’
  ‘哈哈哈哈哈!我会记得的——可以谈正事了吗?’
  ‘请呀。’
  ‘要求仍和之前一样。我们用不到公主,只要欺骗全世界的大罪人就好。就是你,菲欧娜。’
  ‘我知道了。那我要怎么做?’
  ‘我们在伙伴的尸首这里等。你一个人来,不准带人。’
  ‘就是刚才那里吗?我一个人就行了吗?’
  ‘对。你有雪橇,应该不用一个钟头吧?天快亮了,限你在日出前赶到。要是四周有别的人影,我们会毫不客气的朝他们开枪,到时候你也保不住人质。’
  菲欧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征求班奈迪和特拉伐斯少校的意见。特拉伐斯少校还在眯着眼睛思考之际,菲欧娜却等不及了:
  ‘好。我会在日出之前一个人过去。’
  见她答的那么直接,不只班奈迪慌了,就连特拉伐斯少校也大吃一惊,只有特雷兹不发一语凝视着母亲。
  ‘说到做到啊。我等你,女王。’
  克蕾儿说完这些,就挂断了。
  “菲!你也太——”
  没让班奈迪讲完,菲欧娜便迳自对特拉伐斯少校说:
  “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了。可是我要是不过去,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救莉莉亚了,不是吗?”
  “或许没有。”
  特拉伐斯少校同意道。
  “所以就由我去向他们解释,说明莉莉亚跟我们毫无关系。”
  “如果我是歹徒,就会当场射杀无关的人,免得消息走露。”
  “到时我会加以阻止。就算我们都成了人质,但至少是个保全人命的办法啊?”
  特拉伐斯少校静了下来。几秒钟之后,当他再度开口时,语调甚至比刚才更加镇定:
  “考虑到收拾局面,我们最好减少人质的数目。”
  “拜托你别讲这种话!维尔赫姆·休尔兹!那可是你的女儿呀!”
  菲欧娜气得大叫,瞪着这个戴眼镜的男子。特拉伐斯少校只是凄然一笑:“艾莉森要是在这里,大概会给我一拳吧——幸好她不在。”
  虽然他在开玩笑,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这时候我们应该要设法救出人质——”
  班奈迪硬是把行动前提设在救人上,道出自己的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可以任由对方摆布。既然知道绑匪的所在地,就该派个神枪手过去,把歹徒全部解决。”
  “办得到吗?”
  面对妻子的疑问,班奈迪摇头以对。特拉伐斯少校也表示不可能。
  “湖上太空旷、太平坦了,除非一路上匍匐前进,否则对方在几百公尺外就发现我们,反而会被狙击。”
  “那也没什么好烦的了。既然只有我能接近,就由我——这是目前唯一的手段。”
  菲欧娜断言道。
  两个大男人提不出反对意见,却显得不愿赞同。班奈迪长长“嗯”了一声,特拉伐斯少校也是一脸阴霾。
  一直默不作声的特雷兹,这时突然大叫起来:
  “有了!只有这个办法!”
  菲欧娜转过头去,班奈迪和特拉伐斯少校也一起望向他。
  “干嘛突然大叫?难道你有什么好点子?”
  班奈迪一问,特雷兹马上答“有”,随即又叫道:
  “我们就照那女人在无线电里说的去做!”
  “嗯?”
  菲欧娜歪了歪头。
  “你在胡说什么啊?”
  班奈迪也不耐烦的反问道。
  唯一听懂的特拉伐斯少校神情肃然,像是确认似的问道:
  “那样很危险哦!你明白吗?殿下。”
  特雷兹点头。他抬起脸,直视这个戴眼镜的男子:
  “这是我的战争。”

  “……嗯?呼啊。”莉莉亚睁开眼睛时,最先看见的是微明天光,以及皎月高挂的夜空。
  满眼的淡青苍穹中,没有一丝云彩,也看不到一颗星星。四下无风。
  “嗯……原来我睡着了啊。”睡眼惺忪的她自言自语,脑中仍是一片朦胧。
  “对。你总算醒来了。”左边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莉莉亚慢慢地坐起身来。她发现自己身处雪原中央。那是在拉斯湖上,一片苍白的冰冷沙漠。
  莉莉亚把头转向左边,看见一个穿着大衣、面带微笑的年轻女子便问道:“呃……你是谁?”克蕾儿极尽讽刺之能事的回答:
  “被你母亲害得很惨的人。”
  “…………”
  俯看着莉莉亚脸上的茫然,克蕾儿像是十分满意。莉莉亚还在迷糊:
  “噢,这样啊……原来如此,我非常能够体会。”
  她喃喃的说着。
  “是吗?你能够体会啊?我很高兴。”
  克蕾儿得意的笑起来!却见莉莉亚带着歉意说:
  “你也被金头发妖怪吓过吧?”
  莉莉亚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

  又过三分钟之后——
  “清醒点没?你真的明白我们是谁吗?”
  踩实的雪地上铺着一件大衣,莉莉亚坐在衣服上。身旁的积雪几乎高过她的头,她就像是在一个雪洞里。
  克蕾儿坐在她对面,两眼直盯着莉莉亚的脸。
  “呃……袭击离宫的歹徒?”
  “对,正确答案。”
  眼见克蕾儿满面笑容,莉莉亚直率地问:
  “像你这样漂亮的大姐姐?”
  “什么跟什么?是我在问话吧。”
  “噢……咦?咦咦咦?——啊!呀啊啊啊!”
  直到这一刻,莉莉亚的大脑才找回原本的思考能力:
  “我、我——被被被、被抓了!”
  克蕾儿先是没好气的应了一声“终于懂了”。接着又说:“现在可没有热茶加蜂蜜。忍着点。”
  莉莉亚没听懂她的意思,只是略略站起,探出头来观望四周。
  
  乍看之下,雪原上没有半个人影,但仔细看去,有几名男士在她们数公尺之外围城三角形,并且利用积雪挖掘壕沟充当掩蔽。
  其中一人拿着附狙击镜的来福枪。莉莉亚认出他来。
  “那、那个人!”
  她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指着那个人。艾柏看过来。
  “对。就是他抓到你的。”
  没理会克蕾儿的话,莉莉亚迳自站起来,奋力拨雪走向艾柏。
  “你、你刚才在阳台上打中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
  看着莉莉亚双手叉腰,直挺挺的站在自己身旁,蹲低的艾柏只是抬眼向上看,没作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人质呀?”
  在少女后方,克蕾儿颇感意外的说道。可是莉莉亚没管她。
  “喂!我问你怎么样呀!”
  “她好烦,你就跟她讲吧。”
  克蕾儿快快说道。艾柏这才悠然开口:
  “我击中了跟踪伙伴的人。”
  “之后!”
  “然后那个人就摔下雪坡了。我只看到这样,不确定是受伤还是死了。”
  艾柏说。
  “唉唷喂,多好心哪。”
  克蕾儿在莉莉亚背后耸了耸肩,嘀咕一声。
  “就这样。”
  艾柏说完,莉莉亚暂且舒了一口气:
  “哦……谢谢。”
  艾柏回头继续监视南边。夜色越来越淡,天边以十分明亮,看得见平缓林地与南侧的湖岸。
  “还有点时间。你到这里来。”
  莉莉亚依言走回克蕾儿身边。就在这时,她瞥见雪地上躺着人——四个并排的人。
  “咦……?”
  她原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一时不经意打量他们的脸。
  “哇!”
  不看还好,这一看才发现他们脸上冻着血块,额头开了一个大洞,吓得她当场腿软,一屁股跌坐在雪堆里。
  “啊……啊……他们死了……”
  “对。他们都死了。”
  克蕾儿走到她旁边说道。
  “这些是我们负责押送女王的同伴。走在前面的他们被不明人士攻击,通通牺牲了。”
  “…………”
  莉莉亚无言地仰头看着克蕾儿。
  克蕾儿把视线从同伴的尸首移向莉莉亚,接着说:
  “这就是战争啊!小姑娘。”
  “…………”
  莉莉亚慢慢爬起来,走了两步来到死者的脚边。她将戴着手套的双手合叠在胸前,静静闭上眼睛,开始她今年第二次的默祷。
  男士们看到她的举动——艾柏、杰克和韦恩转过头,看着这位替他们的伙伴祈祷的少女。
  “你在做什么?”
  克蕾儿带着一丝愤慨,不客气的问道。
  莉莉亚睁开眼睛,放下双手,转头面向克蕾儿,回答她的问题:
  “那还用问——?当然是为死者默哀。”
  “他们是我的部下,不用你多管闲事。”
  克蕾儿勃然大怒,却见莉莉亚轻轻摇头。
  “我妈妈以前说过:‘就算是敌人,也要对阵亡者表达敬意。’”
  “…………”
  “况且,死掉的人就不是敌人了。”
  “…………”
  克蕾儿不搭腔,直朝莉莉亚瞪了好一会儿,最后命令她:“坐下。”
  莉莉亚便乖乖走回先前的雪洞,重新与克蕾儿面对面坐好。
  “你听好——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成功把女王叫到这里来了。”
  莉莉亚惊讶得猛眨眼睛。
  “咦?呃——?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为了交换你这个人质,女王马上就要来了。”
  “为、为什么?”
  “起码表示她认为你很重要喽?”
  克蕾儿语带讥讽,但莉莉亚可完全没弄懂。
  “我很重要?女王陛下认为?怎么会呢?”
  “……你自己问她吧。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怎、怎么会……怎么办?怎么办?”
  莉莉亚慌了。她忽然手足无措、万分紧张。
  “你好夸张。”
  “因为——是女王陛下呀!是伟人耶!我从来没看过她嘛!”
  “…………”
  到了这种程度,对话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克蕾儿不由得板起一张脸;男士们虽然都望着外围,却竖起了耳朵探听状况。
  “你在胡说什么啊?脑袋撞坏了吗?那是你妈耶?”
  听见克蕾儿如是说道,莉莉亚歪着脑袋狐疑片刻,怔怔地回答:
  “你才在胡说什么呢!我妈妈是不折不扣的平民老百姓。”
  “…………”
  对着克蕾儿的一脸愕然,莉莉亚再追击:
  “她是个会在肉店打烊前大特价时,高兴地冲去大肆采购的人。”
  “等等等等,等一下!”
  克蕾儿喊道,接着命令她。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亚立刻回答。
  “莉莉亚。”
  “啊?”
  “是不是要讲本名。”
  “啊,对。快讲你的正式的名字。”
  “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
  “…………”
  在雪原上吹过一股寒风。
  天就快亮了。
  虽然太阳还没升起,世界已经充满光明,就连雪地的反射都令人目眩。
  克蕾儿戴起浅色的墨镜,蹲在雪战壕里的男士也都戴上黑褐色的护目镜。
  莉莉亚把大衣连帽的帽檐拉低,但也撑不了多久。一旦太阳出来,高地的日照会使这片银色世界化为无数面反射镜,很快就有造成雪盲的危险。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克蕾儿依然不断质问面前的莉莉亚:
  “你真的不是梅莉儿公主吗?”
  莉莉亚百般厌烦地答:
  “要我说几次呀?我叫莉莉安·埃卡西亚——”
  “够了够了。话说回来,你那是什么怪名字!”
  克蕾儿轻蔑地放言。
  “你很没礼貌耶!不要批评别人的名字!”
  莉莉亚也毫不客气的顶嘴。
  “骗人也不必编这么长的名字!真亏你记得住!”
  “就说我没有骗人嘛!我三岁就会背了!”
  两人已经吵得浑然忘我,但克蕾儿也没有气得拔枪,男士们也没有出面制止。至于艾柏,当他听见克蕾儿被莉莉亚的反击弄得说不出话来时,偶尔会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话又说回来,你们怎么会以为我是公主?”
  “我们也在怀疑——是项链。”
  “项链?”
  莉莉亚愣了一下,想了几秒钟,这才恍然大悟。她把手探进领口,将特雷兹暂寄的项链拉到衣服外面来,让它垂在大衣襟前。
  “这个?”
  “对。这应该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佩带的项链。你是在哪里弄来的?”
  克蕾儿恶狠狠的瞪着莉莉亚,但莉莉亚根本不为所动。
  “皇室的证明?怎么可能呀。这是我朋友寄放在我这儿的。”
  “啊?”
  “是一个住在伊库司的朋友怕弄丢,所以暂时交给我保管的!”
  “……是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吗?”
  “是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孩子!”
  “…………”
  克蕾儿没接腔。良久——
  “我头好痛。”
  她嘟嚷道。
  “那么,你知道那个男孩子是从哪儿弄来项链的吗?”
  雪堆外传来艾柏的声音。莉莉亚看过去。
  “不知道。”
  她先干脆地回答之后,又补充:
  “不过,我说我也想要类似的东西时,他答应要送一个给我当礼物。我也不太清楚,但伊库司的金饰不是很有名吗?会不会是在他家附近买的啊?”
  “怎么可能!”
  克蕾儿怒气爆发。艾柏便劝慰道:
  “领队,并不是没有不肖之徒伪造仿冒品的可能。”
  “你是说伊库司托法皇室和警察眼睁睁放过这种事吗?”
  “这也是有可能的。”
  “该死!这国家简直荒唐透顶!”
  “领队,我可以说句话吗?”
  韦恩出声了。克蕾儿便叫他开口。
  “我刚刚才想起来,之前在报纸上曾经看过梅莉儿公主的‘印记’,上面刻的好像是花。记不得是什么花了,但肯定是花。”
  克蕾儿立刻揪起莉莉亚的衣襟。
  “啊!”
  “给我看!”
  她用右手抓起项链,仔细检视正反面,却见小金币上刻的是特雷兹的“印记”——一只展翅的老鹰。克蕾儿不禁惊愕。
  “是鸟!这上面根本没有花……”
  “天啊……这么说,她的话才是对的……”
  艾柏的声音听来格外消沉。克蕾儿放开项链和莉莉亚,骂了一句:“畜生!”
  这不知是她今年第几次骂出声来了。克蕾儿气呼呼的坐在雪堆上。
  “不过,女王那边却还当做一回事,而且也答应要亲自过来。”
  杰克说完,又听得艾柏接口。
  “是的,领队。虽然不知道女王是怎么想,或是她在打什么算盘,但至少我们的计划还可以继续进行。”
  “嗯,你说的对。等女王来了,我要把这口气出在她的右脸上!”
  听见韦恩赞许道“就是这股气势”之后,莉莉亚一改语调,客气地问道“那个……我可以请问一下吗?”
  “干嘛?平民小姑娘。”
  “既然我不是公主,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行。”
  克蕾儿立刻回答。
  “唉……不过,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你这么憎恨伊库司皇室吗?”
  “你懂什么。”
  “干嘛……你自己也是伊库司人,何必这样。”
  莉莉亚直嘀咕。
  克蕾儿惊讶的看着莉莉亚,反过来问她:
  “喂,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伊库司托法的人呢?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啊。”
  “因为你每次说这个国家的国名时,总是说‘伊库司托法’,不是吗?在首都,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伊库司的正式名称,大家都只说‘伊库司’或‘伊库司王国’的。”
  眼见莉莉亚答得一针见血,克蕾儿发出感佩之声。
  “看来你也不笨嘛。”
  “你是在夸我还是想找我吵架?我爸爸可是个只花两年多就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喔。”
  一听见“爸爸”这个名词,克蕾儿反射地露出了笑脸。她向三名部下询问附近有无人影,三人都回报说“还没有”。
  “离日出还有三十分钟。”
  艾柏加了一句。
  “你叫莉莉亚是吧?我就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不能说得太详细:家父是被女王杀死的。”
  “咦——?啊?”
  “他是被女王的任性给害死的,所以我正在为他复仇。你懂了吗?若是你爸爸也被人杀了,你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因为他已经死了啊。在我还不会背自己的名字之前,他就死了。”
  莉莉亚答道。
  “这样啊……难怪不知道。好吧,这个问题就当我没问过吧。”
  “好。”
  这时,杰克爬到艾柏身旁,悄悄问道“大小姐是怎么回事?”,艾柏只答“不知道”。
  “等女王陛下来,你要怎么样?该不会——”
  “我不会杀她,但要把她绑起来带走。因为我跟她的事还没解决。”
  “那就好……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谈一谈,找出解决之道吗?”
  “哎,应该不行吧。”
  “试试嘛!搞不好行的通?”
  “不可能啦!”
  “为什么?”
  听得克蕾儿如此断定,莉莉亚不由得一再追问。便见克蕾儿那张端正的脸上又现出笑意,同时说道:
  “因为我跟她都杀了太多彼此珍惜的人啊。”
  “…………”
  “这就是战争啊。除非有一方认输,或是两败俱伤——否则就要一直打下去。而我并不想死,也不打算认输。”
  “话虽如此,但搞不好真的会死喔?”
  眼见少女以忧心的眼神直视自己,克蕾儿一时答不上来。
  “放心。”
  出声的是艾柏。莉莉亚转过头去,只看见他手持来福枪的背影。
  “我不会让大小姐被杀的。”
  “叫我领队——对了,我今天说了几次啊?”
  克蕾儿的声音听起来蛮高兴的。艾柏道了歉之后又继续说:
  “现在我们拿小女孩做人质来绑架女王,这是卑鄙的行为,却也是在战争中求胜的手段。战争就是这么回事。莉莉亚小姐,你要是愿意,不妨记在心里。”
  “要是输了怎么办?”
  莉莉亚对着艾柏的背影,又扭头看着克蕾儿,连声问道:“要是输了、死掉了怎么办呢?”
  “那一切就结束了。”
  克蕾儿答时,仿佛有一丝愉悦。
  “要是死了……就听不到广播剧了。新节目要开播了呀!”
  “啊!对……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那部节目好像要播续集了。”
  “就是说呀!听不到岂不是很可惜?”
  “听不到就算了——要是顺利,也许还可以在首都跟女王一起听呢。”
  克蕾儿说完之后就悠然地站起身来,看着已经亮了的东方天空,又翻开大衣的袖子,看看自己的手表。
  “快日出了。女王出现了吗?”
  杰克和韦恩都表示否定,只有艾柏传来不一样的回答。
  “是。刚才看见了。”
  他架着来福枪,动也不动的盯着望远镜。
  “方位正南。只有一个人。现在只看得见头,但正朝我们接近。她是滑雪来的,速度很快。”
  “很好!”
  啪的一声,克蕾儿击掌叫好。
  “来吧!我们要生擒假女王!”
  听见男士们齐声应答,克蕾儿露了个满意的微笑。
  然后她向坐在地上的莉莉亚投以严厉的目光:
  “你叫莉莉亚是吧?起来一下,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什、什么事?”
  莉莉亚不安的起立,却见克蕾儿转为笑脸,墨镜下的那双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妈妈是个好人,你也是——谢谢你替我的部下祈祷。”
  “咦?”
  冷不防地,克蕾儿朝莉莉亚推了一把。
  “啊!”
  莉莉亚仰倒在雪堆中,一时爬不起来。
  “好冷……”
  “抱歉了。等等会很危险,你先在那儿躺着别动。等到事情解决、有空休息的时候,我再送你一杯热茶加蜂蜜!”
  “可是我不太喜欢蜂蜜……”
  没人理睬莉莉亚的咕哝。
  克蕾儿拿起雪地上的无线电对讲机,按下通话钮:‘女王呀!看得到我吗?’

  ‘看见了,现在才看见。还很远,不过看得见。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视力很好。’
  克蕾儿手中的对讲机传来菲欧娜的声音。
  “好。”
  克蕾儿意气风发,昂然站在结实的雪地上。
  她斜前方的壕沟里,便是藉雪堆架起来福枪的艾柏。持有短机关枪的杰克和韦恩则分别在艾柏左右方三十公尺处,正蹲低身子拨雪前进。
  “继续让女王靠近我们,直到一百公尺左右时才让她停下。杰克和韦恩过去包抄,我会掩护他们。领队,请你继续指示女王,同时为了保险起见,也请你掩护我们的后方与侧面。”
  艾柏如是说道。
  “好的。”
  克蕾儿立刻赞同,随即又添上一句:
  “你的作战方案一定行的。”
  不多时,亮澄澄的雪原上出现一个黑点,并且逐渐变大。
  ‘女王,继续前进。’
  克蕾儿说完后,几秒钟才听见回话。
  ‘人质平安无事吗?’
  ‘你自己来看啊。’
  又隔了数秒——
  ‘也好。我也想在你的脸上打几个耳光。’
  “哈!”
  克蕾儿大笑。这时仍盯着狙击镜的艾柏报告道:
  “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来者穿着黑大衣、戴帽子,还有护目镜。”
  “让我看看。”
  “请别开枪。”
  “知道啦!”
  克蕾儿取过枪支,依样朝狙击镜里看去。
  在日出的前一刻,整片雪原就像是一个发光体。
  在她的视野内,有个穿了雪橇、双手持杖不停划动的人,正笔直地朝这个方向滑来——一袭长及膝下的女用藏青色大衣,头戴附有耳罩的防寒帽,脸上覆着薄型黑色护目镜,仔细看去,又见那人的嘴边不住的呼出白气,左脸颊也看得出红肿痕迹。克蕾儿轻笑一声。
  把来福枪还给艾柏后,克蕾儿又拿起无线电:
  ‘累了吗?就快到啦。’
  隔了五秒钟左右。
  ‘……现在正忙……别、别跟我说话。’
  菲欧娜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杰克和韦恩偶尔抬头确认来者和彼此的位置,一面仍旧在雪中匍匐前进。
  渐渐的,那个小点显出了人形,连大衣的颜色、手脚的动作都能看清了。
  ‘女王,你看得见我生气的表情吗?’
  克蕾儿问道,却没听见回答。
  ‘算了。到离我一百公尺的地方就要停下来。若是不知道距离,我会再告诉你。’
  隔了几秒之后,终于有回音了。
  ‘好……不过……我没有、看见人质……?’
  ‘她还躺在雪堆里睡觉,正等着和你见面呢。’
  克蕾儿与来者的距离缩短到两百公尺,杰克和韦恩也已经爬出了五十公尺远。
  “到那里就好,你们先停!”
  艾柏向两人指示,两人随即举手表示收到。
  “请问……”
  依旧躺在雪中的莉莉亚细声问道:“我的背好不舒服,而且越来越冷了,现在还不能起来吗?”
  克蕾儿笑着回应:
  “不行。快了。”
  这时,对方已来到一百五十公尺处。
  ‘够了,女王。你停在那里就好。’
  克蕾儿号令道。对方没有答话,但是停了下来,显然在大口喘气,调整呼吸。
  接着,那个人蹲下去解开脚上的雪橇。花了两分钟左右,好不容易脱下雪橇站到雪地上,双脚当场深陷雪中,整个人矮了一大截。
  “抓住她!”
  艾柏一声令下,杰克和韦恩马上爬起来。来者像铜像般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与他们之间只隔了一百公尺,两人将短机关枪架在胸侧,不慌不忙的走近。
  克蕾儿正注视着前方动静时,听见菲欧娜在无线电中说道:
  ‘我说,克蕾儿……我有件事要问你,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事?’
  ‘你愿不愿意投降?叫你的部下弃械、放了人质,向我们投降。这么一来,我绝对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也会让你们接受公正的审判。到那时侯,你要说我是冒牌货也无所谓。’
  克蕾儿只平静地回了一句话:
  ‘我拒绝。’
  之后的二十秒之中,只有静默。
  当菲欧娜的声音再次从克蕾儿手中的对讲机里传出时说:
  ‘真遗憾……“动手吧”。’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接着,雪地上的人消失了。

  “啊?”、“咦?”、“什么?”
  看在克蕾儿、杰克和韦恩的眼里,那个人是真的不见了。
  就像大型魔术秀上才会出现的表演一般。只不过一眨眼,活生生的人就凭空消失了。
  “可恶!”
  只有艾柏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狙击镜中,他看见那个人将深蓝色长大衣迅速脱去的瞬间。
  只不过,就在大衣落到雪地上之前,那人已经趴在雪中,完全看不出踪影了。
  杰克立刻转向他右方的韦恩,大声问道:
  “怎、怎么了?女王不见了!”
  韦恩也一脸不解的向杰克看去。
  才转头,他的头就给轰去了大半。
  在杰克的护目镜上,映着血肉四散、人体被力道弹得反仰的模样。喷洒着脑浆和鲜血,死尸向后倒去,深深跌进雪中。
  枪声回荡在湖面上,激起一阵长长的回音。

  “解决一个。”
  特雷兹喃喃道。
  他现在全身雪白。
  从头到脚,特雷兹裹在白色的衣物中。这是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所穿的冬季迷彩战斗服,就连手套和靴子也都是白的。白布在他的头上一圈圈缠的像绷带似的。多出来的部分则绕在脸上。
  同时,他身上的S腰带还一左一右挂着两个以白布缠起的无线电对讲机。一个是用来听克蕾儿和菲欧娜对话,另个则是用来和菲欧娜交谈。
  除此之外,特雷兹还拿着一根长达一·二公尺的白色棍棒。他原先将它背在背上,藏在大衣底下,这会儿才拿在手里。只见上头缠了许多绷带,活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木乃伊。
  那却不是寻常的棍棒,是一把来福枪——枪口的小黑洞,仿佛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凶恶气息。
  特雷兹伏在雪地里,就在积雪的包围中。他屈膝行了几步,再把头稍微抬出雪面。
  “下一个。”
  一百公尺外,手持短机关枪的男人正为了同伴之死而惊慌,此刻他也在狙击镜中的准星中。

  来福枪再度发出巨响。
  突如其来的第一声枪响时,克蕾儿看见部下倒在雪中,一时还摸不清状况。
  “怎么了?”
  才问完,便听见第两道枪声响起,又见一名同伴晃了几下,直直向旁倒去。
  “趴下!”
  艾柏一叫,克蕾儿立刻卧倒,同时抛开手中的对讲机,滚进那条好多人踩出来的壕沟。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
  “不是女王!那人不是女王!”
  艾柏才说完,低伏在壕沟里的两人便听见头顶上有个尖锐而强劲的声音飞过。
  “那是子弹!我们被狙击了!”
  艾柏大喊。
  紧接着同样的声音再度呼啸而过。超越音速的子弹足以产生冲击波,使得枪声即使被雪吸收,但还是可以听得见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是第四发……”
  艾柏在雪堆后喃喃道。在他眼前,装妥五发子弹的来福枪已经解开保险。他用满布皱纹的眼睛再三确认。
  “我要冲过去!艾柏!掩护我!”
  克蕾儿吼着,随即被制止。
  “请别冲动!那家伙跟我用的一样是来福枪!绝不能站起来!一探出头就会被击中!”
  “可恶!”
  克蕾儿一拳打在雪地上,狠狠骂道:
  “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躺在雪中的莉莉亚喃喃道,却只能望着蓝天。
  又听得艾柏一喝:
  “领队!”
  “干嘛!”
  “那家伙只剩一颗子弹!你能爬到卡库旁边去吗?”
  “卡库?”
  克蕾儿一时狐疑,但马上就懂了。
  “好!可以!”

  特雷兹已经和雪同化了。
  来福枪的细长枪管离积雪只有数公分之隔,缠在上面的绷带勉强触及雪地。
  一身白的特雷兹单膝跪坐在雪中,双手稳稳的端着来福枪。
  准星下,正是克蕾儿刚才出现过的位置。
  狙击镜里的世界放大了四倍,但他只看见雪地上有东西在动。那是个黑黑的东西,正从雪堆中一点一点的突起。
  特雷兹马上挪动准星,看出那是个人头——一个有点岁数的男人头部。
  知道那不是莉莉亚之后,特雷兹便将准星的最中心点对准了那个男人的头。
  扣下扳机。
  积雪优雅的飞扬——宛如一群白鸟同时鼓动翅膀,小小的子弹瞬间飞过一百五十公尺的距离,击中男子的头部。
  头的上半部、连同皮肤、头盖骨和脑髓刹时被剜得干净。不过,早在子弹射中之前,男子早就已经死了。
  “第五发!”
  艾柏抓着来福枪一骨碌爬起。也在同时——
  “对不起……”
  克蕾儿如是说着,放开了卡库的尸体。

  艾柏爬起来,知道子弹射来的角度之后,他立刻在望远镜中找到了狙击手脱下的大衣。
  沿着雪地上的痕迹,他很快发现潜伏在不远处的那个人。约在大衣的三公尺之外,有个白衣人正单膝跪坐在雪中。
  按理,那个人应该正急着装子弹。
  然而,那人却没有那么做。
  甚至,那个人还拿着来福枪。
  枪上缠了许多白布,令艾柏看不清枪身的形状,只看得出那把枪上的圆管状狙击镜——看上去是个正圆形。
  换句话说,对方的望远镜和枪口,已经正确无误的指向艾柏。
  于是,那个人——特雷兹开枪了。他扣了三次扳机。
  枪口喷出三次火花,三枚弹壳从枪管旁蹦了出去。
  第一发连骨带肉的削去了艾柏大半左肩。第两发不只射穿了他的腹部,也令他的五脏六腑为之碎裂。至于第三发子弹打在来福枪上,让它弹出艾柏的手中。
  “呃啊……!”
  艾柏静静地向后倒去。

  “艾柏!”
  克蕾儿一路匍匐前进到艾柏倒下的壕沟时——
  “啊——”
  见到的是一个浑身鲜血、隐隐抽搐,而且脸色苍白,牙齿不住地打颤的人。
  看见克蕾儿,艾柏有气无力的说:
  “领、领队……”
  “等一下!我马上止血!”
  克蕾儿蹲在艾柏的左侧想要先拉开大衣,襟前的扣子却扣得很牢。她想硬将它扯开,却怎么也扯不掉,只好一一解开。
  “那家伙、拿的是连发的……自动来福枪……我太大意了……”
  “别说话。”
  克蕾儿拉开大衣,被他染满战斗服的腹部的出血量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啊——”
  她不忍再看,便向他的左肩看去,但见他整条手臂几乎被扯开,红色的液体中看得见白骨。
  “领队……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
  “不准你随便死掉!”
  “用、人质……跟他、交换、保命……”
  “别说话!”
  克蕾儿戴着手套,用力往他大量出血的肩头按去。
  “唔!”
  艾柏痛得闷哼,克蕾儿还是继续压着。
  “够了!领队……请住手。别管我,快逃——”
  “少罗嗦!”
  手套已被染成红色,克蕾儿仍一个劲儿的压。她的泪水淌落。滴在墨镜的内侧。
  “可恶!该死!停啊!”
  血没有停。她只稍稍减一分力道,鲜血就趁着心脏的跳动向外喷出。
  艾柏的右手动了。他虚弱的摸到腰际,掏出手枪,解开保险。克蕾儿并没有发觉。
  然后,他慢慢把枪举到自己的头部——
  “哇啊啊!”
  紧接着,他猛然支起右半边身子,令克蕾儿吓得往后跌。艾柏的右手伸向正前方,枪口指着那个出现在十公尺之外的白衣人。
  特雷兹比艾柏更早开枪。
  这是最近距离下的射击。枪声响起,艾柏的手枪瞬时被打得支离破碎,持枪的指头和手腕也扭曲成奇异的角度。
  “呃!”
  听见艾柏的惨叫和枪声,克蕾儿转过头去,才发现敌人就在眼前。那人穿着白色战斗服、拿着白色的来福枪,头上脸部都裹了白布。只有护目镜是黑色的,看起来像个窟窿。
  踏平积雪,特雷兹一步一步走近,看到血泊中的男子呼吸已紊乱,他身旁的女性则安然坐着,便将抵在肩上的长枪口转向女子的额角,一面继续前进。
  他使用的是特拉伐斯少校等人带来的最新自动狙击枪,只消轻扣扳机,就能连射十发子弹。枪身细长,用最轻的夹板制成枪托,专用狙击镜里还附有测距尺规。
  “臭小子……”
  来到距他们两公尺的前方,特雷兹在结实的雪地上站定。他将来福枪从肩头移到胸侧,枪口却还是对着克蕾儿,而且离她更近了。在白色的手套下,特雷兹的食指抚在扳机上。
  特雷兹压低声音问道:
  “人质呢——?在哪里?”
  “…………”
  克蕾儿不答,只是瞪着他。
  “她在哪?”
  听见特雷兹的暴喝,莉莉亚在雪堆里喊道:
  “我在这——!”
  特雷兹的眼睛瞟也没瞟一下,还是跟着枪口紧盯在克蕾儿脸上,只是拉高了音量:
  “莉莉亚,你怎么了?”
  “我没事——!”
  “有受伤吗?”
  “没有——!你、你呢?”
  “我很好!你先待在那儿别动!”
  “为什么——?现在怎么了?”
  特雷兹没搭腔,继续隔着护目镜与克蕾儿怒目相视。
  在他的视野之外,莉莉亚已经坐起,一面甩落身上的雪,一面为刺眼反光而眯起眼睛。
  她转转头,在十公尺前方看见一身白衣的特雷兹,便一脚高一脚底的向他走去。

  “怎么了?你不杀我?”
  克蕾儿对特雷兹说话时,右手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缓缓挪向腰间。她的大衣口袋里有一道缝,可以摸到里层的衣服。她的转轮手枪就在那里。
  “领、领队……”
  艾柏气若游丝的唤道。克蕾儿的目光停留在特雷兹脸上,一面答道:“干嘛?”
  “领队,请住手……请你投降。我们输了……”
  “…………”
  克蕾儿这才转过脸去看艾柏。艾柏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她便把他的护目镜往上推,顺便摘下他的帽子。
  刻满岁月痕迹的那双眼睛里,映着克蕾儿的墨镜。
  “该投降了,领队。然后……请你活下去……”
  艾柏一字一字的说道。
  大步踏雪而来的莉莉亚,这时才来到特雷兹的右后方。循着那口长枪管望去,看见艾柏躺在血泊中,她几乎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艾柏看着克蕾儿,继续说道:
  “只要、活着……就有复仇、的机会——”
  “这个——也是你的作战方案吗?”
  克蕾儿以沉着坚定的口吻问道。一道泪水从她的脸颊滑下。
  “是……的,大小姐。”
  “我明白了。”
  见克蕾儿轻轻点头,艾柏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咦?你这次怎么、没说‘叫我领队’呢?我真、想再听——”
  话没说完,他的嘴唇便不再动了。
  艾柏死时没来得及合眼。克蕾儿哀恸地抱起他的头。
  太阳从东方山坡升起。这是世界历三三О六年的元旦日出。
  万丈光芒墓地涌现,顷刻尖吞没了攀在尸体上静静哭泣的这名女子。
  “啊……”
  没有戴护目镜的莉莉亚看着两个人,顿觉他们仿佛融化在光晕里。

  “莉莉亚,拿去。”
  右手架着来福枪,特雷兹用左手在胸前的口袋里摸索,取出装在布袋里的墨镜,抛给莉莉亚。
  莉莉亚眯着眼睛勉强接住,赶紧将它戴上。
  哭泣的女子和死去的男士还在那里。莉莉亚想对克蕾儿说些什么,便吸了一口气。
  “…………”
  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那口气重重呼出来。白色的气息被朝阳映得格外清楚。
  特雷兹取下脸上的布条,只留护目镜和头上的白绷带。他对面前地上的女子说:
  “你就是……克蕾儿·尼希特吧?”
  克蕾儿没回答,特雷兹迳自说下去:
  “我是特雷兹。伊库司托法的特雷兹。是个敬爱祖国和皇室的人。我奉女王法兰契斯卡之命前来镇压你们,并已救出人质。”
  莉莉亚看了看特雷兹,又看一动也不动的克蕾儿。
  “只要你不抵抗,乖乖束手就擒,我就把你交给女王。”
  克蕾儿幽幽地抬起头,继向左看。在那一瞬间,满是憎恶的眼神从墨镜边隙流露出来。
  “告诉你——”
  克蕾儿开口了:“我会卷土重来的……”
  听着她的怒意,特雷兹和身旁的莉莉亚都没有出声。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复仇……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只要伊库司托法皇室还存在,我就憎恨它的血脉、仇视它,还要铲除它。我要诅咒皇室,诅咒继承这个恶魔血脉的皇室,还有拥戴这种君王的愚蠢国家。”
  这时,却听得特雷兹冷漠说道: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莉莉亚望向特雷兹——
  “我一定会卷土重来!”
  又望向克蕾儿。
  “莉莉亚,你退后。”
  特雷兹如是说着,慢慢举起手上的来福枪,并且再次将它抵在肩上,枪口正对克蕾儿的脸。
  “喂!你想干什么?”
  面对莉莉亚的质问,特雷兹如实回答:
  “让这个家伙活在世上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为了国家的未来,我要在这里收拾她。”
  “你说啥——?住手啦!这样已经够了!把她交给警察就好了!”  
  “…………”
  斜眼看见莉莉亚的惊慌,克蕾儿移回视线,瞪着枪口。
  “我是伊库司托法的特雷兹,仇视我祖国者,将以死偿罪。”
  特雷兹在食指施力。
  枪声响起。
  射出的子弹深深嵌进雪地里。
  “咦?”
  特雷兹大为错愕,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手中的来福枪在击发的瞬间偏向左边。原本要射向克蕾儿的子弹,扑空将积雪打得四散。
  他马上就明白原因了。莉莉亚跳出来撞他的枪,用肩膀的力道硬是把枪管撞到左边去。
  “什——?”
  趁着特雷兹一个重心不温,克蕾儿的右手以拔出手枪。
  “去死吧!”
  她正想将枪口指向面前的特雷兹时——
  “莉莉亚侧踢!”
  一支靴子就这么打在她的头上。莉莉亚的右脚踢中克蕾儿左侧的太阳穴。
  “啊!”
  墨镜飞脱,克蕾儿倒向右侧,晕倒在艾柏的尸体上。转轮手枪滑出掌心,掉落在雪堆。
  “你做什——”
  “你们两个都够了!”
  打断特雷兹的抗议,莉莉亚挡在他面前咆哮起来。

  在自己拟定的作战计划下,特雷兹穿上特拉伐斯少校拿来的装备,走出离宫——随后又如事前的约定,由无线电接获菲欧娜的一句“动手”指令之后,大约过了十分钟。
  手里拿着无线电对讲机,菲欧娜怔怔地站在离宫的玄关前。
  “不会有事的啦。”
  班奈迪从后面走近,对她唤了一声,菲欧娜却没有反应。班奈迪望向身旁的特拉伐斯少校,无奈地耸耸肩。
  就在这时,无线电讲话了:
  ‘特雷兹呼叫“总部”听得见吗?’
  菲欧娜闭上眼,仰天呼出一口气,然后才回复:
  ‘听见了……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我们很好。作战成功。只生擒了克蕾儿·尼希特一人。’
  听见这段报告,班奈迪握着拳头递向特拉伐斯少校,少校也以自己的拳头轻轻与之相击。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我们马上去接你们,你们可以再等一下吗?’
  ‘可以。只是——’
  说道这儿,特雷兹的声音突然中断。
  ‘只是?只是什么?’
  菲欧娜追问道。隔了几秒,才听到儿子回话:
  ‘莉莉亚好生气——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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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无价之宝”

  世界历三三О六年的第一天、第一个日出。
  太阳在蔚蓝的空中升起,将郡斯特的街道照得明亮。
  积雪从陡峭的屋顶滑下,嗖嗖的声响在城里此起彼落,也令满城的蓝屋顶逐渐露了出来。
  闹了一整晚的人们开始互道新年,并在祝贺与道别声中各自回家或旅舍。
  在这之中,有一群人簇拥着走进郡斯特警署大楼,却不是普通人寻觅失物时报案的正厅,而是押解犯人才走的后门。此外还有皇室警卫的严密监视,好几个戴墨镜、着西装的男人护送。
  一行人往警署地下楼层走,来到一般警员不得进入的区域,走进一间会议室。宽敞的会客室里有好几张沙发,也有多名西装笔挺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四周。
  这一行人之中,有这个国家的女王及其夫婿。
  当他们走进会客室时,依旧坐着的只有莉莉亚和特雷兹。
  莉莉亚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一杯警局送来的热茶。在对坐的特雷兹那满怀歉意的眼神注视下,她以满腹不耐的神情瞪回去。
  “有什么办法?那帮人袭击的理由就像我说的,既然那个‘神秘又惊人的宝物’是真的——”
  仍穿着白色战斗服的特雷兹辩解道。
  “那也不能为了报仇就杀掉无法反抗的人呀!我实在不懂!我觉得你们两边都是白痴!”
  “不,呃……”
  “我是不知道那个‘宝物’有多了不起,不过——”
  “不过什么?”
  “假使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我一定要打烂它!”
  莉莉亚斩钉截铁地说。
  “是呀——我这一路上也在想,说不定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时,忽然听得一个女声附议。
  “就是说吧!”
  莉莉亚于是开心地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衬衫、脸颊微肿的女性搭腔。
  “呃,请问您是哪位?”
  莉莉亚坐着问道,一时没发现这位女性身后的男士们个个举止恭敬。
  菲欧娜浅浅一笑,示意坐在她对面的特雷兹代为回答。
  “呃……其实……”
  特雷兹支吾起来。莉莉亚又以尖锐的眼神直盯着他。
  “这个,呃……”
  如今在场的人全都知道特雷兹的身份,就算他把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不妥。
  “这个人是——”
  我的母亲——其实他大可以先这么说的,这可是个既可以逼自己不再逃避,又向莉莉亚坦承身份的大好机会。
  “这个人是?”
  但是,面对莉莉亚严厉的表情,特雷兹却这么回答:
  “是法兰契斯卡女王陛下!”

  同一时刻,时差不同的斯福列史拓斯才正要迎接新年。
  “恭喜恭喜!姐姐!祝你新年快乐!”
  “恭喜恭喜!梅莉儿!还有也祝‘窝囊的特雷兹’新年快乐!”
  烟火飞上遥远的天空。
  
  “什么?”
  莉莉亚反问时,特雷兹才像是突然惊觉似的跳起来站好。
  “呃——这一位是法兰契斯卡女王陛下!”
  “咦?”
  见特雷兹突然立正,莉莉亚接着望向菲欧娜。
  “请问——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听来有些迟钝。此刻在屋里的人很多,却只有莉莉亚一个人还坐着。
  菲欧娜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向她自我介绍:
  “你好,莉莉安·休尔兹小姐。我是伊库司托法的法兰契斯卡。”
  “呃,女王陛下?”
  “是的。”
  “呃……”
  “怎么了?”
  于是莉莉亚也起立了。她僵了一会儿,接着行最高敬礼——弯腰成九十度。
  “对对对对不起,不对不对,我太失礼了不好意思!”
  “好的,你放轻松。”
  “我我我我是这个平民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这次真是好险、啊!是您很危险,呃,其实我想说的是呃——”
  “没关系,你抬起头来,好不好?”
  听她温柔的这么说,莉莉亚这才直起腰来,但还是低着头,不敢再看女王的脸。
  “啊,你们都在啊——!”
  这时,一个从容悠哉又极其耳熟的声音传进会客室。
  “早哇!莉莉亚还有特雷兹。我想回宿舍时,听警察局的人说起你们的事耶。唉呀,事情好象闹得很大呢。”
  一手拿着大衣,脚下跨着大步,艾莉森大方地横过房间,绕过特雷兹,走到莉莉亚身旁。
  “…………”
  莉莉亚仰头看着母亲的脸。见女儿一脸愕然,艾莉森只问了一句:“怎么啦?”
  “什、还问怎么了……”
  莉莉亚已经惶恐得发抖。无视于女儿的担心,艾莉森迳自转向身旁的黑发女性,随便挥了挥手向她问候。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菲欧娜也笑着回话。
  “笨蛋——!”
  莉莉亚怒气爆发。
  之后,见女儿猛按自己的头猛鞠躬,又以半哭的声音谢罪,艾莉森便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真是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啊,是家母失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对不起!”
  没好气地瞄着不停道歉的女儿,艾莉森又斜眼瞥向特雷兹。
  真的很抱歉我是窝囊废对不起我还没有告诉她。
  特雷兹没出声,只有嘴巴在动。
  就这样,有好一会儿,两个做孩子的都在向对方的母亲赔不是。

  好不容易等莉莉亚平静下来,众人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莉莉亚和艾莉森并肩坐一张沙发,菲欧娜和班奈迪一起坐在她们的对面,特雷兹则独自坐在侧旁的单人座上。
  班奈迪先向莉莉亚自我介绍,结果又害得莉莉亚紧张地猛然起立,还强拉着自己的母亲跟着致意,费了好一番工夫。
  场面勉强再度平静下来时,班奈迪率先以洛克榭语切人主题。

  “关于今天凌晨发生的一切始末,我们的‘这位特雷兹’已经解释过了。”
  他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由于我们在危机处理上的疏失,致使事态如此严重,我感到非常遗憾。多亏了‘这位特雷兹’与莉莉亚小姐充满勇气的义举,使我们的受害程度减轻到最小,也化解了这场危机。”
  菲欧娜接口道:“我要代表伊库司托法皇室与国民,向两位致上感谢之意。真的谢谢你们。”
  “哪里,我怎么、呃,不敢当。”
  莉莉亚一个劲儿地难为情兼惶恐不安。
  “哎,我的女儿嘛。”
  艾莉森却只是豪迈带过。
  “哇——!你太失礼啦!”
  眼见莉莉亚又要发作,班奈迪赶紧插话:
  “不过!莉莉亚小姐——刚才我妻子法兰契斯卡说过,也是你一开始说的话,还记得吗?”
  “呃?是?对不起,我不记得。”
  “‘若是发现宝物,干脆打烂它。’”
  特雷兹答道。莉莉亚一时误会,又为自己出言不逊而道歉:“啊,对不起,我的确是这么说的。对不起,那是宝贵的东西——”
  “不,不要紧的。因为我也是这么说的呀。你抬起头来。”
  “是……”
  接着,班奈迪突然向两人问道:
  “你们两位都不象睡吗?”
  特雷兹摇头答不,莉莉亚也嗫嚅道:
  “没关系。因为我是……昨天晚上才起床的……”
  “好!”
  班奈迪击掌说道:
  “我们就一起去看看那个宝物吧!”
  “是?”
  莉莉亚又迷糊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在警署地下室的拘留所里,被反手铐起的克蕾儿·尼希特仰头反问。她坐在椅子上,仍旧穿着那套战斗服,袖子上的血迹已干,身旁还有重重警力包围。
  正和克蕾儿说话的人,便是班奈迪。
  “我是说,我们等等就要去那座山谷看一看。”
  “哈!怎么去?”
  克蕾儿没好气的问。
  “坐飞机去。先在上空观望,可以的话就找个雪原降落,顺便散散心。不勉强吧?”
  班奈迪答道。克蕾儿闷哼一声,没搭腔。
  “你也想看吧?那是你父亲生前没能看见的宝物。”
  菲欧娜说着,一面钻进牢房里,皇室警卫们立刻紧张起来。克蕾儿微微一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菲欧娜。
  “唷,女王大人。我可会卷土重来哦!下次还要加上伙伴的杀身之仇。”
  “这话我听过了。随你便吧。不过——”
  “还有什么‘不过’?”
  “你要不要先看过宝物再做决定?”

  “啊呀,原来你也是飞行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来得巧!太好了!”
  “彼此彼此,能参与一件好玩的活动,我才感到高兴呢。能藉这个机会让我家女儿跟皇室的人攀上交情,也是一桩美事啊。”
  在厢型车里,驾驶座上的班奈迪和副手席上的艾莉森一搭一唱的假装不熟。
  “那个……不好意思,我妈妈是个怪人。”
  “不会呀。她很风趣呢。”
  后座上,莉莉亚和菲欧娜坐在一起,惶恐得无以复加。
  “…………”
  最后一排——“窝囊的特雷兹”孤伶伶坐着。脱下原先的白色战斗服,换会平常的穿着。
  在黑色的警用礼车前后护送下,厢型车驶上皇宫侧旁的马路,不一会儿就看到皇宫建筑。车队直接转入下湖的路,只见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清除,尽头有一座方形拱顶的大型停机库。机库面对着的湖上,好几辆雪地车来来往往,正在整理起降跑道。
  厢型车开到冻结的湖面上,停在机库的铁闸门前。雪地反光强烈,众人在下车前都戴上墨镜,穿起大衣。
  莉莉亚一溜烟地跑离菲欧娜,钻到艾莉森身边。
  接着,后面的警车走出戴着手铐的克蕾儿,也同样穿戴起墨镜和大衣。皇室警卫目光炯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们要坐的是这两架。”
  班奈迪打开闸门,便听到一阵刺耳的轧轧声。闸门向左右敞开,明亮的晨光照进库房。
  机库里,有两架同型机。
  小巧的机身漆成绿色,固定式的主车轮看来相当坚固,下方的轮胎外还包了一排橇板。机身前方是引擎与螺旋桨,中段是驾驶座和后座,后座后面还有一个状似鸟笼、外附玻璃罩的座位。
  机翼从机身上缘向外横伸,全长超过十五公尺,看来又窄又细。此外,虽是复翼机,它的下层机翼不是与上层机翼相对,而是装在仅有八公尺的机体后端。
  “形状好怪。”
  莉莉亚咕哝道,艾莉森在她旁边点头。
  “这是很少见的机种。它的机翼一前一后,所以称作纵列双翼机。我也是头一次看见。喂!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艾莉森向站在她左侧的班奈迪问道。
  “说‘请’!‘请’呀!”
  莉莉亚低声连呼。但见班奈迪毫不介意,改以贝佐语答道:“是斯贝伊尔的某个飞机公司试做的,拿既有机体加装机翼改良而成。飞行性能还不错,只是外型太奇怪了没人要买,所以设计就被腰斩了。这两架模型机是透过‘某特殊管道’送给我的。那间公司把机枪座改成鸟笼座,我觉得挺适合用来观光或观测的。”
  “哦!真有意思。”
  艾莉森也以贝佐语回应。班奈迪压低了声音,又补上一句:“晚点再跟你详细解释……那个‘某特殊管道’刚才本来跟我们在一起。”
  “啊?怎么会?”
  “这就是那家伙厉害的地方了。他在首都追查武器走私,居然追出这场阴谋,就一路杀到这里来,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哪。只不过刚刚走掉了。”
  “他有说什么吗?”
  “有啊——他说‘难得来一趟伊库司,可惜不能去找雪男’。”
  “什么鬼话。”
  “哎,晚点再跟你细说。”
  莉莉亚歪着脑袋,听不懂两个大人在说什么。
  克蕾儿被警卫带到班奈迪等人的身旁,菲欧娜走近对她说:“很遗憾,我不能去。”
  “你在讽刺我?”
  隔着墨镜,克蕾儿回瞪她一眼。却见菲欧娜摇摇头:
  “不是。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看一看。”
  “…………”
  “拜托你啦!克蕾儿  。”
  “谁会答应你的拜托。”
  克蕾儿马上反驳,但又接着说:
  “不过……既然是家父想看的,我去看看也好。”

  引擎声在湖上响起。
  无云的晴空下,两架外型奇特的小飞机在晴朗阳光中转动着螺旋桨。机库已在五十公尺之外,跑道旁仍有铲余的残雪,此刻正被螺旋桨吹得漫天飞舞。
  机身最后端的垂直尾翼上标有大大的数字,写着“一”的飞机是由班奈迪驾驶,后面坐着戴手铐的克蕾儿。最后面的鸟笼席则是一名年仅二十多岁、身强体壮且长相严肃的男性警卫。
  标示“二”的飞机由艾莉森驾驶,后座是莉莉亚,鸟笼座是特雷兹。六人都在衬衫外换穿更能御寒的电热衣,外层再套上飞行用连身裤、皮夹克、飞行帽和防风镜,并事先穿戴好降落伞。
  燃料槽早已注满。为了预防紧急迫降,机上也备妥了口粮、水和帐篷等。
  ‘班奈迪呼叫。一号机呼叫二号机。你们准备好了吗?’
  班奈迪以贝佐语问道。飞机里的六人全听得到,但只有克蕾儿一人听不懂贝佐语。
  艾莉森一面在驾驶座上东摸西摸,一面按下无线电钮,对着喉前的麦克风回复:
  ‘二号机呼叫。准备完毕。之后再边飞边学。’
  ‘有个能干的飞行员真轻松。’
  班奈迪的腿上放着一张复制自克蕾儿那份地图的抄本,一面检视地图,一面以洛克榭语说:
  ‘各位乘客——我现在重复我们的预定航程:起飞之后预计在一小时内抵达目的地上空,进行观察。这一路上大概都会在较窄的山谷之间飞行,所以并不是很安全。目前天候良好,但只要天气转坏,我们就马上回来——那么,出发了。’
  他的话才说完,便听见一号机的引擎声转高,在清理过的湖面跑道上加速前进。才跑一小段路,小飞机就飘了起来,随即以中速升空。
  ‘好,我们也出发喽。’
  艾莉森用机内电话向莉莉亚和特雷兹说为,也跟着加速。雪尘在他们的后方急急仰起,不一会儿已在脚下。而菲欧娜则是在地面目送两机起飞。
  雪白的群山环绕中,两个小点在盆地内腾空飞起。
  小点利落地转向。飞过皇宫上方,往群山前进。随着飞行高度攀升,两机的机首逐渐定位,朝皇室领地西南方的山谷飞去。

  ‘好漂亮哦,真的好漂亮。’
  起飞不久后,莉莉亚看着开阔的山色,忍不住在机内电话里感叹。艾莉森和特雷兹都听得见。
  ‘是呀。’
  艾莉森同意道,又说:
  ‘不过,山区飞行毕竟比较危险呢。我们得小心点。’
  ‘我相信你的技术啦,妈妈。’
  ‘好好好,我也相信我们的前导机。’
  艾莉森说着,又朝飞在前方的班奈迪机瞥了一眼。两机直直朝着一座高山飞去,就好像是要撞上那片山坡。
  ‘对了,特雷兹,你已经好久没出声了。你坐上飞机了吗?’
  ‘——啊,有。’
  特雷兹的反映慢了半拍,但他接着问:
  ‘我在想,那宝物会是什么呢?’
  前座的母女俩听完,想了一会儿。
  ‘天晓得,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
  机内传出两个相同的答案之后,接着是特雷兹自问自答的声音:
  ‘前任女王当然知情吧……而她即使在女儿被押做人质时也不肯透露,可见……那样东西真的这么重要,甚至比她的小孩、她的性命还重要?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  
  ‘很难说呢。’
  ‘难说哦。’
  ‘也许我们去了就知道,知道了固然开心,可是……万一在知道后,发现“怎么是为了这种烂东西折腾”……我又觉得不太高兴。’
  特雷兹语带惆怅的说完,便没人再搭腔了。机内只剩下引擎的声响。
  ‘快进山谷了——僚机注意。’
  班奈迪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

  在稳定的间距下,两架飞机正式飞进山区。
  宽广的山谷之间约有数百公尺宽,谷底略呈升势,但坡度十分平缓,一路小幅蜿蜒前去仿佛看不到尽头。谷中长着零星树木,点缀出在雪地里的点点绿意。左右有岩山冠雪,顶峰高耸入天。往天上看去,只有极远极高之处飘着几丝云絮。
  离起飞将近一小时。他们飞得不快,所以只飞了百来公里。距离地图上的目的地,还有三十公里左右。
  ‘嗯,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
  班奈迪的声音说道。
  ‘是呀,怪怪的。’
  ‘是不太对劲。’
  艾莉森与特雷兹附议。
  莉莉亚不解其意,便问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艾莉森便代表另外两人答道:
  ‘这个嘛,我们已经飞了好一会儿,对不对?’
  ‘嗯。所以呢?’
  ‘照道理,我们已经在中央山脉的正中心地区,这里的山谷却一点也不高。我的意思是,飞机目前大约在海拔三千五百公尺高处,可是你看地上,谷底大约只有三千二百公尺吧——这实在很奇怪呀,中央山脉的谷底应该要更高才是,不可能有这么低缓的深谷。’
  艾莉森这么一解释,莉莉亚就听懂了。
  ‘这一带都是人烟末至之地,就算有什么怪事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样很不寻常。’
  班奈迪说着。然后他与艾莉森互报燃料存量,确定两机还可以再飞一个多小时,藉此决定返程时间。
  两机继续平稳飞行。下方的山谷仍然维持一样的宽广与坡度,反而是左右山壁越发陡峭;没过多久,这个山谷竟被高达数百公尺以上的垂直断崖给包围。
  ‘这就厉害了。就像那个什么?那个怪名字的断崖绝壁。’
  艾莉森问道。
  ‘斯兰卡兰斯是吧?’
  班奈迪道。
  ‘对对对,这里跟那里不相上下,可以开发做为新的观光景点呢。’
  ‘那也要人来得了才行。’
  ‘怎么?这下面既开阔又平缓,铺条铁路什么的嘛。’
  ‘这倒是……其实若是有心,登山健行走来也可以。’
  班奈迪同意道。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的山谷大副向左弯,非但不像之前那样平缓,而且看了一下回转半径,看来似乎颇为麻烦。由于看不见前面的变化,只好提醒艾莉森:
  ‘你应该看到了,山谷往左转。’
  ‘收到。已经确认。’
  ‘从现在起偏飞右侧,以山谷中心点做回旋飞行。万一前方遇到绝壁,马上以右回旋折返。’
  ‘收到。这架飞机在山谷里回转也不成问题。’
  ‘从地图上看来,应该快到藏宝地点了。但这里只标了大范围,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开始回旋。’
  说完,两机的位置转为一前一后,由班奈迪驾驶的飞机领头。他慢慢使机身接近山谷的右壁,机翼前端和山壁仅距三十公尺左右。从机上向外看,山岩和积雪正快速地向后流去。
  接着左转。过弯之后,山谷的曲度又减缓了。班奈迪一面转弯,一面看着继续延伸的谷底,同时说道:
  ‘看来,前面还有路。我们继续飞吧。’
  ‘收到。’
  ‘接下来就恢复之前——咦?’
  班奈迪的话说到一半,被他自己的惊讶声打断。
  “嗯?”、“什么?”
  艾莉森和莉莉亚不明就里,纷纷定睛往前方看去。她们的视线越过前机,继续蜿蜒的山谷随即映入眼帘。然后她们同时看见,又同时发出惊呼:
  “啊!”、“咦?”
  山谷仍旧像转弯前那样平缓开阔,谷底的土地却变成了褐色。
  眼下景色忽然从几近纯白的雪景转成平原大地一般,外露的土壤铺成长长带状,一直向前延伸有数公里之长。
  ‘不会吧……?你们看见了吗?’
  班奈迪的声音里带点惊愕。在他身后,克蕾儿也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我看见了……真不敢相信。’
  ‘怎么会……?’
  听着艾莉森和莉莉亚不住惊叹,特雷兹知道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只不过他坐在鸟笼席,只能看见机身后方的景象。
  “唉,不知道看见什么了……”
  接连听见“哪有这种事”、“不可能呀”之类的惊叹词,特雷兹越来越好奇。接着,他终于看见那片黄土。
  “哇啊!这什么啊!这什么啊!”
  却只有他一个人在狭窄的鸟笼里惊叫。
  ‘我是特雷兹。这是怎么回事啊!’
  无线电里传来班奈迪的回答:
  ‘不知道……雪地突然消失了……在这个季节的这种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
  来到黄土地后,两机开始减速飞低,直到离地不到五十公尺为止。在与特快列车相当的速度下,他们得以更充分浏览四周的景色。
  “真不敢相信……”
  特雷兹喃喃道。从玻璃窗看出去,大地布满了褐色的土壤,左右绝壁虽然都有残雪,地面上却看不见一点白色。到处都有流水,所经之处就像小溪。
  坐在视野最棒的鸟笼席上,特雷兹快乐的东张西望。正当他忙着欣赏奇景之际,却看见一个更奇怪的景物。
  “咦?”
  他呆住了。忘了转头,防风镜下的眼睛也忘了眨。

  两机继续超低空飞行了三公里左右,终于听见班奈迪说:
  ‘总算过了。前方再度积雪——现在加速攀升。’
  谷底再度变回积雪皑皑的景象。班奈迪左手送出推进器,右手拉起操纵杆,引擎声随即升高,速度与高度也随之攀升。艾莉森机跟在后头。
  ‘好有趣哦。回去之后可要仔细秉报哦。’
  ‘是啊。’
  艾莉森和班奈迪用贝佐语悠哉聊了起来。这时——
  ‘你们刚才看见没?看到了吗?有人看到吗?’
  特雷兹用洛克榭语大叫起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啊——?”、“什么?”、“嗯?”
  班奈迪、艾莉森和莉莉亚搞不懂他在问什么,都歪着头。
  ‘没有人看见吗?有吧?都没看到吗?’
  特雷兹说得急切。只有坐在班奈迪身后、还戴着手铐的克蕾儿按下了通话钮:
  ‘年轻人……你也看见了吗?’
  ‘对,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吧?对不对?’
  ‘但我不敢相信……’
  ‘应该不是我疯了吧?不是吧?’
  ‘放心吧。我本来也以为自己的脑袋有问题。’
  听到这里,班奈迪忍不住换成洛克榭语问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刚才……我在山谷里看见……但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特雷兹含糊起来,被莉莉亚凶了一句:
  ‘看见什么啦?说清楚一点。’
  ‘是人……那人还把手举起来。’
  这下子,机内全是“啥?”、“不会吧?”、“咦?”之类的问号句。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中央山脉的正中央啊。你该不是看见野熊吧?’
  班奈迪说着,摆明了一点也不相信。
  ‘不是!我真的看到了,他好像穿着黑衣服——确实是人。’
  ‘我也有看到。不信就算了。’
  ‘回去确定一下吧。’
  听见两人的辩驳,艾莉森便说道:
  ‘要是土质够结实,这种轻型机应该能够降落。我先下去,没问题的话再跟你联络,失败了你再来救我。’
  班奈迪想了几秒钟:
  ‘好。反正谷底的地势越来越高,再飞下去也快到高度极限了。刚才的泥土地带也满不可思议的,就下去看看吧。’
  他如此回答,打出回旋飞行的信号,两机便在山谷间缓缓转向,掉头往反方向飞去。
  进入黄土地带之后,班奈迪拉高机身,艾莉森则开始减速准备降落。超前的班奈迪在空中探视土质状况,回报说可以着陆。
  艾莉森便向乘员宣布即将降落,随后便将飞机停在山谷的中间带。机身在极低速之下着陆,坚固的轮胎掘起黄土,机身猛烈震动,在滑行数十公尺之后停下。
  艾莉森重新启动引擎,确定机身仍能前进无碍,便用无线电呼叫班奈迪,回报可以起降。
  引擎一停,机内忽地被寂静包围。
  “妈妈,我可以下机吗?”
  “可以,但你要跟着特雷兹。”
  “为什么?”
  “否则碰上危险怎么办?”
  “唔。”
  莉莉亚不太高兴地将挡风罩往后拉开。她站起身,吸了一口山谷中的空气。
  “唉呀,不太冷耶。”
  “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风把?”
  艾莉森从前座下机,特雷兹也爬出他的鸟笼席,就在这时,班奈迪的飞机也轻巧地降落。他将飞机停在斜后方,两机相隔约三十公尺。
  艾莉森与莉莉亚、特雷兹、班奈迪、克蕾儿,以及那名年轻的皇室警卫。
  六人到齐后,先将身上的降落伞脱下并摆放在一起。警卫解下了克蕾儿的手铐,但在她腰上绑了一条绳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这地方好奇妙。真的只有这里没有雪。”
  班奈迪环顾四下,一面说道。这是一处无风、无声,也无雪的山谷,平坦的地面虽有数百公尺宽,但因为左右的耸立峭壁都一样高,仍让人感觉到压迫感。
  在他们的可见范围内,没有一样会动的东西。少了雪地眩光,众人都取下护目镜或墨镜。
  “好啦,‘这位特雷兹’和克蕾儿小姐,你们是在哪里看见人影呢?”
  听到班奈迪那个不正经的口气,特雷兹面露愠色地说:“如果这里就是黄土区的正中间,那还要再往前一点。”
  “收到。那么我们姑且去看看吧。”
  一边说着,班奈迪一边迈开步伐。每踏一步,他的靴底都会略微下沉。但还不至于难走。他走在最前头,同时把手枪藏在衣袋里,以防野熊忽然闯出来。艾莉森、莉莉亚、特雷兹、克蕾儿和警卫依序跟在后头。
  众人走成一纵列,踩着泥土往山谷的下坡方向去。这里的地面几乎都是土,一块大石头或山岩也看不到,标准的冰河峭谷特征。
  “简直像犁过的田地一样。搞不好是‘那个谁’耕的地。”
  班奈迪才说完,便兀自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人停得太过突然,害转头看着旁边的艾莉森差点儿没一头撞上去。
  “哇——”
  不过她的紧急刹车却让莉莉亚撞了上来。特雷兹及时停步,克蕾儿和警卫也跟着停下来。
  “怎么了?”
  艾莉森对着班奈迪的背发问。然后她走出队伍,探过班奈迪的右侧往前看去。
  “…………”
  蓝色的眼珠睁得老大——艾莉森也僵在那儿了。
  “怎么啦?”
  莉莉亚接着从母亲身旁探出脸去。
  “哇啊!”
  却听得她尖叫一声,急忙躲到母亲背后。
  特雷兹和克蕾儿也慢慢探出班奈迪的左侧,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就说有吧……”、“果然有。”
  至于年轻的皇室警卫,早已惊讶得合不拢嘴。
  前方的下坡处,有一群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那十个人站成一横列,每个人都穿着漆黑的衣服。他们走得很快。刚看到时还在三百公尺之外,可是距离不一会儿就拉近了。
  这群壮汉个个虎背熊腰,身上的黑衣服原来是熊的毛皮,而且全都留着很长的胡子,头发也很长,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是黑的。手里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不会吧……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人啊……”
  好一会儿没吭声的班奈迪,这时才总算以贝佐语喃喃道。
  “什、什什什什什么?什么啦、什么啦、什么啦?”
  “你问我也没用……”
  莉莉亚紧紧挨在母亲旁边。
  特雷兹默默往前走,来到班奈迪的身旁。班奈迪侧过头去,悄声对儿子说:
  “抱歉,刚才怀疑你……那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
  “他们懂人话吗?”
  “天晓得……”
  克蕾儿也走到他们的身边,看着那群人走上来,自顾地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宝物’吗?”
  特雷兹和班奈迪几乎同时答道:
  “不晓得。”、“看看吧。”
  壮汉们继续走近。
  来到相距二十公尺处,黑胡子们停了下来。仔细打量,可以看出他们至少都在中年以上,也许是四十到六十多岁,有些人脸上有着很深的皱纹。
  在数十秒的紧张对峙之后,壮汉中貌似最年长、也是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人走出队伍。前进了五公尺左右,壮汉深吸一口气
  “xxxxxxx。”
  众人只听出他的腔调平板、口气沉稳,却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他说什么啊?”
  “不知道。莉莉亚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班奈迪、艾莉森和莉莉亚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因为那人说的既不是贝佐语,也不是洛克榭语。
  然而,特雷兹却回答了。
  “xxxxxxx、xxxxxxx。”
  除了克蕾儿以外,其他人全都吃惊地看着特雷兹。
  “怎么搞?”、“咦?”、“啊?”
  听了特雷兹的话,对方又说了几句:
  “xxxxxxx、xxxxxxx。”
  接着,特雷兹又把刚才的答复说了一次。
  看着这一幕,莉莉亚不禁由衷地感到惊讶:
  “咦……特雷兹会讲外星话……”
  特雷兹和那人继续交谈,自然而然地靠近。两人相对数公尺,一个劲儿的用外星语言对话。男子没什么情绪反应,特雷兹却显得十分开心,而且还很兴奋。
  “他们在说什么呀……?”
  “听不懂。”
  莉莉亚忍不住问,班奈迪怔怔地答,克蕾儿也是一脸意外。
  “怎么?原来你不会讲?哎,也难怪啦。”
  “啊?克蕾儿小姐,你听得懂吗?”
  班奈迪讶异地反问她。艾莉森和莉莉亚也同时望向克蕾儿。
  “不是每个字都懂,只是听得出意思。现在他们两个在寒暄。年轻人在跟对方解释,说‘抱歉吓着你们。我们绝不会加害你们的’。”
  “真厉害。克蕾儿小姐,那是什么语言呢?”
  班奈迪又问。克蕾儿有些不耐烦。
  “是这个国家的语言。”
  “啊?”
  “是我们古时候的母语。也就是‘伊库司语’啊。”
  一听得此言,莉莉亚恍然大悟:
  “对了!我记得特雷兹说过,他会讲伊库司语!”
  特雷兹正滔滔不绝地对着那人说话。那人只是站着,动也没动,有时特雷兹好像在问他问题,他也只是草草回答。过了大约三分钟,特雷兹讲了一个段落,便走回班奈迪等人这边来。
  在众人的瞩目下,特雷兹用洛克榭语说:
  “啊,这个,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那我们问、你答就好。那些人是谁?”
  莉莉亚问道。
  “呃……他说他们是‘守谷人’,而且一直反复说‘我们是守护山谷的人’。”
  “那他们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怎么上来的?几时上来的?从哪里来?来做什么?”
  班奈迪连珠炮似的不断发问。
  “等、等一下,慢点啦!”
  特雷兹连忙说道。
  “我都还没问他们呢。”
  “啊?——那你刚才都在讲什么呀?”
  莉莉亚没好气的嫌他。
  “在讲飞机……他问说那个为什么能像鸟一样在天上飞……还有前面在转的那个是什么。伊库司语没有‘浮力’这个名词,所以我一下子解释不出来。”
  “笨蛋!那你根本是去被人家问问题的嘛!应该要反过来问人家才对吧!”
  这会儿莉莉亚生气了。
  “对啊!抱歉……等一下我会去问清楚的,我也会尽量翻译给你们听。”
  特雷兹道歉。
  “…………”
  他们两人交谈时的一举一动,壮汉们全都看在眼里。
  之后,班奈迪等人便主动走向与特雷兹说话的那个男人,用洛克榭语问候,再向他鞠躬。
  班奈迪解释说,他身边的人都是伙伴,只有克蕾儿例外。她是做了坏事被抓起来的人。
  “哼。”
  没理会克蕾儿的冷哼声,特雷兹开始翻译。对方有了回应。
  “他说‘我知道了’。又说‘这里不能住人’。”
  “请跟他说‘我们不会来住的’。”
  说完这一句,班奈迪才切入正题,表示想要了解这群人的来历。于是特雷兹代问,对方回答,特雷兹又说了几句。结果两人一直讲来讲去。
  “什么?怎么了啊?”
  听见莉莉亚嘀咕,克蕾儿便答:
  “好像不行。对方老是说:‘这是秘密,我不能说。我们不会加害你们,但你们要马上离开。我会看着你们走。’”
  “怎么这样……”
  莉莉亚好失望,忽又想起来:
  “所谓的‘宝物’,该不会就是指这些人?”
  “很难说呢。”
  艾莉森语带保留。班奈迪也说他不能肯定。
  “怎么可以是这种人。”
  只有克蕾儿措辞强硬地否定:
  “这样离群遗世又脏兮兮的臭男人,不可能是让人宁可付出惨痛代价也要守住的宝物。”
  “哎,话是没错……”
  莉莉亚倒也同意:
  “不过,他们很可能知道宝物是否存在啊。”
  “这倒是……”
  克蕾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若真是这样,就算严刑拷打也要逼他们讲出来。”
  “别这样啦……”
  这时,特雷兹讲到一个段落,走了回来。
  “不行。他不肯透露……他还要我们马上离开这座山谷。”
  克蕾儿再次冷笑,莉莉亚和班奈迪也大受打击。
  “特雷兹,你来一下……”
  却见艾莉森向特雷兹招了招手。特雷兹讶异的走过去,艾莉森就在他耳边窸窸窣窣不知说了些什么。
  特雷兹大敢愕然:
  “咦?——确实是……”
  “你就试试嘛。别让人看见呀。”
  说着,艾莉森向他眨一眨眼。便见特雷兹再次走向那群人。
  “你跟他说什么啊?”
  莉莉亚问她。
  “秘密——别问,先看吧。”
  艾莉森答道。
  在走过去的途中,特雷兹把手伸进自己的衣领内。和那名男子面对面之后,特雷兹又压低声音,把脸凑过去悄悄说了几句。
  直到这一刻,那人的表情才显出变化,先是睁大了眼睛表现惊讶,随即向特雷兹伸出双手。特雷兹没说什么,也用双手牢牢与他相握。
  和那人四目相视了一会儿,特雷兹又偷偷把自己的项链塞回衬衫里。
  接着,那人拉着特雷兹走向其他人。他们全都伸出手来,特雷兹也一一和他们回握。
  就这样,那十人将特雷兹围得看不见人影,而且用极小的音量聊了起来。偶尔听见特雷兹的惊呼声。
  至于班奈迪一行人,只能百般无聊的在那里等待。

  这一次,特雷兹聊了大约十分钟才回来。
  “这次他们肯对你说了,是不是?”
  莉莉亚问他。特雷兹默默点头。
  “吓了我一跳呢……”
  “没关系,你就全部说出来吧。”
  “好……”
  于是,特雷兹开始解释从那人问来的事情。
  首先,他们就如同刚才用伊库司语所说的一样,是从前的伊库司托法的原住民。他们都是从伊库司托法盆地沿着山谷一路走上来,到这里定居的。
  “定居?在这样的不毛之地?”
  班奈迪问。
  “这个……他们说,也不是不可能……”
  特雷兹答道。因为这一处山谷不高,每年春夏总会长出满山满谷的绿草,所以会引来野生的羊群到此觅食,这群人就抓那些羊,吃羊肉也喝羊奶,如此一来填饱肚子就不成问题。
  “可是冬天怎么办?这里一定比山下更冷吧?”
  莉莉亚这么一问,特雷兹就顺便说明唯独此地无雪的原因。原来这附近有一处地热特别高;同时,这群人都住在山壁挖成的岩洞里,那下面的地层还有更深的纵穴,一年到头都有源源不绝的温水涌出。
  “原来如此,是温泉啊。他们就藉此取暖,然后冬天就靠储藏粮食过活,是吗?”
  艾莉森总算是听明白了。但她又继而问道:“可是,这里怎么都只有男的?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但只有男人怎么传宗接代?又为什么只有男的在这儿?”
  “是呀。越想越不懂。”
  莉莉亚也说道。特雷兹这才答:“这个我也问了……有点难以相信,但我觉得他们没有说谎。”
  “你就说说看。”
  “好。他们大概从四百年前就过着这种生活了。”
  “四百年前?”
  莉莉亚高八度喊了起来。艾莉森补上一句:
  “现在的皇室刚成立的时候?”
  “对。这座奇妙的山谷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发现的。从那之后,就有人说’这座山谷必须受到保护‘,要他们组成守谷队。然后,他们传宗接代,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嗯,嗯。”
  “他们会在这里住上好几年,再走很长的路偷偷回到故乡,也就是伊库司托法。而且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会特地选择冬季返乡,然后在家乡生小孩。若是生了儿子,就继续负起这份使命……‘守谷人’是由很多户人家组成,用这种方式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懂了。”
  班奈迪说道。
  “啊!那……”
  艾莉森敲了手掌一下。
  “人家常说的‘伊库司王国的神秘雪男’——”
  “对,一定是有人碰巧看到他们了……”
  特雷兹说完,艾莉森哎呀一声。
  “有人还以为是神秘的新种生物、期待得要命呢。这下可失望了。”
  艾莉森如是说着,倒没有具体点名是“谁”。
  “同时,长年在背地里支持这些人的——”
  特雷兹正欲说明,克蕾儿却替他接了下去:
  “是皇室吧。”
  莉莉亚吃惊地看着她,又见特雷兹点头答是。克蕾儿就继续说了:“这么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皇室在这片土地发现宝物,就叫这批人住在这里看守。从湖畔往这里来的土地全被划为皇室所有,外人一概禁止进出,所有的消息也只准一脉单传不可外泄,所以连皇室警卫也不知情。家父找到的地图,一定是守谷人流传下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班奈迪连连点头。克蕾儿又朝那群壮汉努努嘴:
  “你们看,那些人全都上了年纪,可见自从女王被杀后,他们就没有后援,也失去在伊库司托法的生活依靠了吧。结果这三十多年来,他们一直住在这里;也或许是回到了伊库司托法,‘法兰契斯卡’却没接见他们。是不是?”
  特雷兹看着克蕾儿:“对。就如同你说的。”
  “好厉害哦。”
  班奈迪称赞起克蕾儿来。
  “罗嗦!那才不重要!”
  克蕾儿骂道,忽然激动起来:“他们还说了什么?这里的宝物是什么?我父亲追求的、害死无数条人命的宝物是什么?”
  但见特雷兹对她摇摇头:“这个……这个……”
  “是什么?”
  “我有问,不过……他们全都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宝物。’”
  “什么话?怎么可能!要不是为了保护宝藏,干嘛这么辛苦守着这种山谷?峭壁很重要吗?冬天里的温泉很重要吗?”
  克蕾儿咄咄逼人地发问,警卫赶紧拉住绳索。特雷兹面露不悦,也凶悍的回吼: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啊!可是他们说:‘我们是为了保护山谷而存在的!’”
  “该不会是一代传一代,传到现在,那些人也忘记真正的宝物是什么了吧?”
  莉莉亚问道。
  “虽然有点没礼貌,但我也有问过他们。我问说,这座山谷里是不是埋了什么财宝?结果他们说:‘没那回事。从以前就只是为了守护这座山谷。’”
  “那会是什么呢?”
  没人能回答莉莉亚的疑问。
  接下来的数十秒静默,感觉就像数十分钟那样长。
  “怎么办呢……?”
  班奈迪打破了沉默。
  “先把新女王在位的事告诉他们,请他们回国联络一下吧……寻宝的事,改天再来?”
  艾莉森也同意:“是呀。我们也该回去了。来到这里,我觉得就已经是个大发现了。”
  莉莉亚和特雷兹没什么好反对的,便不作声。只有克蕾儿大表不平:
  “开玩笑!一定有宝藏!让我去问那帮人!”
  “他们才不会告诉不会说伊库司语的人喔。”
  虽然班奈迪这么说,但却没有说明理由。克蕾儿仍不甘心,还想朝远远看着这儿的那群人走去,但被警卫扯住绳索,只得踉跄退回来。
  “可恶!”
  “那就这样吧……先回去吧……”
  特雷兹低声说。
  “这座山谷也很有意思,不过……探险就等下次吧。”
  “也对。说不定我等一下就困了。”
  莉莉亚一提,特雷兹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我的确困了。听他们说要是再继续往前飞,好像会抵达斯贝伊尔。那边就等下次再去。”
  “咦?”、“什么?”
  被特雷兹惊得跳起来的,竟是艾莉森和班奈迪。
  “等一下!你说什么?”、“特雷兹,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脸色大变,忽然变得好激动,还异口同声逼问特雷兹。
  “啊?”
  特雷兹一时傻住:“我说我想睡觉了。”
  “不是!下一句!”
  难得看到艾莉森如此激动,莉莉亚显得满脸莫名其妙。又见班奈迪也连声问道:
  “‘会抵达斯贝伊尔’?你是这么说的吧?”
  “你有说吧?”
  特雷兹顺从的点了点头:“有。有时候,他们好像也会带足够的粮食,走更远的路到斯贝伊尔去,也就是伊尔拓亚王国的领土。不过,伊尔拓亚地方的人不像伊库司托法,他们没法在山区过活,不是吗?所以这些人虽然会过去,但却不会下山,而是不被人发现地再折返回来。”
  眼见自己的儿子说得不当一回事,班奈迪几乎快要昏倒了。
  “天啊……”
  不光是他,就连艾莉森也从没把眼睛瞪得这么大过。
  “怎么会有这种事……真不敢相信……”
  看着两位大人自顾自的惊讶,特雷兹、莉莉亚、克蕾儿和那名二十多岁的年轻警卫都摸不着头绪,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半晌之后,特雷兹才问出口:
  “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就说给我们——”
  “是宝物!”
  班奈迪的声音好大,莉莉亚和克蕾儿都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不得了的宝物啊!”
  “是呀!这座山谷就是秘宝啊!”
  艾莉森兴奋的叫道。莉莉亚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我们不懂啦!讲解一下。”
  “对对对……是呀,你们都是‘战后世代’,所以不懂……”
  “完全不懂。”莉莉亚大摇其头。
  “我来说吧,我来说。”
  班奈迪终于冷静下来,却还是说得很快:“你们不要忘记,从这座山谷被人发现的四百年前起,直到距今二十年前为止,洛克榭和斯贝伊尔都处于长期交战的状态啊。幸亏路妥尼河够大,才能防止一方向另一方大举进攻,也使得战争一直无法如双方预期那般进展。同时——”
  “啊!”、“我懂了!”
  说道这时,特雷兹和克蕾儿已经明白了宝物之所为何。年轻警卫也明白了。

  但见莉莉亚仍歪着脑袋,班奈迪便继续说下去:
  “同时,除了路妥尼河以外,分隔东西两方的障碍就只剩下这道中央山脉。中央山脉全都是超过海拔一万公尺的高山,所以以前的人认为,人类是绝不可能靠双脚爬过去的。”
  “可是,明明就可以呀?”
  莉莉亚说得轻松。
  “那些黑漆漆的人,不就是利用这条山谷走路过去的吗?”
  “对——!所以这条山谷就是宝贝啊!只要走这条路,人类只靠两条腿也能到斯贝伊尔了。不止这样,还能不被对方发现。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班奈迪说到这儿,特雷兹兴致勃勃的接口道:
  “若是在伊库司托法集结洛克榭的军力……带领整个军团越过这座山谷,一齐攻进伊尔拓亚地方的话……洛克榭一定能够取得上风的……”
  “啊!对喔!”莉莉亚终于理解。
  “怪不得它是‘宝物’!”
  特雷兹点点头。
  “对!所以皇室害怕这条秘道被东西大战征用,才会不计一切手段把它藏起来。四百年前联邦还没成立,不过是些拿长枪或弓剑的骑士隔着路妥尼河随便打一打罢了。要是当时就被人发现这座山谷……不、就算是联邦成立以后,这里更必须守住,免得战火扩大啊!”
  “意思就是,直到战争结束前,这座山谷都有足以改变历史的重要性,是吗?”
  说到这里,莉莉亚自己又歪头想道:
  “咦?呃,等一下。那这座山谷……现在就——咦?”
  “对。”
  特雷兹只应了一声。在他身旁,已然发现最后答案的克蕾儿大感震惊,脸色更变为十分苍白。特雷兹继续说:
  “的确,这座山谷在战时‘拥有至高无上的价值’,也是‘无论死多少人都要守住’的秘宝。伊库司托法皇室愿意牺牲一切也要守住,又坚持让它成为秘密的决心,我很能体会……”
  “嗯。那现在呢?这座山谷会怎么样?”
  莉莉亚追问着。
  “哎,这个……”
  特雷兹含糊起来。
  “它已经没有称为‘宝物’的价值了。”
  艾莉森直截了当地表示。一旁的班奈迪点点头。艾莉森又接着说:
  “东西全面战争的危机解除后,路妥尼河上盖了那么多座桥,现在东西往来已经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了。再过五年,等到客机配备增压客舱之后,飞机也可以轻松飞越中央山脉。这里也会像斯兰卡兰斯一样,纯粹变成一处特殊的地理景观,往后大概只会有地质学家或观光客来这儿研究或是散心吧。”
  “…………”
  莉莉亚默默盯着母亲的蓝眼珠,继而转向数公尺旁的黑发女性。有点不忍心看她。
  “…………”
  克蕾儿正无声地哭泣着。泪水从她白皙的脸颊流下。
  “天啊……不要开这种玩笑……”
  克蕾儿以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父亲生前那么渴望的,竟然是这个……?为了洛克榭、为了伊库司托法……他想看的就是这个?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还托付给我……就为了这东西?父亲死的时候,这东西根本就已经不是宝物了啊……”
  特雷兹、班奈迪、艾莉森和警卫听见她的泣诉,都无话可说。
  “…………”
  而莉莉亚也是。
  “艾柏、墨雷斯、杰克、麦克、韦恩、帕玛、卡库、还有巴列斯……我这些重要的部下,竟然是为了这玩意儿而死……?”
  克蕾儿双膝一软,垂头坐在黄土地上。
  “唉……”
  他的泪水滴进土里,随即隐没。
  众人都无言的站在那儿,只有莉莉亚走上前去。
  她站在哭泣的克蕾儿身旁,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后说道:“‘女人,不要哭。人生总归是艰苦的。你要克服困难活下去。’”

  蜿蜒的谷道上,两架飞机陆续升空。
  壮汉们站成横排,看着形状特异的小飞机从他们头上轰隆飞过。机翼轻快的左右摆动,朝向山谷的下坡飞去,准备回到伊库司王国。
  等到飞机已经远得看不见了,最年长的那位男子才开口说道:“原来他是王子啊!看他眼神正直,真是个善良的王子。”
  他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洛克榭语。其余人纷纷点头。
  男子从背后的毛皮衣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刀刃有三十公分长,宽刀身闪着凶光。他朝匕首瞄了一眼。
  “还好他早点说。否则我差点就要杀死皇室的子孙了。”

[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07-10-24 02:35 编辑 ]


            终章


  三三О六年最初月十四日

  休尔兹家的餐厅里,好几份报纸一起摊在餐桌上。
  “你竟然遇上这种大事……好棒哦。”
  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说道。
  “哎,这应该是千载难逢的经历啦……”
  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正在和她闲聊。
  时间是正午。天气阴。两人结束了开学典礼,刚回到休尔兹家,所以还穿着制服。
  日期印着三日的报纸上,有好几个斗大的标题:“伊库司托法之宝!发现危险的东西走廊”、“历史大发现!中央山脉横越通道!”等,全都是山谷秘道重见天日的报道。
  根据报导所述——昔日由伊库司皇室发现的山谷,在新女王的决定下,已于今年新年正式公开。当年为了不使秘道被东西大战征用,也怕战线扩大,伊库司皇室才一直隐瞒至今。
  不过,由于女王夫婿卡尔·班奈迪的历史性发现,东西之间已不再有战争,这条秘道的军事用途也就不复存在。所以等到壁画发现后的二十年,获悉真相的班奈迪才说服女王公开这件事。在报纸上的结论表示,这是英雄先生再次做出历史性的判断。
  第二天的报纸刊载全世界的反应,大多是善意的。统治斯贝伊尔的贝佐皇室发表声明:“隐瞒秘道拯救世界免于大战。”洛克榭总统也表示:“就结果而言,此举应已减少许多牺牲。”
  “要是有这条秘道,当年就会是洛克榭获胜了!伊库司是叛徒,”——洛克榭方面虽免不了有这种意见,却只是极端的少数,敌不过绝大多数人的肯定。
  “当时一定闹的很大吧?”
  梅格问道。莉莉亚随口应了一句“是呀”,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专题之下的另一则小新闻——拍摄伊库司自然风景的首都摄影队遇上雪崩,全体不幸罹难。
  “…………”
  莉莉亚盯着那篇报导,半晌没出声。女王以“请求”的方式对艾莉森和莉莉亚下了封口令,所以她不能说出真相,就连对梅格也不行。
  听见莉莉亚轻叹,梅格问道:“怎么了?”
  “嗯?哦,不,没什么。”
  “难道旅行时有什么不顺心?”
  “呃?嗯,我觉得我们遇到的事情太夸张了。”
  莉莉亚笼统应付,不过倒也是实话。
  “噢——”
  梅格心有戚戚焉的回答,又问:
  “对了,你以前提过那个来首都玩的特雷兹,他是伊库司人吧?这次有见面吧?”
  “咦?嗯,有。”
  “那,莉莉亚,他有没有跟你讲什么重要的事吗?”
  梅格打量着莉莉亚的表情,一面如此问道,莉莉亚却这样回答:
  “啊?——没说什么。而且我们有好多事要忙,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就这样?”
  “就这样。”
  “也没约下次再见面吗?”
  “啊——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没有约耶——事情闹成那样大,没想到嘛。”
  “好可怜……”
  “嗯 ?谁?”
  “你们两个。”


  “大姐姐,这几天承蒙照顾。伊库司托法的梅莉儿,幸亏有大姐姐,才能渡过美好的假日。”
  “不客气。等你回到伊库司托法,记得替我向法兰契斯卡女王陛下和班奈迪殿下问好喔。”
  “那当然!”
  “其实,我一直衷心盼望能做梅莉儿真正的姐姐。”
  “真正的?”
  “是的。不瞒你说,我已经得到法兰契斯卡陛下和班奈迪殿下的准许,正准备向特雷兹提起。”
  “嗯……?究竟是什么事?”
  “对。那就是,等到特雷兹二十岁时——”
  “二十岁时?”
  “我打算邀他成为我们家,也就是贝佐皇室的一员——做我的夫婿。”
  “……什么?”

                                              《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完  

[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07-10-22 20:12 编辑 ]


          后记

后记
  嗨,大家好吗?
  又是我卡尔洛。《莉莉亚&特雷兹》系列最极致的配角,可以说是真正的配角、配角中的配角、说起配角不做第二人想、甚至可以加个定冠词“The  配角”——那就是本大爷我,卡尔洛。
  在承继第Ⅲ集<上>册剧情的这一本书里,我虽然“在正篇里完全没有半点露脸的机会”,却在这里独挑大梁!不愧是配角精神的发扬!我真是有一套!太厉害了我!啊!这种话自己说来只觉得悲哀……
  喂!作者,为什么不让我亮相?
  “不是,因为我怎么想都觉得太勉强了。毕竟你们住的那么远,难道你要游到伊库司托法?”(时雨泽·以下皆以“”表示)
  这么点小事,你不会花点时间用你的智慧去解决吗?像是让我跳上长程载货列车做免费旅行之类的。
  “那是犯法的。你还不如好好介绍下集。”
  没办法,先做好人家交待的差事吧。再怎么说,这个单元是我在本书中唯一亮相的舞台,我可要好好珍惜才是。这一类不起眼的朴实演出,会成为将来受人青睐、跃升主角的扎实基础。
  “了不起。不愧是名配角卡尔洛小弟弟。继续保持下去啊。叭噗叭噗(注:小型喇叭)。”
  谢啦。
  时雨泽,月黑风高的夜里小心你的背后。
  言归正传,这是第Ⅳ集。《伊库司托法最长的一日》的<下>册,当然是完结篇。
  所有的谜团都将解开,在伊库司托法发生的大小事也将在此结束。从第Ⅲ集<上>发售以来一直忍着想一口气读完而苦等到现在的人,谢谢你们,让你们久等了。
  也和Ⅲ<上>一样,这次的故事有许多菲欧娜与班奈迪的精彩表现。时雨泽在看见Ⅲ<上>扉页的菲欧娜与班奈迪的彩图时,兴奋得鼻孔直喷气。
  “嗯哼——!他们俩真是太帅了……!”
  好像还不停的闷哼。
  时雨泽说,他在写作时从来不会去想剧中人物的容貌,对他而言,莉莉亚就是“莉莉亚”三个字、特雷兹也就只是“特雷兹”三个字而已。
  所以,当插图完成时,总是充分享受自己脑中“只是文字的人物”与黑星红白先生画成的精美插画之间的差距——唔,我只照着他交给我的小抄来念,我可是一点也不懂。
  “不,我只是想传授自己的方式而已。告诉想要写作的朋友,写作就是这种感觉喔。”
  少来。那我问你,这个意见值得参考吗?
  “…………”
  你不会先思考过吗!
  不提这个了。再来,在这篇后记之后同样有外传,同样是一篇极短篇。
  “是的。故事描述王子特雷兹与公主梅莉儿的童年,请各位务必准备好擦眼泪的手帕,保证是百分之百的感人故事。”
  (啪啦啪啦翻书)嗯——哪里感人啦!?

  好了,后记就差不多是这样了——小时啊!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夏天应该还是会骑机车去北海道旅游吧?秋天我有个大学同学要结婚。”
  白痴!(劈啪)
  “噢呜——!你打我!”
  谁会在作品的后记里写自己的玩乐计划啊?我是问你工作的打算!
  “呃——抱歉。工作,嗯,我会加油的。秋季时若能出奇诺续集就好了。好高兴哦。好幸福。前一集有许多与师傅有关的故事,这次我想增加西兹、陆和蒂的戏份。不过,计划还没有定案,暂时先想到这里就好。否则想过头,新书会被我写成《蒂法娜国の旅—the  Beautiful  Handgrenade—》。”
  不是《西兹の旅》真教人伤心。那,我们这里的续集呢?
  “那个也有在规划,不过我还在苦思当中。怎么办?我要怎么写才好?”
  别问我,你这个作者怎么这么没有整体性?太不果决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从小学起就常被人骂我太容易受到周遭影响……逃得比别人慢所以常被抓……明明别人也有做坏事的……呜呜呜……”
  不要意气消沉啦!看了就烦!
  有没有脱离主线的独立作品,让长大之后的我大放异彩呢?
  “嗯——还没决定。不过我已经把人物设定好了。也许你没注意到,‘后记’的时间速度和正篇可是大大不同呢。看吧。”
  什么?咦?哇啊?(对着时雨泽拿出来的镜子照一照)这是我……?
  “怎么样?这可是我特别请黑星红白先生画的,目前只有角色设定喔!我们一同努力,让你在洛克榭的大地大肆活跃的《卡尔洛冒险记(暂定)》能够顺利出版吧!”
  太棒了!小时啊!难得你会讲这么中听的话!我对你刮目相看哦!
  “哪里。不过故事内容都还没想好耶。”
  唔……那就快点想啊!
  “好吧……你看这个怎么样?‘离开孤儿院的卡尔洛,骑着会说话的摩托车去旅行,历经各种奇妙国度,每个国家只停留三天!标题就叫《卡尔洛の旅—the  Beautiful  World—》!’”
  时雨泽,你是白痴吗?
  好了,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莉莉亚&特雷兹》还会再出续集吗?
  我的未来又将如何?
  说是这一切都寄托在读者身上也不为过!
  后会有期——



          外传
       “梅莉儿与特雷兹”
  好几年前,在伊库司托法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某个冬季,在那座大家都知道的小山谷里,住着特雷兹和梅莉儿。
  他们两个待在一间壁炉烘得暖暖的房间里。这时候的两人还不到四岁。既是双胞胎,本来应该是同样岁数,可是——
  “你敢顶撞长辈,你是笨蛋——”
  小不点梅莉儿骂道。
  “我才比较大,梅莉儿都乱讲——”
  小不点特雷兹也不甘示弱地大叫。
  他们的个子都跟四岁小孩差不多,但仔细一看,梅莉儿似乎稍微高一点点。
  “比较大的人会比我矮吗——?哪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不点梅莉儿已经会说成语了。
  “你不要讲我听不懂的话——!”
  小不点特雷兹却因为听不懂而生气。
  “所以我才是姐姐啦!特雷兹你给我闭嘴,以后都要听我的话!”
  “我是弟——哥哥啦!”
  “哈哈——!你刚才说错了——!你承认你是弟弟了——!”
  小不点梅莉儿抓到他的口误,加紧乘胜追击。又快又狠。
  “…………”
  小不点特雷兹无法回嘴,小脸儿涨得通红。他的嘴唇抖啊抖的,死命才挤出回嘴的话:
  “什么嘛!梅莉儿是笨蛋——!”
  小不点梅莉儿哼了一声,马上回敬他:
  “哈!说人笨蛋的才是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乘以一百!”
  小不点特雷兹节节败退,愈居下风,语焉不详地吐出一句“姆啊!”之后,终于忍不住对面前的小不点梅莉儿伸出双拳。
  但是小不点梅莉儿马上就看出他笨拙的攻势,一下就躲开并施以反击。也是用拳头。
  “打到了——!”
  “我才打到你了——!”
  碰碰碰。他们边打边骂,骂声中还有拳头声。
  “嗯……刚才那一拳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
  碰碰碰碰。
  在这使人屏息的激烈战况中,有个大胡子邋遢男——也就是班奈迪——好整以暇的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磅!
  房门用力打开,这个国家的女王陛下冲了进来。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再打我就把你们通通吃掉!”
  小不点特雷兹的鼻子挂着细细血丝,两眼含着斗大泪珠,哭丧着脸停在那里。
  小不点梅莉儿的右拳抵在特雷兹额头上,左拳蓄势待发,也停在那里。
  “唔。”
  班奈迪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比赛结束——!优胜者!梅莉儿!”

  在这之后,房间变得更热闹了。女王陛下数落着“我真不敢相信!既然你也在场,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还有你们两个居然在吵这种事……”等诸如此类;班奈迪则悠然地听着;小不点梅莉儿威风凛凛地高举拳头,发出胜利的咆哮。
  “…………”
  但在同时,小不点特雷兹却逃也似的开了门奔出房间,穿上他的小外套和小长靴,冲到积雪皑皑的外头去了。他奋力的跑呀跑,来到村里最高明的老猎户家。
  “爷~爷!”
  “哎唷!殿下,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已经老得快要变成妖怪的老爷子如此问道,一面走到客厅。
  “梅莉儿欺负我!”
  “哎呀呀——然后呢?”
  “我要教训梅莉儿!”
  “嗯。所以呢?”
  “你教我开枪!爷爷你开枪最厉害!”
  小不点特雷兹斩钉截铁说道。老人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殿下,只要拿了枪,无论谁都会变得很厉害。你情愿那样赢人家吗?”
  “可是……”
  “可是?”
  “因为……”
  呜哇——!
  小不点特雷兹的泪水终于决堤。这时,老猎户年迈的妻子端着热茶走出来。这个年幼的小孩就在他俩面前哭得震天价响,足足有好几分钟。
  中途哭声停了好几次,那是小不点特雷兹在换完气之后又继续放声大哭。最后他终于哭累了,接过老婆婆递来的抹布,胡乱擦把脸,然后看见老猎户拍了一下大腿。
  “我知道了。既然是殿下的命令,那我就照办吧。我来教你开枪。”
  老人说得干脆。
  “唔咿?”
  红着眼睛的小不点特雷兹抬起头,看着老人从墙上轻松取下一管附有狙击镜的来福枪,送到面前来。
  确定里面没子弹之后,老人说:
  “殿下,请伸出你的左手。”
  唔!小不点特雷兹老实的把手伸出去,老人便将来福枪横搁在他的小手掌上。
  “唔呀!”
  被沉重的来福枪一压,小不点特雷兹往前跌去,翻了个筋斗栽在地上,还撞到肩膀。
  老人就说了:
  “哎唷?要是不能用单手拿起这把枪,我就算想教你开枪也不行啊!殿下。”
  小不点特雷兹死命把左手抽出来,然后问:
  “那、那!我要怎么做?”
  老人马上答道:
  “只有锻炼体魄,让自己有力气拿得起这把枪才行了。”
  “那个、那个力气要怎么练?”
  “我看看,这个应该拿得动吧。”
  老人如是说着,拿来一把小型的除雪铲。
  小不点特雷兹双手接过它。虽说是小型,立起来也有他身高的七成。
  “殿下,请用这个把屋前的雪铲干净。如此就能充分锻炼殿下的肌肉,让你变得更厉害,然后你就有力气拿起这把来福枪了。”
  “嗯!”小不点特雷兹精神奕奕的用力点头,一副“说的有理”的样子。
  “而且,你把雪铲干净,大家都会很高兴。更是一举两得。”
  “我知道了!好!我要去铲雪!我要练力气!”

  之后有好一阵子,山谷中总是可以看到小不点特雷兹忙碌的身影。“练力气!”
  看见他总是认真的四处铲雪,邻近的阿姨婶婶们总是少不得夸上几句。
  “哎呀!女王家的儿子真能干呀。”话说回来,特雷兹却没有因此就马上赢过梅莉儿。
  “笨蛋特雷兹!”
  “…………”
  从那以后,每当特雷兹输给梅莉儿时,他就跑到老人家里请教开枪的方法,然而——
  “殿下,你的肌肉还不够强壮。春天来了,搬些花盆土壤倒是挺不错的训练。”
  “殿下,学开枪的视力一定要好。夏天正好可以去山上数数家畜,训练视力。”
  “殿下,要拿枪瞄准,需要持久力。秋天就要每天去山道跑步。从采收果实的森林那里跑来这边的距离刚刚好,请你顺便去采一些果实回来吧。”
  “殿下,用枪的人一定要保持清洁,你可以先到厨房从清洗那些碗盘开始学起。”
  “殿下,手指灵活才能扣扳机。请你帮我按摩一下肩膀吧。”
  在大人的吩咐下,纯真的特雷兹就这样做完一件又一件的差事——
  然后,就长成了今天的特雷兹。
  当然,想在双胞胎吵架时用枪赢过对方的这个念头,早就在不知何时抛诸脑后了。

  到了现在,好比是在世界历三三О五年。
  “换句话说,你的锻炼全都是我的功劳嘛。你要感谢我呀!老弟。”
  “你是妹妹啦!梅莉儿!”
  “你竟敢对这个国家的公主说这什么话!我要告你大不敬!”
  “好哇!我们就法庭上见!我早就想跟你一决胜负了!”
  “那有什么问题,随时候教。不过,我们要是上了法庭,母后一定很伤心。”
  “呃——那就算了。”
  “那这次就算我赢啦。”
  “为什么!”
  “因为你先认输,撤回申诉了呀。”
  “唔……”
  “——老弟呀。你还差的远哪。哇——哈哈哈哈。”
  “…………”

  “老爷爷……我想请教您。”
  “怎么了?殿下。殿下的本领已经十分高强,我想我应该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
  “不,请您告诉我。我若要吵赢梅莉儿,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看着王子诚恳的低头求人,老猎户眯起了眼睛回答:
  “嗯……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深藏在我的心中,不过殿下如果还没发现的话,我就趁这个机会告诉你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
  “……是,我要怎样才能吵赢梅莉儿?”
  面对特雷兹的问题,老人没有任何迟疑:
  “不可能。”

                                                    ‘梅莉儿与特雷兹’完

[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07-10-23 01:27 编辑 ]


谢谢大家
我还有没学会OCR
教程看的有点迷糊...

还是比较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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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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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xanavt 伯爵
接樓上 
這有出動話喔? 咱不知道耶
最近碰的動畫越來越來 該檢討......

15 年前 0 回復

火星章鱼 勳爵
动画崩了,而且一点都不血腥。

15 年前 0 回復

feliclaude 子爵
怎么没有第三卷的???
也没法下载耶

15 年前 0 回復

优雅の凶刃 王爵
呼,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是从艾莉森的第一卷看到了现在的莉莉亚与特雷兹Ⅳ(已看完),内容方面感觉真的是棒及了(艾莉森你是我的偶像~~~~~),不愧为是小时继奇诺之旅后的新杰作!至于那根据小说而改编的动画,我拒绝承认那是艾莉森和莉莉亚,看到动画那惨不忍睹的人设时简直想一头撞向棉花糖,我说负责动画人设的那个混球就不能学学制作《召唤之夜》正统续作系列的片头动画的公司所设计的人设吗?白白浪费动画制作公司人员的努力,因为除开人设外,动画制作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良啊!嘛~~~~算了,算了~~~~话说这卷小时的后记依然是那么的脑残的说,每次看完后都有一种让人很 的感觉啊!还有,说起这卷的后记就不能不说下臭屁小鬼卡尔洛,看到她长大后的插画后我就被吸走了魂(长大后的卡尔洛神似召唤之夜4中的莉谢尔),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过了几分钟,恩———我是不是该感叹“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不过归根到底还是黑白配的插画那个美啊~~~~~~~~~~~~~我果然是黑白FAN的说

16 年前 0 回復

九角天童 平民
还提供下载,哈、真是感谢

16 年前 0 回復

starlite 騎士
沒看到三
只好先弄四了
謝囉

16 年前 0 回復

purlchen 子爵
thxs for sharing,love!!!

16 年前 0 回復

990076 勳爵
終於出現了 

16 年前 0 回復

terryliuqi 平民
什么时候揭开身份,我个人也很喜欢这种模式,但时雨泽的风格并不太适合.

16 年前 0 回復

c666c 皇帝
插图很精美,內容也很精彩,谢谢楼主,顶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sfcsfc1231 伯爵
谢谢楼主分享,支持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加勒比海龟 騎士
时雨泽 惠一的小说是不过错过的啊,感谢大大的录入~!

16 年前 0 回復

fung403021 勳爵
內容精彩!插畫精美!一個字捧

16 年前 0 回復

fku6886 子爵
   


好书啊

16 年前 0 回復

cbyx 侯爵
支持支持啊~~~~谢谢楼主 

16 年前 0 回復

5525998alen 騎士
十分感謝樓主的分享。這一部我買到第2集就沒繼續下去了。可以看到真是太高興了。

16 年前 0 回復

fku6886 子爵
多谢分享,收藏了.支持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waqqaaa 騎士
有没有莉莉亚与特雷兹5?

16 年前 0 回復

GUNDAM008393 平民
时雨的书一定要看看,lz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czhqwe 騎士
楼主辛苦了,支持!!!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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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chang 侯爵
伱要記得..吥論莪們隔多遠..╲&nbsp; &nbsp;莪都隻離伱.壹個轉身啲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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