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与不伤HURTLESS/HURTFUL [作者:清水マリコ][台/简][录入完毕,下载放出]


本帖最后由 逆推 于 2010-6-9 13:08 编辑


伤与不伤HURTLESS/HURTF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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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水マリコ
插画:田仓トヲル
译者:蔡青翰
图源:phillui
录入:Shine、夜の星痕、kugou、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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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逆推 于 2010-6-7 10:26 编辑


#坠落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
平交道的警示器一直响个不停,高架工程的钻头声也持续轰隆作响。
明明正值春天,天气却又闷又热。周围没有任何一点风,使得那些当当当或轰隆隆的吵杂声,就这样一直在旁边响个不停,让人不禁感到心烦意乱。
钢骨外露的车站目前正在进行施工,月台地板上铺了一块块的塑胶垫,使得地面变得有些凹凸不平。正在等车的女孩子们为了站稳脚步,个个都把裙子底下的美腿张得开开的,十分赏心悦目。啊,那个女孩的后大腿上有颗痣,看起来好煽情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好煽情。
——第一月台A侧往……的列车即将进站,本列车将停靠沿线各站。请各位旅客退至黄线后方等候列车进站。
铃钤铃,月台上响起了一串提示列车出入站的铃声,橙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着,广播人员的声音也自扩音器中传了出来。这个车站已经很老旧,不但月台的宽度很狭窄,水泥墙上也堆满了灰尘,看过去一整片都带着灰暗的颜色。随着人潮愈来愈多,大家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空档站立,等待电车的到来。欧吉桑、欧巴桑、女孩子、臭男人、穿制服的女孩、擦睫毛膏的女孩……至于亲子档或老先生老太太在这个时间点则很少见。现在是白天需上班上课的人准备回家的时间,而我却正要去准考班上课。虽然很烦,但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因此只能乖乖去上课。毕竟我很明白自己就算待在家里,也只不过是上网或打打电动,无谓地浪费时间而已。
——电车即将进站,请各位旅客保持安全距离。
车站人员改以麦克风代替录音广播,努力提醒乘客。
请各位旅客退后,请各位旅客退后~
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说话的,根本就看不到人。但是就算再怎么警告,大家除了往铁轨的方向挤之外也无路可去了,只能沿着月台边缘快步移动。
人潮仍持续的慢慢向前推挤,就连我也被推到了前面大约第二排的位置。
即使如此,现在人已经多到根本没办法排队上车的程度了,连自己所站的位置到底进不进得了车门都不知道。毕竟就算天花板上挂着写了号码的标示牌,也不见得就和下一班车的车门位置吻合。
这个车站规模虽然不算小,但是既不特别出名、外观也称不上雅致。就只是因为这个平凡无奇的车站刚好适合转车,才会有那么多的人选择住在这附近。我本身也和这座车站差不多,既不出名也不具魅力,只是个不起眼的男人罢了。
请各位旅客退后,请各位旅客退后~
就说已经没地方可以退了啦!真受不了,电车来的次数那么频繁,月台上却老是这么拥挤。而且就算到了下一站也还是一样,不禁让人感叹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充斥着那么多平凡无奇的人类。
虽然这么想会让人感到有些不耐,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大概也只有小鬼才会在此时浮现出『如果把这里的人通通捏扁应该很有趣』之类的幻想,真是丢脸。
因为瞄到站在斜前方的男子拿起了手机,使得我也忍不住拿出来看。明明平常就没什么人会传简讯给自己,虽有参加一些SNS(社交网路服务),但我根本就没有在更新网路日志,也就不会有什么人来浏览。即使如此,盯着这个小萤幕看还是比站在这里感受现实来得轻松。
请各位旅客退后!请各位旅客退后!
真烦耶!到底是要退到哪里去啦?前面后面还不都一样是月台?电车到底来不来啊!我已经受够那个车站人员的声音了啦!

碰、咚。

——突然传来……
这样一阵……
让一切终结及开始的声音。

那就像是由某人所发出的、一道告诉自己『轮到你了』的声音;又或者可说是一道命令自己现出原形的声音。

就连那是发生在一瞬间、十几秒内,还是长达一分钟左右的事情都分不清楚。
伴随着那道声音,我感觉到脚底下的月台似乎沉甸甸地震动了一下。原本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但周围很快地就充斥着『不要!』、『哇啊!』、『快停下来!』 、『发生什么事?』、『有人……!有人……!』、『危险!快停下来!』、『快点后退!』、『快按下按钮!』、『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的吵杂声。
在如同静止画面般的四周,说话声与其他声音交杂缠绕在一起,就连空气都变得十分扭曲。整个静止画面的焦点,在于一名穿着淡紫色衣服、体型微胖的女子正倒卧在铁轨上的景象。那一身紫色顿时遮盖了一切景物,如今我眼前的世界变得只剩下不同浓淡的紫色。于是我听从自己内心的冲动,毫不迟疑地做出了行动。

哇啊啊啊!

周围似乎传来更大的声音,但我已分不清楚了。分不出那声音到底是从我的嘴里发出的,还是旁边有人喊出的,总之所有声音已经全都混在一起化不开了。
那一瞬间,某种被我封印在心底深处,而且是连我自己曾经这么做过都已忘得一干二净的事物,就这么爆发似地被释放了出来。我走近铁轨,并且注视着那个就躺在自己身旁的微胖女子。我眼前的泛白变得愈来愈大,还有一道巨大的声音正排山倒海地逼近;气势之剧烈,仿佛就要把这里的混沌气氛及静止画面全撞毁般。
我很笃定,它将会把我和所有的声音都吞没、融化掉。一切都结束了,不过我正是为此才活在世上的。我奋力地呐喊着,如同在祈祷,亦像是在倚赖或留恋些什么,又或者是一种能使自己获得解放的告解。我想自己大概没能喊出声音,但依然竭尽全身的力气奋力表达着。
我就是为了现在而活的。我——我就是——为了——

一切都变成白色的了。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活到现在的。』


本帖最后由 逆推 于 2010-6-7 13:54 编辑


#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这是梦境的起点。
又或者是该清醒的时间。

*

他一早起床,就在电视里看见自己的家。
「各位观众,这里就是待中同学的家。里头的人正迎接着宁静早晨的到来。来自全国各地、衷心期盼着待中同学能早日康复的民众,今天也传了许许多多的讯息给本台……」
女记者露出忧心的表情,正刻意压低着音量朝摄影机说话。第一次遇到这情况的时候,受到惊吓的他,下意识地将窗户打开,可谓是一大失策。当时女记者一看见他便大声喊着:『那位是待中同学的弟弟!他就是待中谦同学的弟弟,名字叫做玲夫!』并且还如同发现珍禽异兽般地开始拍起照片来。即使这让玲夫感受到的恐惧更大于愤怒,但就他所知,自己的照片或影像似乎没有出现在报导中。不晓得是因为受到什么个人资料保护法之类的影响,还是单纯认为『待中谦的弟弟』一点也不重要所致。
电视萤幕上依旧显示着自家的外观景象。这是一间由过气的方格子大门,搭配上看起来像木板墙的深茶色外墙所建构而成的老房子,门旁边摆着放花盆的架子。电视机里头的天空看起来似乎比真正的天空还要清澈。那问房子的内部,就是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想到这里,玲夫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电视机里头一样。画面的右上方正显示着一排字幕,还有谦的照片。
「加油! 奋勇解救女子的谦同学 目前仍未苏醒」
——差点忘了,谦他现在还在医院里昏睡着。
看电视比实际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更能得知谦的现况。玲夫从位于二楼的房间走出,下楼到客厅去。目前整个家静悄悄的,外头明明还很明亮,房子里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玲夫就连母亲到底是已经出门了,还是仍在房间睡觉都不清楚。
家里养的猫可洛发现了玲夫,朝他靠了过来,喵喵地叫着。
「你肚子饿啦?」
玲夫从冰箱上拿了一罐猫罐头,打开倒到可洛专用的器皿里。一般可洛这个名字都是用在狗身上,但个性古怪的谦就是硬要给猫取这个名字。虽然可洛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取了怪名字,但它却很讨厌谦。明明是谦自己把猫捡回来的,但平常既不照顾也很少理它,这样会被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怎么了?」
最近可洛常常会突然间抬起头来,似乎像在寻找谁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讨厌的人突然不在了,反而让它觉得很不自在?不过没一会儿它就又低头继续吃东西。
玲夫也拿出牛奶及预先买回来放家里的面包当早餐吃。这一个星期里不是在外头吃饭,就是买现成的东西回家吃。再这样下去,冰箱里的肉类或蔬菜等材料大概会坏掉吧。但也没办去,玲夫平时不会自己做饭,而母亲现在也没有那种心力。毕竟在上周末出门买菜时,谁也预料不到后来会发生这种事。
打开电视一看,另一台又开始播报着『谦同学』的新闻。
「本台今天又收到许多期盼待中同学早日康复的讯息……」
许多人仿佛像是在替奥运国手加油似的,每天都会把讯息传真给电视台。
父亲似乎已经吃过早餐了。由于盘子还留在桌上,玲夫便顺手一起收拾掉。父亲在当地经营一间小工厂,前天开始回到工作岗位上。即使他也很担心谦的状况,却不能就这样丢着工作不管。现在已经接近玲夫的上学时刻了,尽管以玲夫的情形而言,就算不去学校上课,大概也会被认为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反而这让他更不想请假。
家门口又放了许多新的千纸鹤。由于正在赶时间当中,玲夫决定等回家再来收拾。离开家门时,玲夫还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串千纸鹤,使他感到有些心痛。因为被迫产生了这样的自责,让他感到更不甘心,这一切全是谦造成的。玲夫忍不住在内心抱怨着:『都是因为你做了不合自己作风的事情害的』。

上个星期,谦在前往准考班的途中,为了解救一名从车站月台跌落到铁轨上的女子,而遭逢了意外。
虽然他奇迹似的捡回了一条命,但至今仍未清醒过来。医生推测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所造成的。那名女子则因为被谦推向相反方向的铁轨而逃过一劫,后来顺利被车站人员及其他乘客解救上来。
根据目击者的说词,当时谦一看到有人从月台上跌落,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铁轨。事情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家的证词多少有些出入,但可以肯定的是:谦为了解救素未谋面的女子而几乎抛弃了自己的性命。
这件事很快地被媒体大幅渲染,使得谦在一夕之间成了让全国民众感动落泪的大英雄。被媒体挖出来的毕业纪念册上所刊载的照片,戴着眼镜的谦又恰巧显露出一副带着腼腆的笑容,更加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到最后甚至还有一对夫妇以『自己的孩子在十九岁时遭逢交通事故而离开人世,因此看到谦同学都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获救』为理由,拿出了一笔惊人的金钱希望捐为医疗费用。虽然父母慎重地加以婉拒,但由于对方是将钱交由电视台代为转交,如此一来等于又增添了一段『佳话』。
「谦同学简直就像是一道光芒,带给这个人心险恶的时代一线希望呢。」
一位担任来宾的欧巴桑艺人擦拭着眼泪说道。
——你们在说的到底是谁啊?
不论是时事论坛还是网路社群等地方,他们口中所谈论的谦都让玲夫感到很不愉快。此外,他也对自己被迫站在必须尊敬那位『伟大的兄长』,并且接受大家的好意,诚心诚意地期盼哥哥康复的立场感到无法忍受。不过,玲夫当然也不希望谦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一样殷切期盼他能够早点醒来。正因为如此,玲夫才不希望闲杂人等在一旁起哄,擅自将谦当成佳话中的主角。
「嘿。」
「早安。」
「早。」
「嗨。」
一抵达学校,同学们便一个个向玲夫打招呼。但是,之后就没有人继续和他说话了。大家才刚升高中两个月,这段时期原本就还不太了解彼此,如今玲夫却又成了话题人物(的家人),当然会令其他人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玲夫本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周围暧昧不明的体谅。他既不希望自己受到『大英雄的弟弟』之类的注目,也不想要摆出一副死人脸。总而言之,玲夫打算像往常一样地生活,只是没有自信能够处理得好而已。
啊——真烦哪。
尽管半自暴自弃地来学校上课,待在人群里依旧是个压力。
以玲夫的个性而言,他本来就不擅长和不熟的对象随意攀谈。
上课时间也就罢了,一到休息时间可是令人难耐。尤其是长达四十分钟的午休时间更是痛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玲夫开始思索着该如何撑过那段时间。这么说来,无法待在教室里的人,能够独处的地方大概只剩下图书馆或顶楼了。
但是基于某些理由,玲夫并不想到图书馆去。
既然如此,反正今天放晴,就决定到顶楼去吧。
时间来到午后,玲夫吃完买来的午餐便当后,就如原先的预定爬上昏暗的阶梯,前往校舍的顶楼。一打开顶楼的门,就被水泥地反射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顶楼上没什么人。
玲夫独自望着湛蓝的天空,直觉地将脑里浮现的话说了出口:
「——根本是一群白痴!」
不论是还没醒来的谦、电视上那些人或是学校的同学都一样,当然也包括了无法将这些事置之不理的自己。
「全是白痴。」
玲夫又无力地咒骂了一句。一架白色飞机翱翔在明亮的天空中,正缓慢地降低高度。因为天气很晴朗,机身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这个城市离海很近,而且学校就位在一座大型机场附近。
虽然靠海,但这里并没有像是观光景点的气息,只是一个周围有许多小工厂环绕的老城市罢了。玲夫的家也在这城市里,距离学校不远,只需一辆脚踏车就能轻松前往学校。对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玲夫而言,所谓的海只不过是隔着一道水泥堤防,看起来很辽阔的水;河川也只是在狭窄的两个岸边之间,塞进几艘船使之连结在一起的地方。至于天空,则是一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不断重复地吸或吐出飞机的高处罢了。
明明风景一点变化也没有,但我的周围却充满了异常。
玲夫索性仰躺在水泥地上,开始打起盹来。虽然这样会弄脏白衬衫,但又怎样呢。
「玲夫。」
接着,一道声音自头上不远处传来。那是一道音量虽小、但颇具有存在感的女孩子声音。
「你睡着了吗?我是飞泽。」
「我醒着,也知道你是谁。」
玲夫动也不动地回答她。那是飞泽蓉。玲夫不只认得她的声音,而且在学校里会用名字称呼他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
「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觉得天气很好,想在这里和玲夫聊聊天。」
「……你不用待在图书馆吗?」
蓉是个爱好读书的图书股长,午休时间总是待在图书馆里。
这就是为什么玲夫不想到图书馆去的原因。但如今蓉自己找上门来了,他的回避顿时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今天不是轮到我值班。」
不晓得蓉是否看穿了玲夫的想法,她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我可以坐下来吗?」
「你会弄脏衣服。」
「之后再拍一拍就好了。」
蓉的脚步声在玲夫的头部附近响着。糟糕,再这样下去会形成窥见裙下风光的角度。玲夫只好懒洋洋地起身。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蓉那与其用苗条形容、还不如说是修长的身体。她的手臂很长,腿也纤细得有些吓人,颈部又很细。娇小的脸庞搭配一副小巧的眼镜。一头长发几乎就要伸到腰际,整个模样看起来就好像那部古老的科幻动画片中,陪着少年搭乘银河铁道列车一起在宇宙中旅行的那名女子一样。
「玲夫,今天早上你家又上电视了呢。」
蓉动作俐落地坐了下来。飘逸的长发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别提啦。」
玲夫叹了口气,望着天空发呆。又有一架飞机从天上缓缓下降。
「面对媒体很辛苦吗?」
「已经快习惯了。反正就算跑来问我话,我也不理他们。」
「谦的状况好像没什么变化呢。」
「是啊。」
蓉明明和玲夫同年纪,但对他说话时总是很客气,感觉很奇妙。
「妈妈说如果家里只剩下玲夫你一个人的话,不妨过来我们家吃饭。」
「……」
我为什么非得到别人家吃饭不可?如果是小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应该没有那么亲近了吧。
「不过,我已经替你向妈妈说不需要了。」
蓉轻轻地苦笑,然后把她细长白皙的手指交合,放在制服的深蓝色裙子上。
「……希望谦能早一点醒过来。」
「嗯。」
蓉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温和,让人一眼就觉得她会是个喜欢读书的女孩子。一身细白的皮肤,眼镜下的黑色眼睛也充满灵气,即使平时个性较为低调,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充满智慧的一面。早在谦的事故发生前,得知玲夫和蓉两人是青梅竹马关系的(部分)班上男同学就异常地羡慕着他。
「不过要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变成了温馨故事里的主角,应该会很惊讶吧。」
「……」
「他大概会很生气地嚷着说『别那样,很恶心』之类……」
「抱歉,别再说了。」
玲夫突然打断蓉的话并站了起来。
「我有点事,下午的课不上了。」
「咦——嗯……」
他头也不回地就这样奔下阶梯,离开了顶楼。
抱歉,蓉。明明你没有说错什么。
玲夫一口气冲下阶梯后,便离开了校舍,并且跨上停放在停车场的脚踏车离去。他的脑海里并没有目的地,就只是奋力地踩着脚踏车前进。
头上的太阳很热,简直像是夏天提前来报到似的,把人照得满身大汗。但玲夫毫不在意,依然一心一意地踩着踏板。我,真的一点也不讨厌蓉,只不过觉得心里有股难以忍受的感觉罢了。不论是被电视节目那样毫不客气地侵扰心灵或私生活、擅自被当成美谈中的登场人物、被班上那些人同情或保持距离、还是像蓉那样理解得不多不少。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全都又刺又痛。
无论是谦的性命安危,或是谦的恢复状况。我很明白这些远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只不过为了心里的一些固执,或是受到周遭的强迫就感到烦躁难耐,自己也很明白这是很幼稚的想法。例如未来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或者是万一谦出了什么事时将会如何等等,我自己也很清楚应该勇于面对这些现实处境,并且尽可能地做点什么才对。
但是……
「——唉……」
骑得精疲力尽后,玲夫便下车并将脚踏车丢在一旁。眼前这座桥再过去,就只是一条会碰到机场外环铁丝网的死路。海、河川、运河,这座横跨在不知该归为何类的水流上头的桥,我正驻足在上头。河口沿岸附近立着巨大的鸟居。那是以前曾存在过的神社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河川的南方依稀可见如同要塞般的巨大工业区。这里的一般道路既宽敞,又有良好的视野,但平时前往机场的车辆几乎都会走高速公路,所以这里总是空荡荡的,周围也看不到任何行人。在这个空无一物,感觉就像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存在、逼不得已才闲置于此的景色中,玲夫
才终于感觉到平静。
——喔,这地方还不错嘛。
此时,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了平时与自己说话的哥哥的脸庞。
明明是一张不愿回想起来的脸。一张戴着眼镜,有些神经质的脸。一张小时候故意把前发留长且梳到一旁装帅的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玲夫心目中的谦,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大善人。平常连猫都懒得照顾,又不爱念书而理所当然地落榜重考,是个明明自作自受,却又一脸忧郁的家伙。这阵子甚至和他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交谈,所以一点也不明白哥哥在想或是在做些什么。但是,如果那天在车站里因为救人而昏迷不醒的人不是谦,玲夫很容易就能想像到他嘲笑那个人『真是一个爱逞英雄的笨蛋』的模样。就和蓉刚才说的差不多。
但是,为什么你会……

「——找到了。」
「咦?」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在背后——是蓉吗?不对,那声音听起来年纪较小,而且更甜美一些。
玲夫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是谁?」
当玲夫回过头时,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正朝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她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带有许多蕾丝及花边的衣服,衣服下摆像芭蕾舞服一样短。一头明亮而轻柔的长发上搭配着红丝带,皮肤虽白但嘴唇却很鲜艳。而她那一对红茶色的透明眼睛,因为笔挺的睫毛而显得十分出色。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你说找到什么?」
玲夫又继续问道。眼前的女孩个头很小,脸上也看得出稚气,推测顶多也才刚升国中。但从她的上衣所大胆露出的胸口上,依旧能看得出明显的乳沟。虽然玲夫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胸部看起来很有弹性,但他马上又想到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因而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不过与其说她是小孩子,还比较像个玩具人偶。蓬松的裙子衬托了她细得惊人的腰,裙底下一双细长的腿,看起来像是就要开始舞动一般。不但脚踝上绑着红丝带,就连鞋子也是红色的。全身的红白色调看起来就像是草莓蛋糕一样。明明整个人看起来这么甜美,但站在这个像是工地现场一
样枯燥的地方,却又意外地搭配。
「很可爱吗?」
女孩再度开口。
「啥?」
「因为刚刚玲夫的眼神看起来一直在赞美我。」
女孩摇曳着头发及裙摆,开心地笑着。玲夫的想法被看穿了。
「你为什么知道?」
这跟有没有在赞美她无关。两人明明是第一次碰面,但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为谦。」
「啥?」
她是从电视上知道的?而且连我的事情也查过了?为什么会突然现身于此?她到底是从哪里出现,又是如何跟在我后头来的?
「玲夫从刚才就一直说『啥』。」
「废话。」
就算是小孩子,说话也应该更有头绪一些。
「嗯~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就是谦。」
「……」
「不过更正确地说,我并不是谦。」
她讲的根本就听不懂。
「我是说,呃——」
少女像是要进行爱的告白般,面露迟疑,并且磨蹭着纤细的手指头,那模样仿佛是在思索该如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梦境。她白皙的指尖上,还看得见樱色的指甲。
「我啊,是刚逃狱出来的。」
——从你哥哥的心里。

女孩轻轻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丰满的胸部受到纤细的手臂挤压,向上弹了一下。
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又白又圆、软绵绵的点心放在上头,十分可爱的胸部。
「你是从电视上认识我的?」
玲夫还是忍不住把视线飘到她的胸部上,但马上就栘开。
「不是,我更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可是我没看过你这个人。」
虽然玲夫觉得用『你这个人』来称呼第一次见面的女性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既然对方一开始就直呼自己的名字,算是彼此彼此吧。再说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明显比自己小,也没必要向她示好。
「因为我一直都在牢里。」
女孩一副觉得理所当然的表情,不停地点着头。
「……你该不会喜欢写奇怪的诗,或是创作音乐之类的吧?」
「你说谁?」
「你。」
「我看起来像有那种才华吗?」
「你以为故意装傻很有趣吗?」
玲夫开始觉得不耐烦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事情,但总之她是个神经病。八成是受到被大肆渲染及美化过的谦的故事影响,把自己也当成登场人物的一份子了。就算人长得还算可爱,也不代表想做什么都没关系。虽然她真的很可爱。
「然后喔,玲夫,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耶。」
「喔——」
我就知道。
「我可以待在玲夫身边吗?」
「不行。想作白日梦就自己去作吧。」
如果再继续和她说下去,自己可能会忍不住骂出一些不好听的话,这让玲夫感到很不好受。再说这女孩的确长得很可爱,反而会让人更觉得良心不安。于是玲夫再度跨上脚踏车,把女孩丢在原地,飞快地离去。
「玲夫——」
尽管后头传来喊叫声,但玲夫依然不予理会。天上正有架飞机正轰隆隆地斜飞着,玲夫则朝着与飞机相反的方向踩踏板。即使那女孩白皙的脸庞及胸口还留在脑海里,但还是努力将它忘掉吧。

这是一间正面镶满透明玻璃,看起来颇有未来风格的怪医院。它的外型和这座老城市实在是格格不入。建筑物的中央部分向外突出,让玲夫觉得彷佛是一个巨大的船帆。谦他现在就沉睡在这艘帆船的内部。进入医院后,消毒酒精的独特味道扑鼻而来,里头看起来比从外面看还要安静许多,而且十分灰暗。
「啊,你来啦。」
「嗯。」
原本坐在病床旁呆望着谦的母亲,抬起头来看向玲夫。依然沉睡不醒的谦,脸上被绷带及OK绷盖住一大半。或许是错觉,明明他住院才过了一星期,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小了一圈似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副扭曲变形的眼镜。这是谦遭逢事故时所戴的眼镜。玲夫将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进入房内。病房里满是每天有人送来的花及千纸鹤,因此全是甜甜的香气。
「哥的情况还是没变?」
谦看起来就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有些松弛。
每一次看到哥哥的模样,都让玲夫的胸口感到有些刺痛。
「嗯。身上的伤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我每天都有呼唤他,医生也说这样做比较好。」
母亲用『小谦』这个小时候的昵称呼喊着哥哥,并且用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
「好久没有像这样摸摸他的脸了。」
毕竟长大以后,彼此就连手都很少接触。
母亲露出苦笑,轻抚着谦的脸颊。说起来,玲夫已经想不起来前一次触碰到谦的身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玲夫也来跟谦说几句话吧。」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
——那就说:『笨蛋』、『都是因为你爱要帅,现在搞得自己在那边昏睡』、『你害大家搞得这么累,给我负起责任来』、『可是,绝对不准你死掉』。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跟心里想的不同,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那边最近如何?」
或许是因为玲夫不说话,母亲改变了话题。
「没事,和平常一样。」
虽然刚才被奇怪的女孩子攀谈,不过那种事情不提也罢。
「我们是不是应该向电视台或媒体表示些什么呢?」
「别理他们啦。」
「可是大家都在关心谦呀,还帮忙祈祷希望他能早日醒来。」
「反正那些人都只有在电视或网路上看到新闻的时候才会说加油,等到播下一段新闻的时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算是我,如果事不关己的话也是一样。
「而且如果是真的很关心的人,他们也不会要求我们一定要透过电视道谢吧。总之,妈妈只要专心照顾谦就好了。」
「这样真的好吗?」
母亲稍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
「那,我回家了。有什么要我拿回去家里的东西吗?」
「你要走了?」
「我只是来看看谦而已。况且就算再待下去我也没事情可做。」
「这样啊,那就晚上见了。」
结果母亲完全没问『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还在学校上课?』大概是没有察觉到吧。于是玲夫带着谦的换洗衣物,以及让母亲消磨时间用的书本等物品离开了病房。就连谦的睡衣上都有医院消毒药的味道。
时节离夏天愈来愈近,午后的空气充斥着尘土的味道。城里的工厂纷纷把样式相同的机械零件排列在出入口。此起彼落的金属切割声、并排在狭窄空间里的卡车、还有用水蓝色建材相连,连接处已产生锈蚀的老公寓。据说从玲夫出生更久以前,这座城市的工厂数量就一直在减少当中。就玲夫所知的范围内,就有好几间工厂已经倒闭了。由于玲夫很喜欢工厂的气味,内心一直希望父亲能好好加油。虽说他还没有认真想过毕业之后要不要继承父亲的事业。
穿越高架桥后,距离玲夫家就不远了。
尽管回到家还是得面对各种问题或是没人在家的气氛,但玲夫也没其他地方可去。所幸家门外并没有看到像是媒体的人或车。将脚踏车停放在玄关北侧后,玲夫不经意地向南侧的狭窄庭院看了一眼。
窗户是开着的,风正吹动着窗帘。
……有小偷?记得出门前应该有锁好门窗才对——
「欢迎回来!」
「哇!」
方格子门突然开启,使得玲夫吓了一跳。
「到底想干什么!」
走出来的人让玲夫更为吃惊,是刚才的白衣女孩。她细长的脚上擅自穿着玲夫的拖鞋,露出的脚趾头看起来也很柔细。
「呜,被骂了,因为人家没地方可以去嘛。」
女孩的脚趾头动个不停,彷佛正反映出她本人的好心情。脚指甲看起来则白白净净的,似乎很柔软。
「你怎么进去的?」
「从正门啊,钥匙不是都放在厨房的窗缝里吗?」
「……」
那是只有家人彼此才知道的地方。她为何会知道?至少在谦发生事故之后,根本就没有人用过这个隐藏钥匙。
「谦知道的事情,大部分我都知道。」
女孩观察玲夫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回答。她的声音很甜,听起来还带了点得意。
「虽然我进来了,但没有偷东西喔。只是开窗透透气而已。」
「废话。要是少了东西,我就马上报警处理。」
话虽如此,但自从事故之后,玲夫已经不想再看到警察了。
「那你要进来看看吗?」
「当然要。」
确认玲夫并没有要自己马上离开后,女孩便抢在前头进入屋内。
「明明是很熟悉的房子,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呼吸这里的空气呢。」
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的木板上响个不停。
「——喔……」
看见客厅的模样后玲夫吓了一跳。原本散落各处的衣物已被堆叠整齐,与客厅相连的餐厅里椅子也归回定位,就连餐桌都收拾得很干净。双层窗帘中较厚的一层被束了起来,只剩下蕾丝随风飘逸着。
「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遥控器全都放在专门用来放的篮子里,报纸则在父亲座位旁。放在窗外白色棚架上的花盆,里头的花朵也因为总算等到有人浇水而高兴地拾着头。
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平日的基本位置。
「………为……」
在说出『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疑问之前。
为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许多。
「如何?有东西不见了吗?」
「没有。」
虽然没有东西不见,但这也让玲夫察觉到一件事情。
被一个口里说着逃狱之类古怪事情的女孩靠近,这和现实中真正发生的异常——那种将日常生活破坏殆尽的异常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今天还真热。」
玲夫看了在小庭院里发光的晒衣竿说道。
「?是呀。」
「那,要喝东西吗?」
「可以吗?谢谢!」
总而言之,现在就先感谢她一下吧。因为这女孩帮忙做的一点小事,让我总算能稍微重拾一些日常生活。
走到厨房一看,原本堆放在流理台的餐具都已经洗干净了。真是帮了大忙。虽然说让不认识的人帮忙洗东西,应该会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才对,但现在的玲夫感觉似乎比较迟钝一些,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并且倒在杯子里。
女孩乖乖地坐在谦惯用的椅子上。
「给你。」
「我要喝了!」
她两手捧着玻璃杯,把茶一口气喝个精光。
「唔喔喔喔……冰冰凉凉的茶从喉咙流进胃里了。」
「从嘴巴喝当然会流进去啊。」
「因为这个身体才用没多久,感觉很新鲜。」
「喔——」
玲夫朝着女孩的方向,一屁股坐到自己惯用的椅子上。
「所以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奇迹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
「嗯。」
女孩用『告诉你喔』当开场白,说话的态度自然到就像是在谈昨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谦的身体里很早以前就有像是『我的原料』的物质在里头。随着谦的年纪增加,那个物质就慢慢地变成了『我』,当我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牢里了。」
「根本就听不懂。」
「玲夫你也不记得自己还是小婴儿时的事情吧,当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和爸爸妈妈还有谦住在一起了对不对?那个就跟这个一样。」
「所以说以我的情形而言是『家』,以你而言则是谦的……呃——谦的『内心』?然后你之前都没办法出来?」
「对!玲夫你好聪明喔。」
「如果是那样,你能知道钥匙的位置还真厉害啊。」
「嘿嘿嘿。就算在牢里,还是可以从墙壁或铁栏的小窗看到外面的情形吧?差不多就像那一样。我是透过谦的墙壁看出来,进而学到很多事情的。」
「靠那种方式学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唔……老实说人家的确没有自信,例如常识之类的东西。」
「我想也是。」
「毕竟这是第一次到外面的世界来,光是吸气都忙不过来了,更别说要观察气氛了。」
「你还知道『观察气氛』这句话啊。」
「因为谦的周遭常有人说这句话。」
我想现在不论是谁的周遭都听得到这句话吧。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开始学就好了。像是吃东西、喝东西、阅读或是触摸等等的。」
女孩轻抚自己的脸颊及手臂等部位,然后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着。
「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的身体会是这么柔软,而且摸起来很舒服呢。」
「哇!」
女孩突然摸向玲夫放在桌上的手。
「玲夫的手好硬。」
「别乱摸。」
她的手指明明看起来那么纤细,却用了不小的力道握住玲夫的手指。好冰的手。好了,别再摸了。平常就算是父母亲也很少让他们摸,更别提被女孩子突然拉住手——
「虽然很硬,不过摸起来好温暖,而且好结实喔。」
女孩的小脸蛋靠近了过来,长着细长睫毛的双眼直盯着看玲夫的手看。
「都叫你别看了啦。」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女孩似乎连嘴唇都要凑上来了,让玲夫感到全身发烫,连忙用另一只手把女孩的手指头一根根地拨开。紧张得像是拼了老命似的。
「玲夫要摸摸看吗?人家还没有被别人摸过喔。」
「你白痴啊!」
玲夫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但他内心里正对自己的腰部附近有所反应而感到气愤。
「不对,都忘了你还不懂常识。那我告诉你,女孩子不可以向不认识的男人说要给他摸身体。」
「可是我很了解玲夫啊。」
「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你对所有男人都这样想就对了啦。」
「……」
女孩显得有些不高兴,嘟着小嘴。
「别跟我闹别扭了。听好了,我也顺便告诉你,我现在还是不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只不过是因为你帮忙打扫了家里,才稍微听听你的故事当作感谢罢了。」
就算只是暂时也好,如果能听到一些不具真实感的话,或许就能藉此逃避现实发生的讨厌事了。至于这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玲夫目前还没什么兴趣。
「既然你已经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即使这么做很任性,但现在的玲夫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人家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不关我的事。」
「我从一出生就在牢房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你就该回牢里去。」
「……」
女孩先是睁大了眼睛,但又马上消沉下来。在她娇小的头上,彷佛像是有对兔耳朵垂了下来。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内心变化显露出来真的好吗?
「就算想要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那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想想喔。」
女孩说,原本她每天都寂寞地仰望着窗子,但是有一天就在她想着自己将会永远孤独下去的时候,周遭突然变得很明亮,好像听见谦在呐喊些什么。接着就开始产生一种不知道该说是痛还是烫的感觉,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外头的地面上了。
「呐喊?你说谦?」
「嗯。」
「然后你站在哪里?」
「那是哪里呢……我只记得好像有火焰在很高的地方燃烧着。」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不知道。」
「——你说的,该不会是在一个星期前吧?」
糟糕,明明心里也觉得不可能,但玲夫还是不自觉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把这女孩「逃狱」的事情,和谦发生的事故做连结。
「不知道。因为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像个逃狱者一样躲在外头睡觉,喝公园里饮水机水活到现在。」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如果现在把她赶出去,她又得回到那样的生活。
不对,我不是认为这女孩是在胡说八道吗?可是……
「其实我觉得满有趣的。而且我还四处去找以前透过谦的眼睛所看到的地方喔。」
「没有去找警察吗?」
「逃狱的人会去找警察吗?」
「……」
「而且,警察他们都是大人。大人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这种事我在牢房里就已经知道。」
——所以,能够第一个就碰见玲夫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一直很想和玲夫说话。
「所以你觉得信得过我吗?」
「或者该说,我觉得玲夫拿可爱的女孩没辙——啊!」
玲夫用手指推了女孩的宽额头一下。虽然她说的没错,但还是让人很不高兴。
「快回去。」
「我回不去。再说,好不容易逃狱成功了,人家还想多吸一点『尘世』的空气。」
「你从哪里学来那种狱友暗语啊?」
玲夫开始感到糊涂了。跟前和自己边说话边喝着乌龙茶的漂亮女孩,居然会说自己在一个星期前一直都待在哥哥的心里,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相信。但包括熟知家中事情这点在内,很难认定她只是个跟谦毫无关联的疯子。
「我问你。」
「嗯?」
「虽然能像现在这样逃狱出来,呼吸到尘世的空气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但对谦来说不会有坏处吗?」
就再陪她聊一聊她的幻想吧。
「不知道耶,毕竟谦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就算不知道,原本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跑出来了,应该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举例来说,我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体是由什么蛋白质构成的,但如果那些蛋白质跑掉了,我一定会觉得身体不舒服。」
「喔~」
女孩做出奇怪的答腔,还不断眨着眼睛。
「我是说,搞不好是因为你逃狱出来的关系,才害谦一直没办法醒过来。」
「……」
女孩又眨了一次眼睛,睫毛前端看起来又黑又尖。
「所以……」
话虽如此,玲夫却无法继续说下去。原本他就不认为这女孩说的话是真的,更何况又加上了更荒唐的推测。
「所以……如果真的是那样,玲夫要把我捉起来吗?」
「就算捉起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把你送回去。」 。
如今这女孩已经有了形体、声音以及触感,甚至还能喝茶。根本不可能将她捏成一团,然后塞进谦的嘴巴或鼻子里去。
「就是啊……」
女孩叹了口气,又低头看向地面。
「到头来,如果没有钥匙,还是没有办法吧。」
「钥匙?」 。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把娇小的身体又缩得更小。
结果,全都姿势空话而已。玲夫也只能跟着叹气。女孩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告一段落。该怎么办?如果想赶她回家就要趁现在了。
「我说……」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哇!」
手机响了。虽然玲夫看到来电显示时吃了一惊,但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是蓉。」
「……嗯。」
她在电引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从容。玲夫转过身,背对着女孩继续把话说下去。
「结果你之后直接回家了吗?」
「嗯,不过我先去了一趟医院。」
「这样啊……」
「谦还是老样子。」
在对方询问之前,玲夫先把答案说出来,打算早点结束这通电话。
「似乎是呢,我刚才在晚间新闻上看到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自己打从回家以后就忙着交谈,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
「玲夫的母亲还在医院里吗?」
「嗯。」
「那你今天一个人吃晚饭吗?」
「大概吧。」
可是,我还是不想到你家去吃饭,中午的时候也说过了。
「那……对不起,我妈妈说如果玲夫不打算过来,就让我拿一些菜过去。真的很对不起,我有告诉她你不喜欢这样的。」
「——不会,那就谢谢你们招待了。」
「真的好吗?」
如果拒绝得太固执,之后一样会很麻烦。虽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也没办法了。
「那么我等会儿拿过去,差不多七点钟左右。」
「了解。」
玲夫叹了口气,挂了电话,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不正常的生活吧。前一次蓉到家里来,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说在学校偶尔还有交谈的机会,但彼此到对方家里去应该只到小学时期左右而已。那个时候,连同谦在内,三个人常常一起游玩。从蓉那边我们学到许多女孩子之间流行的游戏;我们则告诉她电玩游戏的头目角色攻略方法。升上国中以后,不论是我和蓉、蓉和谦还是我和谦,彼此都变得很少交谈了。虽然蓉和我在进了同一间高中后多少重拾了对话机会,但大我们三岁的谦却像是一个人跑到别的世界似的……
「喂!」
从厨房传来的怪异气氛,一下子就把玲夫从怀旧情绪里拉回现实。
「你在干什么!才一会儿没注意你就——!」
「煮饭,人家肚子饿了。」
女孩正分切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猪肉,空心菜及洋葱则已经被切好并装进容器里。
「别擅自开始做饭!」
「我连玲夫的份也一起做了。」
「你……」
「等我做好再一起吃吧!」
「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在玩扮家家酒。」
「我没有在开玩笑,现在做得很顺利喔!」
女孩一本正经地回答。的确,蔬菜类虽然切得不漂亮,但看起来切得很细心,并没有变成动画片里那种荒唐料理的感觉。这些冰箱里的食材与其丢掉,还不如早点吃掉比较有效益。
「……米洗过了吗?」
「还没有。」
「那个应该先做才对吧!」
玲夫打开电锅盖子并将内锅取出,接着便拿起量杯,从放米的储存容器中舀出一些米。
「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煮饭就是了。」
先用清水洗米,然后依照计量杯的舀取次数(也就是米量),把适量的水加进内锅里,直到水位与米量刻度相等为止。
印象中调理实习课里,老师是这样教的。
「玲夫真有一套!」
看了玲夫笨拙的动作,女孩用了有些粗鲁的语气表现自己的惊叹。原本觉得她主动想做料理这点还颇像个女孩子,没想到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洗完米之后,记得还要放着三十分钟才可以开始煮。剩下的就随便你了。」
「遵命!」
搞不懂为什么她会突然开始用奇怪的语气说话。或许是因为感到兴奋,她雪白的脸颊上有些泛红。同时,玲夫也有种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感觉。他回到客厅,开了电视来看。关于谦的新闻大概已经播过了吧,现在电视上并没有提到他。

「真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
打开方格门后,我看到穿着便服的蓉拿着纸袋站在门外。她那挺直修长的身材以及一头直发,似乎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直、更长许多。
「没有多晚啦。」
与蓉面对面时,洗发精的香味从她的头发上飘了过来。她可能是洗完澡之后就马上过来了,所以头发看起来充满了水分。从T恤的开领里露出的锁骨,上半部看起来也带着一点湿气。是说我到底在看什么啊!
「那,慢走。」
玲夫从蓉手上接过纸袋后,便急急忙忙地想要和她道别。如果继续让她像这样以夜晚为背景,并且散发着私人风情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话,即使是已经认识这么久的青梅竹马也会让人感到紧张。
「难道说,伯母已经回来了?」
「咦?啊——」
蓉似乎是察觉到客厅的明亮以及内部传来的晚饭香味了。
「还没有。只是因为我肚子饿了,就先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玲夫感到莫名的慌张,甚至连背部都发麻了。因为屋里头有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女孩。
「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呃,嗯。」
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眼镜底下的眼睛稍稍闭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段沉默是在等我说出『要不要进来坐坐』这句话吗?
「——那我走了,你要小心一点喔。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奸。」
「好,抱歉啦,这么麻烦你。」
「不会。」
蓉露出和善的笑容,轻轻挥了挥手后便转身离去。当她转动纤细的身体时,长发摆动时所散发的洗发精香味又让玲夫感到一阵鼻痒。他很讶异自己的内心正感到无比遗憾。不要紧的,这只是受到特殊状况还有她那身刚洗完澡的气氛刺激到了而已。
玲夫回到客厅时,女孩正在相连的饭厅里,朝餐桌上摆放着餐盘。玲夫手上的纸袋,从底部摸起来还能感觉到内容物的热度。看来晚饭一下子变得异常丰盛呢。
「有人来了?」
「是蓉。」
「蓉?」
「你不认识蓉?就是那个跟我和谦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啊。谦应该也很熟悉。」
「我不知道……」
女孩一脸不安地摇着头。
「那不是很奇怪吗?你不是透过谦而了解家里或是我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
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地方露出马脚啊。算了,反正一开始我就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孩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玲夫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他把蓉带过来的菜倒一半至盘子里,因为看起来份量太多了,无法一次全倒出来。
「算了,总之先吃饭吧!」
「嗯。」
先陪她吃晚饭,之后再设法让她回家吧!如果是跷家的话,就只好连络警察了。虽然有些麻烦,但既然对方还是个孩子也别无他法。这个家目前受到太多人瞩目了,即使晚上没有太醒目的媒体在外头,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还很难说。假如又收留了这种不明身分的女孩——
「啊!」
「怎么了?」
当玲夫看到盛着女孩所做的菜的盘子时,忍不住大吃一惊。那是谦以前常做的料理。将肉配上洋葱及空心菜一起炒过后,再用蛋包起来,外观十分怪异。当谦就读国中、玲夫还在读小学时,母亲因为帮忙父亲的工作而不在家,两个小孩在家里自己吃饭时常做的菜。
为什么这女孩会知道?
「我开动了。」
女孩似乎没有理会玲夫诧异的反应,动作迅速地开始吃了起来。玲夫缓慢地动起筷子,把炒猪肉放进嘴里,发现它的味道和谦做的一模一样。真令人怀念,这味道大约介于酱油及凉面拌酱之间,要说是小孩子笨拙的调味方式也没有错。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一边和谦说着:『好厉害喔!这真是小谦的招牌料理耶!』、「很厉害对吧?这可是我自己发明的喔!』、『真的好厉害!』之类的话,一边点着头大口品尝。总觉得比母亲的料理更特别,所以吃起来格外美味。那个时候,我的确打从心里崇拜着谦。
种种被我遗忘许久、和哥哥有关的记忆一一被回想了起来。但一想到哥哥现在人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感觉好像有个东西压在胸口上,让人十分痛苦。对了,原来我一直想要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担心着他的状况,而不是不断地抱怨他古怪的性格或造成的家里困扰,最近很少和自己说话之类的事情。因为他是长久以来一起生活的家人之一,我既不想看见他突然遭遇这样的悲剧,也不希望他就这样一直下去。
「……玲夫?」
发现玲夫只吃了一口后就沉默不语,女孩忍不住侧着头看向他。
「没事。」
玲夫喘了口气后又继续吃饭,接着突然把目光移到餐桌上的『半片』上。这是蓉拿来的其中一道菜,里头还夹了起司,味道闻起来很香。(译注:鱼肉山芋饼,或称『半平』。)
玲夫看着坐在桌子对面,正在大快朵颐的女孩。
「为什么这东西的名字要叫做半片,而不叫一片或半边呢?」
「呜呃?」
玲夫说这话时一脸正经的模样,让女孩听了以后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或是一面、半面,没半面。」
玲夫继续说着,而女孩也开始跟着一起念。
「没半面……面面……!哈哈……哈哈哈……」
女孩弓着身子,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还边笑边说着『别闹了,那玩笑太牵强了啦!』之类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玲夫望着正笑得满脸通红的女孩,感觉到自己的背部有些发冷。
这女孩绝对和谦有关联。
半片是玲夫小时候常和谦在饭桌上聊的话题。每次只要菜色有半片,就一定会拿来开玩笑,还常被母亲骂太吵。现在已经不觉得有趣,而玲夫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很好笑。这是一种只有和极少数至亲才能心领神会的笑话,小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的玲夫并没有向其他人提过,他认为谦应该也是一样没有向外人说过。毕竟这算是和家人以外的对象提起会觉得很丢脸的话题。
而这女孩却能够领会。这女孩绝对不是精神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玲夫根本就无法开口要女孩回家。
用完饭后,开口说想要洗澡的女孩让玲夫感到慌张,接着又因为她说如果没衣服可换就要光着身子乱跑而感到头昏眼花,逼不得已只好将自己洗过的衣服借给她穿,但衣领及袖子都太宽松,以至于东露西露,春光无限的模样使得玲夫根本不晓得该把目光放到哪里才好。
「你可以摸摸看喔!你喜欢摸胸部吗?我也很喜欢呢。」
女孩天真地说着,还把小手伸到玲夫借她穿的衣服底下,做出圆圆的胸部形状。明明身材那么娇小,脸蛋也稚气未脱,但就只有那个地方……
「你去死啦!」
强忍住心里的冲动,玲夫骂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躲进了房里。不过在躲进房问前,他告诉女孩必须乖乖待在谦的房间里不准乱跑,以免被父母发现。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她待着了。该怎么办呢?明明爸妈都在家里,难道真的就这样让女孩住在家里吗?不过,爸爸最近都在外头吃饭,一直忙到深夜才会回来睡觉;而妈妈忙着医院、家里两头跑,根本无暇在意其他事情。平常爸爸并不会到二楼来,至于妈妈只有在更换谦的物品时候才会上二楼来——不对。
问题根本就不在该如何瞒过爸妈。
玲夫躺在床铺上。
那女孩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而出现在我面前?
她是从谦的心里逃狱出来的……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但是,直觉却告诉自己那女孩的确和谦有所关系。
——「搞不好是因为你逃狱出来的关系,才害谦一直没办法醒过来。」
——「如果真的是那样,玲夫要把我捉起来吗?」
诉说着自己没地方可去的表情。白皙的皮肤、娇小的脸庞、细长的手指,还有拚命吃着东西的嘴唇。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玲夫大力地摇了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霎时,脑袋里浮现了女孩刚才说的话语。
——「到头来,如果没有钥匙,还是没有办法。」
「钥匙……」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女孩是不是知道一些与谦有关的事情,而我还不知道呢?搞不好找到了那个解答之后,能够将现在这些擅自把谦当作佳话或和他有关的纷纷扰扰都一并解决掉,恢复原本和平的日常生活。这样算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许多的思绪不断地在脑里纠缠着,玲夫决定先离开房间,喝点水放松一下。
隔着走廊的对面房间,没关好的房门缝隙中露出了淡淡的光线。糟糕!如果爸妈从屋子外头看见二楼的灯光,搞不好会上来察看。一想到这点,玲夫走向稍稍开启的房门,打算要她把灯关掉或足把窗帘拉上。
「呜……呜……」
玲夫听到一阵阵充满痛苦或伤感的声音及呼吸,顿时吓了一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甚至连身体都僵硬在门口无法动弹。无意识间,玲夫伸手将房门推得更开一些,眼睛则不由自主的朝房间里窥探。
「呜呜……呜……呜呜……」
在灯光微弱的房间里,女孩缩着身子,一边哭泣一边颤抖着。


本帖最后由 逆推 于 2010-6-7 18:31 编辑


#逃狱少女的行动


夜里。头顶上的天空看起来彷佛是黑色的,又像是褪过色的红色。
我一边走着,一边拚命寻找着某个东西。
四周不论远近布满了一间间的工厂,看起来犹如一座灯火通明的要塞。偏黄绿色的强光正照耀着弯弯曲曲的管线及外露的钢骨。无论是光线还是钢骨,都排列得很有规律。斜前方的铁梯和小巧的架梯则架在上头。
周围充满着海的气息,还有金属的味道。
好孤单,好害怕。但却有着一种令人怀念到心痛的感觉。
哭泣着。一股悲伤正被燃烧着。
像是即将被遗忘在这里,埋没在这里。

*

醒过来时,玲夫发现自己身处在见惯的自己的房间里。
——那是什么?
刚刚的梦明明是第一次看到的景象,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感觉好悲伤,而且有人在哭泣着。在那个地方哭泣的人——是我吗?
想到这里,玲夫便从床上起身。
那个女孩,还在家里吗?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昨天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吃了晚饭后竟在房里哭了。
在房里哭泣……
光是回想起她的哭泣声,就让人的心情难以平静。在那之后,玲夫只能无能为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要骂我没出息就尽管骂吧!我就是做不到。
所以说,真的没事吗?不知道她有没有被爸妈发现。
今天早上家里也是一片死寂。
玲夫轻轻地走下阶梯,除了平时父母亲当作寝室的和室房门关闭着以外,其他地方都和昨晚没什么不同。现在已经是父亲不在家的时间,母亲应该还在睡吧?玲夫走到厨房,随手将营养谷片倒人碗中,然后连同牛奶一起放在托盘上,再拿着托盘再回到二楼。
叩叩!
「是我。」
玲夫轻轻地敲门,并且压低了音量朝房里呼唤。她还在吗?总觉得昨天的事情要说是一场梦,未免太过真实了一点。


……嗯……
先是传来一个胡乱应答的声音,接着房门被从里面开启。
「早安!」
真的还在。女孩轻柔的头发因为刚起床的缘故而乱成一团。玲夫快速地走进房间,房里还闻得到她睡觉时呼吸的气息。原来就算是女孩子也会有这种味道。
「吃吧!」
玲夫把呈着营养谷片的托盘递向女孩。
「真的?」
女孩向玲夫道谢,开心地接过托盘,然后拿起放在碗旁的汤匙,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她整个人坐在地板上,把腿斜摆着。看起来还是那么纤细,膝盖也圆圆的。
「好好吃喔,一早就吃这种点心真的好吗?」
「那不是点心。」
玲夫简单地向女孩说明,虽然是巧克力口味,但却含有均衡的营养。
「哇——好厉害喔!明明吃起来像点心,却是正餐啊。」
女孩边感到新鲜边继续吃着。关于营养谷片的讯息没有传到监狱里吗?话又说回来,女孩身上毫不掩饰的锁骨,还有留着床单痕迹的腿,全都让人看得沉不住气。
「我问你。」
「嗯?」
两个人四目相交。她的眼睛真大,不过眼皮似乎有一点点浮肿?然而玲夫又无法问她『你昨天有哭对不对?』毕竟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真的很悲伤,让人看了有种难以释怀的感觉。但是现在女孩却像是根本没发生过那件事似的,笑得十分开心。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朝窗外看出去,今天早晨的太阳依旧很明亮。
「要怎么办呢?」
「别问我!」
「哈哈。总而言之,我想要先充分享受一下尘世。」
到底是从哪里学来那词的?难道说谦看了什么年代久远的警察连续剧吗?
「你没打算回去吗?」
「你说谦的牢房里吗?」
「你这么强调,会让我说不太出口。」
虽然玲夫昨天脱口要她回牢里去,但可以想像得出,那里应该不会是个舒适的地方。
「玲夫那么想要我回去吗?」
「与其那样说……」
「啊,我懂了。玲夫是希望谦赶快醒过来吧。」
「……算是吧。」
比起女孩的话语,她那轻柔甜美的笑容更让玲夫感到困惑。
「谦好过分喔,害家人这么担心。」
「……」
女孩甜美的表情忽然黯淡了下来。做出一个看起来一半难过、一半则像是在责怪谦的奇妙表情。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么消沉的表情。由于原本长得很漂亮,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有些可怕。
「再说,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吐了口气,玲夫望着谦堆放在床铺旁的一套六十集的漫画书背说道。
「等他醒过来,我一定要先问清楚这一件事。」
玲夫记得谦很喜欢这套漫画,平常总是会拿起来翻阅。虽然玲夫也曾学着拿起来看,但却老是记不得故事里中国武将的名字,只好作罢。
「那大概也是一把钥匙吧。」
「钥匙?你昨天是不是也提到过?」
「有吗?」
「有。你说过就算想要回去,如果没有钥匙也——之类的。」
——玲夫?你在楼上吗?
糟糕!是妈妈的声音。看来不小心发出太大的声音了。
「我马上要出门了。」
玲夫打开房门,朝楼下喊了一声,接着又急忙地向女孩说道:
「我现在要去上学了,你就待在我的房间等吧。在我妈妈出门前,绝对不可以离开。要看电视可以,但别开声音。」
「了解。」
「等我回来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收到。」
蓉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显得太过客气,但这女孩则是偶尔会冒出颇男性化的用语。明明外表看起来那么甜美,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真奇怪。虽然说这样的违和感也算是种魅力——不对!扯到哪里去了!
「玲夫。」
玲夫收拾掉盘子,正打算离开谦的房间时,女孩突然揪住他的袖子。
「干么?」
「谢谢。」
女孩缓缓地垂下了带着直挺挺睫毛的眼睛,低头向玲夫道谢。
「这没什么。」
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玲夫努力想忘掉从被揪住的袖子一路爬上来的酸甜滋味,急急忙忙地下了楼梯。


今天在学校里的感觉依旧带着点痛苦。
课表上连续两小时的体育课,对于睡眠不足的玲夫来说实在很难熬。
正当他回到教室里,打算趁下一堂课好好补眠时,却发现女同学们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玲夫原本就被女同学归类为『不怎么爱理人』+『喔,就是那个话题人物的弟弟呀』,一向不怎么受欢迎。但今天他一走进教室就感觉到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怎么搞的?这气氛真让人讨厌。
玲夫一脸不悦地回到座位上,但是当他看到桌面时,不由得感到一阵错愕。
桌上居然放着一张拿玲夫开玩笑的涂鸦纸条。
影印用的白纸上,用铅笔画着一个男孩,他的手脚弯弯曲曲,像是被拧过的抹布,一边说着『我是一个有名的可怜人,你们快点安慰我~』一边下流地追着女孩子,还哭得满脸都是鼻涕。
除了台词之外,旁边还有『哥哥是植物人』、『悲剧性人物』等解说文字。
而这个悲剧性人物的旁边,又画着一个同样弯弯曲曲的长发女孩。
女孩睑上戴着眼睛,旁边还写着『ㄍㄨˇ ㄏㄨㄛˋ』这样的奇怪解说文,做出又生气又好笑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那堆注音是想表达什么,但这画的一定是蓉。
……无聊透顶。
简直是小学生的涂鸦。
一定是在上课的时候画的,然后故意放在这里给我看。
无聊……
「唔……」
玲夫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因为努力压抑着自己就快爆发出来的愤怒,所以感到有点想吐。
而且这张涂鸦还十分下流用写着『不准碰』、『敢替他拿掉的人就判死刑』的红色标签贴着。用来防止有人为了玲夫着想而把涂鸦丢掉,以将会报复作为威胁。
——他在看了!
耳朵旁听到这样的细语声,玲夫回头望去,一群人正聚集在靠走廊的墙角边座位上,并且同时撇过头去。那是一群染了头发,还在眼睛附近涂上古怪黑色的女学生。虽然玲夫从来没有和她们说过话,但她们平常总是喜欢大声聊天,十分引人注意。尽管她们并没有注视玲夫,但嘴角却微弯着,像是在强忍着笑意。
玲夫将自己还在颤抖的手塞进口袋里。
要是大闹或怒吼,就是自己认输了。
那些家伙以为我现在正为了谦的事情受到世人瞩目而得意忘形。因为我常翘课,也不太和别人说话,才被认为是沉醉在不幸当中。如果我现在生气,肯定会更加变成她们的笑柄。
我无所谓,想笑就尽管笑;但故意丑化蓉,还说谦是『植物人』,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故意把那种东西放在我的面前,还说谁敢碰就要判死刑?你们还算不算是个人啊?原来这种人就在同一间教室里啊……
玲夫不断地忍耐着,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愤怒中还多了若干的绝望及痛苦。靠近胃的地方似乎正在痉挛着,使得玲夫难以忍受想吐的感觉,只好走出教室。要是在那里吐了出来,恐怕又会变成她们新的涂鸦题材。
离开教室后,玲夫的身体开始冒出冷汗。我是不是选择自虐性地开自己玩笑,或者是装作毫不在意比较好?如果你们遇到相同的状况,能够承受得了吗?
「唔……」
「玲夫!」
——?。
「你的脸色很差耶,还好吧?」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跑向弯着身体的玲夫。但是……
「……你怎么!」
「糟糕!」
「还敢说什么糟糕!」
为什么你——该死!我甚至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这个自称逃犯的可疑女孩会在这里?而且还穿着我们学校的体育服!
「哇啊啊!」
女孩迅速转过身子,轻盈地沿着走廊逃跑,绑成两个麻花辫的长发也跟着身体飘来飘去。看来她想要混在高中生里还嫌太年幼了,过长的运动裤让她跑得非常吃力。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衣服的?更令人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在学校里?
「给我站住!」
「哇哈哈!对不起嘛——!」
被玲夫追逐的女孩,一路逃进了学校图书馆。由于下课休息时间已经接近尾声,有几名学生开始离开图书馆,当然也有一些学生正在里头自修。这里禁止大喊或跑步,就在玲夫紧急煞住脚步的时候,女孩趁机掀起了柜台出入口的木板,并且溜了进去。站在里头的学生则朝她说了声『欢迎回来』。
「咦?怎么连玲夫也来了?」
一个带着轻柔长发的女孩朝玲夫露出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蓉会向这家伙说『欢迎回来』?拜托你把事情说明清楚。
「你看起来真有精神呢。」
呃,其实我刚才差点就要吐了……算了,不提也罢。
「请进。」
为了答覆玲夫充满疑问的眼神,蓉将柜台后方隔间的门打开。
里头是一间像是会议室的准备室,于是三个人便面对面地坐在宽桌的三个方向。
「其实昨天,我有看到她一眼。」
蓉把双手放到桌上,细长的手指交错着,一边向玲夫说道。
「拿晚餐到玲夫家去的时候。」
「什么?」
你说这家伙?玲夫用手指向穿着运动服的女孩,而被指的女孩也跟着说道:
「我也从里面朝门口看了一眼。」
可是昨晚两个人的态度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因为玲夫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所以我想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
蓉缩着纤细的肩膀,深深地点头致歉。
「你生气了吗?」
「……没有。」
虽然感到很讶异,但我并没有在生气。相反的,直到刚才都还火冒三丈的感觉,现在反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呼——」
总而言之,先试着吸一口气放松身体。女孩和蓉所释放出来的温柔气息,彷佛像是在治愈着玲夫胸口上被刺出的大洞。
不过——
「你为什么跑来学校?我明明叫你在房间等我回去啊。」
「你又没有说要一直待在房间。我是等妈妈出去之后才离开房间的。」
女孩嘟着嘴说道。
「嘎嘎——」
接着她便把脚放到有滑轮的椅子上,整个人连同椅子转个不停。
「停下来,不要乱玩椅子。」
「你看这个。是我捡来的喔,橘子星人~」
「烦耶!」
玲夫二话不说就举起手,用指头把女孩亮到他眼前的卡通人物手机吊饰弹飞。女孩惊叫了一声,慌张地跑去捡起来。
「她说自己一个人很无聊,所以跑出来享受尘世乐趣。」
怎么连蓉也开始用奇怪的黑话。
「总而言之,我本来想学玲夫跑来学校玩,结果躲在校门附近的时候,蓉就注意到我了。」
——你是来找玲夫的?
对!
可是你穿那样不能进来唷。
真的吗?那我要穿什么才能进去?
那……我把体育服借你穿好了?
——经过像这样的对话,女孩便成功地潜入学校。
「这样好吗?」
仔细一看,女孩的体育服左胸上还绣着「飞泽」二字。
「不要紧,反正老师不会到这里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那也很重要,不过我说的是蓉。」
「我?」
蓉做出不解的表情。
「因为这家伙——」
玲夫原本打算说『你不在意她是谁,还有跟我是什么关系吗?』但又想到自己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是从谦的心里逃狱出来的对不对?」
「哇哈!」
玲夫忍不住发出女孩常用的惊叹声。
「你告诉她了?」
「因为人家想不到要编什么谎话嘛。」
「你相信啊?」
「玲夫不是也相信她吗?」
「……」
玲夫来回望着女孩和蓉,又感到一阵虚脱。
蓉突然凑向玲夫的耳朵,小声地说道:
「谦之所以一直没办法醒来,真的是因为这女孩逃狱的关系吗?」
玲夫忍不住心头一震。一来因为这句话的内容,同时也因为蓉靠得这么近。
看到玲夫望向自己,女孩轻轻地挥挥手,天真无邪地笑着。
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而言之,这件事就算是我和蓉,还有这家伙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既然如此,想再蒙混过去也没办法了。换个角度想,总比一个人烦恼这问题得轻松吧。
「我了解了。」
蓉轻轻竖起食指,做了个笑容。她是真的完全相信吗?还是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然后呢?玲夫。」
「怎么了?」
「听说这女孩没有名字呢。」
「……喔。」
「真惊人耶!」
女孩彷佛事不关己似的点头说道。
「你还真的没有名字啊?」
原以为只是自己一直没机会问而已。
「那就让玲夫替她取个名字吧。」
「为什么要我来取?」
「因为第一个找到这女孩的人是玲夫呀。」
「呃,正确地说应该是她找到我才对。」
「别管那么多了,就帮她取个名字吧!。」
明明语气很平和,但蓉的话却和命令没两样。
「……那就……」
尽管玲夫不太情愿地点了头,但才想两秒钟就举白旗投降了。身为把猫取名叫可洛的兄长之弟,想为女孩子取个好名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欸,玲夫。」
——如果帮人家想出一个好名字,胸部可以给你摸喔!
「你、你白痴喔!」
女孩对着刚才与蓉耳语时不同边的耳朵如此说道,搞得玲夫方寸大乱。
这家伙。明明看起来很笨,但还真是大意不得。
话说回来——对于自己还是忍不住把目光飘到绣着『飞泽』二字的隆起上,不禁觉得很没出息,更觉得女孩的天真无邪很可恶。
「好吧!既然你这家伙是从监狱里脱逃出来的,就叫脱子吧!」
于是玲夫便随便替她取了个名字当作报复。
「什么—!脱子——?」
女孩嘟着红红的小嘴表示抗议,看起来十分不满。活该,我才不替你想其他名字。
「还不错呀?脱子,听起来满有味道的,很可爱呢!」
还真是出乎意外的救兵,蓉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有味道和可爱不会互相矛盾吗?」
「反正都有『恶心可爱』这种流行用语了,这也不算奇怪吧?」
蓉朝菩女孩投以微笑。
「再不然,就拿逃狱的狱字来用,叫做狱江之类的。还是要叫小达可好像也不错。」
「叫达可好像有点过头了。」
听起来简直像特摄片里的逊脚怪人一样。
「脱子啊……」
女孩不断重覆地念着『脱子』、『脱子』。
「多听几次以后,好像愈来愈觉得好听了。」
「对吧?」
「嗯。反正我真的是脱逃出来的,这样应该很帅气吧!」
她的适应能力真好,看来她似乎是认真的这么觉得。
于是,从此女孩就叫做脱子了。
「玲夫不但给我饭吃,还帮我取了名字,太感谢了!」
脱子合起她的小小手掌,朝玲夫膜拜着。因为这种区区小事情而受到感激似乎怪怪的。
话说回来,既然你喜欢那名宇,那刚才说的摸胸部——不对!
「你满意了吧!既然有了名字,又享受了尘世生活,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下课时间早已结束了,不用说也知道已经翘了第三堂课。如今就连第三堂课都快结束了,下一堂的数学课不能不上。毕竟昨天才翘了下午的数学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蓉也赶快回班上,剩下的午休时再说吧!」
「玲夫,我回家真的没关系吗?刚才在走廊上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耶。」
「那跟你在不在这里无关。」
经她这么一提,又让人想起那些讨厌的事情了。玲夫忍不住大大地叹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蓉担心地望着玲夫。玲夫不想特地谈论那种事,再次嘱咐脱子赶快回家后,就动身回自己的教室。虽然托蓉和脱子的福,愤怒已经消失了,但玲夫的心里还是有点沉重。


一回到教室,所有人又面露惊讶地注视着玲夫。
怎么又来了?涂鸦我已经看过啦!
然而这次教室里的气氛与刚才大不相同,似乎变得更加紧张。周围的视线与其说是不安,还不如说像是带着责备。
「待中。」
一个发型蓬松、看起来偏乖巧型的女孩走了过来。玲夫记得她好像是叫冈田还是冈村,是班上的班长。
「那、那个,松原她们想要问你上一堂课的时候人在哪里?」
「——为什么?」
「松原她们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或许是受到周遭紧张的空气影响,冈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颤抖。
「什么手机?还有松原是谁啊?」
旁边传来一句『装什么傻,哪有可能不知道?』不知是谁小声说的话。这才不是在装傻,虽然大概可以猜想出是女同学,但想要记得平常没什么交谈的同学并不容易。更何况平常玲夫在教室里一直是独行侠。
「我就是松原。」
一个化着黑眼圈妆的女学生开口说道。她就是刚才放涂鸦的其中一个人。
「还有,土屋跟吉村的手机好像也一起不见了。」
松原继续说着。站在她身后那两个不知道谁是土屋谁是吉村的两人,也一起瞪着玲夫。
「你就算想要报复,手段也太肮脏了吧?」
「——啥?」
玲夫并非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土屋和吉村也跟松原同伙。换句话说,刚才取笑玲夫的那群人同时弄丢了手机,现在怀疑是他偷走的。
「你说报复……你们有对我做了什么会被报复的事情吗?」
为了防止情绪爆发出来,玲夫努力回想着刚才与脱子及蓉她们在一起的气氛,设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家伙不只随便怀疑他人,甚至还自白说她们就是刚才放中伤涂鸦的人,难道不觉得这样很丢脸吗?
「少罗嗦,如果不是你拿的,就说清楚你刚才人在哪里啊?」
「那跟你无关。」
如果说出来会给蓉造成麻烦,而脱子的事情更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说?」
「没必要告诉你。」
本来带手机来学校,只要在上课时拿出来就会被没收,而其他时候也应该自己负责收好。如果被偷了,那也是因为自己随便放在容易被偷的地方吧!
「我的手机才刚换新的,花了很多钱耶!」
「不只是手机,吊饰也很值钱。」
吉村斜眼看着玲夫说道。现在改用恐吓的是吧!反正不是我干的一用什么招都没用。
「我的橘子人吊饰是厂商的非卖品,在网拍上可是要上万圆的。」
「那就别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挂在手机上。」
「要你管喔!赶快把手机和吊饰还来啦!」
「就说了我不知道啊!」
整间教室的目光焦点全都集中在玲夫和松原等人的对峙上。
「如果再不还来,我就要在网路上说你是小偷。」
「随你去说,反正说了之后我大概一样会被人同情吧?他们会觉得我是因为嫉妒伟大的哥哥被称赞,才会做这种事。」
「然后你又变成悲剧性人物啦!」
松原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
「——你……」
就在怒气即将爆发之际,玲夫的脑中突然闪过某些线索。怎么回事?我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就在此时……
「你们快住手好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欺负待中……」
带着哭泣声的惨叫打乱了玲夫的思绪。
「冈村……?」
是刚才那个班长。在玲夫的注视下,她一边后退一边哭泣着。
「因为偷的人是我……!」
一阵阵压低音量的惊呼声在教室里传了开来。
「就在体育课前换衣服的时候……」
听到冈村的话,松原等人立刻表情一变。她们似乎心里有谱。
「为什么?」
既然事情演变至此,玲夫也只好开口询问冈村。
「因为我以前也碰过跟待中相同的遭遇。以前在学校办球赛的时候,我本来想以班长的身分让大家团结合作,结果被松原她们在网路上取笑说『长得那么逊还想要强出头』。虽然我没有理会她们,不过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可是……」
冈村仿佛要将堆积已久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大声地叫道:
「待中比我更可怜呀!明明他哥哥出了事情,大家不但没有鼓励他,反而还避着他,甚至还故意放这种东西在他的桌上。真是太可恶了!所以我才想让她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如果没了手机,看你们还能怎么说别人的坏话!」
然后冈村就这么开始大哭了起来。
只剩下哭声在教室里回荡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玲夫的心情五味杂陈,虽然他认为松原她们的行为相当恶劣,但冈村那种过度的同情心,或者该说把自己代入的心态也实在太超过了一些。无论如何,玲夫感受到周围传来一股『现在只剩你可以收拾场面了』的压力,他只好走向嚎啕大哭的冈村。
「所以说,那些手机你拿到哪里去了?」
总之,必须先把手机还她们才能解决事情。
「我丢掉了,因为我知道现在刚好是垃圾车来的时间。」
冈村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臭女人!」
当玲夫站到两方之间,试图阻止女同学们的肢体冲突时,数学老师一边喊着『你们在干什么!』一边走进教室。所有人因此被迫解散,松原等人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冈村一眼。伤脑筋,要是这件事情被学校方面知道了,可能会演变成连双方家长也介入的大事情。虽然觉得机率不大,但也可能把谦的事情扯进来,甚至还会引来媒体。可是,想要解决的话就非得找到手机才行—手机——
「那个手机吊饰!」
突然间,玲夫把刚才一直觉得奇怪的事情想通了。
橘子人,刚才脱子秀给自己看,还说是『橘子星人』的吊饰,不就是她们口中的值钱货吗?那家伙到底在哪里捡到那个吊饰的?即使只把那东西还给她们,或许也能让事情稍微好转一点。不过看脱子那副模样,搞不好她又把东西扔掉了。
「待中?」
「对不起,老师,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些急事要办。」
玲夫利用自己身为『话题人物』的优势离开了教室。虽然很担心自己的数学成绩,不过只要之后接受补习或补考就行了。硬要说起来,这也能算是因为谦的关系所造成的。总之得跑快点!当玲夫到图书馆时,已经看不到那个留着一头轻柔长发的娇小人影。是因为刚才要她回家的关系吗?她应该还没有走多远才对。如果骑脚踏车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啊!
玲夫由窗外往下看,发现了已经换回原本的白色衣服,正打算走出校门的脱子。
但从这里没办法大声喊住她。玲夫只好用惊人的速度冲下楼梯,连鞋子都没换就冲出了校舍出入口。
「脱子!」
玲夫朝着已经走远的人影大喊着,但她似乎没听到。玲夫顾不得自己的心脏有种快爆掉的感觉,继续努力追赶她。
「脱子!是我!脱子!」
玲夫边追逐边呐喊着,感觉到似乎连血液都来不及传到脑里,开始头昏眼花了起来。终于,他的努力获得了回报,脱子停下了脚步并且回过头来。
「脱……」
整个人部快累瘫了,为什么我非得这么累不可!玲夫像是在空中游泳似的,拾起手在空中猛挥着,要脱子走过来。但脱子却站在路上一动也不动。与学校隔着一条马路相对的是一间与航空产业有关的公司,脱子就呆站在那问公司外墙旁的道路上。
「脱子……过来一下……呼……」 。
玲夫好不容易追上脱子,来到穿着白色单件式洋装搭配上红丝带的她面前,便把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喘个不停。
「玲夫……」
不知道为什么,脱子一脸茫然的表情,低头望着气喘如牛的玲夫。
「我问你……那个吊饰怎么了?」
因为实在是太喘了,就连玲夫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说橘子星人?」
不过脱子很聪明,似乎听懂了玲夫的意思。
「你追过来是因为想要这个吗?」
脱子还带着那个头上顶着橘子的古怪卡通人物吊饰。太好了。仔细一瞧,那的确是很有名的『橘子人』。
「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跟这个绑在一起。」
「是手机!这是在哪里找到的?有没有看到其他手机?」
「有啊。」
脱子从背着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三个带有亮晶晶饰品的手机给玲夫看。就是这些没错!不但数量吻合,其中一支看起来还很新,的确像是刚换过的。
「太好了……!」
多亏你啦!玲夫把手放到脱子头上,无言地称赞着她。
「哇哈!」
脱子缩着肩膀,笑得十分开心。
「这是我在垃圾收集场找到的,装在一个超商的塑胶袋里。因为我看到橘子星人露在袋子外面,看起来好像很可怜,就决定过去救它,结果就看到里头有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原来如此。」
「如果不嫌弃垃圾的话,就全部送给玲夫吧!」
「那些不是垃圾,是别人掉的东西啦!是我们班上的同学遗失的,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玲夫用比较单纯的方式向脱子说明,收下了手机及橘子人吊饰。太好了,这样子应该可以避免掉最糟的情况了。
「我做了好事情吗?」
「是啊!」
能够觉得不是生物的吊饰可怜,还把它捡起来,这点的确没什么人做得到。
「也帮到玲夫的忙了吗?」
「帮了个大忙。」
话虽如此,如果让她养成乱捡垃圾的习惯也会有点伤脑筋。玲夫稍稍向脱子露出笑容。后来他才想到,这时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对脱子做出笑容。
「太好了……」
脱子那带着笔挺睫毛的眼角垂了下来,也跟着笑了。当她漂亮的脸蛋上增添了点羞涩时,看起来显得更加可爱,使得玲夫忍不住感到有些心动,接着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还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自称从谦的心里逃狱出来的怪人。
「那,我把这些拿去还给失主。」
接着玲夫要脱子赶快回家,并且提醒她虽然母亲应该会一直待在医院直到傍晚,但还是得小心。之后便转身准备回学校。
「玲夫!」
「嗯?」
又被她揪住了袖子,玲夫只好强忍住刺激着内心的滋味,半转过身来。
「我想告诉玲夫一件可能会让你更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
脱子一脸正经。难道她要说的是关于谦的事?
「告诉你喔!」
脱子突然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玲夫。
「如果有男孩子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追上来,会让女孩子觉得心情很好喔!」
「……」
「该怎么说呢……感觉到胸口又酸又甜,好像要爆炸一样……」
「——你白痴啊!」
玲夫大骂了一声后掉头就走。原来刚才我追上来的时候,她会呆站在那边是因为这样。谁叫你搞什么罗曼蒂克的。
「再见啰!玲夫。」
尽管挨骂了,脱子还是高兴地挥了挥手才离去。
话说回来,好险没有给她取什么达可之类的怪名字。
姑且不谈罗曼蒂克,那种名字根本就让人喊不出口。


「原来如此,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呀。」
「真是累死我了。」
午休时间,玲夫和蓉一起站在学校顶楼上。
天气真好。天空的一角正有一团卷云和积雨云混在一起飘动着。
大海的味道,以及仰头爬升的巨大飞机。就连头顶上的太阳热度都让玲夫感到心情舒畅。虽然附近的自然景观很少,但这里还是存在着宜人的独特气息。
「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不要让学校知道这件事情。」
幸好手机拿回来以后,松原她们也觉得让学校知道会很麻烦。
当玲夫把原本大家都以为已经被丢掉的手机找回来后,松原她们也突然改变了对玲夫的看法,针对涂鸦的事情向他道歉。
——待中,我们本来以为你是故意沉浸在不幸里的,是我们错了。
——一般人如果看到与自己为敌的人碰到坏事,都会幸灾乐祸,你的心胸还真宽大。
没想到突然间变成被人尊敬的对象,不禁让玲夫觉得不久前还被她们气到想吐的自己很蠢。虽然年纪相同,但也许那些人在精神年龄上还和小孩子没两样,所以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隋。记得以前曾在书上看过,女孩子转变为大人的速度会比男孩子更快,这句话实在是不能尽信,终究还是因人而异吧。
「那么你是如何向她们说明怎么找到手机的呢?」
「我告诉她们突然想到自己曾在垃圾场看过那个吊饰,后来回去找就捡到了。」
尽管带着敷衍,但或许是因为她们被尊敬所蒙蔽了,她们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总而言之,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这个请你喝。」
蓉把纸盒装的果汁饮料递给玲夫。
「谢啦!」
玲夫轻轻抬起手向蓉道谢,并且接过饮料。是透明苹果口味,好喝。
「不过……对我来说,因为这次事情,多少也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一些。」
事情过后,似乎让班上的同学们感觉到玲夫并非只是『话题人物谦同学的弟弟』。甚至于直到刚才为止,玲夫都还在和几个来关心自己的男同学一起吃午餐。
「但是这样一来,冈村恐怕一整年都会很难和其他人相处了。」
虽然玲夫有劝松原她们『如果你们感到抱歉,就别再怪冈村了』,但实际上要她们原谅冈村大概有点难。这点凡是当时在教室里听到冈村自白的人应该都一样。就算是玲夫自己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但也因此更难替她说话。
「既然她以前也碰到难过的事情,如果能有个好结果就好了。」
「玲夫。」
「啥?」
蓉面露着微笑。糟糕,好像要被消遣一番了。
「我先前说脱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既有味道又可爱,是骗人的。」
「啥?」
到底在说什么?这跟现在的话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不全然是说谎话,不过我也觉得那名字听起来有点怪。」
「……呃……?」
蓉转过头去,把她细长的手指放在顶楼的铁网上。
「因为她长得真的很可爱,而且想必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女孩。」
——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说,至少也该给她取个怪名字。
「至少……那家伙哪里不怪了?」
「可是,玲夫你才隔一天就变了许多。」
「什么?」
蓉的长发被风吹着,贴在她的脸颊上。眼镜底下的双眼看起来深不可测。
「我昨天找你说话的时候,你明明马上就逃离顶楼。」
「……」
「而今天却变得还有心情替班上立场脆弱的女孩子担心。」
「那是……」
「这一切……都是托脱子的福对不对?」
「不。不对,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应该不只是那样。」
例如蓉到家里来时身上的洗发精香味,还有三个人在图书馆里说话等等,绝对也有影响。不过如果说出来这些话,似乎会让人觉得自己很下流,还是别说的好。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蓉会在意这种事情?难道说是因为……算了,这样想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好羡慕呢。」
好羡慕脱子能靠着自身的可爱,改变他人的想法。
语毕,蓉注视着天空。她的侧脸看起来很细致,细细的鼻子及下颚的轮廓看起来简直美得像幅画。
如此的美丽,马上就让自己刚才萌生出的一点点自以为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蓉明明待人温柔和蔼,但有时又会像刚才那样说点小谎话,有着玲夫所无法捉摸的一面。正因如此,才更让人觉得能够倚靠。
「为什么脱子她昨天晚上会一个人在哭呢?」
玲夫把脱子并不知道被看见的事情告诉了蓉。
「不知道那和她所说的逃狱还是钥匙之类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例如,因为找不到钥匙而回不去之类的。
而且她还说过,谦之所以会去救素未谋面的人,也跟钥匙有关。
「让我想想……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而哭……」
蓉望着天空,她所注视的方向正有一架飞机正闪着白光向上爬升。再过去一点则是一座工厂堡垒,位在远方日荫底下依稀可见,包覆着螺旋状铁皮。那白光是连白天也能看得见的,来自废气燃烧塔的火光。
「或许可以试着追寻谦的记忆看看。」
「谦的记忆?」
「是的。试着去推想谦在遭遇那个事故之前,在想些什么或者在做些什么。」
——如此一来,或许就能推测出谦为何会做出那样不像他为人的事情,还有那女孩和谦之间的关系。
「那种事我哪办得到?虽然是亲兄弟,但最近我根本就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或许从更早之前,脱子就已经存在谦的心里了也说不定唷!」
「……」
「当然我也不觉得能够马上就让所有问题的答案全都水落石出,甚至就算那么做,很可能也对现在的谦一点帮助也没有……」
「就算如此,也还是比什么都不做好……吗?」
「是的。」
蓉轻轻一笑,并且点了点头。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和你一起。」
『和你一起』。
明明不是那种意思,却还是让玲夫忍不住在心里重复念了一次。
「那就拜托你了。」
玲夫嘴里咬着吸管,朝蓉点头致谢。
追寻谦的记忆啊……
当然脱子也会参加吧!
到底该从哪里开始着手才好呢?
一阵风吹动蓉的裙摆,玲夫只好赶紧把视线移向远方的工厂。
橘色的火焰突然变得更耀眼了。
火光不停地摆动着,彷佛像是在等待,或者是诱惑着什么。
玲夫突然回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个梦。
我到底在那里寻找着什么?
不对——在那里寻找东西的人,真的是我吗?


临风辛苦~临风辛苦~
茄子、夜和KU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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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5

10000
llgj 王爵
个人还是蛮喜欢这种感觉的小说呢!
虽然后面有些杯具了!

14 年前 0 回復

abnn 侯爵

认真看下去就发现这是近期比较精彩的一本小说
描写的主要是人物的心理吧,
还是说这本小说刚好合我胃口?
我觉得结尾留下的各种悬疑非常好,要推测出这些疑问就要仔细推敲前文里对人物的描写
当然,100个人眼中有100个哈姆雷特
就不予置评了

14 年前 0 回復

gishop 平民
感觉脱子这个人物没什么必要出现。因为这个人物设置的莫名其妙,导致剧情也变得有点怪异。其他的部分不错。

14 年前 0 回復

demter 勳爵
这个插画!(我泪流满面了TAT大爱的田仓トヲル啊TAT
话说用田仓トヲル插图的故事都很难懂吗……(看看ARE YOU ALICE和雾……)

14 年前 0 回復

神代彻 騎士
看到最後卻發現看不太懂阿囧
可是還覺得不錯看
只是那個女的到底是不是被推下月台的阿

1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进来支持下,感觉真是怪怪的。。

这本小说剧情看明白了,不过还是难以理解,感觉人本身就是难于理解的吧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感觉很平淡的样子
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算了 不合我口味吧
这种救人后面的真正的原因也没有什么能触动的事情

14 年前 0 回復

kingqjc 公爵
剛看完SOSG版本的。。。感覺還是不錯,就是有些沒交代清楚

14 年前 0 回復

jui123 子爵
清水的新书啊,希望能和我胃口

14 年前 0 回復

临风且吟 伯爵
    后记
各位好。好久没有与MF文库J的读者打招呼了……已经三年了!!好惊人呢。对我这种每天都过着相同生活的人来说,三年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但是仔细想想三年的时问已经足够让国中生升上高中,高中生进入大学了呢。
不知道各位是合还记得我……如果还记得的话会让我感到十分荣幸,至于初次见面的读者也请多多指教。由于同系列文库里的其他书籍多半是以白底配上一位可爱女孩子当作书籍封面,因此也很感谢您愿意拿起这本以铁塔及工厂为背景,还画着双人合照图片的书籍。
或许部分读者光从书名就能推敲出来,这部小说所描写的并非可爱或者具诙谐性的故事,但本人?希望能在您的内心中留下一些美丽的感受,或者是心痛与奇妙的怀旧感觉。例如觉得和朋友一起胡闹虽好,但还是喜欢独自一个人眺望集合式工商住宅区或河畔边的风景:喜欢老电车的味道:受到工厂的吸引;曾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原因而嚎啕大哭,让周遭的人大伤脑筋等等——如果您属于上述类型,本书应该不会让您失望(笑)。
好了,认识我的读者应该知道,我本身写故事时都必须径过一段闲逛式取材旅行,不过由于这次的舞台可说是个人最爱的地点(似乎太容易看出来了……),使得我在当地一不小心就逛得忘我,到了会让人想吐槽说『会不会太超过了』或『这些不是取材而是个人兴趣吧』的地步,真是彻底享受了那边独特的空气呢。我想任何喜欢那里的人,凡是去过就绝对不可能空手而回,光是站在那些地方就足以激荡出故事了,就某种层面而言算是一种创作圣地呢。即使现在小说已经写完了,我还想再去一次(笑)。当然,现实中位在那里的建筑物都是私人企业所有,而且还有许多人在那里工作,必须注意自己别做出一些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不当举动。
对了!这部充满了个人妄想的拖泥带水式的温馨故事,很荣幸地获得了由田仓卜歹儿老师所绘制的超美图片作为故事插画……这些图未免也太神了吧……玲夫简直帅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笑)。也请田仓老师原谅我写得慢吞吞的,造成您不小的困扰。真心感谢您的帮忙。
还有新的责任编辑H桑(喔喔,您的头文字与先前那位相同耶),非常感谢您的倾力协助。您那句『让我们一起做一本好书吧』,正是让我能够努力写出本书的动力。也请原谅我写得慢吞吞的——以下同文(笑」。还有平常总是为我加油的小K,也谢谢你了。
最后,也容我在这里向肯拿起本书阅读的您,致上个人最诚挚的感谢。我一向是木着为您而写的心情创作的。如果未来还有机会能够再写一篇直达您内心深处的故事,就是本人最大的荣幸了。
2009年[/...

14 年前 0 回復

临风且吟 伯爵
#浅眠之梦
结果母亲再也没有询问过玲夫那女孩子后来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发现有外人进来过的踪迹,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繁忙而没时问去管玲夫,甚至说不定她一说教完就忘这件事了。总之玲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难道说,母亲的记忆被窜改过了?虽然玲夫也曾这么想过,但如果脱子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开始就不需要掩人耳目地躲躲藏藏了,所以应该不太可能。
总之,既然家中现在很和平,那就够了。当然玲夫也不会笨到去重提这件事。
「那我出门啰。」
每天早上,玲夫都会像这样朝着父母早已出门后的家里喊话。
——等你回来喔。
——我也要一起去。
虽然不知道会是哪一种回应,但玲夫都会用心感受她的存在。
「昨天啊——我们几个跑去好久没去的卡拉OK,唱了一堆新歌耶——」
「是喔——」
在学校里,玲夫则变得能和松原等人闲聊了。
话虽如此,玲夫大都只是被迫听着一些他没什么兴趣的话题,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并不需要勉强去说什么笑话,十分轻松。
「待中你人总是这么好。」
而且每次一回过神,都会发现冈村正悄悄躲在自己身后。


结果,网路上对于谦的过去并没有查出什么进一步的事证,而且许多人一察觉电视台似乎不炒作这个新闻后,很快地就一哄而散了。

「虽然不喜欢上面变得大乱,但这样又有点让人寂寞呢。」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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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一个秘密,藏了罪恶的盒子
「你说的罪是什么?
蓉没有回到玲夫的问题。
「到机场去玩的时候,谦和我曾做过一个秘密约定。」
『玲夫大概不知道,这件事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小蓉』。
蓉平淡地说道,接着嘴角轻轻上扬。
「请跟我来。玲夫,脱子。」
蓉一步步踏上铁梯,走向堤防上方。
两人则跟了上去,定在蓉身边。视野变得截然不同。从桥的后方,排列在运河与堤防两侧的建筑物之问,有一个大得惊人的月亮挂在空中。
「满月。」
鲜艳的黄色。表面坑洞的阴影清晰可见。
「就是这个?
谦带蓉来看的东西?虽然这景象看起来的确美得有些可怕……
「不只是这样——你们看!
「——啊……」
「好美……!
玲夫与脱子两人一同发出惊叹。
一架刚从机场起飞的飞机,正横向飞在巨大月亮的前方。机身因为背光而形成黑影,机翼的灯光则在月亮上闪烁着。红色与绿色。
「好像电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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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
四分五裂的心

或许,那正是自己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事情。因为回想起来实在太吻合了。六年前,虽然谦救了蓉,但是他却讨厌别人提起那件事。而与谦拥有相同记忆(?)的脱子,并不知道蓉的存在——那是因为谦的心理,蓉是一个「想遗忘掉」的人物。蓉也是一样。一直到高中才终于有机会交谈的蓉,已经忘了六年前的事情。但是,假设因为这次谦所发生的事故,使得蓉的内心产生了某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安?让她主动向玲夫提议一起去探索谦的过去,再次造访了小时候三个人曾一起去过的机场。在那里因为玲夫的话语,使她回想起遗忘已久的灰暗过去——血淋淋的伤口突然被人触碰,也让她察觉到自己居然把那件事情遗忘了,才会感到大受打击而选择逃跑。另一方面,谦也半强迫自己遗忘那件事情,却在看到有人站在铁轨旁之际,突然回想起封印已久的记忆——真是如此吗?
「待中,可以放任这家伙乱讲话吗?」
「你哥哥被人说成这样,怎么能置之不理?」
「咦,这个……」
因为松原等人的鼓噪,是的玲夫回到现实。
「你们干么那么激动?」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因为朋友用阴险的手段攻击啊!待中,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咧。」
「唔,不过……说起来也不过是篇网路文章……」
——因为电视上正在讨论六年前的事情,无论是谁想要捏造消息应该都不成问题。但是,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机,让人十分在意。
「难道是因为上面写的是真的,所以你害怕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低语,仿佛要刺向玲夫。
「冈村你说什么!」
「原来是你写的!」
「我才不知道。可是很奇怪呀,明明你们以前也写过我的坏话,为什恶魔这词换待中他哥哥被写了,你们却那么生气?」
留着一头沉重黑发的冈村躲在玲夫背后继续说着。你就是因为个性那么阴沉,才会被人写坏话啦!
「乱写别人坏话才叫做阴沉吧?」
「拜托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要是现在有一群女人在耳朵旁边吵起来,真会让人无法忍受。玲夫与双方保持距离,大大地叹了口气。如果这是真的——的确会与先前所观察到的各种迹象吻合。但是,玲夫还是不认为这篇文章写的全部是事实。首先,上面写道「想出风头」,也就是「想受人称赞」这个动机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老是习惯置身事外嘲讽他人的谦,真的有可能为了那种单纯的理由舍命救人吗?再说,如果这次是因为他在六年前尝到了被称赞的滋味而做的,那六年前那次又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什么理由让他刻意去把女孩子推下水,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称赞。就算有,风险也太大了。即使还只是个国中生,也应该明白要是弄个不好就会害死人。这个动机到底还是太牵强了。更何况,六年前玲夫的那段记忆——谦和蓉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场面,正好可以否定那种幼稚的动机。相反的——
「待中,怎么样?要不要写一些反驳的文章?还是请管理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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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不明白他的罪
那个东西一直在等待着,明明不可能会有人来开启它,依旧痴痴地等待着。
夜里的工厂里与白天时相同,持续发出声音运作着,但这附近却比白天时还要安静许多。
运河里的水传来阵阵的流水声。
它受到时间的侵蚀,逐渐腐朽着。
但里头的东西,却无法就这样腐蚀掉。


*

第二天,蓉并没有来学校。
玲夫亲自到相隔两间的教室去确认过,因此绝对不会错。
——「明明忘掉了……真的忘了,我是真的把它遗忘了……」
昨天实在发生了太多教人在意的事情,让玲夫又觉得睡眠不足。
该怎么办?到底该打电话给蓉?还是用简讯比较好?虽然这两个方式都让玲夫感到相当烦恼,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向她说些什么才好。毕竟如果又说错话踩到地雷,可就麻烦了。
「待中,你今天没跟女朋友在一起啊?」
下课时间里,当玲夫从蓉的教室返回自己的教室时,松原等人走过来与他攀谈。
「你说什么女朋友?」
「如果你们有在交往,用不着瞒着大家嘛!」
「我们没有在交往啦!」
她们说的应该是蓉吧?如果是先前也就算了,现在受到这种误解反而让人难受。
「你们分手了?」
「本来就没有在一起啊!」
「不过这样也好啦!听说那家伙以前读国中的时候,大家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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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且吟 伯爵

#
回想

……正在渗透着……
破洞变得愈来愈大,悲伤也跟着掉了出来。
原本已经止住心的伤口,如今却又开了孔。

*

——真啰嗦,要不干脆就……工厂也关掉算了!
……那样子,家里要怎么生活下去!
不然我去死好了,你跟玲夫就靠保险费过日子吧!
「唔……」
吵死啦!
楼下正在大吵大闹,吵醒了睡在二楼的玲夫。
男人总是喜欢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
你们这些女人还不是只会尖叫!
为了盖过父母持续从楼下传来的吵架声,玲夫故意把音乐开得很大声。
他听的是一部很受欢迎的机器人动画最新作品的片头歌曲。虽然玲夫没看过那部动画,但
歌本身还不错。主唱的女孩身材十分高眺,头发也很长,感觉有点像蓉。不过蓉比她朴素多了。
玲夫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房内。今天天气虽热,但还是很不错。云朵和天空看起来都光亮明媚。
此时,音乐里开始夹杂着一阵轻抓房门的声音。
「进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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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推 騎士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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