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歌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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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群星的叹息 hello myself


不,也不在这间教室。

现在,“她”做的位子上,摆饰着花朵。

在最后面靠着窗的位子上,只添了个花瓶。

“她”已经不在了。

----浅野昂已经死了。


小瞳十四岁的生日即将来临。

唯独那件事在她心中是很沉重的。

那个叫浅野昂的女孩子,是小瞳的同学,很受大家的欢迎,是班上的风云人物。

她五官清秀,是个美人胚子,但朴实,不做作,说话的语气很爽朗,个性有点像个男孩。尽管如此,她很会照顾人,在烹饪课的实习中做菜利落,就女性的魅力而言,也是同济之冠。

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运动方面,她从一年级起就在所属的游泳社留下卓越的成绩。

到了二年级,还被选为县市的选手代表,参加了有大人一起参赛的盛大运动会。

她的四周总是围绕着许多人。

当大家要选什么组长时,一定先提名她。而且,她都能不负众望。

说到自己,也只能跟着大伙往她所指示的方向前进而已。

总之,小瞳认为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自己是由极其“普通”的常见要素所构成,而浅野各方面都比自己出类拔萃。

她总是笑容满面,坚强、漂亮,即使如此,她也由极其可爱、调皮的一面。

自己反应迟钝、脑筋又不聪明,既不可爱,也不漂亮。
而且,右脸颊还有一个又大又粉红的粉刺。

自己平凡的长相和巨大的粉刺,让人心灰意冷。

不只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还是因憧憬而产生的嫉妒,小瞳并不喜欢小昂。

小昂总是坐在离自己很远个地方。

不过,偶尔她们的视线会相遇。只是小瞳太在意小昂,或许不知不觉地多看了对方好几眼。

当她们相视时,她一定会微笑。

薄薄的嘴唇微开,笑得很甜美。小瞳总觉得那个微笑像在嘲笑她一样。

当我们相视时,请不要微笑。当我们相视时,就当作没看到好了。

为什么你要那样笑呢?

自己有那么滑稽吗?

我有那么可笑吗?

不过,小昂并没有回答小瞳的问题。

以后也没有。

总之,她不在了。

仿佛恶作剧似地消失不见了。

大约是在半年前的某个夏天。

她被建筑工地的钢夹砸倒,当场死亡。

小瞳以前几乎没和小昂说过话,当她听到导师转述小昂死亡的消息时,不禁为之一振。

她觉得很冷。

她很想笑出来,这是个很恶毒的玩笑。

小瞳参加小昂的灵前守夜,才真正感受到她真的去世了。

那些经常为在她身边打转的女生哭得死去活来。

它们不停的啜泣,彼此互相安慰。

小瞳没有哭,哭不出来。

在一掬同情泪之前,她对那些哭得不成人形的女生很好奇。

那些人有那么喜欢她吗?

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到底知道她什么呢?

小瞳认为至少小昂有吸引人的魅力之处,那些奉承她的人应该比自己更了解她。

不过,有件事让小瞳百思不得气节。

就是守灵的时候。

小瞳和其他同学一样从守灵的会场走到外面时,正发着呆。

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那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声音,听起来老气横秋却又很稚气。

周围有许多同学和参拜者,但那个声音并没有被那些啜泣声和说话声给盖过去,反而很清晰地传到小瞳的耳朵里。

“虽然很不幸,但她一定很幸福吧。”

这句话像是在问谁,不,简直就是对着小瞳说的。

可是,小瞳无法认同这句话。

小昂死了。

在她人生最璀璨、美丽的时候去世了。

她不会变老,永远的保持着她去世时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小瞳想着。

死,死亡真的幸福吗?

不晓得是谁说这话。

是围着小昂打转的那些女生或者是她的家人、亲戚、参拜者中的某个人吗?

或许是因为太悲伤了,所以才讲出这样安慰自己的话。不过,小瞳无法理解。

既然小昂那么璀璨、美丽,也只有在某个人的记忆中而已。朋友、家人或其他人……

不过,如果没有人想起她呢?

如果她被人遗忘了呢?

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那么耀眼的人,就应该要活着。

假如人有优劣之分的话,首先该死的人是自己。

自己既没有什么优点,也不会做什么。

也无法对任何人有帮助。

不过,如果是小昂,这些她都游刃有余。

小昂比自己更有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很喜爱她。

应该死去的人——是自己才对。

没错,我应该赶快去死。既然活得那么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了。

可是,我却活着。

为什么呢?

自从小昂过世后,小瞳有时会这样想。



那天,小瞳比平常还要晚一个钟头回家,大约五点才离开学校。

放学时,她被国文老师叫过去。

好像在课堂上还骂不够的样子。或者可以说,心情恶劣得老师完全被小瞳给惹毛了。

在小瞳看来,真是倒霉头顶、麻烦死了。

虽然老师的训话没那么长,却给了她很多作业。

“哎呀,天都黑了……”

大一走到外面,雪已经停了,但天色变得暗暗的。

冬天的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小瞳一年级的时候参加田径队,升上二年级之前退出社团,现在则是“回家社”。

一下课就立即回家。

总觉得今天是很漫长的一天。最近,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太阳低垂,白天的时间变得短促。长夜漫漫。

既漫长又灰暗的时间。

“呼……呼……”

既不是呼吸也不是叹气,而是吐气。

“反正都晚回家了,顺便去晃一下好了……”

搭电车上下学的小瞳,站在和回家相反的月台上等车。

在露天的月台上,刺骨寒风把小瞳不长不短的裙子吹得频频摆动。

同校的女生从她面前走过去。

那两个女生和她不同班,但同年级。她们的裙子往内折得很短。黑色的大衣配上一条花俏的长围巾。

总觉得她们或像是从以青少年为对象的时装杂志里走出来的人物。

没有自己的特性……不过,嗯,总比我好吧……

藏青色的连帽呢大衣,平凡无奇,不知品牌的围巾(母亲买的),以及没有骑马师标志的藏青色袜子——松垮垮的,感觉很廉价。

我,真是毫不起眼啊。

平淡无奇到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不久,电车来了。

电车载着月台上的人,开始往前行驶。

外面开始下起雪来,大概是因为窗户太暗了,所以小瞳并没有发现。

她在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两个女生正往小瞳斜对面的门走过去。她们聊着天,声音大到别人都听得见。

当然……没有人注意她们,也没有人去制止她们。

因为,与他们无关。那是别人的事。

干他们何事。

有人入睡了、有人闭目假寐。

坐在小瞳旁边,一个看起来像女大学生的人,正入迷地听着耳机中的音乐。

那个女大学生把耳机的音量开得很大。

从咔哒咔哒响着的节奏中,微微听得到音乐的旋律。

那是小瞳知道的曲子。

是前几天收音机深夜播放的一首歌曲。

小瞳那时没事做,无意中就让音乐一直播放着,播着播着,突然意识到那首歌曲,对它有了反应。

那是首英文歌曲,所以不知道歌词的内容,但很吸引人。

是一个女孩子用口齿不清的可爱声音所唱的歌。

——I'm waiting for my girl.

那时小瞳唯一听得懂的歌词。

不,也不是完全不懂。

小瞳对自己的英语听力并没有信心,或许听错了也说不定。

低沉的声音不断重复唱着那句歌词。

小瞳配合着微微听到的旋律,无意识地哼起来。

哼了好几次,好几次。


I'm waiting for my girl.

I'm waiting for my girl.

I'm waiting for my girl.

我在等她

我在等……

——我在等她。

好像咒语般地在口中喃喃哼着。

I'm waiting for my girl.

我在等她。

我在等她。

我在等她。

一直在这个冬日的苍穹之下,

一直在这个星星降临的夜晚,

往昔的景色,

以及过去的足迹都消失了,

酷似雨珠那么洁白、圆润。

从天而降。

吐出的气息和阴郁的空气。

兔子哭了——

在这里的话,

兔子哭了——

I'm waiting for my girl.I'm waiting for my girl.

I'm waiting for my girl.I'm waiting for my girl.

I'm waiting for my girl.……

当歌词不停的重复时,小瞳心中某种意象或画面在她脑海里逐渐扩大。

“她”在等她。

“她”在等她时,在想什么呢?

一直一直在想什么呢?


或许她不会来,也许她一开始就不会来。

“她”只是一厢情愿地在等待而已。

那么,空等待的“她”在想什么呢?

电车到站了。那个地方比小瞳的住处和学校要热闹得多。

百货店、百货公司和便利商店林立。

她下车后,发现四周一片雪白。

“哇,好冷……”

她弓着背,缩着身子。

打开经常塞在包包里的折伞,走到街上。

雪,像薄薄的白色绒毛般轻飘飘地下着,铺满了整个地面。

她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在搭电车之前,她想过要做什么、看什么,但就是想不出来。

感觉一切都无所谓。

下午五点五十分,灰暗的天空和亮煌煌的街灯。

照出一家服饰店。

小瞳走进店内,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到处挑衣服、试衣服,和朋友嘻嘻哈哈的。

小瞳一个人在店里闲逛。

即使她有朋友,也没有那种称得上是死党的深厚友谊。

它既没有用手机和朋友联络,放假时也不会找朋友出去玩。她们只是偶然同班,偶尔讲话而已。

就只是这样,再无其他。

即使我死了,不在了,也没有朋友会为我担心、哭泣。

最后,还会被人遗忘。

雪降下来之后,之前的景色、人的足迹、小猫的叫声和孩子的笑声都被淹没消失。

一件展示的服装突然映入小瞳的眼廉。

圆圆的领子,纽扣镶边,还适当地加上荷叶边。

我觉得很可爱。

不过并不适合我穿。

我没穿过这样的服饰。那时我一辈子都不会穿的衣服。

虽然大家称赞她帅气,但这样可爱的衣服也很适合她穿吧。

要是她的话,一定很合适。

因为——是她。

小瞳这样想。

尽管如此,为什么只有她不在了?

尽管如此,为什么她死了?

“…………又……”

又来了。

又想她了。

小瞳没有一天忘记过她。

那个叫浅野昂的少女,对小瞳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咦……?”


——铃。


有个影子从小瞳的眼前掠过。

是在店铺的窗外。

小瞳被它吸引跑到外面去。

就在马路的对面,站着一个少女。

全身雪白的少女。她的衣服、头发和肌肤都是洁白无瑕的白色。好像洋娃娃一样。

那名少女明明就站在那里,小瞳却觉得她像个幻影。

——仿佛一不小心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和那个少女的眼神相会。

结果——

少女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很美丽、很哀伤,不知何故小瞳觉得跟“她”的笑容很像。

而且,她觉得以前好想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女。

不过,想不出来是在哪里。

每次关键的时刻,总是记不清楚。

“啊——”

瞬间,一两大货车遮住了她的视线。

当那辆大货车驶过时,白色少女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只是在耳朵深处,


——铃。


微微听到一个像铃铛发出来的声音。



有一个叫“昨天”的日子,现在不再此处。

有一个叫“明天”的日子,不晓得那是什么。


小瞳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

“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她一句“你回来了”。

这个时候,父亲还在公司,弟弟去补习了。

厨房又传来拃板的切菜声。

父母都外出工作的田中家,母亲大约七点回到家准备晚餐,所以全家很晚才吃晚饭,是很平常的事。

母亲最近神经很紧绷。

原因是弟弟。

小瞳的弟弟即将参加国中考试。他比她还会念书。母亲对弟弟有许多期待,但最近成绩不见起色,顶多在志愿学校的合格分数边缘游走。

待在厨房的母亲,一反常态愉快地跟走进客厅的小瞳说:

“怎么这么晚啊。”

“嗯。”

小瞳只应了一声。把书包往沙发一丢,就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劈里啪啦地按起来。她并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总之就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充满知性的综合频道。

从母亲最近焦躁的样子看来,绝对想不到她会温和地说:

“小瞳,去洗洗手、漱漱口,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噢。”

小瞳回答。为了遵照母亲的话,她站了起来。

“明天早点回来喔。小悟不用去补习班,而且我明天和舞蹈老师们有聚会。所以,明天的晚饭就拜托你了。”母亲边哼着歌对正要走出客厅的小瞳如此喊道。

这次小瞳没有应声就走向盥洗室。

明天要早一点……啊。

叫我照顾弟弟吗?要准备晚饭吗?

而且,母亲和练舞的老师有聚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吧,好吧。

所谓“聚会”,还不是欧巴桑们数落先生不是的大会。

天啊,从前几天起就一直这么开心,又不是小学生。

啊,舞蹈老师不也是男人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女儿怎么样都无所谓?男人比女儿还重要?

明天,

明天呢——

是我的生日啊。

这种事你会忘记。

反正我就是这么倒霉。

反正——因为是我才会这样。


父母拼了老命贷款所建立的理想房屋。

功能不佳的洗脸台。

转开水龙头。

手掌,温度冷的刺痛。

体温。

冰冷的手,

像要冻僵似地。

冰冷的心,

像要冻僵似地。

冰冷的水。如果能够这样东斯的话,倒乐得轻松。

如果我这个人——就这样——消失的话,

如果这样消失的话……

一定——轻松许多。

小瞳认真地如此想着。

可是,为什么?

会想起她的笑容。

浅野昂在微笑。

她对着我微笑。

我试着思考死亡。

可是,死去的她笑着。

她一定是太阳。

那么,我……就是雪了。

雪被太阳照射,就会融化消失。

太阳西下,要经过很久的时间。

可是,现在仍深烙在我记忆中的,那天的晚霞,非常美丽。


翌日。

我是四岁了。

不过,仍然么什么改变,十四岁又怎么样?

只是不断重复着平凡的日子。

昨天那场雪真的把整个街道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小瞳心想外面下雪,所以比平常更早起,比平常更早出门。

母亲心情依旧很开心,早把女儿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小瞳丝毫没有叹气。

外面的天气很晴朗,但路面积雪不好走,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迈步。

虽然他很小心走路,但还是被融化的雪水给害得滑了一跤。

摔了个四脚朝天,难看死了。

“好痛……”小瞳这一跤摔得很丢脸,又痛又狼狈,所以无意识地喃喃地说:

“唉,好想死……”

那些和小瞳一样为了通电车上学而往车站迈进的人们,正吐着白气,缩着身子快步走着。

对面有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女孩子也和小瞳一样耍了一跤。她顿时满脸通红,比画了装的脸蛋还红,头低得很低,像逃离现场似地一溜烟跑掉了。

跑得那么快的话,又会摔跤喔?

或者你羞得很想死?

跟我一样?

不一样吧……

我……

因为,我——

我是——孤零零一个人。



我在定他的时候,想起过去的某个光景。

我的背影顾忌地嘶喊着。

啜泣着。

很温暖,很柔软,很体贴,

如果能紧紧抱住你就好了。

真得很希望有人爱我。

孤单一人的我,终于有了伙伴。

然而,现在我仍在等她。

衷心地,在等她。

如果能紧紧抱住你就好了。

我的背影孤寂地呼喊着。

我的足迹开满了花朵。

在国王的景致中,等着她。



积雪几乎没什么影响,小瞳顺利到达学校。电车也照着时刻表行驶。

她只是摔了一次跤。

出乎意料地,小瞳太早到学校,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师位子上。

教师没有开暖气,感觉很冷,但她不知道怎么地就那样发着呆。

“——那么,我在做什么呢……”

教师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刻画着时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刻画着。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她在发呆时,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她”。

小昂总是笑容满面。

用她的笑容照亮周围的人。

可是,

可是,

“———咦……?”

连自己也奇怪的不得了。

一滴泪珠从小瞳的脸上流下来。

泪水一下子就决堤。

“为什么我在哭……”

明明没人看见,小瞳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忙用大衣的袖子擦了擦脸。

温热的泪水立刻变冷,沾在大衣上。

这时,走廊传来女孩子的笑声。

有三个女生走进教室来。那三人憋了一眼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教室中的小瞳,

东西撂在座位上,又聚在一起开始聊天。

那三个人在聊昨天看的电视节目,聊得很起劲。

和往常一样,没有人在呼我。

不过,她都会跟我到声“早安”,因为她的位子刚好在我隔壁,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不过,我都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斜斜地瞄了她一眼,爱答不答地回她一句“……早安”。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正眼瞧着她,跟她打声招呼。

没有人,没有人会……

接着,教师的门嘎拉嘎拉地打开了,有一个学生走了进来。

那个女生一看到小瞳在教室里,就兴高采烈地跑过去。

“早安,小瞳。”

那是个文静、带点鼻音的声音、她调整一下有些歪掉的淡红色薄镜片的眼睛。

她是久保绘理,使小瞳班上屈指可数的朋友。

小瞳认为自己“既迟钝,反映又慢”,而绘理则是“文静”的连小瞳都想照顾她。

绘理今天一反常态,心神不定的样子。

小瞳也猜不到原因,但后来就知道了。

“早……”小瞳还是没看对方,爱答不答地。绘理没等她说完,就从背在肩上的书包内取出一样东西来,说:“生日快乐!”

小瞳不由得“咦”了一声。

可是……

怎么会……

绘理递过来的那个礼物,外包装是天空色,上面还打了一个亮蓝色的蝴蝶结,是她自己精心包装的。

……她居然记得我的生日。

可是,我却没有送他任何东西。

“可以打开吗?”

小瞳问。绘理有些难为情地点头答应。

“哎呀……”

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只象牙色的泰迪熊。

“不好意思,我只想得到送这个。不过,这是我拼命做出来的。”

“咦?”

小瞳又被吓了一跳。

这只泰迪熊连细微的部分都做得很精致。绘理的时间在另一个空间里慢慢流逝。这一定花了她很多时间。

手中的泰迪熊很温暖,让小瞳的眼泪直打转。

“谢谢你,绘理。”

“嗯。小瞳,生日快乐。”

绘理害羞地笑了一笑。

小瞳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不过,她想了想。这件事总有一天也会被遗忘。

她一定会忘记。

忘记我这个人……

小瞳在心里这么说。

啊,我真是个坏家伙。

绘理都送我这么温馨的礼物了。

我是——雪。

或许一切都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绘理的体贴和今天的回忆也一样。

我死掉就好了。

我最好死掉算了。

因为,我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死掉才好。



早上的课业辅导结束后,导师叫了小瞳一声。

“中田,来教职员室一下。”

不知道导师叫我去做什么?小瞳只能想到,顶多是像昨天上国文课时发呆被训话吧。

难不成那个老师昨天还骂不够?

所以……连导师都要教训我一顿?

小瞳跟着导师走到教职员室的那段时间,脑子里不断地胡思乱想。不过,她全都想错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并且,还吓了她一跳。

导师扑通地坐在椅子上,把靠背弄得嘎嘎作响,问道:

“你和浅野很要好吧。”

咦?

导师问的问题真奇怪。

我和她?

我们几乎没讲过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不过,小瞳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

然后,导师从撂在脚边的包包中随手取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这是写给你的。”

导师随手把信封递给小瞳。

信封是封住的,上面没有写地址,却横式书写着自己的名字“中田瞳同学”。

这——

“………………”


小瞳怀疑自己是不是停止呼吸了,脉搏跳得很快。

写这封信的人的名字——

是“她”。

是现在已经不在的,

浅野昂——写的。



月光摇曳。

她伸出双手。

在天空的劲头叹息。

群星有坠落,消逝。

在天空的尽头叹息。

她伸出双手,离开了。

嘴里哼着旋律。

指尖想着旋律。

月光摇曳。

她伸出双手。


小瞳以前曾经梦到。

这大概是梦吧。

非常真实,就像白日梦一样。

许多白色的小花。

一大片的小花。

触摸它们之后,才发现那是雪。

“好冷……”

凛冽的寒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


——铃。


耳朵深处,不,就在身旁响起一个铃铛的声音。

有一只黑猫不知何时就在那里。

他的脖子花了一个很显眼的铃铛。

那黑猫的眼睛有如金色的月亮,一只盯着小瞳。

然后,对着另一个方向说:“人类果然不行,连自己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

是个可爱的少年的声音。

和他高傲的语气很不搭调,感觉有点可爱。

就在小瞳这么想时,另一个方向——那只黑猫对着那个方向说话的地方,有个身着白色装扮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那个少女像是盛开的白花幻化而成,非常漂亮,看起来很不真实。

“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知道而已。知道的话,大家就不会做梦了。而且即使发现了,那又怎么样。”白衣少女说。

那个老气横秋却又稚气的声音。

咦?

好像在哪里……

不过,小瞳的思绪被打断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那少女突然问小瞳。

不过,小瞳很难回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是些不知道、不可原谅的事,即使如此,自己却依然在呼吸。无论怎么着急,挣扎、拚命的匍匐在地,自己还是因为那个早就该丢弃的懦弱而跌倒、受伤。即使心灰意冷、狂吼大叫,自己还是在呼吸。”

少女像是叹气,又像是歌唱地说:

“或许大部分犯错的比较多,结果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可是,可是呢,那也是你们为了往前走的轨迹,不是吗?当朝阳升起时,你一定也会发现。你在呼吸,身在此处。不要背着阳光,像耀眼的那一方伸出双手看看。“她”一定会这么做——喂,我看见了,与星光一听闪烁的……”

那个少女消失了。

那只黑猫也不见了。

只是在耳朵深处,

隐约听到铃铛的声音。

在和煦微风中摇摆的白花。

天空出现一弯新月。

“她”就站在那弯新月的下面。

她——浅野昂,像月光伸出双手,试图要抓住它。

她的表情很哀伤,却非常美丽。

她留着眼泪,伸出双手。

想触摸一切事物。

纵使热泪盈眶,也往月光照射之处而去。

她为什么哭泣?

明明那么美丽。

明明沐浴在光辉中,

她看到小瞳。

她想说什么,却没说。

然后她笑了。

纵使热泪盈眶,她依然笑着。

那就像是看了一场很哀伤的电影般,小瞳对着转身开始离去的她的背影大叫——

不要走——


小瞳被自己的叫声吵醒。

冰冷的空气包围着房间。

静谧的早晨。

可是,在心中回荡不已的声响究竟是什么?

“我……为什么在哭……”



星期五,学校放假。

虽然放假,小瞳还是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因为她的目的地位于学校附近。

小瞳不常出门,天气严寒的话更不用说了,但她今天有目的,要出门一趟。

太阳低垂,幸好昨天和今天是晴天吧,只有路边的积雪,所以不是那么难走。

小瞳对目的地的地理位置不是很清楚,所以决定先走到学校,在从那里出发。

快到学校时,她和参加社团活动正在赛跑的学生们擦肩而过。

一年级的时候,小瞳也像他们那样汗流浃背地在学校周围跑步。

不只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厌倦这些事情,变得毫无感觉。

如果自己还待在田径社的话,会怎么样呢?
自己的脚受过一次伤,就很少参加社团活动,最后还退出社团。

如果自己坚持跑下去的话,或许会发生什么事。

事到如今已不得而知了。

那么,现在就来确定一下既定的事实吧。

虽然那时自己放弃了。

如果现在能够确定的话,如果有自己能做的是的话。

又一个念头在小瞳的心中开始萌生。

没有必要知道一切答案。

即使不知道答案比较好。

不过,现在我想知道。

“她”给我的——信。

那封信本来应永远不会递到小瞳的手中。

可是,现在它就在小瞳的手里。

连帽粗呢大衣的内侧口袋,装着一个确实的思念。

她不在时,我看这封信好吗?

嗯,大概……

或许她希望自己不在时,我不要看这封信,另一方面又希望这封信能送达我手中。

所以,她没有丢掉。也无法丢掉……

答案是——

“——敬启者:

中田瞳同学。

突然写信给你,或许你会吓一大跳。

因为,你从来没有好好地跟我讲过话。

不过,我一直都在注意你。

我喜欢你——”


是什么时候呢?

我看到她在黄昏中哭泣。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红色晚霞照在她夏季制服的短袖上,她的背脊在颤动,一直哭泣着。

她长得漂亮又有型,每个人都喜欢她,让人好生羡慕,可是她却独自一人在啜泣。

她那时其实是害怕孤独吧。

太完美、坚强的人,离开周围的人并不会那么孤独。

但一般来说,每个人都会有个悲惨、懦弱得自己。

一个小小的自我。

浅野昂喜欢的人是,中田瞳。

喜欢上相同性别的小瞳。

小昂一定很烦恼。

不,听该是处于痛苦和挣扎的深渊之中。

喜欢上一个人。

自己太懦弱。

渴望被爱,又不希望被爱。

可是,小瞳仿佛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似地当场逃走了。

头也不回地跑掉。

虽然不管何时她们相视时,她都会微笑以对。小瞳在逃避她。

很羡慕他,觉得很苦闷。

虽然内心有时想待在她身边,想跟她讲讲话。

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接纳她的心意。

不过,要是自己有一点点勇气的话,或许会跟浑身颤抖、不停哭泣的她说话。

或许自己会轻拍她的背,说“你不是一个人”。

事到如今我才体会到。

我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也会觉得自己很懦弱、很可怜、很凄惨。

大家都一样。

伸出手,就会立刻牵手。

说“很讨厌”,或许会变成“很喜欢”。

我认为自己并不是她看在眼里的人。

可是,小昂注视着自己。

我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昨天在暗红色教室中哭泣的她,今天却笑容满面,被许多人围绕着。

真是蠢啊。

如果自己那时能注意倾听的话,如果自己那时张开双手去感受的话,

就会发现某个人的泪水。

如果我有一丁点勇气的话。

我也害怕一个人,很寂寞、很可怜、很凄惨。

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如果大家都是一样地软弱,需要某个人的话,就张开双手,握住对方的手。

绘理那么热情地祝贺我的生日。

她的热情可以改变人心。

所以,我一定会、必定会紧紧抱住——

你的声音、背后的声音以及看不见的翅膀。

从嘴唇吐出的叹息声,随风而逝。


小瞳去拜访浅野昂的家。

她按了按大门的门铃,不一会儿工夫,有一个像选个小学生的活泼男孩跑来迎接她。

她长得很像小昂。

“爸爸、妈妈在家吗?”小瞳问。

“嗯!”

那小男孩点点头,就啪嗒啪嗒地往屋内跑去。

不久,一个看起来像是小男孩母亲的女士出现,小瞳轻轻点头示意后,说道:

“您好,我是小昂的同学,我叫中田瞳。”

她说完,小昂的母亲“啊”地一声,脸上露出笑容。

小昂的信是她母亲递给导师的。

她在整理小昂的房间时,发现有信夹在小昂的秘密日记里。

信封的封口那时已被封起来。小昂的母亲想将这封信送到收信人“中田瞳”的手上。

虽然女儿没有寄出这封信,但她认为自己发现这封信并非偶然。

仿佛希望自己能发现它一样。

于是,她首先和小昂的导师提起这封信,那导师便回答道:

“嗯,我想那是我们班的中田瞳。”

所以就由那位导师把信交给小瞳。

小昂的母亲请小瞳到屋内,她讲了很多小昂的事给小瞳听。

小昂的父母很想要一个男孩子,所以给第一胎的小昂取了个男性化的名字。因此,她就像男孩子般地长大。

小昂的弟弟也和她聊了许多话。

“而且么,我姐很厉害,她很会游泳,好像鱼儿游水一样。以前我和她在一起时,有天夜里……啊,这个,不行!这是我和我姐之间的秘密。”

他才刚开口,就慌忙闭上了嘴。

听到一半,他的右眼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但左眼却泛着泪光。看得出这个弟弟有多尊敬、喜爱他的姐姐。

小瞳又重新认识到周围的人有多爱戴小昂。

小瞳要离开时,小昂的母亲把小昂的日记交给他,是夹了那封信的日记。

“那封信夹在这本日记已经你来到这里,我认为决非偶然。不,是我自己这样希望的。希望你知道女儿曾经活着,曾经存在这里。希望有许多人记得她……”

讲到最后,小昂的母亲和小瞳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守灵时有许多人为小昂的早逝而流泪。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回到家时,小瞳的母亲劈头就说:

“对不起,真得很对不起。连自己女儿的生日都会忘记,我真是个差劲的母亲……”

母亲热泪盈眶,不知地向小瞳道歉。

虽然心情有点复杂,小瞳还是对母亲说:

“妈,没关系,不要紧。”

母亲大概是因为忘了自己的生日而大受打击,而且一定也很懊恼吧。

虽然自己的心灵还是有些受伤,但总有一天这个伤痕也会痊愈。

好好地珍惜这个伤痕吧。

因为,现在,现在的话,我能够这样想了。

小瞳走进自己的房间。

平常这时她都会做功课,但现在她没念书,正经八百地坐在书桌前。

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开始翻开小昂的日记。

好像闻到她的味道。

日记是从国中开学典礼开始写的。在阅读日记的当儿小瞳觉得自己发现了一点关于她在想什么、看见什么的蛛丝马迹。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国中圣乐——

社团活动还是参加游泳社——

好,延长练习的时间——

输给前辈……很不甘心——

糊里糊涂忘了作业——

运动会决定参加游泳比赛——

水月虽然是弟弟,但有点臭屁——

或许就是那一点很可爱——

总觉得夏天的星星很大——

好像要追上前辈了——

文化祭的活动是咖啡店——

那件令人脸红的服装是怎么回事——

老是参加社团活动,成绩退步了。加油——

有个男同学跟自己表白——

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不过,我没兴趣——

球技大会我们获胜。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想被星星吸进去看看——

翻页。

升上二年级。

换了班级,小瞳和小昂变成同班。

然后,以某一日为界限,“那个人”的关键词增加了。

没多久,小瞳就发现“那个人”是指自己。

自己的记忆和日记中所记载的事件重叠一块。


那个人总是心不在焉——

又惹老师生气了——

很在意额头上的大粉刺——

那个人的刘海剪得太短了。有点好笑——

然后,整天心情好像很郁闷的样子——

不甘心,不甘心!我还能做——

被选为游泳选手——

上美术课,那个人重画了好几次——

不好看也没关系啊——

打篮球时,球砸到那个人的脸——

久保有点迟钝,那个人也相当……——

比来结果,第二名……还不够好——

被那个人看到自己在哭——

怎么办——

那个人跑掉了——

今天,那个人一如往常心不在焉——

为什么表情那么悲伤——

稍微想到——

晚上,和水月一起溜进游泳池游泳——

好开心,我们约好下次再去——

如果也能邀那个人一起去就好了——

真是奇怪,还是很奇怪吧——

喜欢那个人——

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不,还是不要——

反正会被讨厌——

明天,夜里的游泳池——


到此,日记就结束了。

然后,那天小昂就死了。

我抽抽噎噎地哭着,连自己都无法置信,眼里竟然留了出来。

她曾经活着。

她曾经思考着。

她的苦恼。

她——

我没发现有人爱着自己,觉得自己并不在她的眼里。可是,她一直注视着自己。

上课心不在焉被老师责骂、烦恼刘海剪得太短的时候,甚至自己很在意额头长了粉刺时,她连这么稀松平常的事也注意到。

一直注意着我……

起初,小昂大概是对那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子——小瞳,深有同感吧。

她常注意小瞳。小瞳的冒冒失失、上课中急忙捂住突然出现的哈欠、肚子咕咕叫就脸红。迷糊的小瞳的自然魅力,不久在小昂的心中变得很可爱。

然后,她发现那就是恋爱的感觉。

小昂烦恼自己或许和别人不同。苦恼着不能跟任何人说,也没有人能理解她。

然后,小昂就抱着自己的秘密、怀着对小瞳的心意而骤逝了。

小瞳想去自己在上课时,常和小昂四目相视。

她注视着自己。

自己既羡慕又妒嫉地斜眼瞧着她。

可是,却装作没看见。

她这样思慕自己,结果即使彼此心灵相通,但我对思慕自己的人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甚至一句“早安”或“再见”都没有。

自己想跟去世的她说点什么吧。

在此处呼吸的自己,能跟她说些什么?


伸出双手,知道碰触你。

只见触摸到温暖的体温。

手指按压在心灵之墙,(图62)

姑且一笑置之。

昨日会重复,近日也会重复。

在既无过去亦无将来的今日,

姑且一笑置之。

即使对一切感到困惑,亦伸出双手。

碰到你时,以指尖触摸。

闭上双眼——你不是一个人。

侧耳倾听——感受一下看不见的翅膀。

谁都是一个人,

但是并不孤独。

伸出双手,相互碰触,相互拥抱活下去。

指尖握住再打开,

丝毫不用畏惧。


我会抱紧你。



一如往昔的上学路。

学校附近的道路上。

一位驻足等待红绿灯的少女。

风向是要把人减得太短的刘海摞走似地吹着,让小瞳不禁闭上眼睛。


等待黑暗的结束。

然后,缓缓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

不久,少女开始往前走。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瞳,早安。”

“早安,绘理”

少女微笑着回答。

她们彼此会心一笑。

四目相望,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现在,

背后的声音变成一双翅膀——


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

必定能清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遗憾的是——来不及回答了。


Hello,myself(Al.-edit) - fin.


2 萤火虫之光。Candy Apple Girl's Red

(图68)

月光被快速流动的云层遮住,断断续续地映照着地面。

随着雨后潮湿的威风,传来几个孩子的声音。

他们讲着悄悄话,却隐藏不住好奇心。越说越起劲地往目的地缓缓接近。

大概有三个男孩子和两个女孩子。他们手上拿着手电筒或笔形手电筒,在路上晃来晃去。

另一方面,有一个少女隐藏在暗处,屏住呼吸。

“——纳——命——来!”

少女估计那些小孩走到离她数公尺前时,来势汹汹堤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吆喝道。

“哇啊啊啊!”

少女突然现身,让那些小孩发出连声惨叫,拔腿就往来时相反的方向拼命逃窜。原先欢愉的气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其中还有个小孩边跑边哭了出来。

她瞪着那些逃跑的小孩背影,向愤怒的狂犬般吼叫着。

“记住这次教训,不要再犯啦……”

少女表情依旧装得很强硬,叹着气说,

不过,吓唬那些小孩的少女,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

少女刚刚用白布把自己从头整个盖起来,所以她做的那些表情,别人完全看不到。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很认真地扮演。

拼命地驱赶那些相信鬼故事的小孩。


——那所小学有“幽灵”出没,已成为小学生之间的主要话题。

“我朋友的朋友看见幽灵了!”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上个月因意外事故死亡的年轻女教师,其鬼魂出现在校舍周围的传说,被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学校就不免有几件鬼故事流传着,现在又加上女教师阴魂不散的传言。

俄日,那所小学附近还发生猫狗被虐杀的残忍事件,甚至有人穿凿附会,说那是女教师鬼魂作祟的缘故。

诸如此类的谣言与初夏鬼故事盛行的季节重叠,转眼间就在那所学校甚至别校的学生之间广为流传。

不过,谣传就是谣传。大部分的小学生心里都知道那是捏造的故事,并不是真的。明知是假,才敢去一探究竟。

“可是,说不定真的会有……不晓得?”

有人说着,就决定溜进学校试试胆子。

而那个少女就是想吓跑那群小孩。

少女——宫崎绘子,怎么都无法原谅这个不负责任的鬼故事。

这个夏天才传出的谣言,一到暑假被流传的更厉害。甚至传到了绘子所读的国中。绘子她们一年级的学生当中,直到此事的人不少。

“有人被鬼袭击”、“有人的朋友在音乐教室看到幽灵”,现任都是虚构的故事。。即使如此,也足以引起小学生的好奇心,他们宣称那是试胆大会。因此,到了晚上,那所学校甚至别校的学生都会偷偷溜进那所小学里……这种情形常常发生。

甚至在以PTA(家长教师会)为首的大人们之间,也开始成为话题。

不过,大人们的议论纷纷只是更加刺激孩子们的兴致和好奇心。

正因为那时孩子们干的好事,所以绘子觉得更不能原谅。

那个引起骚动的女鬼,生前是个小学老师。

传说还包括发生暴力或虐待动物的事件。因此比起谈论那个女鬼是个老师等等,大家更喜欢强调它暴力的部分。

不过,那些都是错的,完全没拿回事。那位女性从小就梦想当小学老师,如愿以偿后,每天都过得很快乐。由于个性有些冒失,所以她做事很勤勉,一想到试出比有因,就很奇妙地能振作起来或正确地观察事物。

因此,她总是满怀着希望,无论是烦恼、学习、哭泣或大笑。

她让孩子们编织许多梦想,拥有许多理想。

可是,那位女性却死于意外事故。

然而,那些孩子却谣传那位死去的女性阴魂不散。

这是嘲笑逝者、以此为乐、瞧不起人的行径。

那位女性会有什么感受?会怎么想呢?可是,那些孩子却不断地作出践踏她的行为。那是绘子绝对无法原谅的。

那个死去的女老师,是绘子的——姐姐。

她叫和子,虽然年龄早就过十岁很久了,但她却完全像个小孩。

她的笑容很天真,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让她烦恼很久。

“我的梦想还只是完成一半一半而已。今后会怎么样呢?嗯,我要更努力才行。”和子说。

可是,她却死了。

她当老师才两个多月。

绘子一直在旁看着她。

和子非常有女人味,人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却像个孩子一样,绘子以羡慕的眼光看着姐姐,而且非常喜欢姐姐。

和子知道梦想是很容易幻灭,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直珍惜并保有自己的梦想。

她的想法,她的意志。

她的一颦一笑,一切的一切。

一想到这里,绘子就无法原谅。

孩子们的言论、亵渎死者的举动,甚至小孩天真无邪以及大人的不负责任都是。

因此,绘子才开始吓唬那些晚上想溜进学校的小孩。

那是一个很单纯的想法。

吓唬他们,小施惩戒,就不会再犯了吧。

一定不敢再去什么试胆了。

所以,绘子扮鬼吓人。蒙上白布吓唬那些孩子。而那些孩子也都被吓得四处奔逃。然后再也没回来。

尽管任务很简单,绘子却很认真地执行。


“好……呼……”

绘子深呼吸了一下,以便驱赶第二组的孩子。

她看了一眼手表,数字显示快九点了。

绘子现在所处的场所,是在小学的校舍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从正面的大门溜进去。学校四周有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围墙,有人故意在校舍里的某个地方挖了个洞,那个洞刚好被树木挡住,从远处望过去,即使有人从那里钻进去,也很难发现。

知道那里有歌密洞的孩子们就是从那儿进去的。在几个月以前,还是念这所小学的绘子也曾钻过那个密洞,所以她也是从相同的地方进入校园。

她躲在树后,等着孩子们。

“果然不会……再来了。”

绘子终于把从日落后就一直围在身上的白布拿掉。

感觉不倒有任何声音。

这风声、树木的沙沙声和虫鸣声都没有。

周遭只是有如勒紧雨后湿润的喉咙般闷热不已。


————铃。


突然听到一个铃铛的声音。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是难以辨认的距离的声音。

只是在耳朵深处回荡的利害。好像是耳鸣,却又不是。

绘子感到背后有什么动静。

“————?”

她收到内心恐惧的驱使,慢慢地转过身去。因入眼帘的事,远方闪烁的灯光。

那个灯光从正面的大门的方向,绕过校舍,往他这边接近。

糟糕,绘子直觉地认为。

那个灯光的主人,恐怕是孩子们的保护者——巡逻员。绘子慌了,不能让大人发现她。还是早点离开此地为妙。

绘子如此想着,急忙想从围墙的洞钻到外面。不过,有个小地方她疏忽了。

当她要从那个洞钻出去时,手上的薄布被围墙突出的部分卡住了。

“啊,咦?”

绘子趴在地上使劲地往前钻,但白布牢牢地卡在突出的部分,让她动弹不得。

“不会吧?”

原本墙上的洞只允许一个小学生勉强通过的大小。

虽然绘子小学毕业还不到半年,但也长大不少。她钻洞的时候,其实是很挤的。她缩着身子,上下左右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才钻过去。

可是,她太着急了,手上拿着白布,就一直往前钻。

当然会被卡住。

“哎呀~~哎呀~~!”

即使低声的叫喊,也无法顺利抽身。她拿着白布的手和身体的角度很巧妙地和洞口大小卡的刚好。

就在她拼命想挣脱时,巡逻员证步步逼近。

然后,她又发现了一个麻烦。

由于绘子刚刚扭动身子,所以裙子被翻了起来,内裤整个流出来。上面还印了一个——小熊图案。

“哇!”

如果这时被人发现,可就羞死人了。

而且裤子的图案还是——小熊。

真是糟糕!偏偏发生这种事!我已经是国中生了,这可不行。

早知道就不穿裙子出来了!

一定要钻出去!一定要钻出去……钻……出去…………钻不出去啊!

“再用力一点!到底怎么了!”

绘子不由得闭上眼睛,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接着,有一瞬间,绘子的心脏好像停止了。

因为,眼前——站着一个男孩。

妈、妈、妈咪呀~~!

见鬼了!

我看到了!终于看到了!

真正的……幽灵~~?

在微暗的夜色中,站着一个男孩。



突然就这样冒出来。

情况真是糟糕。

唉,真是失误。


呜哇~~~~!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我没看到鬼?

可是、可是,你,你看,对了!

这个男孩子——不是有脚吗!

……脚?啊……真的有脚耶。

绘子心里如此想着,确认之后,才发现那是个事实。

从绘子的鬼怪知识来推测,“幽灵=没有脚”。

虽然她的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现在已经稍微镇定下来了。

天色很暗,看不清,乍看之下,那个男孩的年纪好像比绘子小。

而且,那个男孩脚下还跟着一只猫,是只小花猫,黑暗中隐约浮现出她的蓝色眼睛。

在这种时间,这男孩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唉,我自己不也在做见不得人的事……他在溜猫?实在是闻所未闻。

嗯?那么,这个男孩也是来试胆的啰?

这种……在这种状况之下,不管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

就在绘子这么想时——

“你在做什么?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还摆那种姿势。”那男孩用疑惑的眼光看着绘子,并且用冷淡的口气问道。

我猜想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你呢!

“没、没有什么!对了,你在这里干嘛?你大概说是来试胆的吧?最近得小孩真让人受不了!”

绘子对自己所处的状况感到困窘,自暴自弃地说。

男孩子多半都是妖怪。她只知道这点。就在绘子态度变得高高在上,甚至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时。

“啊,是吗?反正我只是个小学生,只会想来试胆子。对吧。”

那男孩简单地说完,转身就要离去了。可是,绘子急忙叫住他:

“等,等一下!”

“干嘛……真是的。”

那男孩站住转过来。因此,正要跟他跨出步伐的那只花猫,就撞伤他的红色球鞋。

那只猫对着球鞋“喵”地小声叫了一下。

咦?那双球鞋,和我的一样…………!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

巡逻员手中的灯光掠过绘子所在的附近。

哇、哇呀!

总之,现在这种情况——

“……那个,这个,我有事要拜托你。”

“——嗯?什么事?”

“棒……我一下。”

“啊~~?”

那男孩愣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

“拜托!我有点卡住了,出不来。”

绘子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那男孩不由得理解她所处的状况,“唉”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又不是笨蛋……”

那男孩嘟囔着,开始搭救卡在围墙铁丝网的绘子。

绘子无法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觉得羞愧又可悲。

可是,

“这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是‘有点’嘛!”

那男孩说着,看清楚了绘子被巧妙卡住的状况,就要往围栏的那一头望去。

绘子突然想起来。

——小熊跟人打招呼,没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有!问题可大了!

“等、等、等、等一下!”

“”干吗?从刚才就一直叫人‘等一下,等一下’。”

那男孩说得没错,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那些大人应该就快到了。

不过,那男孩在这种时候非常有主见,连自己都受到影响。

而且,小熊还露在外面!不要!

“抱歉!我有点原因,请不要看墙的那一边,然后,请你动作快点!而且不要发出声音!”

“啊~~~~~~?可是,我不晓得情况怎样!”

那男孩越来越目瞪口呆。

不,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讲的莫名其妙,可是……

“到底在干嘛,叫人做这又做那的……我刚刚看到很像巡逻员手中的灯光。你想赶快离开这个会地方吧……”

那男孩发着牢骚。

尽管如此,那男孩还是依照绘子的请求,并没有看她的后面,正要把卡在围墙上的白布拿下来。他的表情很认真。

正因为如此,虽然他的头发有些长,感觉很时髦,还染成褐色,但看起来绝对没有给人轻浮的感觉。

总之,整体的感觉非常温和。虽然他的语气和动作好像很厌烦的样子,但我想他是个淳朴的孩子吧。

在这种状况下,既接受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的请求,拼命地到处摸索着,想把绘子救出来,连脖子都微微冒出汗珠。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很可悲呢……

绘子在心情上,无法看着那个男孩,所以把视线别开。眼前是他带来的那只花猫。

那只花猫并没有离开,独自坐着,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

他们的视线碰在一起。

那只花猫的脸上浮现出“?”的符号,偏着头思索着。

“啊哈哈……”

绘子总觉得对不起那只猫。

就在这当儿,感觉背后有声音,澄光比刚刚增大了。

巡逻员已来到近旁。

啊,不好了!

吓唬小学生,晚上溜进学校以及这身打扮,一切都不妙!

如果每人发现,让母亲知道这件事的话,该怎么办?

啊!更糟糕的是,或许会被叫去心理辅导?

然后,被带到警察局斥责一顿,声称“有证据了”,还会端出猪排盖饭折磨人,想吃东西,还得付钱!

这位好弟弟!求求你!请你帮帮我!

心中的惨叫因扭曲的想象力而越来越严重,她就块尖叫了。

“好了……把这个这么一弄得话……解开了。”

突然听到那男孩说话的声音。

瞬间,被白布和围墙卡得死死的绘子被解救出来了。

“哇呀!”

绘子压在那男孩的身上。

那男孩惨叫了一声。

“——谁在哪里?”

听到男孩的惨叫声,大人们敢了过来。

受伤的手电筒,照着绘子他们所在的地方。

啊,被发现了。

绘子心想。

可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

既不是绘子,也不是那个男孩在惨叫。

是那些大人。

他们的惨叫声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似地,接着是一阵极其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了。

“咦?”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绘子只是惊讶得直翻白眼。

“……什、什么……?”

绘子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那里没有人。应该就在那里的巡逻员早已不见踪影。

他们的确到过那里,因为手电筒掉落在地上。

不知何故,巡逻员在遇见绘子他们之前就离去了。惊慌得连手电筒都掉了。

不过,得救了。

既没被人发现,也没有被人看见小熊。

“唉~太好了……”

绘子没有发现,她虽然被人从围墙里救出来,照在她身上的白布依旧还勾着,然后,突然一阵风把它吹起来。那条白布就在黑暗中飘来飘去,而那个景象看在那些大人的眼里,就象突然出现在黑暗中的白影般——鬼呀!

毫不知情的绘子,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另一方面,有件事她完全忘记了。

“一点都不好!好、好重……”

绘子把那男孩压在底下。

“好重,太过分了。我又没那么旁!”

“随便!走开。”

那男孩好像喘不过气地鬼叫,双手正要把绘子的身体推起来。

“喂、喂、喂,你在摸哪里!”

是他的胸部,那男孩牢牢地抓着绘子的胸部。

“吵、吵死人了!你自己不挪开,我就自己来!哼,我才不想摸!”

那男孩虽然因为不可抗拒之力才变成这副样子,还是羞红了脸。

虽是脱口而出的话,但对绘子来说多少有些受伤。

因此,她不由得打了那男孩子头一下。

“真是对不起了!”

“好痛!你在干嘛!”

“没干嘛!对女孩子这样,很不礼貌吧!”

“……咦……你是女人啊。一点都不像,我还以为你是男的……”


啪。


这次打得稍微用力。

“痛死了!不要打了!”

“我就是要打!”

“你别打了!我还救了你一命哩!”

“哎呀!谢啰,那真是谢谢你了。”

“完全言不由衷!”

“哪里哪里,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那是什么语气!哼,你赶快走开!”

“好好……我要起来了。起来就可以了……吧!”

绘子故意慢慢移动,把自己的体重再压在那男孩身上后,才站起来。

“……真是的,哼……”

那男孩大概知道绘子是故意那样子,所以一起身,就很不高兴地直搔着头。

“哎呀?小弟,你怎么了?”

“吵死了,小熊内……”

那男孩最后嘀咕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就往前走打算离开哪里。

“什么?”

绘子不知怎的很在意那句话,口中不断地重复那个关键词。

小熊内(注)?小熊……面包…………

小熊的面包?

小熊先生送的面包礼物?不、不是吧。

嗯,是小熊先生开的摊子的什锦炒面锅,或者是平底锅?

嗯……不对,绝对不是。

………………咦?

难道是……小熊内裤!


有小熊图案的内裤!

(注:pan,在此是pantu的省略,即“内裤”之意,与“面包”“什锦炒面锅”“平底锅”发音相似。)

绘子猛然追在那男孩的后面。

他和那男孩并肩走着,问道:

“你看见了?”

“没,没看见!谁看到那个小熊图案的裤子!”

那男孩更加快脚步,慌忙否定。

可是,他那样的回答。

那不就是等于说看见了吗!

真的吗?被看到了?

绘子站起来的时候,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孩无论怎么样都会看到她的群底风光。即使四周光线很暗,他的眼睛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可爱的小熊图案,看得一清二楚。

我——真是个冒失鬼!

而且,母亲也常常唸她说“要像个女孩子”。


“跟你姐姐学一学。”

……姐姐,已经不在了。

……姐姐不在了,就无法学她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母亲也不教教我。

我明白。

母亲很伤心。

我也是一样啊。

可是,母亲眼里并没有我。

她总是注意姐姐,只有姐姐。

现在也一直想着姐姐。

虽然姐姐已经不在了。

已经——


“抱,抱歉!”

咦?绘子因为那个声音而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走到距离那所小学稍远的便利商店附近。

那里有路灯,视线比在那所小学里面更清楚。

绘子仔细一瞧,看到那男孩一脸歉意地看着她。不是刚刚那种嫌麻烦,冷淡的感觉。而是以真诚的眼光看着她。

突然怎么了?

嗯,该伤脑筋的人是我才对。

“那、那个……嗯。我并不是瞧不起你,也没有那个意思……总之,对不起。”

那男孩说着,就匆促地鞠了一个躬。

绘子一下子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不过,立即“啊”地一声,想了起来。

那男孩因为害羞,才说“小熊内”。

我的表情有些忧伤,还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所以,那男孩看到我这个样子,以为我受到伤害了。

这个男孩子果然非常纯朴。

“嗯,那个没关系。”绘子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

她讨厌郁郁寡欢的样子。闷闷不乐,会让人担心。自己不真做的话,连母亲都会受到感染……

而且,因为一句“小熊内”就认输,也未免太可耻了。

“我不会因为人家说我裤子怎样,就被打败。”

“咦,是吗?”那男孩反问。

“嗯,只是想到一些事。”

“这样啊……”

那男孩稍微放心地吐了口气。然后,好像想到什么,若无其事地说:

“我虽然不太明白,但不要想起什么事就一脸悲伤的样子,要一笑置之才好。因为,我有时也会这样子。”

那男孩说着,把一直坐着的小花猫抱起来。(图90)


仿佛看穿绘子的内心。

真是不可思议的孩子。

他比绘子年幼,还很小。可是,他的态度却像个年长的人。大概比绘子更可靠吧。

他抱着那只花猫的样子,不太客气,但可以感觉得出他是满怀爱心的。

他的表情还是很天真。可是,绘子感到他好像哪里有阴影的样子。

他刚才说“我有时也会这样子”,那时表示“悲伤的表情”。不晓得那和他的阴影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嗯……啊,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我叫宫崎绘子。”

“啊,我?我叫公太——濑户公太。嗯,这个家伙叫小蓝。”

那男孩说自己叫公太时,他手臂上的小猫轻轻地“喵”了一声。



绘子走过去,温柔地摸摸公太抱着的小猫——小蓝的头。

小蓝好象有些害羞,可又很舒服地眯着眼睛。

“公太,你叫这只猫“小蓝”啊,嗯,供台,你是小学生吧?”

“嗯,我小六。”

“那么,我比你大,我国已。”

“没关系,你只是比我早一点出生罢了。”

公太开玩笑地说。

总觉得他对年长的人好像有不好的回忆?绘子猜测。

不过,那还真是“一语中地”。

公太曾有一段不愉快地过去,他当时和所属的足球社的前辈打假,最后退出社团。

因此,他对几年级或前辈后辈等等的话题,多少有些敏感。

不过,绘子和公太才初次见面,当然无法仅凭对方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么细微的经过。

“对了,刚才你在小学做什么?”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在那种地方不会没做什么吧?”

“真啰嗦,哼,那你在那里面干吗?”

真啰……说、说不出口。

“我、我没干嘛。”

“你被卡住了喔。”

“啰嗦!我根本——”

“——啊,好痛!你在干嘛?”

此时突然另一个方向响起一个听起来有些生气的声音。

那个声音,让绘子、公太以及小蓝同时有所反应。

仔细凝视黑暗,发现有一个大约和公太同龄的少年站在那里。

“公太!大家好像都遇到鬼了,好危险呀!只有你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被抓了呢!”那少年依旧很生气,追问者公太。他好像是公太的朋友。

“谁知道,我一开始就说过不想参加试但大会。”公太敷衍地回答。

“可是,你不在,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你看得到‘幽灵’啊。”那少年说。

绘子就站在旁边,即使不想听,还是会听到他们讲的话,她一听到“试但大会”这个词就很敏感,心想“哼,果然是来参加试胆大会的”,接着又想到“咦?看得见幽灵?那可怪了!”但她还是硬把那句话给吞回去。觉得还是再多听一下他们的谈话好了。

“所以,我才不想自找麻烦!我也不是想看就能看得到……真是的,是碰到那个‘白色的’之后……”

公太的表情变得很不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故事我从去年就听了好几十遍了。可是,也没办法。你看得到吧?”那少年说。

“看得到?就是因为看得到,才令人讨厌!而且还这样恶搞。说有幽灵出没很好玩的夜市,所谓的“幽灵”,并不是自愿变成那样的。而且,像这种试胆大会……好像是很看不起那个人。那个人曾经活着,不是吗?不过……对方已经死了,我们可以完全忽视这些吗?”公太很悲伤的低下头来。“看得到……真的很难受。好像有许多回忆流到自己的心中,让人笑不出来。我已经跟‘那个人’说定了……对吧,小蓝。”

公太对抱在身上的猫说。

小蓝“喵”地叫了一声。


躲在云层里的明月又出现了。月光映照着大地。

“那个,公太……”

自己这个时候到底想问什么呢?

我有件事想问她。不过,又觉得好像不该问的样子。

回自半无意识地叫了公太一声。

可是——

“什么?”

在公太回答之前,那个少年——公太的朋友却抢先低声问他。

“对了,她是谁?”

我心里作用吗,他的脸颊看起来很红。

“她叫宫崎绘子,读国一。”公太说。

——喂,喂,我叫你公太,你们却连明道姓地称呼我。

绘子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

在此之前,公太的朋友神经警张的莫名其妙?

“那、那、那个,我、我、我叫齐木孝!十一岁!目前就读隔壁区的小学。六年三版!啊,座位号码是五号!”

“没人问你这种事……”

公太冷静的吐糟,但那少年好像充耳不闻。

“今天,我和公太等一票朋友听说有幽灵出现的传闻,所以特地来试一下胆子。可是,半路公太不见了,我就来找他!唉,因为这个家伙不爱集体行动。常常一个人不知道跑到何处。身为他的朋友,真是辛苦。唉,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你在讲什么……”

公太还是冷静地吐糟。不过,齐木依旧不加理会。

他的眼睛只顾凝视着绘子,两只眼睛骨碌碌地一只盯着她瞧。

绘子被敲得一时不知所措。

这个男孩到底想干什么?

紧张兮兮的齐木,伸手勾住公太的脖子,强把他拉离绘子一点。

然后,悄声跟公太说:

“喂,公太!这个姐姐超可爱的。”

“是吗……?”

“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什么时候……就在刚刚……”

“真好!只有你走运?你也帮我介绍介绍嘛。”

“……可是,才刚认识。”

“哇,太可爱了!”

“……齐木,你有听我讲话码?”

“对了,公太!你问了吗?问了吗?”

“什,什么?”

“那还用说?手机号码或E-mail邮箱!”

“何必问,我又没有手机。”

“我知道,笨蛋!你没有手机,我……我也没有,真是笨!”

“你警张个什么劲!莫名其妙。”

绘子并没有听到公太和齐木的一连串对话。

原本先说话的人是绘子,但他们两人的悄悄话讲个没完没了,所以绘子错失再度开口的良机。

怎么办?绘子四下张望。

嗯……那个,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接着,公太和齐木的对话中止了。

“姐、姐、姐姐!”

很明显地,齐木从头到脚紧张得要命。

“是、是……?”

齐木紧张兮兮的样子,让绘子向后退的几步。

公太站在齐木的旁边,惊讶地抬起头来。小蓝模仿公太,也作出同样的动作。

“姐、姐姐!”

又说了一次。

“干,干吗?”

绘子由往后退了一步。

“打………………打扰了!”

举止夸张的齐木突然深深地一鞠躬。

“什么?”

绘子和公太都目瞪口呆。

接着,齐木动作迅速地用手臂勾住公太的脖子,把他拖离绘子。

“喂、喂,干什么啦?”

公太说着。齐木不理他,径自加快速度。

“那、那个,等一下……”

绘子伸出手想叫住他们,齐木误解了此事的意思,开心地挥手笑着说:“那么,姐姐再会了!”

“齐木!好难受!放开我!放、开、我………………”

公太挣扎的声音转瞬间已远去。

老远地还听到“姐姐”的叫声,不久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我还没跟他说声“谢谢”。

为什么自己不能坦率一点?

总有一天会后悔。

不想后悔,就要改变。

“那男孩的确说……他是读隔壁区的小学……”

她试着想出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男孩的脸庞。

突然觉得很不安。

现在已经好几点了。

很晚了。

回家吧。


晚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一闭上双眼,就出现笑吟吟的姐姐。心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却立即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眼泪也随之而下。

然后,天亮了。

晚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不断地重复。

每天不断的重复。

那么,倒不如把它转正过来好了。

把时间扭转回来。

纵使是一分钟、一秒钟都可以。

无论是谁都好。在这个不断重复的时空中,及时,只有一点点也好,时间……可以倒流吗——

“对了,那个男孩说他是读隔壁区的小学……?”

绘子在放学回家途中,想起昨晚碰到的那个男孩——公太。

嗯,虽然说“读隔壁区的小学”的人不是公太而是齐木,她决定先不去管它。
绘子觉得公太有令人不可思议之处。当然,他看起来是个极为普通的男孩,而且装大人的样子,感觉也很孩子气。

可是,公太拥有的不仅如此,还有些什么。

绘子奇怪地有些担忧看不到的那个“什么”。不,公太还说了其它令人担心的事。

“看得见幽灵。”

很可笑的一句话。这很像小学生会说的话,既滑稽又可笑。不过,公太说这句话的表情好像并不快乐的样子。相反地,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说“看得见幽灵”的人也是齐木,还是先不管他好了。

绘子无心上课,老是想着和公太“再碰一次面”。

大概是因为老想着这件事,所以被她所属的弓箭社的社长责骂“专心点”。

而且她还被罚穿这护具跑校园一圈。

尽管如此,最近她做什么都不起劲……

“好,去看看。”

她决定先到隔壁区的小学。

决定要去……

虽然决定…………要去了,但是……

“隔壁区的小学——到底是哪里!”

昨晚绘子溜进自己的母校——小学的附近,另外还有两所小学。

概略地说“隔壁区”,到底是指西边还是东边,或者是南边还是北边……实在令人摸不着头绪。

“真是的,那个叫齐木的男孩……说得太含糊了。”

这事后,不由得浮现出齐木的脸。

就他本人而言,还真是可怜。

不过,仔细想想,即使直接到那所小学,也不一定会碰到。

首先,国中和小学的放学时间不一样。

放学后过去,加上走路的时间,碰到对方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

而且,更不可能的是,现在是——暑假。

没有人上学!

“不晓得他有没有参加社团活动……?”

如果有的话,即使放假,应该也会去学校。

不过,也不太可能。

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公太以前和所属的足球社前辈吵了一架后,就退出社团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即使根昨晚一样在小学里面等,公太也不可能会来吧。

想不到好主意。

她边走边想,好几次差点撞到电线杆或标志。不知不觉地走回家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装鬼吓人。

她没有那个心情。而且她一走进家门,就开始下起雨来了。

明天社团活动休息,或许是将自己有些紊乱的思绪整理一下得好时机。

可以多方面的考量,想一想,或许会有答案。

……可是……答案是什么呢?

我想知道什么?

我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当我困惑、烦恼的时候,总是陪着我一起想办法、给我建议的姐姐——和子,已经不在了。

尽管如此,和子的房间至今仍有她的味道。

那天的味道。

跟那天一样,好像和子无论何时都会回来似地。

真是奇怪。

明明她已经不会回来了。

真是奇怪……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绘子整个人趴在和子用过的床铺上。

还是有和子的味道。

明明能够这么强烈地感受到和子的存在……

眼泪流了出来,流了很多很多。

泪水好像不会干涸似地。

无论何时,我都是一个爱哭鬼。

即使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那天依旧不会改变。

“真想笑啊……”

绘子仰卧着,用手掌拭去眼泪。

刚好看到天花板有一个显眼的小洞。

在绘子很小的时候,她不听和子的制止,看玩笑地挥舞着棒子。结果,不小心把天花板戳出个洞来。

不过,挨母亲骂得不是绘子,而是和子。

和子帮她背黑锅。

没错,无论何时,和子都是站在她这一边。

可是……尽管如此……

“………………唉……”

绘子起身,走下床。

房间没有开灯,所以有点暗。

窗外传来哗啦哗啦的雨声,告诉绘子外面正在下雨。

打开窗帘,雨滴受到重力的影响,沿着玻璃往下直直滑落。

有一辆车子以缓慢的速度驶过门前的道路。

车前灯把细细的雨丝照射出来。


她看着灯光的轨迹。

等到发觉时,自己又哭了起来。

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灯光非常美丽。

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绘子,我们去看萤火虫吧。”

母亲突然这么说,就带着绘子到户外去。

昨夜的雨已经歇息了,虽然社团活动暂停一次,或者想转换一下心情,又或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所以才提议去看萤火虫吧。

绘子居住的城市有萤火虫。

听说最近萤火虫变得很稀少。在几年前,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城市有萤火虫。

绘子以前就读的那所小学附近,有一座自然公园。

萤火虫就栖息在那边的小和附近。

不过,萤火虫的数量和人类的发展成反比,不断地锐减,最后消失无踪了。

有一位老者决心要让已消失的萤火虫再度复生起来。一切都是在那位老者努力的带领之下进行的。

那位老者打算独自把肮脏、变得不适合萤火虫栖息的小河整治干净。当然一开始时,周遭的人都说他是白费力气。

即使如此,那位老者还是慢慢地开始恢复小河昔日地风貌,并从事萤火虫的保护和复育活动,他希望自己的孙子也能看到他小时候所看见的美景,萤火虫满天飞舞的样子。

他说县捡拾垃圾,种植能净化和水的水草,并开始饲养从繁殖地索取来的萤火虫幼虫。

失败了许多次,事情总是进行的不顺利。

不久,那位老者的家人看到他这么一心一意地要完成自己的目标,也开始支持他的活动。

活了好几年的某夏天。有一只萤火虫在空中飞舞,一闪一闪地飞来飞去。

然后,每年萤火虫的数量不断地增加。

不久,原本只是一位老者对萤火虫的思念,逐渐使群众、整个城市都动了起来。

萤火虫成为这个城市的象征以及一项大工程。

“创造有萤火虫的风景”

整个城市大肆宣传着,也开始营造萤火虫栖息的环境和培育工作。连小学也有饲养萤火虫。

仙子啊,有许多人成群结伴地去看萤火虫。

绘子也曾经看过,而且读小学的时候也在学校饲养过。

和子当小学老师时,曾笑着说:

“教小朋友养萤火虫很有趣。”

很久很久以前,有许多人深信萤火虫所发出来的光亮是“人类的灵魂”。

和子曾经这么说过:

“在无数的萤火虫之中,一定藏有某个人的幸福。因为,看到萤火虫,总觉得会变得很幸福,你不觉得吗?”

有多少萤火虫,就有多少人的幸福。

不过,绘子可不这么认为。只是觉得还好而已。

而且,说这句话的当事人已经去世了。哪有幸福可言呢?

萤火虫公园,离绘子家并不远。

绘子和母亲几乎没有交谈地走在通往那座公园的路上。

走着走着,额头和脖子逐渐冒出汗水。

不知母亲是不是发现了,她从挂在手臂上的皮包中拿出一块毛巾,递给会自用。

“谢谢。”

绘子把它拿过来拭汗。

快到公园时,和绘子他们一样来看萤火虫的亲子和情侣们渐渐地开始增多了。

一个穿着浴衣的小女孩急躁地牵着母亲的手走过她们身旁。

一进入公园,为了保护萤火虫,只有最低限度的路灯。

据说萤火虫会感应到彼此的亮光,用亮光交谈,而人类所制造出来的光线会妨碍萤火虫彼此的沟通。

人类害怕黑暗,而制造出灯光。

那种灯光会使萤火虫所发出来的小小亮光消失。

不过,也不是说人类不能与萤火虫和平共存。

绘子来到这里,强烈地感受到这件事。

因为在这座公园中,人类和萤火虫可以和睦相处。

不过,那也是由于许许多多的人的努力。在通往可以见到萤火虫的场所的入口和公园的各个角落,都有小学生和保护萤火虫的人所做的“请勿捕捉萤火虫”的警示标语。

通过一段暗路,周遭就散发出淡淡的亮光。

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

星星就在身旁流动。

——萤火虫之光。

“…………啊……”

绘子感叹地叹了口气。

萤火虫就在那儿飞来飞去,画面美得令人几乎忘了呼吸。

如果这些光亮藏着某人的幸福就好了……

或许其中也有一个自己的幸福。

姐姐……你有在里面找到幸福吗?

我也能找得到吗?

我也可以找找看吗?

这样的光很美丽。

这样的光很虚幻。

而我只看见淡淡的光坠落。


母亲说她有点累,所以在公园设置的长凳走过去。

绘子则留在原地,蹲下来看着萤火虫发出点点的亮光。

结果,

“啊——姐、姐姐!”

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嗯?”

绘子只往声音的方向转了一下头。

“姐、姐、姐、姐姐,你好,是我!”

谁?

虽然不想问,但她记得,他是和公太在一起的那个男孩。

他的名字叫……

“我是齐木!齐木孝!啊,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重逢,真是旗语!我是跟爷爷和奶奶来的,绘子,你是跟父母来的吗?”

对了,他是齐木。那个有点警张兮兮的齐木。绘子笑了一笑。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他。

不过,这是个好机会。

齐木当然知道公太的事。绘子不会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打算向齐木探听。

可是……

“啊,天气真是热,每天都这么热,真是让人受不了,对了……”

齐木象个机关枪似地一直讲个不停,他的脸很红,活像个被煮熟的章鱼。稍微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吗?

而且,老实说他一直在讲些无关紧要的事……

到底在干嘛……这个人的神经真是……

绘子虽然觉得有点受不了,依旧找些话题,想问出公太的事。

“什么?公太吗?”

“嗯,对。感觉他好像有点变了。”

齐木说着,又开始像机关枪似地噼里啪啦起来。

“就是说嘛!他是个很奇怪的家伙,啊。我喜欢足球。常跟公太一起踢球!不过,有时候他说要照顾小猫,没踢就回去了!他这个人说一就是一,绝对不改变心意。真是顽固。唉,这一点也可算是他的特点吧。”

“这样啊。”

“公太好像跟他常在一起的女生约定了一件事。”

“女生?”

“啊,对。我也跟那个女生同班,可是……”

“可是……?”

“她去年死了……”

什么……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接着,齐木又讲了学多事:

“那个女生在去年的夏天前……大约梅雨季节时分,死了。从那以后,公太就非常意志消沉,但随即又振作起来,他说‘要养猫’。啊,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只猫。它好像叫小蓝吧。对了,那个女生过世后,公太说他碰到一个‘奇怪的白色家伙’,然后见到那个女生,和他约定了一件事吧。”

“约定?”绘子问。

“对,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跟小蓝有关的样子。”

“这样啊……”

“他好像很认真地在养那只猫。可是,最近他不太有精神。”

绘子觉得自己知道原因何在。

和那个去世的女生有关吧。

刚好在一年前的现在,那个女生去世了。

公太大概想到那件事。

“因为他无精打采……啊,你知道最近小学里流传闹鬼吗?他自从遇到那个白色的家伙之后,就变得看得见幽灵。所以,我想,如果他去参加试胆大会,热闹一下,多少会有些精神吧。”齐木继续说道。

嗯。她明白齐木很替朋友着想。没错。

——可是呢,试胆大会这件事,不太好吧?

而且,偏偏在那里……

而且,因为看得见幽灵才去参加试胆……不好吧。不会适得其反吗?

“可是,他真地看得见喔。”

齐木应该听不到她的心声,但他说话的时机却很恰当。

“看见什么?”

“幽灵啊。我们见习旅行时,公太曾在饭店看到士兵的灵魂。”

“真,真的吗?”

“这件事后来也证实了,那间饭店的附近有一间寺庙,听说里面有许多阵亡士兵的坟墓……”

“…………是、是吗……”

“看得见幽灵”这件事,好像是小孩编造的故事,除此之外,绘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她遇见公太时,会感受到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氛。

于是,她越来越想再跟公太见一次面。

而且,如果他真的可以看得到幽灵的话……


“你好。”

绘子说着,轻轻举了下手。

“啊,小熊内……不是,嗯,是绘子吗?”

公太依旧冷淡地说。

绘子昨天听齐木说他今天会和公太在公园里踢足球,所以她今天就踩着脚踏车到他说要踢足球的场所来。

不过,她还是被警张兮兮的齐木给缠上了。

“哇,姐姐!你真的来了啊!”

“嗯,我、我想看看你说要踢足球的地方。”绘子讲得很生硬。

“好、好!大家,上场喽!开始!”

更加神经紧张得齐木,踢球更猛了,带领其他的朋友往另一边跑去。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好,趁此机会……和公太…………

“公、公太!”

绘子想和公太讲话,把齐木支开(真是抱歉),而公太也要一起去追球,害她吓得赶紧叫住他。

“干、干嘛?”

心里急得想踢足球的公太埋怨地回头看了绘子一眼。

“那个,可以讲一下话吗?”

“不要!我再踢足球啊。”

“嗯,怎么这样?只、只要一下下就好,一下下。”

绘子如此恳求着,公太来回看了正在踢足球的齐木他们和绘子好几次之后说:

“……唉……受不了……只有一下下喔。”

最后,还是陪着绘子。

尽管他说这说那的,这个男孩果然是个体贴的人。

绘子和公太并肩坐在附近的凳子上。

公太微妙地和绘子隔了点距离坐着。

对面的齐木笑容满面地向绘子猛挥手。

绘子微微一笑,随便得挥了挥手。

不,说“随便”有点难听,视若无其事地……不太有变化吧……

“那么,你想说什么?”

公太问。

“啊,嗯……那个。”

哇,我还没想到!要突然问他“你看得见鬼吗?”还是……

“什么啦。”

“公太狐疑地看着绘子。”

不说点什么不行,不说点什么不行。

“啊,对了——你真地看得见幽灵吗?”

结果还是问了。

哇~~~……——我这个大笨蛋!

我到底在问什么?

可是,公太大方地点头。

“嗯。”

我说有话要跟他说,结果问他“你看得见幽灵吗”。他不会觉得莫名其妙吗?

不不,他都点头了,也就是说他明白的意思……对吗?

“所以,怎样?”

“所以……嗯……”

绘子有口难言,低着头,把裙子上的灰尘拂去。

然后,到头来还是单纯地蹦出一句话:

“你可不可以帮我?”

这是她昨天一直思考的问题。

“我并不是要去试胆大会。而是想和你一起去我们第一次碰到的那所小学。”绘子说。“你有听说过那个传闻吧?那所小学闹鬼,还有小狗小猫被杀害的事。”

“嗯,我知道。”

“那个传闻的主角,是我……姐姐……”

“什么?”

公太吓了一跳,不知何故窥视了一下四周。难道他觉得听到不祥的事吗?

“可是,我认为事情绝对不是这样。我姐不会攻击动物,这件是我最清楚不过了……所以,我或许很奇怪吧,就是想吓唬、赶走那些小孩。或许也有些后悔……”

“是吗?所以,那天你才会在那种地方?”

“嗯……那个,如果你,那个……真的‘看得见’的话,我想那件事不是我姐做的。你能不能帮我呢——?”

公太低着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你好象一直在拜托我耶。”

“啊……那个,抱歉。我太厚脸皮了。我们才刚刚认识……也不是拜托你作者忠实的关系……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忙。”绘子很诚恳地说。

“不要。”

然而,公太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

不,我知道自己这样拜托他,很厚脸皮,但他这样断然地……

“麻烦死了,而且我得照顾小蓝。我答应‘那个人’一定要做到。”

“那个人”,大概是指去世的那个女孩子吧。

和女友的约定,这样的公太看起来比自己还更像个大人。

不过,说这种事也……

“哼,这种事,一个人做可以了。真是无聊。”

绘子扬了一下眉毛。

无聊?

我是认真的。我只是想证明那不是姐姐做的而已。

并不是看不起死去的人。反倒是,无聊的应该是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吧?我就是气这点,连公太都这么说。

虽然心中这么想,讲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

“哼,你这么说,其实是因为你害怕吧?”

喂,我到底再说什么啊!

“所以,前几天你和朋友去参加试胆大会,才逃跑没去?”

为什么讲这种话?我不是想这样说的。

不过,被数落的公太,咯吱咯吱地搔着头,瞬即变得很不高兴。

“当然会害怕!我看得见呀!不晓得为什么,就是看得到?”

通常这时候,一般的人都会说“不怕”,公太真得很老实。

因为他敢说“害怕”。

啊,我也想诚实点。如果能够老实地说出来就好了。

可是……可是……——

“啊哈。你看不见吧?其实你看不见,却谎称看得见,只是为了逃跑罢了。”

“我看得见!看得一清二楚!随时随地都看得到!你看!现在那里就有、有、有一个血流满面的女人!”

“哇?”

公太指着绘子的正后方,让她不由得吓得跳起来抱住公太。

其实,她很害怕——这类的故事,非常怕。

她一个人晚上待在学校的时候也怕得要死。只是拼命忍耐罢了。

有时也会被自己吓唬小学生的声音给吓得快哭出来。虽然装鬼吓人,这个世上大概没有鬼吧。

不过,她只是努力想洗刷和子姐姐的冤屈,也顾不得自己的仪容。

可是,是到如今,她却全身发抖地抱着身高比自己还矮的小男生。

虽然有些没出息,也……

“——假的”

“……?”

公太又小声说了一次。

“我说假的。”

“假……假的?”

“哪那么容易就看见。看到早就吓死了。”

绘子不禁怒上心头。

啪!

绘子比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更用力打了公太的头一下。

她气得抓住公太的头。

“痛死了!别打了!”

“我偏要打!你这个浑蛋!矮子!小鬼!”

“你这个啰嗦的老太婆!笨蛋!小熊内!洗衣板!”

咦?洗衣板……?喂,你是再说我的胸部吗,臭小子!

“色鬼!变态!你对女孩子太没礼貌了!”

“我只是讲真话。”

“可恶!死小子!小色鬼!好好的发型居然染得五颜六色!”

“才不是我染的!是被我姐强迫的!她叫我模仿‘迈尔斯’,希望我加入迈尔斯的事务所……!”

所谓“迈尔斯”,并不是老鼠的意思,而是指由五个矮小的男孩所组成的偶像团体。很受现在的国高中女生的欢迎。

公太的姐姐好像很爱赶流行的样子。

“噢,是你自己瞎掰的吧?呵呵……你是偶像艺人耶!”

公太脸涨得通红,甚至红到耳根子去了。

“去!你这个笨女人!”

“你才是笨蛋吧!臭小子!”

“我绝对不帮你!”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拜托你!我一个人做!”

“那么,加油啰!请便!”

“不用你说,我自己会加油!”

他们两人吵着嘴,然后背对着背,开始分别往不同的出口走去,。


绘子一踏出出口时,一股强烈的后悔感立即袭来。

“…………为什么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绘子不禁垂下头来。

倔强、不坦率……

讨厌……即使自己想改变……却完全改不过来……


对不起,公太。

对不去,姐姐……

——铃。


“…………怎么办……”

到了晚上,绘子独自一人走到。那所小学前面

不过,家长会的大人们已经等候在校门前,一看到前来试胆的孩子,就把他们骂回去。

是心理作用吗?感觉前来试胆的人数好像增加了。

而且,校园内甚至有警卫的样子。前几天明明没有。

其实这都是因为绘子的缘故。

无论小孩或成人。

公太在帮助绘子的时候,那些大人把勾在围墙上的白布误认为鬼混。害怕的大声尖叫。。其他人则完全吓呆了,校方因为事情闹得太大了,为了慎重起见,临时雇了警卫。

孩子们则是因为绘子扮鬼吓唬他们。

吓唬人还好,但因为绘子猛喊“纳命来”,所以事后冷静下来的孩子们开始感到怀疑“嗯?刚刚有叫‘纳命来’吗”?

结果,他们都觉得事有蹊跷。

再加上,发生动物被杀害的事件,更加引起孩子们的兴趣。

监视器也比以前增多、加强了。也有警卫。

这样,她潜入校园惩罚那些孩子之前,自己就会受到惩罚。而且,其实绘子也不想再扮鬼吓人。

这次她站在这里的理由,是为了亲眼确定,证明“不会有鬼出现”。

有人在虐待动物,但绝对不是和子搞得鬼。

她在萤火虫中看到了幸福。

所以,那样的传言实在太荒谬了……


绘子设法避开众人的目光,绕道围墙背面有洞的那一边。

她想照以往做过好几次的那样,从那个洞进入校园。

可是,她俩腿发软。

重新意识到鬼是怎样怎样的,全身就害怕得不得了。

“脚啊,振作一点!”

自己说给自己听,但双脚不知怎么地就是不听使唤。

——扑通一声,膝盖一软,整个人像礼拜神佛似地跪在地上。

而且,还发现了一件事。

……今天又穿裙子来。

唉——我这个糊涂虫!


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真是的,不要出声!”

绘子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吓得直发抖。

因为那个声音虽然很粗鲁,不客气、有点不耐烦,但感觉有一种笨拙的体贴和温暖。

绘子抬头,转身一看。

有一个男孩站在那里。

“又……看见了……”

那男孩——公太,把脸稍微别过去说。

“咦?啊,啊!”

绘子察觉到公太的语意,慌忙把又掀起来的裙子弄好。

“公太……为什么……”

“谁知道。喂,你要进去吧。”

公太说着,向坐在地上的绘子伸出手。

绘子握着他的手站起来。

然后,公太说着“快走吧”,接着就钻过围墙的洞进去了。

“公,公太,等等……”

绘子也紧追其后。


他们顺利地隐身在黑暗中,走近校舍。

找寻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入校舍内,结果发现有一个场所亮着灯。

公太靠近窗户往里面偷瞄一眼后,说:

“……没有人……”

那里好像是警卫,家长会的大人们所使用的值班室。

“嗯……没有上锁……”

公太把手按在窗子上,仅稍微用力,窗子就慢慢打开了。

从窗子的缝隙可以感觉到空调的冷空气。

“从这里进去吧。”

绘子点头“嗯”了一声。

公太率先进入,并向绘子伸出手。

“谢谢……”绘子小声说着,攀爬上窗框进到里面。心想,这里连警备和监视器都没有吗?真是不安全。但今天也很感谢他们的掉以轻心。

室内很凉爽。新乡“没人在,就该关掉冷气”,所以用小型遥控器把冷气关掉。

不知何故,“这个时候该做什么”的疑问并没有浮现。

在这段期间,公太正察看走廊的情况。

“没问题,好像没有人。”

绘子紧跟着公太离开那个房间。

他们俩向小偷一样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上。

“公太。”

绘子因为紧张和怕黑而无法沉默下去。

“干、干吗?”

公太的声音多少也有些僵硬。

“你不怕吗?”

“当然……怕啊。心里毛毛的。”

他们强烈地感觉到学校这个地方,白天和夜晚全然不一样。

白天人声鼎沸的场所,现在相反地,声音仿佛被什么吸走般地鸦雀无声。

一不小心,可能会被拖进身旁的黑暗之中。

“咦?这里不就是鬼出没的地方……?”绘子问。

“嗯?是吗?”

“……对了,公太……你知道要往哪里去吗?”

“嗯,不知道。”公太坦率地说。

绘子逐渐了解这个小男生的性格。

总之,公太是个满不在乎,不拘小节的人。说得难听点,就是粗枝大叶……

“那个,公太。”

“嗯?干吗?”

“公太……你是O型吧。”

“是又怎样?”

“果然,我猜也是。”

“啊,是吗?那你呢?”

“我?我是A型。”

“嗯……A型就是那个呀。”

“那个是什么?”

“那个怎么说呢……也没什么啦。”

“没什么?”

“嗯。”

“唉,A型比较一丝不苟吧。”

“一丝不苟?”

“嗯,绘子这个名字,感觉就很细心的样子。”

“是、是吗?”

“嗯。”

“这样啊……可是,唉,你这么说,多少也会有那种感觉……吧。”

——大概吧。这个时候还在讲什么话……

两个人都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可是,公太。我们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要往这边走。”

“是直觉吗?”

“没错,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强。”

“什么更强?”

“感觉。”

“感觉什么?”

“鬼。”

“……你、你不要说那么吓人的话。”

绘子完全被吓瘫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唉……所以,我也很怕。可是,我不由得就是有这种感觉。”

公太并非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说。

虽然他们才认识几天,绘子能肯定地说,他不是那种板着脸孔开玩笑的人。

因为很确定,相反地就会很害怕。

这——并不是——真的!

“………………”

绘子觉得自己霎时脸发青。

再加上,走廊那端传来的脚步声。

不只是绘子,公太也吓得全身打颤、僵硬。

鬼、鬼、鬼、鬼吗?

绘子觉得自己瞬间停止的呼吸,从脚步声传来的那个方向,同时看到好像是手电筒的灯光。

——是警卫!

即使不是鬼,来者也不善。被发现的话,就完蛋了。

“危险!”

公太小声砸了一下嘴,在僵硬的思绪开始短路之前,抓着绘子的手,恰好溜进经过的教室内。

不过,多少还是弄出些声响。

那些警卫立即走到附近。

公太立刻先把绘子推进比学生桌子更大,更容易躲藏的讲桌里,自己接着也把身体缩了进去。

那些警卫就在外面的走廊,手电用的灯光立即照进教室内。

“刚刚好像有声音。”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大概是来打工担任警卫的吧。

“好像。为了慎重起见,进去看看。”

感觉是个很老练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接着,绘子和公太藏身的教师的门被打开了。

绘子祈祷地闭上双眼,紧急抓住公太的胳膊。

手电筒的灯光照着教室里面。

然后,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心脏的脉搏有史以来以最快的速度跳动着。

声音大的甚至让人怀疑会不会有人发现。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天气已经不觉得热。

可是,大量的汗水却从体内冒出来。

是冷汗。

已经不行了,心里凉了一半。

“好像没什么。”

结果,那中年男性说着,门就砰然关上了。

不久,那两人的脚步声就逐渐远去。

“………………………………哇!”

绘子大大地深呼吸。

似乎紧张过度而憋住气。

“呼……”

同样地,公太也吐了口气。

“刚刚真是危险……”

公太说着笑了笑。

不过,他的笑容是僵硬的。

绘子笑着说“对啊”,脸部的肌肉也很僵硬,表情不太自然。

“现在出去会被发现,现在这里躲一会儿。”

对于公太的建议,绘子仅点头“嗯”了一声。

方才憋气憋得太久,所以拼命呼吸。

他们两人暂时都没有说话。

心情和呼吸总算逐渐稳定下来。

因此,能够判断自己是处于何种状况。

首先——自己实在是太惭愧了。

把脸埋在年幼的公太怀里,手臂缠着他的手臂,还紧紧握住他的手。(图132)

这不是连情侣也不太会做的撒娇动作吗?

虽然他们两人的身材没那么高大,但躲在狭小的讲桌下也不得不贴在一起。

尽管如此,这个姿势还是令人尴尬。我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吗?

不过,移动方向改变姿势,的确会发出声音。

现在的状况还不能太大意。

不晓得警卫什么时候会折回来。

再多等一下比较好。

——咦?要等吗?以这样的姿势?

公太大概也觉得这种姿势很尴尬吧。

证据就是,一般来说,他的头应该贴着绘子的头,现在却勉强地转到另外一边。

不过,没办法。

只能暂时这样了。

“………………”

“………………”

“………………”

“………………”

“………………”

“………………”

他们两人都觉得很别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沉默。

总之,他们的身体紧贴着。彼此知道对方的体温,连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听得到。

“那个嘛……你为什么一定要扮鬼吓人呢?啊,你在意的不是扮鬼吓人,而是因为你姐姐……”

公太大概受不了沉默的气氛才这么问。

“……啊,嗯……并不是非这样不可。只是……有话不能跟我姐说……只是,不喜欢有人诬蔑我姐。说我姐的鬼魂出现作怪……而且是做坏事。我无法坐视不管。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才行……”

“是吗……”

“因为我姐总是笑脸迎人。我也很想那样……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笑不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说这种事。

于是,公太说:“我明白。啊,不,也不是完全明白。因为我耶——说不出来,无法对麻衣……跟她好好地说再见。虽然我下决心一定会保护她,但还是保护不了她。所以,我笑不出来。不可能笑得出来。不过,也哭不出来。就在那个时候,我碰到那个‘白色的家伙’。”

“白色的家伙?”

“对,是个雪白的家伙。好像是个爱哭鬼。不过,她非常温柔。而跟她在一起的那只黑猫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然后,她让我见了麻衣一面。我答应她我会努力生活。”

绘子不由得想象公太所说的那个“白色的家伙”。

雪白、温柔、可以让人和亡者见面?

嗯?这是不是就是天使呢?

绘子如此想象着。

那位天使会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和姐姐见上一面呢?

我有话想和姐姐说。

没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事到如今。


“——这边!”

绘子已走出教室,就小心地注意周遭的情况,但公太却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在走廊上。

月亮躲在云层里,没有出现。

夜色显得更暗了。

警示灯的红色灯光清楚地引入眼帘。

公太走出教室之前就开始坐立不安,好像强烈地感觉到什么。

在绘子看来,问题是在于那个“东西”。

如果真的有鬼,不要明白地说出来。

可是,或许这样才能证明不是和子姐姐做的。

可是,我讨厌鬼。

因为,很恐怖。

虽然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很爱讲鬼故事,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实际上,怕死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

是非常严肃的事。

是非常微妙的事。

公太突然从转角出现,确定没有人。

然后,看了绘子一眼,说:

“你还好吗?”

“还、还好。”

公太大概知道绘子在逞强,所以脸上的表情有点困惑,又有点担心。

“你很怕吗?我很快就回来。不过,如果你不想去得话,可以不要去。”

“嗯,没关系。”

绘子摇了摇头。

公太也一定很害怕。

走过去看个究竟,反而更恐怖。

可是,他担心绘子。

这样,真是不晓得谁年纪大、年纪小。

绘子“呼”地吐了一口气,说:“公太,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公太点点头,轻轻的握了握绘子的手。

并不是因为炎热的夏天。

他的手很温暖。

那种温度让人觉得很温馨。

虽然这个男孩比自己年幼,他的身体着实承担了许多事。

尽管如此,他却如此体贴。

我也能像他这样吗?

我也想像他这样啊……

“就是这里。”公太说。

他们两人所站的地方是——

“……姐姐教的班级……”

那里是和子短暂担任教师的班级教室前面。

感觉很不可思议。

或许因为公太的手很温柔,又或许是一开始自己就知道。

这里还留有多少和子的想法?

这里还看得见多少梦想、希望和光明的一切?

想到这些,总觉得全部一开始就明白了。

其实自己早就发现了。

只是害怕而已。

这里一定是——


——铃。

耳朵深处好像听到一个铃铛的声音。

少女慢慢地、静静地打开教室的门。


嘶哑的声音不久变成心灵的声音。

消失的声音瞬即化作一阵风。

靠着微弱的光线,响起脚步声。

在光线中发现一个亮光,

红色的运动鞋。

留下深深的足迹。


“姐姐……”

绘子扯着嗓子就喊了那个宁立在窗边的人一声。

月光照耀着教室。

那里曾是那个人孕育梦想的地方。

黑板上忘记擦掉的字迹、墙壁上的涂鸦和桌子上的刻痕。

那个人仿佛欣赏着这一切似地站在哪里。

那个人——和子,发现妹妹绘子,嫣然一笑。

“姐姐……姐姐……姐姐。”

泪水像溃堤般地溢出来。

“对不起,我……很对不起——”

和子总是很温柔。

可是,那天绘子却对和子说了很恶毒的话。

“不要说的你好象很懂得样子!我不想姐姐是个美人胚子,头脑也不好,什么事都做不好!”

和子姐姐比绘子还要冒失,但她很勤奋,没什么新颜,观察事物很细心,所以才能达成当小学老师的梦想。

和子每天笑嘻嘻地生活的模样,绘子既觉得高兴,又觉得很羡慕,很不甘心。

和子一直都很努力,而自己上了国中就很颓废。

绘子从小学起就学射箭,升上国中,当然想继续练习下去,,所以参加设建社。

她本来是个干劲十足的人,在小学的运动会中曾获得优良的成绩,但现在周围的人都是技术比自己卓越的前辈。

她体会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在这种时候,和子总是会鼓励她——

“我自己的梦想也只是完成一半,以后不晓得会怎样,所以不努力不行啊。”

可是,绘子无法对和子坦诚。

和子总是乐观地向前着。

绘子羡慕和子的心情逐渐变成类似嫉妒的感觉,最后更变得刻薄起来:

“——姐姐,你死掉就好了!”

我真得不想那样说的。

我不想你死。

即使感谢姐姐,也没道理会变成讨厌。

绘子总是事后后悔道歉,而和子都会笑着原谅她。

可是,那天和子却死了。

真得死了。

即使道歉,她也无法原谅我了。

无法再用温柔的声音对着我微笑。

“对不起,姐姐。我很羡慕姐姐,姐姐太耀眼了……但我并不讨厌姐姐。相反地我很喜欢姐姐。我讨厌自己。但是我喜欢最爱姐姐的我。这是真的。”

结果,和子依旧笑着。

希望你能说我都了解。

我知道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我明白再也无法触摸到你的身影。

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这样就足够了。

我要用诚恳的声音说:

“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和子不发一语地消失在亮光中。

不,绘子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谢谢你,姐姐也喔。


姐姐这么说

和子方才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光芒。

是萤火虫。

窗子并没有打开。

它是从哪里飞进来的呢?

萤火虫飞来飞去,飞到靠近放在窗边的金鱼缸的水族箱。

仔细一瞧,水族箱的照明一直开着。

因此,荧光灯有点坏掉,闪烁个不停。

萤火虫有向光线聚集的习性。或许它是看到这个灯光才飞到这里的。

受到半毁损的、闪烁的灯光的呼唤,而飞到这个地方。

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之中,隐藏着幸福。

这间教室一定蕴藏着幸福吧。

这里一定有吧。


少年发现一朵白色的花儿。

不,那是像白雪一样洁净的少女的身影。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非常美丽。

“果然是你。”

少年对着盛夏降临的白雪说道。

那里不是少年代那个女孩去的场所,说在附近的另一个地方。

当他正要跟随少女进入室内时,突然被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所引导,而往那边跑过去。

白色少女坐在打开的窗户上,抬头眺望着明月。

依旧是不相称的深灰色镰刀,身边依然挨着一只黑猫。

“啊,好久不见了。”

白色少女把望着月亮的视线移到那少年身上。

“喂,你有好好照顾我的同伴吧?”

那只黑猫仍旧用高傲的语气闻。

“真是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那少年有些惊讶地说,并微微一笑。

“好美的月光啊”白色少女说。“可是呢,月亮自己并不会发光,只是受到太阳的照射。尽管如此,它却是那么地耀眼,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那只黑猫突然跳到那少女的膝上。

挂在它头上的那个夸张的铃铛因而“铃”地响了一下。

“如果没有月光,月亮也会整个隐没于黑夜中而看不见,被光照射的部分耀眼夺目,另一方面,也有因为光芒而看不见的东西。”

八所的少女用手指温柔地抚摸那只黑猫的额头。

那只黑猫很舒服地眯起眼睛。

“我还是搞不懂。因为你,我才看得见奇怪的东西吧?”

那少年说完,白衣少女用微笑却很哀伤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是吗?抱歉。因为我碰了你一下吧。可是,不要紧。等你长大后,总有一天就会看不见了。”

“是这样吗?”

那少年问,那只黑猫立即瞪了他一眼。

“百百说是,就一定是这样!”

“知道了,你别那么生气。”

那少年失望地耸了耸肩。

接着,白衣少女抱起那黑猫轻盈地飘在空中。

“不过,你可别忘了,也有因此而看不见的东西。你一定会懂得。”

“是吗?但总觉得……”

“谢谢,那么再见了。”

“再见。”

白衣少女像融化的白雪般消失了。


——铃。




接着,过了几天之后。

有一个住在小学附近的年轻男子,因有虐待动物的嫌疑而被警方逮捕。他被视为一连串杀害动物事件的犯人。

不久,没有人再流传那所小学闹鬼了。


绘子再度出现在公太的面前。

“我要谢谢你前几天的帮忙。”

“不用了。”

绘子半强迫地抓着一脸困惑的公太开始往前走。

齐木则不知在鬼叫什么地跟在他们后头。


Candy Apple Girl's Red(space echo) - fin.


3 七月了吗?Tuesday,7th July
——过往的景色,记上名字。手牵着手。

一个雪白的少女站在河边。

只有河水的声音静静地静静地响着。

白色的少女取息,向空中伸出双手,动作好像在触摸什么似地。

怜悯地。

一串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顺势掉落在趴在她膝上的黑猫额头上。

泪珠绽开消失。

黑猫开口说话了。

“百百,你怎么了?”

“丹尼尔,我很好。”

白色少女的脸颊被泪水弄湿了,但还是笑得很摧残。

“这里有热气。”

“热气。”

“嗯。这个嘛,感觉又圆又温暖。”

“哼,那个好吃吗?”

“呵呵——我想很好吃吧。”

她总是笑吟吟的。

笑容可掬的她,总是送了他许多东西。


那个圆滚滚的,温暖的家伙。


会场内的音乐换了。

古典乐的音量让人昏昏欲睡地静静响着,而装设在天花板的扩音器则播放着法国流行歌曲。但曲子也是有些古老。

“嗯……”

他侧耳倾听不太熟悉的旋律。

眼睛往柜台一瞧,刚好有一个年轻女性就座。大概是她把会场的音乐换成自己喜欢的音乐吧。

现在是星期六的大白天,会场几乎没有人。那个柜台小姐似乎料到参观的人很少,所以才更换音乐的。

他觉得很有趣。

这里是画展的展览会场。由县政府和杂志社所主办的绘画比赛得奖画作,毫无情趣地排排装饰在惨白白的墙上。

再加上,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还播放古典音乐。唉,只要音乐不刺耳,应该能集中精神欣赏画作吧。这种展览会除了爱画者,得奖者及亲朋好友之外,有谁回来看呢?

总之,会场的气氛、布置和柜台小姐的态度都很冷淡。

可是,原本以为那首法国流行歌曲和会场气氛很不搭轧,却出奇地很协调。

他对这类曲子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很典雅。

一个音乐就改变了会场的气氛。

刚刚甚至有些严肃、沉闷的会场,不知何故柔和起来。

不知是否配合着音乐,他无意识地松开高中制服的领带。他平常就不是穿的中规中矩的人。即使还不到让人觉得吊儿郎当的地步,看起来也不是正经八百的。

难怪他总觉得不太舒服。

他开始在会场里信步走着。

会场有规定参观的路线,但他觉得这种事还是让人随意参观比较好,所以依时间和场合他有事会注意,现在则是故意不予理会。

他斜着眼看着画。

纯粹地想着——尽是一些无聊的画作。

差一点都要打呵欠了。

全部都是像教科书上的样板画,以及那些顽固评审能够接受的没特色作品。

其中,甚至有让人怀疑是“走后门”的作品。

“嗯……叫别人说的话,我的画有及格才是奇迹吧……”

他是这项比赛的得奖者之一。

虽然还不到大奖的地步,好歹也是个佳作。

在没有年龄限制的项目中获奖,好像格外厉害的样子,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觉得自己的画应该比别人评价的更好、更行。

他在当地以学生为主的比赛中经常入选,而且和别人的画比起来,他认为自己的运笔和描绘都更胜一筹。

不过,那天他拧足观看的那幅画,的确有吸引人之处。

那幅作品被评为“甲下”——比他得奖的名次还低的作品。

“…………嗯。”

那幅画的作者和他一样是高中生,同年级。从名字来看,大概是个女生。

以一个女生所画的画而言,强而有力,比男生画得更细致,是将两者合二为一的画作……他好像有点嫉妒的样子。

不过,绘画的题材很稀松平常。

是雪景画,描绘下雪的街道的风景画。

因此,画面单调,整体上有点点枯燥乏味。尽管水准很高,但还不到“最好”。它不能获得更好的成绩,多半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那望着那幅画半天,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

那女高中生突然说:

“这幅画不错喔。”

“啊……嗯。”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觉得它的构图也没那么差。你看——比起那幅画。”

她所指的是……

“…………”

他又感到不知所措了。

因为,他的眉毛周围抽动了一下。

——那不是我的画吗?

可是,女高中生又继续说:“怎么说呢,它好像是再说‘我可以画别致点的画’?所以,故意用些奇怪的颜色。啊,讨厌,那种画也能入选佳作,真是奇迹耶。”

“……………………”

眉毛又抽动了好几下。

他不由得开口。

“可是呢,这幅画不也是那个吗?总觉得有点枯燥、乏味。也有点普通。”

这次换女方的眉毛周围抽动了下。

“是吗?”

两人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她微微一笑,坦率地说:

“嗯,这幅——是我的画。”

“……咦?”

她一只手拨弄着过肩的长发,另一只手插着腰。

仔细一瞧,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微翘的眼梢,工整的眉毛以及薄薄的嘴唇。一句话,美的惊人。

可是,她的个性……有够讨厌。

“你又怎样?”

她偏着头以挑战的眼光望了他一眼。

哇,我最怕这种女生了……

“他很想逃出去,但好像在那里听人说过,在这里打退堂鼓的话会丢了男子汉的气概,所以决定努力看看。”

“我、我,画这副画的人就是本人。”

他说完,她就“咦”了一声,来回地看了看那幅画和她。然后扑嗤一下地说:“什么?”

他被笑得有点冒火。

“画这幅画的人就是你啊,还真得有点像呢。”

“有、有点想?”

“也就是说,恼羞成怒?”

“什、什么嘛!”

“比起那样的画,我的画还是比较好。”

她很不客气地说。

他的嘴巴不由得像金鱼一样一张一闭的。

在这种时候,他不禁怨自己口拙。

瞬间,完全想不出反驳的话。

在他苦思之际,她一直用话来压他。

说画的用色怎么样又怎么样、基本上没完成、投机取巧、构图差得吓人一跳,拼命地挫他的锐气。

诚刚的意识模模糊糊的,被狠狠数落的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最后他说话了。

讲回去。

努力试看看。

“————你、你、你…………呜、呜……”

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加油,诚刚!

“呜……”

“呜?”

她仿佛受到压力似地,一直以锐利的目光等着他。

“——呜、呜啊!…………………………”

不说还好。

不坚持还好。

呜啊……是什么鬼话啊?

鬼叫什么呀!

他很后悔,但每次都后悔莫及。

不过,对方笑着说。

“……噗。哈哈哈,哈哈哈……呜啊,那是什么?奇怪的家伙。”

捧腹大笑。

他很不甘心,却觉得哈哈大笑的她很可爱。

“啊,太好笑了。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他笑着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嘴巴保持着说“呜啊”的口型,身体无法动弹。

不由得沉浸于他的步调。


而且,今后也会如此。

他有这种感觉。

他想这就是命运吧。


这是他们初次的相遇。


——他,原上诚刚。十七岁,高中二年级。

——她,小桧山七星。十六岁,高中二年级。


这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她——七星,不知何故自信慢慢地指出诚刚画作的缺点。

她说,如果是那样,自己更应该是“甲上”。

诚刚即使想顶回去,也无法好好地讲出来,而且七星的尖锐指责在某方面来说也是正确的,所以他无法反驳。

结果,她只说了“呜啊”,就打退堂鼓了。

诚刚心想,我真是没出息。

“呜啊”,到底是什么啊?

“呜哇”,还比较好……其实都一样。

“…………啊……什么嘛。”

两天后的星期一。放学后,诚刚出现在美术社,但心情不佳,中途就溜出去。

他迷迷糊糊地晃到河岸地,无所事事地躺在草皮上。现在虽是梅雨季节,却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炎炎烈日刺人地晒着皮肤。

无论做什么事,脑子里尽想着七星,连这时候也是。

想着被那个女人数落的事。

诚刚心想,自己或许真的等同于没有绘画的基础。

他的画几乎是完全依照自己的方法画出来的。

他小学时曾被一位满漂亮的老师称赞“诚刚,你很会画画喔”,就得意洋洋地顺势一直画到现在。

他想照自己的方式画好画,多少下过一番功夫。不过,那些被称为基础的工夫几乎没摸索过。

他想就自己所想到的,随自己的心意下比画画。

因为这样也很好啊。也有好结果出来。

因为,入选为佳作?

成绩“甲上”,比那女人还好。

可是,为什么我非得被她说成那样?

而且,自己没有反驳,只叫了声“呜啊”……

“呜啊……………………唉……我……真是个笨蛋……”

诚刚叹了口气,无意中看了对岸一眼。

有一对穿着跟诚刚不同高中制服的情侣正在眉来眼去。

……真是的,偏偏在这种时候,有够……

即使这样说,也只是自找麻烦。

越来越空虚。

咦?那个男的硬要把自己的头枕在那个女的膝上。

她大概觉得让人枕在腿上很难为情而拒绝对方。

不过,那个男的仍执拗地要趟上去。

可是,那个女的依然拒绝。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男方,加油。

我的视力可是2.0以上喔!

“男方,加油!接着,看我的火眼金睛!”

“——什么?”

“唔?哇?”

头上突然发出一个声音,害诚刚吓得差点从河岸地滚下去。

“你今天没说‘呜啊’耶。”

是七星。她俩手按着短裙,俯视着诚刚。


“啊啊!——哇啊?”

突然(把兴趣转移到女高中生的群底风光之前)蹦出一个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人物,让诚刚又吓得跳起来。

不过,由于他的中心过度往后移,所以这次自然从河岸地跌落下去。

诚刚掉到最底下,身体才静止不动。摔得天翻地覆分不清东西南北。

现在连优秀的喜剧演员也不会摔得这么漂亮。

“哇,你不要紧吧?”

七星跑过去。

那时,诚刚连偷瞄对方裙子随风飘舞的春光的力气都没有。

“你、你……还好吗……”

大约一年以前,这里的河川整治过。

以前的河岸地下面是泥土,但经过一番整顿后,现在是坚固的水泥地。

因此,诚刚意外地受到重创。

尽管如此,也只有手臂等处严重擦破皮的程度。诚刚国中一直以来都是美术社,所以比运动社的人动辄受伤的情况少得多。

他连体育课都没有认真上过,就更不用说了。

诚刚对这个小学以来的最大伤口,相当夸张地叫着。

“哇!流了好多血!我要输血,输血!啊?对了,最近捐血的人说‘O型血不够’!我是O型的耶?我死、死定了……”

“你不要鬼吼鬼叫的。”

七星用自己的手帕帮诚刚擦拭伤口,手帕都擦脏了,而诚刚得鬼吼鬼叫让她很受不了,不禁给他的背部一拳。

“好痛喔,呜……”诚刚半哭诉着。

“你能叫得那么大声,大概不要紧吧?”

七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皮包。

把放在里面的那些有可爱小熊图案的OK绷拿在手上。

然后,细心地在诚刚的伤口上贴了好几片。

“好了。”

说着,又给他的背部一拳。

“好痛!谢、谢了!”

“什么是谢了?道谢应该好好讲吧。”

“了了。”

“喂。”

七星扬起一条美貌。不过,他的表情立刻放松,笑了出来。

“哈哈哈。真是的,你真得很好玩耶。嗯,你——好像叫上原诚刚吧?”

“不是‘上原’,是‘原上’。”

“啊,抱歉抱歉。我是——”

“小桧山七星——吧?”

“啊,你知道。”

“画的下面有写名字。哼,你也是在那里看到我的名字的吧。”

“没错。”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

真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子。

而且,笑得完全不令人讨厌。

她笑得这么大声,却一点儿都不刺耳。

听着她的笑声,看着她的笑容,连自己也想跟着笑起来。

为什么呢?

自己不由得一只盯着她瞧。

到底是为什么呢……不、不要在看了!

诚刚在心中探究自己的心意。

他感到惊慌失措。

因此,脸红了。

他发现这点,脸又更红了。

“诚刚,你脸很红耶?”

眼光敏锐的七星,用手遮住云间照射出来的阳光,有些目眩地说。

“没有,你不要光叫我的名字。”

“没关系啦。你又不会少一块肉。”

“话、话是没错……”

又是她的步调。

她一笑,就变成她的节奏。

她用很愉快的节奏笑着。

所以,我又怎样。

还是,我只是个笨蛋……

“我……讨厌你。”

连诚刚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居然在这种地方闹气别扭。

感觉和自己的本意相反。

结果,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呆然若失。

——糟了。

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刺伤对方吧。我真是个笨蛋!

啊,我真是笨死了!

可是——她仍然笑了。

哈哈地笑着。

“哎呀,那我也一样。”

“咦?”

诚刚白痴地问。

“说不定我们很合得来喔,我也讨厌你。”

她说着笑了起来。

笑得很璀璨。

之后,她总是笑吟吟的。

连那天……

也是这样——


我并不讨厌法国流行歌曲。

可是,也没有特别喜欢。

不过,她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所播放的曲子,就是她中意的。

所以,她才心情愉悦地叫了一声素未谋面的我。

要是平常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样也不错嘛?”她说。

嗯,我觉得这样的邂逅也不坏。

诚刚之后常常碰到七星。

这两个人喜爱的漫画、爱看的电视、服装的品位、常听的音乐和看了会哭的电影,通通不一样。

可是,很不可思议地他们很合得来。

诚刚事后想了想,也觉得“真是奇迹耶”。

我们只是因为各种不断的偶然,而使自己不得不跟随偶然的脚步起舞的吗?

不过,她却说:

“这一定不是偶然。因为,我不喜欢,那样就不好玩了。我不想偶然地出生或死去,我们像这样在这个地方,是必然的结果。你遇到我也一定是这样。绝对——”

诚刚的家就在他就读的高中附近,从那里再坐两站左右就是七星所上的高中。

他们两人会固定约在诚刚居住的街道的某处碰面。

例如:那天是在车站前的速食店。

诚刚进入店内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七星才姗姗来迟。

“抱歉,我来晚了。”

她双手合十,就在诚刚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仿佛长久以来就是这样低,那个位子理所当然是她的。

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一个星期多以前才刚认识。

感觉自己无论何时睁开眼睛,她都会在旁边的样子。

“你要吃什么?”

诚刚喝着剩下的可乐问。

“不用,我不饿。”她说。

“什么?你要减肥吗?不要比较好吧?你不是很瘦吗?”

“谢谢。我并没有要减肥。最近也有食欲。”

“嗯,天气热得要命,可别太胖了。”

“不会啦。”

她这么说着,若无其事地将藏在左手上的表拿下来,收到包包中。

那个动作是说“不用担心时间”,或者只是单纯地心血来潮?单细胞的诚刚不由得深思起来。

说到时间,平常即是她叫我先等,她晚到,也多半是迟到十分钟左右,但今天却迟到二十分钟,让人有些担心。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诚刚开口问道。

其实,不知何故地他有点犹豫要不要问这个问题。

他们两人并不是在交往。自己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可以问她这样的问题吗?或许诚刚太在意这种事。

“啊,我刚刚去了一下医院。”她坦率地、悠然地说。

“喝太多?咦,宿醉吗?”

他讲得太坦白,所以诚刚觉得自己一脸认真的样子很丢脸。因此,有点开玩笑地说。

“嗯,没错。烧酒两升加可乐。才不是呢,我刚刚没说吗?噢,我没讲啊。你看,车站在过去一点的地方有家很大的医院吧?我就是去了那里。”

“咦……你不舒服吗?”诚刚问。

“————头部。”

她认真地说。

“噗。”

诚刚不由得笑出来。

“那是很严重地病吧。”

“是吧?”

她也笑了。

虽然觉得好像这样就够了。

“……其实呢……”

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没再说下去。

第一次看到她那么严肃的表情,好像——

“………………喂,七星……?”

“……其实,我……”

“……”

“…………………………患了……相思病?”

“…………”

“…………?”

“咕咚!”

诚刚拍了七星的额头一下。

“好痛,你干吗?”

七星按着额头,绷着脸。

他那个样子好像是装的,所以诚刚没好气地说:

“吵死了,白痴。”

诚刚无法正视七星的脸。

她认真的表情令人脸红心跳。

她的动作令人怦然心动。

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笑我也会笑。

她笑我就很开心。

在她的旋律中,我就很快乐。


痪相思病的人——是我。


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想起她。

用餐的时候、心不在焉地上课的时候,以及就寝前、闭上双眼之后,也会想起她的笑容。一切都很漫不经心。

这些让他很困扰。

对诚刚来说,最糟糕的是画画的时候。

即使他想画点什么,眼前就浮现出她的脸庞。

“…………我……病得很重啊……真是的,是中二病吗……”

并不是国二时发生过什么事。总之,使自己这种心情让人莫名其妙的害羞、难为情。

“哇,不能再看少女漫画啦!”

“吵死了!原上!”响起一个男子如雷贯耳的粗声粗气的恼怒声。

诚刚终于回过神来。

上着课,却令人做立难安……

而且老实说,他也没在看少女漫画。

他详细地解释,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

上课上得很无聊的其他同学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

一本正经的老师对此竟然摇了摇头。

我果然伤得很重。

接下来的休息时间,诚刚从无聊的上课中解脱出来,打了个哈欠,班上的朋友劈头就问: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噗?怎么突然这么问?没、没有啦。啊,没有。”诚刚焦急地说。

在对方询问之前,他还想着七星。

“啊?不是?我女朋友说她看到你和一个女孩走在一起耶。”

“咦?在、在什么地方?”

“呃,在河岸地那里。”

“……那、那是……嗯……有吧。嗯,有。”

被人瞧见,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和朋友的女友并不是不认识,那时她有叫我一声就好了。

……不,如果她有叫我的话,我还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真是微妙。

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

“咦?你女朋友就读的学校——”

“没错,跟诚刚的女朋友同一所。她们认识。”

“哇,真的吗?可是,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喂,我听说了。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对吧?好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哈哈哈……是、是吧。”

诚刚觉得很尴尬。明明不是在讲自己,却羞得不得了。

我知道她长得很漂亮,但没想到她那么出名……

……既然是这样,七星为何还要跟我见面……

她看起来不像有其他男友,也不像在玩的样子……

不……只有我不知道而已?

嗯……可是呢。

“不过,你是在哪里钓到她的?咦,为什么是你?她可是个美女呢?她的对象不应该是你,应该是——我吧?”

即使是开玩笑,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诚刚敷衍地把那个讲的煞有其事的友人赶走。

不过,自己现在想的事几乎和友人所说的一样。除了一部分之外。也没想过自己的长相。不过,那样就足够了。只要待在七星的身边就很起劲的自己,不是变得很可爱吗?

可是呢……我,她……

唉……


算了 算了

她边哭边笑着说

他和我堕落的那天 那朵白色的花开了

我们心连着心

当那朵白色的花开时 感觉可以回来

水平线 红眼睛 细绳子 请帮我绑起来

可以帮我绑起来吗

一定有的

细细长长 只要想活下去

细细 长长 细细 长长

那个好像是红线呢

你笑了

松开的细绳子 请你来绑

可以帮我绑起来吗 我们终于——


这是我初次遇到她时所听到的那首法国流行歌曲。

把歌词翻译过来,它的内容大概如上。

它的曲调很通俗,所以身体不禁跟着动起来,但没想到它的歌词是这样。

诚刚用MD随身听聆听那首曲子,如此想着。CD是七星借给他的,最近他都在听这首曲子。

放学后,离他们碰面的时间还很久。

七星照例会去医院一趟,所以会晚一点到。

今天他们说好要去看电影。

诚刚在杂志上看到一部电影,好像有很多人看过的样子,所以也想去看看。

“我想看这部。”诚刚说。

“嗯,好啊。”

她爽快地点点头。

不知道她也有兴趣看或者只是配合着自己。

其实,诚刚这家伙说得很坚决,让她有点扫兴。

因为,以前他们说要见面,都是在某个地方碰头,然后在附近晃来晃去,或者在咖啡店、茶馆、公园以及那个河岸地聊天。

他们两人总是会准备绘画用具,但最后都没画成。不,大概是他们开始画画时,两个人都会变得很严肃,不发一语,而当他们认真地交换意见时,火气变得很大,甚至会吵架。

不久,她一如往常笑容满面地出现了。

然后,两个人和平常一样并肩开始往前走。

知识,诚刚并不知道。

她看到他的背影才绽放笑容。

在此之前,则是垂头丧气。

她为了他拼命堆出笑脸。

而他一点都不知道。


那部电影一如评价还不错。

一位平步青云的男性精英,有一天突然生病而获知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

是一部很常见的感人故事。

那个男性回顾自己以往的人生,苦恼着“这样下去好吗”?不过,他立刻往前看,努力地度过剩余的日子。为了家人,也为了打假。

电影结束的方式让诚刚号啕大哭。

他早已分不清楚哪个是鼻水哪个是泪水。

他本来就是个泪腺很发达的人。电视上如果有人在哭,他就会跟着哭起来。

有一个东西遮住了他的双眼。

“唔……?”

诚刚发出一个奇怪的叫声,把它拿在手上。

十七星默默递出来的手帕。

“呜谢……”

连“谢谢”这句话都无法好好地讲。他哭得连她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诚刚用手帕擦掉眼泪,视线又回到电影荧幕上。

坐在他旁边的七星,只是默默地一直盯着荧幕,她不像诚刚那样慌张失措,而是冷静地,甚至是冷眼旁观那部片子。

诚刚并没有发现她那个样子。

电影演完,两个人走到外面时,太阳已西下,天色暗了下来。

他们慢腾腾地走在河岸地。

下面的广场,有一群踢足球的少年正在亮得刺眼的灯光中敏捷地追逐着球。

诚刚还沉浸在电影的余韵中,鼻水又快流出来了,而七星就走在他前面大约一公尺的地方。

总觉得七星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她就不太说话。不跟自己讲话。

“哎呀呀…这部片子还满有趣的。”

“…………诚刚,你不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吗?”

诚刚一说完,她就异常冷静地说。

“啊……有时会想哭,有时又不会,还是会想哭……会吧。那个,嗯,你看,那个……主角从烦恼中走出来,为大家努力活过的样子,不是很了不起吗?”

诚刚又说。

结果,他突然停住脚步,然后说:

“你真得这么认为——?”

“啊?嗯……”

“不是吧。”

“咦……?”

她对着他说:“一个快死的人,并不会考虑到别人怎么样。更不会想做好事。既然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会想要活下去……那个样子,说是爱或是什么,只是在骗人而已。”

“………………七星……?”

诚刚叫了她一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

“………………………………?”

诚刚的思绪停止了几秒。

他想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吧。

她亲了诚刚的嘴唇一下。

不过,那种亲法也太用力了。

只是粗鲁地递上嘴唇,感觉不到有丝毫的爱意。

只是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抱歉……”

七星说着要别过身去,诚刚立即抓住她的手臂。

他抓着,但不晓得要做什么。结果——

“……………………放手……”她用小得像蚊子叫得声音说。

而且非常软弱的。

“你干吗要逃?”

“………………放手……”

即使诚刚问,她也只是这么说。

“七星,你到底怎么了……”

“………………”

“一点都不像你……刚刚是开玩笑吧?那个,我虽然不太明白,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啊,不,或许我这个人靠不住……唉,总之……”

“…………笨蛋……”

“咦?”

诚刚没听懂她的话。

“——诚刚……我最讨厌你了。”

她没看诚刚的眼睛。

虽然她这样说他,不知何故诚刚并没有受伤。

反而变得有些强硬。

“吵死了。那么,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

“…………”

“那个,我先声明。即使七星讨厌我,我也——”

就在这种时候,我要说啥?

在这种最糟糕的气氛中,向她表白要干嘛?

“讨厌!”

可是,七星突然开始激烈地反抗。

“讨厌!讨厌死了!”

“七星。”

诚刚硬把她拉过来抱着,她毫无招架地靠在诚刚的臂膀中。

“…………”

然后,她不再反抗,变得乖乖地。

…………什么嘛,喂……

咦,七星有这么瘦小吗?


这么洗瘦。


这样用力抱紧她,好像就会折断似地。


她弱不禁风,非常纤细,可是很漂亮。

七星哭了,但还是拼命地想忍住。

“我,还是讨厌你。可是……——因为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啊!……我……讨厌……讨厌……”

“你,你说什么……”

感觉很不好。

害怕看到所有的米]地拼凑起来所产生的答案。

可是,不这么做不行。

他这样觉得。

“……我…………快要死了……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救了……”她这么说道。

诚刚说不出话来。

眼前忽而一阵黑,忽而一阵白。

仿佛身在黑暗中,又仿佛光线太刺眼而令人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只是不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她好像就会消失无踪。


实在太可怕了。

我至今仍记得自己双手颤抖,感觉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不过,她的温暖勉强让我镇静下来。


——铃。


“我果然会死。”

她对着黑暗说。

“——对不起。”

结果,有一个白色少女从黑暗中飘然出现,她的头发,衣服和肌肤都是纯白色,只有鞋子是红色,相当显眼。而且,她手上还握着一把很不相称的灰色巨大镰刀。

身旁还有一支金色大眼的黑猫。全身漆黑,尾巴尖端却有一抹白色。

“百百,为什么你要道歉?”

“嗯……”

白衣少女热泪盈眶,一点儿也不像名叫百百的“死神”。

因为,白衣少女一直看着他们。

看得一清二楚的缘故。

觉得让他们的故事就此结束的人是自己吧。

“百百真是个爱哭鬼。”

她的灵魂慢慢地接近那白色少女,并抱住她小小的身躯。

“百百,谢谢你。我已经不会哭了。”

“对不起……”

“所以,你不用道歉。喂,你带我走吧。我很舍不得这里,所以你再不管我,我就会一直赖着不走了。”

“…………嗯。”

白衣少女也没擦掉泪水,点头答应。

然后,挥着手上的镰刀。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在跳舞一样。

那只猫配合着白衣少女的舞姿,也同样地飞舞起起来。然后,挂在那只猫头上的大铃铛“铃铃铃”地不断响着。

不久,光芒把一切包围起来。


她哭诉着想要爱情,

她笑着说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七月七日的星期二。

是她的生日。

她已经十七岁了。

他也是一样。

这对她来说,是她最后的生日。

七星的名字,是来自于这个生日。

七月七日,在几亿颗星星闪烁不停的十七年前的今日,她诞生了。

这几年来,栖息多半会降雨,但今天天气很晴朗。

在辽阔的夜空中,因河蜿蜒而流。

不过,那里不是医院而是更浪漫的地方。

七星的身体并没有虚弱到造成日常的生活上的阻碍。

不过,不晓得和事会变得怎么样。因此,她住院了。

在她生日的那天,会客时间虽已结束,但她的父母和医院方面帮她设想得很周到。让诚刚晚上可以和她见面。

诚刚推着她坐的轮椅漫步在医院的中庭。

他知道她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这个冷酷事实,才约半个月。

他没有整理自己脑中的思绪。

根本无法理出头绪。

管它是什么病。

自己最喜欢的人就要死了?

即将香消玉殒?

自己的心情怎么能镇定的下来?

现在,只是希望能多多陪在她身边,即使时间不多。因此,他很努力。

每天放学后就去病房探视她。

然后,他们两人会取出素描本互相画对方。

她对绘画是那么严格。

提出许多诚刚应该改正、注意之处。

不过,诚刚也会不服输地顶回去。但轻易地就被七星一一化解。

吵架绝对吵不过她。

当诚刚露出为难的表情,她一定会笑出来。

“你不要像小狗一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你本来就欺负我。”

诚刚气馁地说,她又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那一刹那,不禁如此想着。

在星空之下,她现在也微笑着。

她雪白的肌肤像是要融化在黑暗中,诚刚坐在她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羞怯地说。

诚刚被他感染,也腼腆起来。

不过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永远都不想放开那只温暖的手。

她纤细的手指上有一只闪着银光的戒指。

诚刚的手指上也带着一只同款的戒指。

那是七星向诚刚要求的生日礼物。

诚刚只是个高中生,也没打工,所以只能买便宜的送她,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开心。

他们两人的手指上套着同款的戒指。

“诚刚,谢谢你。”

“噢。”

诚刚不客气地说,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七星握着诚刚的手说:

“那个,我可以再讲一句……任性的话吗……?”

“噢。”

“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吗?”

“噢。”

诚刚笨拙地只应了一句,感觉七星的手指好像微微颤抖的样子。

没错。

她知道那句话在她走后,会带给诚刚极大的痛苦。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和诚刚之间有各羁绊。

一条又细又长的线。

请不要将它松开。

即使知道它早晚会断线。

诚刚也知道。

即使知道,她依然微笑着。

那不是虚伪的微笑。而是最纯真的笑容。

如果她能开怀大笑,这样也就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离她的嘴唇还有五厘米。

赶到她吐气如丝。


然后,三个月后。

她走了。


在剩余的日子里,她拼命地微笑。

重要的事物永远会留在她的记忆中。

那天,她笑得很开心。

笑得很快乐。


她去世后,诚刚没有跟任何人出游过。故意把所有的心力放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上。所以,他拼命地念书。

诚刚高中毕业后,考上离他居住的地方搭电车约两个小时的都市大学。当有人问他念哪所学校,听到大案的人大部分都会“哇”地发出一声钦佩的叫声,可见那是一所很有名的大学。

为了学画。

他没有白念书,顺利考上了大学,却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所以,他选择画画。

不过,他上了大学才知道自己见识太少,像个井底之蛙。

由于那是所闻名的学府,所以向诚刚一样程度的人到处都是。比他更具有实力的人也比比皆是。

尽管如此,他并不灰心。不,只是不知不觉地持续画下去。

不知不觉地非常努力画画。

不知不觉地督促自己、连基础的绘画技巧也是从头重新学起。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画了一年、两年、三年。

他一提起自己想当画家,父母就很担心,所以也选修能够取得教师资格的课程。

不过,他的心快受不了了。

无论画什么都觉得不快乐。

他早就失去了当初那股冲劲。

一个空壳子的人能持续多久呢?

那天,她死了。

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地死了。

想当然想尔地死了。

而他只能顺理成章地接受它。

时光不断流逝,直到今日,他可以画某种程度的画。

开了个小小的画展,也不知不觉地画了几幅似乎能卖钱的画作。

不过,再也没有比和她一起时,两个人一同画画更快乐的了。

他喜欢画画,现在还是一样。

不过,他已经画不出来了。

他早就知道。那时,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还留在诚刚心中的“东西”,比他自己认为的大得太多了。

“知道还去做……吗?”

诚刚口中嘟囔着在某处听到的歌词。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

“你要参加比赛吗?”诚刚被他的指导教授叫出去,对方建议他参加国内最高水准的绘画比赛。有名无名的画家都会参加。

对于恩师的推荐,诚刚含糊的应了一声。

他很困惑。

那项比赛的水准很高。如果能获得冠军,在海外开个展就不是梦吧?

正因为如此,他的疑惑也就更大了。

以他现在的普通程度,哪好意思参加比赛。他有自知之明。

别说安慰奖了,我看连枝原子笔都拿不到。这样展出作品有意义吗?诚刚不明白。

不过那教授不知名不明白他的心意,接着说:

“喂,用不着那么紧张啦。我以前也有展出过作品。呵呵呵。”

教授都那么说了……唉,好吧。

那就试试看吧。反正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

“画什么好呢?”

诚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比赛的倾向和对策。

“嗯……哪个好呢。……嗯。就画你喜欢的事物好了。呵呵呵。”

这位教授个性开朗,人很好,但年事已高,有时不晓得他是有点老人痴呆或者本来就是这样子。

即使如此,诚刚还是呆呆地想着:

“喜欢的事物……啊……”

住在学生宿舍的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对这放在中央的画布喃喃自语。

诚刚住的宿舍在他入学之际刚好完成改装,所以迁入时房间很干净,而且是单人套房。当然现在……很脏。

而且,绘画颜料弄得到处都是。

好几次被宿舍监督警告要整理干净,但最近对方都没来念他,好像放弃了。

因此,他的房间乱得不得了。

可是,房间虽乱,最能让他心情平静的地方,还是这里。

诚刚心不在焉地闭上双眼。

他的世界不断地扩大。

现在她仍然在——她世界的中心。

重要的事物永远留在记忆之中。

那天的星空一闪一闪地,很有节奏地闪烁着。

以前的那首法国流行歌曲又开始响起,展开了她的故事。

就像电影银幕一样,鲜明地浮现出来。


然后,他画了最后的一幅画。


位于心中的巍峨之物。

星空,闪烁,亮光。

紧握的双手。

格了五毫米的嘴唇。

她的笑容——


奖点点的记忆连成线,把时光的轨迹描绘出来。

仔细地上色。

那是自己只会傻笑、意气用事、痴人说梦话、爱逞强。

无论是哭泣或欢笑,全部涂上色彩。


只是这样,已经——

季节更迭。

他无法到任何地方去,就像一直在水洼里漂浮的树叶一样。

他抬头望了一眼雨后刺眼的阳光。


春天过去了,

夏天过去了,

秋天来了,

冬天来了,


然后,又是——



蝉蜕既尽。

那么,脱去一层皮的自己会去哪里?

——一定会去那边吗?

“喂,你们吵死了。安静点,赶快画。现在是比赛啊。写生比赛,明白吗?不是在远足?总之,画些什么东西出来,快点!校长会颁奖喔……大概吧。”

那些自成小圈圈的学生们,一直在聊天,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老师的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喂,什么都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事物,想画的东西,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画出来就可以。画得不好也没关系。好了,散开散开。”

好。学生们很有精神地大声回答,总算往四面八方分散开来。

“诚刚老师,你也很辛苦耶。”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女生用很老成的语气说着,并耸了耸肩。

“明日香……你也一样。”

那女生淘气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

“知道啦,画喜欢的事物就可以吧?”

“噢,什么都可以。”

“那么——我要画诚刚老师。”

“什么……!这、这种玩笑有点……过火了……”

“呵呵呵,我知道。”

那女生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然后,有同学在呼唤她,所以她挥挥手说“我要过去了,然后小跑步加入那些学生所聚集的绘画圈子。

“唉……真是的……那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开起那种玩笑……”

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腹中充满了秋天的气息。


真舒服。

这种感觉也不错喔。


诚刚画的那幅“最后之画”竟然在国内最具水平的比赛中获奖了。

他把对她的回忆裁剪下来,描绘那天夜空以及她的笑容。

没想到竟然得奖了,初次听到教授说这个消息时,诚刚没吓一跳。反而差点笑出来。

“——佳作喔。”

很好笑。因为,是佳作耶?

和她相遇时,我的作品也是佳作。

这是自己为了放弃当画家所画的一幅画。

我觉得这也将很适合那幅“最后之画”。

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与“巅峰之作”有段差距。

在这项比赛中获得冠军的是,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天才小子。

诚刚看到那少年的画作,顿时哑口无言。

未免太美丽,太苦闷、太厉害了。

总觉得眼泪要夺眶而出。不,流出来了。在眨眼的瞬间,一颗泪珠落了下来。

他并不觉得奇怪或不甘心。那幅画太精彩了。

真得令人很感动。那少年所画的光之契机,真的从画中跃然而出。

在不久的将来,那少年的名字定会享誉世界。

另一方面,诚刚大学毕业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回到家乡,也无所事事。

打工、玩柏青哥。打工、玩吃角子老虎。打工、睡觉、起床。

就在他这样的生活了好一阵子的某一天。

“——这么说来,你很喜欢小孩啰。”

诚刚一如往昔被大学时代的那位教授叫去谈话。

对方突然叫他去,心想反正有空,所以就去拜访恩师——结果是这么回事。

“嗯,是吧……”

诚刚还是和以前一样含糊地应答。

这是真的。他的确喜欢小孩。

可是,他并没有和这位教授谈过这事。

完全不记得。

十之八九把我和哪个家伙搞混了吧!

不过,教授并没有发现这件事,继续说:“我有一个老朋友从事小学的教育工作。听说他在找年轻的优秀人材。你要不要做做看。呵呵呵。”

“……什么?”

“呵呵呵。”

不。不是“呵呵呵”。

可是,诚刚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私立小学担任绘画的外聘讲师。

不,不对。不单只是不知不觉。是因为教授跟他说了一件事。

“因为,你画的笑容太棒了。喂,小学里有许多笑容。或许那里会有你需要的东西。呵呵呵呵。”

最后不知何故多了一个“呵”。

不晓得那位教授明不明白。他是个很开朗的人,说话却出人意料地马马虎虎。

——可是,

这让人很开心。

最近的小鬼很臭屁,又吵又不听话,但非常可爱、坦率,会正视各种事物。

好像梦到可以原谅一切的梦想,也不错吧?

不知不觉。但还可以吧。

不知不觉地想努力地生活。

想尽力过这个“不知不觉”的生活。

“噢,明日香。不错,不错。”

他叫了那个女孩子一声,她就害羞地红了脸。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好好,知道了。”

他说着,摸了摸那个女孩的头。

“啊,真是的,头发都弄乱了。”

那女孩说着,愉快地眯起眼睛,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手。

“诚刚老师的手好大喔。”

“是吗?嗯,因为我是大人。”

“哼,才不是这样。”

那女孩抓着他的手,好开心地一直瞧着。

“这个——这只戒指是对‘她’的回忆吧。”

“是吧……”

“嗯。不要紧。”

“啊?什么不要紧?”

“珍贵的回忆啦。一定要好好珍惜。”

“噢,谢谢。”

“不用客气。因为,我会当成刚老师的新娘。”

“哈哈哈……”

“因为,那也是诚刚老师的一部分。”

“噢。”

总觉得女人很难懂。


总是这样。

有人鼓励自己。

自己有这样受到学生的鼓励。

明明要鼓励对方,自己却不知不觉地受到鼓励。

某人的笑容鼓励、守护着我。

我的心也想微笑。

可是,真的……还不够吧。

不过,我在努力。

我会努力的。


嗯——?


Tuesday,7th July -fin


4 蔚蓝的天空之诗。Love and Hate/momo extra.4


我是在一个开满无数黄、红、青、白、澄等颜色花朵的花园里,遇到那名少女的。


黑猫只是茫然地抬眼望着少女,不晓得他们刚刚是否紧张地谈着话。可是,现在黑猫正在心中嘀咕着:


——什么嘛?

——你是谁?

——太奇怪了?

——太可疑了。

——可是,我的主人呢?

——这位?

——是这位吗?

——看起来一点都不想。

——居然是白色的!

——怎么可能。

——不可能吧。

——我可是出身于名门的‘阿拉拉’耶。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一直低着头看着黑猫的少女突然蹲了下来。

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黑猫。

黑猫感到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从体内出来。

什、什、什么?

黑猫全身漆黑,但尾巴的末端却有一抹白色。他的背脊和尾巴都吓得伸直了。

“………………”

少女只是盯着它看。

“………………”

黑猫却全身僵硬。

一股微妙的空气暂时弥漫在少女和黑猫之间。

打破沉默的是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用老气横秋的语气问道,声音却带着稚气,真是不可思议。

“我、我!——部队。在下是侍魔名门‘阿拉拉’的丹尼尔·德·阿拉拉。”

焦急使它一开始讲的话结结巴巴的,后半段才照平常练习的一样说出来。

但黑猫这才想到,自己好像和眼前的少女不太有关系的样子。

“是吗?你叫丹尼尔啊。”

“是……是……的。”

还是哪里怪怪的。黑猫心想。

然后,接下来的瞬间,成为决定性的事项。

“那么,请多指教了——丹尼尔。”

少女笑了。

笑得很璀璨。


对身为死神的人来说,微笑让人有种怪异的感觉。

死神有这种情感,非常不自然。

总之,黑猫这时很困惑。

自己今后到底会变得怎么样呢?

好不容易要踏出身为侍魔的第一步。

自己真的能完成和亲友的约定,“做个好侍魔”吗?

黑猫心中充满了不安。


初次见面的主人,有点……不——非常怪异。



在猫看来,是在很棘手。


“唉……”

丹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第一次工作。

成为侍魔,辅佐死神,第一次的工作。

虽说是第一次的工作,它有自信能毫不畏惧地成功完成任务。他认为自己既细心也有技术。

一切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应该是!

不过,对丹尼尔来说,不确定的要素并不在自己身上,偏偏是在她的主人,所以情况就有点混乱了。

侍魔的任务当然是支援主人。

主人是至高无上的,其一言一行都得绝对服从。绝不容许有任何意见的。

不过,丹尼尔不禁困惑地说“那、那有点……”好几次冲动地想阻止主人。

因为,主人的举止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死神A—100100号”

这是丹尼尔主人的名字。

全部念一遍虽然不会太长,但丹尼尔还是称她“主人”。

不过,不过关于这点,主人也发挥它怪异的行径。

“那个,我不喜欢‘主人’这个称呼。”少女死神这么说道。

“啊……嗯……”

丹尼尔还是想不通。

“那样,好像是公主和仆人一样。”

主人说着,笑了笑。

丹尼尔不知道她是开玩笑或是认真的。

反倒是,从没听过会开玩笑的死神。

再说,这种场合应该不会有人在一称呼什么的。

只是,主人和丹尼尔的关系依旧是主从的关系。

总而言之,主人的措辞很奇怪。

不过,既然主人的吩咐是绝对不可忤逆的,还是别用“主人”这个称呼好了。

……那么,要如何称呼她才好呢?

“既然如此,主人……呃,我该怎么称呼您好呢?”

“嗯……这个嘛……叫什么都可以呀?”

“………………”

到底该怎么称呼才好?

她说不喜欢,我才问的……可现在却随便我叫……

通常死神都是一身黑衣。可是,这位主人却全身雪白。而鞋子竟然是非常显眼的红色。

并且,她的表情经常变化着。

心想她在认真思考什么时,瞬间却换了一张笑脸

死神有表情更令人不可思议。

真是莫名其妙。

太诡异了。

不过,最最麻烦的事,工作的时候。



那天,那个少年骑自行车出去旅行。

小学五年级的春假。他计划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从自己居住的都市骑自行车到最北端的城镇之旅。

少年骑着自行车,正于人群很多的都市的大马路上疾驰。

有个人影在遥远的空中注视着它。

是白衣少女和黑猫。

“——他的个性很开朗,也受到大家的瞩目、欢迎。可是,好像有点爱说大话。这次他跟许多人说他要骑自行车去旅行,但实际上没人在意这件事。那是因为半年前左右的夏天,他也说了同样的话,还接受了电视台等的采访,但出发后的几小时,他就无功而返。”

“是吗。”

主人侧耳倾听丹尼尔的话,眼睛也没离开那个少年。

丹尼尔遵照主人的指示调查了一下,但它认为这种事实在无关紧要。

那少年是“工作”的对象。

二十四小时之后,它会被一辆因舒适而突然出现在车道上的车子给撞死。

死神的工作时,使灵魂从肉体完全脱离出来,并将它送到天上去。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刚刚自己就不用去调查了。即使知道这样的情报又能怎么样。

本来死亡的时间就很重要,不用说那个人的生平和背景,连性别都不用在意。

不过,丹尼尔并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没有必要说那种事。

因为,自己是侍魔。

所以,不可以一一说出主人的所作所为。

没有必要,

那就是侍魔。

没错,我是个优秀的侍魔,是阿拉拉家的人。

……可、可是。

这、这个主人,到底要干什么?

然、然后!她、她居然不见了!

“——你好,我是死神。”

竟、竟然在打招呼!

而且是跟工作对象!

身旁的主人不知何时消失而降临在地上,让丹尼尔吓出一身冷汗。

而且,还跟对方攀谈。

“死神?那是什么?”

那少年停下自行车,以非常狐疑的眼光看着少女。

丹尼尔都傻眼了。

即使向这个少年做“死亡宣告”,他也不会相信。虽然在很久以前,人们对生与死还很感兴趣,有信仰的人或许会相信“死亡宣告”,但现在这种人很少了。

因此,做“死亡宣告”的死神几乎没有。少跟人类打交道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可是,丹尼尔觉得这位主人看起来好像是自己跟人类打交道的。

死神之间有个默契,“不可与人类扯上关系”的不成文规定。

因为一旦和人类扯上关系,可能会改变对方的命运。

如此,身为死神“上”的评价,就会被扣分。

死神,是前世犯罪之人的化身。以运送灵魂偿还自己的罪孽,以便重新转世为人,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而存在的。

丹尼尔飞到地上,唉声叹气地靠近主人。

“你要去哪里?”少女问道。

“北方的某个城镇,我要去那里。”

那少年说着,有点盛气凌人地哼了一声。

反正以前失败过一次,这次没有人会期待,也没有人会帮他打气,所以他很激动。

丹尼尔这么认为——

跟着个家伙讲话又能怎么样?

跟对方说他的死期到了,难保对方不会作垂死挣扎,拼命想活下去?

没用的,你斗不过“命运”。

而且,你抵死不聪,为难得可是我们。

因为,如果你不按照预定的行程乖乖就范的话,就无法运送你的灵魂。

丹尼尔心中虽然惊愕不已,但还是呆在少女的斜后方,以显示自己对主人的忠诚。

不过,少女不晓得是没发现,或者只是故意视而不见,她依旧以自己的步调再跟那少年说:

“你能到得了就好了。”

“那还用说,我一定会去。现在不是和你在这里讲些莫名其妙的话的时候。”

那少年重新把帽子戴好,踩着自行车的踏板,开始往前骑去。

他使劲地加速,转眼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少女一直盯着那少年的背影。

结果,话是讲了,那少年也走了。

这位主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猜想死神想做什么也很奇怪。

能运送灵魂的,只有死神。

只有死神办得到。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什么都没有。

少女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那少年离去的空中。


丹尼尔的梦想、目标,是成为一个“好侍魔”。

它和青梅竹马的友人彼此互相鼓励,以做一个优秀的侍魔为目标。

不过,自从侍奉这位主人之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得前途相当坎坷。

在这样下去,“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好侍魔”,可能会成为泡影……

不会是泡影!

我一定可以!

不多话、一心一意地支援主人的工作。把许多的灵魂运送到天上去,完成主人的命令。我想当那样了不起的侍魔!

而我已经在当了!

……我很想。我非常想……

这一定是种考验……

通过荆棘的道路,光明的未来一定……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只是一味地踩着脚踏板。

也不稍作休息,只是专心地骑着自行车往前进。

少女死神只是注视着那少年。

有时从高空,有时靠的很近。

“注视”这个词,真的用得很贴切。

她从头到尾都一直盯着那少年的旅程。丹尼尔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难道她打算要帮助他?丹尼尔不禁如此想。

“……不会吧……死神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而且,她跟即将死去的人有牵连又能怎么样?

因为,即将逝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尽管如此,主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地,一直凝视着对方。

仿佛将那少年的一举一动全部烙印在脑海中似地。

那少年即将不存在了。

丹尼尔并不觉得那有何悲伤。

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尽管如此,少女——


“啊……”

少女小声叫着。

人类看不到丹尼尔他们,他们就在那少年附近,仅离一点点的地方。

定眼一瞧,那少年一个不平衡,狠狠地滚落到车道上。

一辆疾驶的车子突然出现。

刚好是预定的时间。

那少年会被这辆车子碾过去。然后,一命呜呼。

丹尼尔早就知道了。

当然主人也是。

不过——

“咦?”

丹尼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白色的影子挡在那少年和迎面驶来的车子前面。

结果,那辆车子发出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在撞到少女之前嘎然而止。

当然,驾驶看不到那个白色影子的真面目是个少女,也不知道她就是死神。

司机慌忙从车你跳出来。

跑到倒卧在车道上的少年身边,并扶起少年,牵着自行车,把他带离车道至安全的地方。

司机问那少年“要不要紧”,那少年则呼吸紊乱地说“不要紧”。

那少年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还有些惊魂未定,两眼有些无神,双脚也直打哆嗦。

司机又问了一次“要不要紧”,那少年还是说“不要紧”。

“对不起……谢谢你。”那少年说。

司机闻言大概送了口气,留下一句“小心点”,就回到车上,临行前还看了那少年好几次,才开动车子。

留下来的少年则坐在车道旁,虚脱地垂着头。

“唉……”

丹尼尔叹了口气。

接着,吃了一惊。

方才不是吓到叹气。

——而是松了口气。

“不、不对!我放什么心!死亡时间错过了喔?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事?这样准会挨局长一顿臭骂。狠狠地被刮一顿!”

虽然它对自己瞬间因那少年获救而松了口气的样子感到吃惊,但主人所采取的行动更让它惊讶不已。

因为,死神居然救了工作的对象一命。

“主人……不对,您到底在干什么?嗯……咦?”

丹尼尔叫喊着,但主人的身影并不在车道上。

丹尼尔惶恐地四下察看,霎时脸色发青,仿佛听到血气消退之声。

主人竟然屈膝坐在那个累瘫在地上的少年身旁。

“你没事吧?”少女问。

哇!当然没事,你都伸手救他一命了!

太夸张了!太夸张了!真是前所未闻!

死神救人一命,而且还问对方要不要紧!

丹尼尔当场昏倒。

“呼……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说着,少年用仍在颤抖的双手双脚,勉强地站起来。

不过,他好像吓了一大跳,却没发现自己刚刚有看过少女。

那少年脚下似乎不太稳,靠着自行车,开始一拐一拐地迈出步伐。

少女离他两三步跟在后面。

丹尼尔心想不晓得还会再发生什么事,但还是默默地走在少女旁边。那少年看不到它的身影。

侍魔只有跟从主人。只能这样。

默默地,一心一意地侍奉主人。

“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

少女和那少年保持着距离,配合对方的步调。

“我并没有……在拼命……”

那少年低着头推着车子。

“那么,为什么你要起自行车?”

“……因为想骑。”

“那么,你要去哪里?”

“北方……”

少年再度跨上车子,脚踩着踏板。

“那么,那里有什么呢?”

少女说着,直盯盯地注视着那少年瘦小的背影。

“……并没有……一定,没有什么……”

那少年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好像想起什么事。不过,他摇摇头,把它甩开。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做?”少女追问。

“……为什么……因为我想做。”

“为什么你想做?”

少女很固执地问。

不过,那少年并不生气,反而乖乖地接受它。

那少年的内心正在等待某个人这样问他。

希望对方跟他说,这样做没有意义。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放弃了。

就是这么回事。

如此,他又可以和大家在一块了……

“以前我也做过同样的事……可是,那时我很快就折回去了……像刚刚一样摔倒,擦破了膝盖,又痛又难过,一个人孤伶伶的很可怕……然后,我真的变成孤伶伶一个人……我起初开玩笑说要起自行车到最北边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连电视台都觉得有趣而跑来采访我,其实我不想做这种事。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做……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起着自行车上路。但中途就折返了。大家都怪我说谎……都在笑……我就被同伴排挤在外了。”

那好年以前从来没有表露国自己的心声吧。

他只是想让大家开心而已。所以,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但再也无法回头。

不久,他就变成孤伶伶一个人。

他为了大家开的玩笑,反而害了自己。

“……所以,我想再试一次。希望能让大家再接受自己。希望能让大家再开心……虽然大家都不愿意再见到我,不再相信我……”

“……谢谢……咦?说起来……你……咦?”

那少年回过头去,少女已不见踪影。

他对着少女方才所在的场所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又开始用力踏着自行车前进。

眼看着那少年和少女的距离拉开了。

丹尼尔站在那少女的旁边,抬眼望着她。

——这就是死神和人类的距离。

这个距离即是死神和人类不相容的证据。

死神和人类毫不相干。

——无法有联系。

因为,死神是死过一次的人。

为了偿还自我结束生命的罪孽而一身漆黑、缺乏情感,并被授予夺取人类性命,运送人类灵魂的讽刺使命。

所以,身为“死亡的掌管着”是很令人厌恶的。

可是,这位主人却全身雪白,还传着一双红鞋。感情丰富,并且千方百计地想穿越那个“距离”。

她难道没有发觉自己的双脚被什么扯住,像要溺水了吗?

她应该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异常。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做这样的事?

再这样下去,你——


那个少年死了。

后来,开始下起雨来,视野和路况都变得很糟糕。

那少年在倾盆大雨中拼命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

不过,他的拼命却使自己丢了性命。

踏板因为被雨水打湿,他的脚滑了一下,失去平衡而跌落在车道上。

然后,被一辆正在迎面来的车子撞个正着。

那辆车子来不及踩刹车,以时速六十公里的撞击速度,把那个少年瘦小的身躯撞飞到半空中。


少年身处黑暗中。

那里一片漆黑,以至于他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那感觉就像被人蒙住双眼,放在一个陌生的场所一样。

不过,不知何故他的内心很平静。

少年发现身旁开了朵花。

是雪白的花。

它好像被两道月光照射出来一样。

不,那不是花。而是一个全身雪白的少女。

那也不是月光。而是一只黑猫的金色眼眸。

“你是刚刚的……你怎么哭了……”

那少年被少女的滴滴泪珠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要哭呢?

丹尼尔也有同感。

流眼泪有那么奇怪吗?

死神是在为人类哭泣。

没有感情的死神会哭?

“对不起……”少女说。

她也没有擦掉脸上的泪水,理智地、率直地看着那少年。

既非软弱,亦非坚强。

少女只是率真地瞪着对方。

“为什么你要跟我道歉?”那少年一脸悲伤地说。

“因为,你已经死了……”

少女说,并没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自己的视线。

“是吗,我……已经死了吗……”

丹尼尔无法理解。

他越来越不懂了。

那少年注定会死亡。

尽管如此,主人还是就了那少年一次。

结果,那只不过是使他的时间延长一下下而已。

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丝毫没有变动。

也不可能会改变。

虽然这是主人自己做的事。

但主人的行为毫无意义。

实在没有意义。


可是——

“又……让你变成一个人了……”少女说。

“啊,嗯,是啊……可是,算了。因为我努力过了。”

那少年哈哈哈地含糊地笑着。

他的表情还是很哀伤。

可是,他笑了。

明明很哀伤却笑了。

“谢谢……你陪着我……还跟我讲话。我已经不要紧了。虽然我不太会说话……但真的没有关系。”

少女不发一语。她没办法说,使劲地咬着下嘴唇。

沿着脸颊流下的泪珠,掉落在黑暗中,绽开消失了。

少女手上握着灰色镰刀,仿佛跳舞般地开始舞动起来。


白色的花开了。

总有一天水珠会变成雨水,再度落下来。

总有一天它会干涸吧。

润泽此处的雨水终究会枯竭。

一道光束射来,包围着那少年。

那少年在温暖的光芒中眯起眼睛,温柔地微笑。


然后,那道光芒仿佛被黑暗吞噬,不久就消失了。


丹尼尔看呆了。

那道悲伤之光和哀伤之舞让它看呆了。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悲哀呢?

为什么会这样美丽呢?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那样子也笑得出来……

人类,真是奇怪。

主人也很怪异。

好像有人类的感情一样。

那是没有用的。

我是这么认为,可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哀伤呢?

主人的所作所为,一定是不正确的。

可是——

也不一定是错误的。

我这样觉得。

“那个……主人……”

丹尼尔才开口,白衣少女就微笑着一把抱住它。

那个微笑让人喘不过气来。

丹尼尔明白。

今后,这位主人将会被同样身为死神的其他人欺负吧。

所以,但尼尔希望自己能变的强一点。

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会永远支持她。

“啊,等、等一下。主人。”

“我不是说不要这样称呼我吗?”

少女说着,把一样东西套在丹尼尔的颈上。

“那个?嗯……这是什么?”

“可不可爱?”

“对方这么说,丹尼尔也不明白,因为它看不到自己的颈子被掏了什么东西。”

只知道那是个项圈,而且有一个巨大的铃铛。(图230)

“丹尼尔,果然很适合你耶。”

少女咯咯地笑着。

然后,莫名奇妙地很开心的样子。

少女每次叫自己的名字“丹尼尔”时,总觉得它好像有些难为情、害羞的样子,不过那是令人感觉很舒服的声音。

既温柔又温馨,深深地烙在人的心坎里。

“……谢谢您。主人……嗯,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什么都可以呀。”

“唉……你这么说也……”

丹尼尔为难地骚着头,少女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子好了。丹尼尔,你帮我想想看。”

“咦?什么?我吗?”

“嗯。”


“这个嘛,这个嘛。嗯……”

丹尼尔嗯嗯地苦思着。

突然脑中灵机一动。

“那个……对了。”

“什么什么?”

少女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种表情还真让人有压力。

丹尼尔作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

“主人是100100号,是“一百”假“一百”那就叫“百百”好了,怎么样?呃,不好吧。啊,好,我明白了。嗯……”

丹尼尔打算思考下一个名字。

“百百吗……?不错嘛,我觉得很棒。”

“咦?”

“那么,从今以后我就是‘百百’了。”

少女——百百,说着笑了起来。

笑得很璀璨。

丹尼尔也跟着笑了。


在白色的影子诞生之前。

黑色的光芒诞生了。

将一切吞没的黑色身影。


那个黑色的家伙,盯着他身旁有一只碧绿眸子的灰猫。

“主人,您好。我叫尼可拉斯。”

灰猫匆促地深深一鞠躬。

“…………”

不过,那家伙不耐烦地一把揪起灰猫的颈子。

灰猫下了一跳,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管你去死。你赶快给我工作,只要猎人魂魄就好了吧?以我的‘力量’……”

黑暗中的光芒笑着说道。

非常愉快地笑着。

黑影动摇了。


Love and Hate/momo extra.4 -fin.



5 Unknown Star's Bolero (Radio Edit)

某个地方住着两位少女。

“有时候啊,有时真得很想死掉。”

少女如此说道。

“托卡,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很奇怪耶。”

另一个少女一脸困惑地说。

“也没什么。只是,我越来越不了解,我真的是我吗?我这样说,乔卡你也不明白吧?”

“没那回事,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是吗?”

“没错,我们总是在一起。总是做同样的事……”

“那么……乔卡……”

“怎么了?”

“你先……死好了。这样,我也能死了。反正都一样吧?”

少女说着,笑了起来。笑得很璀璨。

雪白的肌肤,黑色的头发,脚下穿着鲜艳夺目的红鞋子。

那两个少女宛如照镜子般长的一模一样。

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的未来。

不会来临的日子,即将来临的日子,某一日。

话语,谎言,真实,虚幻与现实。


黑暗说:“把光明遮掉。”

光明说:“把黑暗着凉。”

黑暗说:“把光明踢回去。”

光明说:“把黑暗送回去。”

黑暗的使者。

在夜空中出现,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怯懦地笑着,卑屈地笑着。

没有任何是确定的。

只有死亡才会失去一切。

不久,当太阳将天空燃烧殆尽时。


一个少女——死了。


涂鸦记 Afterword of Graffiti in "love & hate"


各位读者好,好几不见了。

这次总共有四篇,包括将原刊载于电击hp(Volume.27)的“群星的叹息”稍作修改后的作品。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用自己的经验或感觉等来看待别人。

这个人是这样,这个人喜欢这个,那个人……等等,都是自己擅自确定的,只是任意依照自己的标准随意揣摩对方而已。可是,仔细一想,这种方式或许失之偏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别人对事物的看法、感觉和感触是与自己不同的。即使擅自认为对方喜欢这个,对方却喜爱其他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只能在自己所知的范围来判断事物,仅此而已。像这样以自我标准来看待事物的人,是相当短视、幼稚的。我觉得这样的人很乏味。

我常常会这么想象着——啊啊,也许自己脑中所没有的东西,那个人却拥有。偶尔这样思考、想象一下,也挺快乐的——那个人拥有许多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没跟对方见面谈一谈,多半不会知道。真得太多了,对方或许拥有自己所遗忘的事,也说不定具有自己所失去的东西。相反地,自己也需拥有对方所没有的东西。

各位心中会不会觉得有些雀跃?呃,不会?只有我自己?嗯,算了。

我觉得今后还是要多多跟人接触。

说不定会有许多事情发生。

例如,透过这些故事中的人物,也许能感动谁。

例如,可以触动人心吧。

我觉得这些故事中的人物,如果能在某人记忆中的一隅,持续发出微微的声响,成为一种令人怀念的声音,那就太好了。

这些故事——

如果觉得很有趣,请开怀大笑吧。

如果觉得很无趣,请嘲笑它吧。


最后,衷心地感谢与本书相关的一切人士。

谢谢。

二〇〇四年 忆及那年春天 长谷川启介


因为是手打的 所以没插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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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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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星飞逸月 平民
很喜欢死神的歌谣系列,很温馨很感人

14 年前 0 回復

mumake2006 騎士
说实话,小说版的,要比动画版的好看!

15 年前 0 回復

vanitylair 平民
每次读都会有不同的感动.
写的太好了.

16 年前 0 回復

阎星 侯爵
经常看同学拿着死神的歌谣到学校来。。。所以~~~~

16 年前 0 回復

cf1786503 勳爵
终于有四了,辛苦了LZ

16 年前 0 回復

a29862153 伯爵
這本小說的畫風和文筆都不錯   謝謝大大的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mlk 伯爵
动画一般,但是小说的情节,文笔都很不错

16 年前 0 回復

gscad 平民
挺喜欢这类散文试的小说

16 年前 0 回復

icer007 侯爵
这个写的挺不错的,不过有动画么?叫什么名字?待会我去搜搜看>

16 年前 0 回復

志成 侯爵
只聽過書名
還沒看過內容阿
先放入等待收看名單再說

16 年前 0 回復

qian92 勳爵
支持支持,超喜欢这书。楼主辛苦!!
珊瑚版应该也快出了吧。。

16 年前 0 回復

sunghlin 勳爵
有第四集了~

感謝樓主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reemccoy 平民
治愈阿,偶然看了,然后看上瘾了,感谢搂主

16 年前 0 回復

xiaomi0 子爵
晚上有东西看了,谢谢LZ  

16 年前 0 回復

KIDDDDDD 侯爵
真是辛苦LZ手打了,非常感谢.

16 年前 0 回復

manhon824 伯爵
not bad~~but simalar style
hope see something change appear~~
anyway, let me say [thank] for your hard work~~LZ

16 年前 0 回復

huozhu 子爵
谢谢楼主,录入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zjzhy8043 騎士
感动的书啊 。出的好快

16 年前 0 回復

蓝修 騎士
谢谢楼主分享,这部小说很不错的说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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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王 伯爵
其实如果你真很希望有人翻译的话,不如把小说封面贴自己签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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