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游戏 5 [宫崎柊羽 ][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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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序章

那是个时间仿佛静止的空间,阳光照射不到的封闭世界。
躂……突然间,宛如雨滴声的脚步声响起。
身为这片虚空之主的女子缓缓地睁开眼。
金色的双眸中映出一名少女。她穿着的透明斗篷有如从滂沱大雨中走来般滴着大量雨珠,本人身上却一点也没淋湿。
「欢迎来到叶野之地。」
「……我可不是想来才来的。」
看到等候的客人来访,女子扬起微笑说出欢迎之语,少女的回应口吻却傲慢而自大。
面对少女这般态度,女子只是加深脸上的笑意,眯起眼睛望着她。
「即使如此,您还是前来替叶野带来雨水了,不是吗?」
「不……我的鸟逃走了,我只不过是追着它的踪迹来到此地。」
当女子不解地侧着头,少女简短地说明理由,像在搜寻一般凝望着这片虚空。尽管这么做,在这个吞没她斗篷所滴落之水珠的地方,也只看得见面前的说话对象。
「原来如此,您所说的鸟是指『雨之鸟』吗?」
「你看到了!?」
女子听完她来到此地的理由后询问,少女有些激动地逼近,身上的水珠随之散落。
「……我想应该有看到?」
「在哪里?」
少女再往前踏出一步,女子却抽身退开,逃往半空中。
被对方躲过的少女露出严厉的眼神往上看,而女子白色的脸孔上则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您要寻找的鸟确实在叶野之地。」
「我不是问你在哪里吗!」
「详细的地点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您能够在叶野之地逗留一阵子……」
女子说到此处后打住,脸上浮现故弄玄虚的神色,让少女露骨地沉下脸色。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然而为了顾全大局,她立刻反问。
「您这么一点就通,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是在嘲笑我吗?」
「怎么会呢,我没有半点嘲弄尊贵的『雨之神』的意思……只是希望您在捉住『雨之鸟』的那一刻,赐与此地甘霖,这便是我的愿望。」
女子收起笑容回答后,将双手合拢在胸前有礼地鞠躬。
「……既然你这么毕恭毕敬地请求,我也不会拒绝。我答应为此地降雨,那么你也快点帮助我吧。」
「好的,我立刻将鸟封锁在叶野之中。」
得到少女的允诺后,女子轻轻挥起手臂,双臂上的连环如钤当般叮钤作响——当余音消失时,事情已然办妥。
其动作之快令少女心中暗暗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
「其他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比方说人手之类的?」
「不需要。区区一只鸟,由我一个人来处理就够了。」
女子如此提议,但少女的自尊不容许接受更进一步的协助,这么回绝。
「……是吗,人类这种生物出乎意料地派得上用场,这次就试试看如何?」
可是女子却进一步建议道,那蛊惑的笑容看得少女的心也不禁微微一动。
「我不认为人类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试试看吧。」
少女轻轻颔首。「那么,这件事也交给我来办。还有……您要不要也试试这个?」女子面露心满意足的微笑,将放在掌心的物体递到少女眼前。
「什么?这个难道是传闻中的原石?」
少女以指尖掂起东西举到与视线同高,仔细观察。
「无论是外观或大小,都像颗小石子。」
她用各种角度观察到失去兴趣后,准备还给对方,女子却缓缓地摇头。
「这颗是给您尝试的。」
「你说的尝试,是指服用吗?即使我服用这种东西,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不过,鸟不是会啄食种子吗?如果服用种子当饵,鸟儿说不定会上钩唷?」
听着女子半是开玩笑地说道,她觉得再认真回绝也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我就当成余兴表演,现场尝尝吧。」少女将原石放入口中,缓缓吞下。
「您吞得真干脆。」看到原石穿过她的咽喉,女子缓缓地扬起红唇。
「我们这就出发吧……替捉鸟游戏揭开序幕。」她朝虚空高声宣言。




game1春天的战争

每当下雨时,人们会打开雨伞。
从上方俯瞰起来,宛如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
可是谁也没有仰望天空,众人的身影被藏在伞下看不见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
下雨的日子,人们只要望着地面就好。
只要藏在伞下就好。
即使是春天来得较晚的叶野市,也在四月末进入樱花季,当淡淡的花办凋零之后,就换成樱树长出绿叶的季节来访。
于是,在短暂的樱树抽芽时期结束时,对我——秋庭多加良而言的一大节目也开始了。
在我升上二年级后已匆匆过了一个月,但我不惜放弃黄金周的休假,足足从三个月前,不,是半年前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不断累积努力的成果。
无论是下雨天、刮风天,或是忍耐铃木的暴政,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我挺身而出,朝野心迈出第一步,并踏稳脚步的日子近了。
距离学生会选举还有两星期——决战之日已近在眼前。
因此,我现在朝体育馆走去的步伐也比平常更为有力。
接下来,校方将利用第五堂课的时间在体育馆举行全校特别集会,这是选举管理委员会主办的学生会干部选举事前说明会——对我来说,正是一场特别的全校集会。等到这场集会正式宣布选举日期与公告日之后,就会开始接受候选人报名。
这样一来,我便能向梦想中的「学生会长」宝座踏出第一步。
「也可以跟这个碍事的『副』说再见了。」
我在体育馆的人口处忍不住发出呢喃,惹得附近的学生投来有些狐疑的目光。
发现之后,我慌忙地捣住嘴巴。
或许是面临选举前夕心情亢奋的关系,我这几天经常自言自语,昨天才刚被尾田提醒过。
「……多加良。」
不出所料,站在身旁的尾田以责备的语气呼唤我。一旁的羽黑轻轻皱起眉头,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我明白,尾田。别担心,羽黑。」
尾田告诉我,常常自言自语会造成负面的印象。我也从昨天就开始多加留心,刚刚算是一时大意。
没错,印象在选举中十分重要。虽然我在实务经验与实绩上很有自信,但叶野学园高中的全体选民却未必都知道、认同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也必须注意外在的表现。我的长相凶恶原本就是个劣势,更应该尽可能排除负面的要素。
「好,要更加绷紧神经才行。」
「没错!」
我重新挺起胸膛如此说完之后,位于我右边的桑田也大大地点了一个头,我们就一起步人体育馆。
体育馆内已经有很多学生排好队伍了,但是因为集会尚未开始,因此现场充满了吵闹、浮动的气氛。
全校集会依规定得穿制服参加,尽管制服尚未换季,但进入五月之后还穿着西装外套总觉得有点热。因此,今天可以看到不少人在衬衫上,披着换季过渡期允许穿着的背心或羊毛衫。
我今天也是一身衬衫配背心的轻便打扮——不过,这么选择是出于战略的一环。
穿西装外套的确有正式的感觉,但同时也给人严肃的印象。长相凶恶的我需要的不是严肃,而是亲和力。为了特别顾及一年级生的观感,我今天才选择背心。
然而,发觉我的新生们不时偷瞄着我,却在快跟我四目相对时慌忙别开视线。
进入叶野学园后才一个多月的新生们,似乎还不习惯我的凶恶脸孔。
「长相一旦凶恶,要采取印象战略也不容易啊。」
「对……啊。不过,他们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是现任学生会干部才会一直打量吧?」
桑田以手托腮和我同样望着新生的队伍这么解释,但这个可能性很低。
「虽然秋庭同学也是,不过美名人也意外地对投向自己的目光反应迟钝耶。」
「对啊,但这点羽黑同学也一样。」
羽黑和尾田两人看着我们聊了几句,可惜我听不清楚。
「……啊,对了,尾田、桑田和羽黑都做好报名的准备了吗?」
看来还有些时间,我在走向自己班级的队伍前向三人确认一声。
叶野学园高中的学生会干部,是由志愿者在选举时报名各个职位,由学生投票选出。所以在选举结束之前,结果当然都不得而知。
可是,既然我报名了竞选学生会长,那么充当左右手的干部人选自然除了尾田他们之外不作他想。
「说是准备嘛,总之我会报名的。副会长这个位置,好像有点超出我的负荷就是了。」
加上担任会计留下的实际成果,我认为最近这阵子变得更有威严的尾田足以胜任副会长,但他本人的自我评价总是很谦虚。
「没有超出负荷这回事,你放心吧。」
「……嗯。」
听到我这么保证,尾田轻轻点头。既然他有干劲在,那就没有问题。
「没错。如果我获选为会计,你要指导我唷。」
「嗯,那是当然的。」
紧接着桑田也替尾田打气,让他再度点点头,这次动作变得明确许多。,
由尾田担任副会长,桑田当会计、羽黑当文书是最理想的。现在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虚构学生会执行部,化为现实的日子即将到来。
从刚才那段发言里也能得知,桑田已经跃跃欲试。她二年级选择读文组,但并非不擅长处理数字,我毫不担心她当会计的能力。
然而,只有尾田身旁的羽黑看来还在犹豫,她皱起眉头把玩着麻花辫的尾巴,难以回答地垂下了眼眸。
「羽黑,你还在犹豫吗?」
面对我的问题,她一瞬间抬起目光,却没有说话就再度低下头。
自从那场「黑猫骚动」以来,她最近几乎不曾像这样别开眼神过。
那场「黑猫骚动」结束后,羽黑曾回过组织一趟,然后再返回叶野市。
与羽黑一族商议过后,他们决定让羽黑在叶野学园高中读到毕业。
顺便一提,羽黑的姐姐羽黑凛音表示:
「在叶野这片土地上,我们的能力会受到限制。不过,别处或许还有其他类似的地点。为了处理这样的情况,我们应该让花南……调查这个案例。」
这番说词,说服了包括一族族长在内的众位长辈。
此外,他们与和家之间则以「免费替和家完成几件委托」为条件达成妥协。
在「黑猫骚动」暂告解决之后,等待着羽黑的是升级考试的补考。
但是,考试也在羽黑拼命恶补之下——她在考前一天还梦见叫我们学长、姐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平安过关。羽黑能顺利通过考试,背后自然有我们的帮助,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她的努力。我也看上羽黑努力的特质,邀请她报名参选文书,然而……
「你还是想把精力投注在社团上吗?」
不只是发问的桑田,我也知道羽黑对「比赛大会」抱着兴趣,也对社团活动很感兴趣。
「我先问一下,你知道学生会干部也可以参加社团吧?」
尾田也跟在桑田之后问道,羽黑先点点头,这才总算开口:
「那个……可以和大家一起工作很愉快。而且,我也还没决定想参加的社团。」
可是,她却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但我明白,因为羽黑想依照自己的意志思考与行动,才会产生这份犹豫与沉默。
「唉,反正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再多考虑一会。不过……我可是将来会成为世界霸王的男人,跟着我不会吃亏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勉强她,但只有这句话得明确宣言。没错,作为迈向世界的第一步,我打从心底渴望得到「学生会长的宝座」。
我言出必行,一定要爬上顶点。
「……好的。」
于是,羽黑脸上终于浮现浅浅的笑容。
「好,差不多也该跟班上的人会合了。」
见对话告一段落,尾田开始寻找自己班级的位置。
看到他的举动,我也搜寻起自己的同学。我们平常总是在讲台上或舞台下方待命,不过今天的集会由选举管理委员会负责主办,我们必须回到班上的队伍中。
随着升上二年级,学生得选择进入文组或理组,并依结果在四月重新分班。不只是选择理组的尾田,这次连同样选文组的桑田和羽黑都跟我不同班。
由于几乎没跟新班级一起排过队,我寻找同学时花了一番工夫——在找到班上同学的脸孔前,我先在前方发现一个不想找到的身影。
他身穿连环甲,也就是所谓的忍者装扮。背上插着多半是玩具的忍者刀,冲过学生们的队伍之间。
「忍忍忍忍二二得四★(注:日文中的忍与二发音相近)」
他口中唱着走调的奇特歌曲,虽然音量勉强没达到噪音的程度,不过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啊……」
当我以目光追逐那个身影,身旁响起愕然的轻喊。尾田继我之后发现那家伙,直接一手贴在额头上低下头,也难怪他会头疼。
「呐,忍者可以穿颜色那么夸张的服装吗?」
「呃……啊!这么做说不定是为了和周遭的景物同化?」
那家伙的身影也落入桑田和羽黑眼中,两人各自发表感想。
「喔,你可以告诉我,这种绣了金线的夸张紫色到底属于怎样的景物吗?」
我在尾田吐槽之前静静地问,羽黑皱起眉头正要思考却半途打住,感到稀奇般仰望着我。
「什么事?」
「没什么,那个,你不追钤木同学到处跑……不,是阻止他吗?」
「对呀,听你一说的确没错。秋庭同学,EX球呢?」
当羽黑这么问,桑田也疑惑地倾倾头注视着我。尽管只有眼尖的人才看得出来,她确实面露不安。
「啊,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与我相处的时间比桑田她们更久的尾田说完之后,小声地叹息。
「桑田、羽黑,只有今天,只限此地——没必要阻止铃木朔。」
我朝尾田瞥了一眼,斩钉截铁地告诉剩下两人。
「呃,为什么?」
听到我的话,桑田也像意会似地轻轻一拍手掌,羽黑却倾着头进一步发问。
「为什么……羽黑,你会把宝贵的一票投给那种奇装异服的家伙吗?会这么异想天开的人应该几乎不存在。」
我斜眼看着没有任何人阻拦,尽情来回奔跑的铃木说道,微微弯起嘴角。
我本来打算展现出冷酷的笑容,但我凶恶的脸孔似乎带来意料外的效果,羽黑——就连她身旁的桑田都冻结了几秒钟。
看到两人眼睛连眨也不眨地僵在原地,我决定暂时封印这种笑法。
「看来我的笑容无法当成选战的武器使用啊。」
「……嗯。就某方面来说会造成重大灾害,还是算了吧。」
对于我的呢喃,尾田目光飘远地点点头。
「忍忍忍忍洋葱~很臭~★(注:日文中的忍与洋葱发音相近)」
这段期间,钤木依然唱着八成是自编的歌曲,这回踏着舞步冲过一年级生之间。
先不提在某种程度上已对钤木免疫的二、三年级生,一年级生们只能错愕地望着他。看到其中有人明显地抛出冷冷的视线,让我更是心满意足。
因为当学生会选举在开学后不久举行时——虽然也有从国中部直升的人——一年级生的票将是浮动票。
这些浮动票,会受到「印象」大幅影响。
在亲近感这一点上,钤木或许胜我一筹。可是看到他毛毛躁躁地来回奔跑的样子,感觉应该会超越亲近,达到不安的地步。
到时候,认真又能干的我在他们眼中想必会变得很可靠。
如此一来,学生会长的宝座就等于是我的囊中物。目前霸占我学生会会长之位的铃木,好日子将就此终结,我的时代要开始了。
所以,让铃木再玩一阵子也无所谓。
「钤木,你的天下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的声音里充满信心。
没错,直到那一刻为止,我都有自信自己能在选战中从容获胜。
直到我发现,我对学生会长选举的新方法一无所知之前。
当选举管理委员会与在场同学捕获钤木的同时,全校的特别集会也宣布正式开始。
「那么,这就由选举管理委员长来说明学生会长选举的新方式。」
——新方式?
老实说,我现在才初次得知这个变动,有点不安地注视着舞台。
随着担任司仪的二年级上谷进行流程,三年级的向坂登上舞台。他去年也担任选举管理委员,因表现受到好评而被推荐为今年委员长。向坂的身材以男生来说偏瘦小,剃平头又让他看来像个修行僧,但据说这些毫不影响他的领导力,将今年的选举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为选委会——带领得十分出色。
「我开始说明新方式。首先,各职务的名额和过去相同,分别是会长一名、副会长一名、文书一名、会计一名。」
向坂透过麦克风传出的声音很沉稳,毫无半分波动。这让我早早地松了一口气,心想新方式的变动顶多只是投票用纸之类的差别,但这想法却太天真了。比起莲花牌蜂蜜、牛奶糖布丁更天真得多(注:日文中的天真与甜为同一字)——向坂越往下说,我就越是惊讶得失去血色。
「……不过,下届干部选举的投票,仅限于学生会长一职。也就是说,『学生会长选举』将变成只为了选出学牛会长而设的选举。至于其他干部,就由新学生会长来指定。」
在这个阶段,我仍保有冷静。虽然选举限定在学生会长职务上令人有些吃惊,不过能依照自己的意思决定三个职位反倒正合我意。
「报名参选学生会长的人,请先争取一到四人的推荐,附上他们的签名与盖章提出报名申请。受理时间从明天星期五开始,直到下星期一为止。」
除了人数梢有增加之外,报名时得附上推荐者的签名与盖章是例行的要求。
「报名申请获得受理,得到选举管理委员核可的候选人,将在全校学生面前比拼其知识、体力与运气。」
但这段说明,让我注视着台上的向坂冻结数秒。
「关于竞赛内容之后再另行通知,不过有可能是团体赛,想参选的人请将此点也纳入考量再报名。此外,竞赛中依排名获得的分数,可以在日后投票时将得票数加算进去。」
我的思绪就快变得一片空白,这段不容当作没听见的说明却窜入脑海。
这算什么?即使选举里本来就几乎没有确定要素存在,但这也太扯了。
比拼知识、体力与运气?分数还会算入得票中?这代表视情况而定,即使得票第一也可能遭到逆转。这么一来,如何代表民意?
太扯了。担任学生会长确实需要具备知识与体力,但运气……?把这种不确定要素放进选举里好吗?怎么可能会好。
「不可能!就算我退一百步认同这次学生会长选举的变动,但运气?我怎么可能认同这种玩意儿?」
我顺着涌上心头的激情放声呐喊,对舞台上的向坂抗议。
那声大喊让学生们的视线集中到我身上,几秒的沉默之后,比刚才更大的骚动声笼罩了整个体育馆。
「秋庭同学,即使你不认同,但选举管理委员会认同了。」
面对我的逼问,向坂依然沉静地回答。
「不征询全校学生的意见擅自决定?」
我轻轻瞪着他进一步追问,台上的向坂却不畏缩:
「这是理事会的决定,没有征询意见的必要。为了促进学生会选举及学生会的活性化,理事会要更改过往的规则——并且已经执行了。」
言下之意,向坂是在说一介学生的意见已无力改变什么了。
「……你就这么退让了?」
然而我还不肯退让,我不想在这个时期与选举管理委员长向坂为敌,万一在此退让,原本能到手的学生会长也会跟着飞走。
「这次的选举主要的用意在于测试新方法,秋庭同学。如果不顺利的话,将考虑重选。我们选举管理委员会是以此为条件同意的。」
向坂在台上轻轻耸肩改用较不拘礼节的口吻回答,迂回地表明自己也并非打从心底认同。
「就是这么一回事,希望全校的各位也能加以理解及协助。」
他的音量绝对不大,但条理分明的话语却让学生们的骚动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
不过,即使有补救措施,我也还无法完全接受。这样一来,我先前拟定的缜密选举战略不知能适用到什么地步。万一那家伙碰巧走运,到底该由谁来负责?我还想再争论,向坂却有理事会决定这个挡箭牌,害得我难以接下去。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没错,学园里需要新的超级英雄对吧!」
我还在找话讲的时候,那家伙不知为何出现在舞台上。
「咦,铃木会长?为什么?他打哪里跑出来的?」
「我看是忍法隐身术啦!」
班上的香山惊呼,而荒川有点兴奋地回答。
啊,荒川,我想到的也是隐身术呢。至于证据,就是铃木脚下放着一团与舞台墙壁同样颜色的布。
「呼哈哈哈!下届超级英雄的候选人,我住在山口家隔壁第三间的铃木朔,已完美习得隐身术的神髓!」
「这样吗。」
钤木的出现让向坂一瞬间感到狼狈,却立刻面对服装完全无视时间、地点、场所的他,感到佩服。
「咦,向坂同学很冷静嘛?我接着来表演树叶隐身法好了!」
然而,要向坂阻止在舞台上得意忘形,不知为何还要继续表演魔术——没错,我不承认那是忍术——的铃木,是不可能的。
没错,事到如今只有我才能阻止得了钤木。
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寻找发泄心中烦躁的宣泄管道喔?
「钤木同学?你可知道叶野学园的学生现在打从心底渴望的人物是什么?」
我缓缓地面对舞台朝钤木低声发问。
「当然知道!下一个是忍者英雄!」
不出所料,钤木只是露出什么都不明白的悠哉笑容回答。
「不对。大家渴望的是……一个正经的学生会长!」
我大喊一声,没走阶梯便直接跳上舞台与钤木对峙。
「咦~?太无聊了吧。忍者学生会长一定比较有趣!」
铃木这么回嘴,像小孩子般鼓起腮帮子。
「呀~钤木同学好可爱~」
我将现场胡言乱语的尖叫都当作没听到,这是最好的判断。
「哈哈哈~这位忍者可曾做过半点学生会的工作?」
我轻轻一推眼镜不服输地反击,让钤木一时之间闭上嘴想着该说什么。
「我会守护学园的爱与和平!」
或许是到了最后都找不到,他摆出神秘的动作——从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来看,说不定是想像忍者一样结手印——同时大喊。
「别想蒙混过去,钤木。基本上,你以为是谁在维护学园的和平啊?」
我绝对不容许那个,一有空就在学园内到处奔跑的钤木来说什么学园和平由他来维护的。
「嗯~?在商店街抽奖时,从没中过六等奖面纸以外奖品的多加良,守护不了学园的爱与和平吧!」
但钤木却不把我的怒瞪看在眼中,以悠哉的口吻说完后倾倾头。
「……我没有中奖运和这件事无关吧?再说比起五等奖的洗衣精,我更想要面纸,对我而言抽到面纸就是中大奖。」
我不知道钤木是从何处取得这个情报,如果他试图打击我,那可是白费力气。没错,就算抽中面纸也无所谓,当成是在节省碰到紧要关头时所需的运气就好。
「咦?抽到面纸真的是中大奖吗?不过……照你的说法,那么将『运气』纳入学生会长选举的条件里也没问题吧?比起我前阵子抽到的温泉旅行,面纸对你来说不是更有价值吗?」
钤木笑咪咪地向我展露开朗的笑容,这么问道。不过,那股开朗终究是装出来的,我并未看漏那双眼眸深处的挑战光芒。
「喔,当然没问题!我对自己的运气很有自信!所以,即使要比『运气』我也无意输给你。」
我准确地读出铃木这番话背后的含意,如此回答。
「那么,你对这次的新选举方式没有其他异议?」
「当然没有!」
可是,我同样顺势回答之后,才发现问话声并非出自钤木。
「不,我刚才所说的……」
「我听到了,全校学生也都听到了。」
我慌忙开口想要订正,向坂却抢先对着麦克风说道。
我反射性地转身,看到底下的大批学生都在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完全上了钤木的当,只得沮丧地垂下头。



「好好好,事情就这么定案啰!各位,票请投给我这个抽中温泉旅行的铃木啊!」
当着全校学生的面让我上当的钤木,保持结手印的姿势转向众人,绽放天真无邪的笑颜。
尽管就招牌动作来说太过不起眼,但是,钤木的发言可视为正式的参选声明,使体育馆内响起掌声。
糟糕,我可不能落在他之后。
「不!投给我!绝对不会吃亏的!!」
我当场判断之后,抬起头不输给铃木地大声喊道。现场同样响起热烈的掌声,令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位,如果再重复类似刚才的发言,我们将视为公告前的选举活动,当作违规选举来取缔。」
但下一瞬间,向坂沉静却坚决的宣告让我和铃木为之冻结,钤木保持正要眨眼的表情,我的左手则正准备握拳。
当我和铃木缓缓地转身望向他……
「若再妨碍集会进行,选委会将否决你们的参选。」
向坂以绝妙的时机带着沉稳的微笑说道。
他的笑容令我的脑袋一口气冷却下来。
我要说明一下,我可不是被向坂的异样魄力给震慑了,绝对不是。
没错,我只是回想起来,现在和选举管理委员长向坂为敌并非上策,可不是想起他身为剑道社副社长的事实。
「啊……啊哈哈!向坂,这是误会。我一点也没有妨碍你的意思!没错,我只不过是想和副会长培育热烈的友情!」
铃木无意义地用力大喊,体育馆内不知为何再度响起掌声。
啊,说真的,为何掌声会响起呢?他绝对是故意喊我副会长的。面对这种家伙,别说热烈的友情,我连冰冷的友情都培育不出来。
因此,我带着与铃木成对比的口气静静开口。没错,我冷静无比。
「铃木,我也不想在重要的选举之前受伤。」
「嗯,说得也是,谁也不喜欢受伤啊。」
钤木连连点头,每次点头都让我清楚看见他头顶的漩涡。
「……不过,即使得受点伤,我现在也不能原谅你。我不能原谅妨碍集会的学生会长。」
「我不记得自己有妨碍集会耶?」
我往前踏出一步,钤木则退后一步。然而,钤木没有被我冷冷的眼神吓到,端正的脸孔上挂菩从容不迫的表情。
「那我就先走一步啦!」
钤木说完之后转身从舞台上轻轻往下一跳,在着地的同时冲向学生的队伍之间。
他轻盈的动作,让学生之间传出欢呼声,我在听到之后放开口袋中握着EX球的手。
照这样下去,只有钤木的印象分数一直上升的危机感令我轻咬嘴唇,跟在钤木之后——不,是比那家伙跳得更高,正好在一年级生的队伍前方着地。
我对结果正如预期的一跳很满意,抬起头时正好与附近的女学生四目交会。
一对上我的目光,女学生——饭田就因贫血而仰天倒下。
就算是我,也想相信自己不至于只靠着目光就吓昏别人。
总而言之,我在她撞到地板之前扶住她,交给站在附近的男学生茅野。
「茅野,你知道保健室在哪里吗?带她去那边休息。」
我简短地指示之后再度寻找钤木,发现他已出现在三年级生的队伍中。
「钤木,等等!今天我绝不饶恕你!」
我一边大喊,一边镇定钤木还在射程之内的背影——向前奔驰。
*
*
*
两道疾风转眼间冲过去之后,体育馆内暂时一片鸦雀无声。
「……叶野学园的特产,会长与副会长的你追我跑今天也上演了,不过关于选举的事务大致已说明完毕,没有问题。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人提问,我们就此散会。」
打破寂静的,是独自被留在舞台上的向坂。当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冷静地主持局面时,无人提出异议。
「那两位大概,应该说是一定会参选吧。不过他们基本上也算是人类,有心参加的人不必害怕,尽管参选吧。」
随着向坂摸摸平头,吐出最后一句台词,其他只是想凑热闹的预定参选者也就此消失。
*
*
*
「新方式吗?」
受到第六堂课的上课铃声制止,我让钤木给溜掉了,直到放学后的现在仍怒气难消。
一如往常的成员环绕身旁,我在学生会室里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即使是理事会的决定,你们不认为有点太突兀了吗?」
「……是呀。」
我没有特别针对谁如此发问,桑田率先点点头。她正在泡今天要暍的茶,那张侧脸微微透出困惑之色。
「不过,叶野学园是私立学校。既然是理事会的决定,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会进行得很顺利吧?老实说……这让我轻松多了。」
尾田将手肘靠在桌上,发出坦率的感想后面露苦笑。他虽然已下定决心,但压力还是很大。
「我也一样……」
羽黑也模仿尾田说出真心话,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我很了解尾田的意见与羽黑的心情,却还是难以释怀。
「基本上,为何要突然从今年改变制度?」
据我所知的范围内,完全没听说过更改选举规则的消息,规则也没什么缺失。
「嗯~这就不清楚了。」
「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要说可疑,确实是很可疑。可是,改变学生会长选举的制度对谁有好处?」
尾田的问题令我重新思考,却无法立刻举出特定的名字。
「……铃木同学呢?」
就某方面来说,桑田会提起这名字可说是当然的,只有这一次,这答案让我陷入沉思。
「不……对钤木而言也没有称得上是好处的好处可言。」
如果没使出什么作弊招式,「运气」这个要素对钤木来说同样不确定,我也难以想像他会考虑得这么深入再展开行动。
「不如说,光是有这场选战,对铃木同学来说就够好玩了。」
羽黑跟在我的话头后说道,在一瞬的沉默之后,我们一同点点头。
「说得没错,感觉上他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再说,钤木同学不必使用那么迂回的手段,不是也当得上学生会长吗?」
尾田以肯定的口气说着,依序望向我们的脸庞。
话说在前头,尾田的意思绝非在说我不如钤木。
他想说的是,钤木真正的身分——应该说种族吗?——与我指的「作弊」有关。
虽然不太想相信,钤木是所谓的「神」。他如今靠着催眠暗示等方法,只限于在叶野市内过着人类的生活,是超乎常规的存在。
「啊,不过最近的钤木同学比从前更有人味了。」
羽黑正确地理解到尾田的言外之意,补充说明。
一想到钤木不知不觉间升上二年级,在升级后的一个月也照样引发一般人无法理解的骚动,我就无法老实同意她的意见。
但我不想在此反驳,导致关于钤木的话题继续下去,所以没有进一步追究羽黑的话。
「……硬要说的话,是理事长?」
尾田作出新的推论,我的脑海中闪过叶野学园理事长那独特的笑容。同时,别的影像也一瞬间从记忆中闪现。
「有可能。」
我不由得点点头。
「……如果变更规则对理事长有好处,那不就违反了自主自律的精神吗?」
羽黑含蓄地表示。尽管「黑猫骚动」已经解决,她还是有些胆怯。
「这个意见的确也有道理。」
桑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抚她,赞同了羽黑的话。
如羽黑所说的一样,叶野学园的教育方针确实是自主自律。正因为有这条方针,我们学生会才总是得忙碌地工作。以老师为首的成人几乎都不会帮忙,我们只能自行动手。
理事会引进新选举方式的表面理由足促进学生会活动的活性化,然而现在的学生会就已经非常活跃。我倒想问问,还要怎么进一步活性化下去?
话虽如此,若将事情直接照理事会所用的名义看待,其益处终究会回归到一般学生身上,那就没什么问题。
我们一起思考台面下是否有什么动静,结果每一个推测都缺乏临门一脚,找不出任何答案。
「你已经答应要采用新方式,看来只能接受了吧。」
于足,无论再怎么思考,最后也只有尾田所说的这条路可走。
「没错,到头来,我只能依照新规则来战斗。这样一来,非得重新拟订作战计画才行。」
想到先前花在战略上的时间,我不禁想咬牙切齿,但忍下冲动向大家开口。
「对呀,不过在这之前……今天的茶是越南的Lotus
tea。」
桑田将泡好的茶端到我们面前,现在是喝茶的时间。
我啜了一口浅色的茶水,清爽的口感与香味有安定心神的效果。
「Lotus
tea是莲花对吧?」
「美名人,这茶真好暍。」
「谢谢。」
听到羽黑的称赞,桑田开心地微微一笑。
喝完桑田所泡的茶之后,我的脑袋与心情也完全恢复冷静。
「在举行作战会议前,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大家。」
脑袋一冷静下来,我也想到自己首先必须办的事,依序看着三人的脸庞说道。
「什么?」
羽黑代表三人不解地问道,尾田和桑田默默地回望我。
「我想拜托大家担任学生会长选举的推荐人。」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头向他们行礼。
「事到如今还用多说吗?思,不过我答应你。」
尾田率先回答。
「对呀。我会替你加油的,好好努力唷。」
接下来,桑田两手握着还没暍完的茶杯,以沉稳的声调与眼神告诉我。
「我……我也会全力推荐秋庭同学的!」
或许足发现自己落后了,最后的羽黑焦急地拍拍胸口,接受我的请求,让我迅速找到三名推荐人。
「谢谢。」
一边心想这都是拜我平日品格良好所赐,我再度向三人行礼。
「……说不定钤木会找不到推荐人呢。」
我在愉快地拾起头时察觉这一点,心情变得更好了。
但听到这句话的尾田和羽黑面露苦笑,只有桑田一人颔首。
总而言之,学生会长选举就此揭开序幕。


save1雨之狂想曲

碰到阴天就带伞出门吧。只要下雨时打开伞,雨停时收伞就好。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不下雨的日子该怎么办?」或许先占卜一下也不错。旋律等到之后再配上去就好。学生会长选举的报名受理期为三天。但这次中间隔着星期日,受理时间是从今天午休开始,直到星期一的下午五点。由于这次的选举管理委员长向坂就读三年二班,受理地点选在理组班使用的北栋校舍三楼空教室。
另外,从报名期间开始到选举结束为止,学生会室将充作选举管理委员室。
这段时间内,就连现任学生会干部也被视为外人,没有选委会的允许不得进入学生会室。
我当然也知道此事,昨天放学时没忘记检查是否忘了什么东西。起码,应该处理的文件都没忘在学生会室内,自然也不可能漏掉重要的报名表。
我将报名表带回家,在昨夜之内仔细写明必要顷目,现在正好好地躺在书包里沉眠,只等着推荐人签名盖章。
今天早上,我已经让尾田和桑田签名盖章,等到午休时羽黑也办好后,+就能一马当先地完成报名手续。如此深信的我,再度将报名表收回书包里——应该是的。
然而,当我在第四堂课即将开始前检查书包,却没看见报名表。
我正慌慌张张地倒出书包内容物时,英文老师平冢随着上课铃声响起走人教室,暂时打断我的搜索。
即使在课堂开始之后,我仍持续追溯自己的记忆。
直到刚刚为止应该都收在书包里,我坚信这一点,在追溯记忆的同时,手脚各自烦躁地敲打书桌与地板。
正在焦急之际,我被英文老师平冢点名翻译。当然,我不可能答不出来。
后来我继续回溯记忆,决定到昨天领取报名表之后经过的地点全部绕一圈。
时间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过得特别慢,我一直瞪着黑板上方的时钟——这举动似乎带给新上任的女老师颇大的压力,钤响前两分钟宣布下课,我好久没这么感谢自己凶恶的长相。
为了尽快展开搜索,我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平冢抛来意有所指的目光,却被我彻底视而不见。
「……啊,平冢老师终于也受到秋庭的洗礼了。」
「老师,振作点啊!秋庭同学的眼神没有任何恶意或好感啦!」
「我看这该送保健室了吧?」
虽然背后传来喧闹声,我却没有回头,先地毯式地搜索教室内部。
从置物柜到扫除用具箱,从垃圾桶到粉笔盒都不放过。
没有一个同学责备我带着可怖神情进行的搜索活动,但教室里到处都不见我的报名表。
「……不在教室里吗?」
我自言自语地走出教室,决定下一个搜索地点是由教室到校舍人口的走廊及楼梯后,立刻迈开步伐。
我定睛凝望着走廊与楼梯的每一个角落并谨慎地前进,擦肩而过的人都抛来异样的视线,却没有人妨碍我。
从文组班所在的南栋校舍二楼走向入口所在的新东栋校舍路上,我一直弯着腰找东西,让这段路感觉比平常漫长许多。
尽管如此,我仍走到南栋与新东栋校舍相连的回廊处,暂时挺直腰杆。
「……在哪里?」
我敲打微微发痛的腰部时,也不忘注意周遭——因此,我当然没错过一张纸片乘着风飞过眼前的画面。
如果没抓住的话,我参选的机会将永远消失!我下定决心,拼命朝纸片伸出手。
但就在手即将触及之前,我的视野与去路突然被人挡住。
「别碍事!」
我大喊一声同时拾起头,正好与碍事的家伙四目交会。
依照今年春天的测量结果,对方的身高比去年长高五公分,和我不相上下。然而,她留着一头发际较长的女生短发。一双细眉徐缓地画出弧线,底下浅色的眼眸也属于女孩的模样。挡在我面前的人,是三年级生——即使原本是绿色的室内鞋边线被涂成黑色,我的记忆也不会错——石动真由果。
她的手中牢牢地握着应该由我拿到的纸片。
「石动,把那张纸还给我!」
「……还给你?那个,这是我的万能护身符耶?」
我气势汹汹地逼近,石动却露出愣愣的表情回答,将手中的纸递向我的眼前。
她猛然伸来的手几乎将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当然无法用眼睛确认上头的内容。
「我看不清楚……符?」
我轻轻抓住石动的手从眼前挪开,然后仔细打量她手中的纸片——如七夕长条诗笺的纸上写着一些汉字,还画着莫名其妙的图案,确实不是我的报名表。
「……不好意思,我正好在找东西。」
我坦率地认错,向石动道声歉。
「不,没关系……更重要的是,你在找东西?有需要的话,我这儿有寻找失物用的符,一张五百圆……」
石动接受我的道歉,却摸索着制服口袋试图做起怪怪的买卖。
「不,不必了……别在校内做这种不道德的生意。」
我断然拒绝,顺便给她一句忠告。我刚刚回想起石动属于什么社团,她会不会老实地听进去就很难讲了。
「这样吗……但是,什么东西会让秋庭同学这样脸色大变地寻找?」
石动收起符咒,却对我寻找的失物还没失去兴趣。
「……是参选报名表。」
很想尽快继续搜索的我,有点尴尬地诚实回答。
「参选报名表吗……」
石动重述我的话,摸摸有骷髅头标志的黑色护腕后,点了个头。
「如果你找到的话,就告诉我。」
我心想石动知道这些后应该也满意了,便匆匆迈步前进。
「啊,秋庭同学,学生会室里现在没有人耶。」
但她再度开口,让我停下脚步。
「……学生会室?那边现在是『选委会办公室』,应该和我这个外人无关吧?」
「对喔。我是想说,如果你打算办理补发参选报名表的手续,会白跑一趟。」
也许是我的错觉,石动脸颊抽搐地说道,以笑容蒙混过去。
「补发是最后的办法。」
我有些怀疑地回答,这才想到石动是这次的选委会成员之一,拍了一下手掌。
「啊,你是选委会的人……不好意思,有空能帮我去学生会室找找看有没有我的参选报名表吗?拜托了。」
考虑到或许是我记错的这种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这么拜托石动。
「那张报名表,重要到一向唯我独尊的秋庭同学也不得不拜托我啊。」
「没错,重要性在从性命算起的前十名之内。」
当石动这么说,我以较迂回的形容方式来强调报名表有多重要。
「……从性命算起的前十名之内,这价值足以和一千张我的符咒匹敌呢,思。我明白了,我去学生会室看看。」
听到她爽快地答应让我松了一口气,这次我总算可以转身继续寻找参选报名表。
接下来,我用掉午休与放学后的时间,从走廊到上学路途中寻找着报名表——那张明信片大小的纸。尾田、桑田和羽黑也加入搜索。
然而,花费星期五寻找的结果依然没发现我的报名表,石动那边也音讯全无。
我夜不成眠地迎向星期六的清晨,直接到校。
私立叶野学园高中星期六照样得上课。正因为星期六要上课,才能举办许多活动——不过,铃木的企画总是出乎预料之外。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们总是在学生会室忙着处理工作,不过目前无法进入,就改在家政科实习教室集合,这是想泡茶的桑田征得使用许可后的成果。顺便一提,家政社的活动时间仅限于星期一与星期四,借用也没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
「……我在家里翻箱倒柜,还是找不到我的参选报名表。」
就唯有这个重大事实而已。
「这样啊,真伤脑筋。」
听到我的话,尾田叹口气按住太阳穴。
「对不起,要是我能更准确地追溯气息……」
「花南,你别太介意。」
无法顺利追踪到参选报名表气息的羽黑垂下头,桑田体贴地劝慰道。
「没错,你已经帮了很多忙,别放在心上。」
当我也这么说,羽黑就轻轻颔首之后抬起头。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集中过来,我缓缓地开口:
「昨天我们拼命寻找过,却还是不见踪影……我的报名表,可能是被偷了。」
我告诉大家这个我不愿说出口的推测。
「失窃……」
不出所料,桑田听到之后皱起一双姣好的眉毛。
「你足说叶野学园的人吗?」
意外转学进来之后在学园度过半年多,如今早已习惯学生与学园气氛的羽黑,同样也将眉头皱成八字形,露出责备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既然不是多加良弄丢的,想偷参选报名表的人顶多也只有学园的学生啊。」
尾田脸上也浮现苦涩的神情,却说出与我相同的推论。
「嗯,对于叶野学园学生以外的人而言,那只不过是张纸片。」
我进一步断言,桑田和羽黑也不情愿地同意这一点。
没错,参选报名表在我眼中确实很重要。虽然只是张明信片大小的纸,但依规定每个候选人仅能领取一张。
因此,报名表右端印着半个学校的印监——骑缝章,只要有骑缝章在,当然不可能拷贝。
「若我的记忆没错,应该说不会有错……直到昨天上第三节的体育课离开教室之前,报名表都在我的书包里。」
我重新回想昨天的记忆,三人的目光再度投向我。
「当我上完体育课回来时,就不见了……包括更衣时间在内,二年四班的教室有大约一小时没人在。」
我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好讲出那个有点难以启齿的字眼。
「这段空档足以让小偷下手了。」
我说出口的话,让家政科准备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状态。
「那个……比起追踪小偷,我们还是来制作报名表如何?像骑缝章这种程度,应该能够简单仿造……」
羽黑打破沉默提议,缓缓地依序注视我们的脸庞。
「是啊,或许当成以备万一的保险也不错。」
体谅到她不愿追踪小偷的心情,我差点答应这个脱离一般常识范围的意见。
「羽黑同学、多加良,那么做是犯罪。」
尾田抛来十分冰冷的视线。
「对不起。」
面对平常稳重的尾田如此冷酷的眼神,我和羽黑只得老实地道歉。
「你们明白就好。」
看到尾田恢复平时的沉稳神情,我们轻轻吐出一口气。
「总之,先申请补发报名表如何?」
这次,桑田提出比羽黑更具体并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点我也想过。可是……我不认为叶野学园里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做出这等行径。所以,我想确认理由何在。」
取回参选报名表的确很重要,但我不想在对方犯罪动机模糊不清的状况下面对选举。万一小偷是不希望我参选,那么我想好好听听他的理由——然后仔细地向他说明我有多优秀。
我如此表明,依序注视着桑田、羽黑与尾田。
「说得也是,一定有什么理由。」
「没错,我们可得问清楚。」
「……多加良,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们三人都接受了我的想法,点头赞同。
「如果小偷只是单纯想妨凝我参选……首先该注意的就是其他候选人。」
我姑且这么回答尾田。
「在昨天办完报名手续的,有铃木同学和……一年级的五藤同学?」
接着,桑田说出今天一大早迅速被公布的两个姓名,征求我的确认。
「嗯,没错。」
在脑海中将钤木悠哉的脸,与身为一年级生,却依新方式参选学生会长的五藤尚青并排在一起,我点点头。不过,我立刻将钤木那张端正得多余的脸庞扫出大脑。
「但是……昨天第三堂课时,钤木同学有不在场证明。」
尾田的手肘靠在与平时不同的家政准备室桌面上,吐出很像推理小说迷会讲的台词。
「不在场证明吗?」
羽黑轻轻把玩着麻花辫的尾巴,看着他的脸反问。
「嗯,昨天第三堂课是理组班的分组选修,我和钤木同学都是选美术……」
尾田说到此处打住,眼神一瞬间飘远。啊,我可以想见。就算只有一小时,跟铃木一起上课想必很辛苦。我们静静地接纳了这段沉默。
「啊~抱歉。昨天我们画素描,钤木同学一直打扮成忍者当模特儿……嗯,总之,他不可能下手。」
尾田重振精神,证明钤木那个时段不在现场。
「……钤木同学在上课时也穿忍者装吗?」
羽黑先对这一点产生反应,但是,她的问题令想起课堂回忆的尾田再度遥望半空,她慌忙拉回正题:
「那……那个,总之钤木同学有不在场证明对吧!」
「既然尾田同学说他们一直在一起,那就是牢不可破的证据。」
桑田也像是支援羽黑般承认钤木的不在场证明,我对尾田的话也没有异议。打从一开始,我便不怀疑他所看见的东西。
「那么……是一年级生?」
我如此呢喃,却立刻怀疑起自己的推测。
我已经记下今年春天进入叶野学园高中的所有学生长相与姓名,但记忆和印象多少有些个人差异。
这次参选的五藤也是,我的脑海中虽然立刻能浮现他的长相与姓名,但对没担任班级股长的他印象薄弱,或许是受到他戴着黑框眼镜影响,我的印象集中在他看来认真、文静的外貌上。
「……我很难想像五藤会做出这种事。」
我依照那层印象说道。
「老实说,即使听到他的名字,我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我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我也一样。」
然而,尾田他们连五藤的长相都想不起来,困惑地倾倾头。
「五藤……是常和岸田在一起的一年级生。」
我举出今年新生之中特别醒目的一人——岸田骏的名字。
「岸田同学……啊,常跟岸田同学在一起的戴眼镜男孩就是五藤同学。」
听到我的话,桑田的目光一瞬间在空中游栘后啪地拍了手掌。彷佛配合她的动作,羽黑与尾田也意会地点个头。
「他的确不像会偷窃参选报名表的样子。」
「虽然人不可貌相……嗯,五藤应该不会吧。」
听完羽黑与尾田的台词,我脑海中对他的印象除了认真、文静之外还追加了善良。
「我也有同感……然而,问题在我们并不清楚五藤参选这次选举的动机。」
发言的同时,我由下往上轻抚镜框。
就像去年的我,一年级的候选人处在黑马的位置上。他们就某种程度而言和能够预测动机的二年级生不同,不知道抱着何种想法。
敢向我挑战,他大概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不过我想可能有「某人」在瓦藤的背后推了一把。
「说不定,有人想让五藤变成傀儡学生会长。」
当我毅然说出这个推测时……
「……意思是说,秋庭同学认为五藤同学的参选背后有内幕吗?」
还是一脸半信半疑的桑田对我的想法产生兴趣。
「没错,尽管可能性很小。」
「不过,在叶野学园里有谁会想出这种麻烦又心机重的点子?」
尾田也继桑田之后开口,却毫无头绪地微微一眯眼睛。
「心机重……啊,是卡侬大人?一
然而,羽黑紧接着说了那个名字。
「不对。」
我和尾田在零点一秒之内对她的误解产生反应,并加以否定。
一听到心机重就会连想到卡侬,可说是羽黑累积经验成长后的证据,但轻易说出那个名字实在太轻率了。
即使我们当场否定,熟悉的铃声却开始响起。
当我发觉铃声时,最早听见的桑田表情已转为不悦——不过,那微小的变化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来。
叮钤、叮铃、叮钤……
连环交击的声响,似乎与平常略有不同地逐渐接近。
叮钤——随着一声特别清脆的钤音传入耳中,下一刹那……
我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看见一个人影。
她有一头宛如用月光织成的银色发丝,形成对比的金色双眸像阳光般耀眼,大多数时都带着笑意的樱唇十分红艳,纤细却匀称的肢体今天也穿着黑色基调的和服。
若她走在街上,恐怕十个人中有十个人都会称赞她很美,但十个人中有十个人都看不见她的身影,这赞美也没有意义可言。
没错,无论再怎么美丽,突然在我们面前现身的都是个非人的存在。
眼前的女子名叫卡侬,是仅能在叶野市内发挥肉眼看不见的力量,肉眼看不见的存在。
我们明明应该一生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却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和卡侬扯上关系,得以像这样看见她。
直到我让一百朵愿望植物开花,并摘下花朵的那一天前都会一直看到她吧。
在祭典之日——我确实亲眼看见了卡侬的身躯,她被囚禁在冰柱内的身体。
但我后来不知不觉地失去意识,清醒时已是清晨,在和邸客房的床铺上睁开眼睛。
我有一瞬间以为一切全是梦。
然而那段记忆以梦境来说太过鲜明,卡侬烙印在我眼睑底下的身影太过清晰,令我在离开和邸前再度前往温室。
我再也找不到前晚确实通往地下的水井,也没发现其他可能通往地底的入口。
结果仿佛证明一切都是幻觉,我还是赌在一丝希望上。
因此,我藉着那之后再度与卡侬两人独处的机会,不顾一切地问了唯一的证人。
我祭典之日看到的东西是真的吗?
卡侬真的被囚禁在和家的地底,言听计从地实现和氏一族的愿望?
可是卡侬仅仅笑着带过,仿佛要掩盖真相,让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我后来试着追问过好几次,却全被她闪避掉,我也不再向卡侬问起当天的事。
我决定认定,当晚看见的只不过是春夜的幻影。这么厘清界线之后,我才能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对待彩波。
因为这么做,我在那一天看见卡侬本体的记忆才能自然地淡化。
「大家很有精神吗?」
所以一看到卡侬,我马上心生厌倦。无论外表有多美,只要知道她的心机有多重,美丽也变得没意义可言。
「唉,还算有精神。」
「不过,没有好到可以配合卡侬大人消磨时间的程度。」
尾田与桑田各自回答,但内心的想法肯定和我一样。
「黑猫骚动」刚结束时,愤慨的两人曾对卡侬冷漠以对,但态度如今已恢复正常。
「……午……午安,卡侬大人。」
至于羽黑,虽然在面对面时仍觉得有点尴尬,却已脱离无法交谈的状态。
「嗯,看来大家都很有精神,好极了……那多加良呢?」
当我看着大家的反应保持沉默时,卡侬进一步问道。
「选举就快到了,我的健康状况自然好得很。」
一直被她盯着看也很烦人,我在无可奈何之余简短地回答,卡侬听到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让我能毫无顾虑地往下谈。」
我立刻闻到麻烦事的气息。
「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位人物。」
卡侬难得地主动提出来意,我们满怀警戒地想着「终于开始了」。
「来,请往前。」
我们等待着受她催促的存在——没错,还不能断定是人类——登场。
于是,一名少女自卡侬背后现身,乍看之下平凡得让人错愕。
她的身高和羽黑差不多,外表年龄看来也相仿。不过,少女穿着和服而非洋装,水蓝色条纹和服配上水珠图案的衬领与腰带,呈现出大正时代的时髦风格。那头将笔直发丝在下巴边缘剪齐的发型一样有种复古的气息,看起来反倒新鲜。
不过只要定睛凝望,就可以发现她乍看之下呈黑色的头发是很深的蓝色,眼角微微下垂的双眸也是同色。
她头发与眼睛的色彩,以及爬上我背脊的讨厌预感,令我抱着戒心看向少女。
与卡侬一同前来的少女虽然察觉我的目光,却只瞥了我们的脸孔一眼,视线立刻像丧失兴趣似地转往别处。
她有些瞧不起人类的态度立刻惹我不快,心中的危机感也随之膨胀。
我瞄向羽黑,坐在椅上的她有些畏缩,似乎被卡侬与少女的组合给震惊到。
我们也猜测得到,原因多半是这两人散发出的氛围很像。
「……她难不成是神族?」
为了确认,尾田小声地问羽黑。
「是真的?」
「没有错?」
当我和桑田也跟着发问,即使在意卡侬与少女的目光,羽黑还是点点头——得知推测无误之后,我们叹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围成一个圆。
「哎呀?怎么反应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我们的反应确实和平常不同,既没有试图赶走卡侬也没有逃跑,让她在感到有趣之余微微睁大双眼。
另一方面,少女依然对我们不感兴趣,仅仅茫然地环顾室内。
总之,我们确认双方都没有加入圈圈的迹象后,将额头靠在一起。
「……怎么办?这次是Beta状态。」
「与其说是Beta状态,我觉得更接近Delta。」
我率先打开话题后,尾田略表疑问。
「不,现在还是Beta。」
桑田不同意尾田的意见。
我说明一下,这边的Beta、Delta是我们事先预测并演习过的各种状况代号——没错,为了迎接学生会干部选举,我们拟定了缜密的作战方案。
其中针对的对象不只人类——因为叶野市内除了卡侬这个类似妖怪的存在外,甚至还有像铃木这样过着人类生活的神。
去年之前的我基本上只相信亲眼所见的事物,这个态度现在基本上也没有改变。不过,我不得不相信羽黑的灵能,以及自身亲眼目睹的非人存在——否则的话,就无法拟定对策。
没错,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我的选举。
「总之,先照Beta模式进行。」
我简短地达成结论后,大家暂时解开圆圈。
「嗯?讨论完了?我正打算偷听呢。」
我一抬头正好对上卡侬的双眸,还有这句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台词。她的金黄色眼瞳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我也带着抵制之意回望她,却被卡侬轻松带过。
「那么……多加良你们很忙吗?」
「……对,很忙。」
当卡侬重新询问,我们先由尾田来回应,理由在于他是我们当中最不容易被激将法挑动的人。没错,作战已经开始了。
「嗯,你们在忙什么选举吧,好像很辛苦……不过,我也碰到了一点麻烦喔?」
卡侬朝左右两侧缓缓地倾了倾头,但她肯定是在理解我们的状况之后才现身的。即使对这点感到强烈的愤慨,我还是没开口。
首先要观察——观察完毕后想出最佳的策略,这是我在本作战中的任务。
这段期间,桑田与羽黑负责注意少女的动向。她目前只是在室内逛来逛去,还不成问题。
「这样啊,是什么麻烦?」
我将视线转回卡侬身上时,尾田正小心翼翼地以免被逮到语病的方式问她。
即使口头说碰到麻烦,半空中的卡侬——简直像坐在沙发上一样——翘着脚摆出放松的姿势,一点也看不出任何烦躁感。
接着,她以故弄玄虚的眼神瞄了少女一眼……
「最近,叶野都没有下雨吧?」
突然向尾田抛出这个话题。
「……这么说来,进入五月后就完全没有啊。」
他老实的回应让卡侬点了个头,视线却直接滑过来锁定了我,仿佛等待着我回答般陷入沉默……即使是沉默时,她的嘴角依然带笑。
「……没下雨的时候衣服干得比较快,也不必费事带伞,有什么不好。比起雨天,我更喜欢晴天。」
面对她的视线,我无可奈何地简短回答。
一道锐利的目光紧接着朝我射来,我慌忙回头,发现眼神来自直到方才为止彷佛什么也不感兴趣的少女,她吊起微微下垂的眼角直盯着我。
「……干嘛?」
我莫名其妙地倾倾头,少女却直接将脸庞转开,害我更加一头雾水。
「可是,没有雨就无法培育作物……以及植物。」
卡侬毫不在乎地朝着我的背影开口:
「真伤脑筋……」
她挑准我回头的时机轻轻垂下眼眸,支起手肘托腮叹道。那刻意的举动,让我想要脱口说出烦死人了。
「作物无法收成会让人类很困扰,对我却毫无影响。」
就在此时,先前装作漠不关心的少女突然插入我和卡侬的对话,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听在我们耳中,这句话说得没有道理又傲慢。
「不过『雨之鸟』一直在外玩要,会造成我的困扰。尽管应该派不上多大用场,但要我借用你们的帮助也行。不过,条件是你们跟得上我!」
少女就像要补回先前沉默的空白般一个劲儿地说完,然后大大吐出一口气。
她的音量绝不算大,却如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般猛然脱口而出,连说话者本人都讲得气喘吁吁。我、尾田、桑田与羽黑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卡侬,她是谁?」
受到冲击的影响,我忍不住问起原本不打算触及的少女身分——当我暗叫不妙时,却已经太迟了。
「这位是『雨之神』雨绪大人,掌管降雨。她现在正为了寻找仆从『雨之鸟』,暂时搁下平日的职责。」
卡侬就像正等着我发问般流畅地陈述道:
「因此,在雨绪大人捉到『雨之鸟』前,叶野市都不会下雨。」
她笑容满面地做出总结。
「话说在前头,即使没有『雨之鸟』,要操纵一定程度的雨对我而言只是小事一桩。但这么做的话,『雨之鸟』的气息会变得难以追寻。」
听到卡侬的话,少女——雨之神雨绪像找藉口似地补充说明。不过,她们双方都没发现关于话题核心「雨之鸟」的说明全面性地不足。
有短短的片刻,我犹豫着是否该对卡侬、神族、麻烦——三者逐渐凑齐的状况——顺便一提,条件完全凑齐时就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口dt3状态——但没加上愿望植物要素感到庆幸。
然而,我判断还不能认定「雨之鸟」::麻烦,为了找出一丝希望,所以向原本最不可靠的存在发问。
「卡侬……『雨之鸟』是什么?」
「什么?竟然连『雨之鸟』都不知道?果然只是区区的人类,我还是别期待这些人的助力比较好。」
卡侬还没开口,雨绪又讲出惹火我的台词,自顾自地点点头。
我忍不住有点生气地轻轻瞪她,雨绪的视线却再度不感兴趣地从我身上别开。看来我的凶恶长相,对「雨之神」没什么效果。
「别这么说嘛,雨绪大人。您就当多加良他们是不懂事的年轻人,饶了他们好吗?」
卡侬既像劝解又像奉承似地说道,雨绪却没有回应。
卡侬轻轻耸肩,但也没有继续搭理她直接转向我们:
rP雨之鸟』,是与雨绪大人他们这些『雨之神』一起降雨的鸟。」
终于回答我的问题。
「依照规定,独当一面的『雨之神』和『雨之鸟』必须一起工作才行……我说得对吗?雨绪大人。」
听到卡侬这么确认,雨绪微微颔首后直接走到窗边。
「……既然她是来捕捉『雨之鸟』的,代表鸟逃走了?」
「嗯,应该没错。」
当我们根据目前的讯息姑且推测,雨绪的肩膀虽然出现微弱的反应,但确实抖了抖。老实说,不必卡侬同意,我也知道答案。
「因为雨绪小姐让『雨之鸟』逃走了,叶野市才不会下雨吗?」
「嗯,没错。」
桑田也接着发问,只要看看雨绪的肩膀答案已十分清楚,卡侬却难得老实地一一回答——大概是觉得雨绪的反应很有意思。
「请问,这代表『雨之鸟』在叶野市吗?」
「嗯……不过,花南你感受不到类似的气息吧?」
「是……的。」
接到卡侬抛来的话题,羽黑轻咬下唇承认道。
「花南,你不必感到沮丧。你之所以感应不到,恐怕是因为『雨之鸟』躲在人之中。」
卡侬轻松地安慰羽黑后接着说道,一脸得意地点点头。
「……你是说类似钤木那样子?」
钤木对叶野学园全体学生与职员下了催眠暗示,让大家误会他是学生会长以藏身其中。让人火大的是,由于暗示的效果很强,铃木直到现在都还将我撇在一旁当着学生会长——不过,他的天下只剩几天就要结束了。
我的思绪差点脱轨,不过藉着将视线转回卡侬身上,我在脑中扫开钤木那张悠哉的脸孔。
「不,这次和钤木大人那时不一样。『雨之鸟』的外形和普通的鸟类没有不同,不可能伪装成人类躲藏起来。」
卡侬缓缓摇头,否定我的问题。
「不过,它是神的使者……似乎躲进了人类的体内。」
她指向我的胸膛,连环配合徐缓的动作叮钤作响。
「……这么做的话,不只从外表上看不出来,还能拿人的气息当作掩护,所以我才会分辨不出气息啊。」
羽黑的目光无意识地栘向连环与我的胸口,赞同卡侬的话。
「呃,那不是很难找吗?」
没针对特定对象,尾田难掩困惑地征求意见。我也有同感,因此无法立刻回答他。
「嗯,但是雨绪大人应该能追溯到雨之鸟的气息。为了叶野的雨水,我希望多加良你们能协助不适应人间环境的雨绪大人。」
卡侬点个头,说得像拜托人到附近买东西一样简单。
当然我们不可能那么轻易地答应,应该说根本不想答应。
「我忙得不得了。首先,我们又看不见那只鸟,到底要怎么捉?干脆由看来闲闲没事的你帮忙吧!」
「……我其实也相当忙碌唷?」
「我比你忙上一百倍!卡侬,鸟就由你来找!」
听到她提出这个很假的推托,我重复一逼。无论再怎么想,我都找不到非得插手的理由。
「对呀,你偶尔也像个土地神般工作一下如何?」
「没错,我偶尔也想看看你工作的样子。」
继我之后,桑田和尾田也以沉静的语气和神情逼迫卡侬,甚至连羽黑和雨绪都默默地盯着她直瞧——在五双眼睛注视下无处可逃的她,认命地开口:
「只有这一次我无能为力。那个……我害怕鸟这种生物。」
她告知的真相已超乎让人惊讶的程度,大出意料之外。
我们有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怕鸟?」
当我难以相信地重述,卡侬无力地点点头。
「难道说,你以为『雨之鸟』和乌鸦那类的鸟一样?雨之鸟可是美丽的蓝色鸟儿啊?」
雨绪在惊讶之余还对卡侬愤慨地抗议,卡侬却缓缓摇头:
「我最怕的足鸽子,可是所有鸟类也都……」
她悄悄抚开落在胸前的银色发丝无力地笑着,雨绪傻眼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耸耸肩膀。
另一方面,听到那应该天不怕地不怕,虽然范围仅限于叶野市却能驱使强大力量的存在首度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我们难以从冲击中恢复过来。
「你真的……真的伯鸟?」
「也不用问那么多次吧……没错,不论体型是大是小我都害怕。」
我难以置信地再度询问,或许是想起了鸟的模样,卡侬闭上双眼抱住自己的肩膀,厌恶地甩甩头——看来她是真的很怕鸟。
「嗯,你就把这次当成是个好机会,克服自己的恐惧吧。『雨之鸟』听起来很可爱嘛,应该没问题?」
相信卡侬没说谎之后,我如此开口。没错,只要克服害怕的东西就行了。一方面也是为了一吐平常的积怨,我不负责任地提议。
这话一出口,尾田、桑田甚至是羽黑都赞同地点点头。
「我不要。」
然而,卡侬断然拒绝我们的建议。还一副露出忍耐到极限的样子静静站起身——不过都在半空中就是了。
「帮助雨绪大人是多加良的工作……现在,我赐给你所需的力量。」
话声末落,卡侬大大地把手一挥。
仿佛在追逐衣袖翻飞的动作,连环的交击声如钤音般响起——当余音消失时,家政科实习教室的工作桌上放着一个小鸟笼。
鸟笼外形像球体般浑圆,与套在卡侬双手、双脚上的连环一样由白金制成。白金以不像金属会有的纤细手工编织成一个鸟笼,造形宛如艺术品般优美,看得桑田和羽黑不禁发出叹息。
可是,鸟笼里却是空的。
「因为雨绪大人的鸟笼十分美丽,我稍微模仿了一下。」
相对于桑田和羽黑看得着迷,同属少女的——啊,虽然实际年龄不详——雨绪不悦地眯起眼睛,卡侬看到她的反应之后抢先解释道。
卡侬的脸上已不见方才无力的神情,带着一如往常的从容笑意。
面对她的微笑,雨绪不知想到什么似地用双手轻压和服的开襟处。
她的双手散发出微微的蓝光,下一瞬间,手中也出现一个鸟笼。其大小与形状和卡侬变出的鸟笼几乎相同,差异只在材质是不带光泽的黄铜这一点。
「那里是稍微模仿?……再说,这种玩意儿有什么美丽的。」
雨绪提着鸟笼轻轻瞪向卡侬,但她的红唇依然挂着笑意,接下雨绪的眼神。
也许是看不顺眼她的态度,雨绪再瞪了卡侬一眼,将鸟笼藏到背后不让卡侬看见。
「好了,多加良,这个鸟笼就借给你。」
带着与面对雨绪时相同的笑容,卡侬把鸟笼塞给我。
「我不需要•」
但我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拍掉。
卡侬始终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但我们可不会上当,万一在此收下鸟笼就完蛋了。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尾田、桑田和羽黑虽然都盯着递至面前的优美鸟笼,却没有伸出手。
「为什么?人类捕鸟时应该需要鸟笼才是?」
「的确,没有鸟笼就无法捕鸟……在这之前,你们捉不捉得到『雨之鸟』都还不知道呢。」
针对我的回答,两名神族感到不可思议地倾着头——一个是在装傻,另一个则是天真无邪配上些许的恶意。
「你问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时间捕鸟——有学生会长选举要准备。」
我无可奈何地向她们说明。老实说,我连花这点时间都觉得可惜。
「……多加良真的很重视那个选举耶。」
「他超重视的。」
卡侬半足傻眼地回答,尾田不知为何代替我大力点头。
「没错,我非常重视。这次我一定要当上学生会长!」
我斜眼看着尾田,也收紧小腹牢牢盯着卡侬大喊。
宏亮的音量让雨绪事到如今才堵住耳朵,觉得很刺耳地皱起眉头,现在的我不可能为了这种反应而退缩。
「……无论是谁,也阻止不了现在的秋庭同学。」
桑田听到我的宣言后微微一笑,充满自信地告诉卡侬。
「说得也是。不过,只要雨绪大人没捉回『雨之鸟』,叶野市就不会下雨。一、两个月的停雨人力还能弥补,要是持续半年、一整年的话,情况将怎么样?」
「我才不会找那么久!」
雨绪朝卡侬愤慨地表示,但手中的空鸟笼却有点缺乏说服力。此时,我的脑海中闪过新闻里的缺水画面。
只准在规定时间内用水的状况看来很不自由,在农业兴盛的叶野市,问题想必将随着状况的恶化越发严重。
「那个……卡侬大人不是也有能力降雨吗?」
或许是想起卡侬答应过总有一天要下雪的约定,羽黑含蓄地插入对话。
「的确……但由我施法降雨,会妨碍到雨绪大人。更何况有雨神在,我怎能越俎代庖……」
她彷佛意在言外,若有所指的目光刻意从上方落下。
「只要找回『雨之鸟』,我也会彻底发挥力量!卡侬你不必多插手!」
不出所料,雨绪向卡侬厉声宣言后转过身去。
看到这段互动,羽黑只得放弃地垂下肩膀。
「羽黑,要放弃还嫌早。」
没错,现在要接受卡侬的要求还太早了。这场选战让我等待了半年以上,区区一、两个障碍不算什么,但还是想尽可能将障碍减至最低。
「那家伙既然干劲十足,想来也不需要我们帮忙。」
「那家伙?你刚才称呼我雨绪大人叫『那家伙』?」
不知是身为神的缘故,或是自尊心本来就高,雨绪对我的台词敏感地产生反应,面红耳赤地冲向我。
我轻轻闪开扑向我的雨绪,将人赶到桑田那边去。
桑田温柔地抱住少女——却绝不让雨绪逃出她的臂弯。
「雨绪大人,我并未怀疑您的力量。但『雨之鸟i既然已躲进人体,无论有多不习惯,您都得在人类之间行动。还有……据说『雨之鸟』的食量很大,我很担心我播下的种子和植物是否会被吃掉呢?」
虽然卡侬始终面向雨绪,但不必多说这番话有一半是说给我听的。
「我的确不习惯人世……我的鸟很贪嘴也是个事实……」
但雨绪把所有内容都当成对自己而发,吞吞吐吐地回答。
她并不知道,这段答案有一半对我而言很重要。
「食量很大是吧?」
这情况就某方面来说令人发笑,但我的低语声却一片干涸。
「愿望植物」生自于「愿望原石」,一听到那些原石与植物说不定会变成鸟的饵食,即使是我也无法再一口咬定事不关己。
我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卡侬带着始作俑者般的笑容。
「是Sigma状态。」
我简短地告诉大家,所有麻烦条件全数到齐的状况发生了。
听到我低沉的声音以及恐怕很凶恶的神情,尾田像看破红尘一般默默颔首,桑田头疼地捣住额头;羽黑紧握住麻花辫,但都表示了解。
「你已经知道……鸟躲在哪里了吗?」
虽然发自内心感到厌倦,我仍试着问上一声,看到卡侬轻轻侧头。她几乎能掌握叶野市内发生的一切,但似乎不清楚鸟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不必担心,雨绪大人会找出来的。」
「……哼,我会照我的方式去找,你们这些愚昧的人类若愿意服从我,事情就另当别论。」
如果接受了雨绪傲慢无比的发言,到头来事情都会朝卡侬希望的方向发展。
「那么,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外出的时间太久,我有些累了。」
想必对结果很满意的卡侬,一如往常自顾自地准备消失。
「等一下,卡侬。」
「嗯?什么事?难道是想来个道别之吻……」
「道别之什么?」
被我叫住的卡侬开玩笑似地说到一半,后半句却被桑田冷得冻结的声音永久封印。
啊,看来桑田也对引发Sigma状态的卡侬怒火中烧。
「怎……怎么办,我快结冻了。」
「哈哈,不要紧啦,现在是五月、五月啊•」
「……我……才不会……冷……」
沐浴在桑田释放的杀气下,羽黑和尾田脸颊抽搐着,口头上逞强的雨绪也脸色发白。
「那……那么,多加良有什么事?」
「对……对了,我们会帮忙捕鸟,但我不需要这个鸟笼,你收回去。」
我判断既然要和雨绪共同行动,卡侬提供的鸟笼不管多漂亮都只会碍事,才这么说。
「嗯?我特地做的耶?」
但是,卡侬如此呢喃,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白金鸟笼……她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红唇泛起深深的笑意。
「嗯,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你绝对在骗人。」
尽管她本身这么说,但在场的其他人都点头赞同我的意见。
卡侬活像装作听不到我的声音般,以打量的眼神依序看着我们的脸。
「我看还是挑多加良好了。」
最后,卡侬如歌唱般轻声说完后——一挥手臂。
当那动作勾起我的戒心时,施完法的卡侬就此消失在半空中。
「再见,多加良。只要戴着它,你也能看见『雨之鸟』的身影,好好协助雨绪大人。」
她仅随着连环的余音以话声告知后,此地便再也没有卡侬的踪影。
「什……么?」
我不明白卡侬做了些什么,定睛凝望着她消失的半空中好一会儿。
「唉……秋庭同学的确被摆了一道。」
桑田颤抖的声音,告知我异变的出现。
「被摆了一道?」
我不知道自己出现了什么异状,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桑田微微往上看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耳朵附近,而非半空中。她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但即使想确认异状,位置也在我看不清楚的地方。
「……她又来了,这么做只像在找碴。」
尾田也继桑田之后发现,无言地叹口气。
「那个,不过很适合你耶。」
羽黑的目光游栘一会儿后点点头。
除了雨绪之外,三人各有不同的反应令我战战兢兢地触摸左耳,终于察觉异状为何。
指尖下本该柔软的触感,如今换成小小的金属感。
「这是什么?」
我轻声呢喃,桑田默默地将小镜子借给我,我透过镜面确认自己的耳垂——立刻试着拔掉那玩意儿。
就算使劲拉扯,那玩意儿仍旧贴着耳垂不肯离开。
「……从形状看来,与其说是耳环其实更接近耳坠,但拿不下来。」
桑田也伸出手帮我拔下金属耳坠,却还是拿不掉。
没错,卡侬把鸟笼变成耳坠形状留在我的耳朵上。
「我想……大概需要卡侬大人的同意才拿得掉。」
「这算是一种咒物,在捉住『雨之鸟』以前一定都拆不下来。」
听到尾田和羽黑的补充说明,我大约在心中足足骂了三分钟,万一说出口恐怕得失去在场三个朋友的恶毒言词。
2
校规禁止学生戴耳环、耳坠到校。如果造形不起眼,老师们即使发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否放会过白金鸟笼状的耳坠就很难讲了。更何况,要担任下届学生会长的我怎么能堂堂地违反校规。
总之,我必须赶快和这个鸟笼说再见。
既然认定进入Sigma状态,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快解决一切问题而已。
然而,事情总有个先后顺序。
老实说,由于愿望植物还没出现实质损害,我想以寻找报名表为最优先。
心中抱着这念头,我瞥了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雨绪一眼。
但雨绪正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并未察觉我的视线。
顺便一提,她的鸟笼已照着拿出时的方法收回胸中,对于拼命拉扯头发想掩盖鸟笼耳坠的我来说,有点令人羡慕。
「请问……你在追溯『雨之鸟』的气息吗?如果告诉我那是怎样的气息,我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哦。」
当我在思索之余观察着雨绪时,羽黑谨慎地向她开口。
「……人类无法追踪『雨之鸟』的气息。不过因为我感应得到水气,立刻就能找出来。」
她的问题让雨绪回过头,却断然回绝羽黑的请求,充满自信地宣言。
「『水气?』」
「具体而言,是怎么寻找呢?」
雨绪的说明显然不足,我和桑田接着发问。
「怎么,人类真的一无所知啊。更重要的是,这可不是对神讲话的口气,你们该敬畏我!」
雨绪没有回答,反倒吊起眼角不悦地双手抱胸。
和铃木或卡侬这些超乎常规的神不同,高高在上地命令人类抱持敬畏——这多半才是神原本应有的姿态。
但是……
「既然往后要互助合作,管他是口气或什么的都保持对等地位就行了吧。」
我已如此决定。万一雨绪的外貌是个留着白胡须的老人,我说不定会产生几分敬重之情,不过她的外表或言行举止都和我年岁相仿,这也无可奈何。
「什么?对等?合作?我可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我的话勾起她的反感,却毫不肯让步地宣言。这很难称得上是友善的态度,使得尾田和桑田的口中发出叹息。
羽黑为难地皱起眉头,我清楚地感觉到太阳穴附近正在痉孪。
「总之,要是你知道地点,就快点带我们到『雨之鸟』藏身的地方去吧。」
其实我想先追查参选报名表的下落,却忍着焦虑询问雨绪。
「带路?你想对我颐指气使的?」
然而,雨绪却继续针对我的言行挑毛病,无意再退让的我最后隔着羽黑跟雨绪互瞪起来。
「……两位,别打从一开始就吵架啦。」
尾田看不下去,出言制止。
「不好意思~打扰了~」
就在此时,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异常快活的说话声在室内响起,我们一起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呜哇……你好,我是美洲狮快递的人~」
我们一起回头的动作令声音的主人吓了一跳,但他立刻重振旗鼓地开口,脸上浮现同样亲切的笑容。
然而,我们也一样惊讶——不,是比闯入者还要吃惊。
我们眼前站着一名青年,穿戴着有美洲狮刺绣的帽子与制服,手里抱着小包裹,应该和本人自称的一样是个快递。不过,即使有货物送达学园,出现在叶野学园的家政科实习教室里看来也十分突兀。
「什么嘛,原来是人类。」
雨绪粗略地归纳出这个答案,失去兴趣地别开头,青年的登场却让我们面面相觑。
「呃,请问你就是秋庭多加良先生吗?」
但青年似乎只想着办好自己的工作,无视于我们的困惑呼唤我的名字。
「……我就是秋庭多加良,有什么事?」
既然能穿越校门,他是可疑人物的可能性不高,但我依然抱着戒心举手回答。位于视野一角的桑田也从椅子上起身,摆出随时能够行动的架势,不过青年一无所觉。
相对地,他看到我的脸孔后僵硬了数秒之久。看来即使是对懂得待人处世之道的成人而言,我的凶恶长相也很有冲击性。
「……喔……喔喔,这是你的包裹,请……请签名或盖章。」
青年回神后走向我,有些紧张地递出一手就拿得住的小包裹与单据。
「包裹?给我的?还是送到学校?」
我站了起来,面露狐疑之色。
「我们美洲狮快递的信条,是尽可能配合顾客的需求。」
青年说出身为社员应有的答案。
「……即使寄件人自称叫九十九发子也一样吗?」
桑田从我身旁探头看向单据,指出那名称显然是假名,令青年的脸颊不禁抽搐起来。
「只要有留姓名和住址,我们不会刺探顾客的隐私……我又不想被诅咒。」
即使如此,青年仍勉强回答,让我在心中送上一阵掌声。不过,我没有错过他那句几乎细不可闻的呢哺。
「我明白了,在这里签名对吗?」
「是的,麻烦你。」
听到我说要签名,尾田他们以眼神询问「没问题吗?」但我在点头回应后签名收下包裹。
「那么,包裹确实送达了•需要寄送货品时,请惠顾迅速、亲切、确实的美洲狮快递!」
「好……好的,辛苦你了。」
羽黑有礼貌地一路送完工后准备离开的青年走到门口,室内终于恢复平静——然而,这段宁静也只持续到我将小包裹放在桌面上为止。
「原来快递也会这样运送包裹啊。」
桑田端正地坐回椅子上,尾田取而代之地起身,从桌上探出身子无言地注视着小包裹。
「……我想没有危险的样子……大概是。」
羽黑边说边走回来,瞄了雨绪一眼。虽然没说出口,但雨绪的存在加上地点在叶野市的情况,多半又让羽黑的灵能感应力降低了几分。
不过,当我们和快递人员交谈时,她正望着的雨绪已开始探索家政科实习教室。少女仿佛对我们不再感兴趣,反覆地逐一打开调理台下的橱柜门又关上。
「……这里也没有『水气』。」
她似乎在寻找「雨之鸟」,我却无暇顾及这些。
然而,我们决定先弄清楚小盒子里装着什么,达成暂时不管雨绪的默契。
「总之,我要打开了。」
我通知三人一声,开始撕除牢牢贴在小盒子上的胶带。
「是信和宝特瓶耶。」
看到盒子打开后的内容物,尾田依事实说道。
正如他说的一样,里面只有一封卷成圆筒状的信与塑胶制的小瓶。
「这到底是什么?」
突然送来的货物令桑田不解地倾着头,我却隐约有了个底。
「先看看这封信吧。」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展开那张泛黄、格外陈旧的信纸。
「秋庭多加良先生:
请将我送去的瓶子装满你的眼泪,放在葫芦池旁的石灯笼里。期限到下星期一为止,只要拿瓶子交换,我就将宝贵的参选报名表还给你,再见。」
一如所料,信上内容是偷走我报名表的家伙留下的讯息。为了避免留下笔迹,信件还用剪贴报纸上的字拼成。
「好奇怪的犯罪声明。」
听尾田一说,这封信的确很像犯罪声明,我也点了个头。
「果然有人偷走了我的参选报名表。」
无需猜测,那个人寄来的包裹已让我们确信小偷的存在。
「但是……他想要的东西是秋庭同学的眼泪对吗?」
尽管信上这么写着,羽黑却不太敢相信地朝盒中的瓶子伸出手。
「等等,花南。」
桑田在她触及瓶子前制止了她。
「美名人?」
「这是小偷送来的东西吧?说不定可以验出指纹呢?没错,我手边正好有带抹茶的粉末。」
桑田告诉一脸讶异地注视着自己的羽黑,匆匆翻找书包。
「不,桑田,用抹茶……」
「不不不,桑田同学,抹茶验不出指纹的!检验指纹得用铝粉一类的粉末,而且不找监识人员来,外行人也办不到!」
我正准备出言制止,尾田的声音却盖过我,开始展露丰富的小知识,让我半途闭上嘴巴。因为热爱推理小说的尾田侧脸,一瞬间看起来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这样啊。」遭人指出错误之处的桑田双颊微泛红晕,轻轻垂下眼眸。「美名人,不要紧啦,这是很常见的错误。」很常见吗?虽然对这点抱着一些疑问,但我和尾田都没干扰羽黑的安慰。「不过,起码知道对方下手的目的了。如果想取回参选报名表,我非得流泪不可。」我的脑袋理解这是取回报名表最快的方法。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哭,也没有哭的打算。「干脆装盐水交出去算了?」「的确,这么做也不会穿帮。」尾田和桑田正确地理解我的沉默代表什么,提出配合我意向的意见。「不可以,两位!不能撒这种谎!」然而,羽黑却猛然抬起头认真地强调,令我尴尬地收回要手段的念头。「抱歉,羽黑同学。」「花南,对不起。」「只要你们明白就好。」羽黑向道歉的两人投去温柔的笑容。
「秋庭同学!先读读这个!」
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本书,递至我的眼前。
「只要看了这本书,一定会哭!」
脸颊仿佛微微发烫的羽黑猛然递上前的书本,是「面○超人」。
她会把我的台词照字面上的意思听进去,也是无可奈何,不过……
「……要我看这本书看到掉泪,不可能。」
我在冷静的判断下告诉羽黑。
「咦!为什么?我每次都看到流泪耶?」
但她拿着书,一脸难以置信地倾倾头。
「羽黑同学,这种内容我也不会流泪。」
「没错,说到能让人流泪的绘本,『小狐狸』还比较可以吧!」
不只是我,羽黑也得不到尾田和桑田的同意,只能放弃地将书收回背包里。
「……不然的话,我去图书馆借『小狐狸』。」
她微微垂着肩膀,准备走向图书馆。
「羽黑,不用去图书馆了。」
「那么,秋庭同学打算怎么让自己流泪?靠洋葱吗?」
遭我制止之后,羽黑反问道。她果然不了解根本的问题。
「啊-羽黑,我不想哭。」
「啊……原来如此。」
慢了几拍的她总算理解这点,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可思议的是,连羽黑的麻花辫看来都变得没精打采。
「什么要哭不哭的……烦死人了,人类的眼泪根本没多大的意义或价值。」
将实习教室调查过一遍之后,雨绪无聊地开口——我压抑住针对发言内容而生的烦躁——加快讨论速度。
「总之,既然知道对方的目的,收到这封信……等于是得到一条大线索。」
「嗯。而且……我见过这种纸张。」
尾田点个头,拿起像陈年旧纸般变色的信纸放到鼻尖。
「他在做什么?」
就连雨绪也不禁被尾田的举动勾起兴趣,询问附近的羽黑。
「呃……美名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好像也在哪边看过这种纸……」
但她所问的羽黑并不清楚,第二个追问对象桑田也说出含糊的回答,令雨绪不满地倾倾嘴角。不过,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怎么样,闻得出来吗?」
我代替她朝尾田问道,尾田扬起目光缓缓地点了个头:
「……嗯,果然有红茶的味道。」
「红茶的味道……啊,这是『魔研』的特制陈年纸。」
听到这答案,终于将记忆串连在一起的桑田喊道,三人同时大大地叹口气。
「……是魔研吗?」
就连我们接下来说出口的台词都如出一辙,让一个人被抛下的羽黑依序环顾我们之后露出不解之色。
「魔剑(注:魔研和魔剑的日文发音相同)?』
「羽黑,我们说的可不是魔法剑或魔王之剑喔。」
「我……我什么话都还没说!」
尾田抢先一步堵住羽黑闹笑话,让她在慌张之余带着凶恶的眼神看着他,尾田却轻松接下她的目光。
「花南,魔研是魔法研究会的简称,是学校正式的社团。」
桑田代替尾田先简略地说明道。
没错,魔法研究会是叶野学园的正式社团。只不过以历年都自然地——昨天在走廊上和我擦肩而过的石动,也是魔研的一分子——招揽到个性独特的成员闻名。
不过,他们一定不会在校内举行弥撒的。即使社长的绰号叫「魔女」也一样,大概不会。
「原来是社团啊,我明白了。」
「嗯,我也懂了。」
羽黑意会地回答,不知为何连雨绪也同声附和。
「这种纸,是『魔研』为了营造气氛特地用红茶染制的。」
简单地说,就是以模仿古书或羊皮纸为目标而制作的成品。我补充道。
「……气氛吗?」
大概见惯真正古书的羽黑,露出有些无言的眼神望着尾田手中的信纸。
「这叫『魔研』信纸组,他们对去年预算案的抗议信也是用这种纸写的。」
或许是想起当时的回忆,尾田的目光一瞬间飘远,是啊,当时面对那个魔女,我也难得地陷入苦战。
然而,现在可不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并非市售产品咯。」
桑田从尾田手中接过信纸,同样凑到鼻尖确认味道。
「没错,简而言之……现在我的报名表正在某个『魔研』社员手上。」
在关键之处用上魔研信纸组真是太大意了,我边这么想着边做出结论。
「即使不是『魔研』的人,透过这套信纸组也足以追查出来了。」
尾田补充道。
「原来如此……这表示九十九发子是自掘坟墓对吧。」
羽黑说出那个假名——她应该已理解名字是假造的——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当我正想开口,叫大家先去魔研社团办公室一趟时——
「……这些事和我的『雨之鸟』有何关系?」
雨绪露出狐疑的眼神发问,令我的话卡在喉头。
虽然没有忘记,我却在无意识下依照自己心中的优先顺位行动了。
「……关系吗……根据我的直觉判断,『魔研』应该有关于『雨之鸟』的线索。」
「直觉?人类的直觉岂能依靠。」
我勉强找个藉口,被雨绪吊起的眼角轻瞪了一眼。就连尾田他们,也对我牵强的藉口发出轻声的叹息。
但我仍想设法说服雨绪前往魔研,寻找着下一个藉口。
「你们说这纸是怎么了……嗯?尽管很微弱,上头好像带着点『水气』?」
我优秀的脑袋正在运转时,雨绪拿起那张信纸微微倾头。
「你感觉到『水气』了?」
听到羽黑确认,雨绪轻摸发丝后点点头。
「……那么,就有理由去『魔研』一趟了。」
我不太清楚「水气」是什么,但判断不能错过这个良机,如此告诉她。
「嗯……能够感应到『水气』的终究是我,如果你们想依赖我的力量,就为我带路到那个叫什么魔研的地方去吧。」
雨绪答应是答应了,望向我们的眼神却很冰冷,让我们默默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
「……怎么?」
但察觉这些视线之后,她的眼角烦躁地吊得更高,我们暂时先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总之,我们先到魔研的社团办公室去。可以吧?」
「了解。」
我再度确认,当除了雨绪外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后,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
3
一走出家政科实习教室,我们便朝魔研社团办公室前进。我本以为号称感应得到什么「水气」的雨绪会走在前头,她却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我们旁边。
时至放学后的校园内几乎碰不到学生,但偶尔和雨绪擦肩而过的人,看见她的和服后仍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错身之后又转头盯着她——另一方面,雨绪完全不回头往后望。
这表示,除了我们之外的人也看得见她的身影。
「果然看得见。」
「应该没错。」
看到另一个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学生回头,桑田开口。正用左手遮住耳坠的我点点头。
「上次也是,大家都看得到吉拉拉。但『雨之鸟』呢?即使躲在人体内也看得出来吗?」
尾田快步从后方跟上我和桑田,同时询问羽黑。
「……这样的话,应该很像X光照片耶?」
羽黑忍不住吐露的感想,让空气中出现微妙的沉默。
夹在肋骨之间的鸟巢——我想像着一幕超现实的画面,慌忙甩头扫开奇妙的影像。
放眼看去,桑田和尾田也像要甩开想像一般摇着头。
「啊,秋庭学长,午安!」
就在画面从我脑海中消失时,突然有人呼唤,让我的目光游栘数秒寻找对方的踪影。
「是五藤啊。」
没花多久时间,我便认出那个人影并喊出他的名字。
一个男学生正面对着我——是一年六班的五藤尚青。他的身高约一百六十公分出头,黑发剪得短短的,特别是浏海的长度不会盖住眼睛。不过他似乎有近视问题,戴着黑色胶框眼镜。他认真又文静,但整体酝酿出的气息与其说像优等生更像个开朗的少年,仍残留着国中生的稚气。
我记得叶野学园全体学生的脸孔与姓名,但关于五藤的记忆才刚刚更新过。
「你报名了学生会长选举吧,我们彼此加油啊。」
没错,眼前的少年正是传闻中,以一年级之身参选学生会长的人物。因此我简单地打声招呼,略带打探之意地看着五藤。
「好的,我才该请你多多指教!尾田学长、桑田学姐、羽黑学姐也请多指教!」
但他没把我的目光当一回事,展露毫无恶意的笑容,让我们也不禁有一瞬间气势被压过。
「请……请多指教。」
听见尾田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五藤加深脸上的笑意。
那随和的笑容,令唯一装出乎静模样的雨绪也露出困惑之色。
「……什么?」
雨绪轻声呢喃,像要抚平睡乱的头发般一再抚摸发丝。
「呃,请问你是哪位?日本舞蹈社的社员吗?」
五藤察觉她的存在——大概是从那身和服推测的——重新望向雨绪,以客气的口吻询问。
「我是雨绪大人。」
但雨绪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傲慢的态度更让五藤眼中浮现困惑。
「呃,对对对,雨绪同学足日本舞蹈社的人。」
「没错,我听她说明过日本舞蹈社的事!」
相对地,尾田和羽黑利用他的误会介绍雨绪。
「……她之前住在国外,所以遣词用字有点奇怪,你别放在心上。」
桑田最后补充一句后向五藤使个眼色,他有些脸红地点点头——看来桑田在低年级生之间很受欢迎。
先不提这些,雨绪也对我们编造的身分没有意见——恐怕是听不懂——令我暂时松了口气。
「……五藤,你找我有事吗?」
虽然急着赶路,但他叫住我大概是有什么事,于是我开口问道。
「不,我只是想打声招呼……打扰学长了吗?」
听到他回答没什么事,我忍不住轻声叹息,令五藤的脸庞蒙上阴影。
「啊……不,没关系。」
这反应不知为何强烈地刺激我的良心,有点慌张地摇摇头。
「如果没事,就不能叫住秋庭学长吗?」
紧接着,一个十分轻快的声音传人我的耳中——台词却呈反比地充满挑战意味。
我微微转动目光,眼神栘至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五藤背后的家伙上。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那么小心眼的话喔?」
即使面对我这张凶恶脸孔中特别有威力的双眸,那男生——岸田骏也强而有力地回望着我。尽管他的眼瞳颜色较浅,鲜明的轮廓却令人印象深刻,挺直的鼻梁与嘴唇也搭配得很均衡。他的身高与我差不多,但手脚看来很修长。
简单地说,眉清目秀是最适合用来形容岸田的字眼。
不愧是在开学典礼上担任新生代表,今年新生里成绩、相貌与知名度都最高的人。我暗自佩服地想着,但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吗?至少我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咦?听说秋庭学长记得全校学生的长相和姓名甚至是班级,果然是假的吗?」
岸田听到我的话之后点个头,立刻挑衅地问。
「……我当然记得你,一年五班的岸田骏。」
「啊,原来是真的。」
当我展示出我的头脑不容置疑地清晰,岸田再度泛起意有所指的笑容说道。
「哇~好厉害,我大概办不到。如果是骏的话,应该可以吧!」
另一方面,五藤以纯粹的尊敬眼神望着我,期待地看向岸田。
黑框眼镜遮不住他眼中纯真的光芒,让我一瞬间目眩地眯起眼睛。
「不,即使我记得住也派不上用场啊。若是参选学生会长的你记得,或许还有用。」
岸田和五藤果然足亲近的朋友,面对他的眼神也不畏缩。
「呃,五藤同学和岸田同学的感情很好吗?」
看着乍看之下很不起眼的五藤与醒目的岸田这个组合,尾田不由得发问。
桑田和羽黑也很感兴趣地来回望向两人,就连雨绪部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
「嗯,我们是自小学以来的好友。」
五藤听出问题背后的含意,面带苦笑回答。
「所以,我在这次的选举中担任尚青的推荐人。」
这个事实并未令我吃惊,但岸田接下来的台词却让我微微张大双眼。
老实说,如果有一年级生出来参选学生会长,我本以为会是岸田。因此听说五藤报名时我有些错愕,不过既然有岸田担当五藤的参谋,那就不容大意了。
在这次的学生会长选举中,推荐人应该也会化为战力。
「秋庭学长的推荐人,是现任执行部的同伴对吗?」
岸田没有察觉我内心的想法,如此问道。
「没错,是尾田、桑田和羽黑他们三个。」
「那么,这次选举的局面就是现任执行部对新人了。」
「应该是,不过,最后将获胜的人是我。」
我从容地接下岸田眼中所露出的挑战性光芒如此回答。对方如此说的话,那不管如何,我也只能先撂下狠话。
「嗯,我们也会好好协助。」
「秋庭同学不会输的。」
「对呀!我会努力推荐他!」
听完我的宣言,尾田和桑田、羽黑各自有力地告诉岸田他们。
「……这样啊。」「啊~学长果然很有自信,不过,我们也会全力以赴。」岸田仅是微微挑起眉毛,五藤坦率地面露佩服之色回答,将手放在岸田肩头。五藤的反应以即将参选的人来说还真悠哉,不过有个可靠的参谋在,这样或许正好平衡。「……那么,选战再见。」虽想再多分析一下敌人的战力,但既然知道对方没事,我准备快点赶往目的地。「……对了,五藤你们听说过多加良参选报名表的事情吗?」桑田和羽黑都跟着我迈开步伐,尾田却独自留在原地突然抛出问题。「秋庭学长的参选报名表?」
「尾田?」不仅是五藤不明所以地侧过头,我也询问地瞄向尾田的侧脸。发现我的眼神后,尾田对我使了一个表示没问题的眼色,接着再次将脸转向五藤与岸田。「呃,我不知道。难道说,报名表弄丢了?」「不,我想秋庭学长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对吧?」两人摇摇头表示不知情,脸上还浮现担心的神色,尾田看到之后满意地笑了笑。「嗯,东西目前碰巧不在手边,不过没问题。我们彼此在选举中加油吧。」尾田直接往前走,跟五藤和岸田擦肩而过时留下这句话后离开。
「……感觉得到『水气』,但很微弱。应该……没必要在意。」
雨绪也这么说着同时追过两人走掉,结果只剩下我和五藤他们留在原地。
「……我一定会在规定期限内缴交参选报名表,没问题的。再见。」
尾田和雨绪的态度让他们两个有点不知所谓,我只得无可奈何地补上一句,迈步追向先离开的四人。
「喔,好的。」
「啊!要是找到报名表,我会通知学长!」
听着岸田敷衍的声音与五藤充满善意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从背后传来,这次我总算向前冲去。
「……关于五藤和岸田是小偷与幕后黑手的推论,可以完全推翻了吧?」
我追向前方的背影,同时询问尾田。
「嗯,根据刚才的反应来看,那两个人没有问题。」
他的回答,与我在奔跑之际得出的结论相同。
简单地说,尾田是用刚刚的问题试探他们。尽管已确定这次的案件与魔研有关,尾田却还没放弃有关幕后黑手的推论。
「不必特地这么做,只要看看五藤同学就明白了。」
已听过尾田说明的桑田抛去略带责怪的眼神,她似乎也对五藤开朗的笑容抱持好印象。
「对啊,至于岸田同学……说不定有坏心眼的一面就是了。」
羽黑也有同感,但对岸田的印象有点不佳。
「岸田同学吗……上次和他交谈时,态度没有那么挑衅啊。」
「因为五藤当时还没参选,一旦进入选战,我也会采取相应的态度,这点是彼此、彼此……总之,在选战中必须注意那两个人。」
我说出先前观察的结果,三人大大颔首。
「……注意?那两个人身上是能感受到微弱的『水气』,但还不值得在音?」
只有雨绪的视点搞错方向,这么回答我。
「那个……你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们什么是『水气』了吧?」
当雨绪吐出那个字眼,羽黑抓准良机问起尚未厘清的问题。
「真烦人,我告诉你们就是了。听着,『雨之鸟』喜爱『水气』,才会聚集在我们这些充满水气的雨之神身畔。」
雨绪一脸嫌烦地拨起头发,但仍开始说明。
「总而言之……『水气』就是水分?」
当桑田插嘴发问,雨绪立刻摇头否定。
「不对,充盈在我体内的高贵水流才是气水气』……因此,『雨之鸟』从人类身上感应到的『水气』是『泪水』。」
「泪水?那么,你感应到的『水气』是人类的眼泪,『雨之鸟』藏在哭泣的人类身上?」
听到她说「水气」是人类的眼泪,我这么理解。
「……大致上这样解释没错,但没有人会时时都在哭泣。」
雨绪表明这个正确答案还有附加条件,后面这句话让我再思索了一下。
「的确,没有人会一直哭泣……啊,不过倒有人会忍着不掉眼泪,你就是在追溯这类人的气息吗?」
「……正是如此,只要追溯到强烈的『水气』就能找出『雨之鸟』,但人类办不到吧?」
雨绪听完我导出的答案后点个头,瞄了羽黑一眼。
「是的,我确实……办不到。」
察觉那道目光的羽黑回答,轻轻垂下肩膀。
「别放在心上,花南。你也有你办得到的事。」
桑田安慰着她,微带责怪地看向雨绪。
雨绪和桑田的视线一瞬间对在一起——但雨绪装作没发现似地立刻别开目光。
看到这一连串的行动,我和尾田轻声叹息。
「……啊,如果你能教我怎么追查『水气』的话……」
羽黑积极地想到这点后抬起头提出请求,雨绪却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我们抵达了「魔研」。
——提供诅咒。
魔法研究会的社团办公室门口挂着写有这段文字的木牌,我们的视线暂时都集中在上头。
「……这标语是认真的吗?」
即使知道魔研的存在,却是首度造访社团办公室的桑田首先呢喃说着。
「更重要的是,这样堂堂挂在社团办公室门口是个问题吧?」
同样首度前来的我看出问题点,虽然魔研里的问题社员偶尔会在屋顶召唤幽浮——我记得前阵子铃木跑去参了一脚——突然将鹿头标本挂在校门口,不过平常在社长有效的控制下,应该都会老老实实地活动。
「没想到……没想到学园内有这种危险存在!别担心!所有的诅咒都让我来反弹回去!」
「嗯,碰到紧要关头就拜托你了。」
羽黑格外来劲,应该说已被触动了那方面的开关,平时会出面制止的尾田今天也这么回答。
「不过,我明白那个美洲豹快递送货员为何这样说了。」
他意有所指地扬起嘴角。
「喔……他好像说过不想被诅咒吧。」
尾田的话令我也想起那句台词,由于事件与魔研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让桑田和羽黑发出轻声的叹息。
「……我要开门罗。」
我斜眼注视着她们,敲了三下门之后不待回应直接打开房门。
现在明明还是白天,房间内却拉起暗幕,显得一片昏暗。唯一能依靠的光源只有蜡烛微弱的火光——室内充满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不可思议香气。
「……是哪-一-位?要买符咒吗~?还是稻草人~?」
屋内深处传来魔女的声音——不,是女性的声音,我感到背后的羽黑警戒起来。另一方面,桑田的状态十分放松。
「……我是秋庭多加良。」
当我报上名字时,暗幕微微晃动。
「……咦?真……真是稀客,今天或许是特别适合施展魔法的日子。」
从中现身的人物披着既似斗篷又似长袍的深紫色衣物——或许是魔研的社服——腋下画龙点睛地抱着一个婴儿大小的稻草人。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造型的品味,但认得出这张脸。
「稀客?我看是来的并非你等待中的人吧,小杉?」
我朝面对我的登场,正拼命隐藏内心动摇的小杉夕贵抢先发动攻势。
「呃……那个……」
一如我所料,小杉出现吞吞吐吐的模样。
「……是今天的占卜结果没算出这种挂象,秋庭同学。」
然而,暗幕中倏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捣住小杉的嘴巴——另一个同样穿着紫色长袍的人从帘幕后出现,巧妙地帮腔。
「你果然出来了,石动。」
她的登场,让我心中的拼图又完成了一片。
「别把我说得像妖怪一样。」
听到我的话,身兼魔研社员与选举管理委员的石动轻轻耸肩。
「不……不会啊,刚才的登场方式很精彩。」
石动从暗幕中伸出的手似乎令应该看惯幽灵的羽黑大吃一惊,发出有些意义不明的赞美。
「我……我才没有吓到。」
雨绪按住胸口说道,不过我们都听得出她在逞强,什么话也没说。
「……她还直t从容。」
看到石动与小杉形成对比的态度,桑田在我身旁低语。
「冈崎社长今天不在吗?」
看到暗幕后没有其他人出现,尾田向魔研的两名成员问起社长——即使社团名叫魔法研究会,头衔仍是社长——冈崎葵的行踪。人称「魔女」的冈崎,在去年的预算会议上让我和尾田伤了不少脑筋。她的辩才无碍到光从那沉默的外表还真是难以想像的程度,差点说动了我。
「今天不是活动的日子,社长不在。」
「夕贵,别多嘴。」
小杉老实地回答后,石动对她后面补上的台词产生敏感的反应。
即使冈崎不在让我松了口气,我也没漏掉这点。
「这么说来,她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比方说送货之类的?」
继我之后,桑田以沉静的眼神问道。石动和小杉这回一起倒抽一口气。
「好……好啦,站着说话也不方便,你们不坐吗?」
而石动依然立刻恢复冷静,请我们坐下。
「这怎么……不,说得也是。我现在就收起窗帘开窗。」
石动的提议瞬间让小杉间露出困惑之色,在被瞪了一眼之后就拉开窗边的窗帘,吹熄蜡烛。
户外的阳光照亮室内,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各种物品呈现眼前。
魔研里摆满了陈列在书架上的黑皮书、用各种素材制作的仿制骷髅,以及各种意义与用途不明的奇特道具。我能够理解的东西,顶多只有放在桌上的塔罗牌。
「……真亏魔研能获得学校的社团认可。」
「你这么说是看不起本社吗?我身上有带诅咒用的符喔?」
当我环顾室内说出感想,石动微微眯起眼角,从长袍袖子里取出和昨天相同的符。
「不,我没那个意思。」
尽管现在惹她生气应该也不至于被诅咒,我还是解释一下。
「魔研可是通过了三次活动审查唷?根据魔研日志记载,最早下达许可的人正是秋庭同学你的哥哥。」
她突然讲起魔研的诞生秘史——倒也不算——令我有短短一秒钟忆起一年多没见的哥哥。
「……他在校的时候,也搞了堆莫名其妙的事吗?」
随着这声低语,我甩开哥哥的影像重新面对石动。
「请问,你们在活动报告上写着『研究如尼符文』,不过挂在门口的牌子是什么意思?」
桑田往前站出一步,首先对石动问道。她似乎相当挂心这点。
「就是说啊,外行人尝试诅咒太危险了!」
比桑田更挂心的羽黑气势汹汹地慷慨陈词,但她即使在严肃时也欠缺气魄,只让石动和小杉缓缓地倾着头。
「啊,你们说那块牌子吗?我订正一下,上头写的不是诅咒,而是符咒(注:两者在日文中为同字异音)。』
小杉脱下斗篷,重新将头发往后梳——顺便一提,她的发饰上也黏着状似稻草人的物品——如此订正道。
「咦?符咒?」
桑田眨了眨眼,羽黑更是连眨好几次。
「是的,比如说促进恋爱发展的香气等,我们只是介绍这些小符咒,当然是免费的。」
针对我们的误会,小杉说的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
「下次请标上拼音。」
「好的,我们会照办。」
我说完之后,暂且在椅子上坐下。
「秋庭同学,那边是稻草子的位置,请空出来!」
然而,小杉表示我挑中的座位属于她怀中的稻草人,让我在叹息之余换个位置。
其他三人也坐了下来,只有雨绪持续观察着室内。
她依然那么我行我素,不过石动和小杉似乎很习惯跟这类人相处,只瞄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什么。
「那么……重新请教一下,各位有什么事?我们只是在自主进行冥想训练喔?」
两人找好新的藉口,与我们面对面地坐下。
「难不成,你是想占卜选举结果?」
石动拿起桌角的塔罗牌说道,刻意不解地倾倾头。
「这么说来,魔研去年文化祭上的摊位是『占卜馆』……那么,我就借重魔研的占卜实力……请两位算算这封信的寄件人是谁吧?」
我装成接受提议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信纸,直盯着她们两个。
尾田、桑田和羽黑的眼神也同时锁定两人,石动与小杉不禁在椅上缩缩身子。
「我……我们对这封信一无所知。」
小杉明显动摇得比刚才厉害,石动轻拉她的手臂……
「这个问题不适合占卜。」
宛如要庇护小杉般从桌面探出身子。她和昨天一样戴着护腕,但我看出她正微微发抖。
两人虽然试图将场面应付过去,却从刚刚开始就掩饰得不好,但愿这是因为她们本性善良的关系。
毕竟事关我的参选报名表,即使她们本性善良,现在也不能放松追究的力道。
「不过,这是魔研特制的信纸,有红茶的味道。」
「是……吗?我分不出来跟市售品有什么差异耶?」
「这样啊。那我们从这封信……还有瓶子上采验指纹如何?要采取可是出乎意料地简单喔?」
尾田也一样,特地用手帕包住那个宝特瓶拿出来,露出认真的眼神大吹法螺。
「什……什么指纹,外行人哪能判断……」
「那个……我认识警界人士。」
目光游栘的石动企图反驳,却被羽黑的话半途堵住。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有何打算?」
我再度望向石动和小杉,告诉她们已无路可逃。
「……我明白了。我承认,那封信和瓶子是我们送去的。」
石动终于认帐,和身旁的小杉一起大大吐出一口气。
「那么,我的参选报名表也在你们手边罗……还来吧。」
听到我这么问道,两人老实地点点头。然而——
「……信上也有写道吧,秋庭多加良同学。只要拿你的泪水来交换,我们就将参选报名表还给你。」
石动接下来的台词,却让我僵住半晌。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我的脑袋拒绝理解这句死不认输的话语。
「秋庭同学,请给我们你的眼泪。」
就算我再问一次,石动所说的内容也没有变。不只是尾田他们,连小杉都错愕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啊~……我的参选报名表,和我的眼泪有何因果关系?」
尽管脸颊微微抽搐,我仍然保持冷静地询问。没错,我的报名表还在石动手中,现在必须慎重以对。
「说有什么因果关系嘛,倒不如说我有理由这么做。」
石动或许也认为现在是逆转形势的机会,她缓缓地开口,我们隔着桌子直盯对方不放。
「理由……是什么?」
「我想用来『乞雨』。」
面对我的问题,她露出十分认真的神情回答。
「……乞雨?」
石动的答案令我有点讶异,勉强忍住没表现出来。
我听见并肩坐在我身旁的桑田和羽黑倒抽一口气,但石动她们并未发觉。「……你说乞雨?」正逐一检查魔研奇异物品的雨绪在此时开口,两人的目光也转向她。「啊……你现在手里拿的雨声棒是社长的宝物,要小心点。」「……别命令我。」看到雨绪手中握着类似木棒的筒状物,小杉委婉地提醒,雨绪却不高兴地将东西放回原位。「啊!」她粗鲁的动作看得小杉发出惊叫,我们也抛去责备的视线,雨绪却抿起嘴唇视若无睹。刚放回架上的木棒,仍发出如雨声般的沙沙音色——那似乎是雨声棒。「是雨声耶。」羽黑这么自言自语。「……终究是赝品罢了。」雨绪不悦地回答后就此沉默,一个人靠在窗边。「……你也不擅长和人相处吧。」「这类人正适合加入魔研喔?」魔研的两名社员露出温柔的眼神说道,但雨绪并未转头搭理。我决定之后要好好说雨绪一顿,先将话题拉回来。
「你说『乞雨』……但我没听说过,有水库水位下降或是断水之类迫切的危机啊?」
总之,我没说些怀疑乞雨效果的话,迂回地强调没必要举行仪式。
事实上我们接获卡侬的宣告,由于雨绪和「雨之鸟」的逃亡,叶野市正陷入不会下雨的非常状况,但这点不必告诉石动和小杉。
「你说得没错,但等到情况恶化后再动手一定会太迟。所以请你快点哭吧,秋庭同学。」
然而,石动不改认真神色地说道。
「那个……我所知道的乞雨仪式不必用到眼泪耶。」
「我们魔研的方法需要。」
即使是熟悉这方面知识的羽黑发书,也遭到石动断然驳斥,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我。
她的眼中确实带着坚定不栘的光芒,但是就投注在「乞雨」仪式而言却显得太过热切。
「我拒绝。」
因此我如此回答。
「你是认真的吗?万一你真的拒绝……我只得将报名表烧掉,这不会让你很困扰吗?」
于是,石动从类似长袍的衣物底下拿出藏起的报名表。
「被烧掉我是很困扰,不过,眼泪又不是你叫我哭就哭得出来的东西。」
我尽可能装出冷静的模样回答,目光却镇定在参选报名表上。没错,我这人没有厉害到既不欢喜也不悲伤都能哭得出来的程度。石动她们应该也了解,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她需要眼泪的理由。
「……石动同学,你真的只是为了乞雨才这么拼命吗?不是有其他理由?」
多半从石动身上感受到同样感觉的桑田如此发问。
「不过,我们需要秋庭同学的眼泪。」
石动柔和的双眉连一动也不动,仅仅一口咬定了目的,竭力地回望我们•
就算眉毛没动,但眼眸中泛出泪光也骗不过人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考虑是否该打出下一张牌。
「没错!我们需要!气象预报已经有足足一个月都是放晴,依照我们的占卜结果,也一定得下雨才行!」
抓住这个空档,这次换成小杉像反过来庇护石动般拼命倾诉。
「……占卜?」
小杉的话令我们一起倾倾头,但雨绪在我们追问前开口:
「……比起雨天,人类不是更喜欢晴天吗?明名喜欢放晴……却还配合自己的需求求雨,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这番话或许是以「雨之神」的身分而发……「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岸田同学乞雨!」不过,小杉却激动地反驳。「……为了别人?那更是无聊。」雨绪似乎不中意她迫切的态度,冷冷地抛出话语。「雨绪,你说得太过火了。」「对啊。」当我和尾田接连开口后,她抿起嘴唇再度转过头。「……这里太闷了。」雨绪不悦地呢喃,打开窗户。略带寒意的空气流入室内,轻抚我们的脸颊和头发。「雨绪……窗子关小一点……」桑田按住发丝说道,话声却惊讶地轧然而止。「……美名人?」羽黑担心地探头看着她,桑田却以指向空中的一个点的动作代替回应。「花南,你看得到……那个吗?」「咦……蓝色的光?」
羽黑顺着桑田指出的方向看去,边出声确认边点个头。
「真的耶……有蓝光。」
「嗯,我也看见了。」
我和尾田也望向她的指尖彼端,看见那团光芒。
在窗边的天花板附近——有团光宛如蝴蝶,宛如鸟儿般飞翔着。
光芒一映入眼中,挂在我耳垂上的鸟笼开始微微发热。
「请问……你们是怎么了?」
另一方面,石动她们看不见。这表示……
「那就是……『雨之鸟』吗?」
我感到耳朵上的耳坠热度正缓缓升高,朝雨绪问道。
「没错,那就是鸟……原来你们看得见。那个卡侬的力量果然可观,但你们可别出手。」
雨绪点点头,却要我们别碍事,自己弯下腰举起不知何时取出的鸟笼,缓缓走向衣物柜——鸟的下方。
「请……请问?」
石动和小杉都露出明显的困惑神情,但雨绪并未理会。
蓝光在这段期问凝聚成形,停驻在刚才那根雨声棒上时,已化为完美的小鸟。
「『雨之鸟』很像金丝雀耶。」
「对啊,体形很小……不过羽毛颜色很漂亮。」
正如桑田跟羽黑所说的,一只能够轻松收纳在两手之中的蓝色小金丝雀现形。
鸟儿完全没发觉我们正在一旁屏息守望,将雨声棒当栖木,开始梳理蓝色的羽毛。
「好,就是现在!」
猎物近在眼前让雨绪突然涌出干劲,她自顾自地看准时机,对自己号令一声后朝鸟儿奔去。
她张开右手,准备用毫不温柔的动作抓住小鸟。
「等一下!」
当然,看不见鸟的石动和小杉不仅抓着雨绪的肩膀,制止她往前冲还同时大喊,受惊的雨之鸟振翅而起,雨绪的手只抓到空气。
鸟儿更用力地拍打翅膀急速上升,接着下降。
它有如表演杂耍般紧贴着地面盘旋,再度爬升转换方向——不知为何朝我冲来。
「什……它转到头昏了吗!」
「等等!」
看着雨之鸟以惊人速度飞来,我忍不住抽身想躲,但我若是躲开,甩开石动与小杉的手跑来追鸟的雨绪煞不住车,将撞上墙壁。
我一瞬间做出判断,准备承受两个冲击。
先是雨之鸟扑向我,却未带来我已有所觉悟的冲击力。
「啊……穿过去了?」
没错,就像尾田愕然呢喃的,雨之鸟有如穿越云层般倏然穿过我的身躯。
它用跟小小翅膀不相衬的力量振翅,这次朝右方盘旋,再度飞向窗外。
我不禁以目光追逐这一连串的动作——受到新的冲击。
「噗哈!别碍事!啊,不快点追上去鸟会溜掉的!可恶,你们也给我追!」
我的身体明明变成缓冲物让她免于撞墙,雨绪却没有发现。不只如此,她还保持撞上来的姿势大叫,尾田和羽黑依照她的命令慌忙奔出魔研。
「嗯,你也一起来找。」
剩下的桑田抱住雨绪,强制将她拉离我身上。
「我知道!」
雨绪还是连声谢谢都没说,直接拔腿飞奔。
当然,我们也打算追上去,但总得先向被她的奇异行径吓得愣住的石动和小杉交代一声:
「不好意思,雨绪的眼力很好,一看到小虫子就会想抓起来。」
尽管我也觉得这藉口很牵强,却想不出其他解释了。「这是真的。」不过当桑田摆出认真十足的神情附和道,魔研的两人不禁理解地点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去追她……事情稍后再谈。我的参选报名表就先交给你们保管了,等我!」「……好的。」她们两个点点头,为了跟在雨绪之后追鸟,我们暂时离开魔研。
4「让……让它溜了。」「速度比……想像中……还快啊。」「……而且会飞。」「我已经……追踪不到气息。」「应该又……躲起来了。」听到桑田导出的结论,雨绪趴在草地上,我们也跟着倒下。跑出魔研后,我们在校舍入口再度找到「雨之鸟」的踪影,结果却在半途跟丢四处自在飞翔的鸟。




我们几乎绕了校园半圈,抵达葫芦池。筋疲力竭的一行人躺在池边草地上张开手脚,平复急促的呼吸。
「……多加良,都是你的错。」
休息一阵子之后,依然趴在草地上的雨绪骂道。
「都足你们这样举止笨拙地追上去,鸟才会逃走。」
她嫌碍事地把鸟笼扫到一边,继续吐出只能说是迁怒的台词。
因为雨之鸟才刚逃走,我抱着无可厚非的心情默默听了一会儿。
「明明要追鸟,你没带鸟笼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带着鸟笼,只是大小变不回原样。」
我针对这一点反驳,摸摸耳坠。直到刚刚为止都在发烫的耳坠,已恢复成属于金属的冰冷。结果,鸟笼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发热。
而且,对我指责鸟笼的问题,那可是找错人了。
「关于这些抱怨,请找别人说吧。」
没错,正如桑田所说的一样,塞来这个需要时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的家伙并不是我。
我们合情合理的回应令雨绪闭上嘴巴。她缓缓拾起头,看来仍是怒气难消。
「基本上,当时要不是多加良你挡在那边……」
「你就会撞上墙。」
「要不是那两个女孩拦着我……」
「你大概会被从衣柜掉落的物品砸伤……」
雨绪回顾记忆抱怨着,羽黑和尾田却一一委婉地回应。
她使劲咬住嘴唇,将那股愤怒宣泄在落于附近的鸟笼上。
匡琅!被雨绪一脚踹飞的鸟笼,发出彷佛受损的声响滚了开来。
羽黑慌忙追上去捡起来,雨绪却连看也没看一眼。
「雨绪小姐……从这个鸟笼上能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不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羽黑以双手捧着鸟笼想还给她,却被她连人带鸟笼一把推开。
「呀啊!」
「花南!」
因为有桑田迅速搀扶,摇摇晃晃的花南并没有大凝,但是,雨绪那不知轻重的作法却不能放着不管。
「雨绪,迁怒也该有个限度,起码别使用暴力。」
我起身移动到与她视线同高的位置低声说道,雨绪尽管看着我,却还是一脸不高兴。
「……别命令我。」
「秋庭同学,我不要紧的。」
「羽黑同学,问题不在这里。」
她想介入我和雨绪之间调停,被尾田温和地制止。
「问题在于,做错事就是做错事。」
桑田也凛然地注视着雨绪开口。
「怎么……为何你们总是这样一起责备我!你们就这么讨厌我……这么讨厌雨吗!」
这使得雨绪更加激动,如雷鸣般地叫道。
那声呐喊的音量明明不大,却像雷鸣一样震得人身体发麻,我们一时之间都惊呆了。
桑田和羽黑保持堵住耳朵的动作,当场停止不动。尾田打从以前开始就特别不怕打雷,却还是缩缩脖子。
就连池塘上泛起的涟漪也像是叫声的余波,让我们沉默了半响。
在沉默之余,我心中思考。
雨绪再次提到,我们是因为她身为「雨之神」才讨厌她吗?我不记得自己有亲口说过讨厌下雨,也没这种想法,但她似乎完全这么认定。
我有个感觉,这就是雨绪讨厌人类的原因。
「你好像有什么误会……」
同样察觉雨绪误解的桑田开口。
「够了,我不需要协助。就算只靠自己,我也会捉到『雨之鸟』给你们看。」
然而,她没有听到最后就转过身。那种彷佛拒绝所有人类的态度,让我再度心生烦躁。不过,比起向雨绪发火,现在有件事非得确认不可。
讲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是我的方针,但目前只能无可奈何地朝她的背影发问:
「呐,『雨之鸟』为什么会逃走?」
虽然雨绪说过「雨之鸟」会待在有「水气」的地方,到头来,我不知道「雨之鸟」的目的是什么,又出于什么想法才造访叶野市。反过来说,只要知道目的,要捉「雨之鸟」也轻松得多。
我根据这个推测询问雨绪,她的肩膀却不知为何微微一震。
「雨绪?怎么了?」
即使对她的背影发问,也得不到回答。
「对了,如果在雨之鸟的目的地埋伏……」
「没错,若没有目的,怎么会明知道支撑不了多久也要飞来?」
桑田他们各自表一不意见,不过谁也想不出「雨之鸟」的目的。
「……我不知道,『雨之鸟』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事……」
雨绪似乎也不知道答案,她直接握紧双手,一动也不动。
「雨绪小姐,你怎么啦?」
羽黑带着关心的眼神问道,她却没有反应。
我明白她不愿触及这个话题,却同时认为,这是雨绪此刻无论如何都必须思考的问题。
「雨绪,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雨之鸟』会逃走。」
「罗嗦,你想叫我承认自己不成熟吗?」
她听到我的声音后终于回头,双眼却透出固执的光芒,不肯正面回应我定睛直视的目光。她自己一定也知道,刚才的说法不成回答。
「我没那么说,只是叫你思考。」
我注视着她好强的双眸否定这句台词,再度试着促使雨绪开口。
「……不准再问我这个问题。」
然而,雨绪这次也断然拒绝,转身大跨步地走掉。
应该追上去吗?我犹豫片刻后,决定不追。即使追问现在的雨绪,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但愿我的问题,起码能变成令她思考的契机。
「雨绪小姐,你要去哪里?」
「除了找『雨之鸟』之外还有什么?」
羽黑向独自前进的她问道,雨绪停下脚步回答。
她望向仍被羽黑捧在怀中的鸟笼。
「……还给我。」
「啊,好的。」
羽黑依言归还之后,雨绪就像塞进海绵里似地轻松将鸟笼收回体内,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从今以后,我会一个人寻找『雨之鸟』。」
「……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分头行动吧。」
当雨绪这么说之后,我点头同意。要我们帮忙是很简单,但我认为她需要一段独处时间来思考鸟的问题。
「喂,多加良!等一下!」
听到这个回答,尾田慌张地拉拉我的衣袖,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听他的。
「雨绪小姐,你冷静点。我们接下来慢慢商量好吗?」
羽黑拉着雨绪的手臂,拼命挽留准备独自离开的她。
「放开我。」
「没错,羽黑,让她走。」
雨绪冷冷地注视着羽黑的手要求,当我也冷冷开口后,羽黑松了手。「……这样真的好吗?」桑田探头看着我的脸问道,我依然点点头。「打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我果然不擅长应付人类。」雨绪轻声呢喃,嫌恶地甩开羽黑的手后完全背对我们。「啊!雨绪小姐!」虽然羽黑朝着背影呼唤,却没勇气在刚刚被甩掉手之后追上去,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不必追了,她都说一个人没问题,就暂时放着不管吧。她再怎么说也是神族啊。」既然能夸下海口,雨绪应该有什么盘算。但听完我的解释,羽黑的表情还是很不安。「唉,碰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卡侬大人应该会帮忙。」「总之,在哪边有人出来抗议之前,先别管她了。」不过尾田和桑田也分别表示,让羽黑姑且接受下来。「如果雨绪回来的话,到时候要好好迎接她唷。」羽黑的眼神诉说着只有这一点她不会退让,我们也没有摇头。「……总之,关于『雨之鸟』的问题暂时交给雨绪,我们先拿回参选报名表。」做好决定之后,我们再度迈步朝魔研走去。
5
再次打开魔研的大门,石动和小杉还照我的交代留在里面等候。
石动的胸口贴着护身符咒,稻草人稻草子正躺在小杉膝盖上,不过这些表现大概代表了她们面对交涉的决心,我没多加追究。
除了尾田保管的宝特瓶之外,我看到桌上放着另一个不同的新瓶子,明白她们尚未放弃。
但我也不落人后地准备了新底牌,那是一张照片,贴在门边的留言用小白板上。
「岸田的社团巡回……不,是社团踢馆行动在魔研结束了吗?」
乞雨、占卜、岸田,我思考着能与这三个关键字和我的参选报名表连结的东西,我从白板上拿下以数位相机拍摄、日期还很新的照片,给两人瞧瞧。
在包括石动与小杉在内的魔研成员环绕下,照片中央笑得格外爽朗的男学生正是岸田。
「不,这是他体验入社的纪念照。岸田同学没有正式加入……还没有。」
我的问题,令石动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明明对这个名字产生反应,却以跟他仅是点头之交的口气回答。
「可是,他来的时候说他已经巡回过所有运动社团……有加入魔研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小杉紧抱住怀中的稻草人,拼命装出平静的表情说道。
我也听说过岸田耀眼的经历,除了相貌和头脑出色之外,他国中时代还是著名的田径选手。
不过,当他宣言高中要参加田径社以外的社团时,无论哪个社团都纷纷发出邀请,他本人也巡回过形形色色的社团,却还没听说正式加入哪边。
因此各社团还在台面下竞争着,我曾想过这恐怕是新学生会要调解的第一个案例,看来魔研也参加了争夺战。
「先不提岸田同学,我们接着谈『乞雨』的事吧。」
石动有点慌张地试图拉回原题。
「不,继续聊聊岸田吧。他可是五藤尚青的推荐人……难道岸田告诉你们拿到我的报名表,就加入魔研?」
我毫无顾忌地套起话来。
「依你们的回答而定,岸田同学将因为妨碍选举被惩处喔。」
明明没那个意思的尾田也接在我的话之后威胁,气得魔研的两人嘴唇发抖。
「岸田同学才不会这么说!虽然『乞雨』确实是为了他和五藤同学而办的!」
石动从椅子上起身,激动地说道。
这次是石动自己跳进了我和尾田设计的陷阱,邻坐的小杉认命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总算说出实话了。」
「啊……」
石动慌忙捣住嘴,却像她护腕上的骷髅标志所展示的一样已然太迟。
「……好卑鄙的手法。」
小杉抗议地看着我,不过就快要夺回报名表了,我可不会为了这点程度的反应就退缩。
「偷走秋庭同学的参选报名表,就不卑鄙吗?」
桑田反过来投去略带责怪的眼神,让小杉尴尬地低下头。
「告诉我们,为何需要替岸田同学和五藤同学乞雨?」
面对还为自己的失言感到茫然的石动,尾田以一如往常的沉稳语气,催促她说明我们怎么也想不通的疑惑。
「被拆穿到这个地步,也只有说出全部实情了吧?」
「……是呀。」
小杉悄悄抓住石动的手臂征求同意,石动也点点头。
「由于五藤同学决定参加这次的选战,岸田同学说要暂时离开魔研。不过……如果五藤同学当选了,他说或许还会回来。」
石动做个深呼吸后终于恢复冷静,开始说明来龙去脉。
「我们……魔研想要一个男社员,希望岸田同学能够回来……因此占卜了选举结果。」
轻轻垂下眼眸的小杉双颊微泛红晕,看得出她并非只将岸田视为一介社员看待。
「那么……占卜结果呢?」
「如果选举期间下雨,五藤同学就有可能当选。」
听到我的问题,石动边把桌上的塔罗牌盒滑向自己一边回答。
「所以……你们才想乞雨吗。」
气象报告宣布连日放晴,实际上也一直都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一般人应该会在此放弃下雨的希望。但不论是好是坏,石动和小杉都是魔研的一分子——才会选择以乞雨来当成招来雨天的方法。这独特的思维令我小声叹息。
「请问,那又为何需要秋庭同学的眼泪?因为他是选战的对手吗?」
尽管没询问乞雨的细节,但只有这一点是羽黑想知道的,所以只见她不解地询问两人。
「不是的,我们认为用很少哭的人的眼泪来乞雨效果比较好……」
「啊,所以才挑中多加良吗。」
尾田听到小杉的说明后开口,与羽黑互望一眼,各字浮现打从心底了解的表情点点头。
「……秋庭同学的确很少哭,但不代表他很冷漠。硬要说的话,他还是笑容比较珍贵。」
大概是知道我很介意自己的凶恶长相,桑田这么帮腔,我却感到心情有点复杂——因为根据经验判断,我笑容的威力等同凶器。
不过,虽然使用的方法有些诡异,但我最后明白石动和小杉两人只是想帮助岸田……还有五藤,令我松了口气,同时感到很烦躁。
即使我退一万步,原谅她们偷走参选报名表这件可能会妨碍我当选的事……
「你们……到头来,这次的行动都是依照占卜结果而做的?」
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过这一点。我缓缓闭上双眼,做个深呼吸——「你已经是高中二年级生了,要时时保持绅士风度」我回想起奶奶在新学期开始那天早晨告诫我的话,却在睁眼的同时抛诸脑后。
「秋庭同学,这次还是和平解决吧……」
「对啊,就当成是恋爱中少女犯的小错……」
看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羽黑和桑田分别劝说,可惜我不打算听进去。
「石动、小杉……你们真的认为只要乞雨成功,五藤就会依照占卜结果当选学生会长吗?」
我的眼神锁定她们不放,以低沉无比的声调问道。
「这个……可是,我和石动学姐都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我们所能做的正是『乞雨』。」
「我认同你们想尽自己一份心力的态度……不过,你们也太瞧不起我,还有五藤和岸田了。」
「瞧不起……为什么?我们没有……」
「你敢肯定说没有吗?」
当我用越来越大的声量追问,石动吞吞吐吐起来,被我的气势震慑的小杉靠向了她。虽然两人的脸上已浮现胆怯之色,我还是有些事非讲不可。
「我决定在这次选战中获胜,我可是抱着绝不能输的觉悟参选的!五藤应该也有同感。但你们却认为占卜的结果就是一切,选择插手……别说五藤,这岂非代表比起所有参加这场选举的人,你们更信赖占卜吗!」
没错,最少我是抱着如此强烈的决心挑战选举,因此无法原谅她们的态度。
当我把事情挑明后,石动和小杉仿佛现在才首度想到似地不断眨眼。我停顿了一会儿,等待两人彻底理解这番话。
尾田他们也在一旁守望着两人,魔研暂时落人沉默之中。
「……没错,我也觉得秋庭学长说得对。」
然而,我原以为还会再持续片刻的沉默突然被人打破。
我们一起回头寻找是谁打破沉默,发现话题中的五藤和岸田现身。
「五藤和岸田?……怎么了?」
我极度冷静地询问。
「啊……啊啊!岸田同学!」
「五……五藤同学也来了吗,欢……欢迎光临魔研。」
另一方面,石动和小杉惊慌失措地迎接两人。
「呃……我们是为了秋庭学长的参选报名表而来的。」
她们的反应让五藤有点惊讶地退后一步,抬头望着岸田要他继续往下说。
「昨天换教室的时候,我看到小杉学姐出现在秋庭学长的教室附近……我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也让我有了点头绪。」
岸田收到五藤抛来的话题后有点难以启齿地说着,站到石动和小杉的正前方。
「岸田同学?」
石动有些不安地呼唤,小杉也一脸不安地握紧拳头。
「对不起,石动学姐、小杉学姐……让你们产生错误的期待。即使五藤当选了,我也不会加入魔研。」
似乎已经从一些地方听到,岸田一脸愧疚地深深低头道歉。
「……怎么会。」
「可是,占卜结果……」
桑田和羽黑朝泫然欲泣的两人投以同情的眼神,就连五藤也歉疚地眯起眼睛。
「对不起。」
岸田再度向两人低头道歉。
本人用行动表明没有入社的可能之后,被对方道歉的石动和小杉因为绝望感而湿润了眼眶——小杉甚至还开始啜泣。
「两位,你们还好吗?」
「他只不过是……拒绝入社而已吧?」
羽黑及桑田奔向她们身旁安慰道,魔研的两人却始终低着头。
「……长得帅真是罪过。」
尾田代替她们轻轻瞪了岸田一眼,喃喃低语。
「……以后我会注意的。」
「骏,你真的要多注意喔。」
听到五藤如此叮咛,岸田忍不住尴尬地盯着地板,我们也无法继续责怪岸田。
不过,石动和小杉却还没从打击中复原。
「石动,先不提相不相信,占卜这种东西起码可以替人补上临门一脚的动力对吧?」
我判断能够帮她们一把的人,既非岸田也非五藤而足我,所以先这样发问。
「社长总是这么说,但是……」
于是,石动微微抬起目光。
「这代表未来尚未确定吧?明明还未确定,却企图配合占卜的结果来安排未来,那可是本末倒置。」
「可是……我们却企图这么做……」
听完已发觉自己所犯错误的小杉说道后,我点点头。
「没错,不过我也承认,你们是为了争取较美好的未来而行动的。」
「……拿参选报名表当后盾和多加良谈判,可不是随便就能办得到。」
尾田听到后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让桑田和羽黑轻笑出声,石动与小杉也跟着她们一起微微牵动嘴角。
「在那个时间点,占卜的结果不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吗?」
五藤此时含蓄地表-不意见,两人猛然抬起头,终于看到她们原本打算支持的对象。
「你们说依照占卜结果,只要下雨五藤就有当选胜算……既然如此,即使下了雨我也要当选给你们看!听着,比起占卜,选择相信我吧!只要相信我,未来就会改变!」
我没错过五藤制造的机会,如此斩钉截铁地告诉石动和小杉。
「……这表示无论如何,学生会长都将是秋庭同学吗。」
「不过,我们还是支持五藤同学……改变得了未来吗?」
两人有些傻眼地回答,但眼中的绝望与悲痛已然消失。
「那个,很高兴两位学姐支持我。可是……我决定参选时,已经像秋庭学长一样做好觉悟,决心尽己所能。因此,我也要说句一样的话,比起占卜,请选择相信我。」
当五藤继我之后如此断然宣言,石动和小杉则大大颔首。
岸田就像看到什么耀眼事物般注视着五藤,虽然那眼神令人介意,但事件暂时告一段落令我安心。
下一瞬间,我的胸中突然涌出痛楚。
感到疼痛的部位自然不是良心——而是双眼。一阵剧痛宛如地震般由下往上冲过双眼,我不禁按住额头与太阳穴,这举动却无法抑制痛苦。
事到如今,侵袭双眼的剧痛原因早已不必多想——这并非疾病,而是仅有愿望植物发芽时才会产生的信号。
相对地,我仅仅思考着该如何对在场看不见植物的人掩饰发芽带来的剧痛。
尽管眼睛发痛的时间并不太长,会和出现时同样突然消失,但却也没多短暂。
「秋庭学长?你怎么了?」
即使不让五藤他们看见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要人不察觉异状却十分困难,眼尖的五藤发现之后果然出声询问。
「秋庭同学,不好意思,很刺眼吧。」
疼痛不断袭来,我正苦思着该找什么藉口向他解释,但在听到熟悉的女低音传人耳中后就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打开小镜子照了一下。」
桑田这样解释,脚步声慢慢接近到我身旁然后停下。
同时,折磨我双眼的痛楚也像切掉开关般猝然中止。
「……我只是有点眼花,不要紧。」
桑田正将掌心大小的方形镜盒收回口袋,我勉强回答她。
「对啊,是夕阳射进了魔研社团办公室。」
「不……不过,女孩子总是得随时注意仪容嘛!」
因为尾田和羽黑也帮忙圆场,岸田与石动她们没有特别起疑,和平常一样成功应付过去。
但下一刻,我在五藤胸口找到已变得很熟悉的嫩叶。
直到刚刚为止都空无一物的地方现在长出柔软的小叶子,青翠欲滴地闪闪发光——然而,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平常的黄绿色嫩叶总是外型浑圆、毫无伤痕,石动的叶片却像被什么咬过似地有一点缺口。
「……五藤,你的身体没问题吧?最近有碰到什么怪事吗?」
我知道这问题很突兀,却不安地问五藤。
我看过很多愿望植物。就像普通植物会受到日照等条件影响般,由愿望原石发芽的植物在成长速度上多少有些差异,若没这些变因,基本上不到两星期之内就会成长到开花阶段。
不过谈及叶野市内会影响植物成长速度的「条件」,就是神族来到叶野市的「祭典」时期。那代表叶野市正处在特殊时期——就如同雨绪和「雨之鸟」来访的现在一样。
「嗯?我的身体很好。啊,虽然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我满有体力的。」
但五藤如此解释我的问题,弯起手臂做个展示肌肉的动作想强调自己的体力好。
「不,肌肉隔着衣服看不出来啦。」
尾田反射性地吐槽。
「即使脱掉衣服,我也没看尚青的肌肉隆起过。」
当岸田也耸耸肩表示,五藤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臂。
「噗!」
看着三人这般你来我往,石动最先笑了出来。
「哈哈!好好笑!」
「噗嗤!」
跟着发笑的小杉将一双细眸眯得更细,桑田也露出微笑,轻笑声渐渐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虽然五藤的发芽造成新的问题,只有此时此刻,我选择笑着带过。
Off
Record
既然顺利拿回报名表,我要立刻交出去——当石动归还参选报名表,秋庭多加良一行人留下这句话后离开魔研。
笑完一阵子之后,石动和小杉按住还在酸痛的腹肌目送他们离去。
「不仅忘记社长的教导,还被秋庭同学点醒……我们还很不成熟呢。」
「是啊……」
两人在心中反刍秋庭告诫的话,互相反省。
「可是……他居然说比起占卜,如果选择相信他还更能改变未来。」
「秋庭同学真敢说。」
然而,多加良的台词却不可思议地深人人心,令她们一回想起来嘴角就自然地浮现笑意。
「真遗憾岸田同学不愿意加入魔研。」
在承认这是个不可动摇的事实下,石动呢喃道。
「我们只能拿出身为少女、身为魔研社员的风度干脆放弃了……嗯,稻草子也赞成!」
小杉动动稻草人的手,刻意摆出开朗的态度半开玩笑地回答。
虽然小杉和石动怀抱的情愫都还没形成明确的恋心,虽然多加良说未来会改变,但两人却如此决定。
「啊……对了,石动学姐你刚才问了秋庭同学什么事?」
小杉吐出一口气,想到他们临走时石动曾对多加良问了些什么,问起详情。
「那个啊……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追查到魔研。」
「听你一说,的确让人在意耶。秋庭同学怎么回答?」
小杉认为用魔研的陈年纸写信是最大的失误,但也想听听是否有其他理由。
「他说昨天午休跟我擦肩而过时,就有点对我起疑心了。」
看到小杉探身向前,石动把自制的符放在手边时而叠起时而摊开,同时叹息说道。
「咦?那时候我们还没提出犯罪声明耶?」
这答案令小杉双眼圆睁,催促她往下讲。
「……秋庭同学说,我提起学生会室里没有人、补发报名表的话题很可疑。会问这些问题的人,不是不希望报名表补发,就是知道他只有要求补发这条路可走。」
到头来,石动同时吻合这两个条件。
听到多加良敏锐地洞察分析,小杉再次体认到挑战他有多么鲁莽。
「……幸好没真的惹他动怒。」
两人重新异口同声地说着,拍拍胸口。
「对了……要对叶野学园的例行赌盘重新下注吗?」
接着,小杉提起这次选战也有开的赌盘,以询问的眼光看向石动。
两人在今天之前当然是赌五藤获胜,不过刚才听到多加良对选战的决心,让她们有些动摇。
「嗯~」
石动摸摸小杉怀中稻草子的额头,考虑了半晌。
平常碰到这种情况,她会提议占卜一下该选择哪一方,但今天她不准备这么做。
「我们就相信未来会改变……继续赌五藤同学获胜吧。」
「好!稻草子也很赞成!」
听到石动自行导出的答案,小杉笑着表示赞同。
「还有……这件事得瞒着冈崎学姐。」
「我赞成。」
于是,两人伸出小指打勾勾,约好要对比多加良还可怕的社长保密。


game2空的鸟笼

没有下雨的话,草木都无法存活。因此它们等待若雨,在淋雨时感到欣喜。没有下雨的话,人类就无法存活。可是,人类讨厌淋雨。那么,在人类头上下雨有意义吗?人还等待着雨吗?顺利从石动手中取回报名表后,我决定先缴交再说。虽然还有五藤发芽的这个新问题得处理,但我先卸下一块心头大石。然而当我冲往受理教室时……「……竟然写着今天已结束?又不是商店来着。」教室门不仅跟魔研一样挂着标示牌,还上了锁。
「向坂同学说不定意外地风趣呢……」
「啊……啊啊!我忘了带印章!」
我没搭理尾田试图挖掘沉眠在向坂身上之才能的台词,羽黑接着所说的话却不容忽视。
出于这些缘故,我只能放弃今天缴交报名表的念头。
决定星期一报名之后,我们先转往美术研究社。当大家都坐下来以后,我告诉三人五藤发芽一事。
「……五藤同学他……」
「虽然『雨之鸟』的问题暂时交给雨绪小姐负责……」
「选举、愿望植物加上雨绪小姐……看来这回正式进入Sigma状态了。」
尾田他们各自开口,最后一起发出疲倦的叹息。
面对如雪球般滚来的麻烦,我也很头痛,但我必须赢得选举,也必须摘下愿望植物。
「无论如何,我原本就打算收集五藤的资料,做为拟订选战对策的参考。」
我尽可能采取积极的想法,如此表示。
事实上,在寻找五藤愿望的同时,顺便收集对选战有利的资讯也是个好战略。
「要盯上他吗……不过,五藤似乎是个好孩子。」
回忆起刚才那两个人,尾田发出感想。
「但他也很坚定地表明,已对选战做好觉悟了。」
以手托腮的桑田好像也在回忆五藤刚刚的话,视线在半空中游移。
「五藤的确……感觉不出恶意•思,星期一有场决定演讲顺序的集会,先利用那个场合打采一下好了。」
尽管他愿望植物叶片有点缺损的事实令人挂心,但没什么理由,星期天可不能跑去低年级生的住处埋伏。
总之,我决定以标准模式来考虑从发芽到开花的时程。
「我明白了。」
羽黑率先点点头,尾田和桑田也跟着表示理解。
「为了替星期一做准备,今天能处理的事务就在今天解决吧……你们三个制作海报,我先集中精神构思标语。」
我传达今天的工作内容。
「在动工之前,先暍杯茶如何?」
即使待办事项堆积如山,但我们并未拒绝桑田的提议。
她眼尖地发现了新村吃泡面时用来烧开水的酒精灯,从书包里拿出茶具组。里面从茶杯到其他用品应有尽有,但谁也没有再费力吐槽。
「请问,什么是标语?」
在桑田泡茶的空档,羽黑向我们发问。
别说学生会长选举,她似乎对选举活动的理论本身所知甚少。
「羽黑同学,标语的用途是简短地告诉选民们,自己当上学生会长后对学园有何抱负,因此也要写在海报上。」
尾田亲切地替她说明。
「原来如此。那么,秋庭同学的标语就是『目标!征服世界』吧!」
「花南?我觉得这一句不适合用在这个场合。」
当羽黑充满自信地开口,桑田就停下泡茶的手提出异议。
没有错,桑田。征服世界的确是我的最终目标,却不适合放在选战上。
「呃,不然的话……『一起征服世界!』呢?」
但羽黑不屈不挠地想出下一个标语,让我浑身脱力。
「不不不,羽黑同学?这标语听起来很像什么秘密组织耶?」
这一次,尾田看来有些愉快地指点她。
没有错,的确很像秘密组织,尾田。
「羽黑,标语由我来想就好,你不必想这个,海报部分麻烦你了。」
「……是吗?』
羽黑看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我默默地摇头。
她应该没有想广告文案的才能。我确信地心想,偷偷叹了口气。
然而,暍过桑田所泡的中国茶休息片刻——没多久之后,我也对自己想广告文案的才能抱持疑问。
尾田、桑田还有羽黑的海报制作进度都很顺利,我却迟迟想不出应该写上去的标语……原本空白的笔记上,逐渐被一团团类似打结的黑色毛线、称不上是花纹的涂鸦填满。
「……想不出来。」
我喃喃自语,无意识地触摸耳朵上的鸟笼。先前感受过的热度已然褪去,指尖只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
「秋庭同学,需要我再泡一杯茶吗?」
发现我开始以把玩耳坠代替涂鸦,桑田若无其事地关心道。
「不……我没问题,你专心作业就好。」
我在感谢之余如此回答,放开耳坠拍打自己的脸颊,好提振精神。
「……没有捉到『雨之鸟』,那东西恐怕拿不下来。就算愿望植物的问题一切顺利解决,但这个耳坠该怎么办?」
不过,这回换成尾田停下手头的工作,指着我的耳坠发问。
「『雨之鸟』的行踪已经先交给雨绪寻找……只要她捉住『雨之鸟』应该就拿得掉吧?」
我努力地说出乐观的看法。
「……那是卡侬大人的法器,很难讲耶?」
可是,羽黑有些不安地说着倾倾头,令人讨厌的沉默气氛落人空气中。
「呀啊~多加良大哥!人家来罗!一口白牙的彩波来罗!」
一个开朗无比的声音,打破沉默的重压。虽然我不必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但回头一看,就看见熟悉的双马尾少女——和彩波现身。
她踏着比声音更轻快的脚步进门后,直接冲向我,轻轻一跃扑进我的怀中。
虽然彩波今年春天升上国中三年级,身高和体重却还跟小学生差不多,我反射性地自椅上起身,一如往常地轻松接住她。
「大家都很有活力吗?人家连一颗蛀牙也没有,活力十足!」
「那还真不错。」
「没蛀牙真是太好了。」
「嗯,看牙医很难受呢。」
她的脸蛋也稚气未脱,让我们不由得以对待小朋友的态度回答。
「不过,你去年有一颗蛀牙对吧?我可是打从出生以来就不曾蛀牙喔。」
唯一与彩波针锋相对的人是桑田。她不知怎么地跟彩波合不来——明明不合,却知道彩波的蛀牙数目——两人隔着我互瞪对方。
「人家现在也没有蛀牙啦!人家的牙齿很棒!」
「啊~彩波,你怎么会在这种时间过来高中部?」
好不容易才从诡异的沉默中获得解放,尾田透过气氛感受到另一种沉默正要笼罩现场,连忙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国中部早已放学,尽管彩波换上了便服,但是,她在这个时间来到高中部还是很奇怪。
「那个~人家听说多加良大哥重要的报名表不见了,想帮忙找东西!」
彩波笑咪咪地回答,从及膝五分裤的口袋里掏出放大镜。那件短裤和上半身所穿的背心,都是平常大都穿裙子的她不常有的打扮,看来是想享受一下少年侦探团的气氛。
「……彩波,难得你特地跑一趟,不过我已经找到报名表了。」
回答的同时,我自口袋中取出报名表给她看。
「咦~?已经找到了?能够找回来是很好,可是人家还联络了监识班……」
听到侦探的戏份已然结束,彩波不出所料地垂下肩膀。
「监识班?」
羽黑侧眼看着失望的她,被这字眼勾起兴趣似地倾倾头。
「……花南,你瞄一下房门后。」
桑田有些头疼地按住额头,小声告诉羽黑。
「啊……不愧是和家,甚至连监识班都有。」
早一步发现他们存在的尾田,也半是傻眼地吐出感想。
「真的来了耶。」
羽黑慢了半拍看过去,发现平常总是穿着西装的黑衣队今天改穿黑色连身工作服,佩带标示着「监识」字样的臂章。
他们脚下放着装满用具的行李箱。当彩波的保镳还挺辛苦的啊。尽管是老样子了,我仍感到有点同情。
「对不起,没帮上多加良大哥。」
「不,你不必介意。」
彩波再度沮丧地垂下头时,我看见身兼监识人员及保镳的三名黑衣人悄悄地关上门。
「下次有机会时……虽然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我们再请彩波和监识班大展身手吧。」
「嗯,对呀!下次人家会努力的!」
当尾田出言安慰后,彩波总算抬起头绽放笑容。
「不过,卡侬大人也很担心唷?因为多加良大哥好像很重视选举。」
她一如往常无邪地带着亲昵之情说出那个名字,但每次她一讲出口,我们就微微升起戒心。
彩波身为卡侬的附体,会呼唤她的名字十分自然也无可厚非,然而深受其害的我们却无法克制自己的反应。
「……对了,卡侬大人做的鸟笼法器没法使用,这是为什么呢?」
即使是针对法器的好奇心令她无意识地发问,羽黑这般脱口喊出卡侬名字也太不小心了。
「……羽黑。」
我抛去微带责备之意的视线后,羽黑总算回神捣住嘴巴。
「这样啊?可是,卡侬大人应该不会犯这种失误……」
听到羽黑的问题,彩波微微倾头盯着我的耳边直瞧。
「多加良大哥,这耳坠好适合你喔!」
她天真无邪地评价——然后静静地闭起双眼,还徐缓地调整呼吸。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桑田这样呢喃,我和尾田、羽黑也有同样的感受。
于是,预感完全成真了。
刹那间出现的刺眼闪光令我反射性地阖上眼,光芒却穿越眼皮直透眼底,已经很熟悉的连环铃声传人忘记堵住的耳中。
我随着叮铃声睁开眼,与刚才在眼睑底下浮现的记忆如出一辙的身影降临。
一双金瞳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她扬手拨起银色的发丝,红唇泛着笑意——卡侬就伫立在彩波刚刚的位置上。
「大家的心情如何?」
她一开口,便问起我们的心情。
「怎么可能会好。」
我照样以毫不亲切的态度回答,尾田他们也点点头。
「哎呀,那可真伤脑筋。」
卡侬夸张地皱起柳眉。
「伤脑筋的人是我才对,快把这耳坠拿掉。」
老实说,我并不想一天碰到她两次,不过见都见到了,我趁此机会指向挂在耳上的鸟笼提出合理的要求。
「嗯,很适合你。不过……鸟笼还是空的。」
卡侬眯起双眸凝视着小鸟笼的内部,不满地倾倾头。
「当然是空的。谁叫碰到紧要关头的时候,这个鸟笼也没变大。」
就算「雨之鸟」的体形只有掌心大小,也不可能关在连拇指都塞不进去的小鸟笼里。
「事情就是这样,能请你快点拿掉耳坠吗?」
桑田也顺着我的话表示,卡侬的头转而偏向另一边,一头银发随着这个小动作滑落肩头。
「咦?难道我没对你说明过吗?」
即使外表年轻,实际年龄却超越两百岁的类妖怪双手抱胸说道,由右往左倾倾头。
二句也没说过。」
看来卡侬也难逃大脑的退化。连今天的记忆都想不起来,这可是致命的问题——或许她只是在装傻,但我说出事实。
「你也不必说明了,快把这碍事的玩意儿拿掉。」
我直盯着她的双眼再度命令。
「我在那个耳坠上施了法,当气雨之鸟』出现时就会发热……你没发现吗?」
卡侬装作没听见,反过来问我。
「……是有这种感觉没错。」
因为实际上碰过她所说的变化,我姑且回答。
「嗯,那表示鸟笼做得很好。多加良,下次耳坠发热的时候,只要朝顺时钟方向转五圈就能将鸟笼拿下来,恢复原来的大小。」
接着,她终于补上来得太迟的说明。
「现在试试看好了?」
说不定能拿掉耳坠。我听到尾田的建议后立刻尝试,但转了五圈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方法只有『雨之鸟』出现时才管用。」
看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卡侬轻笑着晃动肩膀告诉我。
「既然如此,现在由你拿下来就行了。」
她依然不变的态度令我心生烦躁,语气不善地回答。
「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无法捕鸟了吗?而且……我觉得尽快捉到『雨之鸟』比较好喔?」
照现状下去,双方的对话也只会维持平行线——我领悟到这一点,正开始思考别的突破口时,卡侬突然故弄玄虚地看过来。
「那个……我们已经知道,没找回『雨之鸟』就不会下雨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是对卡侬的态度感到不安,羽黑和桑田各自面带担忧地问道。
「不……如果你们不更认真一点,或许会有别的危机。」
类妖怪在半空中托着脸颊,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无踪。
「危机?这是什么意思?」
我满怀警戒地问道,尾田的脸颊也紧张得微微绷起,等待她的答案。
等到众人的目光充分汇集在自己身上之后,卡侬缓缓开口:
「我也针对雨之鸟做了些调查,结果有点可怕啊……你们可听雨绪大人提过,『雨之鸟』缺少水气就无法在地上存活太久?」
「是听说过。」
卡侬似乎早已知晓雨绪和我们分开行动一事,没特别询问她的下落,只提起这名字问道。
「然而,地上的水气不像『雨之鸟』原本的栖息地那般丰沛。待在水气不足之处,它会采取什么行动?」
「嗯……?设法补充水分吧?」
「我也有同感,雨之鸟恐怕会不择手段地……摄取人类体内的水分。」
当我讲出简单的推测,卡侬跟着推想到下一步。
我想起五藤刚刚发芽的植物,想起那与其说是破损,更像被啄过的嫩叶。
「多加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面对她真挚的眼神,我只得点点头。
「我刚刚看到五藤的植物被啄过——这就表示,水之鸟企图从愿望植物上取得水分吗?」
「答得好。」
我确认之后得到一脸轻松的卡侬如此答覆,但答对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我的错觉,尾田他们听到这段危险的对话后脸色发白。
「……也就是说,『雨之鸟』躲在五藤身上?」
我竭力保持平常心,向卡侬发问确认。
「多半没错。」
虽然她用没有确实证据的口吻回答,脸上的神情却相当肯定,令我握紧双拳。
「愿望植物也有可能枯萎吗?……万一枯萎的话,当事人会怎样?」
我装出冷静的样子询问,这问题却让尾田他们的表情越发不安。
尽管还没见过枯萎的植物,我不知道植物万一在开花前枯萎,身为宿主的人类将有何下场。正因为如此,我才非问她不可。
「这个嘛……是仅仅失去最重要的心愿?还是和植物一同枯萎?……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不愿看见我所珍惜的植物枯萎呀。」
但卡侬的回答含糊不清,只是忧虑地轻垂眼眸。
我脑海中想像着最糟的情况——枯萎的植物,以及如木乃伊般干瘪的人体。
为了扫开这些影像,我大力甩甩头。
「好,我明白了。总之,只要赶快捉住『雨之鸟』就行了……否则的话,恐怕将妨碍到学生会长选举。」
伴随着强势的说词,我注视着卡侬说道。
「嗯,说得也是,快点捉住『雨之鸟』就行了。」
「而且……摘下愿望植物之后……」
「就只剩下赢得学生会选举一件事而已!」
于是,尾田他们也纷纷大声宣言以扫开不安,我听到之后强而有力地点点头。
看见这样的我之后,卡侬又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是这么认为的。
「嗯……学生会长选举好像很有意思。如果由我来加上一些变化,会变得更有趣吗?」
但下一瞬间,我察觉卡侬的笑法带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当她轻启红唇,直觉告诉我绝不能听下面的厶口词。
「大家快堵住耳朵!」
我连忙向三人发出指示。
「……这样好了,我把叶野学园高中学生会长之位,给予成功捉住『雨之鸟』的人。」
然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还来不及塞住耳朵,卡侬的声音已然响起。
「你……说什么?」那句不幸传人的台词,令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给予叶野学园高中学生会长之位?「既然多加良你这么想要,这条件应该足以当作奖品吧?」「学生会长之位是神圣的!所以才要特地办选举!你以为我会容许这种犯规的作法吗!」竞选就是要从大批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才有意义,我握紧拳头对卡侬慷慨陈词。「如果你先捉到鸟,那就用公平的选举来决定不就好了?」她继续往下说,红唇泛起愉快的笑意。换成无力抗拒的人,恐怕会被那几近蛊惑的笑容迷倒。「卡侬大人,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不过已经习惯的尾田站出一步,毅然决然地说道。「我没在开玩笑,只不过是提个新提议罢了。」「那个,我认为以这种方法决定胜负没有意义。」羽黑握着麻花辫的尾巴表示,一旁的桑田也点头同意。「是吗,你们似乎和雨绪大人拆了夥,反正都要分头行动,还是一决胜负比较有趣呢。」虽然我平常也不知道卡侬在想什么,今天她那莫名其妙的思考回路好像正加速运转。「一点也不有趣。」为了不让她动脑筋的速度继续上升,我耐着性子低沉地告诉她。
「不用担心,为了让之后的比赛变得有趣,我会想些好玩的点子,放心好了。』
可惜我的提醒是白费力气,卡侬心满意足地露出深深的笑容。她带着恶作剧的笑在半空中倏然移动,站到我身旁。
不只如此,她还特地弯下腰轻轻触摸我的耳坠。
「那么……因为还要做些准备,我就先告辞了。」
随着一阵连环钤音,卡侬十分愉快地说道。刚刚那股严肃的气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发现自己又被卷入她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里。
「……对啊,闲着没事的人就快点打道回府吧。」
桑田好像也领悟到这一点,释放出冷冷的杀气一步一步逼近卡侬。
「这么点小动作,身体接触都称不上……美名人真不知该说是新手呢?还是度量小呢?」
当卡侬如此呢喃,桑田散发的寒气上升至足以实际让室温下降的程度。
「真是的,别故意说些挑拨她的话!」
「总……总之,卡侬大人请回吧!」
尾田和羽黑脸色发白地挡在两人之间,设法拉开她们的距离。
「……桑田,万一波及彩波就不好了,这次你先忍忍。」
我也察觉情况危险,这么告诫她。
桑田总算停下脚步,但依然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双眸仍直盯着卡侬。
「呵呵,逗弄美名人也很好玩……我还很爱惜性命,这就消失吧。」
这句话令桑田再度握紧拳头,就在她即将挥拳的瞬间,一阵短促的闪光逼得我们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卡侬刚才所在的地方只剩下脚步虚浮的彩波。
「彩波,你不要紧吗?」
羽黑慌忙冲过去扶住她,一脸疲倦的彩波浮现笑容回答。
「不要紧……只要稍微休息一会儿,人家马上就会复活了。」
彩波靠在羽黑的肩膀上站起来,脸色却不怎么好。
「彩波,累的话就坐着休息。」
我看不下去地开口,她经过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缓缓坐下,呼出一口气。看来召唤卡侬还是让她十分疲倦。
「我去叫外面的黑衣人……监识班的先生进来。」
桑田方才散发的寒气已彻底消失,朝门口走去。桑田在碰到这种情况时总是对彩波很体贴,令我对两人的关系感到很不可思议。
看着她们的同时,我回想起卡侬新想出的麻烦点子,深深地叹息:
「……到头来,不只是愿望植物、『雨之鸟』,连学生会长选举都牵扯上麻烦事。」
「真是麻烦大集合。」
尾田以干涸的声调低语,朝我抛来同情的视线,然后和我一样发出叹息。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得设法解决。」
既然发现「雨之鸟」是比想像中更棘手的存在,就必须赶快处理。更何况问题还涉及愿望植物与学生会长宝座的去向,就更是事不宜迟了。
「首先……我们得优先保护五藤的植物不被鸟吃掉。」
我重新在椅上坐好,说出想法。
「保护五藤同学的植物,也就是让植物尽快开花的意思吗?」
尾田听到之后发问,以确认自己所想的是否正确。
「嗯,没错。」
没错,只要由我摘下开花后的植物,就不必担心被鸟吃掉了。
先不提卡侬口中的一决胜负,能尽早捉住「雨之鸟」自然是再好也不过,但此事必须和雨绪谈谈。
「彩波,雨绪目前暂住在和邸吗?」
我想起以前有个叫吉拉拉的神族曾在和邸寄宿过,所以对被监识班抱起的彩波问道。
「嗯……她昨天住在我们家,今天应该也一样。」
彩波轻轻抬起头回答,但脸色仍然很差。
「你可以帮我转告,我们有事要找她商量吗?当然,等到你休息之后再说就行了。」
我拜托今天准备直接回家的彩波传话。
「好,人家会转告的。啊……多加良大哥你们如果碰见雨绪大人,帮我告诉她今天的晚餐时间也是七点唷。」
「我们知道了,你也要好好休息喔?」
彩波反过来托我们带话,而正担心地观察她脸色的羽黑点点头后,彩波的表情就安心地放松下来。
监识班的人抱着彩波轻轻以眼神-不意后,转身离开我们。
目送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美术研究室外……
「现在几点?」
我没针对什么人随意问起时间。
「已经……五点了。」
桑田看看她的细皮带手表,告诉我时刻。
「啊,已经完全是放学时间了。」
尾田有点慌张地望向窗外,虽然现在的天黑时间变晚许多,但外头已是一片傍晚暮色。
「连海报都还没做完……」
和卡侬的会面消耗了比想像中更多的时间,羽黑皱起眉头指向画到一半的海报开口。
「……不好意思,大家可以把海报拿回家分头完工吗?我也会在星期一之前想出标语。我们在星期天做好学生会长选战的准备,从星期一起……要以更密集的行程活动。」
我在脑海里安排今后的行程,这么告诉大家。
「对啊……从星期一开始,就要面对愿望植物的问题。」
「『雨之鸟』的问题。」
「还有学生会长选举了。」
三人互相把话补足。
「事情就这样定案吧,今天就此散会。」
于是,我们漫长的一天在此画下句点。


auto 捡到的神?

一个人影在一条受到路灯淡淡照亮的小巷内前进。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女,脚步显得摇摇欲坠。「……这边感觉得到……『水气』……」她的声音,也像从屋檐滴落的雨珠般细微。少女突然停下来仰望天空。今晚的弦月光芒微弱,幽暗的夜空令她皱起眉头。「哼,不要紧。区区一晚……我还走得动,还有……即使一、两餐没吃也……」尽管口头上在逞强,少女的视野却开始变得眼花撩乱。她终于跪倒在地。「呜……『雨之神』居然会倒在街头……这世间也快完了。」丧失意识之前,少女喃喃自语。她昏迷后还不到一分钟,小巷里出现新的人影。而且不只一个,是两个。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另一人比较矮小。
「……这就是俗称的仆街吗?」
即使这里是没汽车经过的巷弄,较高的人影看见倒在马路上的少女后却异样冷静地说道。
「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现在不是冷静的时候!快救人!」
另一个人影——也就是较矮的那人受到他的步调影响,一瞬间冷静地回答后,慌忙奔至少女身旁单膝跪地。
「啊,太好了。她还有呼吸,只是昏过去而已。」
「这样吗。能救人是很好,可是我家住公寓,不能养她耶。」
「我家是透天厝……不对,对女性人类怎么能说养。」
一个人影吐出分不出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台词,被另一个人影这么纠正,宛如一出短剧。
「……哼,无礼之徒~」
少女彷佛听到这段话似地开口骂道。
「啊,你醒了……没醒耶。」
较矮的影子说到一半,发现她在讲梦话。
「再说,跟素不相识的人扯上关系也……」
「对啊,是素不相识……不,倒也不算不认识。我记得她今天和秋庭学长他们在一起……是三班的雨绪同学,听说是和家的远亲。」
「她确实穿着叶野学园的制服,不过你说足三班的……雨绪?雨绪、雨绪……啊,是那个雨绪吗,我们的童年玩伴。」
「嗯……儿时玩伴的雨绪。从小学开始就在一起的雨绪。」
两个人影没发觉自己的记忆从半途中开始改变,继续交谈。
「总之,今天先带她回我家再说。」
「等她醒了之后,可得问清楚她为什么会倒在这种地方。」
于足,两个影子一人一边地担起少女——雨绪的肩膀,缓缓迈开步伐。
「……哼,人类……雨天需要伞吗?」
被人半拖着往前走的雨绪,在昏昏沉沉之中无意识地发问。
「我想想,如果只下一点小雨应该用不到。」
「对我来说……伞很碍事,还是淋雨比较痛快。」
听到两个人影沉稳地回答,雨绪的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那二仅却无人察觉。
「这样一来人数就算公平了,我的计画也会有趣起来。」
某人目送从一人增加为三人的影子离去后喃喃自语,不过话声却没传进任何人耳里,消失在黑暗中。
那一夜,在某人的安排下——两名少年捡到了雨之神。


save2被雨照亮的道路

你是太阳,总是耀眼地照亮道路。
你是月亮,总是温柔地照亮道路。
你是灯光,无论什么日子都照亮道路。
我本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又有谁来照亮你的道路?
有一天,我突然发觉这个问题,
却还找不出答案。
整个星期日,我不断苦思着可紧紧抓住叶野学园全体学生心房的标语,直至星期一到来。
今天也从一大早就放晴,空中别说乌云,连一片云也找不到。
获得羽黑签名盖章后,我顺利在早上交出参选报名表。如果卡侬没告诉我,不设法解决叶野市就不会下雨——今天还真是个令人神清气爽的好天气。
我的名字于午休时间加入学生会参选名单,也会正式张贴在公布栏上。一想到告示会登上全校的公布栏上,我的精神也跟着紧绷起来。
我匆匆吃完午餐后前去确认公告,顺便检查其他候选人的名字。由于候选人的号码依照报名顺序排列,一号被铃木拿走,不过五号也不错。俗话说「最后拿的有福气」,这样正合我意。
不过,即使选举用的标语,以及从明天开始展开的政见演讲稿都已准备万全,我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理由我心知肚明。其一是因为我们在打选战的同时,必须完成迅速让愿望植物开花、捕捉「雨之鸟」的任务。另一个原因是这碍事的耳坠。
最后还有一点,雨绪从星期六晚上开始就下落不明。老实说,这就是导致我心情忧郁的最大原因。
照理来说,雨绪停留在叶野市的期间由和邸提供食宿,昨天、前天两晚她却连续未归,在和邸引发一场骚动。
我们当然也接获消息,女仆若菜来电时虽然没要求我们一起寻人,但希望我们一发现她就通知和邸。
尽管心想她身为神族,也可能会隐形,昨天我仍开着手机就寝,却没收到寻获雨绪的电话。
今早上学时,我决定若等到午休都还没收到通知,就先在校内找人。
「希望她人在校内就好。」
我马上展开行动,目光扫过公布栏附近的人群——对于结果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不出所料,在附近找不到雨绪的身影。
「嗯?大家都来啦。」
相对地,我在走廊上发现尾田等人,举手打声招呼。
「嗯,果然贴出来了。」
「选委会办事速度挺快的。」
「对啊~」
三人在公告上找到我的名字,各自说出感想。
「大概是向坂领导有方。」
回话的时候,我忍不住触摸目前依然牢牢挂在耳垂上的鸟笼耳坠。先不提被同学看到,我非常担心这玩意儿被老师发现,不过上午上课时都顺利瞒过,让这份担忧也散去大半。话虽如此,这耳坠还是很碍事。
「……一直摸耳朵说不定会太显眼喔?」
桑田眼尖地发觉我的举动,提出忠告。
「这我知道……」
「不过,还是会觉得心神不宁吧。」
尾田替我表明与饰品无缘的男性心声,我大大点个头。
「对了,雨绪小姐呢?」
羽黑在耳坠话题告一段落的同时不安地发问,我正想开口回答,却听见令人不快的旋律传人耳中。
「忍忍忍忍红萝卜~」
「忍忍忍忍黄绿色蔬菜~」
一个如铃般可爱的嗓音,不知为何接在铃木悠哉的走调歌声后唱道——不过,那声调也模仿钤木的旋律,依然使人不快。
可以的话,我很想堵住耳朵转身离开,但在场的学生不少,这么做可能让他们误会我想临阵脱逃。
「……今天是橘色的啊。」
「明明身为忍者却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难不成这是意识到『笑点(注:日本一个长青的综艺节目)』而设计的款式?」
桑田和尾田早已放弃逃跑,直盯着走廊另一头冷冷地说道。
「钤木同学,午安。」
只有羽黑一人在吃惊之余,仍礼貌地打招呼。
「哈罗~花南!大家也哈罗!」
尾田向钤木轻轻挥手回应,我和桑田却没有这么温柔。
全校的学生们,铃木今天也啥都没想。拜托各位在选举上将宝贵的一票投给我——我努力不让他进入视野之中,心中如念咒语般唱着,好让精神恢复冷静。
「哎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副……秋庭同学一行人。」
然而,另一个话声却令我反射性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啊?东云?」
「正是,三年四班的东云小蒔前来拜会。」
听到我的呼唤,那名足以躲在身材不算高大的钤木背后的少女特地自我介绍。
她的长发直达腰际,五官偏小却搭配得恰到好处,如日本人偶般惹人怜爱。这副相貌再配上不像个高中三年级生的一百五十四公分身高,让东云小蒔如吉祥物般受到部分学生喜爱。
我不明白她和钤木在一起的理由,疑惑地倾倾头。
即使此刻装作没看见东云背后,在我视野一角内动来动去的钤木,也解决不了这个疑问。
「Ea……东云同学,真的实行了那个计画。」
不过,站在我身旁的尾田却像心里有底似地低语。
「尾田?这是怎么回事?」
「尾田同学?怎么了?」
「抱歉,多加良,这件事不能由我讲出来。」
面对我的问题,尾田仅是抿起嘴唇。他转头背对羽黑的关心,顽固地拒绝回答。
「啊~由我来说明吧。」
接着有另一个人,随着此句话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那人是……
「哎呀,灰谷同学。」
当桑田喊出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女学生点点头。没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是与尾田同班的灰谷加沙音。
依照时下流行的说法,她那头剪齐的笔直浏海与同样剪齐的鬓发大概叫短鲍伯头,不过我比较习惯称作河童头。尽管留着这种发型,但端正的相貌配上修长的体形,使得灰谷整体上给人干练的都会形象。
「大家午安。啊,桑田同学,谢谢你上次借我字典。」
「不,没什么。」
虽然班级分为理组和文组,但大家在必修英文课上都用一样的字典。因此,交情不错的桑田和灰谷会出现这段对话也很自然。
然而,灰谷看到桑田的笑容后脸庞蒙上一层阴影。
「……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亲切的你。呃~我灰谷加沙音,这次担任铃木朔的推荐人。」
听到灰谷的报告,桑田微微睁大双眼,算是她十分惊讶的反应。
「咦?没怎么吓到?你听说过了吗?」
可是,看不透她表情的灰谷问道,桑田轻轻摇头。
「我没听说过。对吧,秋庭同学。」
铃木已经找到推荐人的事实也让我受到冲击,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在桑田进行确认时终于回神。
「灰谷,你是认真的吗?」
「嗯,我是认真的。东云同学也和我一起担任推荐人。不过我身为班长,就某方面而言算是来监视的。」
灰谷在最后一句话压低音量,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笑了笑。
钤木还有另一个推荐人,而且那个推荐人还是东云,这事实再度令我哑口无言。
「他的确……需要人监视。」
听完这番话,同样在北栋校舍上课的尾田眼神飘向远方。我不必问也想像得到理由为何,默默地把手放在他的肩头。
「既然如此,下次我借EX球给你吧,灰谷。」
我重新转向她提议道。
虽然要解决钤木的人是我,但有人要帮忙制止他的脱序行为,我自然是无所谓。
「啊哈哈,谢谢。可是,我对硬式球的控球没什么自信~钤木同学,丢中你没关系吗?……咦,钤木同学?」
钤木的监视者在和我们交谈之间,马上就让对方消失在自己眼前,令我对她的实力感到有些不安。
「呼哈哈哈!我在这里,加沙音!」
只有钤木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灰谷东张西望地打量四周。
「人……人在哪里?」
她找不到钤木,一双细长的眼眸里浮现焦躁之色。
「……啊-桑田,灰谷意外地迷糊对吧?」
「是呀……她上次归还字典时也只拿着外壳过来,忘了放字典进去。」「……原来如此,我误会她了。」
「我觉得可以跟她处得不错呢。」
我们三人以无言的眼神注视着灰谷,只有羽黑微笑地在一旁守望。「钤木同学?你在哪里啦?」「……那个,他在你后面喔?」羽黑实在看不下去——应该说钤木的位置太过明显——这么告诉灰谷。「正是如此!加沙音,我一直躲在你背后!忍法背后隐身术!」「糟糕,我的背后门户大开!」
当铃木揭晓谜底后,灰谷终于找到他的身影,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神情。「嗯,从今以后是两个装傻角色搭档的时代了。」虽然无法阻止他心满意足地这么说……「钤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我斩钉截铁地如此宣言。「对啊,秋庭同学的时代已经到来罗?」桑田也大声地支持我。「咦,你们很有自信嘛,不比比看结果可是很难说喔。啊,我当然不想和桑田同学你们交手就是了?」
灰谷听到她的话后说道,钤木像是要鼓励她似地将手放在灰谷肩上。
「这也无可奈何,加沙音。这是要当上超级学生会长忍者的必经之道啊。」
看到他将另一只手握拳高高举起,灰谷点了个头。
「没错!有我跟着钤木同学,不会输的。」
「……嗯,加油。」
东云也干劲十足地继铃木之后举起拳头,灰谷随口应了一声。
那一瞬间,东云黑白分明的眼瞳似乎看着尾田微微一亮,多半是我的错觉。
「对了,多加良知道我是第一个报名参选的人吗?」
然而,铃木像是突然想到似地抛来那句话,这就无法当成错觉处理了。
「嗯,我知道。不过,世上可没有最先报名就会当选的道理。」
我装出平静的样子,不让人察觉其实我很在乎参选编号——碰到这种场面,我看来总是很不
高兴的凶恶脸孔也能派上用场——如此回答。
「更重要的是,你就穿着这身打扮去交报名表吗?」
我顺便指向那套活像在胡闹的忍者装发问。
「当然罗。选委会受理了我的报名,夺得第一名!」
东云听到问题后不知为何比出胜利手势,钤木在她身旁双手插腰地挺起胸膛。
看来东云是认真地打算推荐、支持钤木……刚刚和他一起唱歌的人多半也是她。
我修改对东云的评价。即使不到铃木的程度,她也是个值得注意的人物。
「他在忍者装下面穿着制服,因此报名没有问题。」
灰谷进一步补充道。
「问题不在这里吧。」
正像桑田所说的一样,我对接受这种家伙报名的选委会感到一丝不安,连带地也对自己无法一马当先地报名感到不甘。
「难道,你用了贿赂的手段?」
我以参杂着不安与不甘心的嗓音低沉地问道。
「怎么可能!真是的,乱怀疑人的多加良应该受罚!」
钤木难得真的动了怒,向我扔出一个东西。
他摩擦两掌的动作,正像在投掷手裏剑。
不过,我轻轻接下抛来的东西,发现是一小颗糖果。
「糖果?你想干什么?钤木!」
「嗯?因为真的掷出手裏剑很危险嘛。」
他似乎已忘了刚才的愤怒,笑着告诉我。
「啊……不过这种糖是以俄罗斯轮盘的方式随机决定口味,要小心喔!」
「好……好辣!」
虽然钤木发出忠告,却来得太迟。
灰谷接住飞来的糖果,一发现足食物就立刻放入口中。
我傻眼地看着辛辣感冲至咽喉的灰谷呛咳起来,羽黑轻拍她的背,原本站在我旁边的桑田也看不下去地走上前。
「咦?丢到加沙音那边去了!抱歉!我本来想丢多加良的,怎么会这样?咦?」
钤木慌忙向灰谷道歉,不解地倾着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战略吗?
即使你羡慕我宏亮的嗓音,但企图让我声音沙哑也算是妨碍选举了,钤木同学。
我做个深呼吸,确定周遭没有一般学生。
「这一定是因为你的忍术练得还不到家。你意下如何啊,铃木?我可以从现在开始陪你锻链忍术喔!」
我提出他应该求之不得的提议。
「呃~现在还不到英雄出场战斗的时候,今天就不必了!」「你不用客气啊?幸好现场几乎没人看到。」我扳响手骨,逐渐逼近钤木。「……这么说可不对,我东云小蒔看得一清二楚。」但有点退缩的东云这么威胁,我的脑袋也稍微冷却了一点。「好……好吧!今天我先放你一马,多加良!小蒔、加沙音,我们走!」「好的。不过碰到这种场合,我想说那句话看看耶。」「咦,啊,我知道了。」趁着我暂停动作时——我故意制造空档给他们——钤木等人转身逃跑。「给我记住!」他们留下一句十分蹩脚的反派台词。「凭他那副德性,不可能当啥英雄啊。」我很肯定地喃喃说道。「……他真的是比雨城大人更高阶的神吗?」下一瞬间传人我耳中的不是赞同我的话语,声音也并非来自尾田他们。「啊,雨绪小姐!」「叫我雨绪大人。」
我比羽黑慢一拍之后回头,看见雨绪出现在眼前。
看到相隔两天不见的她,我在安心之余却先察觉有些不对劲。
不知为何,她的发型不是周六分开时的直长发,发量和卷度都增加了。而且,她还穿着叶野学园的制服——只有领带换成水珠图案。
暂且确认她平安无事之后,对于她害我们担忧的行动令我心生怒火,大跨步地走向雨绪。
我走了几步站到雨绪面前,开口准备说教。
「雨……」
「午安,秋庭学长。」
但一个爽朗至极的问候声盖住我的声音,让我暂时闭上嘴。
我的视线一瞬间在空中游栘,不过声音主人已进入视野范围内,无需多找。
「五藤。」
我查看过他胸前的植物后呼唤。比起前天成长几分的植物叶片上仍有被啄过的痕迹,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异状,五藤的脸色也不差。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耶。」
他朝我们绽放无忧无虑的开朗笑容。
「是啊……雨绪,你怎么跟五藤在一起?」
我简短地回答,避开五藤的笑容先对雨绪发问。即使他们在星期六碰过一面,我也完全想不到两人目前同行的理由。
桑田他们也一样,不解地倾着头等待她回答。
雨绪就像要整理睡乱的发丝般一再抚摸头发后终于望向我的脸,微微下垂的眼眸却闪烁着比我更困惑的光芒。
「我和雨绪是同班同学和童年玩伴。我们从小学就一直在一起,没想到连高中部同班。」
不必雨绪开口,五藤的话语让我同时明白问题的答案与雨绪困惑的理由。
「是……这样吗。」
「对啊,就是这样。我说得没错吧?」
当我再次确认时,五藤依然没有半点撒谎的迹象。而在他开口征求同意后,雨绪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从前天晚上开始就被设定成这种关系。」
雨绪小声地补充,自己也一头雾水地叹了一口气。
这恐怕是卡侬恶作剧的一环。虽然推测得出来,突如其来的状况仍让我有些混乱。但冲击却未就此落幕。
「对了,秋庭学长,雨绪也是我的推荐人。请多多指教。」
「……五藤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下一句话令我哑口无言,尾田代替我确认道。
一旁的桑田已经按住眉头,羽黑白皙的脸庞浮现困惑,来回望着雨绪和五藤。
「雨绪是我的推荐人。」
即使被重问一次,五藤也毫无厌烦的样子,比刚刚更清楚地说出同样的回答,让我们感到真正的晕眩袭来。
「五藤,应该叫我雨绪大人。」
「咦?不是只有在家里才叫吗?」
「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是雨绪大人。」
雨绪和五藤这段期间仍继续交谈,令我困惑的不只是两人的对答,还有短短半天没见——尽管多半是受到某种催眠暗示——她和五藤已混得相当熟悉的事实。
唉,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雨绪小姐?你真的当了推荐人?」
「嗯,我也说过我很忙……可惜拿他没办法。」
桑田来回望着雨绪和五藤的脸庞,有些错愕地问,雨绪瞄了五藤一眼之后点点头。
不只是我,雨绪本人似乎也跟不上她周边的状况变化。或许是受这点影响,今天的雨绪没表现出平常的顽固。
总之,为了让双方正确把握现状,我判断有必要和她谈谈。
「啊~……我有事想和雨绪谈谈。」
我判断有必要撇开五藤跟她讨论种种事务,这么要求。
「难道,你想从雨绪身上问出我方的情报?面对雨绪,我想秋庭学长的拿手绝招也会碰壁……但是,我们还是不能把人借给你。」
一个人物就在此时介入我们之间,抢在雨绪之前回绝。
「是岸田吗?」
我还没看到人就已确定来者是谁,反过来说,即使岸田这般无声无息地出现我也不大惊讶。
就算不知道他口中的「拿手绝招」是什么,我也不忘轻瞪岸田一眼,抗议那份猜疑。
「把雨绪大人我说得像物品一样,太无礼了,岸田。」
紧接着,雨绪比我更不高兴地向他抱怨。
「就是说啊,这样很失礼耶,骏。你昨天还把她当成野猫看待。」
五藤也帮忙说话。
「从那对下垂眼来看,雨绪应该是狸猫或熊猫才对。」
「狸……狸猫!」
三人的会话反倒像搞笑短剧般越演越烈。
「说真的,我只是有点小事找她。」
我半是傻眼地重复」遍,岸田瞥了我一眼后点点头。
「……看来是真的。请别放在心上,尚青……五藤不仅傻乎乎的,性格还老实到连巫婆给他毒苹果也会乖乖吃下去的程度。」
「嗯,说得没错。他早上也被妹妹骗到,在纳豆里加了酱料。」
当岸田如此评断五藤的性格,就连雨绪也同意道。
「你们两个都好过分……虽然我的确不像骏那么可靠。」
五藤朝他们抛出责备的眼神,但本人似乎也有所自觉,没有继续反驳。
「既然要参加选战,五藤和我就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对手。」
我十分稳重地看着五藤,将斗志包含在眼神中告诉他•
「我和秋庭学长……是对手。」
五藤一瞬间被我的气势压倒,随即将手贴在胸口喃喃地玩味着我的话,一瞬间看向岸田。
岸田并未发觉他的眼神,我也无意特地指出来。
「总之……雨绪小姐可以过来一下吗?」
桑田看着手表催促道。「我知道了。我跟他们谈谈,你们先定吧。」这次雨绪本人回答道。当她主动开口,五藤与岸田也不再反对。「嗯,我知道了。秋庭学长、尾田学长,雨绪从小性格就是这样,请你们别太计较。」「今天我就姑且相信你们吧。」但两人不忘叮咛。「那我们借用一下雨绪。」「归还的时候,请记得加上利息。」「喔,我会附赠毒苹果的。」
我随口应付岸田的玩笑话,催促雨绪往前走,寻找没人打扰的地方。在图书馆找到适合的空间坐下来后,我立刻对她发问:「雨绪……你从前天开始,就跟岸田他们在一起吗?」想起三人方才熟络的样子,我先这么问。「你住在其中一方的家里吗?」桑田跟着提问,雨绪对我们两人一并点点头。
「前天晚上,我醒来时已身在五藤的家中,岸田也在场。」
雨绪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今天老实地回答。
「我一开始以为,人们会自然而然尊敬我这般高贵的神,所以也接受了招待。」
「简单地说,你在他家吃了饭。」
听到尾田的话,雨绪尽管瞪了他一眼,却也点头承认。
「那个……难不成,你那时候是肚子饿得走不动?」
不过面对桑田战战兢兢的问题,她全力摇头。
「没……没这回事,无礼之徒!」
「对不起。对啊,应该没这回事。」
从她连耳根都红透的样子来看,这推测正中红心,但我们互看一眼,决定不去提及。
「可是,那两个家伙渐渐说什么我们是童年玩伴、朋友,我只好配合他们,昨天还一起看了什么电影的……」
雨绪小声地继续说明。
「到了今天早上,他们叫我穿上这套制服。因为没有其他和服可换,我就穿上了,结果被带来学校。」
「不只如此,还变成五藤的推荐人吗?」
雨绪针对我最后的确认点点头,我们四人同声叹息。
「总而言之,五藤和岸田遭到了这样的暗示。」
不过,我不清楚暗示的范围有多广。起码包含雨绪本人在内,影响力显然没扩及我们身上。
「……无论再怎么想,设计这个局面的人都卡侬大人。」
明明还是白天,尾田的声音听来已透着疲倦,谁也没有否定他的推测。
「多半没错。我刚才跟和家联络过,只要得到回音就能确定了。」
不管再怎么想,会设计这种无聊恶作剧的人都只有卡侬。
「……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雨绪的台词,象征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但是,她的声音里倒是听不出对卡侬的不满。
「你待在五藤他们那边,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我即使独自一人也无所谓……而且,岸田和五藤人比你们好得多。」
面对羽黑的关怀,雨绪悠然地颔首。
照刚才的情况看来,与我们不同,她和五藤与岸田似乎很合得来,五藤家住起来想必不坏。
不过,我们已知道还有另一个理由。不知情的雨绪,抚摸着自己那发量与卷度都比刚才来得少的发丝。
「这样的发展,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雨之鸟』就藏在五藤身上。」
当我明知故问,雨绪果然脸色一变。雨绪方才说五藤很老实,不过光看这个反应,她也意外地老实。
「不是雨之神的你怎么可能知道鸟的下落,你少吹牛。」
然而,她讲出的话与反应正好相反。
「我可不是吹牛……只要一看就知道了。」
雨绪保持半从椅上起身的姿势停止动作,深蓝色的双眸投向我。
「一看就知道了?」
「没错,只要一看……」
没错,只要看雨绪,对于「雨之鸟」的所在地就可以一目了然。
「只要看你的头。」
「就知道。」
尾田和桑田望着雨绪说道,一旁的羽黑也大大点头。
「雨绪小姐,即使你再隐瞒,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你的头部藏着秘密!」
当羽黑难得积极地站上前之后,雨绪有些慌张地用双臂护住头部。
「我的头上什么也没有。」
「从你的动作来看,认定什么也没有才奇怪。」
「……对啊。好了,快让我们看看你头上的圆盘!」
下一瞬间,在场除了羽黑外的所有人全都僵住。
这段期间,羽黑仍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挪向雨绪。迫在眉睫的危机,令雨绪比我们略早回过神来。
「……我……我头上才没有圆盘!你以为我是河童(注:日本神话的妖怪,头上有一个圆盘,如果圆盘内的积水干涸,就会精力尽失)吗!我可是雨之神,河童是河神!」
雨绪激动的叫声在安静的图书馆内响起,不过无人抱怨。
「……花南,所以你从刚刚开始才两眼发亮地盯着雨绪小姐的头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你究竟是何时产生误会的?」
桑田和尾田好像都感到一阵晕眩,各自仰天长叹。
「羽黑、羽黑,你先别逼她了。」
我先制止就快把雨绪逼到书架边的羽黑。
「嗯?」
她的理性似乎还在运作,听到我的声音后如能乐的舞姿一般,保持双手举至头顶的动作静止下来。「别再靠近我!」雨绪趁着这个空档钻过羽黑腋下,逃向另一头的墙边。「花南,坐下。雨绪小姐头上没有圆盘。」「咦?真的吗?」当桑田一手贴着额头静静地告知,羽黑半是困惑、半是失望地回头问道。对这样的羽黑点头示意之后,她就表现出羞赧之色……「对……对不起……」她缩起身子,依照桑田的吩咐坐回椅上。「……雨绪,没问题了。」「真的吗?」即使听到我的话,雨绪也尚未解除戒心。「碰到紧要关头,我会挡住她。」当坐在羽黑身旁的尾田这么说,雨绪就挑了离羽黑最远的位置坐下。「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确定还有时间之后切入正题。「总之,我们知道你是用什么部位感应『水气』的。」
我重新主持局面,望向雨绪的头发。
「……这样虚张声势对我没用的。」
「那就是你的头发。你的头发现在只是有点乱,刚刚发量却更多,还有卷度。
当我指出此一变化,雨绪差点又伸手捣住头发,不过她或许是立刻想到一直表现得这么惊慌有失神的风范,在途中放下手。
「这表示你是靠着头发来感应『水气』。当你的头发变卷,代表附近有『水气』含量高的人在,对吧?」
简单地说,原理和我们的头发在雨天因湿气变重一样,不过我们的变化没有雨绪来得明显。
「……没错。就算知道这一点,你们也无法立刻捉住鸟。」
雨绪终于承认,却同时恢复好强的眼神说道。
「嗯,你说得对。」
同意雨绪的话,也代表五藤的植物正处在危险状态中。
「不过,你也一样没捉住『雨之鸟』。」
我轻触着耳畔的鸟笼说出事实,雨绪无法反驳地咬住下唇,但我并未放松追究的力道。
「雨绪,你打算怎么捕捉『雨之鸟』?」
「那个,五藤同学的愿望植物发芽了,可是『雨之鸟』好像会夺取愿望植物的水分。一
「所以,我们也想尽快捉住它。」
我们一个接一个表明,雨绪吸收着这些情报,暂时陷入沉默。
「你们说……五藤长出了那什么愿望植物?」
雨绪再度开口,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我首先问道。
「没错。依照卡侬的说法,『雨之鸟』说不定会从愿望植物上摄取缺乏的水气,但这有可能发生吗?」
「嗯……不能说没有。尽管躲进『水气』丰富的人类之中,我们雨之神和人类也不同。话说回来……不论『水气』有多充沛,若不化为泪水流出体外,就无法变成『雨之鸟』食用的甘露。」
我严肃地发问,雨绪也真挚地回答。
「所以……只要鸟一出现,我一定会捉住它。若不确定它藏身的人类何时会哭泣,也只能等待而已。」
接下来的这番话,让我终于明白雨绪在等待什么时机,为何要乖乖地和五藤他们一同行动。
一般而言,动物的行动敏捷、警戒心很强。更何况,鸟类还可以飞上天空。
若想逮住这些生物疏忽的空档,盯紧它们进食、睡眠与饮水的时候可说是基本常识。
雨绪准备赌在「雨之鸟」出来饮用泪水的唯一机会上,这才监视着五藤。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战略相当需要耐心,不过这也代表「雨之鸟」缺水时能够支撑的时间比我想像中来得长,让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只要五藤同学哭泣,就能捉到鸟吗?」
与我找出相同答案的桑田如此确认,雨绪就一瞬间露出暗叫不妙的表情,最后仍点点头。
「为了这个缘故,我才和那家伙住在一起!先捉到鸟的人会是我!」
雨绪使尽全力吊起下垂的眼角,表明无意跟我们合作。
「你的意思是只要一直监视下去,就能弄哭五藤……捉住鸟吗?」
既然不知道「雨之鸟」逃走的原因,雨绪可以采取的手段也仅止于此,但我还是不禁发问。
「……我也无法再默默旁观了。我一定会弄哭五藤,比你们更早捉住鸟!再欣赏你们不甘心的表情!」
雨绪昂然地反望着我高声宣言,还轻轻挺起胸膛继续说道。
「……对了,先捉到鸟的人就是赢家吧。」
「胜利者可以当上学生会长。」
尾田和桑田边说边对望一眼,那语气听来彷佛才刚回想起这个关键重点,但他们当然不是真的忘掉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我抛出询问的眼神,两人慌忙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我口袋里开启静音模式的手机发出震动。这短暂的震动,是收到简讯的讯号。
「……等一下。」
我向大家交代一声之后,点开简讯。彩波传来的简讯里,写着卡侬要转告的消息,还搭配许多图案——
除了她本人及我们,卡侬对钤木以外的全校学生下了雨绪是叶野学园学生的催眠暗示。
这么作是为了保障雨绪在校内活动自如,要怎么行动就由雨绪自行衡量。
因此,和家搜索雨绪的行动自动告终。
「……原来如此。」
我轻声呢喃,将手机交给众人传阅。
放开手机的同时,我握紧拳头。
关于雨绪的暗示果然是卡侬搞的鬼……是她号称为增添趣味的恶作剧。
说什么保障雨绪的活动自由,结果只是让雨绪加入五藤的阵营将他们拉进来,好让我为争夺学生会长宝座而战。
这家伙的嗜好真的很差劲。
我心中燃烧着针对卡侬的怒火,气得咬紧牙关。
「学生会长吗……我对什么学生会长不感兴趣,但五藤想当上那个职位•思,等我捉到鸟的时候,就当作给他的奖赏吧。」
雨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我的怒火上加油。
「……到头来,最快的法子还是用五藤的眼泪引出『雨之鸟』吗。很好,我一定会早一步弄哭他。」
我也如此宣布,以有力的眼神反瞪回去。
「那么,我们没什么好多谈的。」
她活像要一脚踹开椅子似地猛然起身,转身离开图书馆。
我们轻声叹息,最后仍默默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既然知道她跟五藤同学和岸田同学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吧。」,
羽黑在目送雨绪时离开不安地说,依照三人刚才的样子看来,这方面应该不必担心。
尽管有卡侬的暗示影响,表明对我们不感兴趣的雨绪却想和他们在一起。
我不经意地想着,和那两人的相处说不定会对她带来一些变化。
「无论如何,将学生会长选举和『雨之鸟』的问题结合起来,反倒方便行动啊。」
为了鼓舞自己和伙伴们,我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道。我可不想让卡侬继续称心如意。
「但是,你说要让五藤同学哭泣,到底想怎么着手?」
桑田冷静地问我。
「只要拿自己比照一下就能明白……人没那么轻易掉泪啊。」
尾田的话确实深具说服力。说得也是,就像我前阵子才嚷嚷过「我不会哭」一样,这年纪的男生很少落泪。不如说,世界不允许他们落泪。
「对啊,光看面○超人可哭不出来。」
羽黑出乎意料地记恨,说完后开始瞄向书架。
「没什么重大理由,大概不会哭吧。」
先不提面○超人,我点头同意其余三人的话。
「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关键?」
「关键?」
桑田愣愣地重复一遍,微倾着脑袋。尾田和羽黑也各自讶异地望着我。
「雨绪感应得到『水气』,不是代表那个人有想哭的理由吗?」
「啊……」
对喔,三人同时开口。
「没错,我们并非要弄哭没理由哭泣的对象……」
「而是让有理由哭泣的人哭出来。」
「……再说,捉到『雨之鸟』等于是保护好愿望植物,惹五藤掉泪也不算是坏事。」
体会我的说明之后,尾田、桑田与羽黑都一脸豁然开朗地看着我。「这么一来,还能设法解决。」「虽然称不上有多轻松啦。」桑田率先神情一缓,明确地表示赞同。「找到人想哭的理由让他哭出来,道理或许就跟我们平常寻找别人『最大的心愿』一样。」尾田也恢复平时的稳重,这么说道。「对啊,那我应该也帮得上忙。」羽黑最后大力点点头,令我确定我们有能力解决这个状况。「可是,雨绪好像很中意他们两个,说不定会进行得很顺利。」
或许是此时想起三人刚刚的模样,尾田吐露感想。「也是……就算她先捉住『雨之鸟』,学生会长的宝座仍然属于我。」即使卡侬用了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我也准备靠意志凌驾其上。「没错。」当我有力地如此表示后,桑田就带头回以同样有力的声音与眼神。「……是的,我有同感。」「……嗯。」羽黑和尾田也不服输地回答。
「那么,我们绝对要逮住『雨之鸟』,战胜选举!」
我高举拳头,尾田、桑田与羽黑也在慢了一拍之后各自举手,一起发出士气高昂的呼喊。
2
当天放学之后。
在选举管理委员会的召集下,学生会长选举的候选人以及推荐人聚集在学生会室中。
才短短几天没来,我走进学生会室时却感到特别怀念。
然而,平常感觉不到的狭窄与拥挤感却也随之涌上。
这也无可奈何。选委会成员、五名候选人以及每位候选人连带的数名推荐人齐聚一堂,人数已达到学生会室的容纳极限——如果没把铃木平常弄得乱糟糟的桌子收到一边,肯定塞不进这么多人。
距离开会时间不到五分钟,钤木却尚未现身。
我先确认目前无人在坐的「学生会长宝座」与我们隔离开来,接着重新打量今后要争夺学生会长之位的对手。
本日出现的候选人,包括我在内有五人,因为改成新的选举方式,想说应该有个冷嘲热讽的人会举手才对,不过那人似乎不在。
扣掉我和钤木这两个现任执行部成员,有三名新候选人。
其中的女生只有跟我同样读二年级的小日向祥一人,依照记忆中的资料,她是棒球社的经理。不过小日向也负责拟订练习计画,工作范围很广。
此外,她的背后应该有体育社团联盟的支持。
相对地,文艺类社团连盟支持的对象是同属二年级的木户善三。他应该是电脑社的副社长,一旦当选就得辞去职务。考虑到即使电脑已在一般家庭普及化,却还是个冷门社团的现状,他或许是为了延续社团所以才挺身而出的牺牲品。
依照我的预测,这两人吸收票源的可能性很低。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社团联盟会因为各个社团的利益冲突导致票源分散。总之,团体票不值得依靠•
更应该警戒的,反倒是游离票。比起自身的利益,以未参加社团的学生为主力的游离票更容易受到候选人是否「有趣」或「长得好看」影响。
我要争取这些票有点困难,老实说,这方面是钤木较具优势。
因此,我的目标是那些,完全不清楚去年学生会活动情况的一年级生票源。从明天开始的七天宣传期间内,我准备着重在一年级生的班级上。
这样一来,问题就在于今年的黑马——虽然全校学生已丧失记忆,但去年正是我以黑马之姿夺得学生会长宝座。
而今年的黑马是一年级生——五藤尚青。
无论是谁,都没预料到没有担任班级干部、外表不起眼、性格温吞的一年级生五藤会出马参选,也造成话题。再加上他是唯一的一年级候选人,一年级生的票或许会流向他。
由于周遭净是些高年级生,五藤现在的表情相当紧张,但他的实力是未知数。
如果五藤朝大家绽放出他那曾经对我展现过的开朗笑容,那大概将会成为他的武器。
「周遭这些人都跟你一样是候选人,不必太紧张。」
由于候选人站在前排,推荐人站在后排,我自然地站到五藤身边后先开口这么说,顺便确认一下他的植物是否有异状。
「啊,秋庭学长,谢谢你。没想到我从现在开始紧张……换成骏,应该不会那么紧张才对。」
五藤抬起头,藏在朴素的黑框眼镜下的坦率眼眸望向我,眼中看不到半点泪水的影子。
「是啊,岸田代表新生致词时看来相当冷静。」
我这么附和,准备在会话中慢慢寻找他想哭的理由。
「骏真的很冷静,只花了一小时就写好致词的讲稿耶。」
「我入学时只花了三十分钟。」
五藤谈起岸田时并末露出自卑之色,我忍不住跟岸田比较起来。
「这样啊,真不愧是秋庭学长!」
——好……好耀眼。
五藤照样向我露出开朗的笑容,令我一瞬间无法直视他的笑靥。
「……谢谢。宣传政见的时候别依靠岸田,你要用自己的话说出来喔。」
不只如此,我甚至对今后的选战对手作了苦口婆心的忠告。难道说,五藤的笑容拥有净化的效果吗?
「我知道。但比起我,或许还是骏比较适合参选……」
五藤的音量越说越小,转头偷看背后的岸田。看到雨绪站在岸田身旁,虽然已经知情,但她真的担任推荐人的事实仍让我有点惊讶。
看着雨绪的同时,我在意起左耳的鸟笼,再度用头发藏起来不让五藤发现。
「……为什么你会参选学生会长?」
我暂时忘掉耳坠,重新打起精神朝五藤问出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呃……」
被问到原本应该侃侃而谈的参选动机,五藤却吞吞吐吐起来,黑框眼镜下的眼神游移不定,欲言又止。
「五藤?」
更何况,他的眼神有短短一瞬间彷佛首度流露出担忧之色,令我探头再度注视他的眼睛。
「呜……哇,秋庭学长,你靠得太近了。就算我是男生,心脏也会受不了的。」
然而下一瞬间,五藤眼中浮现动摇的胆怯。
啊,抱歉。我没有恶意,但的确将这张凶恶脸孔凑得太近了。
看到他那么害怕,我连忙拉开距离,也暂时放弃从五藤身上问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首先,我们来决定宣传的路线及行程。请各位候选人依照报名顺序走上前,从箱中抽一张签,由抽签结果自动分配选委会制作的宣传行程。」
因为,依然留着平头的向坂散发出如僧侣般的沉静,已站到前方开始说明。
「……钤木同学没到场吗?」
此时,向坂发现一号铃木不见踪影,轻轻皱起眉头。
很好,铃木,真亏你胆敢迟到。如此一来选委会对你的印象也会变差,恭喜。
「钤木学长是怎么了?」
我在心中大声叫好,一旁的五藤却露出打从心匠为他担忧的神情问我。
啊,每次看见五藤,我就强烈感受到自己是个肮脏的大人。顺便一提,这让我有点沮丧。
「有有有,钤木同学人在这里~」
听着东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我回过神来。
「在哪里?」
由于左右张望也找不到人,向坂这么问她,被夹在众多推荐人之间的东云只看得到手——她以指尖指向天花板。
「上面?」
我顺着东云的手势往上望。
「……正是如此!在下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此待命!」
随着那时代错误的口吻响起,一部分的天花板有如拼图般被人拆下。
当一个身穿金花虫色——简单地说,就是镶着金线——忍者服的忍者探出头,在场全体成员一瞬间僵住,随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唯一忍住叹息的人是向坂。
「钤木同学,天花板夹层不包括在集合地点学生会室之内。因此,你迟到了。」
他看着从天花板底层探出头的钤木,冷静地指出事实。前几天钤木突然现身时让向坂有些惊讶,但同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遍。
「咦~我可是为了今天,特地偷偷改造天花板耶。」
铃木咚地一声轻轻着地,鼓起腮帮子不高兴地抱怨。「……而且,我也帮了忙耶。」那听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多半属于灰谷。连监视者都跑去一起玩,根本没达成使命。「铃木,记得在我当上学生会长之前把这个洞补好。」「要当上学生会长忍者的人足我唷?我可不会堵上这条秘道!」当我提出亲切的忠告后,钤木却挑衅地回望着我。他的眼神令我忍不住踏出一步……「秋庭同学、钤木同学,到此为止吧。」不过,向坂却极为冷静地插话制止我们。「……我明白了。」「好的~」钤木也知道现在违抗向坂并非上策,和我一样作出退让。「钤木同学,你的制服呢?」「嗯?啊,非得穿制服不可吗。」「我前阵子应该就告诉过你了。」「好!忍法快速变身!」钤木听到向坂的指责后点点头,下一瞬间真的变出一身制服。
「喔喔~!」
其动作之快,看得在场好几个学生欢呼鼓掌。
「铃木学长真厉害。」
「……他只不过是在忍者服上贴了魔鬼毡,动了一些手脚罢了。」
我身旁的五藤也开始拍手,我冷静地告诉他。
「这样啊,不过能当场看出手法的秋庭学长也很厉害。」
五藤佩服地回答,我也差不多习惯了他的开朗,同时,他的神情中仍找不到眼泪的影子。
「还好啦。」

我简短地回应,目光再度望向前方,看着铃木终于伸手抽签。
选委会成员之一的仓持接下签条,在桌面摊开并记录在笔记上。
「下一位,小日向同学。」
向坂依照顺序呼唤小日向的名字,流程顺利地进展下去。如果钤木没玩那些多余的花招,应该会更加顺利才是。
根据抽签结果,我抽到几乎正合期望的行程,感到很满意。
「……太好了。有这么多人在看,我的签运又不好,本来很担心的。」
我身旁的五藤也安心地发出叹息,以手指推推眼镜。我发现他托着镜框鼻上的中指正在发抖,忍不住注视着他的指尖。
这场抽签似乎真的让五藤十分紧张。虽然和我一对二父谈时看不出来,但他的颤抖多半是出自受到二十多人瞩目的压力。
「……说真的,你为什么会报名参选?」
尽管对手当然是越少越好,但说句老实话,光是在这个阶段、面对这点程度的人数就紧张得那么厉害,我很担心五藤是否有能力站在大批群众面前,于是忍不住再度发问。
听到我的问题,五藤也发现我正看着他发抖的指尖,嘴角这回浮现有点僵硬的笑容。
「呃……我有我的理由,总之不是为了克服压力啦。虽然我的确很容易紧张。」
「意思是说你无可奉告吗?」
「是的。」
五藤将不知不觉间停止颤抖的手指握成拳,露出带着强韧意志的眼神看向我颔首。
随着这举动,愿望植物再度伸展枝哑——正如他所宣言的,五藤就此直盯着前方闭口不语。
他这么做,却造成反效果。
正因为他什么都不说,我才感受到他态度中坚强的意志。我觉得五藤想哭的理由与最大的心愿,都隐藏在其中。
如果人们希望隐藏自己的泪水,那么藏匿之处正是真相所在。
那么,我要定睛凝视那个真相——当我打定主意搜寻时,可别以为瞒得过我喔?
尽管没出声,我以包含这股意志的目光注视着五藤的侧脸数秒之久。
五藤也发觉我的眼神再次看过来,这次却被我的气势压倒,立刻别开视线。
「接下来,我来说明『首轮赛』的规则。我只会说一次,请别听漏了。」
重新站到前方的向坂看着我和五藤说道。
「首轮赛是什么?」
「我接下来正要说明,小日向同学。若有疑问,我最后再统一回答。」
向坂这样告诉她,目光再度落在手边的文件上。

「就如同我前几天于选举说明会上捉过的,这次的选举将采用新方式,除了投票之外,也要请各位学生会长候选人参战。此外,我应该也通知过大家这是场团体赛。」
向坂从文件上抬起头,环顾我们这些候选人,以及站在我们背后的推荐人。他以目光和言语询问大家是否已作好觉悟,前排的我们与后排的推荐人们纷纷点头。
「『首轮赛』将在政见宣传的最后一天……星期六下午举行。结束后全校学生将举行期中投票,各位于『首轮赛』得到的分数会加算在票数上……倒数的两名直接淘汰。」
说到此处,向坂停下来喘口气。
「淘汰……真不留情。」
一瞬的沉默之后,木户忍不住脱口说出感想。
「唉,这就是叶野学园的作风。」
「说得对。」
不知是谁发出感叹,现场的赞同声马上如合唱般响起。
「那么,我这就发表大家很想知道的『首轮赛』竞技项目。『首轮赛』——是『脚踏车踩影子』。由学生会长候选人与推荐人组成一队,不过包括候选人在内,人数请控制在三人。」
向坂加上一段开场白,始终淡淡地说明。
「比赛的地点在操场,由于比的是踩影子,万一下雨就顺延一天。说明到此结束,有人有问题吗?」
就像在示意自己已经念完文件上的所有内容般,向坂摸摸平头。
「……脚踏车踩影子是什么?」
最先开口的人是雨绪。我瞥了她一眼,只见她规矩地举手发问。
「……你是雨绪同学吗?请你听清楚我的回答,其他人也一样。」
向坂沉默几秒钟后唤出她的名字——关于雨绪的暗示似乎真的施展在全体叶野学园学生上——跟着也呼唤我们。
「脚踏车踩影子游戏」,是「脚踏车」和「踩影子」组合而成的简单自创词,模糊地给人一种比赛的印象,但没接受明确的说明就不知道内容为何也是个事实。我们点点头,等待向坂说明。
「你可知道踩影子这种游戏?」
雨绪对向坂的问题点点头。
「一种人踩人的影子的游戏,与我无缘就是了。」
我记得踩影子这种游戏一开始要决定谁当鬼,被鬼踩中影子的人就得当下个鬼。
「骑脚踏车玩踩影子游戏,就是『脚踏车踩影子比赛』。不过参赛者全员都是鬼……这表示各位可以骑车去踩其他参赛者的影子,不过自己的影子一旦被踩中随即出局,必须离开比赛场地。能支撑到规定时间结束的队员越多,队伍就能拿到越多分……比赛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应该会比想像中地还要考验体力。」
听着向坂的说明,我们正确地理解比赛的规则。
「原来如此,好像很有趣~」
只有钤木一个人笑咪咪地说出悠哉的感想。
剩下的我们一听到「考验体力」这句话,不禁轻声叹息。学生会长的工作碰到紧要关头时的确需要体力,但我没想过竟会在选举中受到测试。
「大家明白了吗?」
当向坂这么问,众人也只得颔首。
唉,我一年来都代替铃木工作,体力方面倒没什么好担心。
「……请问,不会骑脚踏车的人该怎么办?」
然而,五藤的问题却让室内流过几秒难以言喻的沉默,大家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他。
「……五藤同学,难道你不会骑脚踏车?」
向坂打破沉默,朝他反问。
「……不……不,没这回事。我没问题。」
「五藤,不行就趁现在说出来。」
照他的样子来看,这答案显然是在撒谎。我也开口提醒,五藤却顽固地摇摇头。
看到他本人坚决否认,我也不由得犹豫起该不该再追问下去。基本上,在大众运输不发达的叶野市,没有汽车驾照的学生少了脚踏根本无法出远门,不会骑脚踏车可说是相当令人难以置信——向坂大概也有同感,不解地倾倾头。
「五藤同学,你真的会骑车吧?」
尽管如此,他仍再度询问。
这次五藤也大力地点点头——我听到背后有人深深地叹息。
「……那么,我就当作刚才捉的疑问已经解决了。万一比赛当天有什么问题,你不必顾虑,尽管向选委会提出。」
向坂留下最后一道保险后,结束这个话题。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往后就请各位候选人在『首轮赛』来临前全力投入竞选活动吧。」
向坂静静地环顾我们,不忘补上最后一句话。
「不过,请务必别触犯选举规则……一旦发现违规行为,我们将确实作出处置。」
唯有那一瞬问,向坂的双眸如老鹰般闪过锐利的光芒——让这番话牢牢地烙印在我们心中。
我顺便将向坂的名字,记录在碰到紧急状况时要拉拢到我方的名单上。
说明结束之后,我们立刻被赶出学生会室。老实说,被赶出来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我胸中发誓近日之内必将重返后,来到走廊。
「……『脚踏车踩影子比赛』吗?」
「在知识、体力、运气之中,这应该是着重在体力上的竞赛。」
当我走出学生会室时,早一步出来等候的尾田对桑田说道。
「一开始先比体力吗?既然是团体赛,自然有机会看到候选人怎么运用推荐人。」
我告诉两人我对比赛设计方式的理解。
「……你有从五藤同学那边问出什么吗?」
「我们从后面看见你和他说话,但听不见内容。」羽黑和桑田也跟着要求说明,我正准备开门。「……你为什么要坚持说你没问题?」「喂,岸田,你告诉我只要在那个房间里保持安份,就给我一瓶姜汁汽水的!快拿来!」「……雨绪小姐?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得忍耐一下吧?就连小狗都办得到耶?」「哼,你想说我连狗都不如吗?」他们或许自以为压低了音量,自己人吵架的声音却令我们回头看去。岸田没理会生气的雨绪,从正面直盯着五藤。「不,那个……」「你想怎么办?」面对吞吞吐吐的五藤,岸田继续追问。「……我会设法……解决的。嗯,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五藤抬起头积极地回答。「设法解决?只剩五天……实际上只有四天,解决得了吗?」然而,岸田皱起眉头。尽管声调没变,连旁观的我们都感觉得到他流露出的焦躁。他们的对话没提到主词,但我隐约明白两人为何争执。不过,雨绪一头雾水地夹在两人之间,脸色明显地越变越难看。「要不要先阻止雨绪小姐?」和我一起看着状况发展的桑田准备行动。「把我仍在一边,你们到底在讲些什么!」可是,雨绪抢先一步爆发地大喊。「事到如今,不用多问你不也知道吗!五藤不会骑脚踏车!」岸田也不服输地拉高嗓门,喊出一如我所料的内容。「果然如此吗?」我走向三人开口。「……啊,被学长听见了吗……?」五藤为难地耸耸肩。另一方面,岸田一瞬间露出暗叫不妙的神情,随即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嘴角浮现笑容。「请你当作没听见好吗?」岸田迂回地请求,不过我摇摇头。「很可惜,我的耳朵从高音到低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对零钱落在地上的声响特别敏感,但现在没必要提供这个情报。于是,岸田如放弃般地垂下肩膀。
「那么……五藤真的不会骑脚踏车?」
「……是的,说起来丢脸。不只是脚踏车,运动方面我都不擅长……特别是跑得很慢,小学时的绰号叫五等奖的五藤(注:五等奖与五藤在日文中同音了」
当我再问一次,五藤只得认命地搔搔头,甚至说出从前的绰号。
「不会骑脚踏车,有办法参加『脚踏车踩影子比赛』吗?」
刚刚被岸田的叫声吓到的雨绪,总算在此时加入对话。
「……没办法。」
岸田的手轻轻放在发量比早上变多的雨绪头上,这回静静地开口。
她的注意力一瞬间被他的手拉走,但立刻察觉话中重大的问题。
「那……那该怎么做才好!照这样下去,岂非要直接败给那些家伙!」
雨绪吊起眼角,指着我们朝五藤强调。
「雨绪,用手指指人对学长姐很失礼,别这样。」
五藤委婉地挡下她的手。
「不过,事情就和他所说的一样。不必占卜师来算,结果也很清楚。」
听到岸田冷静的台词,还抓着雨绪之手的五藤哑口无言。
「五藤,你还是告诉向坂,让他变更首轮赛的项目吧。有需要的话,我跟你一起去讲。」
若保持现况,首轮赛的条件对五藤很不利。我可没有愚昧到因为不公平的条件令对手变少而感到高兴的程度。
不在同一条件下竞争,学生会长选举就没有意义可言——在公平的竞赛下,那张宝座才会承认我是学生会长。
「我也同意秋庭学长的话。」
听见我这番公平又器量宏大的发言,岸田也不得不赞同。
「……不过,他提议要一起去,说不定是想卖人情给我们,这点我得反对。」
他多余地补充一句。
「……岸田,刚刚那句话,我就解释成你是在嫉妒我的能干吧。」
即使他很失礼,我仍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没错,谁叫对方是一年级生呢。
「那还真是多谢。」
虽然岸田面对了这个再清楚不过的笑容,不过还是咬牙忍住,反而说出了亲切的言词。
「岸田?应该还有更适合对长辈态度吧!」
「秋廷学长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但岸田不可爱地回嘴,我和他互瞪了好一会儿。
「这……这冰冷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雨绪微微颤抖起来。
「不……不不……不要紧,雨绪。我……我来阻止他们。」
五藤自己也脸色发白,却这么安慰她。
「现在过去有点危险喔。」
「对啊,还是算了吧。」
无视于尾田和桑田的劝阻,五藤正如他的宣言般挡在我们中间——看到他右手右脚、左手左脚同时摆动的僵硬动作,将我和岸田的气势削去大半。
「秋庭学长、骏……」
五藤的声音打从一开始就紧张到变调,但我没有笑,只是和岸田一起回望他认真的眼神。
「……我没问题。我会在五天……不,是四天之内学会怎么骑脚踏车。」
接着,五藤对我们两人——不,是在场所有人宣言。
「你是认真的?」
虽然他的觉悟一目了然,我依然问道。
「是的。」
看到五藤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认定他不会再改变心意。
「以前你练习了一个月,不也没学会吗?」岸田还不肯放弃,面露不满地说。「骏只花三天就学会了吧。既然这次有四天的时间,那么我也能学会骑脚踏车。」尽管如此,五藤回望岸田的眼眸仍闪烁着强韧的光芒。「……我可不能再陪你练习了。」岸田认输地避开他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脚边。他的动作令五藤脸上一瞬间浮现痛苦之色,握紧拳头。「我知道。不过……是我决定参加这场选举,因此现在该做决定的人也是我。」他拼命握紧发抖的拳头,斩钉截铁地告诉岸田。那一瞬间,五藤胸口的植物再度猛然拔高,我从中看见了他的感情。「岸田,五藤是认真的。」虽然岸田应该也明白,我却刻意说出口。听到我的话,岸田有片刻严厉地看向五藤。「……没错,报名参选学生会长的人是五藤,既然他这么坚持,我也不会阻止他。」他态度一变,通情达理地回答。「骏,谢谢你,也谢谢各位学长姐。」开朗的笑容重回五藤脸上,他整个人转向我们低头致谢。
「……不,我们什么也没做。」
我简短地回答后摇摇头。
「……脚踏车、脚踏车吗?五藤,如果学会骑脚踏车,你会很开心吗?」
雨绪突然开口问道。她保持沉默的时间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勾起我的兴趣。
「嗯?这个嘛,毕竟我十五年来都不会骑车,如果能学会一定很开心。」
「……开心到想哭的程度?」
雨绪认真的问题,令五藤脸上一瞬间浮现困惑。他不知为何瞥了岸田一眼,这才点个头。
「嗯,我说不定会开心到哭出来。到时侯雨绪可不能笑我喔?」
「嗯,我不会笑你,当然不会。」
雨绪得到期望中的答案,嘴角在回答的同时泛起笑意——仔细想想,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因而缺乏说服力。
「……雨绪,你不就已经在笑了吗?」
岸田理所当然地吐槽。
「别介意那种小细节。更重要的是,既然做了决定,就马上来练习骑脚踏车吧,五藤。」
雨绪毫不在乎地回答,抓住五藤的手直接迈开步伐。从她轻快的脚步来看,不必问我也知道雨绪的目的是什么——五藤欣喜的眼泪。
「……她真好懂。」
桑田冷静地看着雨绪喃喃低语。
「嗯,真好懂。」
尾田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抛去沉着的目光。
「对啊……学会骑脚踏车的话应该很开心。」
只有羽黑的感想跟我们观点略有出入,不过这是家常便饭。
在我们准确看穿雨绪的意图之际,她更用力地拉拉五藤的手臂。
「五藤,快走吧。」
「咦,等一下!不好意思,我们先定一步。」
即使被雨绪抓着手臂,胸口长出愿望植物,五藤还是有礼貌地道别,我们挥手目送他离开——看到他鼻子上挂着歪掉的眼镜,依旧带着开朗笑容被拖行而去,我们不知为何有种非得挥手不可的冲动。
「……这次的选举里,五藤的表现说不定会意外地好。」
「或许吧,他似乎拥有某种我们已经失去的特质。」
「……请问,那是什么特质?」
我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只有羽黑一个人不明白地倾倾头。思,她说不定还保有那份纯洁,所以才不明白。
「看看那纯真的笑容,他一定不敢喝黑咖啡。」
桑田的发言正中红心。
没错,我们如今已失去那种无邪的开朗,怎样都回忆不起自己还纯真无垢的时光。
即使并非自愿,在去年一整年惨遭卡侬锻链的我们眼中,五藤的笑容实在太过耀眼。
「桑田学姐,你答对了,尚青不敢暍黑咖啡。顺便一提,灿烂的笑容是他在这场选战中唯一的武器。」
背后的话声令我们回头,看到无意去追两人的岸田站在前方。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心想「首轮赛」的话题应该已经谈完了,同时这么问。
「嗯。既然五藤本人坚持,他要参加『脚踏车踩影子比赛』也无可奈何。不过你们起码也该让他一点吧?」
岸田浮现与英俊脸庞不相称的笑容开口,即使同龄,他的笑容却与五藤的感觉截然不同。
「让分……」
我才想叫别人让我啊——背负着愿望植物发芽和「雨之鸟」这两个麻烦,我差点脱口而出,却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
刹那间,我不禁怀疑五藤和岸田刚刚一连串的对话,都是为了争取让分而演的一场戏,但我判断最少五藤没这么机灵,便打消念头。
「我们是无所谓……对吧?」
为了慎重起见,很清楚答案的我征询三人的意思,得到点头同意。
「我想选委会也还在对『首轮赛』的细节作调整。」
「只要事先取得其他候选人的认可,应该行得通•」
「事前交涉……罗。」
我和尾田进一步提出忠告,羽黑心领神会地轻声呢喃。
「谢谢各位。」
岸田面对我们,以意外恭谨的态度行礼。
「哎呀,你鞠躬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漂亮。」
桑田忍不住称赞道。
「这一定是我到弓箭社体验人社的成果。」
岸田微微一笑,谦虚地表示。他敌视的对象,似乎只有身为五藤对手的我。
「……不过,秋庭学长,我可不认为这次算是欠你人情。」
不出我所料,岸田不忘露出明显的假笑对我送上这句台词。
「嗯,我也完全无意设计你们欠下这么点人情债……毕竟我可是下届学生会长。」
我的宣言令岸田微微睁大眼睛,扬起嘴角:
「是吗……那么,我就告辞了……先从铃木学长开始吧。」
岸田转身背对我们,小声地说出那个名字。
要抓住铃木没那么容易——我可以提醒他一下,但最后没有开口。
「请问,你真的不帮五藤同学吗?」
相对地,羽黑朝岸田的背影发问。
「……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再说,我正忙着在文艺社体验人社。他们对我说,我有机会在学生时代出道成为作家呢。」
岸田回头充满自信地回答后,直接离开——看来他没从「魔研」的事件学到什么教训。
「岸田同学的社团踢馆,还是该说社团巡回之旅……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尾田倾着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但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目送五藤、雨绪与岸田各自离开后,我们暂且转往二年四班——我的班级安顿下来。
别说有社团活动的人,没加入社团的学生也早已不见踪影,教室内一片安静。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尾田他们环绕着我分别坐下。
「你找出五藤同学的『愿望』和气想哭的理由』了吗?」
才刚刚入座,羽黑就开口问我。
「很遗憾,我没办法这么快就找出答案。」
当我老实地回答,羽黑直率地面露失望之色,却顾虑到我而立刻收敛。
「……如果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哭』,问题就能一次解决了。」
尾田乐观地说出期望,但他也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敲敲太阳穴开始思考其他方法。
「如果只看一个问题……若是他学会骑脚踏车开心得流泪……也不错。」
桑田提起和雨绪一样的想法,声调却带着否定的意味,直接环顾教室内。
教室里没有泡茶用的设备,桑田也两手空空——这么认为的我,实在是太肤浅了。她似乎半途中回自己教室拿了书包,从书包里取出容量有一公升以上的保温水壶。
「我只有带塑胶杯,喝起来少了几分滋味,不过请用吧。」
她倒出散发着刚泡好香味的咖啡,一一放在我们面前。
「嗯,好好暍。谢谢你,桑田。」
我啜了一口后发表感想,让桑田欣喜地微微一笑。
「啊。花南,这边有牛奶和砂糖。」「好的,谢谢。」「这么说来,羽黑同学也不爱暍黑咖啡。」「不过,我喝得下去喔。」听到尾田的话,羽黑在咖啡里加了不少砂糖和牛奶一边反驳。「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耶。」我开玩笑似地吐槽,羽黑抿起嘴唇搅拌咖啡,没有回答。「……干脆强迫五藤暍下最苦的咖啡试试看好了。」这方法老实说和雨绪的没有多大差别,我半开玩笑的提议却惹来大家的叹息。「要是你真的有意动手,我可以混合一份特苦咖啡喔?」只有桑田补上一句。「不,不必了。」我如此回绝……无意识地摸摸左耳的耳坠,白金耳坠现在触感冰凉。「……不过,能想到欢喜的泪水,雨绪也多少有思考过嘛。」「对呀,她不打算默默地等待,似乎有意帮忙。」我回想起刚才的雨绪说道,尾田也点头赞同。看到她没有默默等着人类哭泣,也不期望人碰到悲伤的遭遇,能往「欢喜的泪水」这方向思考,我们总觉得有些开心。
「雨绪小姐说不定也受到了五藤的善良影响。」
雨绪和五藤才刚认识三天,却没有人否定桑田的推测。说到影响,她也该从我的宽宏大量里学到些什么才对。思,这点就留待日后验证吧。
「问题在于……即使学会骑脚踏车,五藤大概也不会哭。」
「是啊。话说回来,我觉得五藤同学看来不像有想哭的样子……」
羽黑的心情似乎已经好转,不解地倾倾头。
「看着那开朗的笑容,很难想像五藤哭泣的模样……可是,没有人随时随地都在笑的。」
笑得出来虽然是种幸福,人却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笑——深信这个真理的我如此表示。
「……没错。」
羽黑也想到这一点,静静地垂下眼眸。
「呃~多加良,这话有点难以启齿,我只是做个假设喔?万一五藤同学最大的心愿是当上学生会长,只要一当选后植物就开花,眼泪也……」
「不可能。」
尾田观察着我的脸色说出推测,遭到我当场否定。
他本来大概担心我会情绪激动,听到我沉静的回答,反倒一脸讶异地看过来。
「五藤最大的心愿不是当上学生会长,绝对不是。」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尾田。
「你还真有自信。为什么?」
我的答覆这次让桑田开口发问,一旁的羽黑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的直觉。」
「……直觉吗?」
这太过简单的答案一出口,包括羽黑在内,尾田和桑田一瞬间都愣住了。
「我问五藤为什么想当学生会长的时候,他无法立刻回答我。」
因此,我补上直觉产生的根据。
「我想运作学生会这个组织,藉此累积经验和成果……替未来做准备。而且,『学生会长』是学生中最有权力的人。」
顺便一提,只要我当上学生会长,就可以毫无顾虑地阻止钤木乱来。
「……想爬上学生顶点的位置,真有多加良的风格。」
尾田发表感想,听得桑田和羽黑大大地点头。
「既然无法立刻答出明确的参选动机,我不认为这是他最大的心愿。」
「那么,五藤同学的心愿是什么?」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哭泣?」
结果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尾田和羽黑一同仰天长叹,桑田托腮沉思起来。
「反过来说,我们来找出他参选的真正动机如何?」
三人的目光一起投注在我身上,我正面迎向这些视线。
「我认为五藤是个有可取之处的人才……但是,就一般情况而言,他并非会参选学生会长的类型。」
「的确,他也不像小日向同学和木户同学一样跟社团方面有关。」
尾田似乎也采取这个观点来看待那两名候选人,我点点头。
「再说……他也不是主动想成为目光焦点的那类人。」
桑田替我倒了第二杯咖啡,谈起自己观察的结果。
「抽签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紧张。」
羽黑把玩着麻花辫回忆道。
「没错,五藤面对人群时好像会紧张。」
当我提起这个参选学生会长时可说是致命的缺点后,三人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来。
「再怎么想,五藤的参选都很奇怪……不是让人很在意他的动机吗?」
当我重问一遍,这次三人都理解地点点头。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以寻找五藤参选动机……为目标展开行动吧?」
既然「雨之鸟」躲在五藤身上,我很清楚刚刚发芽的植物正面临着可能被吃掉——并因此枯萎的危险。
然而,我压下焦虑的心情静静地告诉大家。碰到紧急的时刻,更应该保持冷静,一一处理应该解决的事务。
「此外……我们还得思考,怎么不让五藤当选。」
没错,即使顺利摘下五藤的植物,又捉住「雨之鸟」,但万一却让他当选那就不妙了。
「首先,是『脚踏车踩影子比赛』。」
我在脑海中回顾向坂的说明,讲出比赛名称。
「对啊,先不提五藤同学星期六之前能不能学会骑脚踏车,我们也该想想如何组队。」
尾田这么开口。
「是啊,我们所有人都会骑车,可以组成队形。」
桑田也提出具体的作战计画。
然而,在场只有羽黑一个人神情郁郁。
「……那个,美名人。」
她彷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呼唤桑田,凑到她耳畔轻声呢喃。我和尾田没有竖起耳朵偷听,不过看到桑田的眉梢跳了两、三下,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花南,由我告诉他们两个好吗?」听完之后,桑田露出像姐姐对妹妹那般有些无言却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问道。羽黑战战兢兢地点头。「花南好像不会骑脚踏车。」桑田淡淡地告诉我们。「不会骑车?」下一瞬间,我和尾田异口同声地惊呼,目光全落到羽黑身上。
「因……因为我老家附近都是森林和树木……路都是林间小径,没有地方骑脚踏车嘛!」羞得满脸通红的羽黑拼命地找藉口,我和尾田不得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3隔天,星期二早晨。在叶野学园高中女生宿舍附近的公园里,我和桑田等着羽黑。
昨天听到羽黑「不会骑脚踏车」的冲击性告白后,我们决定陪她训练。
虽然各队是以三人为一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判断必须让羽黑学会骑车。
由于要进行选举宣传活动,放学后将十分忙碌,羽黑的脚踏车特训时间自然只能安排在清晨。因此,有赖床癖的尾田无法参加练习。
或许是平常就早起锻链的缘故,站在我身旁的桑田感觉不出一丝睡意。
我也不怕早起,却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你还想睡吗?」
桑田看见之后轻笑着问,让我很难为情地垂下头,花圃里的花朵自然地跃入眼帘。一进入五月,即使是春天来得晚的叶野市也会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这座公园以喷水池为中心设置了几个花圃,好让游客随时都能欣赏。
然而,现在映入我眼中的花朵却缺乏生命力。
「这些花看起来好没精神……」
「对呀。」
当我喃喃低语时,看着同个地方的桑田也点点头。
叶野市不会下雨——亲眼目睹这个容易遗忘的事实,我自然地发出叹息。
一想到缺雨的影响显现在小花与生物之上,身为其中一环的人类,我也感到心痛。「不论是『雨之鸟』或愿望植物的问题,都得尽快解决啊。」「嗯。不过,秋庭同学一定办得到,我也会尽力帮忙。」桑田静静地鼓励我,声音里带着坚定的信赖。「嗯,我当然打算办到。」我想回应她的信赖,轻轻回以一笑——下一个瞬间,桑田猛然转头避开我的目光。思,抱歉。就算升上二年级,你还是受不了我的凶恶长相啊。不好意思,桑田。我在心中对她道歉。
「早安!谢谢你们为了我一大早特地过来!」这时,一个还有些爱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早安,花南。」「早。」我回头一看,和我们同样身穿学校运动服的羽黑牵着脚踏车出现了。「那个,你们等很久了吗?」羽黑皱起眉头试图跑过来,但她似乎连牵车都不习惯,脚一再撞上踏板,难以前近。「没关系,你还没迟到。」「羽黑,不必太匆忙。」她扮演「黑猫」时明明展现出卓越的运动能力,平常的她却有些迟钝。我们早就察觉这一点,两人都没有开口催促。「可是,我比你们还晚到啊。」「不,只要看看那台脚踏车……就知道你来迟的理由了。」「啊……说得也对。其实我本来想向舍监借车,但钤木同学他……」尽管我们早已明了一切,羽黑仍试图说明。「把宾○牌的脚踏车塞给你对吧。」「……嗯。我有跟他说过,我没办法骑这么高级的车……」「这股压力,说不定能让你快速进步晴?」桑田这句话是想让紧张得脸颊紧绷的羽黑放松,她却笑不出来。「算了,反正都是脚踏车。我们开始练习吧。」当我重振精神表示后,羽黑和桑田都点点头示意。然而,下一个瞬间传人我耳中的——「呜哇~!」匡琅匡琅~唰唰!是一声惨叫与什么物体滑倒的声响。声音来自背后的喷水池另一头,我们面面相觑,慌忙奔向来源。
「没事吧?」
我们绕到喷水池另一端喊道。
「怎么可能没事!」
只有气势特别强的雨绪回答。她双手插腰,叉开双脚稳稳地站着不动。雨绪一大早穿着制服,今天只有袜子换成水珠图案,发型仍保持着与原本的直长发时差距甚远的卷度和发量。
但是,回答「怎么可能没事」的雨绪毫发无伤,看来也在练习骑脚踏车的五藤连人带车惨兮兮地倒在地上。
「嗯?这不是秋庭多加良吗。」
尽管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面,雨绪却慢了一拍才发现回话的对象是我,眨眨眼睛。
「喂,五藤,你不要紧吧?」
「刚才摔车的声音很大耶?」
先不管雨绪,我们连忙冲上前,右手捣着头、左手按住膝盖的五藤摇摇头:
「啊,秋庭学长、桑田学姐……呃,我不要紧,只是试着骑脚踏车结果摔倒了。」
他终于将脚踏车从身上搬开,有些没出息地笑了笑。看到五藤没受重伤,我们松了一口气。
「嗯,这次跌倒的样子比刚刚来得像样了点。」
当照样傲慢的雨绪说出有点奇怪的赞美,五藤更是没出息地缩缩肩膀,面露苦笑。
「你站得起来吗?」
「啊,谢谢。」
五藤没顾虑什么就握住我伸出的手,我在拉起他的同时感到异样的触感。
不必多想,我也发觉触感来自什么。在五藤的掌心——那许多擦伤上——贴着0K绷,与肌肤不同的触感传到我的手上。
「你们今天早上从几点开始练习的?」
「……呃,五点。」
他开朗地笑着回答。听到这个答案,我忍不住轻轻抚摸五藤的头——赞美他毫不吝惜付出的努力。
「……那个,秋庭学长?」
「嗯?啊,不好意思。」
看到五藤讶异的眼神,我慌忙抽回手。
「五点吗?比我们早一个小时耶……」
羽黑也佩服地对他说道。
「如果没有我雨绪大人叫醒他,他这时候还躲在被窝里睡觉呢。」但雨绪听到后,却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对啊,谢谢你,雨绪。」五藤以笑容回应那句施恩般的台词,扶起倒地的脚踏车。「嗯?要继续练习吗?」雨绪看到之后开口,但没有伸手帮忙。「嗯,总之,现在只有尽量多练了。」「好,那就开始吧!别输给多加良他们!」「他们三位都是学长姐耶,雨绪。」雨绪以挑战的眼神瞪着我们,而五藤则一脸为难地劝道。「无所谓。比起这些家伙,我们更……」「呃~秋庭学长你们也是来练习的吗?」面对不肯听劝的雨绪,五藤只好强行盖过她的声音朝我们发问。我们支援的对象当然是五藤,而非雨绪。「对啊,其实我们这边的羽黑也……」「说来难为情……我也不会骑脚踏车。」当我这么回答时,羽黑就害羞地垂下头,桑田则安慰地摸摸她的背。「原来如此。羽黑学姐,我们彼此加油!」「好……好的。」五藤由衷地替羽黑打气,投来的目光里不带半点恶意。「……五藤,那些家伙不必加油也没关系。」「咦,为什么?」焦点放在往后胜负上的雨绪这么低语,但五藤露出打从心底不明白的神情回望她。雨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眨眨眼睛。「……啊,好耀眼,比朝阳还耀眼。」「这份纯真,实在是现代少见啊。」「……我的心灵彷佛受到洗涤。」就连沭浴在五藤纯真光芒余波下的我们都出现这种反应,直接面对的雨绪也只得改过向善。「……我……我明白了。你们就尽管加油吧!」为了让混乱的心情平静,她还开始整理头发。「对了,岸田果然没来啊。」斜眼看着雨绪的我发现岸田不在场,对五藤抛出话题。即使他昨天已挑明不参加练习,但我仍很在意岸田的缺席。「……是的。那个,骏不擅长……早起。」五藤带着生硬的笑容告诉我理由。「……他有低血压?」「还是会生起床气?」多半是想起尾田的脸孔,羽黑和桑田问道。「唉……就是这么回事罗。」五藤答得有些吞吞吐吐,反倒令我萌生怀疑。「难道说,岸田反对你参选学生会长?」
虽然心想这可能性不高,但我想试着动摇一下五藤。然而下一瞬间——五藤的表情却出现比我想像中更激烈的变化。他双眼一瞪,抿起嘴唇,原本温柔却略显懦弱的面容变得意志坚定了起来。「他没有反对。更何况这是我下的决定,即使骏反对,我也会……坚持到底。」五藤断然宣言,胸中仍残留着咬痕的植物也猛然长高,展开叶片。「……是吗。」五藤没说他想对「什么事」坚持到底,但我并未追问,仅是点点头。「五藤,快过来!还是说你不想练了?」
接着,雨绪碰巧在此时呼唤。
「我想练!我绝对要学会骑脚踏车!」
五藤以更有力的口吻说出跟昨天相同的台词,向我们低头致意后,牵着车奔向雨绪身边。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叹了口气。
「……你认为五藤同学是为了表现给岸田同学看,所以才参选学生会长?」
「不,应该不是。」
同样注视着五藤背影的桑田发问后,我就摇摇头。
「我也觉得有点不一样。情况大概……正好相反,他是为了岸田着想。」
我同意羽黑的推测。
「我也这么认为。只不过……五藤当上学生会长,岸田会有什么好处吗?……或者是五藤认为有好处?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五藤明明待在水花四溅的喷水池彼端,却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我唯一确信的,就是整个局面还有一、两片看不见的拼图。
为了让愿望植物开花、为了捉住「雨之鸟」,我们必须找出所需的拼图。
「对了,桑田,岸田和并木陆玖同班。」
我暗示她我们需要岸田的情报。
「是吗?我去找陆玖谈谈。」
桑田一点就通,接下这份差事。
并木是桑田家道场的学生,虽然今年春天从国中部直升高中部的并木和我们也是点头之交,不过还是由桑田去谈比较方便。
「拜托你了。」
我向她轻轻低头请托后,拍了一下掌心。
「好,我们也开始练习吧。」
虽然今天意外地稍微了解了五藤的动机是个收获,但羽黑没学会骑脚踏车,我们还是无法通过「首轮赛」。
桑田和羽黑在我的催促下点点头,比五藤晚上约一小时后——我们也展开练习。
然而,开始练习后不久,我们再度面临问题。
「听好罗?就像昨天脚踏车店老板所说的……一跨上坐垫之后立刻踩踏板!」
「嗯……跨上车就踩踏板!」
匡琅匡琅~!
说得精确些,虽然问题发生在喷水池的另一侧,但雨绪的台词、五藤的回应以及脚踏车倒地的声响从刚刚开始就不断重复,弄得我们无法专心练习。
「不管再怎么听,负责指导的雨绪也是脚踏车新手吧。」
「……对呀。」
桑田赞同我的推论,不知第几度传来的摔车声令她堵住耳朵。
「干脆一起练习还比较好,但是……」
我也听得皱起眉头,试着说出考虑了一阵子的念头。
「不过,雨绪不会老实地听进我们的话……」
听着桑田也想到相同的阻碍,我点点头。
「……那个,我们到雨绪他们看得见的地方练习如何?」
羽黑提议别直接提供建言,用间接方式协助练习。
「附议。」
我和桑田立刻同意。
做了决定之后,我们继续指点羽黑,若无其事地绕到喷水池对侧。
「听好喔?你的运动神经不差,只要记住保持平衡的方法,一定学得会。」
桑田以比平常还响亮几分的女低音,指导羽黑——还有雨绪和五藤骑脚踏车的诀窍。
「一开始我会在后面扶着,羽黑你先保持平衡,去掌握踩踏板的感觉。」
我也注意着场边的观众,讲述具体的说明辅助羽黑。
「好的……我知道了。」
确定雨绪和五藤已纳入视野范围后,羽黑跨上坐垫,脚尖掂着地面。
「我想你一开始手臂会不由自主地使力,导致车头歪来歪去,不过后面有秋庭同学扶着,总之先踩踏板就对了。」
「好的!」
「很好……前进!」
我按着行李架发出号令,羽黑也僵硬地踩动踏板往前骑——可惜骑不到一公尺,车身便大幅失去平衡。不过有我全力支撑住脚踏车,让她免于陷入摔倒的下场。
「好……好可怕!」
至于羽黑感受到的恐惧我就无计可施,只见她缩起脖子微微颤抖。
一……可怕?有什么好怕的?所以我才叫秋庭同学扶住车子,你不是没摔倒吗?」
然而,当启动魔鬼教练模式的桑田逼近眼前时,羽黑也无法继续叫苦。
匡琅匡琅匡琅~!
这段期间,五藤依然在我们背后持续摔车。
虽然两人老实地模仿起我们的练习方式,靠雨绪的力气却支撑不住失去平衡的脚踏车,五藤连人带车狠狠地摔了一跤。
「五……五藤,你还好吗?」
「嗯,没事没事。而且,这次我骑的距离比刚刚远耶!」
我们意外地看着雨绪奔向倒地的五藤,而他回以笑容。
换成前阵子的雨绪,想必绝对不会采取行动。她并未发觉我们注视着这一连串的动作。
「……可是,靠我的力气扶不住脚踏车。还是找岸田……」
「不行,你应该也明白吧?」
「嗯……但是,只要我们厶口力……」
一再的失败后,雨绪表示应该借助岸田的力量。
「不行。」
然而,听到五藤无比认真的告诫后,她只得咬着嘴唇退让。
「……喂,要不要一起练习?我来扶五藤的脚踏车,雨绪和桑田一起帮忙羽黑就行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对两人这么提议。
「呜……我们怎么能……欠敌方人情。」
正如所料,雨绪不肯老实接受我们的提案。但她或许有点动心,闭上嘴苦恼地抱着脑袋。
「谢谢,不过我没问题。即使看起来不可靠,但我和秋庭学长也是竞争对手。」五藤侧眼看了雨绪一下,这次换成他开口回绝。「再说……我现在必须往前跑,把从前轻松的部分补回来。」五藤的眼神与声调再度展现坚强的意志,直盯着我们。我迎向他的目光,看出他的意志坚定不摇,也不再多说什么。「那么,我到那边去练习。」于足五藤扶起倒地的脚踏车,和我们拉开一段距离继续练习。「……为什么,五藤要如此拼命?」看着他的身影,雨绪的呢喃如雨滴般落下。我望向她的侧脸,发现她的眼神变得温柔了些。「干脆受伤痛得哭出来算了……五藤,就是现在!快踩踏板!」然而,雨绪的神情就像刹那间的幻影般变回原貌,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既然五藤都拒绝了,这也无可奈何。好,羽黑,你可要比他先学会骑脚踏车喔。」最重要的是,谁叫他回绝我的善意。我暗暗告诉羽黑。「好……好的!」羽黑活力十足地点点头。「……你下次再敢说好可怕,我就让你试试真正可怕的遭遇喔?」但听到魔鬼教练模式全开的桑田的威胁……
「好……好的!」
她的脸色也不禁发白。
就特训第一天而言,成效显着的晨间练习告一段落,我一到校之后,五藤的选举海报立刻跃入眼帘。
从贴在校舍人口公布栏上的那张为开端,我立刻发觉他的海报都张贴在校内显眼的地点。
所谓显眼的地点,也就是我精心挑选的海报张贴处旁边。
这张醒目地强调出我的学年、班级与名字,附上茶具组插图的海报,是桑田的作品。
顺便一提,预定写上我构思文案的位置,在草稿的阶段写着——和我共度下午茶时光。
桑田难得的幽默表现,差点将我击沉,不过一听到她认真的低语:「……是吗?我很有自信耶。」之后,我真的惨遭击沉了。
先不提这些,我心想该不会所有海报旁边都贴着五藤的海报,所以连书包也没放就一大早跑遍校内,发现这预感正中红心。
在我经过苦思后决定的标语「解决你的一切问题!」旁,无一例外地出现一句十分相似的标语——「用笑容面对一切问题」。「……你们想妨碍选举吗?」我在北栋校舍一楼公布栏前发现刚贴完最后一张海报的岸田,低沉地询问。「不,不是的。」但他以爽朗的语气和笑容回应我,态度正如字面上的含意般不带半点恶意。「喔?你要怎么说明眼前的情况?」「我认为不需要什么说明,我们的海报盖过审核章,张贴地点也没有问题。」「那标语为何这么相似?」「应该是个有意义的巧合吧?五藤前世和秋庭学长说不定有什么缘分。」我每次一发问,岸田就立刻回答。「真亏你能轻松找出这么多藉口啊,岸田,活像一开始就准备好似的?」我轻瞪着他质疑道。「我只不过是提出合理的论述罢了。」他照样佯装不知地回答,对反击感到疲倦的我吐出一口气来。「合理的论述?算了,我可是很宽宏大量的。」相对地,我不忘强调这次收手算是我让他一步。「是吗……对了,我有件事要向宽宏大量的秋庭学长报告。」
岸田确实理解我的意图后,继续往下说。
「……什么事?」
「关于我昨天提过的比赛让分,已经正式获得许可,请多多指教。」
当我明显不悦地询问时,岸田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告诉我。
「你们已经征得候选人和选委会的同意了吗……动作真快。」
因为真心那么认为,所以我坦率地佩服道。
「是的。决定要做一件事就迅速办妥,是我的信条。」
看着岸田投来从容不迫的笑容,我有点后悔刚才称赞了他。
昨天岸田曾说笑容是五藤唯一的武器,但我认为能够得到他这种优秀人才的辅助,也是另一样武器——前提是五藤真心想迈向学生会长的宝座。
看到岸田展现如此出色的才干,我打从心底感到疑问,为何他本人不参加学生会长选举。
「……岸田,你光是辅佐五藤就心满意足了吗?」
因此,我尽情抛出问题。
「那是当然的,我本身对学生会不感兴趣。」
岸田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彷佛看见岸田眼中一瞬间闪过空虚的光芒,别说学生会活动,他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眼神,令我心生困惑。
「……你打算将心力放在社团方面吗?」
我希望那空虚的光芒只是个错觉,如此问道。
「……很难讲。我参观过很多社团,但每个都勾不起我太多热情。」
岸田露出苦笑回答。他的脸上虽然已不见刚刚的空虚神情,但也没有干劲。
「你不是要加入文艺社,在高中出道成为作家吗?」
「我到文艺社的体验入社,只到昨天为止。」
听到我问起,岸田就像已失去兴趣似地耸耸肩。
「这样吗。五藤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当选,应该会找你当学生会干部吧?」
「即使他开口,我也会拒绝……不过秋庭学长,夸口说对手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是会阴沟里翻船喔。人生总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岸田吐出仿佛已然开悟的台词,看向自己的脚。
但我不明白那个举动代表的意义……至少这一刻还不明白。
「比起一切结果皆如预料,多些变化不是比较有趣吗?不过,最后我将成为学生会长。」
所以我直接说出想法,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
「……是啊,说不定……满有趣的。」
岸田抚摸着左膝,表示同意。
「若由尚青当上学生会长,那就棒透了。」
然而,他不忘补上冷笑与一句嘲讽。
「那么我先走一步。啊……秋庭学长,要是你看见钤木学长,可以请你转告他关于让分的消息吗?要逮住那个人真的很难,我正觉得头疼啊,拜托了。」
岸田谁不挑偏偏挑我向钤木传话,接着缓缓地转身离开。
「你想确实通知钤木的话,干脆用校内广播吧!」
我朝他的背影大喊,岸田却没有回头。
「……岸田这家伙,果然很有胆量。」
即使他流露过几个让人在意的表情,但我对岸田的评价依然没变,直瞪着他的背影离去。
4
三天过去,我以演讲为主的选举活动进行得很顺利。
我戴上绣着姓名的背带以及白手套,比任何人更展现出候选人应有的风范。
关于演讲内容,我不会输给强调要增加社团活动——不如说社团经费——的小日向和木户。面对拿笑容当武器,诉求让「全校学生过得快乐」的五藤,我也没落下风。顺便…提,钤木靠着表演魔术和忍术博得掌声,但并未进行演讲。单看他的受欢迎程度正在上升这点,说不定仍值得注意。
可是,这些不会改变我的演讲最为出色的事实。
我的内容着重在精简学校的活动——当然,精简目标以钤木去年新增的一堆东西为主——阐述这么做能替全校学生带来什么利益。特别是在一年级生的教室里,我强调删减两个活动,可以让大家更集中享受一个活动的乐趣。

拜这番努力所赐,昨天在最后的演讲地点有学生找我握手,证明我的诚意战胜了这副凶恶长相。只不过,我不明白桑田为何会露出极度锐利的眼神看着那两个女生。
总之,选举活动的进展十分顺利——包括羽黑的脚踏车练习也一样。
今天已是星期五,但羽黑的晨间练习还在继续。
我们良好的教学配上羽黑意外优秀的领悟力,使得特训的成果越来越好。
虽然骑车时偶尔还会摇摇晃晃,但我已不需跟在她后方奔跑,不必扶着行李架。不只如此,羽黑今天早上一次也没摔倒过。
「……只要今天再练习一天,明天要参加『首轮赛』应该也没问题。」
桑田对羽黑的进步很有自信。
由谁参加「首轮赛」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我还难以决定。
不过,考虑到昨天透过保健室老师水月获得的有力情报,将羽黑编入小队应该帮助很大。
「是啊……依照战术而定,大概行得通。」
我如此告诉桑田,不过她恐怕连一半也没听进去。
匡琅匡琅~!因为一阵摔车的噪音盖过了我的话声。
羽黑听到后虽然缩缩脖子,却没有停下来。
那声响代表了合用练习场地的另一组人马……没什么进步的状况,不出我所料,五藤又抱着脚踏车摔倒在地。
「……五藤。」
雨绪也失去了第一天的活力。但是她缓缓地走上前,代替五藤扶起脚踏车。第一天闪闪发光的崭新脚踏车如今已经伤痕累累,即使当成二手货也卖不出去。
「听着,五藤。脚一离地踩动踏板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望向前方,别看着地上。」
雨绪跨上脚踏车,示范标准动作•尽管刚开始踩踏板时有些不稳,但她立刻抓住平衡,与脚踏车人车合一流畅地前进。
「直直地……望着……前方对吗?」
「没错。」
我瞄了专注观看雨绪示范的五藤一眼,发出叹息。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学会骑脚踏车的人不仅并非五藤,而且还是雨绪——身为推荐人,雨绪当然也非得骑车不可——直到现在,五藤跌倒的次数依然比前进的次数多得多。
相对于毫无成果的脚踏车练习,五藤胸口的植物确实地成长变大,本该青翠欲滴的绿叶却有些失色——仿佛水分不足一般。
「雨绪,我去暍点水。」
五藤再度补充水分。植物和五藤的口渴之间应该没有因果关系,但看到宝特瓶里的水量渐渐减少,已足以让我意识到「雨之鸟」的存在。
「好,继续练习罗!」
而现在的我们,只能默默旁观五藤摔了又摔却不肯放弃的努力身影。
愿望植物与「雨之鸟」——跟我顺利的选举活动呈反比,这两个问题陷入近乎停滞的状况——虽然心中焦急,我却还找不出什么确实的方法解决两者。
即使知道关键在岸田身上,不过在校内看着他们,也仅能看出两人感情很好,还发现不了五藤愿望的核心——参选学生会长的动机。
今天岸田应该也不会参加晨间练习吧——我正浮现这念头。
背后傅来一阵拖着脚的脚步声,我暂停观察五藤,回头望去。
「……吓我一跳。呃~早安,秋庭学长。」
发现我突然回头,岸田出现大吃一惊的模样。
「吓到的人是我才对。」
我也微微睁大双眼,目光笔直地回望着几乎和我同高的他。
「那我们是彼此彼此罗。真没想到你们和尚青在同一个场地练习。」
岸田轻轻略过我的视线,看着正由桑田指点骑车姿势的羽黑开口。
「所以呢,我带来的点心没有秋庭学长你们的份。」
「不必费心。如果你是想对我表达敬意,事情还另当别论。」
听到手提便利商店塑胶袋的岸田这么说,我也随口带过,他则轻轻耸肩。
「更重要的是,你有听五藤谈过练习的情况吗?」
「算有吧。即使我问尚青,他也都回答练得很顺利,身上的伤却不断增加,我今天才受不了跑来看看状况……比想像中更惨啊。」
对着五藤而非我发出最后一句话后,岸田轻声叹息。老实说,我明白他的心情。
「所以,你才过来帮忙对吧?」
我理所当然地问道,岸田却一瞬间皱起眉头。
「……不,我只是来送点心而已。那么我先告辞了。」
就像拒绝我再继续追问,他朝着再次摔倒的五藤走去。
看着开始和五藤熟络地交谈的岸田,我忍不住困惑地倾倾头。
「他不反对五藤参选……却不陪五藤练习选战中需要学会的脚踏车……这是怎么回事?」
岸田的行动互相矛盾,五藤却没有责怪之意。
「啊……说不定……」
当我喃喃地吐露疑问之后,桑田扬声喊道。她发现岸田的身影,跟羽黑一起走到我旁边,但却慢了一步。
「怎么了?」
听到我发问,桑田就像觉得没碰面反倒比较好似地打开话题:
「我本来想之后告诉你的……昨天,我终于从陆玖那边听说了岸田的消息。」
「对了,昨天是道场的练习日吧。」
当桑田捉到并木的名字后,羽黑这么接道,桑田也点点头。
「没错。我将来龙去脉告诉他后,陆玖也作了不少调查……你们知道岸田同学国中时代是著名的田径选手吧?」
「嗯,听说是跳高选手。」
我也知道这件事,催促桑田往下说。
「他好像还是跳高纪录的保持人……接下来的消息,你应该不知道。」
桑田停顿一下,瞄了正在聊天的岸田一眼后再度开口。
「岸田同学国三时受过重伤,再也无法以田径选手的身分出赛了。」
看着她压低音量、垂下眼眸说道,我们也能想像那对岸田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难道岸田同学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巡回各个社团?」
羽黑的推测恐怕没有错。既然无法再练田径,所以他开始寻找田径的代替品。
因为还没找到,所以岸田的社团巡回之旅还不会落幕吧。
得知这个讯息之后,我同时明白前些日子岸田眼中透露的空虚是什么。
无法再练田径的他,心中的空洞尚未填满。
「受伤啊,所以他没办法陪五藤练习?」
我回忆起岸田抚摸膝盖的动作,察觉这一点。
实际扶着羽黑的脚踏车让我发现,扶车时得在脚和膝盖上使力踏稳才撑得住。
如果岸田伤在膝盖,即使伤处已经痊愈也不能太过操劳。
「……他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羽黑脸上浮现仿佛亲身体验般的难过表情,注视着只能旁观五藤骑脚踏车的岸田。
「既然受了无法再当选手的重伤,他大概并未……完全康复吧。」
「……对啊。应该有恢复到日常生活上行动无碍的程度。」
桑田跟在我之后开口,我们都发出沉重的叹息。
「选委会之所以干脆地答应让分条件,也是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吗?」
不会骑脚踏车的候选人与受过膝伤的推荐人——要不是他们两个坚持参加脚踏车踩影子比赛,选委会的向坂大概会立刻变更竞赛内容。
反过来说,若有人提出要求,向坂应该也准备好随时应对——他就是如此能干的人才。
「……岸田是来看看五藤能不能参赛的?」
「应该是。视情况而定,花南的练习说不定会变成白费工夫。」
「那个,我不在意……」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看向五藤等人。
「没问题啦!再练一下就行了。虽然不像骏学得那么快,不过我今天晚上也要练习,绝对能学会脚踏车!」
对方当然听不见我们的对话,但五藤那边却出现预料中的发展。
「不可能。若要退出首轮赛,现在就得下决定。」
五藤的音量大到连我们都能轻松听见,岸田却毅然决然地驳斥道。
「可……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练习不就白费了?」
「白费总比逞强来得好。」
雨绪也向岸田抗议,但他同样断然回答。
「……但是……」
「尚青,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学会骑脚踏车?还是想当上学生会长?」
当五藤仍不放弃地试图找话说服岸田时,他却抛出尖锐的问题。
「两……两样都想。」
「都想?不过排个优先顺序的话,应该是学生会长优先吧?」
听到五藤的话,岸田以断定的口吻说道。
被问的人换作是我,当然会立刻回答——是学生会长。
「可是……只要我学会骑脚踏车,下次不就可以和骏一起驰骋了,虽然从前都被你抛在后面,但我不想再当五等奖的五藤……我要和你一起驰骋!」
然而,五藤的答案让我们体认到……他最优先的目标不是学生会长也不是脚踏车,而是和岸田一起驰骋。
「……一起驰骋?用后座载我吗?」
「嗯……没错。」
当岸田静静地询问后,五藤拍掉膝盖上的砂砾回答。
因此,他没有看见岸田那一瞬间浮现的表情。
在五藤胸口的植物更加伸展叶片的刹那,阳光射入岸田眼中,他就像吃痛般紧紧闭上双眼。五藤没有看见他的表情。
不过,我也只在转瞬间惊鸿一瞥。
因为猛然从体内深处涌上的痛楚,已窜上眼球。
来得毫无预警的信号伴随着明确的疼痛,在我的眼球内流窜。我抱住自己的身躯,忍受着毫不留情的剧痛。
「秋庭同学,你还好吗?」
桑田小声地追问,我却什么话也没回应。
「……为什么每次都痛得那么厉害?」
羽黑痛切的声音传人耳中,可惜我现在没力气开玩笑,叫她去问那家伙。
我只能默默等待着发芽的疼痛消失。
当我终于从不想习惯的剧痛中重获自由后,五藤和岸田已经谈出结论。
「……我知道了,你就在明天以前学会骑脚踏车吧。」
结果,岸田几乎是认命地退让了。
我的视线从五藤胸口已成长茁壮的植物滑向岸田胸前,不出所料,那里冒出一株刚刚发芽的愿望植物。
「……『雨之鸟』该不会喜欢愿望植物吧?」
「……什么?」
尽管听不到我的发言,夹在五藤和岸田之间的雨绪却对自己头发的变化感到困惑。
她两手拼命压住一口气膨胀一倍的发丝,来回看着两人的脸庞。
他们两个仅仅一脸沉静地互望着对方。
先别开目光的人是岸田。
「我要走了,你们也别迟到……雨绪,五藤就拜托你了。」
岸田将手中的便利商店购物袋塞给雨绪,直接转身走向公园出口。
「……咦,i序田?五藤?」
雨绪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看岸田的背影与五藤的脸,但两者身上都看不出答案,令她烦恼地抱着头。
五藤一瞬间想追向岸田,也迈出了一步,但第二步却被倒在地上的脚踏车挡住而没追上去。
「你不去追他吗?」
雨绪一脸为难地来回望着岸田走远的背影与五藤的脸,即使她这么问,五藤还是摇摇头。
「……嗯。我要练习。」
五藤明明不可能没注意到雨绪的困惑,却扶起脚踏车穿越她的身旁独自继续练习。
于是,雨绪也咬住下唇,带着生气的表情大跨步地走向我们。
「怎么了?」
站在我面前的雨绪好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上嘴巴。
「……碰到这种情况,人类会怎么做?」
她终于拉下自尊,对我们问道。
雨绪所说的「这种情况」,应该是指面对希望一人独处、默默挑战脚踏车的五藤,她该怎么做才好。
「总之,只能在旁边看着了。」
我说出十分简单的回答。
「我就是觉得只能旁观急死人了,才过来问你们。」
雨绪不满意我的答案,撇撇嘴跺起脚来。
「不过,我想这是现在唯一的方法。」
「你要等着他喔。」
当羽黑和桑田也同样劝道后,雨绪就抿起嘴唇:
「……急死人了。」
她又说了一遍,却依照我们的建议注视着五藤。
我不知道雨绪有没有发现,但五藤此刻正在奋战,好让自己变强。若不变强,他就找不到。
找不到他为了岸田而寻找的,连岸田本人都没找到的新目标。五藤大概想替他准备一个能够再度打从心底渴望的战场吧。
这多半就是五藤参选学生会长的动机•
为了邀请岸田进入新战场,他必须先披荆斩棘往前冲。正因为五藤下定决心,现在才想拼命地学会骑脚踏车。
然而,靠着五藤的脚踏车恐怕到达不了。
既然握着把手的人是五藤,目的地只会是他想去的地方。
我相信即使一再摔倒,仍自力扶起脚踏车的五藤一定会察觉这个事实,到时候正是植物开花的时刻,所以我决定再守候他一会儿。
至少一直到五藤会骑脚踏车为止。
「……雨绪,告诉你一件事,岸田也发芽了。」
既然她主动选择和他们同行,我也告诉雨绪这个消息•
「什么?你说愿望植物吗?」
雨绪一听到之后,猛然抬头看我。
「嗯,没错。」
重新听我亲口确认事实的桑田和羽黑轻轻倒抽一口气,疲倦地发出叹息。两人的脑海中,大概浮现了某个家伙看着我们慌张模样而取乐的表情。
「继五藤之后,连岸田也长出来了?秋庭多加良,五藤早一步发芽的植物还没开花吧?这不要紧吗?」
另一方面,雨绪的脸庞蒙上不安的阴影。很明显地,她正担心着她口中的「区区人类」。
「你担心他们?」
「……那些家伙比你们好多了,我自然会担心。」
然而,她的回答却还是那么别扭。
「对了,『雨之鸟』的行踪呢?」
当我朝雨绪问道时,她回以参杂着困惑与戒心的神情。
「五藤的植物目前还没有问题……不过,又变得缺乏水分了。」
听到我这么说,雨绪或许是察觉我想问什么,放松了警戒。
「我没忘记捉鸟的事,正等待着时机。不过,五藤一直学不会骑脚踏车……」
「雨绪,如果办得到,你就告诉『雨之鸟』别吃植物。」
我半途打断她吞吞吐吐的藉口,为了想给五藤多一点时间,我死马当活马医地要求雨绪。虽然原本没有优先顺序,但我知道这次得让「雨之鸟」的宿主五藤的植物赶快开花。
「……雨之鸟不知道听不听得见我的声音,但我试试吧。」
雨绪将手贴在胸前,缓缓地点个头。
她的侧脸看来很没有自信,不过起码有意尝试,让我放了心。
「……那就拜托你了。」
「哼,包在我身上。」
当我再度请求后,雨绪一如往常趾高气昂地回答,却和从前的她不同,彷佛带着某种温柔。
「啊,再不停止练习会迟到!」
羽黑看着公园的时钟喊道。
「什么!岸田叫我别迟到啊。」
雨绪冲到五藤身旁,我们将事情交给她负责后,收拾东西。
*
*
*
即使多加良等人离开公园,时钟指向上课时间,但雨绪和五藤直到九点过后仍留在公园内。
雨绪一再提醒他会迟到,五藤却不肯停止练习,最后她也放弃了。
因为她明白比起迟到,现在学会骑脚踏车——才是五藤想做的,也非得成功不可。
她原以为自己对人类不感兴趣也无意理解,现在却这样帮助五藤。雨绪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并未觉得不快。
她知道,这是因为对象是五藤,和她的「雨之鸟」有些相似的五藤。
比方说,装成要先走掉却一再回头望——五藤面对岸田也常这么做——或是拼命地拉着雨绪的手等。
「喔!这就对了,五藤!直直地看向前方!」
当雨绪从沉思中回神时,五藤正摇摇晃晃地骑出至今最长的一段距离。
五藤一路骑到不得不转弯的地方,虽然结果还足摔了车——但雨绪毫不吝惜地送上掌声。
「啊哈哈……哈……成功了!我成功了,雨绪!我也往前进了!」
五藤起身握住雨绪的手,开心得蹦蹦跳跳。
「冷静一点,五藤!」
一股又是高兴又是害羞的奇妙心情让她想甩开五藤的手,到头来却办不到。
「趁着还没忘记刚刚的感觉,快反覆练习!」
「好的!」
这句台词相对地脱口而出,看到五藤老实地回去练习,雨绪捣住自己的嘴巴。
雨绪刚刚意外说出口的话,雨之神的首领从前也曾对她说过。
她坐在长椅上,喃喃自语。
「……我还记得。」
雨绪第一次降雨时,首领在看见她成功驱使「雨之鸟」后说道。
当时,她只是想得到赞许才努力地试着降雨。
只要降雨成功,不仅雨城大人高兴,雨之鸟也会在她身旁歌唱。
一闭上双眼,当天的喜悦与首领的慈祥便从记忆中苏醒……雨绪咬住下唇。
「……雨城大人早就忘了我那点小事。」
光是我一个人记得有什么用?雨绪甩甩头。
可是,开始复苏的回忆毫不间地断袭向她。
最初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对比起其他同年代「见习雨之神」更早学会降雨的她,投以赞美和羡慕,令她感觉很愉快。
许多「雨之鸟」也聚集在雨绪身边,让她能比任何人都下更多的雨。
但那些情景早已成为往事——当她发觉时,身边只剩一只「雨之鸟」,也无法再顺利下雨。
雨绪一开始以为自己生了病,不过当最后一只鸟逃走,接下宛如代表着自己遭到淘汰之象征的鸟笼时,她认定自己已被放弃——自暴自弃地降临地面。
雨绪已经弄不明白自己下雨的意义了。
「雨绪……雨绪?」
呼唤声在她再度沉溺于思绪中时传来,她眨眨眼回过神。
五藤担心的脸庞近在眼前。
「嗯……什么事?」
「啊,太好了,你没哭。」
雨绪抬起头后,五藤的表情安心地放松下来。
「……我怎么可能会哭。」
「是吗?在我的记忆里,雨绪是个爱哭鬼耶?」
要告诉继续回应的五藤,你根本不记得——记忆实际上并不存在——很简单,但雨绪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开口。
「……比起这些,你准备到学校去了吗?」
相对地,她转开头改变话题。
「嗯,午休时还有宣传活动……暍完饮料之后就出发吧。」
五藤故意绕到她面前,将宝特瓶递给她。即使对方跑开,也会追上来——五藤的这一面也很像「雨之鸟」,雨绪心中想着,注意力放在他手里的饮料上。
「姜汁汽水!」
雨绪接过岸田送来的慰劳饮料,欢欢喜喜地打开瓶盖。
自从在五藤家第一次暍到之后,这个饮料就成了雨绪的喜爱之物。
「你和骏真的很喜欢姜汁汽水呢。」
「……不冰了。」
然而,放置许久的汽水已经退冰,令雨绪皱起眉头。
「今天天气也很好,这就叫五月晴啊,雨绪。」
五藤喝着运动饮料,环顾公园里逐渐增加的亲子游客后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对暖和的气温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像这样看着晴空,就让我想起国中时的往事。」
虽然那只是暗示造成的虚拟印象,但五藤却仰望着天空聊起回忆:
「在这种天气晴朗的日子……坐在运动场的观众席上看着骏跳高真是最棒的享受。」
「……嗯,就是说啊。」
不过,雨绪已经习惯如何附和了。每当她和五藤两人独处,他总是会聊到这段往事。
「他起跳的瞬间,就像背后长出翅膀一样耀眼!」
五藤毫不害臊地赞美岸田,雨绪也点头回应。
据说,岸田从前练过飞越横杠的「跳高」运动。由于五藤给她看过几张照片,让雨绪理解到这一点。
「可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同时,她也得知岸田再也无法跳高的事实。正因为如此,五藤唯有和雨绪独处时才会提起这个话题。
「……嗯。」
在国中三年级那年秋天的最后一场比赛,五藤有要事在身无法去看的比赛上,岸田的左膝受了重伤。
岸田本人给雨绪看过手术的疤痕,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他再也不能跳跃了,没办法协助五藤练习。
五藤告诉她,岸田现在之所以还能正常行走,都是拼命复健的成果。
他还在继续复健,五藤说等到自己学会骑脚踏车之后,想用后座载着骏——到医院去。
雨绪知道,五藤为了这个目标已练到浑身是伤。
「……你为何会为了岸田这么努力?」
这次,雨绪对深信两人曾经有过共同一段记忆的他摇摇头,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他黑框眼镜
「……我读小学时,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取笑成五等奖的五藤吗?雨绪你或许不知道,甚至还有人说,为什么总是得一等奖的岸田会跟我交朋友,真不可思议。」
五藤彷佛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般摘下眼镜,缓缓道来。
「不过,只要骏拿到一等奖,我自己就算是得五等奖、六等奖都没关系。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超越他。」
他脸上浮现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
「换成我,就想时时站在第一位。」
虽然五藤少了镜片隔离的眼眸十分清澈,但雨绪不明白他的心情。
「嗯,你总是时时想争第一……对吗?」
然而,这番话却对五藤受到的暗示掀起了小小的涟漪。
「……没错。现在不是聊我的话题,继续往下讲吧。」
看到他疑惑地倾倾头,雨绪带着一丝焦躁催促他继续说。
「嗯……骏总是跑在我的前面。他带我前进、为我开拓道路,因此万年五等奖的我不需要亲
自开创道路,也不必寻找。我从不曾想过,骏会有停下脚步的一天。」
五藤的声调越说越是沉郁。
「……现在的岸田停下脚步了吗?」
「起码在我看来是如此……他一定还想跳高,却装出懂事的表情选择放弃,一点也不肯说出心愿。」
五藤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露出雨绪首度见到的忧虑神情谈着岸田。
「所以,不管是多么狭窄的小路,这次我想带着他往前进……想让他再度闪耀光芒。」
他深信这是自己唯一能替朋友做的事,所以这么告诉雨绪。
「……t晅样吗。」
五藤的侧脸看来仿佛会随时哭出来,令她不知所措。而雨绪的头发反应他体内充塞的「水气」膨胀起来,让她不由得摸摸发丝。
「你为什么不哭?」
雨绪脱口问道。
明明没想要知道原因,但她却不小心问了出来。雨绪对自己感到困惑,五藤也一脸困惑地回望着她。
「……没什么。」
所以,她告诉他不必回答。
「雨绪真厉害,发现了我想哭的心情。」
但五藤如此回答,带着想哭的表情笑了笑。
「……不过,骏自从受伤那天后就没哭泣过,其实他明明想哭。因此……我也不哭。万一我哭出来,骏一定会以为我是同情他。就算有其他理由,他现在也会这么认定,所以我不哭。」
听到他为了岸田选择不哭……
「……是吗。」
雨绪宛如吐息般地小声回应,无法开口要五藤为自己落泪。
雨绪不曾想过要替人类做些什么。
降雨时也一样,她只是因为降雨成功可以被夸奖而做。
她深深感觉到自己和五藤的心态差异很大,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难受。
五藤明白自身有多么微不足道,却仍为了岸田全力以赴。
他就像「雨之鸟」一样。雨绪想起娇小的鸟儿,为了替广阔大地带来甘霖而竭力振翅的模样,轻声呢喃。
「……鸟啊,你再怎么等五藤也不会哭的,还是放弃出来吧。」
但是,雨之鸟没有回应。
「……话说回来,天气真好。明天也会放晴吗?」
相对地,五藤重新戴上眼镜以开朗的语气改变话题。
「嗯?要比赛踩影子,还是晴天比较好吧?……或者说,你希望下雨?』
「是啊。如果下了雨比赛会遇雨延赛,我就能再多练一天脚踏车。」
五藤大概足单纯地想到后而直接说出口,却让雨绪心中一动。
「……对喔,只要操场不能用的话……」
雨绪直盯着自己的手低语,没有传到五藤耳中。
「啊!雨绪,那边有人在发气球!」
相对地,五藤的目光被站在公园最大花圃边的熊布偶装人影——正确地说,是被那人手中五颜六色的汽球吸引过去。
「你很想要吧,我去拿!!」
雨绪连一句也没说过想要,五藤却擅自认定之后冲了出去。
「可恶,你以为我几岁了?」
她拦不住拔腿飞奔的少年,只得一个人抱怨道。
五藤加入那群围绕着大熊的小朋友,回头向雨绪挥挥手。
「雨绪,你想要什么颜色!」
当他大声呼唤后,孩子们的视线全集中到雨绪身上,让她难为情地红了脸。
「呐-什么颜色?」
「……蓝色!」
她判断若不回答,五藤会一直喊下去,于是简短地回应。
雨绪无意识地选择了「雨之鸟」的羽毛色泽。
当她发觉时,五藤替她要来的蓝色汽球,它的模样彷佛和「雨之鸟」重叠了。
「雨之鸟」也一样。雨绪明明没开口,它却总是不知从何处衔来花朵或果实,开心地落在她的掌心上。
雨绪从前一直认为,无论是花也好、果实也好,只为自己摘取就够了。
「来,雨绪。这是最后一个蓝色汽球耶,太好了。」
不过,此刻的她紧紧握住,五藤一路跑回来递给她的蓝色汽球——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因欢喜而颤抖。
「……谢谢。」
于是,雨绪自然地吐出她不曾对「雨之鸟」说过的话。
短短一句话,就让五藤绽放出高兴无比的笑容。
「雨之鸟」曾替她捎来各式各样的东西,但她可曾为「雨之鸟」做过半点事、可曾想让鸟儿开心过?雨绪如此自问。
不必多问,答案也是否定的。一察觉到这个事实,她心匠如汽球般膨胀的喜悦,也如汽球般萎缩下去。
「啊…………!」
雨绪忍不住松了手,五藤特地拿来的汽球就这样飞向了同样颜色的天空——简直就像「雨之鸟」一样。
她想马上再抓回来,脱手的汽球上升的速度却比想像中更快,让她的手挥了个空。
「五藤,对不起。」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要不要我再拿一颗?」
雨绪一脸愧疚地道歉,但五藤不只笑着回应,还这么提议。
「不必了……谢谢你。」
雨绪轻轻摇头,再度吐出彷佛刚刚才学会的话语。
她心想着,但愿这句谢谢能传给「雨之鸟」听到。
5
接着而来的星期六,不但没有乌云,还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只要望向脚边,就能看见清晰的黑影。
「好一个适合比赛踩影子的日子!」
羽黑仰望着天空,为今天的天气下一个注脚。
「没有人这么说啦。不过今天天气也很好,等一下应该会满身大汗。」
尾田伸手遮挡强烈的阳光,这么开口。
既然还没捉到「雨之鸟」,那么两人都不担心会下雨。
「空气中的尘埃也很多啊。」
实际目睹有学生被干燥的空气与尘埃呛得猛咳不停,我们的表情也高兴不起来。
「……在捕捉『雨之鸟』之前,得先解决五藤的植物。」
「可是,具体来说该怎么做?」
羽黑和尾田听到后都点点头,只有桑田发问。
我们已确定五藤是为了岸田而行动,他本人的愿望多半也源自于此。然而,五藤替岸田着想的心情和他本身的心情纠缠在一起,没发现自己在关键之处偏离了正轨。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五藤察觉自己的误解。」
问题在于如何令他领悟,我也还在苦思。
「还有,五藤同学会骑脚踏车了吗?」唯一没有参加晨间练习的尾田问道,我们三人却难以回答。「我希望他学会了……」「我也这么盼望。」「意思是说,他直到昨天为止都还没学会?」羽黑和桑田的回答令尾田做出推测,两人只得一脸复杂地同意。「万一他还不会骑车,那可不太好交手啊。」尾田皱起眉头。基本上性格稳重的他,应该不想拿无法竞赛的人当对手。我也一样。可是……
「……不过,无论他以什么状态出席『首轮赛』,我都会应战。」不管有什么理由,既然五藤参选了这场学生会长选举,那么我就不会退让。「说得也对。」桑田点点头后,剩下两人也跟着颔首,让我确定大家都没在分寸拿捏上出错。「话说回来,大家带来的脚踏车真是五花八门。」羽黑搜寻着五藤他们的身影但没找到,说起感想。「对啊……大家是考虑过后才选了车吗?」尾田看着我们竖起脚架停放的脚踏车,和别队的车做比较。
我们这队的脚踏车,是两台装着购物篮的淑女车和一辆登山车。最后,参与「脚踏车踩影子比赛」的人选是我、桑田和羽黑。从技术面来看应该选择尾田,但羽黑在耐力上略胜一筹,再加上有力情报的侧面证实,让我敲定这张人选名单。
顺便一提,羽黑和桑田骑淑女车,我则借用尾田的登山车。
「小日向同学那边……全都是登山车呢。」
桑田发现聚集在操场一角的团体,点了个头。
「文艺社团代表那边好像是摺叠车?是小径车吗?」
尾田也接着找出木户他们的身影说道。当车手是高中男生时,那些车轮较小的城市脚踏车看来就变得更是小巧。
「两队哪一边比较强呢?」
羽黑来回看着两支队伍发问。
「这个嘛……在操场上,登山车也无法发挥性能上的优势吧。」
「虽然小径车很灵活……但能不能奋战四十五分钟还很难说。」
我分析了登山车之后,尾田也分析了小径车。
「不过,依照变速的运用方式而定,应该是登山车较强?」
「……变速?」
最后我认定登山车较具优势,羽黑听到这个新词汇后却倾倾头。
「花南不必在意这个。这台脚踏车虽然有变速装置,你只要调到中速就行了。」
当桑田开始说明淑女车的三段变速操纵,羽黑立刻将变速抛在脑后听她解释。
「嗯,我认为骑熟悉的脚踏车是最好的。」
我如此说着同时拍拍尾田的登山车。虽然我平常都是骑淑女车,不过曾借用过这台车好几次,没有问题。
「你的确是骑惯了。」
尾田对我露出苦笑,不过这是我们两人的私事。
「啊,五藤同学他们来了。」
这次羽黑终于找到目标,指向他们。
正从脚踏车停车场走来的人影还很远,不过五藤的小队似乎也是由两台淑女车和一台登山车组成。
「五藤同学和雨绪小姐骑淑女车……岸田同学骑登山车。」
能得知这些资讯,已经够用了。
「……好了,那个问题人物呢?」
我环顾操场,寻找那个从宾O脚踏车到电O车都有的家伙,甚至定睛凝望一班学生的观众席,却不见踪影。
距离比赛开始明明只剩五分钟。
「他该不会是怕了我,逃走了?」
「会不会又躲在什么地方?」
「……他说不定是忘记了要比赛。不过没赶上开赛时间,不会被剥夺资格吗?」
「那个,我去找人好了?」
不知她是怎么解释桑田的话,羽黑真的准备迈步跑开。
「不,没必要找他。」
我老实地回答。
可是——下一个瞬间,马的嘶鸣声传人我的耳中。
「……马?」
我还以为是听错,但马叫声却清晰地传来,仔细侧耳聆听甚至能听到轻快的马蹄声。
我原地转了一圈,试图抓出声音传来的方位。
当我找出是校门后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一匹马。
「马……马耶!」
「是马……嗯,是马。」
面对突然出现在操场上的马,感到惊愕的人不只是羽黑和尾田而已。
前来参观学生会长战首轮赛的学生们,也置身于惊愕与慌乱之中。
「为……为什么学校有马?」
「你看,坐在马上的人……」
「是钤木会长……」
没错,正是如此。今天的铃木骑着马。
我就退一万步,对他那身活像时代剧女忍者造型的鲜红忍者服睁;一只眼、闭一眼吧。但是,骑马进入操场,岂非和骑摩托车进入校园一样超乎常识范围?

当我还在整理思绪试图恢复冷静之际,钤木的马已经从慢步转为小跑步,掀起一阵尘埃向我们逼近。
「冲……冲过来了!」
尖声惊叫的小日向摆出警戒的姿势,但不需要她提醒,我也知道庞大的马匹正在接近。
嘶嘶嘶~——随着最后一声嘶鸣,马匹配合钤木拉缰绳的动作停在我们面前。
「呜……呜哇!好大!」
木户这么叫道,但我已不再惊讶。
「……靠近一看,还真大。」
我仅是极度冷静地说出观察结果。
「好漂亮的毛色。」
桑田比我更加冷静,恐怕是因为桑田万能流的教学里也包含马术的练习,她本人懂得骑马的关系。
「额头的弦月胎记是它的魅力所在唷,这匹马名叫月形!」
当钤木呼唤这名字,马匹也轻轻嘶鸣回应。
「你……你叫月形吗?」
听到羽黑这么喊,月形哼哼鼻子。啊,马真是种聪明的动物。
可是,马和操场依然不相称。何况是骑马到校,更不该发生。
「铃•木•同•学?今天不是骑马,是骑脚踏车集合吧。」
我告诉某个不知此事的家伙。虽然月形圆滚滚的温柔眼眸正看着我,但我仍说出该说的话。
「哎呀,多加良不知道吗?忍者碰到紧急情况也是会骑马的!」
我可不打算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藉口。
「钤木同学今天早上睡过头,现在才到校……我没想到他会骑马来就是了。」
这时追加说明的人,是派不上用场的监视者灰谷。
「不要紧,我东云小蒔已经准备好铃木同学的脚踏车罗!」
接话的东云确实推着一台脚踏车,不过并非他之前借给羽黑的宾○,因为车身上面印着○致字样。
「谢谢你,小蒔!没错,我今天的搭档足专为这一日准备的新车!」
马上的钤木又比出忍者的手印。
「……总归一句话,无论马或脚踏车,都是为了让你比谁都更显眼而选的吧!」
我没被他的手势蒙骗,一语道破真相。
「如果你为了想引人瞩目……为了这种动机而利用眼睛圆滚滚的月形,那就不可原谅。」
虽然语气很沉静,但桑田散发出的寒气却让马匹为之颤抖,不安地低叫着。
「啊,别担心,我不会害你遭到牵连唷?」
桑田让自己保持在马匹的视野之内走过去,温柔地抚摸它的颈子。
「嘶嘶~」
月形在桑田的触摸下眯起眼睛,就连它也朝铃木发出责备的叫声,钤木已没有任何同伴。
「连……连月形都倒戈了!你居然受敌人笼络!」
「嘶~」
啊,马真是种聪明的动物。月形离开桑田几步,屈膝轻轻将钤木摔在地上。
「好…:•好痛!好痛啊,月形!我现在受伤的不是身体,是心碎成片片啦!」
「咦!你还好吗!」
钤木摆明在演戏地按着胸口蹲下来,只有一个人连忙冲到他身旁。
即使性格坦率又温柔的羽黑都抛去无言的眼神留在原地,但此刻有动作的人——是五藤。
「呜呜,谢谢你,五藤。就算知道我们是对手,你还愿意帮我!你温暖的友情力量,让我铃木朔大复活啦!」
铃木握住五藤的手带着他旋转一圈,又拉着五藤的手像谢幕般举到头顶上,优雅地行礼。
「虽然我看不太懂,不过赞啦!」
「……对手之间的友情耶~」
「铃木、五藤、铃木、五藤~」
两人面对的观众席上,传来沸腾的欢呼声。
这活像短剧落幕的场面是怎么回事?思,别去理解比较好?原来如此——我拼命说服自己,观众对钤木和五藤的欢呼声却不肯停歇。
「……不愧是铃木,碰到什么意外都能转换成笑点。」
我的身旁想起一段活像搞笑艺人评论家的台词,但当时的我没有余力确认对方是谁。
「……这样一来,我不就变成反派了吗?」
「不……不用担、心啦。」
「对了,你现在加入他们的谢幕如何?」
「尾田同学?这玩笑可不太好笑。」
处于目前的状态,那下一步该怎么行动——我认真地抱头思考。
「钤木朔同学,快将骚动告一段落。否则的话,你将被剃除在候选人之外喔?」
一个严肃的声调就在此时响起。
「讨……讨厌啦,向坂。别开玩笑嘛。」
当选举管理委员长向坂动了真怒地瞪过去,那股气魄让钤木也不禁脸颊抽搐。
「我没有开玩笑。五分钟内,与『首轮赛』无关的东西若不撤场,将丧失候选人资格。」
向坂是现场最有发言权的人,铃木也遵照他的宣告,让月形迅速踏上归途——回到叶野酪农牧场。
于足操场恢复寂静,再度取回掌控权的向坂走到高台上——说是这么说,但这供操场办活动所使用的平台却不怎么高。
「在首轮赛开始前,我先确认一下比赛及让分规则。」
为了让观赛的学生们也听得见,他透过麦克风开始说明:
「除了骑脚踏车之外,比赛基本上承袭踩影子游戏的规则,凡是影子被踏中三秒以上的选手即丧失资格。竞赛时间为四十五分钟。顾及种种原因,选委会认同对五藤尚青的队伍让分,允许他们在特定区域叫暂停,不过次数最多五次。」
向坂淡淡地宣读规则。
「……到头来,还是要玩真的吗?」
小日向摩拳擦掌地低语。这代表运动社团会发动强硬的猛攻吗?
我考虑着是否要将她放人更值得注意的名单中。
「做出危险行为的人必须立刻退场,并视为欠缺候选人应有的品格,丧失参选资格。」
「各位别忘记,我们选委会就在一旁监控。」
一如字面上的含意,接在话头后开口的仓持露出监视的眼神,逼得小日向点点头。
「请各自就准备位置,比赛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向坂结束所有说明后走下高台,我们依照指示开始替比赛做准备,走到自己的脚踏车旁。
「……这样一来,我们被盯上的可能性大幅降低了。」
岸田朝刚迈开步伐的我说道。
「嗯,没错。」
我回头简单地应了一声,同时观察岸田胸口那株昨天刚发芽的植物。
岸田的植物比昨天长大一点,叶子也变多了些,目前看来精神奕奕。尽管我知道最后必须让愿望植物开花并摘下花朵才会完结,但那健康的模样仍让我暂时松了口气。
「如果太瞧不起我们可是会吃亏的,学长请小心点喔?」
因为注意力放在植物上,我的反应很冷淡,令岸田不服气地反击。
「我知道……更要紧的足,五藤学会骑脚踏车了吗?」
我依然简短地回答,望向走在岸田后方不远处的雨绪和五藤。
一看见五藤的植物,我微微皱眉。
那株植物不仅开枝散叶,还结出小小的花苞,但叶片不仅比昨天泛黄得更厉害,更仿佛失去水分。
无论再怎么想都可知道这是「雨之鸟」的影响,一直不肯现身的鸟使我心生烦躁,无意识地触摸耳坠。雨之鸟出现时应该会发热的鸟笼,现在一片冰冷。
「我没问题,秋庭学长!」
对于植物与「雨之鸟」的存在一无所知的五藤。开朗地笑着说道。
「这表示你学会骑车了?」
五藤对我的问题点点头。
「……只是勉勉强强能往前骑而已。」
然而,他下一句话却透露出几分不安。
「要是胆敢看轻我们,你们就有苦头可吃了!」
雨绪拉高嗓门扫开那股不安,鼓励地拍拍五藤的背。
「没错,雨绪说得对。你偶尔也会说几句好话嘛。」
当岸田以戏谵的口气同意雨绪的发言后,五藤一口气破颜而笑。
「嗯……没错,有骏和雨绪陪我啊。」
他们昨天的争执似乎没留下芥蒂,当五藤投以开朗的笑容后,雨绪和岸田都点头回应——不过,岸田的目光有片刻落在自己的膝头,侧脸彷佛蒙上阴影。
「秋庭学长,我们彼此加油吧!」
五藤浮现善良爽朗的笑容由衷地说道,并未察觉岸田的神情。
他大概是为了岸田展开行动,却没去注意最重要的东西——那家伙的表情。
因此,这场对决我不会退让。
「嗯,我是为了自己而努力……所以,不会将学生会长的宝座让给你。」
我直视着他强而有力地宣言,五藤错愕地眨眨眼。
「学生会长这位置……可不是为了别人迈向的目标。」
我抛出这句台词之后,转身离开三人。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什么嘛!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唯一气冲冲回嘴的人是雨绪,另外两人并未对我的背影开口。
「……你们把休息区记清楚了吗?」
「嗯。」
「是的。」
我们骑着脚踏车停在起跑点上,我向桑田和羽黑确认。
一听说要比赛踩影子,我首先调查哪些阴影会落在操场上。校舍的影子几乎没落在中午刚过的操场上,不过却有电线杆和树木的阴影。只要掌握这些情报,碰到紧要关头就有可能逃过危机,因此我要求两人牢牢记住。
「总之,羽黑就沿着边线骑车喔?」
「好的,我明白了。」
「别接近木户同学那组以外的人喔?」
「好的。」
我和桑田各自叮咛道,羽黑神情抖擞地回答,但她只要一分心表情就会放松下来,让我有些不安。
「大家都准备好丫吗?」
向坂环顾在场人马一体,不,是人车一体的十五名参赛这后点点头。
「预备,开始!」
随着他的号令与空气枪发射的爆裂声,生存战就此开打。
「桑田,先解决石井如何?」
「嗯……采用A队形。」
我和桑田目送车身不时左右摇晃,却不必再担心她会摔倒的羽黑背影离去,简短地交谈几句,立刻转入下一个步骤。
我们锁定属于文艺社团小径车集团之一的石井作为最初目标。身为木户推荐人的石井是合唱团少见的男社员,不过他身材高大,是其中最难应付的对手。
即使腹肌和音量比不过他,我们也会拿走这场胜利。
「选委会的人在场吧?」
我先确认监视人员在视野中——接着一口气拉近与石井之间的距离。他一发现我靠近,自然是准备加速逃开,却被早一步绕到前方的桑田挡住去路。
遭到前后夹击的石井和脚踏车无路可逃,当我踏了他的影子三秒,判定这次攻击有效的选委会人员吹哨举起旗子。
「好,先收拾一个。」
我们回头看看石井一脸不甘心地下了脚踏车,伸手击掌。
我和桑田继续以同样的战术解决掉小日向的推荐人山田,比赛顺利进行着。
这时,操场中央发生一场小冲突。
「是小日向同学和山根同学……这可是自寻死路。」
两人像公牛椅角互撞般以前轮撞击对手,桑田瞥了一眼后立刻下了这个结论。
选委会人员还在犹豫该不该发出警告时,他们因为车轮的撞击失去平衡,一起倒地——于是裁判毫不迟疑地举旗,宣判两人都得退场。

没错,竞赛中虽然允许选手暂停脚踏车,却不准下车。
「你看得真准。」
桑田对我的赞许微微点个头,继续往前骑。
我也跟在她之后,寻找下一个目标。至于令人在意的五藤队,似乎采用一直逃跑到时间结束的战略。
没有哪支小队盯上只顾着逃窜的五藤他们,恐怕是顾及观众的观感。如果挑获得让分优待的弱势对手开始打起,即使能争取到「首轮赛」的分数,万一给选民留下负面印象,会影响到后面的期中投票。无论哪一队,都做得出这点判断。
「在五藤他们之前……先处理铃木吧。」
我决定新的标的后,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铃木同学……不知为何正跟花南并肩骑车。」
我顺着桑田的话望过去,发现钤木的确与羽黑并肩前进。
「羽黑正按照计画行动啊。」
我不知道钤木有何打算,不过羽黑只要还照着我的指示骑车,就安全无虞。
她正沿着竞赛场地的边线前进。我之所以告诉她这么做,是因为目前的时间带只要在边线骑车,她的影子就会落在场地外——绝对踩不到。
我自认这个战术十分完美,然而……
「……钤木也采用同一招吗?」
忧虑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万一被人模仿,战术就宣告完蛋了。
「怎么可能,他应该什么都没想……更重要的是,期待花南逮住钤木同学,这会不会期望太高了啊?」
「脚踏车的横向栘动意外地困难啊。」
正当我们边骑车边讨论战局之时——
「……两位太大意咯~」灰谷几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们背后。若她没说这句话,我们恐怕无法躲开她的接触。「灰谷同学……要比一场吗?」「嗯~说得也对,之前体育课排球赛的胜负,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于是,桑田决定和灰谷单挑。不参加这一战的我,过去处理在羽黑附近徘徊的钤木——以及木户。「呃……雨绪同学,和我一决胜负。」「你干什么,别碍事!」「即使我身高矮,好歹也是学姐耶。」
,「哼,区区人类也敢挡路,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在途中看到东云和雨绪对峙的场面,不过没多插手地经过。「……木户,我知道这么说足在引你分心,不过当个跟踪狂可是犯法的。」我一穿越两人,就开始动摇木户。「什……!我才不是跟踪狂!只不过是看顾着她,免得摔倒而已!」我趁着木户的动作轧然而止时踩了他的影子,看来水月的情报正确无误。「木户,离场!」「喔……喔喔……失算了。不过羽黑同学没摔倒,真是太好了。」
分神的木户完全中了我的陷阱,只能乖乖认输。
「哇~多加良好过分~」
然而,有人对精彩的战略挑毛病——正是铃木。
「才不过分,这是战略的一环……另外,我的下一个目标是你喔?」
「咦!?忍者的影子,谁也踩不到啦!」
铃木抛出要帅的台词反击后,下一瞬间随及全力逃离现场。
但是,我没有去追他。距离比赛开始后经过了二十分钟,还需要再保留一点体力。
我将目光从铃木转向正在暂停区喘气的五藤。除了暂停之外,他还享有可以摔倒十次的条件,如今运动服的膝盖和手肘部分已跌得脏兮兮的。
「……口头上说得很有气势,所作所为却是欺负弱小?」
「不,我认为你一定会插手。」
当我将车轮对准暂停区的瞬间,岸田挡在我面前。
「那还不是欺负弱小?……你听并木说过,我受了膝伤吧?」
他在明白我们知情的前提下问道,我点了个头。
「就算你旧伤在身,既然选择站在我面前……你比较希望我别手下留情吧?」
听到我这么反问,岸田稍微睁大眼睛,嘴角浮现浅笑。「没错……起码在比赛的时候,膝盖应该也会听我使唤才是。」话声未了,岸田已踩动踏板加速。「先逃再说吧。」这次,我也骑车追了上去。「……羽黑,那边不知为何有些水洼,你要小心喔?」「啊,好的!」或许是先前为了镇住尘埃洒过水,我发现场地内有几滩不自然的水洼。我发现羽黑旁边也有积水后提醒一声,也开始加速。
+岸田在加速后放慢速度,等我追上时再度加快,如此反覆数次后终于来到操场中央。「我上罗。」「请。
」我简洁的宣告得到简洁的回应。我用力握紧把手,从坐垫上起身摆出站立踩踏板的姿势。相对地,岸田也做出同样动作与我对峙。先踩动踏板的人是我,准备一口气拉近与他的距离。但岸田连人带车往后退,闪避我企图踩中影子的车轮。
这次换成他扑上来踩我的影子,被我按住煞车调转车头闪过。
如果拿剑道作比喻,在交手一、两波之后,双方都想喘口气。
虽然岸田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站立踩踏板显然对膝盖造成负担,让他的额头渗出冷汗。
因此我决定暂时退后,连人一起将脚踏车回转半圈——岸田却抓准了这个机会。
在下意识告诉我必须闪躲前,我判断直接踩踏板往前骑就能逃掉,也成功让影子避免被踏。
然而刚刚提过的积水在我的逃走路径上形成一滩泥泞,使得追向我的岸田车轮打滑。
「咦!」
事情对我或岸田而言都来得出乎意料,他大概反射性地在膝盖上使了力,痛得表情扭曲,失去平衡倒地——我以为会这样。
就结果来说,岸田和他的脚踏车都没有倒地。因为五藤抛下自己的脚踏车拼命支撑着岸田。毫不在乎手脚沾满泥污。
「……膝盖还好吗?你别勉强自己。」
想必是正值比赛时刻的缘故,听到五藤单纯的关心才会让岸田脸色一变。
「……比起我,尚青你更重要。你失去资格了,都是我害的。」
岸田仍勉强保持冷静的态度告诉他。
「咦……啊,对呀。这也无可奈何,接下来的比赛就拜托你和雨绪了。」
五藤耸耸肩,确定岸田的脚着地之后松开手。
面对他笑着走向场外的背影,岸田彷佛想说些话,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地目送他离去。
岸田彷佛忘了我的存在,踩着脚踏车骑走……我怎样都提不起劲去踩他的影子。
四十五分钟的竞赛落幕,留在赛场上的人数只有将近最初的一半——六人。
其中分别是我们小队两个——桑田结果和灰谷打成平手,羽黑在她们单挑时败给东云——铃木组难以置信地三人都在,少了五藤的五藤队只剩岸田一个。
受到我们攻击之后,小日向及木户展开运动社团与文艺社团的宿命对决,迎向双方全数阵亡的结果。
「大家辛苦了,比赛相当精彩……我认为内容意外地可供为梢后期中投票的参考。」
向坂朝我们和观众表示,满意地点点头:
「我这就发表各队目前的比赛顺位以及获得分数。第一名,钤木朔候选人,五十分。第二名,秋庭多加良候选人,四十分。第三名,五藤尚青候选人,三十分。」
每当他念出一个名字,操场上就响起掌声,输给钤木的事实却让我深感不甘心。
「……秋庭同学,对不起。」
羽黑看到我的反应后轻声道歉,但我称赞她的努力还来不及,一点也没有责怪之意。
「不,你不需要道歉。你做得很好,没考虑到东云的存在足作战计画上的疏失。」
「嗯。而且你只花四天就学会骑脚踏车,值得骄傲。」
「对啊,花南。你非常努力,待会儿我请你暍蜜桃茶。」
我们异口同声地赞美她的奋战精神,听得羽黑眼眶湿润地垂下头。
「……这些分数将加入期中投票的结果一并计算。大家请先回教室,依照各班选委会人员的指示前往投票。」
这段期间,向坂继续俐落地下达指示,众人暂时解散。
接下来,我只能等待期中投票的结果出炉——当然,我很有自信可以闯过这一关。
「……哇,我们是第三名耶!都是骏的功劳!雨绪也很努力。」
五藤即使得到第三名依然开心的声音,传人我们耳中。
「不,最后我输给了那个小不点女孩……作战计画也失败,落到第三名耶?」
相对地,雨绪看来郁郁不乐。
「第三名也很厉害罗!我一直以来都只拿过五等奖而已!」
他打从心底感到欣喜地说道,但岸田脸上的忧色却比雨绪更重。
「……不过,你会退场都是我害的。」
岸田以低沉阴郁的语气开口。
「啊……我没放在心上,能拿到第三名就好了。」
「可是……」
五藤伸手制止还想再争辩的他,无比温柔地继续道——正因为他的声调如此温柔、如此替岸田着想,才会伤害岸田。
「别放在心上啦。我们是一个团队,如果我当选学生会长,还要找你和雨绪当干事喔?有事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想加入学生会。我不会阻止你去当学生会长,但我不就用了。」
岸田终于对五藤叫喊。

「咦……?要是你不加入学生会,我参选就没有意义……」
虽然这番话令五藤一脸茫然,但依然勉强挤出回答,然而,他的植物彷佛呼应着宿主的不安般晃了晃,夹在两人之间的雨绪显得手足无措。
「……看来该出面阻止了。」
当我如此低语时,一起观望情势变化的同伴们都点点头。
没错,已经不得不阻止了,为了岸田必须阻止五藤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说想当学生会长的人是尚青你吧?为何我非得陪你一起当干部不可?再说,刚才那一幕应该让你明白了吧?我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奔跑!我再也不是第一名了!」
可是,我的决定晚了一步。
岸田不断对五藤吼出强忍在心底的台词——到头来否定自己的台词。
「别说什么不能跑,那一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吗?铃木学长和秋庭学长纵身跳跃——看上去好快乐,所以我才认为学生会将足你的归属……」
面对岸田的排斥,五藤越说越激动。
「这些与我无关!我几时说过想当学生会干部……想跳跃的?够了,你别再管我……能超越我就尽管超越啊!你不再是五等奖的五藤了吧!别继续追着我跑!」
岸田打断他的话,掉头就走。他的身影直接混入走回校内的人群之间,渐渐消失无踪。
五藤茫然地目送他远去,明明没有风吹过,他胸口结着小小花苞的植物却摇曳着……叶片濒临枯萎。
「……五藤,不要紧的。那些水洼都是我的失败造成的,把全部的错怪在我头上就好。」
雨绪不知所措地安慰五藤——我知道这已是她竭尽全力的尝试,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雨绪……没有错。」
就连这种时候五藤都试图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却失败了——于是雨绪的头发再度膨胀,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摸摸发丝。
「对,雨绪没有错。错的人……是五藤。」我并不想如此咄咄逼人,却判断现在有这个必要,站到五藤面前。「……是啊,有错的人大概是我。」「大概?五藤,你还不明白岸田生气的理由吗?」听到我的问题,呆立在原地的他摇摇头。「抬起头来。」我带着轻微的烦躁定近他一步。「……别说了,别怪五藤。要怪就怪试着召雨,却只留下那些水洼的我。」雨绪像要保护五藤似地挡在他身前,叫我责备她。这番话让我大致了解,她为何会觉得自己要负责任。「雨绪,问题不在岸田差点跌倒这一点上。」「应该……也不是五藤同学扶住了他。」桑田和尾田这么告诫雨绪,羽黑轻轻地拉开她的手。雨绪没再多说些什么,咬着下唇依照羽黑的意思让开。「我当时说过,不会把学生会长的宝座,让给不是为了自己争取学生会长职位的人。」我的台词让五藤缓缓抬起头,目光却还游栘不定。「……为了自己?学生会长的职责不是替全校学生服务吗?」
「没错……会长得处理的事务多到足以说是打杂工。然而,这并非一个抱着简单心情就能胜任的位子……得有属于自身的目的才行。」
我对他的问题回以肯定的答案,以有力的眼神直视着五藤。
「属于自身的目的?为了自己?反正到头来都可帮助别人,顺序颠倒过来也没关系吧!」
「帮助别人?是帮助岸田吧?不过,你现在所做的事没有一件是为了他着想。」
我终于对五藤宣告。
「……秋庭学长又对我和骏懂得什么!」
面对我毫不留情的宣告,五藤也不禁拉高嗓门,眼镜底下的眼眸燃烧着怒火。
「对呀,你懂什么!五藤是真的在替岸田着想!其实他明明想为岸田哭泣……但是,却忍着不哭……」
雨绪再度开口,话却说到一半就哽在喉头,仅仅揪着五藤的运动服不放。
「比起秋庭学长……骏可以跳得更高,拿到更杰出的一等奖……但是,他的成就却突然被夺走了。虽然他装出接受一切的样子度日……不过心里却开了个大洞!秋庭学长明白那是怎样的感觉吗!」
「我怎么可能明白。」
五藤为了岸田激动不已,将我当作一切荒谬遭遇的代表般骂道,但是我静静地回应。「那就别讲得好像你都懂……」
「可是,你也一样。我和你都不是岸田。」「这不是当然的吗!骏和我不同!所以我过去从不曾想过要超越他!」「当然的吧。你现在想做的事,等于是强迫岸田在你准备好的道路上奔驰。」我说完后狠狠地瞪着他,五藤按住咽喉,彷佛咽不下这番话。「……不对,五藤只是想让岸田再度闪耀罢了。」雨绪代替他开口。「……没错,我只想再看一次骏耀眼的样子。」接着,五藤也吐出哽在喉头的话声。「那就是学生会吗?」「因为在我眼中,铃木学长和秋庭学长都闪闪发光。」「参加学生会是岸田想做的事吗?」「骏一定做得到。」当我这么问,五藤以毫无迷惘的眼神回望我点点头。问题就在这里。「你搞错顺序了,五藤。听着,人是因为想做而选择做一件事,而非为了做得到才去做。不该被逼着去做。」
由于两者相近却不同,让人们容易混淆。
岸田就是知道顺序不能搞错,才会感到痛苦。
「啊……啊……」
五藤终于察觉错误所在。
「可是……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
他似乎无法立刻接受事实,朝我宣泄怒气。
五藤的怒吼吓得雨绪肩头微微一颤,而他也看到了。
「……抱歉。」
五藤一脸憔悴地道歉。
「没关系……」
雨绪接受他的致歉,这次两人却一起垂下头。
看着他们露出头顶,我的耐心差不多也到达极限。
「……五藤、雨绪,骑好脚踏车的诀窍是什么?」
尽管如此,我依然给了最大限度的提示,但两人没有回应。
「如果不知道,就骑上脚踏车试试看吧?」
「没错,只要一骑车就知道了。」
「来,你们两个都走过去。」
受到桑田等人的催促,五藤和雨绪跨上脚踏车——仍然低着头。
「你们有办法保持这姿势往前骑吗?」
雨绪听到我的问题后踩动踏板,却立刻失去平衡。至于五藤,甚至无法移动。
「看着下面……没办法前进。」
「嗯……」
「没错,所以你们要看着前方。五藤,要是岸田还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就由你牢牢地盯着前方往前走!」
接着,我告诉两人。
「这……」
「这意思是说,要我抛下岸田前进吗?」
然而,雨绪和五藤都疑惑地倾着头。
「不是的。所谓的前进,就是累积当下的体验。五藤,你应该先累积自己的『当下』。」
「这不就是叫我把骏抛在原地吗?即使超越了他,我也不可能拿到一等奖!」
「不然你要叫谁负责看着前方!大家一起只顾着回头缅怀岸田过去的身影吗?这么做能够改变他的当下吗?」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可是……」
「既然回头也望不见任何东西,那就往前走。不是超越他,而是开拓你自己的道路!」
其实五藤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
如果他口中「让岸田发光发热的舞台」真的是学生会,那参选者非得是岸田不可•
但五藤却没找岸田参选,选择自己成为候选人。
他已经选择不再跟在岸田背后,先由自己迈步前进。
只要五藤还跟在背后,岸田就非得继续走在那条路上。
所以五藤开始迈向自己的道路,开始自己掌控方向盘。
「……这表示,我只能走上自己的道路了吗?」
五藤还是不解地发问,我最后一次解释道。
「往前走,累积当下,由你先望向未来!告诉他前方有光明!告诉他无论哪条路上,都有出乎意料的可能性!」
这段台词总算让他握着把手抬起头来,为了望向前方。
「如果……我望向前方,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骏就不必再顾虑背后,可以往前走了吗?他就会再度望着前方吗?」
对于五藤来说,独力前进或许等于在黑暗中骑脚踏车。因为过去的他一直走在岸田身后。
不过,五藤还是希望岸田能够再度迈开脚步吧。希望他不管跌倒多少次都能重新站起,把脚放上踏板。
「若是你这么期望,若是你不放弃自己与岸田的可能性,那就一定办得到。」
所以,我此刻承诺。
我相信五藤的未来,无论那有多么模糊不清。
于是,五藤胸口的植物结出花苞,心愿逐渐膨胀。
「那么,我会望向前方……往前走。我想走在骏的前面……走在属于我的路上。」
他终于说出一直犹豫不决的答案、心愿,决定为了岸田前进。
花朵缓缓地绽放。
形似栀子花的浅蓝花办伸展开来。
泪水自五藤的双眸滴落,满溢而出。
「五……藤,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泪让原本非常渴望五藤哭泣的雨绪慌张起来,用两手拼命替他擦泪。
「对不……谢谢你。」
然而,强忍的泪水一旦溃堤之后就很难靠着意志停下来,五藤的眼泪掉个不停。
此时,我耳朵上的鸟笼开始发热。
「……要出来了。」
我以手指确认热度,定神凝望。
「出来?咦……?难不成你是说『雨之鸟』?」
最早对我的低语产生反应的人是尾田。
「没错,前提是卡侬没有撒谎。」
「耳坠往顺时钟方向转五圈对吧。」
桑田想起她的指示,我点点头。
问题是,我应该当着五藤的面,做出这种活像变魔术的举动吗?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也不容犹豫。
「……来了。」
羽黑比我们早一步察觉那股气息。
朦胧的蓝光从五藤的胸口溢出,和上次一样在我们眼前凝聚成蓝色小鸟的形体。
我祈祷摘下眼镜的五藤视野闪为泪水而模糊不清,依照卡侬的话转动耳坠。
鸟笼一掉下来,我的手感受到明确的重量。
「……看来魔术表演成功了。」
看着浑圆的白金鸟笼,桑田这么帮腔。
「雨之鸟」没发现我手中出现用来捕捉它的鸟笼,啄食从五藤眼眶不断流下的泪珠,以滋润干渴的喉咙与干涸的身体。
我们小心翼翼地行动,不引起「雨之鸟」注意地包围五藤和雨绪。
然而,最接近「雨之鸟」的雨绪,却一直没伸手捉鸟。
她犹豫着不敢触碰。
雨绪还在迷惘,我们该出手吗?这念头一瞬间掠过脑海,但这次如果没捉到,下个机会不知还得等多久。
「……一口气堵住它。」
我下了决定后,要大家缩小围绕五藤和雨绪的圆圈包围鸟。
「收到。」
我们在回应传来的同时展开行动。
我朝鸟伸出手,「雨之鸟」却在即将被我触及时发现,朝上方飞去。
桑田迅速出击,但「雨之鸟」漂亮地闪开,用力拍打翅膀。
鸟儿上升到我们摸不到的位置,彷佛一瞬间融入天空般消失无踪。
「跑到哪里去了!」
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秋庭同学,在后面!」
听到羽黑的叫声,我慌忙转头——然而,「雨之鸟」此刻已从背后穿透我的身体。
「又是这个作弊招数!」
我不是不明白尾田为何如此大喊。对手明明会飞,甚至还能穿透人体,实在太狡猾了。
「啊,这次飞向校舍了!」
我看着羽黑指出的方位,「雨之鸟」的确正往那个方向前进。
「快追!」
虽然我发现五藤以茫然的眼神看着我们被肉眼看不见的鸟整得团团转,但现在可不能跟丢,我们决定将他留在原地,先追「雨之鸟」。
「雨绪,要是你不想去追,那五藤就拜托你了!」
「咦……啊,嗯。」
我的话里没有主词,但雨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似乎真的不打算追鸟。
尽管不了解她的心情,我们还是为了捕捉「雨之鸟」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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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庭学长他们怎么了?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发光……」
当多加良一行人手忙脚乱地离开后,也难怪看不到原因——「雨之鸟」的五藤会露出困惑的样子倾着头。
即使老实告诉五藤他们正在追「雨之鸟」,也只会害他更加混乱吧。
「……他们想假装没看见你在哭。」
虽然自觉没什么说服力,雨绪试着解释。
「……啊,原来如此……」
五藤坦率地点点头,令思考着下个藉口的她有些错愕。
「……结果我还是哭出来了。不过,我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白费力气,忍着不哭或许也是多余的?」
他接下来的自嘲,让雨绪这才领悟到五藤目前无力去管多加良他们的状况,自己的迟钝让她咬住下唇。
「……你掉泪的事,我会对岸田保密。」
「嗯……」
「还有……我不认为你的白费力气是多余的。」
五藤为岸田所做的一切结果确实适得其反,但雨绪打从心底觉得,他想替岸田着想的心一点也不多余。
她想起从前「雨之鸟」逃出天之国的回忆。从雨绪身边逃走的「雨之鸟」,总是逃到其他神明或自己的伙伴身旁•
这么做明明只会害雨绪被人取笑又给鸟儿逃了,对她来说明明只是种痛苦——但「雨之鸟」应该是觉得,这样是为了雨绪着想。
它相信,有许多同伴陪在身旁足雨绪的愿望。
所以,终于察觉这一点的她无法伸手捕捉「雨之鸟」。
「……嗯,即使只有雨绪一个人,能听到你说我做的事并不多余真是太好了。谢谢。」
很像「雨之鸟」的五藤,以参杂哭腔的声调道谢。
「这点小事不需要道谢。」
雨绪总觉得很尴尬,不禁闭上嘴巴。
如此一来,沉默就落在两人之间。
五藤再度闪烁的泪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雨绪觉得他的眼泪真的很美,却无法说出口。
五藤是为了岸田而哭。
她觉得不曾为了他人流泪的自己,没资格说他的眼泪很美。
「……岸田哭泣时足什么样子?」
听到雨绪取而代之的话语,五藤一脸为难地笑起来,无法回答。
「……真想看一次。」
「是啊……我也想看看他的眼泪。」

当她继续往下说,五藤点了个头。不知为何,五藤现在的声音仿佛是「雨之鸟」的心声,听得雨绪捣住胸口。
「雨之鸟」想要的应该是人类的眼水,而不是她的才对。
脑袋明明这么想,这个念头却盘桓在雨绪心中好一会儿,不肯消失。


save3雨之翼

我再也无法飞得那么高。我再也无法跑得那么快。不过,我没事的。每当「那东西」即将溢出,我会吞回去。每当「那东西」即将滴落,我会忍住。即使仿任何事都感受不别乐趣,仿任何事都好无聊,找不别想投注的目标也一样。别溢出来,喝干它。这么一来,我说不定还有机会重回那个地方。星期六的期中投票结果十分值得庆贺,我的得票高居第一。后面依序是钤木、五藤,在一段相当大的差距后接着小日向、木户——随着结果出来,小日向和木户也确定落选。
只是加上首轮赛的分数后,钤木暂时保持第一名。
不过身为第二名的我和他仅差十几分,我暂且对铃木在追赶范围内的结果表示满意。
度过星期天之后,又到了星期一的午休时间,我们再度借用美术准备室集合。
包含学生手册在内,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叶野学园杂志的影本与全年行事历。
至于我们为何要拿起这些资料,是为了替期中投票后立刻公布的二一次赛」作准备。
二次赛的正式名称叫「钙质是我们的好夥伴!焦急赛跑」。

虽然铃木否认他与比赛的命名有关,不过看到向坂难以启齿地说出这个名称,显然有选委会之外的第三者涉入其中。
先不论比赛名称,根据向坂的说明,二次赛基本上是场障碍赛跑——障碍物方面恐怕会加入令人焦急的要素——在路上穿插叶野学园的相关问答。
在赛程终了后,预计举行选举公听会与最终投票。
「二次赛」在明天即将登场,我们正脚踏实地背诵着叶野学园的相关知识•
「……今天五藤同学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羽黑随着叹息开口后,所有人都抬起头,显然大家都无法专心默背。
「他好像没有退选……」
他好歹也获得全校学生的支持通过期中投票,我希望五藤继续坚持下去,直到今天此刻为止也没听说五藤退选的消息。
然而,我之所以语带苦涩,是因为岸田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席星期六的二次赛说明会。
五藤告诉向坂他是身体不舒服才缺席,不过我们在开会前夕目睹两人失和的场面,只将这理由当成藉口。
「不过,要是推荐人不参加明天的P1一次赛』和选举公听会,他们会相当吃力吧?」
「只靠雨绪小姐一个人,实在令人担心。」
桑田和尾田的忧虑十分有道理,我今天在走廊上与五藤擦肩而过时,看到他孤单一人。
他身旁不见岸田的踪影,即使愿望植物已经开花,「雨之鸟」也离去了,五藤的侧脸却透出深深的忧虑。
虽然如此,他还是依照自己的决定向前迈进。
「我想……不必担心五藤,他会替自己的行动负责到最后。问题在于岸田身上。」
「今天有人看到岸田吗?」
尾田听完之后没特别针对谁地发问,却无人回答。
我当然同样没见到,岸田的植物状态也令人挂心。
「……也没看到雨绪小姐。」
「难道说他们一起翘课了?」
「很难讲,既然她没在五藤身边,说不定是和岸田在一起……」
不过,雨绪和岸田身上可没带着发讯机,一旦校内没看到人,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此时突然传人我们耳中——房门被人猛然打开。
「……原……原来你们在这里?我找了好久!」
我本以为是彩波,然而在门口现身的人正是刚才成为话题的雨绪。
或许足「雨之鸟」藏身的宿主不在附近,她的头发今天几乎恢复成原貌。
「总之,请先进来再说。」
「我来泡茶。」
看到雨绪肩膀上下起伏地大口喘息,似乎真的一直在四处寻找我们,羽黑和桑田分别体贴地提议。
「嗯……那我就休息一下。」
雨绪也乖乖照办,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怎么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等她暍完桑田泡得温温的日本茶喘了口气后,我这么问道。
「嗯……就像你们知道的一样,五藤与岸田还没和好。」
雨绪虽然开口回答,但说到这里便轻轻伏低眼眸,闭上嘴巴。
「……意思是说,他们没在星期天和好吗?」
「难道说,他们从星期六开始就没讲过话?」
当羽黑和尾田接连发问后,雨绪沉重地点点头。
「没错。他们平常放学之后总会到其中一人的家里闲聊,星期六却没这么做,昨天甚至没见对方一面。」
她脸上浮现困惑与不安交织的神情,发出叹息。
「毕竟像那样彻底宣泄出心底话之后,相处上没出现摩擦才奇怪啊。」
「五藤告诉我……要等岸田主动开口。这情况让我很不舒服,我受不了。」
骁管口头上说是为了自己,雨绪显然很担心他们。
直到刚刚为止都替两人到处奔走的她双颊还微泛红潮,面容却蒙上忧虑的阴影。
雨绪的态度不像单纯的日久生情,彷佛是打从心底关心他们。
这与她最初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对人类不感兴趣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是,谁也没有特地指出这一点。
「……我好像明白,五藤同学为何会说只能等待。」
尾田吐出另一句感想,在场除了雨绪以外的人都点头同意。
没错,五藤已经下定决心,剩下能做的唯有等待岸田。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让他们和好……你们也为我的『和好大作战』出一份力吧!」
但雨绪似乎心意已定,起身高声宣告。
「『和好大作战』?」
「嗯。」
面露困惑之色的羽黑感兴趣地询问,雨绪夸张地点点头。
「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作战计画?」
她双手抱胸、轻抿嘴唇的样子看来自信十足,依照内容而定,要我们参与倒也无妨。我如此想着,试着询问。
「我还没决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才出来找你们。」
雨绪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
「……什么都没决定,不叫有作战计画吧。」
为了日后着想,我告诉雨绪。
「呜……这也无可奈何,我没有跟人和好的经验……总之,你们要不要帮忙?如果你们答应,我也提供一个情报作交换。」
看到我不肯点头,雨绪以探询的眼神看着我如此提议。
「情报?」
桑田倾倾头反问。
「没错……一个有力情报。」
雨绪故弄玄虚地回答,但从我们不知情,却只有她知道这一点看来,我猜测讯息与「雨之鸟」有关。
「你是指『雨之鸟』的下个藏身处?」
因此,我迎向她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询问。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么回答就等于承认,瞪大双眼的雨绪却难掩惊讶之情。
「这是……出自经验的判断。」
「……原来如此,我还不太了解人类。」
她显得有些不甘心,待在五藤和岸田身边果然令她产生转变。
我不知道雨绪本人是否有自觉,万一讲出来说不定会惹她生气,但现在的她变得很有人味。
正因为如此,她才希望那两个人能够和好。
「我们就接受这个条件帮你的忙,不过你也要一起想方法。」
「……我明白了。」「首先,你知道他们为何会吵架……失和吧?」我总觉得用吵架描述这情况不太对劲,套用了雨绪话中的字眼。「……因为五藤误判了岸田的心愿?」她有点缺乏自信地抬头望着我,说出答案。「嗯,没错。」「然后呢?」「可是,五藤也是为了岸田着想……」「对呀。」
我们抱着解开纠缠线团的心情,对她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雨绪也扳着手指二回答。「五藤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决定今后该怎么做了。所以……他不再需要别人协助。」她正确地掌握现状。「但是,岸田却还停滞不前。他和我一样……失落了某样宝贵的事物。」这也是不可能出自过去雨绪的台词,当时的她并未将人类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思考。至于雨绪口中的宝贵事物——她本人多半也还不太清楚,仍是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正因为她的思绪就快成形,才无法放着处境与自己相似的岸田不管。「那么,你认为他们该如何修复关系?」「我已听过五藤的意思,他决定等待岸田。这样看来,接下来该去听听岸田的说法罗?」就下一步的行动而言,雨绪的回答正确无误,我也点点头。「我有同感。」「好,多加良,你去找岸田。」即使她指定我去找岸田谈话,我也不能答应。「……我?我认为人选不太适厶口喔。」应该接近岸田听他阐述心声的人不是我。「我认为由雨绪小姐去比较好。」正如羽黑所说的一样,应该是雨绪。「我吗?可是,我不习惯跟人沟通。」
雨绪一脸不安地环顾我们的脸庞,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举手。「你一定办得到。」「如果对象是你……岸田同学想必肯说出来。」这是我们一致的见解。换成刚刚来到叶野市的雨绪,的确办不到。不过,我认为她改变了。她比谁都更担心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人比雨绪更适合。「若是雨绪大人真的办不到,我是可以代替啦?」看到雨绪还在犹豫不决,我用了激将法。她立刻吊起眼角,这番话很轻易地就激发了她本就好强的性格。「怎么可能办不到!只是听听岸田说话,我也做得来。」「加油!」「……呜。不……不过,我准许你们在旁边参观。」当雨绪迂回地要求我们同行时,大家互望了几眼。
「遵命。」我们带着苦笑异口同声地回答。
2在我们的陪伴下,雨绪走出美术准备室的脚步不带一丝迷惘。「你刚刚和岸田同学一起翘了课吗?」
羽黑忍不住询问,雨绪却摇摇头:
「不,但我知道岸田在什么地方。」
看着她回答的同时轻轻抚摸发丝,我领悟到一个事实。若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发现,即使被人取笑脑筋迟钝也无话可说。
「……雨绪,『雨之鸟』的下个宿主是……」
「对了,我约好要告诉你们……是岸田。」
虽然我们已然察觉,但听她亲口证实,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岸田的植物已发芽三天,依照愿望植物的标准成长速度估算,目前还处在观察时期。但……
「……看来没时间慢慢来了。」
「没错,必须快点让他们两个和好。」
我喃喃低语。雨绪虽然会错意,但她的答案就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正确的,于是我点点头。
我们加快脚步,赶往目的地。
由雨绪带头,我们一行人抵达南栋校舍的屋顶。
平常可以看到许多学生来这里吃午餐,然而今天受到沙尘弥漫的影响,显得人影稀疏。
在挑这种日子上屋顶的好事之徒中,有岸田的身影。不仅如此,其他学生选择躲进水塔阴影等地避开风沙,岸田却独自靠在通风良好的铁丝网边。
「好……好了,你们仔细看着。」
我们找了一个岸田视野的死角,按照雨绪的要求躲起来——看到其他学生眼中,想必像个可疑的集团。
雨绪以同手同脚摆动的僵硬动作走过去,僵硬地在岸田身旁坐下。
另一方面,岸田发现她的身影后挪动东西和身体清出一点空间,十分自然地将她迎到身边。他就像只是来吹风般沉默不语。
他胸口的植物比前天成长不少,变得枝紧叶茂,明明没风吹过却轻轻摇曳——可惜那沙沙声传不到我的耳中,即使定睛凝望也看不清细节。
直到我观察完愿望植物之后,两人依然保持沉默。
虽然知道那是暗示的效果,但两人并肩而坐的样子,真的很像相处多年的好友。
他们在同一时机按住随风飞扬的发丝,目光随之交会。
「那个……天气真好。」
雨绪先开了口。
「嗯,虽然有风、沙尘也很多,不过天气很好。看来还有一段日子不会下雨。」

岸田附和道,顺便做个气象预报。
「雨……是啊。」
她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复杂之色,但勉强瞒过岸田。
「……你丢下尚青来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就算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我马上要满十六岁罗。」
「十六岁只不过是黄口小儿,再说,抛下五藤的人是你。」
岸田先作出牵制,雨绪的反击却意外地漂亮。
「黄口小儿……你还是一样迷时代剧啊。」
我们这才知道,岸田会如此解释雨绪带着古风的口吻。
「……你和五藤都是黄口小儿。」
面对岸田开玩笑的声调,雨绪认真地直盯着他回答。
「听我的话,现在马上跟五藤和好吧。」
她冲着一股气势单刀直人地传达来意,听得我们这些观众轻声叹息。
我记得雨绪本来想先听听岸田的话之后再切人正题,但目前的举动只像她已经忘了这回事。
「……嗯,我知道了。」
然而,岸田坦率的答案更是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最后决定继续静观情势变化。
「你真的会跟他和好?」
岸田太过坦率的台词让雨绪半信半疑地问道,从斜下方仰望着他的脸庞。
「嗯……想要的话,应该很简单。」
「……很简单吗?我不曾跟朋友吵过架,觉得很难。」
「……咦?你没有跟我或五藤吵过架吗?」
看着岸田拼命回想不存在的记忆,雨绪露出有点寂寞的含糊笑容作掩饰。
「你打算怎么修复关系?」
她率直地问道。
「我知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错,由我先道歉就行了吧。去说声『不好意思,对不起』。」
岸田的回覆是一个简洁又标准的模范生答案。
「……只有这样?」
这模范生答案令她疑惑地倾倾头,却不肯轻易接受。
「只要道歉,岸田的想法就能传达给五藤知道?即使他已发觉你为何生气,可是你不亲口告诉他吗?」
「……不必特地说出我的想法也没差吧,甚至不说反而比较好。」
当雨绪一再发问后,岸田的侧脸蒙上阴影。他闪避她的目光,望着天空。
「……我叫尚青别再追着我,其实只是不希望他超越我。」
随着自嘲的语调,他自暴自弃的话语投向半空。
「五藤他……没想过要超越你。」
「大概吧……尚青不会动那种念头。可是,我一定打从一开始就想过。我想跑得比谁都快,跳得比谁都高……所以,我才会选择绝不会超越我……也没能力超越我的尚青当朋友。」
岸田突如其来的独白让雨绪缓缓地瞪大双眼,在他说完的同时摇摇头。
「……不可能。」
「明明出自本人之口,你却不相信?」
岸田用双手抓住雨绪的肩膀,将脸庞凑近她,强调这番话是真的。
「我可不相信这种胡言乱语。」
雨绪笔直地回望他的眼眸,斩钉截铁地宣言。
岸田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就如阴霾一扫而空般浮现平静的微笑。
「……嗯。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比较想相信这个解释。」
此刻的岸田,正极度摇摆不定。他宛如一艘在波浪间漂流的小船,甚至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好好掌舵,才试着依赖最接近的雨绪。
「不过,尚青马上就会追过我了。我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奔跑,一样跳跃。」
岸田抚摸左膝苦涩地笑了笑。
这次连雨绪也无法否认,她望向他的膝盖一眼,立刻别开视线咬住嘴唇。
「……要是你的脚痊愈了……恢复受伤前的状况,你会怎么做?」
取而代之地,雨绪盯着自己的脚尖问岸田,若发生奇迹他将如何面对。
「那种奇迹不会发生的。比起奢望不可能的事,我……想寻找比跳高更愉快的目标。」
岸田对于这个问题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
他胸口的植物随着主人的动作摇曳,但也只是摇曳而已,甚至尚未结出花苞。
「可是……也不必再找下去了。即使我被尚青追过,即使找不到更愉快的活动、更想投入的目标也无所谓。」
正如岸田所说的一样,使膝伤复原如初的奇迹不会发生,但他放弃的言词听得我咬紧牙关,忍耐着想马上冲出去的冲动。
「……我也没有什么想投入的目标啊。」
虽然雨绪尽力安慰,岸田却没听进去。
「啊~讲了那么多话,口好渴~雨绪同学,可以帮我把那边的袋子拿过来吗?」
他单方面地改变话题,彷佛想将她的话连人一起推开。
「喔……嗯?里面全都是空的•」她格外老实地依言而行,看着塑胶袋内部倾倾头。「咦?真的全都没了?」「一、二、三……你看,连一滴也不剩了。」雨绪从袋中拿出空宝特瓶,给同样不解的岸田看。「……我今天早上才买的耶,真奇怪。算了,我现在去买,你也要暍姜汁汽水吗?」岸田虽然频频倾头,却忍不住喉咙的干渴,站起来准备去买饮料。「……嗯,我也要。不过,你真的渴得那么厉害吗?」雨绪对岸田点个头,朝他起身的背影不安地问道。「嗯,从前天开始我就觉得特别渴,是空气干燥的关系吗?」岸田头也不回地回答后直接走向出口,我们跟着更往后缩以免被看见,等他通过前方。当岸田走掉之后,我们总算朝雨绪走去。「……雨绪?怎么了?」我靠近一看,发现她脸色苍白,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般一脸不安。「怎……怎么啦?你肚子痛吗?」「不,看她的表情不像肚子痛。」尾田指出羽黑弄错担心的地方,也对雨绪投以关心的眼神。
「……我向你们说明过,『雨之鸟』缺乏水气没办法活太久。」
面对我们的问题,她却用「雨之鸟」的话题作回应。
「嗯……所以,它才从愿望植物上补充水分吧?」
因此,我们才想让岸田的植物尽快开花——她应该也知道这些,却再说一遍的理由是……
「……即使吸收了植物的水分,水气看来还是不够。」
雨绪继续往下说,声调十分忧虑。
「不够?万一不够的话,『雨之鸟』将会如何?」
「……它会试图摄取岸田身上的水分。不……应该已经试过了。所以,岸田才感到口渴……」
她回答桑田的问题,以相当确信的眼神注视着脚边的宝特瓶。
「简单地说,你想告诉我们时间不多了……雨绪,雨之鸟还能撑多久?」
「我也……不太确定。从它降临地面的天数来算,应该支撑不了太久。」
当我尽可能平静地询问后,雨绪拼命压抑着颤抖的双手回答。从她的样子看来,情况最好视为已刻不容缓。
「……等『雨之鸟』的缺水程度到达极限时……身为宿主的人类会怎么样?」
难掩动摇的尾田发问,嗓音也变得沙哑。
「我不清楚。不是鸟先……就是人先……」
就像害怕后面的预测化为现实,雨绪没说出口。
然而,变得与枯萎植物同样干枯的人影闪过我的脑海。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赶快把『雨之鸟』引出岸田的身体?雨绪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除了用眼泪吸引鸟,我不知道别的方法。」
「不过,那也不是用谁的眼泪都行吧?」
听到我的话,雨绪像个小孩似地摇摇头,而桑田根据五藤那次的经验问道。没错,在宿主哭泣之前,「雨之鸟」都不会现身。
「既然如此,只有快点……越快弄哭岸田越好。」
到头来,这是雨绪能找出的唯一结论。
「呃~我怎么了吗?」
我回头望去,看见两手捧着饮料瓶的岸田。
我反射性地检查他胸口的植物——稍微安心了些。
那株植物保有的水分还算充足。
虽然不能太乐观,我却从中看出希望——这代表岸田还保有心愿。
「……我们在谈,你是否会就此退出选战。」
所以我缓缓地面向岸田,故意抛出这个话题。
「……没有推荐人,就无法参加下一场的二次赛吗?」
岸田沉默半晌后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让我在心中赞叹,他的头脑反应还真快。
「没错,我们就是来确认你的意思。」
尽管并未完全看穿我的意图,桑田也加入对话。
「岸田,你有何打算?保持现状,让五藤独自参赛?」
「独自参赛?不是还有雨绪吗?」
「但是,二次赛必须全员参加。」
尾田冷静地告诉他,这事实令岸田轻咬嘴唇,退后一步。

「岸田,这和体验入社不一样……无法轻易逃避,你也别以为我会放过你喔?」
「秋庭学长才别搞错了,参选学生会长的人是五藤尚青。」
那恐怕是身体无意识的动作吧。当我针对这一点作攻击,岸田冷静地抛来反论,脚却又往后退了一步。
「嗯,我知道。不过……五藤是为了你参选的吧。」
万一他回答「这问题已经解决」那就没辙了,但我将希望赌在这张牌上。
「……好像是吧。」
结果,岸田无法对这张牌视若无睹。
「岸田,五藤已不再跟在你背后了。他准备迈开步伐,走向更前方。」
「……这样吗,我终于被追过去了?」
虽然岸田听到后装出平静的态度,但我没有看漏他一瞬间眯起眼睛的反应。
「所以呢……我要确认一下,你足不是真的只能跟在五藤背后走了。」
我瞪着他,挑衅地放话。
如果岸田胸口没长出愿望植物,我也不想说得那么超过。
万一他最大的心愿是「膝伤完全康复」,那就是我无法实现的。
但事情并非如此,愿望植物此刻还在我眼前努力成长,想要茁壮开花。
这代表岸田有别的心愿——应该由我来实现。
我拿出不容逃避的气魄,眼神直盯着岸田。
「……确认?难不成你想看我膝盖上的伤疤?」
岸田想要逃避似地企图改变话题。
「不对。」
但雨绪的一句话,把他钉在原地。
「岸田,现在不能逃避。如果现在逃避,宝贵的事物就会从我和你的指缝间溜走……岸田,这次和我一起为五藤而战吧。」
雨绪将双手叠在胸前,满怀真情地向岸田倾诉。
面对她一心…思的眼眸,他不可能逃得了。
「……宝贵的事物?」
「某种……宝贵的事物。」
雨绪也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宝贵事物,但对于自己宝贵事物的那份一心一意的感情,却是确实存在的。
「……我明白了。虽然我听不太懂秋庭学长所说的话,但总不能放着雨绪孤身奋战。」
岸田终于停止逃避,双脚牢牢地踏稳地面。目前可以进展到这一步就够了。
「嗯,你现在无法理解也没关系。」
我也打算以此为起点,追溯出岸田真正的心愿与泪水。
我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的植物开花然后摘下,再度直视着岸田。
「……那么,我回教室了。」
他无法承受我的视线,突然转身背对我。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回班上,你先走吧。」
当岸田随着雨绪的回应离开屋顶后,她露出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问一个问题。『愿望植物』没办法治好岸田的脚,对吗?」
「……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岸田最大的心愿就不是治好脚伤……」
「我想多半没错。」
我正面迎向她认真的眼神回答,雨绪满脸忧虑地点了个头。
「……那你在下一场比赛里,把胜利让给我们。」
「这……不行。」
「为什么?」
我明白雨绪为何这么要求,可是我不能点头。
「为了让岸田的愿望植物开花,我会全力以赴。正因为如此,比赛时也必须堂堂正正地认真对决。」
「可是,这样一来岸田和『雨之鸟』岂非很危险!」
「这点我们也很清楚。」
「……不过,秋庭同学认为认真对决是最好的。」
继我之后,桑田和羽黑也分别劝诫雨绪,雨绪看来仍是一步也不肯退让。
「岸田……远比我多才多艺。他只是因为无法再做最想做的事……现在缺乏自信。所以……只要战胜你,他就能拥有自信,也有可能掉泪吧?」
「这倒是很难讲。雨绪,我认为与岸田认真一决胜负,是我所能办到的。你也去做你能够办到的事吧。」
即使这番话听来像冷冷地推开她,我还是告诉她。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甚至连『雨之鸟』也捉不到。」
雨绪第一次示弱,垂下头去。
「……可是,你为了岸田同学,拼命表达出想法啊。」
羽黑探头注视着她温柔地说道,但雨绪没有抬起头。
雨绪就像想藏起脸庞般背对我,桑田轻轻地抚摸她的背。
虽然没发出呜咽声,也没有流泪,可是雨绪的背影确实在哭泣。
*
*
*
万里无云的蓝天日复一日都相同,雨绪已经厌倦再抬头眺望,只盯着地面往前走。
现在是多加良、五藤与岸田的上课时间,不过她没那个必要。
卡侬下的暗示,没有深到她必须按时上课的程度。
因此,没有人责怪上课时间在外漫步的她。
「哎呀?这不是雨绪吗?」
明明没人会注意她才对,却突然有个声音从背后呼唤,雨绪不禁吓得肩膀猛然一跳。
「……啊,神……不,铃木同学。」
她反射性地回过头,背后的身影令她紧张得心跳加快。
「嗨~!」
看来正在上体育课的钤木穿着体育服,无比开朗地向她打个招呼。
他真的是「最初之神」的一份子,比起雨之神的首领更接近根源、更高阶的存在吗?雨绪有点怀疑。
同时,她心中属于神明本能的部分也确然无疑地感受到这是事实,并证明了这一点。
「咦……?你好像很没精神耶!要不要跟我一起做忍者体操?还是想聊聊往事?」
雨绪还在苦思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钤木已从她的表情做出判断。
他的声调依然轻快,眼中却蕴含着真挚的光芒。
「那就聊聊往事好了……」
被迫二选一的她,无可奈何地选了后者。
「好好好,先坐下来再说。」
「……是的。」
雨城大人教导过她,必须对「最初之神」毕恭毕敬。
雨绪乖乖地跟着钤木,挑了附近的阴凉处一起坐下。
「那就开始罗!」
「是的。」
「从前从前,在某地有一个很爱哭的『雨神』。
弛看到人们笑了就流眼泪,人们哭了就流眼泪,人们欢喜就流眼泪。
所以,爱哭鬼『雨神』下的雨总是很温暖,不管是人类、农作物还是除了小矮人以外的生物都很喜欢神。
不知不觉间,许多仰慕『雨神』的『雨之鸟』就聚集到弛身边。
『雨之鸟』暍下神的眼泪,从此成为弛的帮手。
为了让神的温柔化为许多的雨落下,『雨之鸟』直到现在都还陪伴着『雨神』。讲完啦~」
钤木平淡却充满感情的口吻让她忍不住听得入神,在故事结束后还拍拍手。
「……这是寓言故事吗?和我不同,故事里的『雨之神』真温柔。」
她去掉客套话与附和,坦率地赞美故事中的「雨之神」。
对「雨之神」来说,爱哭鬼是赞美的言词,代表那位神的心中充满了慈爱。
「这是谁的故事呢?」
钤木不知怎地朝她抛去意有所指的视线。
「应该不是我吧……大家都说我的雨很冷。」
雨绪仅针对这一点立刻否定。和爱哭鬼正好相反,她是以不哭闻名的雨之神。
「这样吗?」
「……是的。人们讨厌我的雨。他们说这种雨太冰冷,别说培育,甚至会损害农作物。」
对雨绪来说,她想跟其他雨之神下着一样的雨。
然而,她的雨却被人类讨厌。纵然如此,雨绪唯一会做的就是下雨。她始终不明白人们为何讨厌自己的雨,就这样不断下着——结果连最后一只「雨之鸟」逃走了,再也无法降雨。
如果没捉回「雨之鸟」,雨绪将失去雨之神的身分。
「……这样吗?不过,我很羡慕你唷。」
钤木托着脸颊,以格外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活力十足地在操场上奔跑的人群。
「神……钤木同学羡慕我?你的工作,远比我……」
「嗯?比较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可是呢,无论我创造多少人,如果没有你们下雨,人类就无法存活。」
他用无比温柔的声调说道。
「可是,即使明知道必须达成,我却连让一个人落泪都办不到。」
雨绪忍不住对那份温柔撒娇,在惶恐之余伸手求助。
「……那不是你的任务。你的任务是下雨,带来雨水也是你唯一的力量。」
钤木不肯握住雨绪的手,反倒以有力的眼神毅然决然地告诫她。
「再思考一次,你下雨的理由是什么•」
他抛下这段话后,起身回到人群之中。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雨绪,一再地动脑苦思。
「……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问题。
*
*
*
放学后的操场上今天也充满运动社团的喧嚣声,光是经过附近,操场掀起的沙尘就呛得岸田猛咳。
「……啊,喉咙好干。」
这股干渴也是风沙造成的吗?岸田边想边打开书包想拿矿泉水。
宝特瓶旁一张摺叠过的讲义跃入眼帘,他顺便拿了出来。岸田扭开瓶盖喝水,同时动作灵巧地层开讲义。五藤熟悉的字迹,在纸上写着明天的二一次赛」内容与几条对策。上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没有骏,我没有胜算」。「……我可不这么认为。」岸田自言自语地再度摺起讲义,不经意地望向操场。他发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朝田径社练习的区块看去,还在其中寻找跳高选手。「哈哈!」岸田发出算不上是自嘲的干笑。「……有什么好笑的?」一个人此时问道。明明应该听惯的声音,却让他的肩膀猛然一跳。「……雨绪吗?」为了掩饰吃惊的反应,岸田回头时挂起笑容。「有什么好笑的?」但雨绪那双深邃、有时看来不像黑色的双眸直盯着岸田不放,重问一次。「看到那些人竭尽全力想跳过那棒子,我就想笑。」因此,岸田指向他刚刚眺望的操场一角回答。
同时说服自己这是真心话。
「是吗。不过……你从前也可以跳得那么高吧?」
雨绪的口气与其说在回忆旧事,更像是在提起传闻,令岸田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他专心地装出笑容。
岸田尽可能自然地缓缓勾起嘴角说道。
「在受伤前是可以没错。不过,我再也不留恋了……我应该还有其他办得到的目标。」
虽然他早上难得示弱,但现在的笑容应该不会害雨绪担心才对。
可是,面前的雨绪拼命眯起一双下垂的眼睛——彷佛忍着不哭般注视着他。
「……那么,为何你身上充满大量的『水气』?」
她抛出一个岸田不太明白的问题。不过「水气」这字眼,让他隐约联想得到问题的含意。
「……就算你这样问我,我也没有理由哭泣。」
岸田如此回答。
「即使你装得若无其事,我也知道真相。」
雨绪抚摸自己的发丝,指出他在撒谎。
「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哭?我完全不知道,头发却光顾着变乱。」
泫然欲泣的她摊开双手按住头发,颤抖的嗓音越说越急。
「……我想想。如果老天能下场雨藏起我的泪水,我或许会哭一场。」
岸田仰望着开始染成红色的天空,不自觉地回答。
他在那一天——知晓自己再也无法高高跃起的那一天发誓绝不哭泣,然而雨绪一心三思的身影彷佛与五藤重叠,令岸田这么开口。
「雨?只要下雨就行了吗?」
人类明明无法左右天气变化,雨绪听完后却眨眨眼睛,又往下问。
「嗯……如果下了像我们上次去看的电影里的那种雨……说不定……」
岸田忆起电影画面,一个男子置身于那场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倾盆大雨中,就像在淋浴似地跳着舞。
「……我所能为你做的事,果然只有下雨。」
雨绪轻声低语,抬起泫然欲泣的脸庞看着岸田。
「目前的我……办不到。」
她紧紧按着胸口垂下头。
这一次,不肯流泪的雨绪看来仿佛与他重叠了,岸田默默地环抱她的肩膀。
单纯想安慰雨绪。
直到她抬起头为止,即使经过的学生投来看热闹的目光,两人仍像两株双生树般互相依偎。
3
二次赛当天,风势从一早开始就十分强劲。风到了下午变得更强,空气中掀起的尘埃已让观众们闭上嘴巴。
某个误以为学生会长选战是庆典的家伙悬挂的万国旗也在上空飘扬,彷佛随时都会飞走。
不过,天气依旧晴朗,借用下午一小时课堂时间举办的二次赛不可能为了强风而宣告中止。
「……话说回来,好大的风沙。」
用手帕捣着嘴的桑田虽然也理解这一点,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好……好痛!」
「对……对不起!我的麻花辫!」
羽黑随强风飞舞的麻花辫化为凶器击中尾田的脸颊,痛得他皱起脸庞,羽黑慌忙拉开距离。
「那个……二次赛真的有办法进行吗?」
五藤担心地注视着受到强风影响,还没布置完毕的操场。
雨绪站在他身旁拼命地按着头发,紧闭眼睛以免沙飞进去。「别想着什么有没有办法,只有去做而已。」「……这样吗。」我回应的台词也能套用在即将开始的选战上,瞄了在离五藤不远处等待开赛的岸田一眼。「看样子……你们还没和好。」「……嗯。骏只告诉我,他会参与今天的二次赛。」五藤这么回答尾田,脸庞蒙上阴影。看到岸田的植物,我的表情也变得忧虑起来。岸田的愿望植物已长出茂密的叶子,叶片色泽却泛着黄,显然缺乏水分。「……那罐矿泉水已经是第五瓶了。」雨绪终于睁开双眼,但一见到岸田手中的宝特瓶就眯起眼睛,彷佛不忍猝赌地转开头。「那个是……什么?」紧接着,她愕然地问道。「那个?」我怀疑地看看她,发现雨绪的眼神正望着供全校集会使用,尺寸不怎么大的露天高台。我忍不住跟着望去,打从心底后悔起来•「哈罗、哈罗!大家好,我们是可爱啦啦队!今天我们是来替『钙质是我们的好夥伴!焦急赛跑』加油的!人家叫苏西~」
「我叫辛蒂!」
确定自己是操场上学生的目光焦点后,台上的两人开始自我介绍。根据自我介绍,这两个穿无袖背心配迷你裙,手里拿着金色啦啦球的人是所谓的啦啦队长。
即使报上外国名字,但他们显然是日本人。
「……左边是东云学姐、右边是钤木……会长?」
五藤和我一起顺着雨绪的视线看去,一脸困惑地确认。
「……没错。是东云同学和钤木同学。」
桑田极度冷静地回答。
「……钤木同学在干什么?」
「依照他本人的说法,大概足在扮演啦啦队吧。」
羽黑茫然地低语,尾田摆出已然开悟的态度回答。
在我们努力厘清状况的期间,不把强风当一回事的铃木边挥彩球边回答大家,还抛个媚眼。不知怎地,这举动让观众为之沸腾。
叶野学园的诸位?虽然戴着假发,胸前垫了东西,他可是钤木同学耶?你们知道吗?说真的,那顶假发为什么不会被强风吹飞?
「哎呀,大家Thank
you!不过今天加油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多加良、五藤和住在山口家隔壁第三间的Mr•铃木唷!」
「好~」
完全化身为啦啦队长的钤木装出假音要求,观众们跟着应道。
「……秋庭同学不需要钤木同学加油喔?」
「不如说,你放弃忍者修行了吗?」
尾田,现在关注这档事做什么?目前的问题不是铃木又掀起了骚动吗?
「呼呼呼,身为忍者,这点程度的乔装只是小事一桩!」
「没错,再说扮女装可是爆笑短剧的初级点子!」
就像听见了我方的低语般,钤木他们如此表明,东云更蹦蹦跳跳起来,观众区响起「小蒔好可爱!」的叫声。
「……他真的是神?」
「呃……大概是。」
知道铃木真实身分的雨绪一脸茫然地喃喃发问,羽黑虽然这么回答,眉头却打从心匠感到为难地皱了起来。
「对了,那位监视者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
即使被桑田散发的寒气吓得缩起身子,灰谷仍自我们背后突然现身。
「我试着阻止过,他们却要我一起打扮成啦啦队长,结果失败了。不……不过,那身服装不是很适合他们吗,有什么关系?」
「问题与适不适合无关吧。」
当我以低沉的嗓音开口,灰谷害怕地拉开距离一口气往后退,逃进观众席。
这也难怪,此刻我的凶恶长相威力应该更胜平常。
「看来只能靠我来处理了……」

灰谷还是阻止不了钤木的胡闹——我如此判断,摸索口袋中的EX球。
但是,我的指尖找不到预期中的触感。
「……糟糕,放在制服口袋里吗。」
虽然精神集中在即将展开的二次赛上,我还是反省自己的疏忽。短暂的自省结束后,我迈步往前跑,决定先抓住钤木再说。
「秋庭同学,等一下。」
可是,桑田叫住了我。
「……桑田,我看今天应该出面阻止吧?钤木那身打扮会扰乱校园风气啊。」
而且,一无所知的一年级生或许会被热闹的气氛带动,在最终投票时不小心投给钤木。
「对啊。不过,这肯定是他们的妨碍招数。他们企图挑衅我们,逼秋庭同学追过去以消耗你的体力,导致接下来的二次赛落入劣势。」
桑田浮现十分认真的神情,难得饶舌地一口气说了一大篇话。我有些怀疑钤木是否有能力想这么多,但她的魄力令我忍不住点点头。
「那个……美名人?这样不会想太多吗?」
附近的羽黑也被桑田散发出的气息压倒,却战战兢兢地提出疑问。
「我有同感,不过那些家伙的出现会害人无法专注在比赛上也是事实……East还露小腹,恐怕会着凉……」
尾田最为冷静地掌握状况,他提供客观的发言,疲惫地叹了口气。
「总之,钤木同学交给我负责。」
但桑田立刻决定下个行动,抛开两人的意见往前站出一步。
「呃~那我来阻止东云同学。」
尾田意外地表示赞成,跟着桑田踏出一步。
「那我……」
羽黑难以决定地来回看着他们的脸庞。
「你在这里等着。」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羽黑只得点点头,和我一起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
桑田和尾田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对笨蛋二人组——正在挥手踢腿,将观众的情绪炒得热烈无比。包含观众的呼应呐喊在内,他们制造的喧闹已达到噪音的程度。五藤以手指堵住耳朵,正好证明这一点。
「啊啊!帐篷快被吹走了!」
「真……真的耶!我们快去帮忙压住!」
然而,五藤和羽黑一看到选委会的总部帐篷随时可能被风吹走,就一起冲了过去。
等五藤他们跑远之后,雨绪忽然拉拉我的手臂开口:
「……岸田的愿望植物状况如何?」
「叶子变多了……可是很明显地缺乏水分。」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我诚实地回答。
「这样吗。」
雨绪应了一声,咬着嘴唇闭口不语。
「……你知道岸田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了吗?」
「只是大致有个轮廓……不过,我一定会摘下他的植物。」
虽然还没找出雨绪下个问题的答案,但我断然宣言。
她接受我的宣示无言地点了个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却透出郁郁之色。
「你找到自己能办到的事了吗?」
这次,换成我询问默默抿着唇的她。
「……嗯。连想都不必想,因为我不像人类一样,总希望去做能力范围外的事情。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我所能做的都只有降雨……可是如今少了『雨之鸟』,我即使想发挥这唯一的力量也无法如愿。我无法替岸田下一场雨。」
雨绪已找到明确的答案。但她无法实现好不容找到的解答,表情苦涩地扭曲起来。
「你知道『雨之鸟』逃走的理由了吗?」
我没有安慰她,反道继续发问。
「我只知道,它不想栖息在我身边。」
说话的同时,雨绪直盯着自己的胸口。
「……其实,『雨之鸟』原本住在雨之神的体内,我却让鸟儿逃掉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回到我的身旁。所以,我无法为岸田做任何事。」
无计可施的不甘心感受,令她抡起拳头槌向胸膛,打了第二拳、第三拳。
「雨绪……住手。」
我不忍再看地抓住她的手,雨绪带着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我。
「所以……多加良,请你代替我让岸田落泪吧。照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溺死在泪水中。」
雨绪告诉我,岸田的愿望植物明明濒临枯萎,心中却积压着满满的泪——她向我深深低头请求,仿佛这是她唯一办到的。
曾说过「我才不管人类死活」的神,如今为了人低头恳求。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逼岸田哭出来。」
因此,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托。
其实还有其他事也是雨绪能做的,不过这点该由她自行发觉,我并末多提。
「雨绪……气雨之鸟』有名字吗?」
看在她的志气份上,我决定给个提示。
「名字?……有是有,我替它取的。」
雨绪疑惑地倾倾头,看来不明白问题的含意。
「……当你再一次深深渴望下雨的时候,呼唤雨之鸟的名字试试吧。」
我无可奈何地多补上一句后转身走开,提示就到此为止。
「……鸟的名字……」
雨绪没有追向我,宛如雨滴般悄悄呢喃。
4
「那么……二次赛的舞台已在钤木同学表演余兴节目期间准备完毕,接下来我将确认二次赛的竞赛内容以及规则。铃木同学,请务必保持安静。」
蓄着平头的向坂今天也像个修行僧般挺直背脊,站在强风肆虐的高台上。
他看着被桑田和尾田逮住,终于换上学校运动服的铃木,眼神十分严厉。
「知……知道了。」
其眼光之锐利,连钤木也不由得缩成一团乖乖回应,看得观众们传出一阵窃笑•
「啧!那家伙不管怎么胡搞,倒很懂得抓住选民的心。」
「……秋庭学长,你说的太难听了。」
不知何时与我并肩而立的岸田听到后立刻回话,我微微皱起眉头。
「……你今天还会口渴吗?」
我皱眉的原因与其说是听不惯他挑衅的台词,不如说是在担心他那株随着成长而被夺走更多水分的愿望植物。
「……我刚刚喝光了一瓶矿泉水,没问题。」
岸田似乎也察觉自己强烈的口渴很异常,但他摸摸咽喉一带,好强地回答。
从这种爱逞强的一面来看,岸田和雨绪十分相似。我在心中叹息,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那么,这场对决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我的小队总共有四人,在这场二次赛中,钤木与岸田必须跑两趟——简单地说,最后将是我与岸田、钤木的对决。
「对,没有必要。」
岸田正面接下我恶狠狠的瞪视,双眸中不见半点泪光。
不过,我相信他在这场赛跑中二正会发觉的。
由于受过伤,岸田想必无法全力飞奔。既然和我比赛,他不拼到极限就不可能获胜,如果想赢过我,岸田得选择拿出全力——为了激他,我昨天才特地放话挑衅。
要是他以为自己的心愿是再度夺得第一,应该会试图超越我,跑到我的前头。
然而,这个想法多半足错的。为了让岸田察觉这一点,为了当上学生会长,我绝不能输。
接着,我不引人注意地打量另一个对手。
现在躲避着向坂的目光,乖乖保持安静的钤木,等到赛跑开始之后应该也会拿出实力——到了这个节骨眼还不认真,我可饶不了他。
不管钤木多么荒唐胡闹,只有那份想成为学生会长的意志是货真价实的。
「跑道上会交互设置障碍物,以及写着叶野学园相关问题的纸条。障碍物共有四样,问题共有四题。若实在答不出来可以跳过一次,但请别忘了这得扣五分。此外,竞赛中获得的分数将加入梢后的最终投票票数里一并计算,祝各位候选人有好的表现。」
当我思考着这些时,向坂淡淡地做完竞赛的说明。
「从第一跑者开始,大家请各自就起跑线。」
听到他终于宣布二次赛即将展开,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今天引擎的状况不错嘛。」
我这么自言自语,走向第四跑者的起跑线。
本队的第一跑者是羽黑。她一脸紧张地走到起跑地点领取选委会人员发给的接力棒,脸颊变得更加紧绷。
岸田和铃木分别站在她的两旁。或许是梢后还得担任第四跑者的关系,他们看来比羽黑冷静得多。
「花南,放松点!」
作为第二跑者的桑田叮咛着,羽黑抬头露出微笑,笑容却相当生硬。
「……不要紧吗?」
她紧张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喃喃低语,却马上发现这不过足杞人忧天。
「预备……开始!」
当空气枪的声响继向坂的号令后响起,羽黑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悍俐落——极度接近「黑猫」的脸孔。
由于步幅之差,岸田与铃木领先了她,但羽黑完全没被甩开。
迎面吹来的强风抚开她的浏海露出额头,羽黑全力奔驰,钻进第一道障碍物——摆成隧道状的网子里。
于是,她也成为率先穿越两公尺长的网子采出头的人。羽黑直接挣脱网子,没空整理一头乱发就拿起用纸镇压在前方桌上的出题纸,打开后迅速浏览。
「……藏在叶野学园内的纹章数目,是108个!」
羽黑充满自信地对穿着运动服的选委会人员——上谷说出答案,同属选委会的仓持举起双手大大比个○。
「答对了!」
她做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后继续跑过操场,把接力棒交给第二跑者桑田。
两人漂亮地交棒之后,桑田一马当先地往前冲。同样接了棒的东云和雨绪跟在后面,但她率先抵达第二道障碍前。
第二道障碍乍看之下难以判别,直到桑田从地上拾起那东西,我才发现是什么。
「第二道障碍物是巨大智慧环。请解开智慧环,并穿过分解后的圆环。」
为了保险起见,总部帐篷传来透过麦克风发出的说明。
桑田这时也努力试着解开智慧环,却因为尺寸太大难以操控,有些陷入苦战。
「别看我身材娇小就瞧不起人!」
带着一股特强的气势,比桑田晚一步来到第二道障碍的东云率先解决智慧环。
「呜……好难……咦?」
不只如此,连雨绪都误打误撞地成功,结果桑田落到最后。
不过,她也在雨绪成功的十秒之后解开智慧环。
「存放在图书馆别馆的和氏家史……现在有87本。」
桑田再度超越被问答题难倒的雨绪,藉由最后冲刺与东云并肩冲向终点,将接力棒交给尾田。两人又上演一次漂亮的接棒。
「……几乎是接力赛跑嘛。」
比起障碍物,选手在赛道上奔跑的距离更长,令我产生这番感想。
「对啊。不过,若只是单纯跑步,我的膝盖也应付得来。」
同意我感想的人,是刚结束第一跑者赛程的岸田。
「呼哈哈!敬请期待在下更精湛的忍者步法!」
连大气也没喘一口的钤木跟岸田在同一条线上会合,耸耸肩喊道。
「我今天也状况绝佳,你好好期待吧。」
我斜眼瞄了瞄胸有成竹的铃木,做出牵制。
「好~!喔喔!第三道障碍是一百题计算题……幸好不是我负责!」
「我们的尾田是最适合的人选。」
「五藤也很擅长算数喔。」
我们各自喃喃说道,谁也没有对这的确令人焦急,但很难称为障凝物的问题表示异议。
这恐怕是选委会——不如说是向坂斟酌过的结果。因为再安排像上次的脚踏车赛一样偏向运动的障碍,又会导致五藤的队伍不利。
正因为大家都察觉到这一点,我们才刻意不提,看着尾田等人通过障碍。
结果符合我的期待,尾田率先通过障碍,五藤、灰谷也跟在其后。
三人轻松解决问答题,为了迎接朝这边全力奔驰的跑者们,我们走到起跑线旁。
「……原来尚青跑得那么快?」
「这是他至今以来最拼命的一次,所以才跑得快吧。」
五藤或许已不是为了岸田而是为了自己而跑,那不顾一切的身影却看得岸田咬住下唇。
一阵迟来的强风刮过,吹得我们头顶的万国旗飘扬,脚下扬起沙尘。我在风沙中定睛凝望着尾田,以免跟丢。
「啊……多加良有戴眼镜,真好~」
「眼镜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或许我的眼镜在他看来成了隔绝尘埃的防风镜,钤木轻声呢哺,被我随口带过。
「身体的一部分……算了……说得也对。」
岸田看到这段小插曲后略显放松地接话,尾田、五藤和灰谷已逼近我们眼前。
我开始助跑,再望了他胸前的植物一眼——发现愿望植物一瞬间闪过蓝光。
即使我回过头也没有再看见那光芒,只得先接住尾田递上的接力棒迈步奔跑。
一开始奔跑,我立刻发现风的阻力比想像中更大。扑上脸颊的风势,几乎把我往后推。
然而我还是向前冲,因为后方正传来钤木的脚步声与岸田的呼吸声。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脚程还算有自信,但对手既然是钤木和岸田,就不可能从容获胜。
我迅速并确实地摆动双脚,将全副精神都放在跑步上,朝第四道障凝奔去。
虽然全速飞奔,我们三人仍几乎同时抵达第四障碍前。
「……魔术方块?」
我们一点也没和对手装熟的意思,但一看到第四障碍物,三个人不禁同时露出疑惑之色。
「只要把这个魔术方块的六面拼齐,就会像地球仪一样出现世界地图。这项目很适合比赛知识的二次赛吧?」
我们望着委员长亲自担任第四道障凝裁判的向坂,他以不容反驳的口气断然表示,我们只能默默地伸手去拿魔术方块。
「呜~如果一直从上面往下看,就能看出要怎么拼了!」
「与其说是比知识,不如说是比脑力?」
钤木与岸田各自小声埋怨,同时拼命转动手中的方块。

不过,我先仔细地一一观察方块的六面,这才冷静地层开作业。
「……完成了。」
虽然动作有些粗鲁,我没花两分钟就把相当于地球仪的大陆排列完毕。
当我把完成品放上桌,不只是向坂,岸田和钤木都吃惊得瞪大双眼。
「秋庭同学是魔术方块冠军?」
「不,我没有拿过那种头衔。」
宛如僧侣的神情微微一动,向坂这么问道。
「更重要的是,快点检查吧。」
我朝他摇摇头,要求比剩下两人早一步进行审核。
「喔……喔喔,我知道了。」
向坂总算拿起魔术方块,开始检查。
这段期间,我看向在苦战之余慢慢拼成方块的两人。
据我推测,前面的第四问答应该不会太棘手。照这样下去,我可以遥遥领先地拿下第一名。
虽然这个情况再好也不过了,但是刹那之间,想和他们在最后直线跑道上一决胜负的念头闪过脑海。
下一瞬间——仿佛嘲笑着我的想法,今天最强的一阵风猛然穿越操场。
「呀啊!」
「哇!」
观众席上的学生们惊叫着缩成一团,原本张设在操场上的万国旗脱离原本所绑的圆球,飞了起来。
旗帜宛如长了脚一般翻腾飞舞。
「哇啊!」
什么地方不好飞,万国旗偏偏扫过放着第四题问答的桌面,往高处飘起。
「问……问题飞走了……!」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万国旗将题目用纸也卷走了,忍不住放声大喊。
「咦?怎么可能!我们没准备替代品啊。」
连向坂也罕见地慌张起来,这番台词令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看来,不追回那张问题是不行了。」
我们询问这是否是剩下的唯一方法,向坂面有难色地点点头。
「我实在没考虑到会出现刚刚那阵强风。」
我对立刻开口反省的他点了个头,直盯着万国旗飞走的方向。
「不过……多亏这阵风,也让我看到胜算。」
对我而言颇具危险的发言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发现岸田将刚刚完成的魔术方块放在桌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完成!」
就连铃木掌心也放着完全拼好的方块,我的领先优势已化为泡影。既然如此,目前可没有时间留在原地。
「正厶口我意。」
我这么宣言,迈步奔向依然随风飘扬的万国旗。
「我也还跑得动。」
不出所料,岸田从背后追了上来。
「喔~你们两个都快跑啊……我去另一边调查飞走的万国旗~」
钤木不知为何替我们打气,但理由立刻被他大声的自言自语所揭露。
「……钤木学长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岸田在奔跑中喃喃低语。试图判读那家伙的行动,就某方面来说等于自寻死路啊,我在内心回答。
我再次加速。
「岸田,跟上我啊!」
当然,也不忘挑衅岸田。
我们远远偏离操场,最后抵达新东栋与北栋校舍之间的葫芦池畔。就像特地放上去似地,万国旗和问题卷挂在湖边的几棵树上。
「……如果没有风,我真想在这地方晒衣服。」
我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听来微妙地充满生活气息,仰望着横越两棵树的万国旗。
虽然没抱着什么期待,我却没听见岸田应该会回嘴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看他在不在。
气喘吁吁的岸田的确在场,但他露出与我不同的眼神,注视着悬挂在相隔两公尺树木之间的旗帜。
「……看起来……不是很像横杆吗?」
他彷佛忘了我的存在,茫然地自言自语。
下一瞬间——岸田濒临枯萎的植物鼓起最后的力量,猛然伸展花茎。
愿望植物竭力伸展枝蔓,结出小小的花苞,彷佛要告诉我岸田的心愿藏在其中。
「横杆……你是说跳高的棒子吗?」
我再度仰望那光是伸手恐怕拿不到的万国旗和问题卷这么问道,岸田惊跳起来看着我。
「……不对。」
他闪避我的眼神,很明显是口是心非的回答。
不过,这只是徒劳无功的抵抗。愿望植物已经告诉我真相了。
告诉我岸田的心愿就在这里。
「这该怎么拿下来?」
不知情的岸田往周遭寻找勾下问题卷的工具,但池塘附近不可能刚好有那么方便的用具。
「只要尽全力往上跳,这高度也不是碰不到吧。」
虽然这高度距离地面达两公尺以上,对前跳高选手而言应该很简单,我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岸田为何要特地寻找工具。
「……秋庭学长说不定构得到,但我已经办不到了。」
岸田刻意地摸摸膝盖给我看。
他明明排斥别人的同情,却容许自己这么做,看得我心生烦躁。
「人类并非时时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因此无论什么时候,我和你不都站在同一条线上吗?」
透过这种观点来看,岸田的伤也不算什么劣势。
「……我不认为。」
然而,他立刻摇摇头。
「若真是如此……我早就试着跳跃了。」
岸田口吐充满放弃意味的台词——却难掩眼中对于高处、对于跳跃的饥渴。
他就此陷入沉默,连鱼都不会跃出水面的平静池畔暂时被寂静笼罩。
「忍忍忍忍碰到孕妇~要赶快让座~」
但随着某个以打破寂静为乐的家伙闯入现场,这份寂静完全瓦解。
「好啦~我依照忍法占卜的引导来到这里~」
寂静的破坏者铃木两手各拿着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铁丝,经过我们身旁。
「喔,忍法占卜找到了题目!」
他终于发现挂在万国旗上的问题卷,大声喊道。
「忍……忍法占卜还真管用!」
紧接着,我的背后传来羽黑有点颤抖的声音。
「我看是你搞错了,这招其实叫忍法之误打误撞吧?」
「不,是『忍法之被风吹』的可能性也很高。」
接下来,桑田傻眼的声调与尾田不知有几分当真的台词分别响起。
我回头望去,熟悉的三张脸孔果然跃入眼帘。
「尾田、桑田、羽黑……」
「嗯,我们征得向坂同学的取可,来帮忙寻找题目。」
所以我们这才过来了,尾田被强风吹得眯起眼睛,说出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样吗。谢谢大家,不过问题就挂在那边。」
在道谢之余,我指向已经找到的问题卷。
「嗯,我们知道。」
桑田按住被吹乱的发丝,转动目光注意铃木的动作。
「可是……你们为什么还没去拿呢?」
羽黑朝我们两个抛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岸田正在烦恼该怎么拿到问题,我正陪他一起想。」
这答案令岸田瞪了我一眼,但我没有撒谎,他也无法反驳。
「要拿到问题……」
只要稍微跳一下就行了——羽黑大概想这么说,但半途闭上嘴巴。
尾田和桑田也一样,因为太在意岸田的膝伤,所以无法说出这句台词。
「只要跳一下就可以了,骏。」
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的人是五藤。
他在不停吹袭的强风中一路跑来这里,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黑框眼镜也歪向一边,但五藤难以撼动地直视着岸田。
「……没错,他说得对。岸田……只要跳起来就行了•」
比五藤晚到一步的雨绪头发比他还乱,但比起整理头发,她选择先告诉岸田。
看到五藤和雨绪的身影,岸田的表情瞬间扭曲,但脸上立刻浮现死心的神情。
「尚青,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拿那张题目?」
听到他接着说出的话语,除了他本人以外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特别是背点名的五藤更双眼圆睁。
「……找别人帮忙,岂不是违反二次赛的规则?」
当大家都还在找话讲的时候,桑田率先开口,静静地注视着岸田。
「对啊,第四跑者足岸田同学,由除了你之外的人去碰题目可不太妙。」
尾田也跟着发言,指出具体的问题点。
「各位可以别说出去吗?」
岸田再度摸摸膝盖,企图封住我们的口。
「就算你摸膝盖,我也不会再同情你了。」
我毅然决然地宣告,同时也用眼神告诉尾田他们没这个必要。
「我……会照实说出我所看到的事。」
羽黑正确地理解我的意图后这么宣言,岸田嘴角浮现自嘲的微笑。
「……我明白了。看来我们只有弃权了,尚青、雨绪。」
他这么告诉两人,彷佛那是唯一的方法。
「……我不要,我不要弃权!」
「我也不要……我不要你连跳也没跳就放弃。」
可是五藤和雨绪摇摇头,坚决地拒绝接受这个提案。他们一定已经发现岸田最大的心愿,才会坚持拒绝。
「……那你们叫我如何是好!」
但岸田还没有发觉,面对顽固的两人,耗尽耐心的他使劲地踹了一下地面。
我暂时保持沉默,思考着怎么突破僵局,现场的气氛却越变越沉重。
「呐……多加良、岸田你们都不跳吗?那我就先跳咯!」
此时,铃木毫不顾虑地嚷嚷道。他刚刚难得安分一段时间,看来已经忍到了极限,跑到离树木不远处做起伸展运动。
「神……钤木同学,请等一下。现在……岸田马上就要跳了!」
万一现在被他抢先,第一名将属于钤木。雨绪担心这样一来岸田更没有跳跃的理由,对铃木请求道。
「……钤木,你不能再等一会儿吗?」
我也不抱期望地试试。
「我不想等。」
钤木露出真挚的眼神望着我和岸田,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直盯着挂在树木之间的万国旗,目光锁定不放地往后退,助跑几步之后——纵身一跃。
铃木的身躯刹那间如没有重力般浮上半空,右手轻轻松松地抓住问题卷。
达成目的之后,他的身体当然顺着重力往下掉,虽然有草地减缓几分冲击,我们却几乎没听见钤木落地的脚步声。
岸田以作梦般的眼神注视着钤木宛如皮球弹跳般的跳跃,但一刻也没有别开目光。
他没有发现,五藤和雨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好!题目到手!我先走罗……你们两个跳完之后,就赶快追上来。」
钤木只留下这句话,接着便如他的宣言般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岸田握紧双手,让我发觉他目睹钤木跳跃时心中绝不仅有羡慕而已。
「……尾田、桑田、羽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我斜眼看着岸田的视线,从钤木的背影再度滑向宛如跳高横杆般的万国旗,凑到三名值得信赖的同伴耳畔悄悄说道。
「了解。」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尾田学长他们要去哪里?」
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岸田终于回神问我。
「他们有点琐事要办,你不必在意……更重要的是,你看着我吧。」
「看着秋庭学长?我不是从刚才开始就看着了吗?」
岸田用近乎迁怒的歪理曲解我的话,他无法再保持平静的事实让我暗自发笑。
当我像方才的铃木一样做起膝盖伸展运动时……
「……多加良,难道你也打算先跳?」
雨绪一脸不安地问道。
「没错。如果不跳起来拿到题目,就无法迈向终点。再说,跟还没跳就放弃的家伙有什么好比的。」
我故意吐出不假修饰的毒辣言词。若没有逼逼他,岸田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展露真心。
「骏……没有放弃。」
然而,吊起平常温和的眉毛瞪着我的人却是五藤。
「没错,岸田昨天也看着别人跳高。」
当雨绪也帮他说话时,岸田露出苦涩的神情注视着两人,却没有说话。
「……我要跳了。岸田,你就看个清楚吧。」
然后,对跳跃产生更强烈的渴望吧。
我不再看岸田,将精神集中在看似可当作跳高横杆的万国旗上。
只思考着如何才能跳得高。
宛如过去的岸田一样。
我往两脚使劲,用力一踏地面,一瞬间甚至忘了取得问题卷的这个理由。
我体认着自己的双脚为眼中景色带来的短暂改变——这片岸田应该想再看一次的景色。
我牢牢地张大双眼,抓住问题卷。
「……我刚刚看到的风景很棒喔。」
着地的同时,我告诉正以饥渴眼神望着我的岸田。
「……嗯,我想……也是。」
他没多否定地认可了我的话,搔抓着发出回答的喉咙。
「……岸田,你口渴了吗?」
雨绪眼尖地看到他的动作不安地问道,虽然岸田摇摇头,但她的表情却依然忧心仲忡。
「骏,跳跳看啊!如果你不肯跳,我们就无法抵达终点!」
五藤要求岸田试着再跳一次。

「……不行。我再也无法跳得那么高,一定构不到。」
接连看见钤木和我纵身起跳,岸田眼底的确浮现过羡慕的光芒,现在双眸中却带着畏惧。
岸田再度痛苦地搔抓喉咙。
「没这回事!你可以跳的!」
雨绪按住他伸向咽喉的手,嘶声力竭地呐喊。她的发量变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多,显现出岸田心中积压着多少的泪水。
「岸田,我和钤木已经跳过了。你却只能咬着手指在旁边看戏……真没出息啊。」
我故意选择残酷的言词嘲笑着。
岸田拾起头瞪了我一眼……但是他握起拳头,咬紧牙关忍了下来。看到我们比他更早跳、比他跳得更高,他明明很不甘心才对。
注视着强忍痛苦的岸田,他们两个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骏……你不觉得不甘心吗?钤木学长和秋庭学长都比你先跳,比你跳得更高耶?」
五藤忍住想哭的冲动,问着岸田。他很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白费这个局面。
「……不甘心?我早就知道自己再也跳不起来了。」
「你想说你放弃了?那你就哭出来啊。只要你一哭,我就承认你已经放弃了。」
「……我不会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哭……只要哭出来,你的痛苦就能结束。」
雨绪应该是从刚才开始就看到他痛苦地搔抓喉咙才这么说,但这番话从另一面来说命中了岸田目前的模样。
「岸田,你还没有放弃跳高……还想再跳上半空一次,才决定不哭的吧。」
当我静静地开口后,岸田猛然抬起头,却摇摇头否认。
「不对……我已经不再留恋跳高了。我下次哭泣的时候,就是找到了取代跳高的最重要目标的时候。」
岸田迷失自我地回答。
「骏老是逞强地说这种话,才哭不出来!」
五藤用比想像中更强烈的口气断言。
「……我和雨绪都很清楚,你比任何人都更喜欢跳高。你越是说不把跳高当一回事,听在我们耳里就只像在强调你有多么热爱它!」
不像五藤会发出的强烈声调,让岸田吃惊地瞪大眼睛——双眸却依然是干的。
「岸田……你真的不觉得不甘心吗?真的不在乎跳高了吗?」
我注视着岸田干涸的眼眸,将他胸口拼命想开花的愿望植物纳入视野,这么问道。
「……只要我说不甘心,你们就满意了吗?对,我很不甘心!我明明比任何人跳得更高,却因为受伤而再也办不到了!」
「那么,你为何不哭?」
「……如果觉得不甘心,我就会哭。」
我的台词终于令岸田开始表露真心,我和五藤继续追问:
「你不肯哭,是对跳高的侮辱。」
「我才没有侮辱跳高!」
「有!当深深热爱的东西被夺走,人就会哭泣!不是被迫放弃,而是落泪!」
我也加大音量,与拉高嗓门的岸田相抗衡。
「不对!我不哭!万一哭出来,就等于真正的放弃!我……我……即使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再跳上半空!」
于是,岸田终于说出真心话。
告诫自己不许哭泣,对自己下诅咒的人,正是岸田本身。
「岸田,哭吧。如果你真的不想放弃,真的想再跳一次,现在就哭!」
我在他耳畔放声大吼,连同五藤的份一起吼出来。
人越成长就越难落泪,我曾以为这就是成熟。
因为除了哭之外,婴儿没有其他方法能表达心声。我们或许是学会了传递心情的语言,因而渐渐不再哭泣。
不过,那人们为何没有失去泪水?
虽然欢喜或悲伤都能诉诸言语,但话语无法表尽的感情,应该是化为泪水滴落了吧?
岸田说他为了不想放弃才忍着眼泪,可是压抑着再怎么忍耐也即将溃决的事物,不是很不自然吗?
「岸田……为了让你迈步前进……现在你心中满溢而出的泪水,是非流不可的眼泪。」
「……不过,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我哭的样子。」
他明知道再隐藏心愿或泪水都已没有意义,还是用双手捣住脸庞。
此时,一直默默在旁边守候的雨绪走上前一步。
「『雨之鸟』啊……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听得到就回应我。我现在想降雨,打从心底想这么做……我想为了这个和我一样笨拙,结果哭不出来的人下雨。」
雨绪真挚地呼唤岸田体内的雨之鸟。
她露出极为温柔的眼神,满怀感情地倾诉。
「我想为了岸田下雨……」
她坚强又温柔地说着,盼望声音能够传给对方。
那一瞬间——一股至今不曾体验过的痛楚宛如雷电般窜过双眼,感觉甚至像一道闪电在我的眼皮底下进出火花。
与强烈的冲击正好呈反比,痛楚仅持续几秒钟就消失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一株新的愿望植物跃入眼帘——已然结出花苞。
雨绪在数秒钟前还空无一物的胸口,如今出现迅速长成的植物。
她将不知何时取出的鸟笼扔在脚边。和上次一脚踹飞鸟笼时不同,她这么做显然经过思考。
雨绪彷佛要告诉「雨之鸟」,用来强行关住它的鸟笼已经消失了。
「雨尾……再度成为我的翅膀吧。请和我一起,在岸田的上空下雨。」
于足,雨绪唤出与自己同音的鸟名(注:雨尾和雨绪两个名字在日文中的发音相同)。我的耳坠开始微微发烫。同时,在岸田胸口——愿望植物的旁边出现一团蓝光。五藤和岸田茫然地沉浸在雨绪温柔无比的声调中,此时终于回神。「怎么……?我的胸口在发光?」「真的耶……有蓝光……」「嗯,你们也看得见……虽然时间短暂,你们毕竟曾是『雨之鸟』的宿王。」雨绪悄悄朝岸田胸口出现的蓝光伸出手,十分温柔地告诉两人。光在这段期间凝聚成蓝色的鸟儿……小鸟轻轻拍打翅膀,停留在雨绪手上。和前阵子看到时相比,鸟的羽毛有些褪色,光泽也变差了。「……你变憔悴了,雨尾。为了我吃那么多苦,真过意不去。还有……谢谢你回到我身边。」雨绪边说边疼爱地抚摸掌心的小鸟,「雨之鸟」轻轻啼叫一声。她将小鸟悄悄抱在胸前。「那是……什么?」「我的『雨之鸟』。」眼前一连串的变化令岸田惊讶地问道,雨绪静静地回答,直视着他的眼睛。「……岸田,这样一来,我就能为你下雨了。」
也许是找回「雨之鸟」的影响,雨绪的头发从刚刚近乎漆黑的深蓝色转变成水蓝。
「你想要怎么的雨?无论是甘霖或是骤雨……不管哪一种雨我都下给你看,一定能够藏起你的泪水。」
可是我并不认为,雨绪同时对岸田展现的温柔也出自「雨之鸟」的力量。
这份感情一定本来就存在于她的心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就像此刻濡湿雨绪双眸的泪光,温柔二疋长久以来都藏在她心中。
雨绪的泪珠,也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胸前搂着的「雨之鸟」身上。
「雨之鸟」微微张嘴,喝下鸟喙上的泪滴。
「啊……原来如此,你真正想暍的是我的眼泪吗?」
「雨之鸟」用比刚才活泼几分的叫声回应雨绪温柔的话,暍下她接二连三落下的泪水。
每暍一滴眼泪,它的羽毛便渐渐恢复成鲜艳的蓝色。
「……鸟在暍雨绪的眼泪。」
眼前的画面让五藤半是茫然地低语,他的声音令岸田总算回神,眼神却还游栘不定。
「岸田……雨绪现在正为了你而哭。只要你希望的话,她一定会替你下雨。」
因此,我代替雨绪直盯着岸田的双眸,问他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情、这些泪水。
「多加良,准备好了。」
当等待中的声音传来,我转动视线一看,在树根旁看见尾田他们以及吸收冲击用的褥垫——从形状来看,应该是保健室的物品。
「这是水月老师……借给……我们的。」
「当然,首要条件是清理干净之后再归还。」
「谢谢。」
我向汗流浃背的三人致上由衷的谢意。
「你们打算……做什么?」
岸田来回看着尾田等人依照我的指示搬来的褥垫,以及满头大汗的三人,一脸茫然地问我。
「这是安全措施。」
我来回望向挂在树上的万国旗与褥垫,简短地回答。
「……铺上褥垫之后,骏随时都可以跳了。」
正如五藤发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岸田的跳跃所做的准备。
「我……还能再跳一次……吗?我可以跳……吗?」
岸田站在临时的横杆前领悟到这次无从逃避,漫无对象地发问。
「如果你流了该流的泪,就可以。」
「……雨也准备好了。」
雨绪听到后让「雨之鸟」停在指尖,告诉岸田。
「你想要什么样的雨?」
「……像那部电影一样的……雨,明明出了太阳却下着雨。」
「雨绪……请为他下一场温柔的雨。」
当岸田和五藤说出期望,雨绪缓缓地点个头。
她将「雨之鸟」抵在胸口、抵在愿望植物开花的位置上。
鸟儿就像是被吸入她的胸中一般消失无踪。
「请为人下一场温柔的雨。」
愿望植物彷佛呼应着她的呢喃般微微摇曳,浑身沾满水滴的「雨之鸟」再度飞出雨绪的身躯,急速上升。
我忍不住追逐鸟的动向抬起头,阳光射进眼中,害我慌忙闭上双眼。
我还没睁开眼睛,已有水滴打在我的脸颊上。
原本只有一滴的雨珠转瞬间化为无数雨丝,打湿我的脸庞、手臂、全身。
不过,这场雨就像雨绪盼望的一样。
就像岸田、就像五藤所盼望的一样。
受到阳光的照耀闪烁着金光。
这是场一点也不冰冷,暖和又轻柔的温柔细雨。
温柔的雨丝宛如雨绪嘴角的笑意,宛如她展开的双臂。
岸田和胸口的植物一起沭浴在雨中。
愿望植物本来不需要浇水,岸田的植物却彷佛吸收了所有倾注的雨珠般恢复绿意,花苞也膨胀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雨中那道朦咙的横线。
我们分不清,打湿岸田脸颊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我……真的能跳吗?」
岸田直盯着横线不放,再度吐露不安。
「如果你真的想跳,就跳得起来。即使无法像从前一样,只要你还想前进,绝对跳得起来!」
说不定,这将是岸田的最后一跳。若有医师在场,或许会制止他。
不过,岸田现在若不跳就无法前进。只顾着一直自伤自怜,抱着膝盖是不行的。
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好,我相信实现心愿非常重要。
「就这么一次,跳吧!把跃起时的景色烙印在眼底!再一次朝高处伸出手!」
我不知道,岸田此刻可能在流的泪水是出于放弃还是希望。
但唯有他想继续前进的事实不会改变。
前进、前进、前进,累积当下往前走。
如果这是人理应当为之事——如果这就是活着……
「跳啊!我很看好你位于前方的未来!」
明知未来这个字眼有多么模糊,我依然对岸田喊道。
「骏绝对可以再跳一次的。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看好你的未来!」
「跳呀!」
雨绪最后大喊一声,岸田以此为信号开始助跑。
「雨之鸟」也呼应主人的叫声,急速下降。
「飞呀。」
当雨绪注视着岸田的背影再说一遍,「雨之鸟」对准岸田,在我们头顶盘旋一圈之后用力地拍打翅膀。
他踏着被雨淋湿的草地,一步一步接近当作跳高横杆的万国旗。
岸田的左脚用力踏向地面,身体浮上半空。
为了跨越那一道细线,他扭转身躯、头向着天空。
然而,我们察觉高度还差了一点点——那一瞬间,「雨之鸟」飞进岸田体内。
刹那间,岸田的背上仿佛长出翅膀,身躯微微飘起补足不够的高度。咚沙!他的背完全没接触到横杆,顺利地落在褥垫上。「……跳过了!」最先欢呼的人是雨绪,环绕在褥垫周遭的尾田等人也献上掌声。「嗯……跳高果然是骏的归宿。」五藤摘下满是雨珠的眼镜,开朗地笑着。在一片欢喜之中,只有岸田茫然地仰望天空。雨已经停了,这次他的脸颊流过清楚的泪痕,岸田却没试着去擦。他胸口缓缓绽放的花朵,很像杏仁五办的花。不过,花的颜色是「雨之鸟」羽毛色泽的蓝。「你跳过了。」我注视着他胸口的花缓缓结晶化,静静地开口。「……是的。」「空中的景色如何?」「……棒透了。」岸田深深地回答我的问题,同时触摸自己的膝盖。
「岸田?膝盖会痛吗?」
让「雨之鸟」停在肩膀上的雨绪不安地问着,但岸田摇摇头。
「只是……」
他露出一脸彷佛还在作梦的表情,再次仰望天空。
「只是什么?」
「只跳一次,我好像无法死心。」
「……骏,那就做更多的复健吧。即使过程辛苦、难熬,我也会陪着你……等到你恢复之后,再跳一次给我看。」
岸田的台词听得五藤瞪大双眼,强力地要求他去挑战那一丝可能性。
「我也……认为这么做很好。」
雨绪跟着附和,就连「雨之鸟」也赞同地啼叫一声。
「岸田……你方才提到的电影,最后足以流泪作结尾吗?」
我静静地问他。面对我有些突兀的问题,不仅是岸田,五藤和雨绪也困惑地倾着头。
「……是的,没错。」
他姑且回答道。
「……这样吗。说得也是,电影拿流泪的一幕作结尾也没什么不好。」
没错,如果哭泣是故事最好的落幕方式,对一部电影而言那么做并没有问题。
然而,我们的生活无法落幕。就算电影完结了,我们的生涯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漫长到无法容纳在一卷底片中。
「不过当我们尽情哭泣之后,该做什么?」
「我想……是擦干泪水。」
这次换成五藤回答我,这答案令我微微一笑。
「对。我们流泪之后一定会擦干泪水,好继续往前走。所以人类……活着继续编织故事的我们可以哭泣。」
我们的身体,一定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拥有眼泪。
「或许足吧。」
雨绪露出温柔的微笑,伸手悄悄擦拭濡湿岸田脸颊的泪痕。
「所以,你要由这里从头开始,继续前进。你已经好好哭过一场了……要再跳几次一定都没问题。」
虽然没有任何医学上的依据,但我想如此相信,我想相信渴望再跳高的岸田,因此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说道。
于是,岸田大大地点了个头。


save4 雨之花

我只有一种力量,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忘了自己为什么很珍惜它。理由纯粹出于锺爱。我锺爱大地与森林……还有人类,
才畏惧受人厌恶。但我决定不再害怕,忆起我的力量。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够赠与人们的礼物。「我说啊,雨绪你是超能力者吗?」岸田擦拭脸颊残留的泪痕发问,雨绪缓缓地摇头。「还有你的头发……是怎么弄的?」五藤注视着那头随着「雨之鸟」收回体内变成醒目蓝色,长度也延伸到腰际的发丝问道。
「……我是雨之神。」
或许是明白当暗示解除时五藤和岸田的记忆一定会消失,所以恢复真正外貌的雨绪毫不隐瞒地如此回答。
虽然不知道与我们有关的记忆将如何,但我们现在也只能旁观三人的对话。
虽然岸田胸口的植物已经结晶化,但我还得让另一株愿望植物开花——不,还得等待它绽放的瞬间到来。
植物的花苞已在雨绪胸口膨起,随时都会绽放。
不过我知道,今天要补上临门一脚的人不是我,而是岸田和五藤。
「交给他们两个不要紧吗?」
「……一定不要紧的。」
「对啊。」
「只要最后由我来摘花,应该没问题。」
于是,我们再度将视线转回三人身上。
「……假设我相信你是雨之神,那你不是人类咯?」
「嗯,没错……所以,我马上就必须离开人间了。」
听到她的告白,岸田还半信半疑地问道,雨绪的回答却让两人转眼间血色尽失。
「……等我离去,你们与我有关的记忆都会消失。」
雨绪淡淡地告诉他们更震撼性的事实。
「这算什么,你想说我现在拥有的记忆全是假的?」
「你在骗人吧,雨绪!」
岸田和五藤面现怒色地逼近她。
「就像岸田所说的一样。」
雨绪轻轻避开两人的怒气,甚至没表现出舍不得分别的样子。
「我下的雨一直都很冰冷。如今我终于明白,那是因为我下雨时没替人们着想……没考虑过接受雨水者的感受。岸田、五藤,这都多亏了你们,我要和雨尾一起回到天上了。」
她静静地向两人诉说自己的转变。
「……不必担心,从今以后……我将一直从你们上方降下温柔的雨,即使你们丧失记忆,我的雨也会一直倾注在你们身上。」
她露出由衷感到幸福的微笑代替离别的眼泪,看得岸田与五藤哑然失声。
「……但是,雨又不像雨绪一样会跟我斗嘴啊?」
岸田好不容易挤出的话声十分沙哑。
「对……对啊!」
至于五藤更是抽噎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嗯……说得也……是……」
看到两人难过的样子,雨绪无法再保持笑容,一对微微下垂的眼角为难地垂得更低了。
「……不过……不过……雨是我想着你们而流的泪水。碰到下雨天,你们可愿意偶尔别撑伞漫步在雨中?」
说着说着,她的眼中终究涌出泪光,五藤与岸田伸出手指分从左右悄悄擦去她的泪水。
「我知道了……以后碰到下着温柔细雨的日子,我再也不撑伞了。」
「嗯,我也一样。」
两人答应之后,又有一颗泪珠滚落雨绪的眼角,胸口的花苞如随时要绽放般微微裂开。
「雨绪真是个爱哭鬼。」
「没错,你是爱哭鬼。」
「罗嗦,爱哭鬼对我来说可是赞美呢。」
面对她的眼泪,五藤和岸田都想装出笑容却没成功,终于哭花了脸。雨绪望着他们,带着哭腔如此豪语。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过了一会儿之后,忍住泪水的雨绪真挚地望着两人开口,五藤和岸田也露出同样真挚的眼神点点头。
「……你们喜欢雨吗?」
她仿佛有点害怕地朝两人发出最后的问题。
「喜欢!」
他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回答。
「……嗯,谢谢。那我也会为了你们……为了人类下雨,下许许多多的雨。」
再度从雨绪双眸中流下的泪水,有一滴落在刚刚绽放、形似草莓花的蓝花上。
雨绪的愿望植物在转眼间结晶化。

因为她最大的心愿,是再一次为了人们下雨。虽然不论人是否期望,这都是她唯一能替人们所做的事,但我认为这个心愿很高贵。
比起能力范围之内,我们总是一一计算能力范围外的事有多少,希望减少办不到的数量。不过专注在自身能力所及的部分上,也有它的价值。
如果自己唯一能办到的事是可以替他人带来幸福,那会是多么美好。
正因为如此,祈求雨水的呼唤此刻才让雨绪的愿望植物闪闪发亮。
「……像刚刚那样的雨,我也不讨厌喔。」
「偶尔不撑伞出门也挺好的。」
「嗯,沐浴在温柔的雨中,也不必担心会感冒。」
「每次下雨的时候,我们就会想起雨绪小姐。」
我们纷纷表明对雨的喜爱,又有泪珠弹落在雨绪的植物上,我悄悄摘下她与岸田的花朵。
「真没办法,我也替你们下雨总行了吧。」
她虽然语带挖苦,但眼神却不再冰冷,因此我没有生气。
「雨天再见!」
我们所有人都对雨绪笑着告别,就如同结晶在我手中缓缓崩碎般,雨绪的身影也渐渐转淡,最后消失了。
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叶野市都像要补回先前缺少的份量般持续下着雨。
不过,那是场一点也不冰冷,温柔无比的甘霖。


game3决战来临

当我们拿着最后一张问题卷回操场时,「二次赛」正将第四道障碍更改为新的起跑点。
原本领先往前跑的钤木,最后和向坂一起等着我们回操场——他本人坚称只是在躲雨而已。
比赛规则做了些变动,我们手中的题目暂时交由向坂保管,重新设置了终点。新规则改为跑者抵达终点之后再拿起题目喊出答案,我们对于这个为了公平竞争而做的变更没有异议,赛跑重新展开。
至于结果,率先通过二一次赛」终点的是我,第二名钤木,第三名岸田。
老实说,我们在终点线前的差距十分接近,想来是我强韧的意志令我找出了胜利之路。
顺便一提,最后的问答题问的是那本大部分学生别说熟记,就连有没有翻过都很难讲的可疑学生手册上,印在最后部分……月历栏上的各月格言。
「Boys,be
ambitious!年轻人,你们要胸怀大志!」
抽到四月的我不假思索地喊出答案,漂亮地摘下胜利。
就这样,第一名的我获得五十分,第二名的钤木四十分,第三名的五藤队得到三十分,分数将和「首轮赛」一样反应在明天的最终投票上。
以上足昨天发生的事。
雨夜迎向黎明,时间来到星期三。
就像补足先前缺少的份量,雨下个不停。
我仰望着从前一天开始几乎没间断过,中午过后仍持续洒落雨丝的天空喃喃开口。
「……雨绪那家伙还在下雨啊?」
但此时站在我眼前的五藤,听到雨绪这名字后没有什么反应。
「为了这个理由……我决定退出学生会长选举。」
相对地,他坚定地如此告诉我,接着深深低头行礼。
五藤的记忆中已没有雨绪,这事实令不知为何保有记忆的我有些寂寞。
不过,看到他拾起头后直视着我的眼睛,双眸透出过去没有的坚强光芒,令我我改变想法,雨绪的存在一定烙印在五藤的心底。
那个性格别扭、笨拙又不可爱,却留下将为了人类倾尽心力的誓言后离去的雨之神,一定还在他的心中。
「……你说要以陪岸田复健为重,没有余力担任学生会长对吧。」
我再度确认他退选的理由。
「是的,我想学生会长的工作不是靠剩余时间就能应付的闲差事。」
五藤进一步补充道。
他越过黑框眼镜注视我的双眸没有一丝动摇,看得出他的决心已坚定不移。
「……这真的是你,是五藤尚青选择的道路吗?」
最后,我刻意再问一遍。
我看着愿望植物已然消失的胸膛问他,五藤是否是自己决定,走上与岸田不同的道路?
「是的。我为了我自己,决定走上这条路。而且,我对物理治疗师这一行很感兴趣。」
五藤目不转睛地回望着我,露出和从前一样,却有了些许改变的开朗笑容断然回答。
我没有再反对的余地,对他点点头。
「选委会接受了吗?」
「是的。昨天晚上,我打电话跟向坂委员长好好讨论过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仅针对这一点确认道。五藤虽然这么回答,依照我的推测,那通电话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向坂和五藤的毅力对决•
最后向坂败下阵来,承认了一名候选人在最终投票前夕退选这种史无前例的状况。
我想像着有如僧侣般的向坂被五藤说服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但我忍住笑意。
「秋庭学长,今天的选举公听会上,请连同我的份一起加油。」
他露出熟悉的开朗笑容,大胆地说要将接下来的事托付给我。
看他笑得如此纯真,我无法生五藤的气。
「嗯,那还用说。」
相对地,我拍拍耸起的胸膛大幅迈出一步,朝最终决战现场——举办公听会的体育馆走去。
向坂在公听会一开始就宣布五藤退选的消息,体育馆内掀起一阵大骚动,大家在一年级生的队伍里找到五藤的身影后,骚动声越来越大。
「选委会已同意五藤同学退选,若有异议,请现在提出。」
不过当他以比平时低沉几分的声调宣布,怒目瞪视吵闹的学生们之后,体育馆内霎时如退潮般变得寂静无声。
于是,公听会顺畅无阻地进行下去。
依照报名的顺序,首先是铃木的推荐人东云上台发表最后的助选演讲。虽然内容全是在夸赞钤木,当她讲完的时候,仰望着舞台的学生们嘴角却浮现压抑不住的笑意。
面对就某种意义而言被炒热气氛的观众席,尾田显得一脸紧张,但候选人的预备位置在另一侧的舞台边,我无法跟他交谈。
不过,尽管尾田一开始僵硬地走上舞台,当全场学生的目光全投注在他身上时,他反倒像豁出去似地恢复冷静,肩膀也放松下来。
和东云不同,尾田时而夸赞我、时而指责我——也就是将我寥寥可数的缺点加以夸饰,听起来却不可思议地不会令人反感——逗得学生们在发笑之余对我萌生亲近感,t兀成一场漂亮的助选演讲。
只要听听台下沸腾的掌声,就能肯定这场演讲有多么成功。
我也跟着鼓掌,在心中感谢尾田。
助选演讲结束后,我和钤木发表最后演说的时刻终于到了。
这次先上场的也是铃木,他带着与平常不一样的认真神情穿越我身旁,呈一直线走向讲台。
钤木不同于平时的模样——或许是很久没看他整齐地穿上制服吧——令学生之间出现片刻的喧闹。
然而,当他以认真的眼神环顾体育馆内的众人后,噪音自然平息了。
「嗯~看到叶野学园的大家今天依然活力十足,我真开心。当然,我也很有活力唷?」
铃木开口说道,声调一如往常地悦耳又开朗。
「呃~虽然这是最后的演说,但我已经谈过很多怎么建立快乐叶野学园的想法,今天就不提这些了。」
他接下来的台词,听得包含我在内的全校学生都不解地倾倾头。
大家彷佛在问,铃木朔究竟是何时、在何处谈过那些话题了?
但是,铃木好像没发现我们的困惑般继续说道:
「因此,今天我要简短表达我想说的话……毕竟,性子急躁的多加良还在后面等着呢?」
铃木一边说同时恶作剧似地抛个媚眼,让台下响起小小的欢呼声与笑声,但我决定暂且当作没听到。
他再度收起笑容,缓缓地开口:
「如果我当上学生会长,每天都会替大家打气……替激励自己的你、鼓励朋友的你加油打气,也会好好看着大家。不论何时,我都会为大家的全力以赴加油——所以,大家不论何时都能全力以赴,没有人会嘲笑你的努力。这就是我想建立的叶野学园高中。」
这番话毫无多余的修饰,说得极为简洁。
正因为简洁,铃木包含在话中的真挚与温柔才如此深入人心吧。
这段演讲之出色,连我一瞬间都不由得想着「败给他了」。
「所以,我随时都会拿着彩球哦!需要我打气的时候尽管开口!」
若钤木没立刻从制服口袋里像变魔术般特地拿出那玩意儿,我就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喔!」
当铃木两手拿着彩球在舞台上交互踢腿,现场不知为何响起沸腾的喧嚣声。
为什么你们还要加上掌声呢,叶野学园高中的诸位?
「光剑是正义的象征!最重要的是,碰到紧要关头还能当成代用手电筒!还有……」
得意忘形的钤木正准备活像哆啦O梦般——或许该说像桑田的四次元包包般——继续不知从何处掏出五花八门的道具。
「铃木同学,现在并非变魔术的时间,而是演讲时间吧?」
然而,向坂果然不允许他脱轨的演出。
「不,这些不是魔术,是忍法……」
「看来你的演讲已经结束了。」
他听也不听铃木牵强的藉口,反倒轻轻一举手,两名健壮的选委会人员田村和沟口就听命分别从两侧强行抓住钤木的手臂,强制将他拖离舞台。
啊,向坂,你处理得太漂亮了。
企图留在舞台上的钤木还挥舞着手脚作无谓的挣扎,比起不知为何在台下拍手,目送被拖走的监视者——灰谷,向坂你尽职得多了。
只要我一当选,真想立刻任命向坂担任钤木处置会的委员长。唉,他一定会拒绝吧。
不过大家送铃木离场的掌声非常温暖,从刚刚演说中获得的感动显然尚未消失。
「……接下来,秋庭多加良候选人请上台。」
台上终于叫到我的名字,我做个深呼吸,将放在口袋里的讲稿揉成一团。
这份讲稿当然只是用来以防万一,我总觉得藉由这个举动,可以清空脑袋中所有经过冗赘修饰的文句。
这些华丽的词藻一定无法传到大家心底,因此我不仅毫不惋惜,更抱着豁然开朗的心情步向讲台。
站上台之后,众人的目光一如往常地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可是,今天的我不足学生会副会长,只是个学生会长候选人。
「大家午安,我是秋庭多加良。」
于是,我先以一介秋庭多加良之身,向一年级生、二年级生、三年级生与选举管理委员、老师们报上姓名。
「在钤木简短的演讲之后接上长篇大论也令人扫兴,我也简单地做个总结吧。」
我收起竞选活动上所用的客气口吻,逐一注视着全校学生的脸庞,同时静静开口。
那些形形色色、没有一张相同的脸孔全都仰望着我,大量的视线并未让我颤抖。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一样,我的选战标语是『解决你一切问题!』。简而言之,凡是大家的请托,无论是打杂或其他任何事我都决心办好。」
我知道大家应该已从几乎贴满校内每一块公告栏的海报上,得知这句标语与其意义,仍然特;地说明,好替接下来的台词做个重要的铺陈。
「不过,叶野学园的学生有着双手双脚,还有用来思考的脑袋,大多数的事情应该都能独力解决。」
我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再度环顾全校学生的脸孔。
不出我所料,面对这番仿佛弃人于不顾的台词,他们脸上浮现困惑。
然而,这是预料中的反应。我反倒对此感到满意,深深吸口气并露出有力的眼神,准备说出下一句话。
「但是,万一大家碰到只靠自己的手不够用、只靠自己的脚无法前进、只靠自己的脑袋实在想不出解决方法的状况……就来找我。我会伸出援手,把我的手脚和头脑借给你们。」
我的确只有一双手、一双脚与一个头,但我紧紧握拳,誓言必定会回应叶野学园学生的求助声。我迟早有一天要统一世界,不先回应这点人数的期待哪成得了事。我心中想着,迎向这个瞬间注视着我的所有目光。
「无计可施的时候,可别以为自己孤立无援!有我在,记得来找我!只要向我求助,我绝对帮忙!我会比神更快冲到你们身边!」
接着,我高举拳头。
「所以,投我秋庭多加良一票吧!」
我最后咆哮一声,以鞠躬结束演说。
观众们朝再度退回舞台边的我发出盛大的掌声,我的嘴角扬起微笑,深信这场演讲起码不会输给铃木。
*
*
*
公听会结束后,全校学生马上展开投票。
等投票完毕之后将进行当天开票,不过投给自己之后的等待期间令我坐立不安,于是我告别尾田、羽黑和桑田,独自前往图书馆消磨时间。
虽然下午的课堂被挪用一小时来开票,图书馆里却不见选委会以外的学生,我这才想到直到结果出来之前,应该留在教室内自习。
然而,异样的亢奋感与不安——我当然确信自己会获胜——此刻占据我的心,实在没心情回教室。
「嗯……反正我现在又不是学生会长,这次算特例。」
我仰望着雨刚停的阴沉天空,找着无人聆听的藉口。
「喔,今天算特例吗?」
可是,宛如钤音的金属交击声刚在我耳畔响起,即被一个女声盖过。
我抚摸话声掠过的耳朵,确认鸟笼还挂在耳垂上后,无可奈何地转向声音来源。
看到卡侬熟悉的身影就坐在窗边的桌上,我发出疲倦的叹息。
「我难得来访,你今天却还是一见面就叹气,真是冷淡。」
我的态度令卡侬倾着头说道,不过看看她嘴角浮现的恶作剧微笑,就知道我的反应绝对是正确的。
「桌子可不是给人坐的地方喔?」
「没关系,我坐在上面也不会坏呀?」
卡侬将我的教育性指导解释成别的意思,我咬紧牙关忍下心头的烦躁。
我很想干脆地宣泄出这股烦躁,让她气得快点回去,可惜今天我也有事得找她。
「……你也该把这玩意儿拿掉了吧?」
我没多绕圈子,指着耳垂开门见山地切入正题。
「这耳坠果然很适合你。」
卡侬还在讲这种话,不知有什么好开心地注视着我的耳垂——耳垂上还没拆下的鸟笼耳坠,加深脸上的笑意。
「是很碍事才对。『雨之鸟』已经由雨绪捉到,叶野市也下了雨,问题应该都解决了。」
剩下的问题,只有我的耳坠。
我拼命忍住对她怒吼的冲动继续解释,卡侬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她彷佛陷入沉思般翘起双腿,手肘托着脸颊,脚踝上的连环也随着移动叮当作响。
「……的确,『雨之鸟』已回到雨绪大人身边,叶野市也获得充裕的雨水……可是到头来,你的鸟笼一直都是空的。」
她的视线在半空中游栘,好像要回想起什么来一样,一股讨厌的预感窜上我的背脊。
既然忘掉了,就一直遗忘下去啊。我在心中强烈地盼望。
「对了……我说过,先捉到『雨之鸟』的人可以当上学生会长。」
然而,卡侬记得一清二楚。只有碰到多余的事,她才记得特别清楚。
我的肩膀不由得微微一抖,眼尖的她发觉之后,对我露出浅笑。
不过,要是卡侬真的打算付诸实行,我必须全力阻止。
我握紧拳头思考,好不容易迎向最终投票,怎能在此时让她心血来潮地决定学生会长是谁。
我尽可能不流露出内心的动摇,但反倒加深她的兴趣,愉快地注视着我。我将卡侬的身影逐出视野之外,高速运转我优秀的脑袋,设法找出应付这个局面的方法。
「……我确实没捉到『雨之鸟』,但是……『雨之鸟』是主动回到雨绪身边的!」
听到我灵光一闪的答案——别名歪理——她一瞬间睁大金黄色的双眸。
「还真是会说呢……」
卡侬抛来傻眼的目光,最后她的眼神也和红唇一样带着笑意,轻轻耸肩。
「不过,『雨之鸟』的确是主动回去的。」
我再一次强调,「雨之鸟」是听到雨绪呼唤其名,主动振翅回到主人手上。
「呵呵。算了,这次就当成这么回事……毕竟雨绪大人刚才已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她不需要当选学生会长的权利。」
卡侬说完后笑了笑,表明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已定案。
「什……卡侬,你这家伙!」
我不禁气得血冲脑门,无法顺利挤出话来,只有嘴唇微微发抖。
「噗哧……呵呵……!」
不知是否看到我的表情,双肩颤抖的她以两手捣住脸庞,喉头格格发笑。
老实说,这种窃笑比正面取笑我更令人火大,我缓缓握起拳头。
思,我看偶尔也该让卡侬尝尝教训才行?奶奶,她不必列入女性的范畴也无所谓吧?
我下定决心,将拳头握得更紧。
「嗯……这就来帮你拿掉耳坠吧。」
然而,她简直像算准了时机般抬起头,直接朝我伸出白皙的手指悄悄触碰耳坠。
由于我看见的卡侬并非实体,即使她如此靠近,应该也感觉不到任何体温或重量——我的耳垂却像感受到她的体温般开始发热。
「嗯……你别动。」
我微微扭动身躯,耳畔传来卡侬的声音——怦通!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我反射性地想转开头,那句话却像诅咒般——不,那想必真的是诅咒,害我动弹不得。
当然,我也无法望向卡侬近在咫尺的侧脸。
「戴上时倒很简单……嗯,拿下来了。」
就像她本人所说的,虽然费了点工夫,碍事的耳坠终于藉卡侬之手脱离我的耳朵,令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当身体也同时恢复自由后,我确信包含耳坠在内的一切都是卡侬的诅咒。
我在心中发誓,往后要对她更加提防。
「既然雨停了,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不知我暗暗下定决心的卡侬说完后蛊惑地弯起红唇,暂时陷入沉默。
我拼命动脑试图判断这份沉默的含意,最后还是难以判断地侧着头,卡侬也配合我的动作微微倾头。那一头如银线般的发丝随着她的举动,轻柔地从肩膀落到胸前,但卡侬没有理会。「……干什么?」「……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留住我?」我无可奈何地问道,她回以调侃似的声调与微笑。「快滚回去!」我忘了这里是图书馆,吊起眼角放声大喊。「喔,多加良真的好冷淡。不过这也是一种乐趣……下次再会。」卡侬看着我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轻跃上半空。
一眨眼之间,她只留下叮铃作响的连环声,就此消失无踪。我仰望着卡侬消失的半空中,试着伸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嗯,很正常。」我确认心脏正规律地跳动后缓缓转头再度仰望天空,看到蓝天从云层的缝隙间采出头来。
*
*
*阳光与月光都照射不到的虚空中,当然也不会有雨滴洒落。女子突然想到,她不认为这片虚空是个舒适的地方,但唯有这一点或许令她满意。她仔细地思考着这些,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碰到下雨天,最适合玩上一整天了。」女子缩着身子轻声呢喃,双眸中有片刻闪过难以忍受的寂寞。即使没有任何人提起,她本身还是发现那抹寂寞,再度闭起双眼。她又浸淫在黑暗中一会儿,一如往常的笑意重现于她的眼角与唇角。「……嗯,无论如何,这次也得到漂亮的绮石。」女子躺在原地,以指尖掂起这次的收成举到眼前。她称作绮石的物体呈清澈的蓝色,外观为水滴状。「雨之神的绮石是泪珠状的吗……弛明明说过,没有泪水可为人类而流啊。」女子注意到绮石的形状后不悦地微微皱眉,直接收进绘有图案的小盒子里。「……和我不一样吗?」她喃喃自语,带着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表情暂时停伫在虚空中,只有寂静充斥这个世界。但细小的啼叫声突然掠过她的耳朵,女子微微转身扬起目光。「哎呀……你还没回去吗?」当她开口问道时,蓝色的小鸟突然出现在虚空内,发出短促的叫声回答。
「这么说来,我还没听你报告呢。」
女子缓缓起身,好像刚刚想起来似地轻声低语,鸟儿降落在她伸出的掌心上。女子没有厌恶的样子——她本来就不可能害怕这小小的生物。
「好了,收成呢?」
她重新问道,小鸟悄悄地将叼在嘴里的小石子滚到她手上。
女子看着小石子轻轻叹了口气,这等于是向她报告没有任何收获。
她曾试着数度对他播下种子,但别说开花,甚至连发芽也没发生过,代表叶野市唯一没有愿望的人心中空无一物。

「多加良的原石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女子喃喃自语时,小鸟轻叫一声,彷佛在替不如预期的结果道歉。
「不,你所做的事已足以支付这次的代价,别放在心上。更重要的是……快回去吧,别让你珍惜的主人久等。」
既然得知想知道的消息,她已感到满意。小鸟又叫了一声,自她的掌心起飞。
没错,那只「雨之鸟」,打从一开始便前来拜访女子。为了帮助笨拙的主人,它想暂时借用叶野之地。
女子回答,如果你利用你的特性替我调查一件事,我就答应。
她要雨之鸟潜入秋庭多加良体内,确认是否有原石存在。为了它所珍惜的雨之神。鸟儿干脆地同意了条件。
「这精神真值得钦佩……」
目送鸟儿飞远的她如此呢哺,眼中却没有浮现任何感慨。
接着,寂静再度笼罩世界。
「好了,接下来会是什么人受到植物的吸引呢?……就算是只小虫,只要提供绮石给我,我都会好好招待的。」
这次她自行打破沉默,扬起红唇绽放深深的笑容。
「许愿吧、许愿吧!世人都要许愿,然后也完成我的愿望。」
女子在虚空中旋转跳舞,最后融入黑暗。
*
*
*
最后,我在图书馆里听见通知开票完毕的广播。不过广播中并未提及新学生会长是谁,我转而前往正式发表会场体育馆。
我被叫上舞台,投影萤幕上贴着和去年相同的巨幅模造纸。
每合计十票就会在模造纸上贴一朵纸花,白色代表我的得票、红色代表铃木的得票,好让开票结果一目了然。
但我比对一下红白纸花之后,不断眨眼。
不管数几次,白花和红花的数目都一样,就连纸花下记到一半的正字记号笔画都一样多。
「咦,花的数目相同耶?」
和我一起被叫上台的钤木也数完纸花,疑惑地倾倾头。不过,他的表情比我悠哉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
我做个深呼吸,尽可能平静地询问站在我与钤木之间的向坂。
「扣掉缺席者,今天的有效票数共有606票,没有弃权及无效票。」
向坂拿起放在讲台上的麦克风,先对我以及全校学生报告。
再度在体育馆集合的学生们听到这段说明后,暂且点点头。然而,尾田、桑田和羽黑站在舞台边看着我,脸庞都各自透出不安。
同样在旁边等候的东云和灰谷,也带着相同的神情。
「其中……秋庭多加良候选人获得303票……铃木朔候选人也获得303票。」
向坂一报告开票结果,体育馆内立刻骚动四起。「同票耶~」学生们纷纷向身旁的同学异口同声地窃窃私语,嗡嗡声转眼间化为喧嚣。
虽然我几乎已从纸花的数目察觉事实,但重新听到具体的数字,仍令我有些头晕。
「喔喔~多加良,303是美绪小姐耶(注:303与美绪小姐的日文发音皆可念作Miosan)。』
钤木想到奇怪的谐音字而兴高采烈,但我现在没力气理会他。
「保持肃静……接下来,他们在首轮赛和二次赛中得到的分数将经过换算,加入计票结果。」
向坂对骚动的学生们提醒一声,但没等到现场恢复安静就继续话题,朝舞台边的选举管理委员送出手势。
一名委员依指示往模造纸上加贴红白纸花,全部增加了十八朵。
「秋庭同学增加卯票,钤木增加90票……」
向坂朝完成任务的工作人员点个头,对着增加同样数目的纸花停顿了一会儿。
「……还是同票。」
当他郑重地宣布之后,体育馆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随后被巨大的骚动声包围。
在震动地板与墙壁的喧嚣声中,连钤木都不禁吃惊地瞪大双眼,我也对同票的结果感到惊讶不已。
「保持肃静、保持肃静……三秒后还不安静的人,我们将强行制止。」
面对大得惊人的喧闹声,向坂这回将刚刚的台词重复两遍,平常沉静的双眸闪过寒光——漂亮地压下骚动。
「……我知道票数完全相同的状况了,那该怎么处理?」
我勉强接受自己虽然没输给铃木,却也没胜过他的事实,对向坂发问。
若是副会长选举还另当别论,我终究不可能接受出现两个学生会长的结果,更何况是与铃木并列。
「同票啊!真伤脑筋~」
我瞪了瞪看来一点也不伤脑筋的钤木,再度直视向坂。
「既然首轮赛比体力,二次赛比知识,最后决战还是该比『运气』吧?」
他迎向我的目光,如此回答。
「比『运气』?」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问题跟钤木不约而同地互相重叠,令我忍不住啧了一声。
「多加良……人家现在心碎了唷?」
铃木边说边故意装出悲伤的表情,但我不可能为之所动。
「你说要比赛什么?」
「比这个。」
当我进一步追问,向坂弹弹手指,就有人撕掉贴着花的模造纸,露出底下的——
「嗯……抽签?」
就和钤木说的一样,那幅纸张上已画好六条纵线与十几条横线,下端以色纸遮住,掩盖「当选」字样的位置。
「嗯,正是如此。现在,请铃木同学和秋庭同学各自加上一条横线。」
向坂这么回答,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马克笔递给我和铃木,分别为蓝色和红色。
「也就是说,我们得从这张纸上选线头抽签,来测试我们的『运气』吗?」
我从他手中接过蓝色马克笔确认这张抽签图的用意,向坂颔首回应。
「啊,原来如此!那我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画条线罗!」
钤木同样接下红色马克笔,异样兴奋地嚷嚷。
我斜眼瞄着他,面对那张尺寸较大的抽签图。
没想到在最后的最后还得参加这种对决,但总比分不出胜负来得好。
再说,此刻正是将我先前节省的运气一口气用上的时候。
「秋庭同学、钤木同学,你们愿意接受最后的对决吗?」
向坂以真挚的眼神问道。我和钤木不点头,比赛就无法开始。我用力握住右手的马克笔,点头同意。
「既然多加良有心要比,我怎么能不参加。这是成为学生会长忍者前最后的考验!」
还打算当忍者的钤木也答应了。
「那么……学生会长选举的延长赛与最终决战,『抽签生死战』现在开始!」
向坂朝全校学生宣言后,体育馆内掀起一阵欢呼声以及带着期待的掌声。
依照猜拳的结果,先上场的铃木从总共六条的纵线中,在从左边算起的第四条、第五条之间加上斜线。
我感觉到全校学生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背上,鼓起浑身之力,在第一条与第二条纵线之间画下笔直的横线。
「接着,请两位各自选择开始地点,这次由秋庭同学先行动。」
向坂发出下一道指示,我们再度面对决定命运的抽签图。
虽然现有六条,却只有一条连向「当选」。
我在心中发誓必定要连到「当选」,凭着直觉挑选第一条线为开始地点,以马克笔点下了一个蓝点。
「嗯~那我选第三条线。」
钤木也一脸认真地选好开始地点,画了个红色星星。
「那么,沿着各自的线往下定吧。」
向坂最后的指示,使得体育馆内再次鸦雀无声。
置身于连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的寂静中,我吞了口口水。
我看着并肩而立的钤木,以眼神问他是否准备好了。钤木默默地比出0K手势。
于是我们各自沿着自己的线往下画,最后我的手停在五号,钤木的马克笔尖则停在一号线的终点上。
「……好了,命运的女神会向谁微笑呢?」
向坂在这个节骨眼上讲了句有些装模作样的台词,终于伸手拉下色纸。
那一瞬间,我和钤木都牢牢地瞪大双眼。
然而,我在向坂宣布之前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握紧拳头等待着。
「新学生会长……是钤木朔同学!」
他以没透过麦克风依然清晰的声音宣言,体育馆内响起小小的欢呼声,然后逐渐变大。
「……好……好耶!好耶!」
好不容易接受事实的钤木欢喜得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恭贺当选的掌声在现场蔓延开来。
我茫然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传入耳中的欢呼声不知为何越来越遥远,我仅能仰天长叹。


epilogue终章

学生会长选举隔天,我起床时一点也不神清气爽,感觉反倒糟糕透顶。
这次的骚动与选战累积的疲劳,明明令我昨晚像一滩烂泥般沉沉睡去,现在身体却还残留着倦怠感,头也很重。
昨天的不甘心,随着意识恢复清醒而涌上心头,但我还是非去上学不可。
我用比平常缓慢的动作打点完毕,勉强将早餐全数塞进胃里。
「……好,出发了。」
我替自己打气之后,走出家门。
一到学校,张贴着新学生会长姓名的公告栏立刻跃入眼帘,我再度尝到败北的苦涩。
不过,我说服自己必须接受选举结果,迈步准备走向教室。
「当当当当~呃~新学生会长钤木朔通知各位。秋庭多加良同学、尾田一哉同学、桑田美名人同学、羽黑花南同学,立刻赶来学生会室。这可是新学生会长的召集,不准无视!我等着你们!当当当当~」
但听到钤木那段自己配上音效,就某方面而言旁若无人的广播,让我不得不变更前进路径。
其实我很想置之不理,但只要想到我还有义务交接上届学生会的业务,就无法这么做。
我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学生会室,只有今天,擦肩而过的学生们全都温柔地让路给我。
一想到他们之中有一半的人投票给我,我的心中就同时涌出感谢与歉疚之情。
当然,我已经全力以赴了。
「……所谓的运气,到哪边才买得到啊?」
如果知道哪里有卖,现在的我很想去找。
「呃……下次我跟姐姐打听看看。」
有人回答了我自言自语的呢喃,我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发现眉头皱成八字形的羽黑。从她明显比平常消沉的麻花辫来看,我知道那句话是她努力想出的安慰。
「……嗯,拜托你了。」
尽管挤不出笑容,我还是对她点个头,让羽黑的神情微微一缓。
「早安,秋庭同学、花南。」
我们不停往前走,下一个开口打招呼的人是桑田。
她的表情一如往常地冷静沉着,眼睛底下却隐约浮现黑眼圈。
「你昨天有睡吗?」
「美名人,你没事吧?」
我和羽黑忍不住问道。
「嗯,有稍微睡一会儿。」
她对我们的关心轻轻点头,但那无力的动作,令我清楚地明白昨天的选举结果对桑田来说十分遗憾。
「啊,尾田同学……早安。」
「嗯,大家早。」
羽黑最早发现伫立在学生会室前的尾田,向他打招呼,尾田回应的声调与神情都郁郁寡欢。
到头来,我们从一大早就挂着一模一样的忧郁脸色,站在学生会室门口前沉重地叹息。
「……走吧。」
正因为处在沮丧的时刻,更应该由我带头前进。我喊了大家一声,同时打开学生会室大门。
「呼呼呼-受到天之声引导的四位勇者啊,来得好。」
一踏进室内,等着我们的是今天从忍者改扮成白胡须仙人的铃木。
「从今天起,你们将获选为守护叶野学园和平的正义使者,呼呼呼~」
我发出大清早不该出现的疲倦叹息,用零点一秒的时间思考钤木的怪异举止究竟是还没睡醒,或是他的老样子,当场决定答案是后者。
「……我们是为了一大早陪人玩扮演游戏,才被找来这里的吗?」
桑田问钤木。她端正的脸庞依然如湖面般平静无波,全身散发的寒意却非比寻常。
「美……美名人。」
羽黑悄悄地伸手盖在桑田紧握到发白的拳头上,不过铃木只要再火上加那么一滴油,就没人能阻止她爆发了。
「说真的,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即使被充斥房间内的寒气冻得发抖,为了避免事态继续恶化,尾田向钤木问道。
「我不是才刚说过,是正义使者的任命典礼嘛!」
铃木大大摇头,被他甩落的假胡须飞到我脚边。
「……玩笑开得太过火,可是得吃点苦头的喔?」
我亲切地捡起静电刺手的假胡须,直盯着钤木开口。
给这家伙当学生会长好吗?仅管这是光明正大的选举结果,我却很想重问自己。
「我……我没开玩笑!你们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啦。」
「……你只有一分钟。」
总之,钤木似乎已停止开玩笑,于是我允许他讲上几句话。
「呃~事情是关于叶野战队啦。」
「……钤木,还剩53秒。」
铃木吐出的台词令我握紧拳头,不过约定在先,我仅仅警告他超过一分钟后就不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嗯,我知道!所以呢,新学生会长是我,红色战士。会计是尾田,绿色战士。文书是美名人,至于颜色我烦恼了一下,决定用浅蓝。然后花南是密探,最近流行的白色战士。」
时间有限的钤木加快速度一股脑儿地说完。
「我是会计,绿色战士?」
「文书,浅蓝战士?明明没有人用,为什么我不是粉红战士?」
听到钤木这番话,尾田和桑田一起倾倾头,桑田目前最介意的却足颜色问题。
「那个……虽然我姓羽黑,不过当白色战士也不错•可是……密探是什么工作?」
至于羽黑,反倒对从前学生会不曾出现过的职位,难掩好奇心地问道。
「呼呼呼~就是暗中搜寻校园内发生的案件,保护学园和平啊,白色战士。如此一来,你也堂堂成为叶野战队的一分子了!」
「保护学园和平的密探吗!」
听到钤木的回答,羽黑一脸感激地将手交叠在胸前。
「……那么,多加良呢?」
尾田一度犹豫地闭上嘴,最后忍不住问了出来。
尾田——万一钤木的答案与我的预料相符,我说不定会有点恨你。
「呼呼呼~那还用说多加良是副会长,黑色战士!」
抱歉,尾田,我是非常恨你。不过,我得先把话说清楚才行。
「我拒绝!我坚决坚决坚决拒绝当副会长和黑色战士!」
我用连学生会室的窗户都为之震动的音量大吼,指着钤木狠狠瞪过去,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想当的终究是学生会长。更何况,我可没兴趣当什么正义使者里冷酷的黑色战士。
顺便一提,谁要再到钤木手下工作啊。
「没错。一般而言,不是该找替你助选的推荐人当干部吗?」
勉强维系着理性的桑田追问。
「是吗?不过小蒔、加沙音都对学生会的工作不感兴趣。」
铃木他轻轻倾着头。从他的样子来看,不管是我的怒力、桑田的寒气都没伤到他一根寒毛。
「再说我已经决定了,新学生会长的命令是绝对的吧?」
「我有权拒绝。」
依照选举新方式,学生会干部的确是由学生会长指名,但我主张自己有拒绝的权利。
钤木的视线为难地游栘了半晌,但我立刻发现他只是在演戏。
「不过,多加良的选举标语不是『解决你一切问题!』吗?但你却拒绝我的请求,那句话不就变成谎言了?」
钤木得意洋洋地特地从椅子上起身,探头注视着我的脸孔说道。
「……这……」
我想说那是我当上学生会长才要实现的诺言,却又感到这么说等于背叛了投票给我——包含我在内的——303人,不禁词穷。
「连遵守诺言都办不到的人,有谁会在半年后的选举里投给他?」
钤木装出天真的样子倾倾头,比起他的动作,我更对他话中的一个字眼敏感地产生反应。
「半年后?」
我重念一遍那个字眼。
「咦,你还没有听说吗?呼呼呼~那就由我这位引路的贤者来……」
钤木嘴角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先念起一串开场白。
「别扯多余的开场白,快告诉我们。」
「为了不让美名人犯罪,拜托你了!」
桑田和羽黑各从两侧堵住还想卖关子的钤木,当「引路的贤者」动弹不得之后,即使是他也失去从容的神情。
「虽然一分钟过了,你尽管讲吧。」
当我从正面直盯着他时,钤木发出叹息之后开口:
「昨天的投票结果真的是同票同分,因此向坂跟理事长提出报告,结论是新学生会长由我担任,不过考虑到另一半投票给你的学生心情,任期缩短成半年。」
听到钤木这番话,我们四人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以眼神互问:
「我真的没撒谎!」
这反应令钤木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又说了一遍——我们终于感受到那是事实。
「花南……」
「美名人,太好了!」
桑田和羽黑手牵着手,欢欣鼓舞地在原地蹦跳了好几下。
「简单地说……我还有一次机会吗?」
我有点沙哑地呢喃,尾田、桑田和羽黑都点点头。
学生会长的任期通常是一年,而属于升学高中的叶野学园不允许三年级生参选学生会长。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为了无法复仇而陷入沮丧中。
「……好耶!」
昨天的绝望一转变成希望,这次我仰天叫好。
「事情就是如此,多加良,你有何打算?」
钤木朝我抛来意有所指的眼神——
「为了下一次的选举……我就当副会长吧。」
我在心中立誓复仇,终于对钤木回答。
「那我也当会计。」
「我当文书……不过,我可不想加入叶野战队。」
「……呃,我也会努力地兼顾密探工作和社团活动!」
听到我们四人的答案,钤木露出打从心底快乐的笑容,我却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嗯……今后也请多指教。我这就出发去找乐子……不,是去巡逻了!」
紧接着,我清楚地体悟到那个笑容的意义。
「……钤木同学?新学生会的工作可是堆积如山耶?」
我静静地问道。没错,以极为低沉的声调静静地问他。
「嗯,就交给副会长解决罗!啊,这是理事长盖过章的任命书!」
然而,铃木却以一如往常的悠哉笑脸回答,把几张纸逐一塞进我们的手里,直接转身准备冲出学生会室。
「……他只有偷懒的时候动作特别快。」
「看来是真正的理事长印监。」
钤木明明企图逃走,尾田和羽黑却认真地打量他塞来的纸张,气得我咬牙切齿。
「……秋庭同学,我想过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事先作了准备。」
不过,还是桑田懂我的心。
她取代任命书放到我手上的,是具备熟悉触感与质量的EX球。
「我走了。」
「加油。」
「……适可而止啊。」
「那个……不能打头部喔。」
「等等,钤木!今天我绝不放过你!」
在伙伴们的鼓励送行下,我往脚上一使劲后全力起跑,追逐早已逃出房间外的钤木。


now loading

那是个无比漆黑,连位于何处都不清楚的漆黑空间。
一个再怎么拼命眯起眼睛细看,也看不到黑暗以外事物的空间。
然而,小小的红色光点突然亮起。
红光不久后开始冒出烟雾,这才看得出红光其实足香菸的火星——即使知道,这片黑暗里也没有人会因此高兴。
随着火光渐渐变亮,灰色的烟雾填满漆黑,叼着菸的人影却依然沉浸在黑暗中,无法窥见。
即使看得到,这片黑暗里也没有人会因此高兴。
此时,红光宛如萤火虫般微微摇曳。
「叶野这个地方相当有趣啊。」
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在漆黑中静静地回响。
「……再说,当前是许久没碰到的重要关口,我想安稳地享受一下。」
虽然并非讲给任何人听,也没有任何人听见,那声音还是愉快地说着。「不过,别忘记……神只不过是存在于天、地、人夹缝间的泡沫罢了。」声音继续诉说,宛如正将世上的法则编织成一匹布。红色的火光再度摇曳。闪烁几下之后,火星消失了。那片无比漆黑,不知位于何处但确实位于某处的漆黑空间,又变回空荡荡的容器。

后记

新年快乐,我是宫崎柊羽。
由于2007年度的第一本书在一月发行,我得以有机会向大家拜年,真是一高兴。
在2007年,又能将《神之游戏》送到各位读者手上。第五集……是第五集啊。我不知为何特别喜欢五这个数字,再加上将集数累积至此的感动,实在让人感慨万分。
第五集中,多加良等人升上了二年级。让他们确实地成长,在我心中是本作的主题之一。因此,多加良他们的年纪还会继续增加,不过步调将比现实时间慢一些。
此外,写作第五集的时候,我进行了个人的取材——话虽如此,也只是溜进高中的校庆看看而已。不过,这让我重新具体掌握了校舍分布等资讯。请高抬贵手,别吐槽我「咦~第五集才调查这些?」。
不只如此,我还碰见看过《神之游戏》的学生,真令人开心。借用此处的篇幅,我想向S高中的大家、H老师致谢,谢谢你们。
这次的厚度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后记缩减为两页。这就来致上谢词吧。
首先是山口责编,这次真的又给您了很多麻烦。没有您的协助,我绝对无法完成第五集,谢谢您•
七草老师,抱歉又害您赶工了。都是有七草老师在,才有这部《神之游戏》,今后也要继续请您多多指教。
「轻井泽FEEL」,感谢贵店提供第五集第一次开会讨论的场地。各位,那是间咖啡很美味的咖啡厅喔。
还有,我要向所有贡献心力,好让制作过程奇赶的本书顺利发行的人员献上歉意与感谢。我会打从心底好好努力,以免2007年重蹈覆辙。
谢谢我的朋友、熟人以及悄悄支持我的家人们。
还有还有,在阅读《神之游戏》、支持本作的各位,真的很感谢你们。我会继续精进自我,好为大家呈上更有趣的小说,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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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7

  • 1
  • 2
前往
10000
betty3237 平民

进来我就抱走了。

12 年前 0 回復

九条院兼定 騎士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这个系列到底在说神马,感觉压力很大

13 年前 0 回復

aesirloki 平民
谢谢LZ,等的蛮期待的

13 年前 0 回復

fields 勳爵
羽黑都暴露了还在装天真啊
雨绪和五藤、岸田的互动更有趣,足可写成另一本小说——《我的青梅竹马是女神》。真是,最后居然回天上,要是留下来多好啊!

14 年前 0 回復

north1992 子爵
插图出了些问题么,咱原准备开始看看这个系列,但是看楼上几个人的评价总觉得此小说非本人所爱的类型哈..

14 年前 0 回復

星空夜曲 勳爵
看到了第5卷
不知道 下面会发生什么呢

14 年前 0 回復

shijiegongdi007 伯爵
终于出来了啊,感谢LZ

14 年前 0 回復

zeroblox 子爵
咦,图还是X?莫非是在下网络本身有问题?

14 年前 0 回復

kuku1313 騎士
貌似看了三卷后看不下去。。没想到有5

14 年前 0 回復

zeroblox 子爵
' “神”之遊戲,卡農大人最後會上位的! tsukisama 发表于 2010-6-17 09:37 '

在下也是支持卡農大人。多加良是把名美人和尾田等一起归在”伙伴“一类的,和卡農倒是有特别的互动(四卷末)。但如果名美人先手告白的话就不好说了。
终于见到多加良由副转正的可能性了,到那时候一定会更有趣吧。
不过正副对铃木大概没啥影响,反正他一直都没啥作为。还是应该说,(多余的事)干了很多呢?

14 年前 0 回復

huilok 子爵
用運氣來決定學生會長真是很無言,看卷未應該有新角色出現了

14 年前 0 回復

jui123 子爵
哇哇,这书也出到五了..
回想当年看一的时候,几乎都快坚持不下去了,拼了命才看完,不过看来五挺有意思的,看看再说吧...

14 年前 0 回復

vsncheng 騎士
ha, 漫画VOL1扫图出了,呼呼。

14 年前 0 回復

tsukisama 騎士
'为啥封面都是卡侬, 难道女猪脚不是美名人啊! llgj 发表于 2010-6-16 19:13 '

“神”之遊戲,卡農大人最後會上位的!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究竟还是当不上会长
否则那个神就彻底没戏份了

14 年前 0 回復

chz2631 騎士
为何这篇看的我一头雾水啊不知在说啥

14 年前 0 回復

llgj 王爵
为啥封面都是卡侬,
难道女猪脚不是美名人啊!

14 年前 0 回復

ET100 伯爵
搞了这么多事都还是副会长啊~_~可怜的秋庭......

14 年前 0 回復

飞翔的翅膀 伯爵
居然选举杯具了。。。 某人长久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其实 我觉得某人要是取了眼睛 露出微笑 绝对能保证胜利

14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插图全部挂掉了啊,看不到图很是遗憾啊

14 年前 0 回復

  •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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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の星痕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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