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兽少年3之饿狼变[梦枕貘](台/简)(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23 22:29 编辑


作者:梦枕貘
译者:高詹灿
扫图:衰到不行(=。=我也是刚知道此位大大的名字。。。我承认我笑了。。。)
录入:fujibayashi(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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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兽少年3
目录
【推荐序】梦枕貘与幻兽キマイラ 菊地秀行 003
【幻兽キマイラ系列推荐】
与幻兽共舞 银色快手 005
序章 011
第一章 仙人问答 019
第二章 新的幻兽 038
第三章 不死之身的柏克 058
第四章 九十九彷徨篇 Ⅰ 079
第五章 九十九彷徨篇 Ⅱ 104
第六章 修罗之男 117
第七章 拳风鬼 125
第八章 酒乱风 147
后记 168
【精装本?后记】
《幻兽少年キマイラ》将持续地写下去 173
【推荐序】
梦枕貘与幻兽キマイラ
菊地秀行
  梦枕貘的《幻兽キマイラ》系列即将加入中国的奇幻小说行列,在下对此甚感欣喜。
  作者梦枕貘先生,是在日本小说界引发传奇小说风潮的奇才,他的作品理应在日本以外的国家广为出版才是。
  在他的众多作品中,《幻兽キマイラ》系列更是一套与众不同、佳评如潮的杰作。
  书中以华丽的文笔,描写了年轻人都会有的青春烦恼和喜悦。体内存在着一头幻兽的主角,他内心的痛苦,是每位年轻人的痛苦;他的喜悦,同时也是每位年轻人的喜悦。读者们应该能从中了解到,所谓的奇幻小说并非只有超乎自然的恐怖和战栗的描写。
  此外,里头有精彩的打斗场景。这是素有格斗技小说鬼才之称的梦枕貘,让全世界的格斗技清楚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一部动作巨作。
  正因为它独特的速度、力量、激烈,才使得《幻兽キマイラ》系列得以从众多类似的作品当中脱颖而出。唯有梦枕貘才写得出来的格斗世界,就在这里。
  梦枕貘与《幻兽キマイラ》系列——一位足以夸耀全球的日本作家与他的作品,中国的读者即将得以大饱眼福,实在是好福气。
  
  【幻兽キマイラ系列推荐】
  与幻兽共舞
  银色快手
  
  在日本,奇幻/传奇小说的创作以趋近成熟,琳琅满目的分野,呈现出一片枝繁叶茂的胜景。有鉴于大量引进翻译文学,汲取西方小说的精髓,并融入东洋问话特有的风格,使得奇幻/传奇小说不仅具有消费性(好看、容易消化),更具有文化导向(延伸阅读、典故溯源)的功能,这类的大众读物,满足了许多渴求刺激的读者疯狂的胃纳,更无限延展想像空间的视野。
  族繁不及备载的作家之中,堪称:“日本奇幻文学大师”的梦枕貘,其作品最具有代表性。许多人是因为读了《阴阳师》小说,才有机会认识这位满脑子不知道装了多少稀奇古怪想法的欧吉桑;由于对他的生平背景感到陌生,反而能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亲切与幽默。透过他的生花妙笔,开启了日本古典文学的视窗;从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中,体察人性的幽微之光。擅长角色刻画与心理分析的梦枕貘,总是不经意的经由登场人物的对话,流露出他对于人生的观察心得,然而却在你不注意的地方埋下伏笔,让人咀嚼再三、回味无穷,这种深厚的涵养与功力自是长年经验累积所得,如果没有那么多山岳体验,小说中的打斗场面、秘境探险也不会描绘得那样逼真,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更令人称羡的是,他完全符合孔子心目中理想知识分子的形象——将精神美学提升至“游于艺”的最高境界。他热中泛舟、登山等户外活动,对于日本境内的山岳可说是如数家珍(从《幻兽キマイラ1幻兽少年》后半部的文字描述便可得知),喜欢钓鱼,特别是钓香鱼,四国境内的海部川以及箱根的芦之湖等地经常有他的足迹。此外,还喜欢看格斗竞技赛、喜爱摄影、制作陶艺。举办过“陶素人”联展并结集成书,对于传统艺能汝歌舞伎、能剧的鉴赏也有独到的见解。正因为他涉猎多方面的领域,灵感才会源源不断,提供读者质量均丰的文字飨宴。
  文艺评论家大仓贵之曾说过,对于传奇小说的类型创作而言,梦枕貘可以说是一个相当自觉的作家,他知道读者想要的是什么?并且能够开拓广泛的领域,借由故事的主角带领读者进入他心中的想像边域。比方说,像是成为佛陀前的印度王子悉达多的故事《涅槃之王》系列、被暴力胁迫而诱发潜藏于体内的幻兽《幻兽キマイラ》系列,以及被稗官野史里取材,重塑平安朝灵魂人物的《阴阳师》系列,取材之广泛,令人咋舌。文字优美而流畅,充满速度感、画面感,从《魔兽猎人》的浓郁耽美,到《腐朽的天使》的变幻自在,梦枕貘的小说不断融入新的素材,持续保有其独特的趣味性,即使是访问其他同类型的作家也无法轻易模仿复制,也因此他的作品始终能在书市屹立不摇,成为出版商的定心丸。
  梦枕貘接受杂志采访时,曾坦言自己从小就是一个活跃好动、喜欢阅读和户外活动的少年。他的故乡小田原市,有农田也有小河,从来不缺玩耍的地方,偶尔带有鱼篓就跳进河里捕鱼,或是挖山芋烤来吃;在另一方面,由于阅读引发的兴趣,他也特别喜欢神话、民间传说故事。从高中开始,他的行程安排得充实而紧凑,不但参加了许多文艺杂志的执笔和编辑,也加入了合唱团和学生委员会成为干部。每逢假日,就往丹泽和中部山岳跑,那时候他曾想过要成为作家、摄影家、山中小屋的管理员。大学毕业那年,唯一去报考的那家出版社没有录取他,连续换过几个兼职的工作,最后他决定为目标,展开艰难的爬格子之路。
  得知自己没有被出版社录取,只好在上高地的山中小屋谋得一份管理员的工作。每天早上五点半醒来,启动发电机之后,就开始一天的劳动,因为要洗碗还有打扫客房,所以相当忙碌。后来也在滑雪场和温泉区工作过,也做过废纸回收和防旱羽毛衣的编辑,这段期间的工作经验对于他创作小说而言,确实有着相当于的帮助。二十多岁时,为了下定决心写小说,他辞去兼职,把他视如珍宝的相机器材全部卖掉,一个人关在家中专心写作,度过了数个月和稿子搏斗的岁月。
  刚开始写,写出来的故事情节往往偏离了原先构思好的方向,感觉自己就像是待产的孕妇一般,深刻地体验到故事自脑海中酝酿乃至于诞生的过程,虽然内心怀抱着不安与期待,但对于梦枕貘来说,那是一段教人难忘的幸福时光。
  他认为,走上专业写作这条不归路,就必须意识到出版一本畅销作品,就好比那些经过无数次淘汰在历史中流传下来的名著一样,优胜劣败完全取决于读者的筛选。这是相当严格的考验,他自己也常想自己的优秀作品不晓得能不能传世?不过呢,他心中秉持着“只有继续写下去,此外无他”的信念,这就是他维持常年创作原动力的秘诀。
  顺带一提,影响梦枕貘甚巨,促使他步上创作之路的多产作家西村寿行,也写过许多架空背景的小说,例如《原色之蛾》、《毁灭之笛》、《苍茫的大地》、《癌病船》等,他的小说行文流畅,追求快节奏,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吧暴力与仇恨,从心理的变态和胜利的变态中解放出来,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野兽,于是乎原本善良的人遭受到误解,从此走上黑暗之路,可以说道尽人生的苍凉与悲哀。
  《幻兽キマイラ》是一部充满学园风味的格斗冒险小说,初看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动画似的,学生时代的回忆一幕幕随着作家笔下的人物刻画而浮现,我也曾经像大凤吼一样在学校饱受同学欺负,因此特别感同身受。读完本书,我认为最有感觉的一句话是“你的体内也有这么一头幻兽!”这是久鬼丽一在完全变身前,对主人翁大凤吼说过的一段话。但是这句话在读者的心里,仿佛像对自己叩问一般。所有经历过青春期的男男女女,都会认同主人翁的遭遇。面对陌生的环境,不善于处理自己的人际关系,强者欺凌的危机意识,压抑心中对肉体的渴求,对爱情萌生的憧憬或者是潜藏的暴力,如幻兽自体内窜出!故事情节随着少年成长必经的种种过程发展,愈挫愈勇的斗志和男人征服世界的野心,充斥着向未知领域探索的好奇心,让人迫不及待想一口气看完,欲罢不能。
  我觉得整部小说就是在描写主角与幻兽共舞的过程,若不能征服心中的野兽,不如想办法去了解它、驾驭它,基于这样的想法,主角“想要让自己变强”的愿望,就在漫长旅程之中逐渐实现。谁不曾有过狂狷的年少?谁不曾有过想要追逐的梦想?梦枕貘打造了一个真正属于年轻人的幻想世界,大凤吼的心声仿佛早年流行歌手王杰,呐喊的歌声犹在耳畔:跑过昨天的我/跑过心中的山与河/击败所有的错/击败命运这个对手/当我对自己许下承诺/狂风和暴雨都在笑我/超越每一个山峰/我不让眼泪流/我要向太阳怒吼/人间有没有英雄/把所有的梦打破/把黑暗丢开/让阳光照进来……(向太阳怒吼,陈乐融作词)
  银色快手
  生于一九七三年,东吴日文系毕业,巨蟹男。诗人、日文译者、喜欢一边吃牛肉面,一边看恐怖片。东方的妖魔鬼怪业余研究者,以推广奇怪类型阅读为职志。目前在家从事译述工作,豢养一只长得像外星人的长毛波斯猫。
  曾在时报悦读网策画“悦读日本”单元,在中时电子报主持过“中时艺文村”,现为自由撰稿人。在《幼狮文艺》刊载“日本妖怪志”专栏。译有《日本恐怖小说选Ⅱ》、《图解老庄思想》、《图解圣经入门》、《吸血鬼猎人D5梦中的D》、《吸血鬼猎人D6D——圣魔遍历》、目前计划出版《日本妖怪话》、《中国妖怪志》等妖怪百科入门书。
  

云斋展开台湾之行,欲揭开幻兽之谜。
他在山中遇见了昔日的老友,见到另一名酷似幻兽的奇异男子。云斋从中得知脉轮“鬼骨”与幻兽之间,似乎有某种的关连。
另一方面,只身在日本的九十九,正为感情与大凤一事而迷惘。某日,大凤突然现身圆空山与九十九相见,此时却杀出一名身怀绝技的外国人,九十九无力反击,而大凤也因此失去了踪影……
面对接连的挫败,九十九意志消沉。此时,正巧龙王院弘以告知大凤下落为由,要求与他单独见面。两人展开一场死斗。陷入低潮的九十九身陷九死一生的险境之中……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6-12 21:48 编辑


序章
1
——实在是搞不懂这个人。
这是灰岛切身的感受。
这个人,指的就是菊地。
他的个性原本就很难摸透,但过去两人好歹还能沟通。一起干了不少坏事。
然而,最近就很少走在一起了。
——菊地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灰岛心里有数。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的吧。
哪天,指的便是今年春节新学期开始的日子。说的更明确一点,就是从发生那个事件后开始。
那个时间,也就是灰岛和菊地将大凤吼带进小田原市内的小巷内,想向他勒索一事。然而,当时突然杀出了一位名叫九十九三藏的大汉,反将两人给撂倒在地。
九十九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男子。
身怀绝技的他,就算是和俊美如魔兽般的久鬼丽一交手,也毫不逊色。
菊地便是在他“寸指破”这种寸劲功夫的攻击下,当初晕厥。
而亚室由魅也目睹了现场的一切。
隔天,灰岛和菊地在鬼道馆接受了制裁。
下令的人是久鬼,执行者是阿久津。
大凤、九十九,以及由魅也都在现场。
当时,菊地对九十九燃烧着一股刺眼且异样的杀意,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灰岛的记忆中。
灰岛心想,菊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了一个人。
空手道社的联系,菊地原本经常缺席,但现在则是准时报到,从不间断。不仅如此,他似乎连回到家中,也不忘锻炼拳技。甚至还双拳绑着渗血的绷带上学。
灰岛曾亲眼目睹菊地换绷带的情景。
拳头的指根处以及关节的皮肤,全都松垮斑驳,淤渍处处,里头淤积着脓和血水。除非是朝着水泥墙之类的硬物猛力挥拳,否则绝不会伤得如此严重。
菊地在鬼道馆后面,面不改色地换着绷带。灰岛向前想看个究竟,但菊地却眯着细长的眼睛,目无表情地瞪视着他。
菊地眼珠的部分,比一般人还小上一圈,因此眼神看来有些异常。他那绿豆般大的眼睛中,漫溢着锐利的杀意。
灰岛感到不寒而栗。
菊地在与人进行空手道对打时,更是异常。
鬼道馆内所采用的对打规则,并非是点到为止,而是采全接触制,这在高中社团里是不被允许的,但老师们向来都默许这样的行为。
对打时,菊地几乎完全没有防御,任凭对手出拳,
然后,对手殴打菊地的代价,就是换来他发狂似的回殴。甚至连挥拳攻击脸部的禁止动作也毫不避讳。
完全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他会全力冲向前抱住对手,使出头槌、用指甲抓人,有时甚至还张口便咬。
就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
他在与人对打时不发一语,有时则会发出下怪鸟般的叫声。
没有人愿意和菊地对打。
就连灰岛,也曾被菊地的指甲抓得手臂上满是血痕。
唯一能勉强应付菊地的,就只有主将阿久津。
2不时齐声响起的螺鸣声,在鬼道馆内挥之不去。
扑鼻的热气中,溶入了男人浓厚的汗臭。
八月十九日。
是空手道社夏季集训的最后一天。
社员们在木板地面上练习对打。
久鬼自从没在鬼道馆路面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不过社员之间并未产生松懈的气氛。
主要当然是归功于阿久津的领导能力,但久鬼无形的影响力,也不容忽视。
此意味着,久鬼并非全是靠无力来统御这群人。除了他给人的恐惧感外,还有充满魔性的美貌以及迷人的独特魅力,才得以使众人对他无限神往。
自由对打——在柔道中,称之为自由练习。
由有空闲的人,彼此自由地更换搭档来练习。
在一群男子所围成的源泉当中,只有一个人离群孤立。
是菊地。
他站在屋内的一隅,直挺挺地站着,有如一根矗立的棍棒,瞪视着其他同伴间的对打。
他的身高不到一六○公分。
矮壮的身材有如岩石。他的脖子极为短小,犹如陷入肩膀内般。皮肤黝黑干瘪有如皮革,就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他那狮头鼻的两侧,长着一对细如丝线的眼睛。
灰岛一面和人联系对打,一面不时地观察菊地,但菊地对他所投射的目光,完全不予理会。
逐渐脱离同伴的恐惧,以及无人肯理睬的悲哀,从他身上丝毫感受不到。
他那面无表情的骇人容貌,甚至让人感到一种超然的孤傲。
菊地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其他人的对打,突然间,他的严重露出一道异样的光芒。
他的目光投向鬼道馆的入口处。
入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九十九吗?
看见这道人影时,菊地脑中霎时闪过这个念头。但此人并非是九十九。
是名外国人。
他的金发垂在额前,尽管站在远处也一望便知。
这名男子居高临下,以诡奇的眼神望着鬼道馆内。
他的鼻梁极其弯曲,就是俗称的鹰钩鼻。长相奇特。
在高挺的鼻梁两旁,有着一对碧眼。
他的眼神恍如一位隔着栅栏注视着游乐园的少年,同时也像是个透过病房的窗户凝望蓝天的病患。
然而,这只限于他的眼神。他的长相和身材,都与成人无异。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像极了爬虫类的阴冷微笑。
他的身材高挑,似乎有一九○公分高。身高与九十九相仿,但却显得清瘦许多。
从前胸敞开的T恤间,露出了金色的胸毛。
这名外国人的目光,突然停在菊地身上,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似乎带着一抹讪笑。
菊地脸色骤变,整张脸变得铁青,鼓胀了起来。
不仅是菊地,其他在对打的所有人,不久也都注意到这名外国人的出现。
其中有个人在对打时,未能闪过对手的肘击,脸部挨了一记,重重地倒在地上。
因为这名外国人的出现,害他注意力分散。
倒地的人正是灰岛。
灰岛抬起头,一条细细的血丝,从他的鼻孔流出。
“停!”
阿久津发出一声号令,宛如是以灰岛倒地作为契机似的。
“佐藤。”
阿久津唤了一声灰岛练习对手的名字。
“是!”
“你会讲一点英文对吧。你去问他有什么事。”
佐藤的表情有点僵硬,似乎面有难色。
“是!”
佐藤向阿久津微微一鞠躬,喝怒似的涨红着脸,迈步向那名外国人走去。
佐藤站在他面前,正要开口向他打招呼时,这名外国人却先开口说道:“这里有没有人是大凤吼的朋友?”
虽然听起来洋腔洋调,但他所说的日语相当清楚。
他的声音宏亮,一字一句都传进了鬼道馆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佐藤回头看了阿久津一眼。
“有人认识大凤吗?”
阿久津如此说道。他的目光停在灰岛和菊地身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大凤的名字。虽然不知道幻兽的事,但是大凤打败坂口一事,众人皆早有耳闻。坂口曾经和阿久津打得旗鼓相当,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们也知道久鬼对大凤有一份特别的情感。
“我想看你插花。”
久鬼甚至还曾经在众人面前对大凤说过这么一段话。
然而,他们所知道的,也仅止于此。
里头唯有灰岛和菊地比较特别。他们曾经向大凤勒索过。
阿久津的目光之所以停留在这两人身上,也有这层含意。
灰岛按着鼻子,急忙避开阿久津的目光。
唯有菊地对于阿久津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他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视着这名外国人。那绿豆般大的小眼睛里,满是疯狂的神色。
这名外国人操着怪腔怪调的日语,从大凤的级任导师那里问出了大凤的公寓住所,前往造访过几次,但是大凤都不在。
“大凤有个朋友,名叫九十九。你不妨去问那个男人。”阿久津说道。
“九十九?我要去哪里才能见到他?”
“他人应该是在风祭的圆空山。”
“离这里近吗?”
于是阿久津便向他说明前往圆空山的路。
这名外国人只听过一遍,便点头表示理解。可见他日语的听力和记性非比寻常。当他说了一声谢谢,转身欲离去时,有人将他唤住。
“等一下!”
这名外国人在内,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出声的人是菊地。
他那利刃般的视线,正瞪视着这名外国人。
“你刚才在笑对吧?”菊地如此说道。
“你看了我们的练习,对我们发出嘲笑。”
他因为情绪激动,嗓音微微发颤。
外国人将身体转正,以和刚才同样的目光望着菊地。
菊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你的确是在嘲笑我们。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觉得自己比我们强。仗着自己高大,就嘲笑别人,我饶不了你!”
“菊地!”阿久津低声加以喝止。
菊地沉默不语,但眼神依旧犀利。
现场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菊地所说的话有违常理。
他的眼中满是憎恨。
只能说,他对于像九十九这种身材高大的男人,有着一份特别的情感。
这名外国人再度转身,菊地朝着他身后撂下一句狠话。
“你怕我是吗?”
“住口,菊地!”
阿久津伸出粗壮的手臂,制止了菊地。
菊地张开五爪,向阿久津的手臂抓去。
阿久津重重地踢出一记膝击,砰地一声,没入菊地的腹中。
菊地整个人往后飞出两公尺远,仰躺在地。
“啐。”
阿久津左手紧按着自己的右臂。
他的右臂被划伤,冒出无数颗血滴。血滴在眼前不断地变大,紧接着,滴落在道场的地面上。
菊地霍然起身。
“喝!”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朝着那名外国人扑去。
外国人轻轻抬起右手,犹如是要挡住菊地的攻击。紧接着,菊地的脸就这样整个被他张开的手掌所包覆。
同一时间,菊地仿佛全身虚脱无力似的,浑身瘫软。就像是挂在这名外国人巨大手掌中的一具人偶。
只有脚尖微微够得到地面。
在场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在一片鸦雀无声的道场内,只听见阵阵蝉鸣。
外国人将手放开,菊地顿时倒落地面。
他已失去意识。
两眼翻白,鲜血自口中汩汩流出。
“请帮我将这东西还给这位小朋友。”
外国人将手伸向阿久津,张开巨大的手掌。
菊地两颗沾满鲜血的门牙,在他的掌心中滚动着。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6-12 21:49 编辑


第一章
仙人问答
1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
眇眛乎其深也,
故称微焉。
绵邈乎其远也,
故称妙焉。
这是葛洪所著的仙道书《抱朴子》中的内容,摘录自卷一《畅玄》篇中的一节。
所谓的玄,以颜色来说,既是我们所说的黑。而在《老子》中,指的则是天地形成前的形态。
了解何谓玄,并纳为己用,便能获得永恒的生命,遨游于天界之中。
了解玄的道理,称之为玄道。
玄道亦即仙道。
因兆类而为有,托潜寂而为无。
沦大幽而下沈,凌辰极而上游。
金石不能比其刚,湛露不能等其柔。
方而不矩,圆而不规。
来焉莫见,往焉莫追。
乾以之高,坤以之卑。
究极玄道者,称之为仙人。
仙人。
在中国不胜枚举的志怪传说中,登场的仙人多繁不可数。
据说,有的仙人活了八百年,有的仙人则是与天地同寿。
过去也经常使用名为“方术”的各种妖术,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姑且不论真实与否,但倒是有不少流传至今。
有人能够剪下人形的纸片,作为自己的仆役来加以差遣。
有人遭遇暴风雨,从沉船中逃出,在海底走了七天,最后终于返抵家门。
也有人能御龙、差遣鬼神。
也有人能飞天。
这些记载,当然不能完全尽信,但也无法单以一句“虚构”来一语道尽。
目前在中国大陆,源自于仙道的气功法,已被视为科学的领域。
所谓的气功法,简单来说,就是借由特殊的呼吸法,将囤积在体内的老旧废气吐出,吸纳宇宙新鲜之气的一种法门。
气功法也可大致分为“练气功”和“养气功”两种。
练气功如同其字面上的意思,是锻炼体内的气,强化筋骨和力量的一种法门。可借由气的力量,空手将粗大的铁棍给弄弯。一个矮小的老人,也可以空手碎大石。有些气功师甚至可以让载满砂石的大卡车从他凝聚真气的腹部上方辗过,而毫发无伤。
这些全都可以在电影或是录影带中看到。
养气功则是借由气的力量,来促进身体健康的一种法门。它可因应疾病的种类,运气来治疗内脏的疾病。
气功是可以经由学习而学会的一种具体技术。
气的力量,不像肌肉的力量那般,会收到肉体的大小与年纪的影响。只要勤于修行,好不怠惰,纵使迈入高龄,气的力量还是能够维持、成长。
中国是在解放成立新中国之后,才开始使用“气功”这个名称。
解放后,河北省卫生厅也河北省唐山市城里,并开设了“唐山气功疗养院”。在开设之初,请来了一位名叫刘贵珍的气功师担任指导员,对众多的病患进行指导。根据中国当局对外的发表,此气功法的疾病治愈率高达八成以上。据说目前在各大医院或医学院里,都设有气功法的诊疗部门。
气功法原本是名为“导引法”的一种仙道呼吸法。
由于仙道和仙术给人的印象过于神秘,所以才将它换上“气功”这样的新衣,但他其实就是中国自古流传的仙道。
有一块土地,至今依然披着仙道这个神秘的外衣,保留着远古的传统。
2
这是一座广大的森林。
郁郁苍苍的草木,在热气中沸腾着。
明明海拔已超过二千公尺高,但却依然是温带林的植物面貌。
树龄高达数千年的桧木原始林,向前无限延伸。
日本给人的感觉,完全无法适用于台湾的山林中。
就算登上二千公尺以上的海拔,但是以日本山林的标准来看,这样的植物面貌顶多只有一千公尺左右的高度。
随处可见高达六十公尺,与桧木混生的台湾杉树。
遍布于原始林下的山蕨里白,叶子长得厚实,而且色泽深湛。
这里位在台北南方约三百公里处,地处中部山脉的中央。
为玉山北边的山麓。
有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走在这片原始林的草丛中。
这名老者轻松地踩在没人任何足迹的湿地上。
玉山是台湾第一高峰。标高三千九百九十七公尺。比富士山还高。(注:作者所引用之玉山标高三九九七公尺乃旧资料,近几年已更正为三九五二公尺。)
山麓的群山间,还留有许多人迹未至的原始林。
飞禽走兽也不少。
这名老者穿着一件棉质的白衬衫,外加一条牛仔裤。衬衫是没有折领的圆领衬衫。
此人是真壁云斋。
两个星期前,他从小田园出发时,就是穿着这套服装。
未经漂白的原色布料,因汗水和沾粘的绿色植物汁液而略显脏污。也许已经洗过几次了,但也有可能一次也没有。
牛仔裤沾满了泥巴。他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而不是登山鞋。
看来,他已经在山里行走多日。
云斋的步伐依旧轻盈,看他满身泥泞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
他肩上背着以红色的小背包。
想到他连日呆在深山里,更凸显出责备白的大小。想必他相当习惯山里的生活。
云斋一面行走,一面不时地蹲下来摘拾野草。看来他是打算供作食用。
云斋还有另外一个动作。
在他蹲下时,每几次当中就会有一次利用野草和野草的茎部,打一个奇形怪状的结。他并没有将草拔起,只是在地上留下这么一个结。
云斋蓦地停下脚步。
有一条埋没在荒烟蔓草中的小路。
也许是一条兽径。
云斋趴向地面,将脸埋入小路两旁的杂草中。闻到了明显的野兽气息。
他抬起头,侧着头沉思。
在深山里,要区分这是兽径还是人走的小径,实属不易。
不论走过的是人类还是野兽,都会很自然地形成一条通道。基本上来说。两者是相同的。有时候,人类和野兽都会利用同样的道路。人类走在兽径上,野兽走在人行的道路。
只要人类没有动手加以整修,就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人走的步道。
台湾也有黑熊。
“嗯。”
云斋起身,迈步沿着兽径走去。
桧木原始林逐渐转为山毛泽原始林。不久,运载发现地面有鹿的足迹。
然而,这并不能马上就证明这不是人走的步道。因为像这种身上小径,就算是人走的步道,野兽也可能会加以利用。便于人类行走的道路,野兽走起来也很方便。懂得利用的,不仅是鹿,应该还有许多其他的动物,像是猴子、山猪。长鬃山羊等等。
随着一天当中时间不同,包含人类在内,各种动物都会在不同的时间行走于同一条小路。
各种野兽,从各自不同的兽径走入这条小径,然后在分歧走向不同的兽径。而这些分歧的兽径,有可能是通往各个泥巴地或是巢穴的兽径,也可能会半途中断。
就算是兽径,也不会无端形成一条道路,或是任意分歧。这些通道皆各自有其形成的原因和重点。
山涧之间的汇流处,以及巨大岩石的附近,很自然会形成歧路。
特别是生性敏感的野兽,一定会可以采用迂回路线。
问题在于利用云斋所走的这条兽径的野兽当中,是否也掺杂了他想见的人。
台湾拥有大约三十万人口的原住民。他们是由印尼、马来人种长期间歇性地渡海而来所构成,所以人们也称之为山胞。他们分为十个部族,除了居住在兰屿岛上的雅美族外,几乎都居住在台湾本岛东侧。
正如他们山胞的名称一般,他们是以贯穿台湾中央的山岳地带为生活的核心。他们在台湾山胞有各自的传统文化和语言。有些不落甚至在不久前还留有猎人头的风俗。
云斋现在身处的中部山岳地带,住有布农族。
在原住民的各部族当中,布农族保有最原始的生活形态。
对他们和野兽来说,云斋就是所谓的入侵者。
外国人依法不得进入这片山区。允许登山的区域,仅有雪山以及距离云斋现在身处的山麓南方数公里远的玉山。而且,倘若要进入玉山,还得事先获得台湾省警务处的入上许可,兵有台湾省体育会山岳协会的会员当向导才行。
云斋无视于这一切的规定,单枪匹马走进这片深山之中。
以常理来说,这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日本的高山几乎都有路标,在到达山顶前的路上设有小木屋,但这里并非如此。诚如字面所见,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深山。而且还是布农族的势力范围。
布农族有可能利用这条兽径。
若真是如此,布农族的部落就位于这条路的某一端。
和他们见面,云斋并不觉得害怕。他会讲台湾人所用的福建方言,也就是台湾话,广东话和北京话也能朗朗上口。
云斋并不是第一次来台湾。
布农族的语言他也略知一二。
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人认得他呢。
如果能向他们询问,也许反而能轻松找到他所要找寻的人物。
——或许打动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云斋再度迈开步伐,同时在脑中这么想着。
搞不好还能喝到那久未品尝的布农族当地美酒。
大凤、九十九,以及久鬼的事,一直令他感到挂怀。
云斋原本就预估会花上半个多月的时间,结果真的如她所料。
——酒是吧。
云斋眉开眼笑,眼睑眯成一道细缝。
此时,他当觉身后有一股气。
不,正确来说,不算是气。而像是气的影子。
是从断绝一切气息的某人体内,自然往外逸出一股真气,掺杂在呼气之中。
尽管对方断绝了身上的气,但由于他向云斋投射出意识,所化为一股沾染了气的呼息,落于空气之中。
那是气所形成的一种微妙的纹彩,非常人所能察觉。
这比人类所能感受的气味还要淡薄数十万倍,唯有狗一般的嗅觉能力,才能敏感地嗅出这股气味的差异。
“哦……”
云斋一面走,一面在唇边喃喃自语。
虽然只有些微的感应,但却犹如针头般锐利。
好比有人拿着一个比蜘蛛丝还细的玻璃针,针头若即若离地低着自己颈部的肌肤。
云斋走离那条兽径,他脚下的运动鞋再度踩着山蕨里白色的叶子。
有一道气的影子,紧跟在他身后。
逐渐向他逼近。
云斋停下脚步,那道气的影子也随之停止。
云斋行动,气的影子也随之行动。
“有意思。”
云斋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就像是个发现新游戏的孩子。
“该怎么玩好呢?”
3
云斋缓缓加快了步调。
那道气的影子也紧跟在后。
——看你能跟到什么程度。
云斋想试试对方的身手。
虽然看起来步调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云斋的速度已在不知不觉间快了将近一倍。
犹如在在草地上滑行一般。
倘若前方出现灌木,云斋的身体便会轻飘飘地伏在草丛上,像乘风飘荡的羽毛般轻盈地一跃而过,
云斋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
紧追在后的对手,若再继续断绝身上的气息,势必无法跟上这样的速度。
只感觉到身后这名对手身上的气,正忽明忽灭,断断续续地传来。紧接着,明灭的间隔逐次缩短。同时,它释放出气的时间,也变得比封闭的时间来得更长了。
正当云斋快步奔驰之际,突然间,对手将身上的气整个释放开来。
看来,他已经了解断绝气息是无用之举,而决定要全力追上云斋,
沙沙!
云斋身手的头顶上方,山毛泽的树梢发出一阵声响。
他转头向后望,但脚下的动作未曾稍歇。
只见头顶山毛泽的树梢间,有一道黑影在晃动。
在这片应反光而耀眼的绿光中,有一道像是猿猴的巨大黑影正快速移动着。
沙沙!
反光的绿叶一阵摇晃,那道黑影攀附在树枝随之弯曲。
他飞了将近有十公尺之远。
很明显的,那不是猿猴,而是人类。
尽管云斋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疾驰,但对方也完全跟上了他的速度,在高达十多公尺的森林高空中飞驰。
台湾的森林中,有一种比豹更能适应在身上生活的动物,名为云豹。此人的身手更在云豹之上。
黑影朝着云斋的头部射出一条黑色的绳索。
云斋转头伸出右手,迅速握住那条绳索的前端。这条长约五十公尺的绳索,就这样缠绕在云斋的右手上。
云斋停下脚步。
在他头顶十公尺高的山毛泽树梢处,那道黑色人影也静止不动。
“臭小子!”
云斋举起右手,朝着台语说道。声中带有些许的嬉闹。
缠在云斋右手的绳子,竟然是一条蛇。
而且是百步蛇。
这是一种毒蛇,身上长着骇人的黑色斑纹。只要有人靠近,它便会以讯如闪电的速度一口咬过来,被咬中的人走不出百步便会当场气绝身亡,它也正是因此得名。
云斋手上紧握着蛇头。
如果只是将它甩开的话,甩出去的那只手有可能会被毒牙咬伤。
“很危险也!”
云斋将那条蛇抛向后方。
黑影人默不作答。
他双脚踢距在被风吹的上下晃晃的树枝上,抱着双膝俯瞰着云斋。
他有着媲美猿猴的平衡感。
突然间,黑影人如同落石般朝着云斋直坠而下。
云斋迅速往后一跃。
黑影人降落在云斋先前所站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巧妙地化解了下坠的速度。
此人是名男子。
此时,男子的身体就球一般地弹跳而起,朝着云斋直扑而来。
从它的身体涌出了白雾状的光芒。
话虽如此,这道光芒绝非寻常人的肉眼所能看出。
那是人在发劲时,从体内进出的一种真气的光芒。也唯有云斋才能清楚度看出这一切。
云斋双手合并,朝着男子信手推出双掌。
那名男子被云斋的掌力震飞,倒在数公尺远的草地上。
“真厉害。”
男子霍然起身。
他是个布农族的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身上除了一条半截的短裤外,别无他物。
这名青年刚才在追赶云斋时,徒手捉了一条白步蛇,就这样握在手上,在树梢中飞驰。
他全身无一处赘肉,肌肤黝黑得发亮。身上的光泽,是野兽毛皮般的亮丽色泽。犹如一豹子。
青年身上所散发出的斗争心已然消失,但是从他体内不断涌出的力量,无法自抑,化成了从他双眸所激射而出的耀眼光芒。
宛如涌现在他的肉体上的力量,让他不知道如何驾驭。
他垂放在身边两侧的手臂,比一般人还多出一个拳头的长度。若是伸长手指,前端可长达膝盖。而且他的手臂异常的粗壮。
“发劲是吧。”
云斋低声沉吟。
他指的是这个布农族青年刚才所使出的招术。
所谓的发劲,是中国拳法中难度最高的招术。在使出招数的瞬间,将贮存在体内的气向外爆发。若是以气功法来说,属于练气功的招术。
如果是一般人,会在强烈的冲击下被震飞数公尺之远,就像碰到高压电一般。然而,被震飞出去的人并不是云斋,反倒是这位青年。
要对看运气所使出的发劲,有几种方法。
得使出对等或是更强的气来发劲,以此接下对手的攻击,或是断绝体内的气,来化解对手的气。
然而,若只是化解对手的气,使得承受对手紧接而来的肉体攻击。
云斋所用的招术,同时融合了前者与后者。
他先断绝体内的气,但这名青年的肉体与自己的手掌接触的刹那,再使出轻微的分劲。
所谓的分劲,是几乎没有动到肉体所使出的一种发劲法。
具体来说,尽管只是拳头抵着对方的肉体,但只要一使出分劲,便能给对手带来等同于猛力挥拳般的伤害。
寸劲、一寸拳等招数,也算是其中的一种。
这名青年应该有感觉到云斋的肉体在一瞬间变成了透明。在撞向这道透明的障碍后,这名青年便整个人被震飞了出去。
真厉害——这名青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被震飞出去的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那么……”
云斋挑动了一下眉毛。
“带我到猩猩那里去吧。”
青年点了点头。
4
向东走了约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人走进了一处不算太大的河谷。
下面传来了阵阵水声。河谷下送来了凉风,掺杂着水的气味。
在森林的草地中,长着镂斗菜、沙参等高山类的植物,相当显眼。
蓦然间,森林里豁然开朗,来到了一处小广场。
广场里盖了一间简陋的小屋。
“猩猩!”青年朝着小屋大声叫道。
小屋的大门开启,发出咯吱的声响,从里头走出一名圆滚滚、长像怪异的老者。
他的头顶一片光秃,脸就这样埋在皱纹当中。
他的下巴垂着一大片的皮肉,无法区分下巴和脖子。与其称作是双下巴,不如称之为多层下巴。有一种蜥蜴的喉咙就是长这副德行。
活脱像是头圆滚滚的红毛猩猩,被人剃光了全身的长毛。
当他看到云斋时,那细长的眼睛迷得更细了。
此时用眉开眼笑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几乎无法分辨出那一处是眼睛,那一处是皱纹。
“云斋,你来啦。”
这名老者的声音异常的高亢。他肥胖的身体,穿着一件洗到褪色的白色麻布道服。
虽然脸上没有胡须,但却有一对好几公分长的白眉。配上他那对眼眼眉下垂的细长双眼,构成了如孩童般的可爱面貌。
“好久不见了,猩猩。”
云斋的双唇,在白髯中露出了微笑。
“如何啊!”
信心对着站在云斋身旁的青年如此问道。
“和老师所说的一样。”
青年粗鲁地回答道。
“果然赢不了他对吧?”
“没错。”
他的语气中显得心有不甘。
“猩猩,你那是在试探我啊。”
“别生气、别生气。”
猩猩摇着双手,像是在求饶似的。
不过,全然看不出他有一丝的歉意。他还是一样眉开眼笑。
“我昨天看到草绳的记号,就知道是你来了。所以才叫斑孟去迎接你。”
“这小子朝我丢了一条白步蛇,当做是迎接我的问候礼呢。”
“哦……”
猩猩发出一声愉悦的赞叹。
“要是出人命怎么办。”
“你哪那么容易死啊。”
“既然要丢,何不丢钱或是丢个年轻女孩过来。”
“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依我看,你可能是吩咐他狠狠地揍我一顿,把我杠在肩膀上带回来呢。”
“你倒很清楚嘛。”
“如果有毒蛇的话,顺便再抓来往我身上丢……”
“就算是吧。”
猩猩骚着他粉红色的头皮。
“呻。”
“我只是跟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就放手去做。不过我也告诉过他,我不认为他有这个能耐。”
“真的吗?”
“我才这么一说,这小子就认真起来,结果真的就动手了。”
“看来,你不当肌肉松弛,连脑筋也不灵光了。不会是因为糖尿病,浊血跑进了脑袋,变秀逗了吧?竟然唆使别人去打自己的老朋友还拿着个来开玩笑呢。”
“别生气嘛,老友。”
当然,云斋并没有动怒。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脸上都挂着微笑。
“这小子一面跳,一面使出发劲,所以我马上就知道他是你的亲人。猩猩,我可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在台湾的深山里绕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在嘉义市听到你的传闻。所以就绕过阿里山来到可这里。”
云斋伸出了右手。
猩猩也伸手握住。
此时,猩猩的脸色倏然大变。
“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猩猩急忙将右手抽回,但却被云斋的右手紧握着不放。
云斋兀自奸笑着。
云斋与猩猩握手时,似乎在右手中藏了某个东西。那东西就夹在云斋和猩猩两人的手掌中。
猩猩所指的就是这个。
“是我带来的土产。”云斋说道。
“你猜是什么?”
云斋的声音变得极为柔和,以此增加对方的恐惧。
猩猩粉红色的脸,登时不见半点血色,一脸惨白。
“你?!”
猩猩高亢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度。头上冒出了几滴汗珠。
“和你的见面礼百步蛇比起来,我这东西可爱多了。是我在来这里的途中发现的,为了讨你的欢心,我才特意带来的呢。”
“莫非你……”
“哟,是不是有个又湿又冷、软弱无骨的东西在动啊?这正是你喜欢的东西呢。不知道它会吸附在谁的手上。你的手掌血气比较饱满,看起来比较可口。”
“是……是山蛭?!”
云斋一脸好笑。
“云斋你这家伙!”
猩猩发出一声惊呼,急忙纵身往后跃。
他圆滚滚的身体轻盈地飘上空中,跃上了小屋的屋顶。
同一时间,云斋就这样握着猩猩的手,跟他一起跃上了屋顶。
从两人经过的手掌缝隙中,吹散出一股近似闪光的真气。
猩猩正在发劲。
猩猩才刚发劲,皱成一团的脸孔马上便因为放心而舒颜展眉。
“你骗我。”
两人松开紧握的右手。
它们的手掌都沾满了湿粘的泥巴。
“我不记得我有骗过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山蛭?是你自己说的吧。”
“你好诈。”
猩猩的声音犹如幼童。
“我才没有呢。”
“你明知我最怕山蛭那玩意儿了。”
“哦。”
云斋在装傻。
“你好诈。”
只见猩猩布满皱纹的脸上,正撇着一张嘴。
如同是小孩子吵架似的。
“本想说好久没见了,却看你跟个乞丐似的,浑身脏兮兮地出现在我面前。”
“不懂少乱说。现在都是正流行这种装扮。像你这种跟不上时代的仙人,是不会懂得。现在电视都是彩色的,你知道吗?你偶尔也该到台北的大街上逛逛。保证看的你目瞪口呆。”
“我不久前才去过台北一趟。我就是喜欢住这种地方。不像你这个色老头。”
“你说什么!”
“怎样!”
原本应该只是嬉闹,但现在开始有点认真了。
斑孟抬头望着眼前这两个人,看傻了眼。
5
磅礴大雨,猛烈地打在小屋的屋顶上。
是夏季每天都会下一次的雷阵雨。
云斋隔着一张木制的餐桌,与猩猩迎面而坐。
两人喝着酒。
他们喝的是大麴酒,为高粱加小麦所酿造,是台湾特有的名酒。属于烧酒的一种。酒精浓度六十六度,极为浓烈。
带有一种独特的气味。
两人端着木碗喝酒。
“过去,乱藏那小子受你照顾了。”
云斋说道。
“哦,那个大个子啊。”
猩猩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笑意。
“很费神对吧。”
“有个怪师父,自然就会有个怪徒弟。”
“你也不是他的师傅之一吗。”
“哼。”
“哼。”
云斋也愉悦地将酒一饮而尽。
桌上的菜肴是云斋采来的山菜。
餐桌下摆着一张和式桌,两人中间的这张餐桌,就摆在上面。尽管如此,餐桌的高度,还是只到两人膝盖的位置。
斑孟在一旁板着一张脸,替两人的空碗斟酒。
他们坐得那个不是椅子。而是坐在高一百五十公分,直径二公分粗的长棍上。没有任何支撑。只是在地板上立起一根长棍,人就这样坐在上面。
以单脚的脚跟侧着横放在长棍上,臀部就坐在脚跟上,盘腿而坐。只要稍微失去平衡便会从上面坠落。更何况还喝着酒。
“接下来,我们就来进行‘棍上问答’吧。”
猩猩如此说道,云斋接受了他的提议。
“以酒当武器。”
云斋如此说道。喝醉酒而从长棍上掉落的一方就算输。
两人争先将满满一整碗的酒送进嘴里。顷刻便已喝完半碗。
猩猩粉红色的脑袋整个涨红,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斋。
“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你自知老迈昏惯,在临死之前,想来看我最后一面?”
“你少乱讲!我是想来看看,你是否已经老到连拉屎撒尿都要别人照料,若真是如此,我就亲自来为你超度。”
“超度?你什么时候成了佛教的沙门(注:梵文sramana的音译,原为古印度各教派出家修道者的统称,佛教盛行后,则指出家修行的憎侣)。难道你宁可当和尚,也不想当尸解仙吗?”
(注:葛洪将天地间分为天仙、地仙和尸解仙,其于《抱朴子·论仙》中,明白解释其间的差异:“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仙人也分成几个阶级的位阶。
从上而下的依序是天仙、地仙。尸解仙,猩猩对云斋说说的尸解仙,便是其中排行最低的位阶。
在世的时候未能修成正果,死后才成仙,因此才有这样的称呼。
“你下巴那团分不清是皮还是肉的东西,我真想剥开来瞧瞧。”
不就,碗又见底了。
两人咚地一声,将碗放在桌上。
斑孟再度斟满了酒。
“我之所以来这里……”
云斋望着装满酒的木碗,嘴里咕哝着。
“是为了八位外法。”
“什么!?”
猩猩原本笑眯眯的双眸,顿时转为严肃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的是位在海底轮下方的那个秘密。”
云斋说完这番话后,讲究一饮而尽,瞪视着猩猩松弛的圆脸。
“什么!”
猩猩的身体一阵摇晃,差点就要从长棍棍上掉了下来。
他以绝佳的平衡安稳住身体,向云斋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
咚地一声,云斋从上面跃下,站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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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的幻战
1
所谓的脉轮(cakra),在古印度所使用的梵语中,意指“轮”。
在讲神智学时,非谈到不可的,便是轮。据神智学人士所言,人类在灵性进化时,最重要的便是脉轮。
脉轮到底是什么呢?
与其说是轮,不如说是沿着人类脊椎所绽放的花朵,这种感觉还较为贴切。
它一共有七种。
从上而下依序是位于头顶的头轮(sahasrara)、眉心轮(ajina)、喉轮(visnuddha)、心轮(anahata)、脐轮(manipura)、生殖轮(svadhisthana)、以及海底轮(muladhara)。
云斋所说的海底轮,在梵语中称作muladhara,位于人体的底部,相当于会阴的部位。
据说,只要使灵量这种力量觉醒,借此使脉轮转动、活化,便可促成灵性的成长。
而所谓的灵量,则是存在于各种进化植物体内的宇宙力量,长被比喻作螺旋状的蛇。
灵量这条存在于体内的蛇,据说就沉睡在海底轮内。只要让这条蛇觉醒,便会沿着脊椎,顺着气道而上,依序绕过其他脉轮,促使灵性觉醒。
这便是古印度的瑜伽基本概念。
西藏佛教——喇嘛教,也加入了同样的概念和技法。
仙道中所说的导引、小周天、大周天等法门,也可说是大同小异。
它们共同的根本法门,就是冥想和呼吸法。
在仙道中,也有相当于脉轮的七个部位。从上而下分别是泥九、印堂、玉枕、脑中、夹脊、丹田、尾闾。
将呼吸所引入体内的气,往下方的尾闾推进,沿着连接刚才那七个部位的气道,在体内循环一周。这便是俗称的小周天之法。
神智学和仙道都是有同样的根源所衍生而出。
有许多中国拳法的绝招便是将此项技术融入武术中,以作为其功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发劲。
然而……
“八位外法是吧……”
猩猩低声沉吟。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感觉他肥胖的身躯整个缩成一团。
在投入仙道的修行者当中,有极少部分的人流传着一项传说,就是此“八位外法”。
“到底是否真的有这八位外法?”云斋问道。
八位外法——位在第七个脉轮下方的另一个脉轮,也就是仙道中称之为“鬼骨”的部位。这是远古流传至今的一个传说。而转动这第八个脉轮的方法,便是所谓的八位外法。
当然了,关于其方法,并没有相关的文献记载。
是采口述的方式流传。
传说中的神仙老子,有个名叫赤须子的弟子,据说他花了四十年的光阴,终于打通了鬼骨的脉轮。过去也在神仙之列的赤须子,突然变身为野兽,吞噬了数百名村人,最后被老子亲手铲除。
此外,在某个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则是提到,连老子也无法收服赤须子,最后只是将他封印收场。
但是一个鬼骨,就拥有超越七个脉轮全部合起来的力量。
“真是不可思议。”猩猩说道。
云斋和猩猩都已从长棍上跃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什么意思。”
“你并不是第一个问我八位外法的人。”
“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我去过台北一趟吗?看来是刚好和你错身而过了,不过,我在哪里遇到了一名外国人。”
“外国人?”
“他说自己是德裔的美国人。对了,他的名字叫做佛列德里希·柏克,是一名男子。他的先忙与众不同,长得很奇怪。”
“那名男子问你八位外法?”
“没错。”
“是专程来问你的吗?”
“好像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台北有一些符咒派和拳法的道场得去关照。我算是那里的顾问、咨询师之类的。平均每年都得到那里露一次面。”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四年前吧。你不是也说了嘛,偶尔也该到都市里逛逛。我没让他们知道我的住处,想去的时候,就会去看看他们。”
“嗯。”
“于是,我就遇见了那名男子。”
“在哪里?”
“陈如龙的道场。”
“那是八极拳的如龙吗?”
“没错。”
“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遇见他?”
“是那名叫柏克的男子自己来的。说起来,应该算是来踢馆的吧。但又有点不同。”
“哦?”
“他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虽然平时很少使用发劲,但咯龙还是从他的门上当中,找了一位姓张的中好手,表扬了两次发劲。接着,那名外国人站了起来,叫那个姓张的对他使用发劲。接着,那名外国人站了起来,叫那个姓张的对他使用发劲。姓张的加以拒绝,但是熬不过他的坚持,于是便轻轻地对柏克的腰际使出了寸劲。但不知为何,柏克的身体一点事也没有。第二次也一样。于是,那个姓张的便全力使出了发劲。结果你猜怎样?”
“你赶快接着说吧。”
“姓张的整个人飞了出去。”
“哦?”
“柏克歪着头说,这种运气法,和他有点不同。”
“怎样不同?”
“如龙似乎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于是柏克便说了:‘我可以使出来给你看吗?’这个时候,刚才被震飞出去的那个姓张的门生站起来说道:‘你说你的气跟我们不同,那你朝我身上试试看啊。’”
“哦?”
“就在柏克碰触到她的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这样飞了出去。而且是横向的。”
“横向?”
“这个叫柏克的男子,他所使出的,似乎是鬼劲。”
“他会使用鬼劲是吗?”
“大概吧。”
“大概?”
“这是我后来听他们说的。我就是刚好在那个时候走进如龙的道场。当时如龙正要起身。他好像打算要亲自和那外国人过招。”
“他们又动手吗?”
“没有,我阻止了他们。”
“呻。”云斋发出一声咒骂。
“云斋,这是受雇于人的痛苦之处。”
“算了。重要的是,八位外法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是那天晚上的事。那个叫柏克的男子跑到我的下榻的饭店来找我。”
“嗯。”
“他好像向如龙打听过我的事。”
“不会是对你这个满脸皱纹,又爱臭屁的老爷爷感兴趣吧。”
“呵呵呵。他是来向我讨教的。他告诉我,其实他要找的并不是拳法家,而是‘仙道导师’。”
“仙道导师吗?”
云斋忍着不笑出声。
或许是信心的说话方式有点滑稽,也有可能是“仙道导师”这种不自然的说法带点可笑,云斋的笑容,让人莫不着他的心思。
或许两者都有吧。
“因为遇不到好的仙道导师,不得已,只好到拳法家的地盘晃晃。”
“就在这个时候……”
“出现了我这位满脸皱纹的老先生。”
云斋和猩猩同时将手上的酒送进口中。
斑孟板着一张脸,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他还在为猩猩没能带他上台北的事感到不服气。
“他向我问道,似乎有所谓的第八脉轮的一种说法,但是在仙道中是否也有些说呢?他还知道泥丸、印堂,乃至于到丹田、尾闾的这七个仙道的部位。”
“你如何让回答他?”
“其实告诉他也无妨,但我还是以一句‘不知道’含混带过。不过,他还是死缠着我不放。他问我:‘要是真有这么个东西,你认为是为在身体的何处?要使这个脉轮运行,得采用何种呼吸法呢?’我不但没有回答,还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是不是你有什么线索?’”
“他怎么回答?”
“他只是笑而不语。那个男人可不好骗啊。”
“是吗?‘
“云斋,你认为有鬼骨这么一个脉轮吗?”
“我不知道。”
“我以前也曾经用自己的方式试过。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试着将小周天的阳气导入那里,但最后没能成功。”
“不过,这并不表示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嗯。”
“如果真有其事的话……”
“如果真的有,可能就如人们口耳相传的,就位在尾闾的下方。而他要是真的存在,就表示传说所言不假。”
“鬼骨是吧……”
“不知道有无让它运行的方法……”
“不管怎样,鬼骨绝非一般的脉轮。它不会让人成仙,反而会使人堕落成恶鬼。”
云斋如此咕哝着,如同是吐出了喉咙里的一股闷气。
酒已经喝完。
外头的雷阵雨,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歇。
猩猩蓦然拍起头,像是注意到了雨停的变化。
热气散去,窗口吹净了满含翠绿气息的冷风。
“你提到了外法,由此我便已猜出你的来意。”
猩猩站了起来。
“你是来看那个东西的吧?”
猩猩摇晃着地下巴松垂的皮肉,已有所指地望着云斋。
“没错,我就是专程为此而来。”
云斋站了起来。
2
猩猩浑圆的身体走在前头,踩着脚下湿润的草地。
此处是一片森林的缓坡。左则为山谷。草丛中有一条细长的小径。
才走没多远,云斋的运动鞋便以完全被沾湿。运动鞋只要一再地沾湿,便会变得很容易吸水。
包含于录得岩楛梗花,只要双脚微微碰触,水滴便会从紫色的花瓣上滚落。
在这片暑气全消的森林中,洋溢着透明、清新的生气。
被露水沾湿,反而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斑孟裸露的肩膀,杠着一只皮质的袋子。
云斋从自己身后可感觉到斑孟散发着一股闪耀的热气。
坡面骤然变陡。
猩猩停下脚步。
云斋也随之驻足。
森林斜坡的岩石表面,有一处黑暗洞窟的入口。
洞口的顶端覆盖着一株山毛泽老树,斑孟的光影落在地面上。每当微风吹过,光影便会在草地上摇曳。
在洞窟所贯通的岩石上,也长满了青草,被雷震雨淋湿的这片浓绿,正因风儿婆裟。
此洞窟的大小,足以让两名大人张开双手通过。
入口处设有粗大的铁栏杆,阻挡了去路。
虽说是粗大,但是其粗大的程度非比寻常。足以令观者毛骨悚然。几乎和关大象的栏杆一样粗。
这些粗大的铁条,成纵向阻断了洞窟的入口,再有比它略细的铁条横架在头上。
然而,很明显的,这栏杆的用处并不是用来关大象。
从纵向和横向的铁条之间所形成的空间大小来看,便可明白这点。
里头所监禁的对象,比大象还小得多。
是个体型比老虎和狮子还小,但力量却比他们还强的凶猛野兽。
这个铁栏杆就是为这样一头野兽所打造。
较细的横向铁条,有几处已经略显歪斜。
从洞窟内传出一阵生物所排泄的屎尿味。以及那个生物本身所散发的气味。
是人吗?!
无法分辨这气味是来自人类还是野兽。
一股气的波动,幽暗而又沉重地从洞窟内缓缓飘出。
这个为粗大的铁条所封闭的洞窟中,存在着某个生物。其若有似无的呼吸,在不断的反复下,流泻出这股气。
云斋额首示意。
他还记得这种感觉。
他曾经亲身体会过于此即为类似的一种气。
那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是那个时候。
云斋回忆着。
今年五月的某个深夜,有一头潜伏在云斋屋外的野兽,也发出与此相同的气。
当然两者有其差异。
但是他们都有同种生物所特有的一种气的臭味,这是无法掩饰的。
久鬼的肉体雷吞噬,彻底变身为幻兽,从他绝望的内心深渊所发出的气,正是这样的感觉。
当时,门外还有一阵黑暗的意念向云斋传来。
尽管拥有坚强的意志,但是这名年仅十几岁的少年所发出的意念之中,满是深沉的苦恼。那是一种泣血般的意念。
——久鬼啊。
云斋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他感到怅然。久鬼是多么盼求他伸出援手,但他却未能出手相救,这令云斋深感悔恨!
为什么我当时就没发现呢!
曾经一度,久鬼就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
是久鬼哪超越常人的克制力,压抑着他的苦恼,不让它显露在外。
然而,未能看出这一点,云斋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不过,久鬼变身幻兽的时间,未免也太快了。
背后或许有某个力量或是意念在驱使着这一切。
云斋脑中浮现出由魅的身影。
还有大凤。
九十九和深雪的脸庞也出现在他的脑中。
至少的拯救大凤。
云斋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
离开小田原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也许自己花了太多时间。云斋心里这么想着。
他屏气凝神,注意着洞窟里的动静。
隐约可以看出里头的模样。
有个向世人的形体,抱膝蹲踞在洞窟深处。
长长地黑发和胡须,掩盖了他的脸庞。
“巫炎。”猩猩向他唤道。
对方没有回答。
此人蹲踞在洞窟内,一动也不动。
“巫炎?”
“是里头这个人的名字。我替他取的。没有个名字,总是不太方便。”
猩猩如此说道,向他后方的斑孟使了个眼色。
斑孟走向前,将肩膀上的袋子取下。
“我不太想这么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睁大眼睛看吧,云斋。你远道而来,就只有这么一次哦。”
猩猩转为阴郁的神色。
相反的,斑孟的眼神则是释放出烈火般的热气。
斑孟从皮带中取出的,是生的鹿肉。
斑孟拿着它走到铁栏杆前,将它放在草地上。
那是从铁栏杆内伸手可及的距离。
紧接着……
蹲坐在洞窟内的那个人——巫炎,它所释放出的气开始产生了变化。
原本反复的和缓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现在,速度越来越快。
透过铁栏杆隐约可以看见的那道人影,开始动了起来。
不,并不是巫炎的影子有所行动。而是巫炎的形体产生了变化。
从灰暗的洞窟深处,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
可以感受出巫炎的气,就像是烧的火红的炭火,朝着铁栏杆外的生肉直达而来。
“噶——”
一阵可怕的怪声扬起。
“噶、嘎嘎、噶——”
是巫炎在发出叫声。
嘎、嘎、嘎、嘎呜、嘎呜、嘎嘎呜、嘎嘎呜——
那像是紧咬着牙齿,在喉咙内摩擦骨头所发出的声音。也如同是想借由喉咙的蠕动,将卡在喉咙里的内脏给吐出来一般。
“噶!”
巫炎站了起来。
就在起身的同时,他原本还保有人类形体的肉体,开始扭曲变形。
肩膀像长了肉瘤似的隆起。
手脚的关节扭拧、变窄,弯曲成奇妙的角度。
现在总算可以用肉眼看清楚巫炎了,他全身赤裸,不蔽一物。
他的腹部的肌肉膨胀迸裂,分裂卷缩,就这样在眼前化成青黑色的鳞片。
背部就像折成两半似的往前弯曲。从背部的肌肉下,伸出凹凸不平的背脊。
宛如饲养在体内的虫卵孵化,化为幼虫,不约而同地在皮肤下钻动。皮肤膨胀鼓起,紧接着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他的臀部间有一条骇人的黑蛇。
这条黑蛇猛然一个卷曲,这才发现他是根充满不祥之气的肉棒,原来他长着一条尾巴。
砰地一声,他以前大的力量撞向铁栏杆。
粗大的铁条,顿时往外则严重弯曲。
碰地一声,他又再次展开撞击。
往前突出的下巴,垂着一条长长的粉红色舌头,不住地摇晃。嘴唇两端裂开,露出唇外的森森白牙,染着湿滑的鲜红。
从唇边溢出的鲜血,化为鲜血的血滴,顺着胡须滑落。
外凸的黄色眼球,紧紧盯着那块生肉。
他的双眸露出压抑的苦恼神情。
突然间,他的眼睛上吊,翻出了白眼。
以变身为兽人的巫炎将上身往后仰,直直地对着天花板敞开喉咙,纵声大叫。
“呜呜——嘎呜——嘎呜——噶!噶!”
他吐出火球般的长啸,剧烈地甩着头。
一股腥臭的呼气,朝着云斋扑面而来。
有个可怕的东西,从接近地面的栏杆处爬了出来。
是一只野兽的手,令人看了发毛。
这只手像是爬虫类和猴子的组合体,经过了任意的变性。从指头到手肘,全部为鳞片所包覆。手肘以上则是长满了兽毛。
他身上的兽毛活像个生物,迅速地伸长、蠕动,进而竖起。
就在他的手掌快要抓住那块生肉之际,猩猩蹲了下来,将生肉往后扯。
那只已伸长至极限的手臂,犹如是在做垂死前的痛苦挣扎一般,不断地扭曲,以刨爪猛抓着地面。
“你看着……”猩猩说到。
此时,发生了一件极其骇人的事。
哪知毛茸茸的手掌,突然伸长了十几公分。不只是手臂,连指头也跟着变长。
云斋吞了一口唾沫。
由于口干舌燥,所以连唾沫的吞咽都有所困难。
猩猩的脸部表情扭曲,恍如正接受着严刑拷打。
那只伸长的手掌抓住了生肉。
猩猩用脚踩住了那块肉。
巫炎的手握住那块生肉的半边,肉的另一半则是踩在猩猩的脚下。
云斋本以为巫炎会整洁将那块肉给撕裂。
当他猜错了。
当巫炎得知无法挪动那块生肉时,他握着生肉的那只手,就这样眼睁睁地在草地上转化为可怕的样貌。
“唔!”
我这生肉的手掌,直接转变成野兽的下颚。
手指长出了牙齿,紧咬着那块生肉。
“这是……”
“看到了吧,云斋。”
手掌所变化而成的下颚,备有牙齿和舌头。因为没有眼、耳、鼻,更突显出它畸形和恐怖。
完全不同于云斋过去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
它充满了不祥之气,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地球上的进化所产生的生物。
他身上的兽毛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它已经在啃食那块生肉。
不知不觉地,那只手臂已变成了像蛇一般的形体。从它表面的形状变化,可以看出他所吞噎的肉块,正在手臂的内部缓缓移动着。
真是一场噩梦。
“久鬼喂肉给自己的右手吃。”
西本曾经对九十九说过这番话,如今再次浮现在云斋的脑中。
难道就是这个?
云斋紧咬着嘴唇。
这就是幻兽吗?
云斋、猩猩以及斑孟,这三人的前额满是涔涔汗珠。
3
“原来如此。”
猩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听完云斋说明他来此的用意。
“我之前曾经听乱藏说过你这里有一个奇异的兽人。所以我就想起了那件事。顺便想向你请教,这是否与八位外法有关。”
“八位外法是吧……”
“你认为有这个东西吗?”
云斋又谈起了先前的话题。
微风舞弄着云斋零乱的白发。
三人坐在洞窟前方的草地上,面对面交谈着。
适才在体内应该是贮存了不少酒精,但现在已完全酒醒。
“嗯。”
猩猩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
“巫炎的这个摸样,是八位外法所造成的结果吗?”云斋问道。
“也许在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正流传着着向外法。”
“发生在久鬼身上的变化,和我刚才所见,有可能是一样的。”
“不过,那个叫久鬼的少年,应该是不知道八位外法才对。更不可能是在修行是偶然转动了鬼骨。否则在这一千年来,早就有人无意转动了鬼骨。虽然也不无可能,但是连那个叫大凤的少年也同时发生这样的事,表示我们可以将偶然发生的这种猜测摒除在外。”
“或许他们两人身上所流的血脉,天生就具有转动这八位脉轮的素质。”
“如果幻兽和八位脉轮的鬼骨是相通的,这就很有可能。”
“真是神秘难测啊。”
“也许在我们所无法预料之外,将会发生某样大事。”
两人之间的交谈,并无法立刻得到答案。
他们两人现在所讨论的,还只是在推测的范围内。
“十年前,当我第一次看到巫炎时,我就想到了八位外法。如今听了你这番话,让我更确信外法的存在。”
“你跟巫炎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来龙去脉呢?”云斋如此问道。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我从雪山移居到此时,布农族人来到我这里,请我帮他们收服妖怪。”
“哦?”
“有几名布农族人被那只要怪所吞噬,同时也有许多人受伤。惨遭吞噬的,有女人也有孩子。我本以为他们所说的妖怪,可能只是受伤的云豹或是黑熊,但他们却只说不是,而且坚称是鬼怪所为。当时我也是疑信参半,但当我初次见到巫炎时,我便明白他们所言不假。如你刚才所见,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连我也对付不了。我得知巫炎有时候会恢复成人的模样,所以在他恢复为人形时,才好不容易抓住了他。乱藏也助了我一臂之力。不,与其说是抓住了他,不如说是他自己束手就擒。它以人类的姿态来到我的住处,自己走进那个栅栏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话、能否听得懂人话。给他东西就吃,就算没给,他也连坑也不吭一声。还几天过去,他都是一只静静地抱膝坐在洞窟里。后来我想起了之前所遗忘的外法一事,起初的两、三年,我都想从他身上打听和外法有关的事,但也始终不发一语。到最后,我也就放弃了。因为我知道,他打算在这个洞窟里终老一生。”
猩猩语毕,看着云斋。
“十年了是吧……”
“没错,十年了。”
在这个狭小的洞窟里度过了十年。
那是相当漫长的岁月。
而且还是巫炎自愿走进这座洞窟。
“这十年来,他从未想离开这座洞窟一步。”
猩猩说这句话的时候,将目光移向了洞窟。
“在处于人类形体的时候。”
随即又加上这么一句。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斑孟,此时突地开口说道:“猩猩……”
他沉声说道,语气如同沉重的巨石一般。
他的目光直直地往洞窟投射而去。
“总有一天,你得让我亲手杀了巫炎。”
他的声音中带有毫不掩饰的憎恨。
“不行。”猩猩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让他就这样在洞窟里终其一生,是最好的办法。”
“我已经变强了。我要亲手击碎他的脑袋。”
他摆在膝盖上的那双异常粗壮的手臂,鼓起了岩石般健壮的肌肉,正微微地颤抖着。
“不行。”
猩猩口气严厉地加以制止。
看来,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多次提及此事。
斑孟闭口不语。
“斑孟的父母亲,就是被巫炎说吞噬,连骨头也不剩。”
猩猩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4
夜幕低垂。
窗外长一片深沉的黑暗。
云斋和猩猩再度回到小屋中,隔着餐桌迎面而坐。
屋内没有电灯。
头顶的油灯点燃的火焰,是里头唯一的灯光。
入夜之后,山里的空气极其冷冽。
成群的昆虫乘着夜气,从窗口飞进屋内。虽然以焚烧艾草来驱虫,但似乎没有多大的功劳。
两人又开始喝起酒来。
现在所喝的酒,比白天的温醇许多。
猩猩答应云斋,关于巫炎的过去,他会尽全力调查,并将结果告知云斋。
“云斋……”
猩猩一面喝着碗里的酒,一面说道。
“看来,乱藏的弟弟三藏,也被卷入一场棘手的风波当中了。”
“嗯。”
“八位外法如果真有其事,你早晚非得到中国大陆一趟,才可解开这个谜。”
“中国大陆是吧……”
云斋眯着眼睛,一脸无限怀念的神情。
“你打算深入探究问题了吗?”
“已经深入其中了,有个可爱的女孩也被卷了进来,九十九和大凤也是如此,我不能让那个女孩面临不行的遭遇。”
“不过,要避免那个叫深雪的女孩遭受不幸,最好的方法,也许就是不要深入去探究。”
“我知道。不过,人的命运无法掌握。我甚至想靠占星来指点迷津呢。”
突然间,云斋的目光停留在斑孟身上。
他幽暗的眼眸深处,闪耀着野兽似的光芒。
“嗨,斑孟。”云斋开口道。
“你要是一直摆出这种眼神,可就枉费你那俊俏的脸庞了。日后,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你就到日本来找我玩吧。至少到国外看一看,有个经验也不错。”
斑孟刚强的眼神,顿时软化了许多。
“真的可以吗?”斑孟以日语问道。
“你会讲日语吗?”
“会。”斑孟回答道。
虽然有个腔调,但却是标准的日语。
“是我教他的。我原本就打算日后让他去你那里。”
此语甫毕,猩猩的圆脸蓦然地收起了笑容。
“对了那个男人……”
“什么事?”
“就是我白天跟你提到的那个名叫柏克的外国人。”
“……”
“提到了日语,我才想了起来,他说接下来要到日本去。他是在前往日本的途中,顺道来台湾调查第八脉轮的事。”
当猩猩讲到这里的时候,刹那间,从幽暗的深处,传来了野兽高安的嚎叫声。
呜……噜……
噜……呜……
之前久鬼在变身为幻兽时,云斋也曾听过这个声音。
呜……
呜……
犹如森林里的精灵朝着天际长啸一般,这声咆哮,让人体内的灵魂也为之激荡。
声音悲痛至极,带有无法言喻凄美和清澄。
顺着风势,声音通过透明的幽暗,一路传了过来。
巫炎正在洞窟里呼号。
云斋、猩猩以及斑孟三人,一同走出屋外。
高大的树干上,漆黑的树梢沙沙作响。
周遭的树木仿佛是在在呼应这声呼号,也一起跟着哗哗作响。
呜……
不久,转为锥心蚀骨般痛苦的声音。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呢。”猩猩喃喃自语道。
呜……
啊……
云斋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感动。
他全身的寒毛为之竖起。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6-16 00:08 编辑


第三章
不死之身的柏克
1
时间,八月十日。
地点,圆空山。
九十九三藏在铺木板的地面上盘腿禅坐。
他下半身穿着一件慢跑短裤,其他什么也没穿。
像岩石般令人称羡的壮硕肌肉包覆着九十九全身,宛如身穿铠甲。双脚的肌肤直接接触着地面。
正面的大门入口完全敞开,眼前是一片杂树林。
九十九以锐利的目光瞪视着前方。
青叶的末梢,在阳光下迎风摇曳。
微风从左侧的窗户吹入,婆娑着九十九的脸颊。是一阵带有海潮气息的和风。
从窗口望去,可看见远方的大海。
太阳已升至中天。
天候炎热。
杂树林里的阵阵蝉鸣,带来更炎热的暑意。蝉鸣声犹如空气沸腾为热气的声音。
在蛁蟟和熊蝉的声音中,夹杂着寒蝉的鸣叫。
九十九闭目养神,进入不知第几次的调息。
但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他心有杂念,而这不是天候炎热的缘故。
车辆驶过山下迂回道路所发出的引擎声,以及街道细微的喧闹声,都想杂念似的传入九十九的耳中。
从丹则山中救出了深雪,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然而,离那次的事件,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星期。
关于那件事,已大致解决。
菊水组的那帮人,为了钱而诱拐深雪,躲进丹则山中。在山里遇到奥野家逃出的黑豹,遭到袭击。两名绑架放当场毙命,其他三人则是深受重伤。深雪被当时赶到现场的九十九所救。黑豹的饲主奥野,也遭到黑豹的攻击身亡。而黑豹则是在先前的打斗中受伤,大量出血,所以在逃离现场后,便倒卧在血泊之中。
这是对外公开的宣称。
媒体报道也几乎都是如此描述。
然而,与幻兽相关的事实,却是隐而不表。
当然了,久鬼玄造和大凤的名字也一样只字未提。
是久鬼玄造暗中施压。
九十九心里这么想着。
就连九十九自己,对于大凤和久鬼玄造的别墅一事,也是完全闭口不提。
就算他据实以告,但只要没有确实的证据,也没有人会相信,就算有证据,恐怕也会被久鬼玄造说抹除。
这种成人世界的斗争,实非九十九所能适应。
“会不会打架,只能说是这世上多种竞争项目中的一项罢了。”
云斋曾经说过的话,在九十九的耳畔响起。
这至少让他明白了一点。
久鬼玄造的力量,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光从媒体报道的部分来看,便可发现这起事件满是疑点。
绑架深雪的那帮人为何要带她进入丹则山中呢?
报道中引用了那些受伤的犯人供词:“我们是打算将她藏在山里,再由同伴打电话到她家里勒索赎金。”
这样的供词很难让人信服。神学的家人至今从未接过半通要索讨赎金的电话。
然而,就是就感觉得出,警察似乎是打算以这个方向定案。
这对九十九来说,也是很值得庆幸的结果。
关于久鬼玄造的别墅一事,明显地对九十九不利。因为它是非法闯入。
种子,这件事就这样平息落幕了。
但九十九心里人就感到不安。
他担心深雪。
深雪对大凤的事只字未提。大凤已是半人半兽的状态了,深雪这么做,显见是为了大凤着想。
可是……
深雪要是说谎,她也将会内卷进这个就是就以一脚跨入的世界。
这是深雪在看过大凤的模样后,有所觉悟而作的结论。
然而没这样这的好吗?
九十九所要前往的,是一条修罗之道。一旦踏入,便永远无法回头。
万万不能让深雪踏进这样的世界。
九十九的腹部还感觉得到深雪赤裸的酥胸所留下的触感。她覆盖在自己身上的肌肤湿热,仿佛已渗遍全身。
虽只是短暂的瞬间,但却是令人目眩神迷的无上幸福。
然而,这般温暖的触感,如今却化成不可思议的痛楚,阻碍着九十九的调息。
“我就算是死在大凤的手中,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句话伴随着深雪覆盖在九十九身上的芳香,贯穿了他的肺腑。
为了拯救深雪,他使尽所有力气阻挡在大凤面前,但深雪却对他说出这番话。
当时向九十九袭来的一股虚脱感,以及接下来所做到的幸福甜蜜,两者交互缠结着他的肉体。
龙王院弘射出的小刀,在他右大腿所留下的伤口,如今已大致痊愈。伤口本身是小事,当伤口所流出的大量鲜血,消耗了九十九的不少体力。
只要补充血液,体力便会逐渐恢复。
九十九肉体的恢复力,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倘若只是进行一般日常的动作,并不会感到疼痛。
只要稍微忍一下痛,连一些吃力的动作也能办到。
九十九张开双眼。
因为他在调息时,始终会产生紊乱。
原因并不是全然是深雪。九十九有生之年,首次对自己的肉体感到怀疑。
——我输给了大凤。
他心里有这样的念头。
当时,若不是深雪舍命相救,自己一定会被大凤打败。
运气差一点,甚至还可能会丧命。
自己当时确实是有伤在身。
而且,大凤变身为一头野兽,全身散发出异于常人的气。在化身为幻兽时,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可是……
大凤在九十九面前,兔起鹃落之际便将押着深雪的三名男子击倒在地。一人撞向树干,一人手腕骨折,另一人则是后脑受到撞击,三人在转瞬间便被摆平。
只有龙王院弘一人成功脱逃。
连龙王院弘这位体术的天才,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得以避开大凤的攻击。
曾以双龙脚的绝招令九十九浑身颤抖的龙王院弘,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我有那个本事吗?
九十九自忖,大凤变身为幻兽后,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累积了十多年修行的他,也许三两下便会被大凤给搁倒。
大凤的资质和进步,确实是相当的出色。然而,若是在人类的水准的战斗下,大凤尚不是九十九的对手。
大凤一旦变身为幻兽,便能发挥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
云斋传授九十九的圆空拳发劲法,让他得以勉强抵挡大凤的攻击,但接下来,却是深雪保护了他。
九十九甚至在心里想着,如果能够在那幸福甜蜜的瞬间,就这样死去,不知道该有多好。
要不是深雪在场,自己一定会被大凤击倒。
不,话说回来,为什么自己非得和大凤对决不可呢?
——为什么我要拿自己的和大凤比较呢?
是因为深雪在场的缘故。九十九心里这么想。
大凤的行踪成谜。
他就这样消失在山中。
我的想办法解救大凤——除了这样的想法外,九十九心里也希望大凤就此一去不回。
他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可耻。
自己的肉体逐渐变化为幻兽的那种恐惧和绝望,不知有多难受,但是在感受大凤的痛楚之前,九十九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欲望。
仿佛身材越是高大,肉体中所充塞的毒素也越多。
九十九建国到我在山中的那头黑豹的尸体。
黑豹的腹部被纵向剖开,里头一部分的内脏露出体外,显然已气绝多时。
黑豹在九十九和大凤面前消失时,还没有这道伤。是这道伤口,给了黑豹最后一击,结束了它的野性。
是什么人下的手?
大凤吗?
还是……
九十九的思绪奔腾。
他豁然站起。
如果这个时候云斋在身边就好了。九十九渴望见云斋一面。
“要去吗……”
九十九暗自沉吟。
他要去的地方,是久鬼玄造的住处。
为了抓住大凤,而派菊水组的人强行掠走深雪的,正是久鬼玄造。
虽然没有证据,但九十九确信是这样没错。
此刻的他,自然是对久鬼玄造有着满腔怒火。然而,他对玄造的愤怒,却又似乎少了一点什么。玄造明明就是害深雪遭遇这一连串危险的罪魁祸首,但九十九对他的怒火却以消退。
看来,是玄造那不科斯的魅力,以及围绕在他身上的许多谜团,才使得九十九有这样的反应。
他拾起脱在地上的牛仔裤和T恤。
久鬼丽一和由魅一起失踪,大凤和云斋也不在,如今可查出幻兽之谜的唯一线索,就只有久鬼玄造。
2
这里是一处宽敞的会客室,里头正开着空调。
就是就坐在豪华的黑皮沙发中。
尽管九十九对房屋的家具和设计一窍不通,但是连他这样的人也能明白地看出里头全是一流的高级品。
至少,所费不菲是可以确定的。
不会过于华丽,而且相当地协调。
室内清一色采用黑色系,风格独具。很懂得钱该花在什么地方。
就是就有些不知所措。
本以为会吃闭门羹,但是当他透过对讲机,说明他想见玄造的来意时,对方却很干脆地请他进屋内。接着,他就被请到了这间会客室。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久鬼玄造才现身。
大门打开,玄造稳重的身影终于出现。他身后站着先前见过的那两名保镖装扮的男子。
“不要紧。你们退下吧。”
玄造的目光扫向身后,向那两名男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吆唤。
那两名男子微微点个头,向他行了一礼。
玄造板起了那扇厚重的木门,犹如是要将这两人摒除在门外似的。
他身上穿着和服。
“让你久等了。”
这时,他才将目光移到坐在沙发上的九十九身上。
他正面看着九十九。
这里所说的正面,并非只是站在前面的意思。玄造是真正从正面看着对方。
他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对方。既不装腔作势,也没有献媚之色。从正面以实现与人对峙。
既无鄙视九十九的神情,也不显丝毫惧色。
玄造所具有的一股压迫感,正不断地传来。
“抱歉,我刚才在换衣服,”
“哪儿的话。”九十九回答道。
玄造不急不徐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他身上有一股气势,与九十九高大的身材相形之下,毫不逊色。
“那么……”
玄造轻声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不语。
他并没有询问九十九的来意。
和先前的那个晚上一样。他在等九十九自己说明来意。
“我原本没想到可以见到你。”
九十九故意拐个大弯。
他来到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目的。
九十九的目的是要得知大凤、久鬼以及幻兽的相关情报。
还有,为何玄造要将自己的儿子久鬼监禁在箱根的别墅里。
如果披头就这样质问,玄造势必不会回答。
想必玄造也知道九十九偷袭菊水组事务所,之后又从他箱根的别墅放走久鬼的事吧。总之,九十九打算才旁敲侧击的方式。
“你是来见我的对吧?”玄造回答道。
“是的。”
“我之前说过,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来。不过看你的神情,不像是要来投靠我的样子。”
“我的神情看起来有怎样吗?”
“与先前和你见面时,有些许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你现在的神情,仿佛连你自己的父母也会被你给吞噬。”
玄造如此说道,紧抿着双唇。
尽管这个男人咋看温和,但是在他的沉默之中。带有一股气势。
他那看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的脸庞,具有独特的旺盛精力。
他与云斋不同,有一种好比磁铁般吸引人的魅力。九十九之所以来到这里,也许正是被玄造的磁力所吸引。
在哪一瞬间,九十九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已被整玄造所看透。
“你在菊水组的事务所里,把他们整的人仰马翻是吧。”
玄造徒然冒出这么一句。
“真没想到,这些在黑道混饭吃的人,竟然被一名高中生打得落花流水。我没跟他们的老大这么说,算是替他们留了一点面子。”
听起来,玄造这番话像是在威吓。
“我听说在你的别墅里,有菊水组的人在,所以我专程跑到箱根,想向他们赔不是。不过,我这个人不太会讲话,所以又和他们动起手来。”
“哦?”
“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你的儿子丽一,他被关在二楼的房间里,全身赤裸。”
“原来如此。”
“我看见了。”九十九缓缓地说道。
他向玄造投射出试探的目光。
玄造依旧神色自若地正面接下九十九的目光。
“久鬼在我面前变身为一头奇怪的野兽。如同是电影中常见的那种狼人变身的镜头。”
“你看到那个了对吧。”
“是的。”九十九沉声回答道。
“那根本不叫治疗。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儿子关在那种地方?”
“九十九小弟。”
玄造粗大的下巴微微后收,瞪视着九十九。
“上次我曾经跟你说过。现在我再讲一次。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有一个不是你所应该闯入的世界。你最好先了解这点。”
玄造如此说道,他的言谈之中,带有可怕的含义。
然而,九十九并未因此感到胆怯。
“我当时有没有告诉你,我的记性不太好?”
“你在我的别墅里所看到的,诚如你亲眼所见一般。不论你看到了什么,关于那件事,你最好别深入细究。”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位年轻女子端来一个盘子,里头放着泡好的红茶的杯子。
那名女子离开后,九十九对茶杯依然连沾都不沾一下。
这种名为拉普山小种茶的红茶,其独特的印度风味芳香,朝着九十九扑鼻而来。
“年轻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玄造喝了一口红茶后,将杯子放回杯盘中,如此说道。
“九十九,你是为什么而活呢?”
好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
如同时冷不防地被一把钝刀的前端刺进了腹部一般。
“是为了钱、女人、还是权力?其实这些并非是不同的事物。它们都取决于同一样东西。你活在世上的目的是什么?希望你的回答不会令我失望。”
九十九无法回答。
他脑中首先浮现出深雪的脸庞。接着是云斋和大凤。
之后,有各种思绪如浪潮般不断向地涌来。
他想将深雪据为己有。
他还希望能在一个可以尽情发挥自己肉体与技艺的世界,穷究自己的极限。
这些似乎都是他的人生目标,但又仿佛不是这么回事。
“没办法回答是吧。”玄造说道。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我回答不出来。”九十九坦率地说道。
“不过,我就很清楚我要什么。”玄造说道。
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正面瞪着九十九。
“是什么?”
“不能说。”
红茶所扬起的热气已然消失。
玄造的目光停留在红茶上,静静凝视了半晌,接着又再次抬起头望着九十九。
“你看起来本事不少,不过,如果你和我相争,你认为谁会赢呢?”
就是就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注视着玄造。
他无法掌握玄造这个问题的含义。
“你的确很厉害。如果是一对一空手搏斗,你可能一击就能取我的性命。”
“没错。”
“不过,所谓的升幅并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是要取对方的性命……”
“……”
“如同你拥有力量一样,我拥有的是人脉和钱财。如果一旦和你相争,我就算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你击溃。我回到世界各地找寻比你更强的高手,花大把的银子聘请他们。如果有机可趁的话,就算使毒也在所不惜,可以用人海战术偷袭你,也可以采用暗杀的方式,有必要的话,甚至不惜动用枪械或是战车。而且,危害到的不只是你。就连你的家人和周遭的朋友,也都会受到波及,只要你有心爱的人,那就是你的弱点。我将毫不犹豫地攻击你这项弱点。所谓的斗争,原本就是这么回事。没有规则而言。”玄造以很重的口气如此说道。
“你所拥有的拳法功夫,与我所拥有的财力,在这个层面下是一样的意思。不过,要能将拳法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需要经验;相同的,要懂得运用钱财,也需要经验。”
“或许吧。”
“九十九一面看着房内的摆设,一面如此说道。”
“如果你和我动手,你会怎么对付我?”
“我会逃跑。”九十九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逃跑?”
“没错,逃跑。”
“逃跑之后呢?”
“等。”
“等什么?”
“等时间过去。”玄造首次朗声而笑。
“以时间作为武器是吧。”
“只要耐心地等,你自然会比我先死。”
“瞧你说的那么可怕。”
玄造仿佛觉得很可笑,脸上带着微笑,但眼中却不带半点笑意。
他的目光穿过九十九的身体,望着遥远的远空。
3
虫鸣声此起披落。
虽然现在才八月底,但坐落在柑橘田外的杂树林,入夜后便带有浓浓的秋意。
邯郸和青松虫在树上尽情地鸣唱,响声如同笛声般透明清澈。脚底下可听见蟋蟀轻快的叫声,掺杂在虫蛰和马追的虫鸣声中。
白天的暑气已然消退,林中吹着清爽的微风。
在九十九高大的身躯通过的瞬间,虫鸣声戛然而止。不久,背后又再度传来阵阵虫鸣。
九十九离开久鬼玄造的豪宅后,顺道去了坂口家一趟。
坂口为了救深雪,被龙王院弘折断了两个手指。九十九前往探视,还在他家用了晚膳。
儿子的朋友到家里玩,坂口的母亲似乎很高兴。
九十九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上弦月高挂天边。
“你是为什么而活呢?”
就是就在心中一再反复思索着玄造这番话。
这句话在他耳中盘旋不去。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沉重。
九十九站在圆空山前,突然感到浑身紧绷。
他在出门前才关好的大门,现在正微微开着。
里面有人。
他感觉的出来。
就是就听到了声响。
像呜咽似的微弱声音。
那是从紧闭的双唇所以出的啜泣声。
有个人正在这漆黑一票的小屋内哭泣。
九十九缓缓将小屋的大门打开。
西倾的月亮,青色的光芒从天顶洒落至屋内,有如从九十九的脚底划入一般。
在木板地面的中央,坐着一道清瘦的人影,背对着九十九。
“你是谁……”九十九以低沉而又清楚的声音问道。
那道人影缓缓地转头面向九十九。
他的容貌因月光的照拂而变得清晰。
这张望着九十九的憔悴面孔,正是大凤。
“大凤!”
九十九呆立在原地,叫了一声大凤的名字。
大凤俊美的脸庞,明显地消瘦憔悴许多。
脸峡深陷,蓬头垢面。
服装还是跟他们两人在山中分手时一样。但现在已褴褛不堪。
“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
就是旧鞋子也没脱就要走进屋内,此时大凤却霍然站起,像是不准他靠近。
两人就这样对立而望,不发一语。
大凤乌黑水亮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九十九。
当初在山中与大凤相遇时,那种充满危险的眼神,已从他眼中消失。现在所呈现的,是九十九与大凤初遇时的眼神。
大凤凝望着远方。
“我来这里,为的是见你和云斋老师一面。”
他的声音相当沉静,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云斋老师还没从台湾回来是吧。”
九十九点了点头。
“不过,能够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
“大凤,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凤黯然地微微一笑,以此代替了回答。
“请带我向老师问好。我以后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
“什么!?”
“深雪就拜托你照顾了。”
“等一下,大凤!”
大凤的身子跃向空中。
正当九十九要朝它奔去时,大凤已经轻盈地越过他的头顶。
九十九伸手欲栏,大凤错身而过,朝着敞开的大门入口疾驰而去。
此时,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人影,遮蔽了月光。
大凤急忙越往一旁。
在空中一个翻转,缩着身子,降落在木板的一端。
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是名外国人,身高与九十九相仿。在月光的反射下,可清楚看出他满头的金发。不过容貌依旧模糊。
门口站着那名外国人了,木板地中央站着九十九,一端站着大凤。
三人之间紧绷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气氛。
最先开口的是那名外国人。
“你是大凤对吧。”
虽然腔调很生硬,但却是正确的日语。
大凤沉默不语,低头注视着那名外国人。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你是谁?”
九十九接话道。
它在体内存满了真气。
如同时接受了对方的挑战,那名外国人的体内,也凝聚了同样压力的真气。
九十九大感错愕。
这名金发的外国人,竟然能将真气运用得如此纯熟,真是前所未见。而且,那是极其冷冽之气,犹如北极的冷气出现在眼前一般。
“我叫弗列德利希·柏克。”柏克回答道。
“我白天时,曾经来这里拜访,但是没人在。所以我现在再次前来。很高兴能够见到大凤。”
就在此刻,大凤身子往后翻转,朝着窗口急奔而去。
柏克高大的身躯一阵起伏,紧追大风而去。
同一时间,九十九正面挡住她的去路。
大凤扑向窗口,将玻璃窗拉向一旁,纵身跃向窗外着一片黑暗之中。
窗外的草丛登时沙沙作响。
“快让开,九十九!”
现场除了柏克这一声大喊,还可听到大凤的身体拨开草丛而去的声音,正急速地远去。
“你找大凤做什么!”
九十九如此问道,同时伸手打开了电灯。
失去了大凤,令他挂怀,但是纵容这名男子前去追赶大凤,更令他担心。
这个叫柏克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灯泡亮起。
在黄色的灯光下站着一名男子,像极了一头全身湿滑的爬虫类动物,昂然挺立。
他的身高与九十九相仿。但是全身的肌肉远不如九十九来得壮硕。
从他敞开的衬衫中,露出了金黄色的胸毛。
柏克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以冰冷的眼神瞪着九十九。
整烫过的金发,盖在他白皙的前额上。
他高挺的鼻梁,如同鹰嘴般弯曲。鼻尖垂至上唇的位置。
很奇怪的长相。
脸部其他部位和一般人没有两样,惟独鼻子异常高挺。
而站在他面前的九十九,在日本人当中也算是个高人一等的巨汉。
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上半身活像是个特大号的木桶。
他胸膛的厚度,几乎与肩膀同宽。
包覆着肩膀的T恤,布面高高地隆起,犹如里头装了岩石似的。上面还接着一个粗壮的颈项。
他的头部好比一颗信手放置的岩块,几乎呈四方形。
T恤的袖口,犹如要被他鼓起的上臂肌肉所撑开一般;包住大腿部位的牛仔裤,则显得极为紧绷,宛如包着两个圆木。仿佛只要略微使力,布面就会被撑破。
然而,他的肌肉不像健身运动所练就的那般矫作、不自然。而是完全符合实战的肌肉。长得相当均称。
尽管他的容貌称不上俊美,但却充满了独特的魅力。
“你要阻拦我是吗?”
柏克略微将腰部往后缩。
“我是有这个打算。得看你怎么做咯。”
九十九丰厚的嘴唇往右扬起,呈现出微笑的形状。但眼神不带一丝笑意。
柏克的碧眼倏然眯成了一条线。
“我找大凤有事。”
“我会替你传话。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大凤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柏克保持腰部往后收的姿态,开始往门口后退。
九十九迈步向前追去。
此时,柏克对着九十九的脸轻轻挥出右掌。
这个动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当他察觉时,柏克巨大的右掌以来到眼前。他的手指长的惊人。
“喝!”
九十九头部一沉,同时使出左肘,将他这一掌往上弹开。
九十九顿时感到左手腕隐隐作痛。
原来柏克的右手已抓住他的左手腕。
好强大的握力。
如果他手中握的是苹果,只要微微出力,马上便能挤出果汁。
九十九头部往下沉,柏克迅速伸出左掌,袭向他的喉咙。
动作好似蛇一般。
九十九并不加以闪避,他采取另一种强硬的手段。他扭转腰部,使出浑身的力量,将被柏克扣住的左手腕甩向一旁。
就是就具有灰熊般刚猛的力道,也唯有他才能使出这样的绝技。
柏克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往一旁飞了出去。他整个人轻飘飘地浮向空中。
因为柏克在完全失去平衡前,朝着九十九的方向用力往地面一蹬。
柏克松开了九十九的左手,趴着落在地面上。
九十九的T恤,从领子以下,有一道偌大的裂痕。领子到胸口的布面,就握在柏克的左手中。
因为柏克朝着九十九的喉咙所施展的攻击未能得手,只抓住了T恤的衣领。
“喝——”
柏克维持趴在地上的姿势,从喉咙深处吐出干涩的呼气。
真气在柏克体内凝结,他猛然聚满了真气。
九十九感到背后一阵强烈的寒意游走。
莫非他要使出发劲?
九十九随即也在瞬间贮存了和他同等的真气。
九十九打开气道,造出一条通往右拳的通道。
他打算以相同的发劲来抵挡柏克的发劲攻击。
柏克挺起上身。
刹那间,只见他全身化为一道白光所包覆,那道白光像蛇一般强烈地扭动。
就在他劲射出这倒白色闪光的同时,九十九从中央看到柏克扬起嘴角一笑,这景象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他的薄唇正咧嘴而笑。这是使出发劲时的力量影响下,扭曲变形而成的笑脸。
是爬虫类动物的笑脸。
九十九向前挥出一记右拳,伴随着强烈的气势,以发劲击向对手。
然而,他所使出的发劲攻击,并没有击中对手的感觉,向前挥出的这一拳,就这么大众柏克的胸膛。
如同是打向了软趴趴的橡皮。
紧接着而来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冲击打中九十九的后脑。
他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高压电球结狠狠地击中了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十九感觉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向前倾倒。
砰地一声,他的胸口和脸部撞向了某个东西。
他以手撑地,把头抬了起来。眼前看到的是地面。他这才明白,原来他的胸口和脸部撞向了地面。
九十九右手撑在地上,他说碰触的地方,正是刚才大凤所坐的位置。
地上还留着些微的温热,如同是大凤哀伤的残渣。
在他脸部下的地板上,有水滴的痕迹。
——大凤刚才在这里哭过吧。
在逐渐淡去的意识中,九十九想起了刚才在黑暗中所听到的轻声呜咽。
门口传来了声响。
是柏克离去的声音。
就是就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动弹。
——我输了吗?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缓缓地抬起头,往门口望去。
门的另一头,是一片深坠无限的黑暗。杂树林在这黑暗中频频哗哗作响。
九十九感觉到,这片黑暗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大凤没入这片黑暗当中,而现在,柏克也消失其中。
久鬼应该也身处于这片黑暗中的某处。
只有他独自一人被遗留在这里。
“别丢下我啊,大凤。”
他想叫出声,但是嘴唇却动不了。只能发出细微的呻吟。
这是何等的哀戚,何等的落寞。
“别丢下我啊!”
九十九再次想要说出这句话。然而,他只是低下头。
眼前是大凤所留下的水滴痕迹。
这如同是大凤所遗留的纪念象征,代表着他与九十九、云斋,以及与他自己的诀别。
九十九的右手已经无力再撑着,更无力让自己抬起头来。
他闭上眼睛。被这片黑暗所吞噬。
呜……
在逐渐失去意识的过程中,九十九感觉自己仿佛听过这个野兽对这黑暗呼号的旋律。
在他的脸部再度撞向地面前,意识却被拖进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6-17 21:45 编辑


第四章
九十九彷徨篇Ⅰ
1
宫小路
从车站钱走向海岸的方向,越过国道一号线,小田原的霓虹街就坐落在这里的一处。
也许是临海的缘故,林立着许多海产为主的小吃和居酒屋。尽管是个不甚宽敞的角落,但是酒啊、俱乐部、酒店等店面栉比鳞次,连色情三温暖也一应俱全。
过去,这里曾是小田原的闹街,但是如今,往日的盛况已不复见。生意已全被车站周边的居酒屋和酒店所抢走。
但入夜之后,四处会亮起鲜艳的霓虹和灯光,展现出其名副其实的景象。
在宫小路的边缘处,有一间名叫“红狐”的小酒吧。
这家店并不大,仅有四间包厢,以及顶多只能做满十人的吧台。不过,里头陈列摆设的小饰品,皆有退局的品味。
吧台和包厢,有一半坐满了人。
来此的大多为熟客,彼此都有点头之交,有时他们会隔着很远的座位打招呼。
店内的吧台上,坐着一名大汉,远看有如一个巨大的异物。
此人正是九十九。
九十九的面前摆着一瓶俗称“达磨”的三多利old酒瓶,以及一个装了冰块的玻璃杯。(注:达磨指的是不倒翁,这种酒瓶形状是远胖的葫芦形,故有此别名。)
九十九正喝着酒。
他喝得不是掺水的威士忌。他刚喝完玻璃杯里的酒,将杯子放在吧台上。
他巨大的手掌握着酒瓶,将威士忌倒入玻璃杯中。
威士忌装不到玻璃杯的一半,瓶子里的酒便已经见底。
好快的速度。两小时不到,一整瓶就便已被喝个精光。
“麻烦再给我一瓶。”九十九低声说道。
“你酒量可真好。”
那名端酒过来的女子,将新的酒瓶放在吧台上,如此向九十九说道。
“嗯。”
九十九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声。
女子一脸扫兴。
九十九开新酒瓶,将里头的液体装满玻璃杯。接着他拿起杯子送进口中,一口气便喝去了一半。
九十九第一次到这种店里喝酒。
他并不是第一次喝酒。过去曾经陪云斋喝过几次,也曾经独饮。
不过,独自一人在这种店里喝酒,倒是从未有过。
他很清楚色情酒店和这种一般酒店的差异。
九十九只是想尽情地喝酒,女人的服务只会惹他心烦。况且,那种服务他也负担不起。
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这种酒店。
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半。
他之前在圆空山时,已先干了一瓶。因为酒瓶见底,所以才来到这里。这已经是第三瓶了。
周遭的人见了他那高大的身躯和样貌们似乎没人会以为他是个高中生。顶多会认为他是某所大学的体育系学生吧。看起来实在不像文学院或是理工学学院的学生。
大凤出现在圆空山后,不久便离去,从那之后,已经三天过去了。
从隔天晚上开始,九十九便开始在圆空山饮酒。
尽管白天没喝,但入夜之后,他便开始狂饮。
九十九的内心极度空虚。
那一晚的夜半时分,他在脸贴着地面的状态下醒来。
周遭空无一人。
他昏迷了将近一个小时之久。
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就在他配合对手的发劲,以自己的发劲击向对手的那一瞬间,一阵冲击袭向他的后脑。不管怎么说,自从他修习圆空拳以后,从未有过如此的惨败。
不论是柏克,还是幻兽,这都不是他所能应付的对手。在箱根时,光是抵挡久鬼的攻击,他便已竭尽全力。
——他们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
九十九心里这么想着。
他独自一人被弃之一旁。
九十九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买醉而喝酒。
一瓶新酒,转眼便又喝去了三分之一。
这次是真的醉了。身体热了起来。起初入口觉得麻辣的威士忌,现在以入喉不辨其味。
自己到底能喝多少,他心里也没个准。
不久前,当云斋要启程前往台湾时,他们两人曾经喝完一升装的烧酒。
如今他的醉意更胜当时。
但意识却依然清醒。
不过,或许这只是错觉,其实是酒醉让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九十九在心里这么想着。
四名大人喝的烂醉,吐了一地的酒,合起来正相当于九十九体内的酒量。
外面传来店门开启的声音,店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也许是有常客来了。
“砰!”
“你来啦。”
三名年轻的男子,朗声走进了店里。
他们满脸通红,不知道这是他们续滩的第几家店了。这几个人看来似曾相识。九十九始终想不起来。
算了,不重要。九十九心里这么想。
他将威士忌送进口中。
不久,一名男子往九十九身旁的位子坐下。
他手上拿着一个玻璃杯,里头的酒加了水。他好像来自后面的包厢。
男子将玻璃被放在吧台上。
“你……”男子突然开口向他唤道。
九十九看了男子一眼。
是刚才喧闹地走进店里的其中一名男子。看起来的确很眼熟
“你还记得我吗?”男子问道。他似乎也认得九十九。
他理着短发,锐利的眼神让人看了不太舒服。虽然嘴角挂着一丝不正经的微笑,但眼神却丝毫没有半点笑意。
“小林,你认识这位客人啊?”
刚才那名女子在一旁搭话。
“没错。”男子如此说道,伸手袭向那名女子的胸部。
“小林,你好死相哦。”
女子身子向后一缩。
男子的指尖仅从女子的胸部上方擦过。
“你是不是上错店啦?”
“嘿嘿。”
女子和男子齐声而笑。看来,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位客人酒量很好哦。他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哦,你挺能喝的嘛。”
男子的唇边又扬起让人看了不太舒服的笑意。
就是就沉默不语。
“你是西本的朋友对吧。”
九十九总算想起来了。
今年六月的时候,剑道社的西本和三名男子,曾经从前面一家名叫“coclty”的小酒吧里一同走出,眼前这名男子便是其中一人。
他当时一只脚被九十九握在手中,一只单脚跳个不停。
“我想起来了。”九十九如此说道,将头转向后方。
当他往身后的包厢望去时,只见当时见过的其中一名男子也正看着他,一脸阴阳怪气的模样。刚才一同走进的另一名男子,则是不见了踪影,也许是跑去上厕所了吧。
“你还是高中生吧?”
那名叫小林的男子低声说道,话中别有含意。
“没错。”
九十九将粗壮的手臂横放在吧台上,如此说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那种不识相的话。我从国中就开始喝酒了。不但如此,还抽烟、玩女人呢。”
“……”
“不过,高中念到一半就被退学了。”
九十九并没有说话。
他将玻璃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几乎不辨其味。
他想起了西本。
现在的他,与当时的西本没有两样。但是他并不明白西本的心情,但现在他多少能够体会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不顺的事啊?”
男子在一旁向他搭讪,死缠着不放。
虽然觉得烦人,但是男子的话语,在酒酣之际听来倒也悦耳。
只要喝酒聊天,便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彼此心意相通,九十九似乎已明白这个道理。
眼下并不像他和云斋对饮时那般快乐,但九十九现在却很像沉醉在酒精所产生的短暂错觉中。
当时责备西本的他,现在跑到哪儿去了呢?
九十九想从座位上站起,但却被身旁的男子给劝住了下来。
男子拿起酒瓶替九十九的杯子倒满酒。
“多喝点嘛,我陪你。你在这家店里说喝的酒,全算我的。”
男子的话听了让人烦心,但是要摆脱他话语的缠绕,却更是心烦。
由他去吧。我何必装模作样呢。九十九心里这么想着。
一整杯的威士忌,九十九就像是在喝啤酒似的,将它一饮而尽。
男子以惊讶的表情看着九十九。店里嬉闹的酒客,全都一起哄然叫好,拍手鼓掌。
“真有你的。”
独坐在后面包厢的那名男子,也端着自己的玻璃杯,移到吧台的座位来。
他坐在九十九左侧的位置。
九十九就坐在这名男子与小林中间。
“小哥,你酒量真好。”
从后头走来的这名男子,讲究到如九十九的空杯中。
自从九十九走进店里,它巨大的身躯就一直吸引着店内所有人的目光。这些就可们会利用谈话时的空挡偷看九十九,他转眼便将一整瓶酒喝光的模样,全瞧在他们的眼里。
众人的这项兴趣,现在已完全不需要掩饰。
酒客们齐声拍手,表示他们可以公然地欣赏九十九的一举一动,现场弥漫着这种气氛。
“你还真能喝,对吧。”
倒完酒后,从后面坐到吧台来的这名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少了一颗门牙。给人的印象,就像是跟人打架,而被打掉了牙齿。
九十九和刚才一样,转眼杯子便已见底。
酒客们又是一阵哄堂叫好。
——我到底在干吗啊。
就是就暗自忖道。
简直就像是在表演,同时也是一道好看的下酒菜。
然而,他心中的不悦,逐渐变得逐渐变得模糊。
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这股快感,开始胜过心里的不悦。
他在这点店里所喝的第二瓶酒,已经见了瓶底。
不知何时,先前不见踪影的那名男子,现在现在也回到这里。
“我们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吧。”
那名叫小林的男子如此说道,随即站了起来。他将手伸进九十九的腋下,将他扶起。
九十九脚下一个踉跄。
这三名男子笑眯眯地扶着九十九。
当九十九想付钱时,小林伸手加以阻拦。
先前坐在九十九左边的那名男子代他付了钱。
他们离开了店里。三人围着九十九慢慢地走着。
九十九深深吐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
天边闪耀着稀稀落落的星光。外面的空气湿滑湿热。
我得回圆空山去——九十九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也觉得,就这样凭这群男子带着他走,也挺不错的。
这三名男子围住九十九,将他带往一处位于宫下路的神社内。
松原神社。
神社内一片昏暗。只有屋外的电灯。
此地位于宫小路的一偶,是仅存的一处古意盎然的暗夜空间
数株松树林立。神社内的中央,铺着石板。
突然间,这三名男子倏然离开九十九身旁。
此时,从神社的暗处冒出多名男子,将近有十人之多。
九十九见过其中一名男子的面孔。
是他杀进菊水组事务所,将沼川搁倒在地时,那名在一楼接线生的男子。
他叫做铁,当时在二楼玩麻将的男子,便是这么称呼他。是菊水组里的小混混。
从这群男子的身上,传来一股阴沉的气息。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九十九吐出满口的酒味。
在店里遇见的那三名男子,其中有一个人中途不见了踪影,原来就是这个缘故。
想必这三名男子当中,有人认识菊水组的成员,并且从中得知九十九与菊水组之间的过节。
“你真的醉了吗?”
那名叫做铁的男子如此说道。声音中充满了畏惧。因为他深知九十九的可怕。
“他一个人就喝光了两瓶酒呢。”小林在后面搭腔。
“不对,不是两瓶。”
九十九微微将双脚打开,如此说道。
他感到全身的皮肤内测隐隐发麻。宛如肌肉间被塞满了面纸。
“是三瓶。”
九十九举起右手,用手指比了个上的手势。
原本应该稳稳踩在地上的双脚,为了保持平衡,微微地向前后移动。
“只要能将你搁到,我们就能在组里扬眉吐气了。”铁如此说道。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适合当个接线生呢。你不是怕老鼠吗?听说你曾经因为看到老鼠,而尖叫着往外冲呢。”
“妈的!”
铁的脸上乏起黑气。
“你这样可不妙哦。你们菊水组现在不是纷争不断吗?那件绑架事件至今还没解决,如果现在又搞出这个问题来,会被警察给盯上的。到时候,你非得砍掉小指谢罪不可。”
九十九一面说,一面数着周遭的人数。
一共有九个人。连同小林这三人在内,共有十二人。
有四个人手上握着木刀。其他人则看不出来。
像这种负责接电话的小弟,以他的人脉所找来的人手,不太可能会带枪,但是怀里藏着小刀或是匕首,倒是可以预见。
这群男子都还很年轻。从他们的长相来看,较年轻的约莫二十岁左右,年纪大一点的,也都不满三十岁。
“我今天可不只是喝醉哦。”九十九说道。
“我的心情也很糟。况且,我现在喝醉了,下手不知轻重,所以你们最好有所觉悟。”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名男子从背后发出一声怒孔,朝他扑了过来。
2
只听见“扣”地一声闷响。
木刀直接命中了九十九的头部。
虽然他微微侧身闪躲,但木刀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
木刀的前端应声而断。
一股钝痛在头部敞了开来。
九十九伸手摸了一下,只见手掌浪漫了整片鲜红。
是血。
头发间有一股湿热之物,缓缓地来到了前额。让他感到一阵麻痒。
九十九以粗壮的手臂擦去前额的鲜血,整个额头染成一片鲜红。
现在的他,宛如一尊怒目金刚。
有两名男子从九十九身后将她紧紧抱住。同一时间,前方也有好几个挥拳向他袭来。毫不留情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体和脸上。
但九十九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殴打他腹部的男子当中,有不少人握着手腕不住地呻吟。这也难怪,九十九的腹部注入了全身之力,若是以未经锻炼的拳头加以殴打,自然会落得这般下场。有如一拳打在岩石上,一个不小心,甚至还会手腕骨折。
他们不值得同情。
九十九的鼻血直流。咽喉里满是腥臭的液体。
口中吐出的唾沫,尽是一片鲜红。是鼻血流至口中的缘故。
木刀的刀尖,狠狠刺向他的腹中。
每当这些攻击打在他的身上,便会有一股莫名之物,如沸腾的气泡般,从他体内涌向全身。
这股无从宣泄之气,是他对自己的满腔怒火。
每挨一拳,这股愤怒便会取代痛楚,囤积在他体内。
不,这甚至无法称之为愤怒。
是一种五味杂陈的情感凝块。
就像是将好几公吨从臭水沟里捞起来的秽物,丢进熔炉里闷煮似的。
在炉里闷煮的秽物中,有自己被柏克打倒在地的身影。
有大凤在黑暗中抬头仰望的身影。
有久鬼玄造的脸庞,对着自己说:“你是为什么而活?”
有深雪哀戚的神情,对着自己大叫:“我就算是死在大凤手中,又不会有任何怨言!”
就是就想起了当时深雪哪软绵绵的酥胸。
可恶!
他咬牙切齿。亟欲伸手将自己的腹部撕裂,将腹中那满含着愤怒、哀伤、憎恨,百感交集的情感凝聚倒一空。
它正化成一股无法抑制的内压,从内而外地挤压着他的肉体。
可恶啊!
九十九紧咬着嘴唇。
那名叫铁的男子,在九十九面前取出小刀。原本挂在他唇边的笑意,也随之变得僵硬。
铁双手握着小刀摆在腰际,朝着九十九中冲而来。
此时,在九十九体内的某处,有某样东西迸裂飞散。
紧抓着九十九的这群男子,感觉到他的肌肉在他们的手中隆起,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就是就纵声长啸。
他奋力扭转身躯吗,双臂猛然往上弹。
紧抓着九十九的那群男子,如同是在狮子身边嬉闹的小狗,顿时便被打分的老远。
此时铁真正朝着地冲了过来,九十九使劲挥出一记重拳,打中铁的下颚。
他清楚地感受到拳头的前端传来骨肉碎裂、血花飞溅的触感,犹如正看着一步慢动作影片。心里感到一阵痛快。
铁整个身子倒飞了出去,还未发出哀嚎便以仰躺在地,白眼外翻。
他的下巴歪向一边,外翻的舌尖上,有一颗沾满鲜血的断齿。
有一股令九十九浑身战栗的快感在他背上游移。
他全身笼罩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颈后的寒毛,正缓缓地竖起。
一把木刀从正面直劈而来,九十九右脚脚尖往上一杨,将木刀踢向了空中。
手持木刀的男子顿时失去了武器,就是就将他的右手夹在自己的左腋下,握住他的手腕,猛力往上一扭。
紧接着噶咛一声,男子的手骨发出了令人发毛的声响,一股痛快无比的快感窜过九十九的背脊。
那名男子的手臂,从肘关节的部位方向变成了直角。此番样貌委实古怪诡异。
“吓!”
男子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倒卧底面,这声哀嚎听得九十九大感痛快,几欲为之酥软。
九十九浑身寒毛竖立。
看着别人的肉体被自己的双手破坏。击溃,这份欢愉传遍他的全身。
在地面不住打滚的这名男子所发出的呻吟声,如同天籁般悦耳。
有股翻译绷紧着九十九的皮肤。
一直过去未曾体验过的节奏,在他体内窜流。
他的身体随着这阵节奏而舞动。
我的体内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对于自己体内不断涌出的这种感觉,令九十九感到战栗,同时也感到欣喜。
九十九是体内盈满而出的这阵节奏的演奏者。他只要顺着就走舞动身体即可。
他的肉体完全无视于眼前袭来的任何攻击。
九十九的身体正展开行动,他的每个行动,为的都是击溃对手的肉体。
现在的他,笑容满面。
然而,见到他脸上笑容的人,并不会感到心安。倘若深雪目睹了这一切,恐怕也会闭上眼睛,不忍卒睹。
那是残忍至极的笑颜。
3
当九十九回过神来,眼前已经躺着八名男子的躯体,宛如八根圆木一般。
其中有一帮人,还兀自发出痛苦的呻吟。
其他人似乎已在慌乱之中逃逸。
九十九体内那阵狂怒的暴风已然散去。
一阵无力的虚脱感向他袭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十九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另一个人干的,与自己无关。他简直无法置信,这全是他一人所为。
九十九慌感无主地迈步离去。
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鲜血。浑身的血迹已开始凝固,产生一股紧绷感。脸上带有淤青,衣服上也处处溅着血迹。
九十九尚未察觉,现在自己的某样有多么令人惊骇。
他感到无限惆怅。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大家都已离我而去。
久鬼和大凤也都抛下我一个人而去。
现在就连云斋也不在身边。
就是就现在只想见深雪一面。
他多么渴望将脸埋在深雪的胸前,像个孩子似的沉沉睡去。
九十九突然感到一阵醉意。
他踩着踉跄的步履走向海边。
所幸没有半个往来的行人。
途中有个啤酒自动贩卖机。
九十九以他仅有的零钱,买了罐装啤酒。
他的喉咙干渴难耐。十一灌的啤酒,就这样一罐又一罐第流入喉中。
无论喝得再多,依旧无法满足他的干渴。
九十九再度朝海边走去。
途中有一座电话亭。九十九走进电话亭内,他那巨大的身躯,如同是硬塞进去一半。
他拿起电话筒,投入钱币。
电话亭的玻璃上,映着他的面容,外头一片漆黑构成他身后的背景。
玻璃上的容貌,有如刚吃过人的恶鬼。
4
海风吹进,夹带着浪潮溅起的水花。
九十九仰躺在沙滩上,海风从他身上吹拂而过。
背部传来了低沉的浪潮声。
这里是荒久的海岸,购房时西湘迂回道路。路灯为沙滩带来了迷蒙的亮光。
往脚的方向望去,是黑漆漆一片的相模湾,辽阔无垠。
夜间海钓的船只,在幽暗的海面上点缀着点点灯火。
高崇的箱根外轮山,为西方夜空的地缘镶边。
右手边不远处,是早川的河口。
磅礴的水量不断涌入大海的这股分量感,透过沙地传递了过来。
河口的对面是早川港。配合着灯塔明灯的闪烁,海面漆黑的波浪上忽而满是耀眼的红光,忽而复归于一片幽暗。
群星高挂天际。
天蝎座位在南方的水平线上,溶于这一片黑暗之中。如同仰躺在天地的交界处,俯瞰着夜空底下的万物。
星辰缓缓转动,天地逐渐倾沉,肉体仿佛能感受出其变幻的速度。
九十九所呼出的酒臭,被海风带往幽暗的天际。
他凝视着苍穹,心中感到宽心。
耳畔还留有刚才深雪从电话的另一头所传来的声音。
九十九简短地将不久前大凤现身圆空山的事告诉了深雪。
“我现在想见你一面,你可以从家里溜出来吗?”他向深雪如此问道。
深雪回答他,只要能给她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没有问题。九十九给人的感觉不同于平时,所以深雪很快便做了答复。
深雪挂断了电话。
她家位在南畔,就在海边不远处。
从她家到荒久的海岸,如果走快一点,不到五分钟便可到达。之所以要三十分钟之久,想必是要避开父母的耳目吧。
深夜十一点已过。就算是九十九的邀约,深雪的父母应该也不会准许她外出。他们对绑架事件,至今余悸犹存。
看来,深雪打算等父母就寝后,再从房间窗户溜出去。虽然话中没有提到,但却有这样的弦外之音。
深雪讲电话的声音,当然没有传入她父母的耳中。
这三十分钟,是九十九提出要求,深雪点头同意后所决定的时间。他对深雪和她父母都相当过意不去。
然而,未能见深雪一面,跟宁就是就感到痛苦难熬。今晚是否能撑过去这样的煎熬,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真没出息!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我。
他打算将自己这副摸样,赤裸裸地摊在深雪面前。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完全不去想。
九十九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双眼。
天旋地转。
不,感觉到旋转的,是他自己的身体。他感觉身体正急速沉入沙中。
胃部好沉重。
因为在激烈的运动下,酒精发挥作用,他又喝下了大量的啤酒。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觉得有异样反而才奇怪。
九十九急欲作呕。
他体内满是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糊状物。他很想将他一吐而尽。
醉成这副德行,当然是他的首次体验。
九十九似乎陷入了片刻的沉睡。
当他醒来时,只感到前额有个温软的肤触。
好舒服的感觉。
打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深雪的脸庞。
“九十九……”
深雪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迂回道路的路灯,微弱地照在她雪白的脸颊上。
她垂着乌黑的长发,发梢摩裟着九十九的脸颊。
稚气未脱的双唇微微撅起,犹如正看着某个令她心痛的景象似的,紧蹙着秀眉。
虽然有着仿若可闻的女人香,但绝非是肉体的腥膻。因为肉体的气味,似乎已从她身上褪去。
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深雪的外貌有了惊人的改变。
尽管容貌和肉体依旧保有少女的无邪,但精神方面却已急速地转化为成熟的女人。
过去所未见过的强韧内芯,正紧布在她那看是妖精般柔弱的内面之中。
她变得更为美丽动人。
事实上,在这短短数天当中,有许多事发生在她身上。甚至不禁让人觉得,那个事件不过只是用来让他脱变的诱发剂罢了。
原本便潜藏在深雪体内的特质,如今正一点一滴地显露在外。
如同是一只脱去旧衣,逐步脱皮的毛毛虫,正缓缓地变身成蛹,进而化为蝴蝶,展开鲜艳的双翅,一切的过程全都呈现在眼前。
人体内永不停歇的时间,不断溢满而出的时间,在这短暂的瞬间,在神学的体内收起了双翅,展开休眠。
深雪的肉体,宛如是即将展开漫长之旅的时间,用来让双翅暂时喘息的旅店。
“发生什么事了吗?”
深雪柔声问道,眼神充满了伶惜。
九十九的脸面红肿,到处都是淤青。脸上和T恤沾满了血迹。并非全然是他自己所流的血。
而且还浑身酒臭,让人很像将脸转开。
深雪从未见过九十九这幅模样。
她不禁怀疑,眼前的男子和那位喜欢说话、个性温柔的巨人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眼前的九十九,像极了一头受了伤、奄奄一息的野兽。
九十九缓缓抬起他巨大的手掌,放在深雪置于他额损的小手上。
在那一刹那,深雪以为九十九可能会突然放声大哭。
当他并没有哭。
他以强忍痛苦的眼神抬头望着深雪,手掌加了几分力道。
深雪现在明白,眼前这位巨人,如今正恳切地渴望温柔的慰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深雪像慈母般似的,再次柔声向九十九问道。
九十九以全身去承受这个声音所带来的感触,闭上双眼,仿佛要让这份感觉浸润全身的每一处细胞。
为了确认深雪现在就在身边,对着自己说话,九十九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吁出。
他睁开了眼睛。
“我遇见了大凤了。”九十九低声说道。
“我在电话中听说了。”
“大凤他不会再回来了。”九十九接口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凤他走了……”九十九喃喃自语着。
大凤他走了——当他喃喃说出这句话时,九十九体内有股冲动,如同溃堤般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紧握着深雪的手极为炽热。
他已经再也无法按捺。
“深雪……”
九十九伸手将深雪拉了过来。
深雪纤弱的身躯,就这样压在九十九身上。
“九十九,你怎么了?”
九十九将双手绕到深雪的背后,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我……”
“我喜欢你”这句话,他总局还是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地抱着深雪温暖的身躯。
“等一下……”
深雪在他的臂膀中扭动着。
其实,深雪也很明白九十九对自己的爱慕。
那日在山上,她压在九十九身上,那厚实的胸膛所传来的感触,她至今仍然感觉得到。如今,和当时相同的感触,就在自己身体下方。
眼前这名巨人正紧紧地抱着自己,她也很想用同样的力量去抱紧这名巨人。她有一股冲动,想用尽全部的力量,紧紧搂着九十九。
如果自己是在遇见大凤前,早一步认识这名巨人就好了……
现在的她办不到。
“不行!”
深雪挣扎着。
“大凤不会回来了。”
每当深雪在九十九的臂膀中挣扎,她双峰柔软的触感便会碰触着九十九的胸口。
九十九感觉到,有个凶暴之物,正从他的肉体深处往上直冲而来。
大凤的容貌突然从他脑中掠过。
这幅景象旋即消失无踪,只剩狂野的冲动盈满了九十九全身。
他抱着深雪坐起,左手放在她的胸部上。与她津贴的脸颊开始滑动,探寻着深雪的双唇。
“不可以,九十九,我求求你!”
深雪不想看到这样的九十九。
“你就这么喜欢大凤吗?”
深雪的罩衫破裂,发出了尖细的声响。
此时,九十九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住手!”
有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九十九的肩头。
九十九回过头看,坂口就站在他的面前。
九十九双手一松,深雪赶紧从他的双臂中挣脱。
“坂口——”
九十九缓缓起身。
看到他这副摸样,坂口顿时蹙起了眉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坂口问道。
“你要来妨碍我是吧?”
九十九吐出满口的酒臭。
“你喝酒了是吗?”
坂口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
九十九竟然会喝成这样,这令他感到难以置信。
“我喝酒不行吗?”九十九满脸通红地说道。
“我没说不行。”坂口回答道,涩然一笑。
“呻,身为不良少年的我,并不打算对你说教。”
“那你就闪一边去吧。”
“那可不行。”
“什么?”
“深雪打电话给我,说你怪怪的,所以我才来这里。”
九十九看了深雪一眼。
“别生气哦。现在的你,没有资格生气。”
“你给我闭嘴!”
这股几欲将他撕裂的羞耻,令九十九不禁放声咆哮。
“要动手是吗?”
坂口不客气地笑着。他双脚往后一踢,脱去了脚上的木屐。
“之前刚好也是这个地方和你动手。”
他压低身子,摆好了架势。姿势相当沉稳,无懈可击。左手所缠绕的绷带,在黑暗中更显洁白。被龙王院弘这段的手指,就包覆在绷带下。
“我不想和受伤的人动手。”
“呻。”
坂口吐了一口唾沫。
“你自己不也一样受伤吗!再说了,我跟醉汉打架从来没输过。”
九十九顿时满脸通红。他脸上露出深雪从未见过的神情。
“住手。”
深雪这句话才敢说出口,九十九右腿便以踢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向坂口的头部侧面袭去。
坂口以右肘挡住这脚,顺势飞出左脚,向九十九支撑中心的左脚踢出。
九十九整个人跌落地面。
这种基本的踢击可以让九十九摔得人仰马翻,实在很难置信。
“怎么啦!”坂口扯开嗓门叫道。
九十九立刻便站了起来。
他的步履蹒跚。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冷不防地,坂口冲进九十九怀中。
他的右肘击中九十九的腹部,右肘打得九十九的下巴整个扬起。
九十九被打飞了出去,整个人往后仰。
他再度爬了起来,气喘吁吁。他感到摇摇晃晃。坂口的拳头不像先前那些小混混那般软弱无力,他的每一拳,都渗进了九十九的骨髓里。
九十九的胃部有团沉重之物。头部疼痛欲裂。随时都有可能呕出满腹酒水。
他使出的每一项攻击,一记重拳挨向九十九的脸,接着击中了他的腹部。
要挡格坂口一半的攻击,已用尽他的全力。
“为什么你会被我打得这么凄惨!”
坂口一面挥拳往九十九身上招呼,一面大声咆哮。
就算醉得再怎么严重,这样也未免太不像话了。
“你不应该是这么软弱的啊!”
坂口的声音中,带有愤怒和惋惜。
他毫不留情地使出一记前踢,直达九十九的心窝。
九十九曲身捧腹,巨大的身躯弯成了弓形。
哇地一声,他张口呕出胃里的秽物。
坂口的右膝飞起,击向他的脸部。
一击重击的痛楚在九十九的脸部游走。他抱着坂口的右膝,大口呕了起来。
一团带有酸味的黏糊之物,沾满了坂口的右大腿。
九十九一面呕吐,一面趋身向前。他以右脚勾住坂口的左脚,将坂口压倒在地。
九十九再次张口大呕。
他不停地呕吐。但是不管呕的再多,还是一样没完没了。
胃部紧缩、痉挛,一股温热苦涩之物,顺着食道直涌而上,涌过咽喉,从嘴巴不住地往外溢出。
真丢脸。
不知道深雪现在是以什么样的神情看着自己。
坂口缓缓起身,对准九十九的颈部,由上而下重重地使出一记肘击。
九十九趴在沙地上,背部像瞎子一样蜷曲,全身不住地扭动。再次张口大呕。
他吐得满沙地都是,脸就这样栽在上头。
九十九心想,如果就这样被深雪嫌弃,那倒是求之不得。
他手撑在沙地上想要起身。
“坂口,你的攻击对我完全没用。”
他嘴里嘟哝着,将口中残存的呕吐物连同唾沫一起吐向地面。
自己现在正如同是当时的西本。
坂口的右腿往九十九的腰部呼啸而来。
九十九纵身跃起,勉强躲过这一击。
他甫一着地,坂口便又朝着他展开第二波攻击。是一击左后回旋踢。
只听见一声闷响,九十九的太阳穴被一脚踢中。
呕吐物从他口中喷出,他庞大的身躯倒卧地面。
尽管如此,还是未能构成致命伤,因为九十九顺着坂口攻击的方向偏过头去,自己滚向沙地上。
九十九的身躯经过两三个翻滚,一口气从沙地的缓坡上滚落。
他的双手和膝盖,长满了湿冷的海沙。正身处浪潮与岸边的交界。
冰冷的浪潮,猛然从九十九身后向他袭来。
“喝!”
坂口从上方猛力一跃,使出一记沉稳的飞踢。
九十九从浪花的白色泡沫中霍然起身,双手握住坂口的右脚。
他顺势将身子移向一盘,朝着坂口出力的右方,狠狠地将坂口的身体往退去的浪潮砸去。
坂口的脸部和胸口,猛烈地打向水面,扎实地撞进水面下的沙地。
坂口停止了动作,随着退却的浪潮飘去。
深雪微微一声惊呼。
九十九将坂口的身子拖了回来。
他抱起坂口的身躯,让他整个人仰躺。
九十九跪着走了起来。
紧接而来的大浪打向他们。只见两人的身躯在浪涛中忽而缠绕,忽而分离。
在阵阵波浪下,坂口又动了起来,他挺起湿透的身躯,以膝盖跪在沙地上。
他吐了一口唾沫,连同口中的沙子一起吐出。
九十九对着退去的浪潮,再度大呕了起来。
浪潮冲走了他呕吐的秽物。
他跪坐在地,一动也不动。任凭浪涛打在身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
深雪正站在前方的沙地上望着自己,眼中噙着泪水。在她身后,还立着另一个人影。
是个似曾相识的熟悉脸孔。
“九十九——”那张脸正以熟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对方的满头白发和雪白长髯,正随风飘舞着。
“瞧你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来者正是真壁云斋。
“老师!”九十九用尽全身的日期大喊。
“你这个没有头脑的大金刚……”
云斋缓缓走向前。
从九十九的唇际,传来了几不成声的呜咽。他抬头望着云斋,顿时眼眶盈满了泪水。整张脸皱成一团。
“怎么啦,九十九?”云斋如此说道,就像是在抚慰一个哭泣的孩子。
声音中满是慈爱。
九十九以粗壮的双臂撑在沙地上,将脸埋入其中,开始放声大哭。
好汉九十九三藏。
年仅十八。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6-17 21:46 编辑


第五章
九十九彷徨篇Ⅱ
1
圆空山。
在道场的木板地面上,云斋和九十九迎面而坐。云斋盘腿而坐。九十九则是采端正的跪坐。
盘腿而坐适合云斋,而跪坐则与九十九较为相称。
正襟危坐的九十九,展现出不凡的气质。他的腰杆笔直,宛如巨岩般沉稳。
让人很难将它与昨晚在沙滩上哭泣的男子联想在一起。他脸上已看不到那凶神恶煞的神情。不过,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强也随之消失。
他脸颊有些消瘦,浑身是伤。
凉热才刚交换过彼此所得到的情报。
“九十九,觉得怎样?”云斋问道。
“头还会痛吗?”
“会。”九十九回到道。
“我昨晚回到这里时,看到翻倒在地上的威士忌酒瓶,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是。”
“要不是坂口专程打电话给我,看我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还真不知道你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事呢。”
“是。”
不论云斋说什么,九十九都只是一脸困顿地点头称是。
“呻。”云斋发出一声咒骂。“哭成那个样子,跟个小鬼似的。”
“请不要那么说嘛。”九十九搔着头。
他当然还记得昨晚的事,一回想起来,便觉得无地自容。浑身整个热了起来。
他深觉对不起深雪。
身上所残留的多处伤痕、淤青,都比不过内心自责的痛苦。
现在已是午后。
尽管不再频频作呕,但身体仍未恢复正常。
“九十九,我告诉你,你要跟大人一样狂饮还早得很呢,再等十年吧。”
“是。”
“你找到自己的生存目标了吗?竟然为了这种蠢事而被刷的团团转。你那脑袋,根本就没办法用来想事情。我以前也曾经说过,你只要一想事情,脑袋就会打结。”
“是。”九十九回答道。
“算了。”云斋说道。
面对九十九的毫无反应,云斋似乎也感到无趣。他的毒舌也因此没那么咄咄逼人。
他穿着一条白色的棉裤,裤脚露出毛茸茸的小腿,手指正在上头搔个不停。
上半身穿着一件明亮的黄色T恤。
这名老人和适合这身年轻人的打扮,委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九十九则是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搭着一条蓝色牛仔裤。
为了方便上臂活动,他将袖口到肩膀的布面撕开。露出他黝黑壮硕的肩膀。
“总之,我们的先找寻大凤的下落。”云斋喃喃地说道。
不过,要从何找起呢?云斋和九十九都没有半点头绪。
再过不久便要迈入九月,新的学期即将展开。
在那之前,不知道大凤归来的可能性有多高。但应该是不太乐观。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云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件事我都不会摆手。”
“八位外法是吧?”
“嗯。”
“鬼骨就是幻兽吗……”
“关于这点,还不清楚。”云斋摇了摇头。
九十九也是甫才从云斋口中听闻他在台湾所遭遇的事。情况的发展,远超乎九十九的想象。
还有那名叫弗列德利希·帕克的男子。
柏克为何到日本来?又为何知道大凤的名字?
根据云斋所言,柏克对于第八脉轮似乎也略微所悉。
他是个可怕的男人。
柏克避开九十九的发劲,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对他造成冲击,这招更是可怕。
人外有人。没想到有这样一名高手。
这是九十九发自内心的感触。
“九十九……”云斋以严肃的语气向他问道。
“是。”
“你认为自己够强吗?”云斋一脸正经地问道。
“我不知道。”九十九坦率地回答。
“是吗,原来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是的。不久前,我还认为自己小有本事,但最近突然全部搞糊涂了。”
“哦?”
“我现在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三脚猫呢。”
云斋望着九十九,眼睛眯成一条线,一副心有所感的模样。
“九十九,你很厉害吧?”这是以前大凤曾经问过的一句话。
当时九十九回答道:“是啊,是很厉害。”
当大凤更进一步问他有多强时,他回答道:“算蛮强的吧。”
九十九所言不假,既没夸大,也无不实。尽管有点难为情,但正因为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才会如此坦率地回答。
当时就算是和再厉害的人交手,他也有自信能战胜对手。
现在的他,和当时一样坦率,但却认为自己很弱。仿佛不论和谁交手,三两下便会被搁倒在地。
“我很弱。”他对云斋如此说道。
云斋对着九十九的脸端详了半响,随即霍然起身。
“九十九,我们好久没过招来了,来试试吧。”他由上而下俯瞰着九十九。
“过招?”
“就是对大。”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咯。会拳拳到肉哦。”
“我办不到。”九十九回答道。
“哪容得你说不啊。我很想试试,看你到底有多弱。”
“你真坏。”
“我会用八卦掌出招。”云斋说道。
所谓的八卦掌,是中国拳法的流派名称,是构成圆空拳原形的众多拳法当中的一种。
它是清朝末期,由河北文安县的董海川所一脉传承的拳法。据说,董海川曾经在江南的雪花山遇见一名仙人,这套拳法便是仙人所传授。
八卦拳与其他拳法不同,它用的是掌,而不是拳,也就是张开手掌攻击对手,所以才有这样的称号。
它不是靠蛮力与对手激烈地互殴,而是如行云流水般地变化多端,或跃于空中,或潜行于地,是一种圆融的拳法。
如同它的别名“暗拳”一般,有许多出人意表的绝招。它会潜入对手的下盘,绕到其身后,从一项不道德角度展开挥击、脚踢、摔投、甚至是指戳。
顺着肉体的动作来控制体内蕴藏的气,这种用劲的法门,也是八卦掌特有的技巧。此种反弹的力道,与扭转的弹簧恢复原状的原理相同。它是皆有扭转手臂、双脚以及全身,来发动招式。
缠丝劲。
据说这是中国拳法中最深奥的一门功夫,目前可以传授这门正统功夫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
圆空拳的寸指破这顶绝技,便是源自于八卦掌,寸劲和分劲的原理也和它相当类似。
“你尽管使出真本事吧。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云斋对着刚起身的九十九如此说道。
2云斋展开双脚,压低身子,摆好了架势。
这是牛舌掌的基本架势,五指并拢,以掌迎敌。
九十九一年困惑地站在原地。
因为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脑中有不少知识,他知道云斋这个架势会产生何种基本变化。该如何接招,他也很清楚。
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该采用什么架势来接招。
一碗只要对手摆好架势,他的身体便会自己动起来,摆出最适合当时情况的架势。
有时因应过招的状况,身子还能使出自己独创的组合技。
但现在却是一筹莫展。仿佛只要自己一乱动,手脚便不听使唤。
九十九代站在原地,惶惑无主。
“随你高兴吧。我要出招咯。”
话才刚说完,云斋的身体便倏然划过地面,朝着九十九袭来。
九十九脚往后退,想闪开攻击,此时,云斋的身体以贴着地面,宛如于地上爬行一般。
云斋以右脚为轴,左脚猛力一扫,袭向九十九的背后。
九十九想加以闪躲,但双脚已被云斋的右脚给扫中,转瞬便已跌倒在地。
他想马上起身,但才敢站起,云斋便又从他的侧面逼近,不断地对他展开攻击。
九十九所承受的攻击,不是拳,而是掌。
云斋的每一个攻击,都钻过九十九所抵挡的空隙,准确地击向他的身体。
九十九只爱手脚展开动作前,便已在脑中思考该如何闪躲。
来了。
击中了。
一切正如他所料,拳头飞了过来,击中了他的身体。
他只有挨打的份。
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实在是狼狈万分。如同不是自己身体似的。
云斋的攻击,的确是毫不留情。虽然没有攻击要害,当下手着实不轻。
九十九向身旁踢出右脚,使劲地朝着向他逼近的云斋扫去。
云斋不费吹灰之力便闪开了。
云斋的实力实在高的离谱。
就在九十九市区评分之际,云斋也轻身跃至他的胸前。一注重重地右拳击中了他的胸口。九十九的双脚后退不及,整个人往后便倒。
就在他想往后倒时,云斋的掌底如蛇一般地迅速伸了过来,袭向他的下巴。
九十九一面向后倒,一面双手交叉,想抵挡住云斋的攻击。但云斋掌底的速度,霎时又加快了几分!
九十九的下巴挨了沉重的一击。
他整个人往后仰,后脑重重地撞向地面。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
在黑暗中,他那远去的意识逐渐恢复。
他睁开眼睛,手撑着头,坐起身子。只看到云斋盘腿坐在他面前,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真的变弱了呢,九十九。”云斋有感而发地说道。
“是。”九十九以困惑的眼神望着云斋。“我的确变弱了。”他点头回答道。
“算了。”云斋霍地站起。“喂,九十九,你还不起来啊。”
“还要打吗?”
“笨蛋,要是像这样一再出手打你的身体,痛的是我的手掌。”
九十九也站了起来。他周身疼痛的部位u,又比昨晚多了几处。
“到外面去吧。我让你看个好东西。”
云斋如此说道,光看脚往屋外走去。
3
九十九跟在云斋身后,也来到了屋外。
云斋站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
虽说是庭院但并没有特别整修。不过是一处任凭杂草丛生的广场罢了。云斋就喜欢这样。
只有杂树林连接圆空山入口的小路附近和入口周边,有进行除草。
云斋的膝盖整个埋没在这片杂草中。每当微风吹过,草尖便婆娑着云斋的大腿。
晚夏的艳阳以几乎西沉,阳光从杂树林上曳照而下。
“要挑哪一个好呢?”云斋沉吟道。
“哪一个?”站在云斋身后的九十九不解地问道。
“挑石头啊。”
“石头?”
九十九这才注意到云斋眼前的事物。
云斋正看着庭院里随处看见的石头。
“嗯,就挑这个吧。”云子喃喃自语着,伸手指向一年篷丛生的庭院一隅。
哪里有一块灰色的玄武岩。
“你去拿一个过来。”云斋说道。
“拿那个是吗?”
“没错。”云斋若无其事地说道。
九十九拨开杂草,站在石头边。
是一块椭圆形的扁平岩石,看起来约有八十斤重。
“你在磨蹭什么。你虽然变弱了,但至少还留有一身的蛮力吧?那可是你唯一的优点呢。”
九十九将那块岩石抬了起来。远比目测还要重上许多。
“喂,可别伤了那些附着在石头背面的虫子哦。”
九十九依言,伸指将附着在石头背面的千足虫和鼠扫弹落地面。有几只蛞蝓附在他弹落虫子的指头上。九十九以叶子将他们抹去。
他单膝跪地,右手抱着这块岩石,左手伸到石头下方,一口气将他杠上了右肩。
“你只要身体一直都这么健壮,包你一辈子不愁没饭吃。”
云斋迈步走去。九十九肩上杠着大石,紧跟在后。
云斋绕到了圆空山旁的山面处。
“将石头立在这里。”云斋吩咐道。
在屋子旁边的山面处,堆有防止落石的石墙。低下的地面,铺有约三十公分宽的水泥地。
云斋吩咐九十九,将岩石的一端放在水泥地上,另一端这是立着靠在石墙上。
九十九依言将岩石放下,立起来靠着石墙。为了稳住岩石,他将岩石的一端固定在石墙间的凹陷处。
“九十九。”
云斋笑吟吟地以手掌拍打着岩石。
“你能空手击碎这块岩石吗?”他眼睛上扬,仰望着九十九。“就算你有一身蛮力。恐怕也办不到吧。”
“是。”
根本没有一试的必要。
如果是一把冶炼不够精良的武士刀,只要时机和专注力巧妙配合,从旁劈向刀刃,也能让它应声而断,但是这么大一块天然岩石,任何绝招和人力都无法伤其分毫。
在空手道的表演项目中,常可见到表演者左手拿着一块扁平的天然岩石,用手刀加以击碎,其实里头有其诀窍。
只要看过便可明白,表演时的底座大多是采用一块大石,或是铁质的底座。也就是说,在右手的手刀击向石块的瞬间,表演者将左手的石块微微抬起。以右手的手刀劈向抬起的石块,让石块撞向下面的底座,使其断裂。
在表演中所看到的碎石绝技,大多是采用这种伎俩。
当然了,这也需要修炼才能办到,但比起将岩石放在原地来加以劈碎的方式,委实轻松许多。
徒手劈石,几乎不可能办到。
“那么,我就示范给你看吧。”云斋神色自若地说道。
他不急不徐地脱去身上的衣服。身上的肌肉虽称不上弹性十足,但也不见松弛之态。该要有的肌肉,都长在该有的地方。这便是云斋的肉体。
他浑身的机头都是真材实料,绝非外强中干。肌肤充满光泽,让人很难相信他已有点岁数。
“还真有点难为情呢。”云斋一面说着,一面从棉裤的口袋中取出一条细绳。
他很利落地将绳子缠在右肩上。
在多次调整呼吸后,他站在岩石正面偏左的位置。右肩就位在将岩石分成左右两边的中心线上。
他左脚微微向前,置于岩石的左侧一带。
接着肩头微沉,右手掌底碰触岩石的中心。
一面将腰部往后收,一面将掌底从前面收回,然后身子向前,再次以掌底碰触岩石。
他似乎在估计某种时机。
九十九可以感受出云斋的紧张。他前额不住地冒汗。
“九十九,你瞧仔细了。”
历经多次反复的调息,云斋的气息已然调匀。
他将腰部和掌底往后收,停住身体的一切动作。
一阵蝉鸣传入九十九的耳中。
突然间,云斋的身体动了,动作看起来潇洒自然。
“喝!”
难以置信的,那块岩石在云斋的掌下应声而断,发出一声震响后随之崩裂。
岩石的崩声传入九十九的耳中,以眼前的光景还慢了分毫。
真不敢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好痛、好痛。”
云斋捂着左脚蹲在地上
“臭石头,它恨我将它劈了,竟然砸在我的脚上。”
九十九蹲下身检视云斋的左脚。
他左脚的脚背右侧擦破了皮,红了一大片。要是有穿鞋,就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了。
“刚才那下子,又看到吗?”云子啊一边婆娑着左脚,一边问道。
“看到了。”
九十九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声音中难掩兴奋之情。
在云斋出手的那一瞬间,九十九看到一道蜿蜓的白光,如波浪般,从云斋的涌出。
这道光化为一道白色的光束刺向岩石,接着云斋的掌底才打向岩石,有如追寻着那道光的轨迹。虽然只是转瞬的片刻,但是看在九十九的眼中,却呈现出这样的景象。
九十九将自己所见毫不保留地告诉云斋,云斋频频点头,脸上满是笑意。
“原来你看得出来啊。”
“是的。”
“随着用法的不同,发劲也可以做这样的运用。”
“真厉害。”
九十九刚才所见,是运载发劲所产生的光芒。讲得更明白一点,他看到的是气的流动。
曾有这么一个故事。
有位姓川岛的武术高手。某日,他和一位剑道名人对战,两人展开多次的比试。
比试的结果平分秋色,但是剑道名人的木刀却从未伤及川岛分毫。
比试完后,川岛的弟子向他询问此事。
川岛回答道:“在对手打过来之前,可以先看到一道白光,接着,木刀便会随后跟上。我只要闪开一开始看到的那道白光就行了。”
气可借由肉眼看出。
人所拥有的力量,可分为两种。九十九抬起岩石的力量,称之为“力”,而云斋击碎岩石的力量,则称之为“劲”。
以跳远为例,一开始的助跑,用的是“力”,而跳跃时蹬脚的力量,则是所谓的“劲”。
当“力”与“劲”协调地往外送出时,人体便能产生足以碎石断金的强大力量。
这没什么。中国的一些功力深厚的气功师傅都能办得到。“
云斋站起身,拆下他右臂的绳子。
“这是……”九十九询问道。
“这是用来防止气的反震。要是一个没弄好,有可能会把自己的肩膀给废了。所以才这么做。”
“如果是打在人的身上,有可能一击毙命。”
“笨蛋。你以为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得到人吗?如果对付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还这样慢吞吞地运气,马上便会被打得满地找牙。你那一身的蛮力才可怕呢。只要被你那双大手打到,大部分的人都会一命呜呼。再说了,碎石的劲,跟打人的劲是不同的。如果将两者搞混,肯定会有苦头好吃。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人类能够到达什么样的程度,好让你那不太灵光的脑袋也能明白。”云斋如此说道,迈步离去。
“那个叫柏克的男子所用的绝招,可能是所谓的鬼劲。详情我也不清楚,但似乎是比刚才我说用的那招还要厉害许多。”云斋背对着九十九,沉声说道。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9 22:31 编辑


第六章
修罗之男
1
修罗正迈步而行。
这位修罗是名男子。
他快步走在新宿的人群中,宛如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一般。
这位修罗的名字叫龙王院弘。
现在是深夜时分,刚过午夜零时不久。
但人潮却未有消减的迹象。
这里是歌舞町一带。
红男绿女穿梭其中。
有大学生组成的团体、下班返家的上班族、以及一看便知道是学生的小女生、小男生。当然了,里头也有一些从外表判断不出年纪的人。
有些女孩,稚气的脸庞上抹着蹩脚的浓妆,一眼便能瞧出她的年纪,但其中也有人可以打扮得像二十多岁的上班女郎。
在年龄方面,少年远比少女容易辨别。少年脸上的稚气是无法掩饰的。不管是染了发色,还是戴上墨镜,少年依然是少年。
一些地方上的小城镇,商店街一到晚上七点便关门,人潮顿时退去,归于一片宁静。而眼前这副光景,正是他们所无法想象。
在粉红沙龙(译著:一种类似色情酒店的行业)以及酒店这些闪耀炫目霓虹的店家附近,竟然开着一间明亮的汉堡店,无视于周遭的灯红酒绿。
真可说是一条异样的街道。
以歌舞町为中心的一个小小角落,几乎聚集了日本各式的色情业者,色情业界潮起潮落,转变之剧,即使纵观全球亦属罕见。
这里还有许多暴力酒吧,会强行将客人拉进店里,光是消费两、三瓶啤酒,便开出惊人的天价。
龙王院弘便走在这片喧闹之中。
他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裤,上身搭着一件贴身的黑色短袖衬衫,与他仟瘦的身躯极为贴合。就连脚上的鞋子也是黑色。
他的头发直顺而乌黑。相反的,肌肤倒是出奇地白皙。
这不是一般的白,不像是正常人的肤色,反倒像是生长在不见天日的洞窟中,终日与黑暗为伍的软体动物身上的肤色。
龙王院弘喝了点酒,但没有显现在脸上。唯有双唇如吸过血似的鲜红。
他生就了一张俊美的娃娃脸。是有别于久鬼和大凤的另一种美;既没有大凤的纤弱,也没有久鬼所给人的禀然清澈之感。而是经过一番精致的打造,看不出真实年纪的人偶之美。
总给人一种异样感。
他那俊美的长相,呈现出诡异的样貌。
是恶鬼般的面相。
他那不带一丝阴暗的脸庞,化为一张恶鬼的面像,但却有完整保留了它原有的美。
自从在丹则山中目睹了那头怪物,那身影便一直在龙王院弘的脑中挥之不去。
他感到无比的屈辱,好比口中咬着锋利的刀片。
当龙王院弘看到变身为幻兽的大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而但大凤向他直扑而来时,他甚至已有死亡的觉悟。
——我竟然找这种怪物当对手?
他暗暗自忖,全身寒毛直竖。
当时他就像个小鬼似的浑身不住颤抖,每当他想起自己拿难堪的模样,便有一股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
他无法原谅那深陷于恐惧之中的自己。
他未能带回大凤,连报酬的十分之一也没有拿到,就这样离开了小田原,但这份羞辱远不及自己因恐惧而颤抖所得到的屈辱感。
不过……龙王院弘心中暗自纳闷。
菊水组……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久鬼玄造之间的关系匪浅。此次的事件,出钱的人似乎是久鬼玄造。
玄造抓住自己的儿子,将他软禁在别墅中。而且还派菊水组的人看守。
真是一对不正常的父子。
与那头怪物有关的某件事,似乎正在展开。
“我要加以阻止。”
龙王院弘在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他能再次和那头怪物对垒吗?有勇气和他搏斗吗?
他没有这个自信。
面对那样的怪物,是人类所能应付的吗?
“当时,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这个想法有如一道烈焰,激荡着他的肉体。
这正是令龙王院弘感到焦躁的原因。
“真不可原谅!”他在心中暗忖。
他无法原谅那个叫大凤的小鬼,以及被那个小鬼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尿湿裤子的自己。
这个想法,让一头恶鬼住进了龙王院弘的心中。
2
快步而行的龙王院弘突然停下脚步。
他乌黑的双眸紧紧注视着前方往来的人群。
最可当中混着一名少年,正走在人群之中。
——是他!
龙王院弘旋即跃往一盘的小港内。
他两眼上吊,呼吸变得急促。
是大凤吼。
不会有错!
刚才从前面走来的那个人,确实是他在山里见过的那个人。
大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走在这种地方呢?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甚至还担心会被大凤给听见。
他全身立起鸡皮疙瘩,双脚微微颤抖。
大凤吼从右到左,缓缓地由小巷前面走过。
他的双眸凝视着远方。
一头散乱的头发,盖在他的前额上。
大凤身上还穿着当时他们在上里见面时所穿的服装。浑身污秽不堪。
龙王院弘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凤感觉就像是在目睹这一件奇妙的事物。
大凤不久便从他的眼界中消失。
——啐!
龙王院弘回过神来,从小巷中飞奔而出。
他的脚撞到了某物。
原来是他踢到了小巷路口附近的一个塑胶桶。
龙王院弘身子一个不稳,撞向了从右边走来的一群男子其中的一人。
“可恶!”龙王院弘紧咬着嘴唇。
这种不想他平时所会做的事,最近接连不断发生。
他往大凤行走的方向望去,看到大凤往右转进了前方不远的一出街角。是通往丙谷胺街的方向。
正当龙王院弘想追上前去之际,肩头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
“等一下。”
是个低沉的嗓音。
“你撞了人,不打声招呼就像一走了之是吧?”
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
是个年轻小伙子。
他身后还站着五个年纪相仿的男子。
其中有两人还穿着学生制服,似乎是大学生。
“不好意思。”
龙王院弘如此说道,同时手腕迅速一个翻转,将男子抓着他肩头的那只手往上拨。
这名男子的手被利落地弹开。
男子粗大的手指关节处,长着练空手道的人特有的一层层茧。
这六名男子不约而同地放出一股波浪般的杀气。
他们个个酒酣其热,满脸通红。是大学空手道社的醉汉。
男子们对龙王院弘回眸一顾的娃娃脸以及美貌先是一愣,接着是对他那娃娃脸不应该有的桀做态度感到吃惊。
之所以会化为这股杀气散发出来,想必是几杯黄汤下肚的缘故。
龙王院弘翻转手腕的动作,让这群男子一致认为他也懂得空手道。
既然是这样,就不是一句“不好意思”便能了事。
然而,唯唯诺诺地献媚赔笑,向人鞠躬哈腰,这又是龙王院弘的尊严所不允许的。
虽然眼前的对手并不足惧,但现在没时间同他们消磨。于是龙王院弘一个转身,拔腿便跑。
“别想逃!”
“该死的家伙!”
这群男子旋即急追在后。
龙王院弘跑进大凤转入的街角。但已看不见大凤的身影。
“啐。”
他暗自咒骂一声,回头一望。
只见那六名男子在身后紧追不舍,环顾左右。还是不见大凤的踪影。
尽管可望见几处宾馆的亮光,但他不认为大凤会在里头。
他从歌舞畔外围跑到了这里,不过才短短一百公尺左右,当往来的行人已明显减少许多。
而且光线昏暗。
龙王院弘驻足而立,那留名大学生也随后赶到。
他们完全误会了。
一开始他们以为龙王院弘想要逃跑,当他现在在这里停下脚步,可见他是在挑选方便动手的地方,而可以将他们引来这里。
男子们自作聪明地解释这一切。
“喂,你胆子可真大。”刚才那名高大的男子,红着一张脸如此说道。
这六个人将龙王院弘团团围住。
龙王院弘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往他先前窥探过的小巷缓缓移动。这条小巷的行人更是稀少。
有几名路人停下脚步,看了这群奇怪的男子一眼,接着便快步走过。
没有人敢出声。
每个人都嗅出空气中的暴力气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眼睛为之一亮。
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想看看——这样的欲望,以及害怕受到波及的心情,都清楚滴传递了过来。
只要不是警察恰巧路过,根本不会有人出面制止。
koma剧场(译著:“koma剧场”,位于新宿,koma一词源自于汉字的“独乐”,为陀螺之意。)的附近有派出场,但就算有人去报警,也是大打出手之后的事了。大多是在一切事情解决后,警察才会姗姗来迟。
一个晚上并非只有一两起的斗殴事件。
“没办法了。”
龙王院弘倏然打开双脚。
他那修长的身躯所潜藏的强韧弹力,正极度紧绷,趋势待发。
“我就来陪你们玩玩吧。”
他那好比抹了朱红的红艳双唇,往两旁咧嘴而笑。
俊美的娃娃脸上,浮现了恶鬼的笑颜。
这群男子真是被他这张娃娃脸所骗。
他们心想:“原来如此,他看起来是挺有两下子的,但绝非我们的对手。”
再怎么说,他们也有六个人。六名空手道社的强手,岂会轻易被眼前这名清瘦的男子所打败。
“喝!”
离龙王院弘最近的一名男子,使出了一记漂亮的回旋踢。
若是一般的打斗,这一踢得时机和速度都很恰如其分。平衡度也够。
他的脚尖划过龙王院弘的鼻尖。
如同一脚踢向了风中,没有击中的感觉。
龙王院弘后昂闪躲,避开了这脚,但由于他技巧高超,使出回旋踢的这名男子甚至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以为自己算准了距离,但脚就是够不着对方。
当他往前跨出一步时,龙王院弘的右脚突然弯曲,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鞭。
紧接着,男子的下巴猛然向后仰,下颚的牙齿嵌入上颚中。被打断的牙齿落在路上,发出一声落地的声响。
龙王院弘并没有使出双龙脚,光用升龙脚便以绰绰有余。
男子像圆木一样倒卧地面。
“臭小子!”
男子们登时为之退却,只见龙王院弘以脚尖站立,以身轻如燕的节奏冲入这群男子所围成的圆圈当中。节奏极其古怪诡异。
龙王院弘以刚才发出一声怒吼的男子为目标,身体弹跳而起。他展开飞驰,身躯与地面平行,左脚的脚跟击中男子的鼻头。
对方鼻子的软骨被压扁,鼻血狂涌,仰后便倒。
龙王院弘咚地一声,整个人立在对方的胸口上。
“这世上有个怪物,尽管用我这样的绝技也对付不了。”他嘴角扬着冷笑,如此说道。
男子们纷纷后退。
“喝!”
龙王院弘的唇际一道强劲的呼喝。
只见他整个人跃向高空。
他飞身至一旁的大楼的墙面上,斜斜地往上蹬出数公尺远后,跃向那群不住往后退的男子身后。
男子们脸上的表情,因错愕而变得扭曲,转头呆呆地望着龙王院弘。
“我不会让你们逃走的。”
龙王院弘的红唇呈V字型上扬。
这群男子总算发觉到他潜藏在那俊美容貌下的魔性。
一场杀戮就此展开。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23 22:19 编辑


第七章
拳风鬼
1
圆空山许久没像现在这样聚齐四个人。
他们分别是真壁云斋。九十九三藏、深雪以及坂口四个人。
离那晚的事件,已经三天了。
这四人也是那晚之后的第三天,才首度碰面。
坂口一大早便来到了这里,深雪则是中午才出现。
她在山下的超级市场才买了一些食材。深雪来这里,为的是替他们三人准备午饭。
菜肴摆在道场的木板地面上,四个人围在一旁。
九十九、坂口以及深雪面前放着杯子,里头是冰凉的麦茶。玻璃上凝结的水滴,带给人清凉之感。
只有云斋独自一人喝着没有温过的烧酒。
“怎么了,九十九,你不多吃一点吗?”云斋向九十九说道。
九十九庞大的身躯像是缩成了一团,一脸羞窘的摸样。
眼前所陈列的菜色,以牛排为主,都是九十九爱吃的菜肴。而且内容丰盛,不像是午餐的菜色。
深雪就像过去一样,到圆空山来为他们做饭。而且做的都是他所爱吃的菜。
尽管深雪沉默不语,但这样的举动,正意味着她已没将那晚所发生的事放在心中。
九十九心里明白。正因如此,他才感到羞愧。
怎么可能心里毫无芥蒂?九十九心里这么想着。
那晚他醉了酒,而且浑身是伤,打电话找深雪出来想对她做什么,九十九心里明白。
自己做了何等的蠢事啊?
这件事对深雪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呢?
要说毫不芥蒂,绝不可能。
她是刻意以这样的形式,来叫九十九别放在心上。
九十九很感激深雪的体贴。他深切地感受到深雪的这番好意。
不久,众人用完餐,收拾完碗盘后,深雪便返回了家中。
深雪离去之后,云斋有感而发地说道:“她可真是个好女孩啊。”
他轻轻拍了一下九十九的肩膀。“你这个傻大个儿懂吗?”
“我懂。”
“要是我能在年轻个三十岁。我一定和你们争。”
云斋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个一升装的酒瓶,里头只剩三分之一的烧酒。
“这瓶酒我一直很省着喝,但也喝得只剩这么一点了。”
这是大凤每个月送云斋一瓶的烧酒,作为修习圆空拳的学费。云斋现在手上拿的,是大凤在七月时留下的那瓶酒。
“喂,九十九。”云斋手中拿着酒瓶说道。“你懂女人吗?”
“女人……?”
“我是问你,有没有和女人上过床。”
九十九禁不做声。
如果是平时,他定会插科打诨来回应云斋这番话,但现在他却无法轻松以对。
“看你这个表情,一定没有。”
“没有不行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行啊。没尝过女色也无妨。就算尝过,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若换做平时,九十九应该是一面苦笑,一面笑云斋是个色老头,但现在的他则安分许多。
“你说的是。”九十九只是在一旁点头称是。
“你叫坂口是吧,你呢?”
坂口背靠着道场的窗边,不发一语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谈,云斋却突然如此向他问道。
“我是个不良少年,所以……”坂口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哦!”云斋的眼睛为之一亮。
此时,电话突然响起。九十九离电话最近,他拿起了话筒。
“请问是真壁云斋先生的府上吗?”电话的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九十九的声音充满了紧张。
“哈哈,听这个声音,你是九十九对吧?”对方如此说道,声音中满含笑意。
九十九清楚地想起此人的声音。
这个声调。这种说话方式,是那个男人没错。
他就是绑架深雪,折断坂口手指的那个男人。
云斋和坂口也都察觉出来九十九紧绷的神经。
“你是龙王院弘对吧!”九十九沉声怒吼道。
“没想到你听得出来。”电话的那头,正咧嘴而笑。
“你有什么事?”
“你接的真好。我刚好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要跟我说?”
“是关于大凤那个怪物的事。”
“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他人在那里吗?”
“你知道?”九十九的声调提高许多。
龙王院弘却只是语带玄机地朗声而笑。
“关于这件事,我想和你多聊一点。”
“你要聊什么?”
“我告诉你大凤在哪里。你则是就你所知,把所有关于那怪物的事全部告诉我。就这样,你局的如何?”
“条件交换是吗?”
“算是吧。我觉得这样的条件挺合适的。”
“要怎么做?”
“我去你那里也无妨,不过,我是希望等你气消了之后再去。况且,你那里还有个可怕的老爷爷在。可以劳驾你来我这里一趟吗?”
“去你那里?”
“我人在东京。我们就在新宿一带的酒吧里,边喝酒边聊吧,你觉得呢?”
“喝酒?”
“没人会当你是高中生的。你应该很能喝吧?”
“在哪里?”
“你知道歌舞伎畔吗?”
“知道。”
“在空吗剧场后面,有家名叫‘soritaril’的店。可以喝到别具风味的好酒。还有许多可口的墨西哥风味的小菜。明天八点在那里碰头,可以吗?”
“我知道了。”
“不过,只准你一个人来。可别带真壁先生或是警察来哦。明白了吧。”
“我知道。”
“哪就恭候大驾咯。”
龙王院弘挂断了电话。
2
隔天傍晚。
九十九搭乘小田急线前往新宿。
从小田到新宿,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九十九魁梧的身躯,在电车中显得特别显眼。从车内的天花板垂吊而下的广告,几乎要撞上他的脸。站在人群中。他的头显得特别突出。
九十九一手抓着吊环,凝望着窗外的景致。其实也称不上凝视,应该说是窗外的风景从他的视线中掠过。
电车刚通过邓户车站。
夕阳开始西沉。窗外掠过的街道,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
讲完那通电话后,九十九将他与龙王院弘的谈话内容告诉了云斋和坂口。龙王院弘口中所说的怪物指的便是幻兽,关于此事,由于坂口也在场,所以九十九隐而不表。
机灵的坂口回去后,云斋和九十九重新展开讨论。
结果正如龙王院弘所愿,九十九只身赴约。
“要留神哦。”出发时。云斋对九十九说道。
“现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九十九如此回答,转身离开圆空山。
他一面望着窗外,一面在心里思忖着这件事。
他感到不安。因为他掌握不到龙王院弘心里真正的想法。
真的如同他在电话中所说的吗?还是别有意图?
龙王院弘的背后,应该有菊水组和久鬼玄造在操控。
久鬼玄造不可能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打听幻兽的事。
再者,就算他知道大凤的藏身之处,也没必要刻意告知他这个消息。
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这一切的行动全都是龙王院弘个人的决定。若真是如此,便可理清很多疑点。
记得龙王院弘曾说自己是“受雇于人”。
他之所以称幻兽为“怪物”。也是因为他不知道幻兽这个名称的缘故。
龙王院弘为何想知道有关大凤的事呢?
就是这点令九十九大感不解。
还有,两人若是动起手来,或许正如云斋所言,自己将不是他的对手。
这名男子可说是脸上戴着一张漂亮人皮的妖怪。那个叫早川的流氓,看起来比他年长,但却任凭他直呼其名。
虽然知道他的实际年龄比外表还老,但到底有多大岁数,却有答不上来。若光从脸蛋来看,大约只有十几岁的年纪。
龙王院弘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怪物。
电车抵达了下北泽站。
九十九抬起头,视线停在前方。
因为从前方不远的入口处,走进了一位与深雪有几分神似的女子。
当然,此人并非是深雪。她的个子比深雪高,而且年纪也不同。很明显是名二十多岁的女子。
两人的相似之处在于眼睛。
有这双眼皮的一对大眼睛下,还带着稚气未脱的梦幻神情。
这名女子在走进电车内时,曾与九十九四目相接。
对九十九而言,与人四目相交是常有的事。
当他搭乘电车或是公车时,之后才上车的乘客,起初都会先注意到他庞大的身躯,投以惊奇的目光。
接着,与九十九目光一接触后,便会急忙将视线移开。面对九十九几欲抵住天花板的魁梧身躯,有人甚至会毫不避惟地等着他猛瞧。
而这名女子的眼神,与旁人截然不同。
他诧异地望着九十九半响后,突然嫣然一笑。其实那并非是足以称之为“笑”的表情,但是看在九十九的眼中,只见她柔唇微张,露出雪白的皓齿。
与当时深雪初次见到九十九一样,女子的眼中显露出神往的赞叹之色。
但女子旋即低下头去,在后头乘客的推挤下,往车厢内移动。
她与九十九相隔约四公尺远,伫立于电车中央。
此时,九十九才注意到这名女子身穿和服。
她侧身对着九十九。挂在手上的皮包,是以和她身上这套和服同样花纹的布料所作。
虽还不至于像挤沙丁鱼般拥挤,但车内已无空出的吊环。
九十九有如望着一件奇妙的事物,不时地将目光移往女子身上。
她将头发晚上盘,露出雪白的后颈。
炎炎夏日身着和服,看起来酷热难当,但这名女子却丝毫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的腰带和衣领穿戴整齐,反而给人一股清凉之感。是女子本身所持有的爽朗气质,呈现出这般风貌。
当九十九望着这名女子时,站着一名瘦削的男子,正在看手上的报纸。
这名男子的态度很不自然,透着一丝诡异。
不过,这并非其他乘客所能察觉。正因为是九十九,才能看出这点,同时也因为他对这名女子多了一份关注,才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这名男子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报纸上。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名绿坝子的皮包上。
——难道是扒手?九十九暗忖道。
若真是如此,这名男子将目光放在报纸上的同时,一定也不时地在思索着女子皮包的构造,以及她将钱财放在何处。
这样子打开,下手,然后取出——男子灾难中一再地思考每一个步骤,并掂量着下手的时机。
虽然曾经听人提过,但实际目睹行窃的现场却还是头一回。
扒手大多最多人一同下手,而非个人。在多人。或是两人一同作案的情况下,通常其中会有一位负责担任“障碍”的角色。
所谓的障碍,就是在同班盗取钱财或是钱包时,在现场作掩护,以避人耳目的一种角色。
九十九环顾四周,搜寻像这样的人。
不过,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士。
看来,男子是独自一人负责隐藏的工作。
——原来如此。
九十九察觉,男子打算以手中充做隐蔽之用。
时间呢?男子何时才会下手?
九十九思忖着。
扒手并非只是冷不防地出手,而是利用电车摇晃,或是同伴可以在附近让物品掉落,借由这片刻的骚动来下手行窃。
电车驶入新宿车站的月台中。
可能就是现在——九十九在人潮开始移动前,快速地穿过人群。
电车停了下来。
单边的车门开启。
人们的视线和注意力往车门的方向集中,不约而同地开始钻动。
男子配合众人的动作,很自然地将折叠好的报纸放下。
车门开启,与报纸遮住女子皮包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事件发生。正当女子欲动身时,那名男子用身体轻轻地撞了她一下。就在那一瞬间,男子的右手也在报纸的遮蔽下展开了行动。
他将皮包打开来,取走里头的财物。
好个电光石火般迅捷的手法。
他的动作足以媲美拳王级的刺拳。
扒手若是打到高手的境界,据说光是用指尖碰触,便可猜出钞票的种类和张数。
九十九也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位已经金盆洗手的小偷,展现他过人的绝技。
那是一位有点年纪,看来平凡无奇的瘦小男子,他从平整的堆放的一叠纸当中,瞬间抽出其中一张。
眼前这名男子,正使出这样的动作。
他想比那名女子早一步走出车外,但在这个时候,九十九伸手塔在他的肩上。
肩上的这股重力,令男子大感骇异,他立刻转过头来。
“等一下好吗?”九十九说道。
男子脸色为之一沉。
他看起来不想上班族,是个全身无明显特征的中年男子。
此时,那名女子正越过男子身旁要往外走,九十九将她唤住。
女子停下脚步,眼角浮现着诧异的奇妙微笑。
九十九蓦然拿起男子受伤那张折成四折的报纸,打开之后,里头现出那只布制的皮包。
“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啊!”
单女子发出这一声惊呼时,另一边的车门也已开启。
男子恶狠狠地瞪着九十九,往车门的方向冲去。
“呻!”男子一身咒骂,比上车的乘客早一步冲出了车厢外。
九十九并没有上前追赶的意思。
“这是我的钱包没错。可是为什么会……”女子一脸吃惊地抬头望着九十九。
九十九眯起了眼睛,仿佛她的容貌会令他感到刺眼。
他丰厚的嘴唇绽放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是一张充满魅力的笑颜。
女子也报以嫣然一笑。
她身上的香水味直扑九十九的鼻端。那是深雪说没有的成熟女人香。
九十九心想,自己现在不会是满脸通红吧。
“是你的就好,再见。”
九十九大咧咧地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出电车,迈步离去。
他觉得浑身发烫。
那名女子从后面追了过来。
女子不住地呼唤着他,声音略显高亢。
穿着和服要跟上迈开大步的九十九,势必得加快脚步才行。
看来,女子总算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似乎是想向九十九道谢。
九十九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名女子。
“再见。”
他以豪迈的动作,弓着壮硕的上半身,向女子行了一礼。
女子还未能趋步向前,九十九便又转身迈步离去。
3
soritario
九十九在阴暗的店内包厢里,等着龙王院弘的到来。
他点了一瓶啤酒,就这样放在桌上,由冷变温。
原本几欲满处的酒泡也已消失,从啤酒的水面到酒杯的杯缘。空出了将近三公分的空间。
九十九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塔着一件苔绿色的T恤。
他这身打扮,并不适合这种场所,但店里的人似乎也没看出他是名高中生。
九十九对自己庞大的身躯感到不知所措。
这个狭小的店面所设置的包厢,实在很难容乃他的身躯。
若是照一般的坐法,脚根本就无法伸进桌子底下。
就像是硬折起两根粗大的圆木,而要将塔塞进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空间里,若是稍微勉强一下。倒也不是挤不进去,只不过,那就像是大学生正襟危坐在小学生的座位上一样,只能用一句滑稽来形容。
将脚伸到走道上,斜身而坐,是最轻松的姿势。
由于这里是内测的包厢,所以不会阻碍旁人通行,尽管如此,九十九还是感到不自在。
店里有好几位女待,但是都不愿靠近九十九这一桌。
杯里的啤酒他不当一口没喝,而且还板着一张脸,不发一语,这令女待们反感。
此时,位在吧台一端的电话响起。
拿起话筒的调酒师,旋即将目光转向九十九身上。
当九十九得知对方时在看他时,调酒师将手按在话筒上说道:“你的电话。”
音量极为普通。但声音却很清楚地传进了九十九的耳中。换言之,这家店有多小,由此可见一般。
九十九有如从桌子下爬出似的站了起来。
他拿起话筒贴近耳朵。
“九十九,你果然来了。”
电话的一头传来了低沉的声音。是龙王院弘。
“我只说一句,我要找店里个头最大的那个男子,结果对方就知道是谁了。”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分了。”
“真对不起。”
“你人在那里?”
“我不能告诉你。”
“你到底想怎样。没跟你碰面怎么聊啊。”
“我只是要确定你是否真的是自己独自前来。”
“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因为我刚才都看见了。”
“真过分。”
“对不起啦。毕竟,只要你或是织部深雪一句话,我马上就会成为警察追捕的对象。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不想将大凤的秘密公诸于世,所以要是你们敢去告密,我也会将这件事给抖出来的。”
“就算你说出来,世人和媒体也不会相信。”
“不过,若是以大凤本人作为证据,那就不一定咯。”
“原来如此。”
“没骗你吧。”
“说,大凤现在人在哪里?”
九十九这句话才刚说完,龙王院弘便咯咯地放出一声冷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的立场似乎整个颠倒了。以前还是我到你那里打听大凤的下落呢。”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经九十九这么一说,龙王院弘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要你付完酒钱后,到外面来。然后……有了,你就独自一人在这附近散步。最好先从热闹的地方开始。晃个十五分钟左右,再慢慢移向人少的地方。就在新大久保的方向走吧。等我确认过你后面没人任何人尾随,我会主动叫你。你在途中不可以跟任何人交谈。当然也不能讲电话。要是让我看到你跟别人说话,不管对方是谁,这间交易当场取消。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
九十九说完话,便将话筒挂上。
4
九十九并没有刻意往后看,或是找寻有没有人在后头跟着。
他只是遵照指示去做。
因为他心里明白,只要这么做,龙王院弘终究会主动出面叫住他。
他在闲街里闲晃了约十五分钟之久,然后缓缓迈步走向人少的地方。
走了大约十分钟,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对方的脚步声正配合之自己的步调。
四周一片昏暗。
这里是似乎是大宅街。到处都亮着路灯。
脚步声缓缓靠近,与九十九并列而行。
“真是辛苦你了。”
来者正是龙王院弘。
“你搞得可真复杂。”
“越是胆小的野兽,活得越久,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胆小的野兽是不会偷偷从人背后靠近的。只有肉食动物才会这么做。”
“你还是一样,嘴巴可真毒。”
龙王院弘一面走一面苦笑。
两人在交谈时,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
龙王院弘还是一样穿着一袭黑衣。他的体重与九十九相差将近一半。从后方看来,九十九的臀部和龙王院弘的皮带位置一般高。
“我们就这样一面走一面聊吧。”
“就像一对情人似的。”
“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哦。我是真的想死你了,甚至想紧紧地抱住你,将你的肋骨给折断。”
“你是说真么吗?”龙王院弘抬头望着九十九。
“真的。”九十九低头望了他一眼。
两人这才有了目光的接触。他们不约而同地驻足而立。
此时,龙王院弘面露厉色。这样的厉色,与他原本应有的容貌才算相配。此种凶神恶煞般的神情,就在几天前,也曾在九十九的脸上出现过。
这是亲眼目睹过幻兽的人,一定会被附身的恶鬼面相。
坂口、西本,以及九十九自己,过去也曾被附身。
也许是幻兽唤醒了潜藏在人们心底的兽性。然而,这才是人们原本有的面貌。
“你折断坂口的手指,还强行将深雪掠走。这些事,我一直牢记在心。此外……”
九十九伸手指着自己的右大腿。
“那一刀刺进我这里,这件事我也一直没忘。”他以凌厉的语调,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一字一句。
“好在没刺进心脏。”龙王院弘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要不是大凤那件事,我就可以当场揍扁你。”
“大凤那件事啊……”
龙王院弘再度迈步而行。
“用什么样的规则好呢?”
“规则?”九十九一面走一面问道。
“你先讲出大凤打秘密,我再告诉你大凤人在那里。这样可以吗?”
“这方法我不喜欢。”
“怎么说?”
“由你先说。你为什么对大凤的秘密那么感兴趣?你得知大凤的秘密之后,打算怎样!”
“这个嘛……”
“应该不是久鬼玄造委托你来的吧。”
“如你所料。当初出钱请我入三搜寻大凤的人,正是久鬼玄造。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是我个人的嗜好。”
“嗜好?”
“而且又有利可图。”
“你是打算捕获一头珍奇异兽,不透过菊水组,直接将它卖给久鬼玄造是吧?”
“这令我吃惊,被你说中了。是不是常有人夸你聪明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呢。倒是常有人说我只要一想到复杂的事,脑袋就会打结。”
“哦……”
“所以咯,你是想先调查大凤的秘密,自己先有个底,好知道该怎样跟久鬼玄造开价是吧?”
话才刚说完,龙王院弘便拍起手来。“这如果是大学入学考,你这篇论文算是及格了。”
“不过,还不到满分吧。”
“哦。”
“我可是有看到哦。”
九十九突而语调一转。变成了像是在对情人轻声细语似的声调。
“你看到了什么?”
“你在大凤面前,吓得直发抖呢。”
九十九话才刚说完,龙王院弘体内骤然升起一股暴戾之气。
他这番套话,巧妙地说中了龙王院弘的心事。
“不准你说!”
龙王院弘停下脚步。紧咬着嘴唇,横眉竖目。
“你害怕是吧?”九十九的声音如同是在歌唱。“我看你是吓得屁滚尿流。你无法原谅自己的胆怯。那东西伤了你的自尊。你想像那东西报仇。这才是正确答案。”
九十九的一字一句,都有如实在龙王院弘的伤口上撒盐。
“别再说了,九十九。”龙王院弘低声呻吟道。宛如扭拧着自己的内脏所硬挤出来的声音。
“你说你知道大凤人在哪里,这恐怕也是骗人了的吧。我看你是随便编个谎把我叫来,想平白从我这里片区有关大凤的情报。”
“什么?!”
“我就透露你一个秘密吧。那东西的名称叫做幻兽。”
“幻兽!?”
龙王院弘以惊人的自制力仰制住体内那股不断涌出的暴戾杀气。
他浑身微微地颤抖着。
“没错,他到底是什么,我们也是一无所知。”
九十九并没有据实以告。
关于八位外法一事,当然没必要告诉这个男人。
不过,他也不认为龙王院弘对他的说法完全尽信。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龙王院弘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着。
他的杀气破茧而出。宛如一条妖蛇咬破他的肉体。从体内迅捷地跃出。
“大凤他人就在新宿。”
“什么?!”
“至少两天前的晚上他还在这里。”
龙王院弘体内那股气所凝聚而成的妖蛇,咬破他的外皮,现出了原形。它缠绕在龙王院弘的身上,在头顶昂首吐息,化为一道烈焰。
“受死吧,九十九!”
龙王院弘的咽喉发出“斯”的一声,右脚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犹如毒蛇看准了猎物直扑而来那般惊人。
他那好似刀刃般锋利的脚尖,正朝着九十九的下颚袭来。九十九侧身往右,但他的脚尖依然准确地紧随其后。
九十九能闪过这一脚,几乎可说是奇迹。
龙王院弘这一脚从九十九的颈部滑向左耳,削去了几根头发,脚尖踢向了空中。
是升龙脚。
若是这只脚由右向左边。紧急一个翻转,便成了飞龙脚。接着会再朝着自己的头部飞来,这便是双龙脚的绝技。
九十九当然会做这样的推测。
然而,龙王院弘并没有这样出招。
他的身体飘然而起,犹如是要追上哪踢上空中的升龙脚似的。他支撑重心的左脚猛然蹬向地面,脚尖朝着闪往右侧的九十九飞去,对准了他的下巴。
九十九一个大动作的后仰,闪过了这一击。
龙王院弘在空中使出一记后空翻,轻盈地落地。
刚才那一记升龙脚,从九十九的脖子到左耳,划出一道令人看了发毛的血痕。
顷刻间,血滴不断从伤口中冒出。
九十九没时间管伤势。
龙王院弘不然九十九有片刻喘息的机会,朝他飞奔而来,势柔飘风。紧接而来的一轮猛攻,九十九全用身体挡了下来。
他光是避开袭向自己要害的攻击,便以竭尽所能。
九十九挡格的摸样,好物章法可言。
身体动弹不得,令他感到着急。
事实上,身体是有在动作,但龙王院弘的动作快了一步。
不久前,云斋才和自己对过招,试探自己到底变弱了多少,现在虽然动作不像当时那般迟钝,但感觉就像是身体不同自己的使唤。
仿佛在有个漆黑的物体,在肉体的内侧缠住了手脚,阻碍着自己的行动。
——可恶!
九十九紧咬着嘴唇。
——难道我会死在他手上?!
他已经快要失去斗志了。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他想要求救。
不过,只要他一放声大喊,对方或许便能趁着瞬间的空隙划破他的喉咙。他甚至没有时间发出惨叫。所谓的惨叫,并不是在被打败时所发出的,而是在即将被打败前。发出惨叫,也代表着死期的到来。
远方有小酒店和尾酒屋的灯火。也有几个来往的行人。不过,就算有人在一旁看热闹,也不会有人出手相救。
在新宿,没人会插手管陌生人之间的纷争。
走路超越对方、肩膀撞到人、或是与人目光交汇,光是这样的原因,边有可能遭到刺伤或杀害。在卡啦OK里,有人甚至为了跟人争夺麦克风而拼的你死我活。
至于那些服用兴奋剂成瘾的人,几乎可说是无理可循。只是因为偶然,凑巧人在那里,便会遭到杀害。
九十九的腹部挨了龙王院弘一记前踢。比对方重约一倍的身体,往后倒飞。碰地一声,后脑撞向某间房屋用大谷石打造而成的围墙。
九十九霎时失去了意识。
龙王院弘露出狡猾的微笑,红唇扬成V字形。
她的身子飘向空中,单脚在前,朝着九十九的脸部平飞而来。
九十九举起粗壮的双臂,以手肘护住门面。
龙王院弘踢中他挡格的手肘。
九十九维持挡格的姿势,整个人往后仰,后脑再次撞向大谷石。尽管如此,但由于他化解了这股攻势,才能以最小的伤害挡下这波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住手!我刚才通知警察来了,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呤。”
龙王院弘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暗自发出一声咒骂。
他的身体原本展开下一波攻击,但此时却突然往声音的反向向飞奔而去。
逃跑的身法利落至极。
“呼……”
当九十九从背后靠着的大谷石上起身时,一名女子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怎么和人打架呢。”
眼前站着一名身穿连身洋装的长发女子。
“哎呀,伤得好重。”
女子靠近看九十九的脸,皱起了眉头。
才刚疗伤没多久,九十九便又弄得浑身是伤。
“你还记得我吗?”女子说道。
她那似曾相识的乌黑双眸,正担心地望着九十九。
“你是……”
“当时真是谢谢你了。对亏了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站在眼前的这位,正是小田急线中,被扒手偷走钱包,由九十九出手解围的那名女子。
她将原本上盘的秀发放下,只化着浅浅的淡妆。而且今天穿的不是和服,是一件连身洋装。
也难怪九十九未能马上认出她来。
女子握住九十九的手。她雪白的芊芊玉指握着九十九壮硕的手臂,连一半也握不住。
“我们走吧。”
虽然还有几名看热闹的路人,但女子无视于他们的存在,径自拉着九十九的手迈步走去。
“要去哪里?”九十九问道。
“去我租的公寓啊。得替你疗伤才行。”
“你刚才说警察回来……”
“当然是骗人的咯。”
女子取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放在九十九喉部的伤口上。
“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女子如此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份欣喜。
放在喉部的手帕,立刻染成一片鲜红。
“不知道计程车肯不肯载我们。”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喃喃自语着。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23 22:20 编辑


第八章
酒乱风
1
这名女子的名字叫胁田凉子。
她所住的公寓位于四谷。
他们抵达公寓后,凉子便先对九十九的伤势进行大致的处理,然后让他冲个澡。
接下来,凉子再次仔细替他的伤口进行治疗。
凉子已经换下连身洋装,穿上轻便的短裙好衬衫。
看过九十九浑身的铁打损伤和淤青后,凉子诧异地叹了口气。
看过九十九打着胳膊,下半身穿着一条牛仔裤,他背后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
“没想到伤成这样你还能活着。”
从喉咙滑向左耳的血痕,已不再出血。
不论是塔计程车还是疗伤,凉子都从未过问九十九为何会在那种地方与人争夺。
“好了。”
对最后一处伤口涂完药膏后,凉子朝九十九的背部用力地拍了一下。
“把T恤穿上吧。”
凉子将九十九的T恤放在他的膝盖上。
九十九在冲澡时,凉子将T恤连同内衣一起丢进洗衣机里大致洗过一遍,再以吹风机和烫斗将衣服弄干。
只有牛仔裤没这样处理,九十九还是穿着它,没有加以清洗。
当他从T恤钻出头来,只见凉子还是穿着它,手插着腰站在他面前。
“你肚子饿了吧。我用现有的材料做饭给你吃,你稍等一下哦。”
凉子脸上洋溢着开朗的微笑。
接着,他兴高采烈地走向厨房,开始传来切菜的声音。
九十九重新环顾屋内四周。两间房外加餐厅和厨房,是一件相当舒适的公寓。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设计用的大书桌,只有书桌的周围略显凌乱,除此之外,全部整理的仅仅有条。
书桌的周围摆放着各种大小的整理柜,坐在椅子上不用移动,便可伸手够到任何一个整理柜。
有主要用来放纸的柜子,以及放置原子笔、画笔、针笔等器具的柜子,各种整理柜似乎都依照各自的用法分开使用。
书桌上放着像是liquiter牌的丙烯颜料,以及一张空白的画板。
虽然咋看之下看时凌乱,但却是最方便当事人作业的一种状态。
椅子上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和服。
这就是凉子当时在小田线电车上所穿的和服。
“你知道吗,我今天刚去相亲回来呢。”凉子在厨房里朗声说道。“虽然我不愿意,但是家人硬逼着我去,所以我也就硬着头皮去和对方见面,不过,终究还是不行。就算对方是一流大学毕业也一样。只有我父母在一头热。”
“所以你才穿和服赴约是吧。”
“这方面,我父母相当在意。夏天穿和服,热死人了……”
“不过,我看你好像不觉得热。”
“那是我一直在忍耐。像那种时候,女人再苦也得硬撑。”
切菜的声音顿了片刻。
不久,再度传来切菜的声音,以及凉子抿嘴而笑的笑声。
“我问你,你会不会觉得很有趣?”凉子忍者笑如此说道。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当时那位大叔脸上的神情啊。虽然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但他一定是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
凉子再次抿嘴而笑。
“因为你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甚至在临走时,也不敢留下半句狠话。”
“是这样吗?”
“不过,他要行窃的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我也说不上来。”
一切只是因为凉子长得像深雪,九十九一直偷偷看着她的缘故,但这却又不能明讲。
“我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心里一阵赞叹。”
“赞叹?”
“我当时心想,哇!从来没见过这么魁梧的人。他应该很厉害吧。接着映入眼中的,是你脸上的伤。于是我便心想,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竟然也会挨打,搞不好地其实是个很弱的人呢。一想到这里,我便不禁笑了出来。”
“我的确很弱。”
“怎么可能。一般的小混混,光是看你这个样子,便会吓得夹着尾巴逃跑。”
厨房传来瓦斯炉点火的声音。接着发出锅碗碰撞的声响。
这阵悦耳的声音,令人陶醉其中,听了凉子的声音和这些声音,仿佛堆积在体内的黑暗之物,会就此缓缓溶解而出。
“你也真是的。也不让我向你说声谢谢,便一溜烟地走掉了。这样我很伤脑筋耶。”
“对不起。”
“当时我已换过衣服,跑去喝了点酒。就在你跟人打架的那一带。有一间我常去光顾的小酒店。回来的时候,刚好就撞见了那一幕。”
凉子话还没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是在试探九十九的反应似的,不久,又再次传来凉子的声音。
“今天可真是精彩的一天。”
厨房传来收拾菜刀和砧板的声响。
“你的工作是绘画吗?”九十九朗声问道。
“我算是半个设计师半个插画家。虽然杂志的工作繁多,但像我这样一个单身女子,就是得这样辛苦地工作,才能够享有眼前这样的生活。”
“我可以请教你的芳龄吗?”
“可以啊,你问吧。”他以兴奋地语调,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你今年贵庚?”
“我今年才二十八。不过,也有人会说‘已经二十八’……”
凉子走了过来,面带微笑。
她在九十九面前脱去围裙,利落地将它缠绕择好。
“我去冲个澡,麻烦你帮我看一下锅子和瓦斯。”
凉子进入浴室里,旋即传来莲蓬头的冲水声。
水声极尽地在九十九的耳畔响起。
“九十九……”
凉子的声音掺杂着水声传了过来。
“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呢。”
2
端出来的饭菜,几乎全部被九十九一扫而空。
凉子就坐在一旁,以赞叹的眼神看着饭菜一个接一个地进了九十九的胃里。
“真不简单。让人很想再多做几道菜,看你究竟有多能吃。”凉子说道。
她一手端着一只装有红酒的玻璃杯,另一手环抱立起的双膝。
凉子穿着睡袍,感觉相当清爽。
她在起居室的绒毛毯上摆着一张和式桌,直接就坐在绒毛毯上用餐。
脸上乏着微微的桃红。
九十九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像这样与凉子对望而坐,感觉整个人放松不少。
起初是因为凉子和深雪有几分神似,才会直视着她,但用晚餐后,脑中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应该很厉害对吧?”凉子将酒杯送入口中,如此问道。
“我很弱,你也亲眼看到的。如果不是你出面解围,我现在就的躺在医院里了。”
“怎么可能。”
“我以前也曾经以为自己很厉害,还颇为自负,但现在完全不行了。”
“这话怎么说?”
“我的身体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尽管脑子里明白。但身体就是无法行动自如,以前的我跟现在相反。脑子还没反应,身体便先采取了行动。”
“你说的是空手道吗?”
“算是吧。”
“嗯……”凉子点着头,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为之一亮。“不过,你以前能够随心所欲地行动对吧?”
“是啊。”
“但现在却没办法办到。而且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
“没错。”
“这没什么啦。”凉子突然以松了口气的口吻说道。
“你这是陷入了低潮。如果是低潮的话,就用不着担心了。”
“咦?”
“因为低潮是一定会度过的。所以才叫做低潮啊。”
“低潮是吧。”
“我也有低潮。像是画不出心里所想的线条,或是想不出勾画之类的。真的很痛苦。不过,应该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形。若只因为这样儿自怨自艾,就太不专业了。尽管陷入低潮,一样可以画出某种水准的线条,这样才称得上专业。这可说是专家狡猾的地方。也可说是一门技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技术哦。技术是不会受到低潮所左右的。再说了,也没有永久持续的低潮。你现在只是因为某种因素,无法展现出你真正的实力罢了。只要有某个契机,便可马上让你恢复正常,这就是所谓的低潮。”
低潮——对于凉子哪蛮不在乎的说法,九十九感到一股莫名的感动。
仿佛他原本的身手马上便可回到他的身上似的。
“别想太多。”
凉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注视着九十九。
她的双眸率真而又明亮。
九十九不发一语地回望,凉子顿时红晕飞上双颊。
“怎么办,真伤脑筋。”
她低下头来,眼皮泛着一片樱红。
“你怎么了?”
“你这样盯着我看,害我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宛如连声音也泛起了红晕。她的声音极其娇媚动人。
凉子缓缓地绕过和式桌,坐在九十九身旁,。她将身子挨向九十九,侧头靠在他身上。
九十九感到左肩有个意想不到的重量。凉子的头正靠在自己的肩上。凉子和自己身体接触的地方,炽热如同火烧。
他分不清这是自己的体温,还是凉子透过衣服所传来的体温。
刚洗过的秀发,散发着洗发精的香味,直扑九十九的鼻端。
九十九的心跳剧烈。他甚至担心凉子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电车上,凉子哪耀眼的肉体,如今就依偎在自己身旁,这令就是就不敢置信。
“咯,让我来诱惑你吧……”凉子以沙哑的嗓音说道。
她静静地依偎在九十九怀中。
而九十九粗壮的双臂,也正搂着她的娇躯。
怀抱温香软玉,让九十九感到背后有一股麻痹的感觉串流。
凉子发出一声娇喘,扭动着身躯,如同是在九十九身上磨蹭一般。
凉子没穿内衣,透过胸部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乳房所传来的触感。九十九哪火热之物,正硬挺而起,撑起了牛仔裤的布面。
凉子的细腰,倚在盘腿而坐的九十九怀中,像是在刺激它似的扭动着。
“我比你想象中的还坏吗?”
凉子张开眼睛,抬头望着九十九。眼中带着湿热的光泽。
一股强烈的欲望直涌上九十九心头。
他几欲当场将凉子扑倒,撕裂她身上的衣服,恣意地将她占为己有。凉子也如此期盼着。
九十九抵死强忍住这股冲动。
“你不喜欢我吗?”凉子说道。
九十九无言以对,也没将她抱得更紧,九十九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是搂着凉子香甜的肉体,极力地克制。
他不了解自己为何得如此压抑。
他渴望着凉子香唇,想将她柔软的双峰握在手中,尽情享受肉体的欢愉。
然而,九十九强忍了下来。他认为自己现在是在接受惩罚。
时间的经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直静伏不动的凉子,此时突然挪动了身子。
“你有意中人对吧?”凉子的脸靠在九十九胸前,如此说道。
“是的。”九十九点点头。
“你可真笨。我都已经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这么做了,而你却让女生这么难堪。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一直都有呢。再说了,我也没叫你要负责任……”
“我也是这么想。”
“难道,你要我哭给你看吗?”凉子低声说道。
九十九还没来得及回答,凉子便已在他的臂弯中微微地颤抖。凉子的脸就靠在他的胸前,他感到一股温热之物真扩散开来。
凉子真的落泪了。
面对这位拥有神奇魅力的女子,一股无限怜爱之情充塞九十九胸中。
他温柔地抱紧凉子。
凉子的脸挤在九十九胸前,从中传来了微弱的呜咽声。
“你这用力一抱,可真是。害我真的哭出声音来了。”半响后,两次如此说道。
“你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如果有事要联络,可以打我的电话。”
“好。”九十九回答、
“你不要看我的脸。我要去房间补个妆。在我回到房间之前,你就闭着眼睛吧。”
“知道了。”九十九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凉子从九十九胸前抬起头,离开他的怀抱。九十九感觉到凉子起身。
紧接着……
凉子突然伸出柔软的双臂,缠绕着九十九粗壮的颈项。
九十九睁开双眼,只见凉子的脸庞正紧贴在自己面前。
接下来的刹那,凉子柔软的香唇凑向了九十九的唇边。
隔了许久,凉子才将双唇移开。
她嫣然一笑。
“小心哦。女人一到二十八岁的年纪。便懂得各种狡诈的手段。”
凉子打开客厅另一头的门,走进了门内。
刚走进不久,九十九便听到凉子的惊呼。
“你是谁?”
声音旋即转为尖叫,中途便戛然而止。
九十九撞破房门,冲入房内。
只见通往阳台的窗户整个敞开,飘入夜晚暖和的空气。
龙王院弘背对着这片夜气,昂然立于阳台上。
他手中抱着瘫软的凉子。
“我是跟在计程车后面追来的。”龙王院弘低声说道。
“可真是香艳刺激呢。”
龙王院弘鲜红如血的唇际,扬起了V字形的笑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让她小睡一下而已。我想和你独处。”
“可恶的家伙!”
“来做个了结吧。”龙王院弘冷冷地说道。
3
此处是住宅区周边的一处公园。
在这个不甚宽敞的用地内,有着攀登架、溜滑梯、秋千以及沙地。
周围种有几种不同的树木,不容易由公园处望见里面。
在公园的中央位置,有一株高大的老樱树,旁边立着一盏路灯。这是整座公园里唯一的照明。
九十九与龙王院弘就站在樱树下对峙着。
龙王院弘的手中还抱着瘫软的凉子。
头顶的樱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能战胜这个男人吗?
九十九暗自在心中忖度。
就连在他还对自己充满自信的时候,也曾经被眼前这个男人的绝技吓出一身冷汗。
九十九的体内有一款沉重、黝黑的石头。
他可以清楚鲜明地看见。
从这颗石头延伸出无数根触手,一再地分歧,遍布自己的手脚和内脏的每个角落。极其不可思议的光景。
九十九从自己的肉体中得到这样的感觉,并将它转化为视觉。
她静静地审视着这一切。
“九十九,看来你很不懂得应负女人。我在一旁看得牙痒痒的呢。”龙王院弘发出揶揄的讪笑。
突然间,龙王院弘从凉子的胸前将她身上的便服撕裂。
“你做什么!”九十九怒吼道。
凉子的乳房整个暴露在外,胸型很美。凝脂般的肌肤,受到路灯的映照,在黑暗中更显白皙。从她的双峰、白皙的腹部。乃至于肚脐,全部一览无遗。
粉红色的乳头,宛若处子。
龙王院弘伸出死白的手掌,一把攒住凉子的乳房,不住地蹂捏。乳房在他手中扭曲变形,让人不忍卒睹。
“混账!”
“等我解决你之后,在代替你接受这个女人吧。”
“我饶不了你!”
九十九全身涌出炽热的怒火。
在地狱之火的烧炙下,他体内那颗黝黑的石块开始动摇。
龙王院弘缓缓地将凉子放在脚边躺下。
他背对着樱树,转头面向九十九。
不待他转正,九十九便如一阵烈风般朝他直扑而来。
龙王院弘嘴角留着笑意,以同样的速度向后飞奔。
就这样转身向后,往樱树上奔去。
紧接着,他朝树干上猛力一蹬,跃向了九十九的头顶
“喝!”
九十九发出一声怒喝,朝着头顶上方的龙王院弘跃去,仿佛还留有摩擦过后的焦味。
在这翻转的瞬间,他看到龙王院弘整个人倒悬在樱树的树梢上,脸上兀自挂着微笑。
他故意让九十九以为他要由上而下展开攻击,对九十九使出一招将计就计。
树梢突然一阵沙沙作响。
龙王院弘的身体化为一把黑色的长枪,对准了即将落地的九十九,由头顶直扑而来。
九十九只能护住周身的要害,在着地的同时,急忙滚向一旁。
背部挨了两击,护住要害的双臂各中一击,合起来一共承受了四下猛烈的攻击。
是龙王院弘有空中飞来的飞踢。
真可说是神乎其技。
这并非光靠训练边能办到。
唯有天生的资质,再加上血汗的锻炼,才能完成此等神技。
“这是我的第四招,浮龙脚。不过,致命的攻击都被你给躲过了。”
九十九绕道树干后,龙王院弘如此对她说道。
九十九没有答话,只有兀自不停地喘息。
他感觉得出,自己原有的实战直觉,正在逐渐的恢复中。
浑身的肌肉正在嫩嫩发热。
周身的血管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既不痛,也不痒,是一种不寻常的触感。感觉犹如血管一根一根的被刀片所划开
在他的体内深处滚动的那块沉重、黝黑的石头,在在开始产生变化。他正在缓缓的动作着。
龙王院弘紧贴着树干,九十九就位在另一头。
九十九江西入得其贮存在体内,一面吐息,一面将贮存的气导入链接右肘的气道,让真气盈满右肘
。在铆足全力迹象树干。
好个石破天惊的一击。
他使出了发劲。
靠着树干另一侧的龙王院弘,身子整个被震飞了出去。
树干微微的震动,樱树的绿叶纷纷掉落。凉子唐我在第,绿叶就落在她的肌肤上。
九十九朝着被震飞的龙王院弘飞奔而去。
他感到体内热血沸腾。
在他的太阳穴不住的激荡。
九十九赶到前,龙王院弘便已先行站起,以飞鸟般的节奏往一旁奔去。
九十九紧迫其后。
正当九十九开始往旁边行动之际,龙王院弘猛然停下脚步,反身跃向九十九。
在开始进行某个动作的瞬间,无法立即改做下一个动作。龙王院弘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举动。
便是看准了这短暂的空隙。
双方展开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战。
龙王院弘有如长鞭般的身体,彻底压制九十九庞大的身躯。
然而,九十九丰厚的双唇,却浮现出倨傲的笑意,这是他许久未见的笑容。
每当他的身体受到龙王院弘的攻击,体内就会有个物体剥落。这个不断剥落之物,就是那块黝黑的石头。
九十九心里明白。
这块黝黑的石头,就是过去一直封印自己行动的罪魁祸首。
九十九过去在内心锁孕育的黑暗的意念,就像碎纸屑般的堆积、结晶。因而形成了这块石头。
九十九感觉得到,这块石头溶解,他的力量也将一点一滴的恢复。
宛如从肉体内侧,沐浴着全新的力量。
“低潮时一定会度过的。”
溶解这块石头的契机,是凉子所赐。
愤怒、憎恨、爱这些全新的情感,正在融化这颗黑石的灵丹妙药。
开启这条路的人是凉子,而赐给他力量的人,不是别惹,正是龙王院弘。
龙王院弘也感觉到九十九体内住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九十九的攻击逐渐变得犀利,准确的朝自己袭来。
他背对着攀登架于九十九展开搏斗。
“唔!”
九十九朝着龙王院弘的脸部会出刚猛的一记肘击。
龙王院弘一沉,躲过这一击。
九十九的攻击就这样顺势大象攀登架。再就是就凌厉的劲道下,攀登架的铁管应声弯曲。
涂在铁管上的油漆出现裂痕,落下斑驳的漆面。
龙王院弘为之一怔。
他明白就是旧的肉体内,有着更生以往的力量。
“九十九!”此时,耳中传来凉子的呼喊。
凉子已经醒来,正站在樱树下。
霎时间,龙王院弘朝着凉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糟了!”
九十九也紧跟着展开行动。
但早他一步动手的龙王院弘,速度略胜一筹。
“快逃啊,凉子!”九十九发声大喊。
当凉子搞清楚眼前的情况时,龙王院弘已经来到了面前。
——不好
正当这个念头从九十九脑中闪过,凉子已早一步自己躺在地上。
此一举动,出乎意料之外。
如果凉子是站立着,倒还另当别论,但若是她整个身子平躺,要挟她当人质,得稍微花点时间才行。
九十九紧追其后,他有充分的时间,对想要挟持人质的龙王院弘展开攻击。
龙王院弘也在这一瞬间做了因应的判断。
他猛然朝紧追其后的就是就是出一记后踢,宛如抽出一记快鞭。
九十九的身子一沉,这记后踢擦过他的头发。
当龙王院弘转过身时,九十九庞大的身躯整个挡住了他的视线。
九十九纵声怒吼。
一声撼动天地的狮子吼。
原本残留在体内的那块黑石,已消失于无形,不留半点痕迹。
龙王院弘的脸部一阵痉挛,化成了恶鬼的样貌。
同一时间,九十九庞大的身躯也轻盈的月向空中。
“喝!”
九十九的唇际发出一声呼喝,锐利有如笛声。
樱树的树干重重的摇晃。
仅摇晃了一下便即停止。
龙王院的身体往上攀升到一半,便在空中停下来。
九十九的膝击,深深陷入龙王院弘的腹中。
龙王院弘背靠着树干,前面抵着九十九的膝盖,整个人背包夹在中间,圆睁着上吊的眼珠,无神地望着远方。
两人的身体同时落下。
一方用脚站立,一方则有如人偶般委顿在樱树下,一动也不动。
就是就低头俯视,只见一道鲜红的血流,有如有生命似的,兀自从龙王院弘V字型的唇际流出。
而这位原本看似少年的龙王院弘,他的面貌正明显的转变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恍如过去他一直覆盖在脸上的那层表皮溶解,显露出底下真正的面目。
真是个不知不扣的妖怪。
“九十九。”
凉子裸露着酥胸,径自扑进九十九宽阔的怀中。
九十九壮硕温暖的双臂,紧拥着眼前这美艳的女性肉体。
他怀中的身躯正微微的颤抖。
“不用担心,已经结束了。”他低声说道。
这是温柔的巨人--九十九三藏的低沉噪音。
透过摇拽的樱树仰望,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夜空。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23 22:21 编辑


第九章
咆月
1
就在九十九凝望明月的同时,也有一名少年,在新宿熙攘的人群中抬头仰望。
是名俊美的少年。
有着乌黑的双瞳,白皙的肌肤。
他身上穿的T恤和牛仔裤污秽不堪,咋看好比是个流浪汉或是离家出走的少年。
这名少年浑身笼罩着深深的焦躁。
他的双颊凹陷,容貌憔悴。
然而,尽管浑身的脏污,好似会发出熏人的恶臭,外加憔悴的面容,但一样难隐少年
的美貌。
倒不如说,更加凸显出少年的俊美,恰似一片落入污泥中的鲜艳花瓣。
那是一种怅然之美。
川流不息的人潮,从少年身边穿梭而过。
醉汉、情侣、男男女女、人群。纷纷从他身旁走过,好比是从宝石周边绕过的玻璃碎屑。
有高楼的直线作镶边的夜空,不见繁星点点,只望见一轮明月。
他迷惘,同时也对迷惘感到困顿所以才会像是头负伤的野兽,遥望着明月。
少年的体内,有着不寻常的黑暗力量在声声呼唤着,他一直与这股力量对抗。
眼下,他几裕从自己的咽喉发出那充满欢悦的狼嚎。
他渴望在这龙蛇杂处的城市一隅,对着夜空的明月纵情长啸,犹如要吐进体内所有的毒素。
似乎这是为自己的焦躁打上休止符的唯一方法。
将体内的毒素散向天际,让肉体无限净化,这让他感到如痴如醉......
他想纵情在这样的感觉之中。
少年仿徨踌躇。
他的名字大凤吼。
2
久鬼丽一依旧在月光下插着花。
信乐烧的圆形水盘里,插着云仙杜鹃的小技,再以龙胆、地榆、女萝、白菊作为陪衬。
从隔门敞开的正面庭院送入阵阵微风,带着湿润的夜气。
可以从风中感受到秋天的气息。
月光斜斜的泻入屋内,榻榻米上鲜明地照着插花的阴影。
屋内并没有电灯。
不时地传来庭院里秋虫的鸣唱。
屋内里弥漫菊花淡淡的清香。
久鬼将剪刀放置一旁,正襟危坐,双手放置腿上。
他凝视着刚插好花的水盆。
久鬼身穿着和服,和服穿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会感到娇作。就连正襟危坐的模样也显得极其自然。
尽管他不似九十九那般,有一股稳若泰山的武士架势,就有着高雅的气质,风格独具。
他的肉体飘散着一股男人香。
久鬼也具有不让大凤专美于前的美貌。
不过,大凤给人的纤弱感,在久鬼的美貌当中却找不出一丝一毫。
他察觉到背后有人。
“是由魅吗?”久鬼如此说道,视线依然停留在水盆上。
“你不开灯吗?”
背后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是由魅。她这句话,已回答了久鬼的问题。
“这样才能清楚地看出花所给人的感觉。”久鬼回答道。
紧接着陷入片刻的沉默。
由魅站在酒鬼背后欣赏着这盆花。
“明天要前往东京喔。”由魅说道。
“我知道,。”久鬼以沉稳的语调回答。
“他回来吧。”
“你是指大凤吗?”
“没错。”
“我不知道。他在丹泽时,曾经拒绝过我的建议。”
“不过,你认为他总有一天会来,对吧?”
“没错,总有一天。”
久鬼如此说道,目光移向屋外。
在月光的照拂下,庭院就像蔚蓝的大海一样辽阔。
3
在遥远的台湾,有一头野兽,也正沐浴在同样的月光下,在山林中狂奔。
这头挣脱枷锁的野兽,正在鼓动浑身的肌肉,全力奔驰。
他一面飞奔,一面咆哮。
朝着倚天而立的壮阔的山陵咆吼。
那是欢悦已极的长啸。
如同是在涌上心头的狂喜下,喜不自禁得手舞足蹈一般。
暌违了十多年,巫炎终于再度重获自由。
——完——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23 22:21 编辑


后记
哗!竟然一不小心就写完了!
还真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完的呢。
在旅馆里闭关了大约有十日之久。我处于半歇斯底里状态,拼命地做腹地挺身,然后一边在心理面咒骂着,就这样完成了这本书。
终于完成了!
群马县的尾关先生。爱知县的家弓先生、奈良县的家柏先生、许多来信的读者们、以及热切期待下集问世的您,我总算得以将《幻兽キマイラ》系列3《幻兽キマイラ饿狼变》呈现在各位面前了。
“怎么还不赶快写续集啊!”来行为吓我的香川县前川先生,你很喜欢云斋和大凤对吧?真是抱歉,这次九十九三藏一个人就几乎占了一半以上的页面。
北海道的大友先生来信写道:“真想早日看到九十九三藏他们。”相信这次您得以一当宿愿了。
虽然大凤吼在这一集里的登场场次不多,但我预定下一卷开始,要再度以他来做铺陈。另外,九十九乱藏在这本书里虽然只提到了名字,但因为他是所钟爱的九十九三藏的哥哥,所以现在我让他活跃其他的故事中。那个故事目前正在《SF ad-ventyre》月刊杂志中不定期连载,预定日后将集结成书。此事也想到值得期待。
当我写完这本书后返回家中时,竟然已经听得到蟋蟀的鸣叫声了。不知不觉间,一个季节已过去,令我深深地体悟到“听闻风声气,方知秋日至”的感慨。雾峰一带,应该已经长满了秋意浓厚的松虫草,想起过去我在同样的时节,没有工作在身,无事一身轻,只是呆呆地望着这片松虫草在高原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的景致,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说道松虫草,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一种花。每当我看到松虫草淡紫色的花朵,我就很想问它们——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儿呢?这个夏天,你们到底是多么卖力地在工作?我很想再次好好地欣赏蔚蓝的大海、满心欢喜地动手写自己一直无法寄出的信、取出那些过去未能造访的山峦地图。以前走过的山岭步道,现在应该正吹着徐徐的秋风吧,一想到草原上的天空有无数的红蜻蜓飞翔的景色,便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些再也无法挽回的事物。心情难受时也变得坦率起来,想见什么人,就应该放胆去见。因耀眼的和风而摇曳生姿的宴会,由花儿宣告了落幕。这花就是松虫草。
几年夏天,我去了一趟九州的“访鹤”。
听过歌词的描述,以及有人的经验谈后,这个在九重连山的山峦重重包围下的“访鹤”,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此处人烟稀少,郁郁苍苍的草原如梦境无限延伸的景象,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今年秋天,我预计再写一本全新的长篇故事。
为什么要写“后记”?我想绕个远路来提及这件事。
有两个人的关系,颇令我在意。
那就是武田铁矢和泽木耕太郎这两人的关系,甚至让我感到些许的嫉妒。
我从以前就很注意武田铁矢的工作态度。我看过此次“刑事物语2”中,那令人感动的单手伏地地挺身的场景,也看过“龙马”的录影带。这样的他,是怎样和泽木耕太郎结识的呢?
我第一次接触泽木耕太郎,是《一瞬之夏》。《一瞬之夏》这个标题的切入点相当好,我为他所深深吸引,也只有这本书我没先翻内容便直接看了起来。我先后看了《恐怖份子的决算》、《大地漂流者》、《不败者》、《年轻实力者》,已几乎相反的顺序来拜读他的著作,一直到看了《路上的视野》,让我对于这位作者看对象的视野角度、切入方法,感到相当震惊。他的真挚带给我不小的冲击,站在一个写同样性质小说的作者立场,我觉他能到给我净化,反省着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处理手法。
我开始看泽木耕太郎的书,与武田铁矢开始将“龙马”搬上电视,向松田隆智学习螳螂拳,几乎都在同一个时期。
泽木耕太郎曾经以来宾的身份,参加过武田铁矢的谈话性广播节目(已经结束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们两人是朋友。在他们两人的对谈中,泽木耕太郎针对书中的后记谈到了自己的想法。里头有一段话,听得我频频点头称是,所以在此应用如下。
(次对谈内容收录在武田铁矢的著作《人生中心》中。)

我很喜欢阅读吉本隆明先生的诗集,吉本先生的书一定会写后记。虽然我不曾当面问过他,但是从他的作品来判断,十足是这样没错。
吉本先生说过:“过去在战争时,我总会想:‘自己所喜欢的作家和诗人,不知道对这场战争有什么看法’,但他们全都保持沉默。但是我便告诉自己,日后我要是也能写书,我一定要完整地表达出‘自己是如何来看这个世界,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当我开始写书时,我会接着‘复记’,一步一步地告诉世人,我的人生是如何,我是以何种方式来做决断。”我在看过他这番说法后,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我无法写出与时代紧密结合的文章,我也要表达出自己是如何面对人生、保持着何种想法,一直不停地写下去。

我也有同感。
“丑女顿时心情为之一沉。”

但这一行霹雳的文字映入我严重时,我看得目瞪口呆。
哇!
我大为骇异。
这句话是出自林真理子《买个好心情回家吧》三日的第四十四页。
林真理子在这一段文字后面接着写道:“我们明明就已经做了这么多奉献……因为她知道,世上满是一些什么事也不做,就自动会博得别人好感的女孩。”这两行字,可说是用来缓和和前面哪行文字震撼力的余韵。“丑女顿时心情为之一沉”,在这行简洁有力的句子前,不需要任何类似解说的文字。这段文字充满了震撼力。我也很想讲这么简洁的一段文字用在小说当中,的确相当令我感到震惊。
被人夸赞是很欣喜的一件事。
特别是自己所写的小说得到人们的赞赏,这时感到欣慰。要是夸得真好搔中痒处,更是令人喜不自胜。作者自己深感自负之处被人准确地点出:“就是这里,这里写的很棒!”这种快感虽有点难为情,但却让人陶醉。
我这番话,指的是最上胜平先生在《书的杂志》以及《SF之书》当中,对本书所做的评论。“崭新的肉体论就此诞生”,他这段文字映入我眼中,给了我相当大的勇气,光是短短的这几页版面,实难详述我心中的感受。虽然很想在此和他相互声援,但要是被看作是作家和书评家之间的套招,反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但我在写第三集的《幻兽キマイラ》时,他赐给我很大的助力,我想在此向他传达心中的谢意。
要是各位觉得这个故事不再有趣了,请您随时告诉我一声,不用客气。
还是老话一句,这个故事绝对会让人回味无穷。
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日
梦枕貘执笔于小田原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7-23 22:26 编辑


嘛嘛,由于电脑系统崩坏,原本放在桌面的几乎全校对好的小说全数没了,后来由于接了几位朋友的邀请,所以把小说给遗忘了,前不久才得了书的报酬,可是如果说收了人工不把书放出来,是不行的,所以就又干脆的录好了,嘛嘛,第一次录书还真的是累人呢,但是完成后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好~谢谢各位在炮群一起相伴的朋友们~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更加努力的~


回答楼上的。。。这是不是轻小说不重要。。。只要是自录组的人说可以录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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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

10000
遥远之彼 伯爵
虽然说过了很多遍,但是还是想说。。。。这个压根不是轻小说吧!!!!
啥限制级的东西全来了的算是轻小说吗。。。。

14 年前 0 回復

32165421 公爵
看着对气功的描写,有着很微妙的感觉。
嘛,第一章留名。

14 年前 0 回復

baocast 子爵
这好像是台角的吧?怎么就对这本书特别有爱的说

14 年前 0 回復

fujibayashi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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