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序(光速逃~~~~)
所谓翻译水平的提升除了对源语和译语的理解加深外,对于直译和意译的拿捏也是重要的一点。相对于偏于直译的第六卷第七卷,这回的第五卷的翻译风格更加偏向于意译。有些地方甚至还修改了一下原文的格式。虽说如此,对于尽量保证原文的感觉一点在下也是接近了全力。考虑到全书旁白风格偏于正式而且古风,这次刻意避免了一些过于现代化的说法而采用了比较古旧或曰土的说法。因此有些翻译上的恶搞捏他也被自主屏蔽了。作为反作用就是校仓必变成了一嘴的北方方言……当然限于在下水平很多地方依然不是很理想,还望大家见谅。
总而言之经过本人一再懒散这填坑的第五卷也总算是完成了。过程中被室友批评道“你自己以为很伟大的工作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吧”因而深受打击。不过看到这篇拙劣而且不合时宜的译文后面还有不少同好支持,于是又燃起了信心。世界上没有不足一提的努力。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事情,一定会有人看在心里。最算再没有报偿的奉献,也一定会让世界变得更加的美妙一些。这是作为一个现实的浪漫主义者的在下发自内心的想法。所以大家不要因为别人看不起自己所做的一切而灰心丧气。拯救世界的家伙可都是中二病患者(笑)!
又拖了许多时间,终于在10月12日完成了全文校对,修正了很多错别字,调整了部分语句,统一了一部分前后不一致的说法(足以看出拖稿时间太长的弊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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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十一卷和十二卷的坑mrthanayos君接过去了,所以咱还是继续鬼隐吧。
那么,在下先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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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尾维新
插画:竹
翻译:nightelf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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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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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尾张城下市镇的一角,有一座被杂木林包围的武士宅院——在其中一间房间中,有个女人兀自站在那里。即便是到了夜幕降临时刻她也没有点灯,也没有要铺床睡觉的意思,只是孤零零地站在屋子正中——就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事实上,她确实在等人。
不久,就从天花板上传来了声音。
“——大人。”
虽然听得到声音却完全不见其人踪影。
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女子动了动眉头,可她那直立的身姿却纹丝不动——也没有抬头向上看。她一副在望着那将视线阻隔了的拉门的样子——可又给人一种什么都没看的感觉。
或者说,她似乎一直在窥探着自己的内心。
那双眼,就是那么缺乏人类应有的情感。
“慢死了。”
女子张口就是这种话。
“想让我等到猴年马月去啊——你个饭桶!”
“十分抱歉。可是,跟踪监视这种工作怎么也快不起来——”
“才不要听你的借口呐。就算听了借口也平息不了我的怒火——我这愤怒是否能平息取决于你取得的成果。你只要老实报告就行了。那个令人不爽的女人——她怎么样了?”
那个令人不爽的女人。
提到这个时,她的语气就变得异常的烦躁起来,就好像有什么想要发泄一般——其中过多地参杂了某种感情。可是,烦躁起来的只有她的语气,女子的表情、视线乃至态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遵命。”
天花板中传来了领命的回答。
“那个奇策士,现在正前往九州的萨摩——恐怕差不多要到了吧。”
“萨摩吗?也就是说——目标是贼刀‘铠’了。哼——这还真是要乘胜追击啊。”
“这也是理所当然。她现在已经将旧将军都没拿到一把的四季崎记纪所铸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中的四把拿到了手。”
绝刀“铇”。
斩刀“钝”。
千刀“鎩”。
薄刀“针”。
十二把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
“——尤其是他们打倒了日本最强剑士錆白兵,从他手中得到了薄刀‘针’,并从中吸取了大量的经验。本来似乎预定收集完千刀就回尾张的,结果跟錆白兵一场预想之外的战斗后他们突然改变了主意,朝萨摩前进了。”
“錆白兵啊。”
这时——女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真蠢——不过是打败了被我捧成了日本最强的家伙而已,接着就蹬鼻子上脸了——不过说起来也真像那个女人的作风。”
“虽说如此——也不可小觑。”
天花板中的声音说道。
“奇策士自不用说,她带着的那个剑士——”
“啊啊——虚刀流七代目。”
女子好像回忆了一下,说道。
“无刀的剑士……叫什么来着?”
“鑢七花。那个男人——身手不凡。但因为长期隐居无人岛,实战经验尚有不足——”
“这事以前报告过了,不用再提了——可事实上如何?那个虚刀流和錆的一战——以你看来,是个什么状态?”
“一场恶战。而且从始至终錆白兵都占据着战斗的优势——鑢七花被完全压制了。最终鑢七花能收获胜利,只能说是偶然所致——”
“也是呐。就算是人变扭曲了,他也是我选出来的最强剑士啊。”
“可是,”
听了女子的话,天花板中的声音回复道。
“鑢七花正面面对錆白兵的剑技,却连一点点伤都没受。”
“……”
“不仅仅是和錆一战。在征刀之旅里,鑢七花因为敌人攻击而受伤的情景——连一次都没有。”
“连一处擦伤——都没有?”
“连一处擦伤——都没有。”
天花板里的声音对似乎提起了兴趣的女子的问题做了肯定的答复。
“无论是宇练银阁的居合斩还是郭贺迷彩的千刀——都没伤到他分毫。肉体本身就是一把饱经锻冶的刀的虚刀流——可这个流派最值得注意的并不是其攻击力,而是防御力。据我长期多角度观察,可以明显得知比起攻击力来他更重视防御力——”
“对那女人的征刀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哼,那女子露出了一幅嘲弄的表情。
“真庭忍军,錆白兵,明明都被人连续两次背叛了,却还是能抽到根好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厄运连连却能险中求胜的女人啊。但这么一来——将来的发展就越加值得期待了。”
“啊?”
“你看——那个女人和虚刀流的组合这回瞄准的完成形变体刀贼刀‘铠’,不是把以无上防御力著称的守护之刀嘛!那是把就算旧将军颁布了海贼取缔令等法令也一直没能征缴成功的刀。那把刀的防御力之高是毫无疑问的。防御力对防御力——究竟会变成怎么样的局面呢?”
“您好像——很高兴呢。”
女子听天花板里的声音说完后“嗯?”了一下。
然后,她露出了——当真很愉快的笑容。
“嗯嗯——没错,这回是真有场好戏看了。可是啊,既然那个女的也快到手第五把刀了,是不是也该到我准备出山的时期了呢?不对——该说是时机吧?”
“……那么?”
“不,虽说要有所举动,但目前——暂且还是先继续监视那个女人的行动。就让她再活蹦乱跳会儿吧。任务从监视转为管理的时机——嗯,等他们差不多拿到第八把第九把的时候再出手吧。虽说他们总是得意忘形地到处乱窜,但总得回一趟尾张吧。所以我要向其他方向——着手。”
“可是——奇策士等人在征刀过程中战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
“那也无所谓。既然已经征缴了四把刀——真要说的话那个女人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这么快就打倒了錆,说起来也算是预想之外的事情。所以说就算是接手那女人丢下的烂摊子也不会碰到多大困难——不过我还是想尽量不要抛头露面。”
“确实如此……这种表面的工作,可以的话还是想让他们来做。”
“即便如此也不能过于乐观。正如你所言,说是等他们拿到第八把刀,可这眼前的第五把贼刀‘铠’能不能拿到还是个问题。那个奇策士,一直在成功和失败间摇摆——哎,这也没办法。毕竟是那个没有将传说中的刀匠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变体刀当成纯粹的刀和自己出世手段的女人啊——”
要我的话就会更慎重地行事了——女子说道。
“——那么,还有其他报告么?”
“真庭忍军的动向依然不甚明了。十二头领中真庭蝙蝠、真庭白鹭、真庭喰蛟三人,如之前报告所言,已经在奇策士的征刀途中登场并战死了——可其他九人的动向却依然不明。”
“是吗……忍者之类的还真麻——哎呀不好意思。你也多少算个忍者——啊算了。那么,你回去吧。辛苦了。”
“遵命。”
传来了领命的声音——可之后却再无声息。并没有在天花板中移动的声音——就好像那里一开始就谁也没有一样。仿佛那里只有说话声存在一般。现状就是如此令人不可思议。
“那么——会变成怎样的局面呢?”
女子——依然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孤零零地站在屋子正中——就好像在等着谁一样。
她究竟在等什么呢,现在还无从得知。
■ ■
奇策士咎儿,真庭忍军。
除此之外的第三势力也终于登场了?
在中枢的尾张隐隐有不稳动荡迹象的同时,征刀之旅终于到达了九州!
敌人是海贼!
贼刀“铠”究竟是!?
对战格刀剑花绘卷!
悲剧惨剧大惨剧!
刀语第五卷♪
一章 铠海贼团
■ ■
位于镇中的建筑物名为大盆——虽说如此,要说这是建筑物,未免过于简陋了。高大的木制方格状栅栏如同圆环般围绕四周——为了能够清楚看到栅栏内部,留有了宽大的格子孔。圆环半径约十丈,内部平整地铺满了沙子。这些沙子怕是从附近的海岸运过来的吧。
就是如此简陋。
说白了只不过是广场上立上了栅栏而已。
即便如此——那里却聚集了一大群人。栅栏外面的是围观群众——而栅栏中,则是两位战士。
大盆。
没错,这里就是斗技场。
之所以如此简陋——正是为了损坏后能够立刻得到修缮。
“决斗——开始!”
栅栏外响起了裁判的声音。
即便是裁判也不能踏入斗技场内侧——大盆之中,真可谓是战士的圣域。
两位战士的圣域。
其中一人是身着浅色衣服的剑士。
双手握着大到与他的身材完全不相符——或者说是巨大的刀,刀锋直指对手。那是位有着精悍表情、精悍眼神的正在武者修行途中的稍显粗野的剑客——即便是对武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巨大迫力吧。
而对面的一个人。
看起来却完全不像剑士——那个人浑身上下,丝毫找不到一点像是刀剑之类武器的痕迹。
没有任何像是武器的东西。
可是他却——浑身上下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防具”。
铠甲。
那并非是这个国家自古流传的那种头盔和甲胄——反而像是西洋剑士身穿的铠甲。严密地包裹着全身,一点遗漏之处都没有。不仅仅是关节处的可动部分,就连金属部件的连接处也被其他部件完美重叠覆盖起来——那在太阳光下闪耀着钝厚的银色光辉的身姿,宛如一块厚重的铁块一般。
不仅如此——它还有着巨大的外形。
在这铠甲的面前,剑士手中的大刀就跟普通的刀剑一般大小,想必铠甲中的武者也有着一样巨大的身体吧。即便没有四散着压力,仅仅靠着巨大的身形就能将对手压制的铠甲——毫无疑问已经高过七尺了。
即便站在斗技场中,剑士也没有一丝一毫因为体格差距而害怕的样子——可面对着如此异样的身姿,他也不由得对如何进攻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
仿佛是要挑衅那剑士一般,铠武者说道。
声音粗哑雄浑。
“是担心恁那引以为豪的大刀会在俺这铠甲面前断成两截呐——还是说只是这么面对面站着就害怕地想逃跑了?”
“……唔!”
剑士咬了咬牙。
看到这番情景,铠武者继续挑衅道。
“喂喂,恁也太熊了吧——不是自称天下第一刚剑嘛,面对个手无寸铁的人就怕得不敢出手了——笑死人了呐。所谓前无古人的五连胜,也不过是走狗屎运么?”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最终愤怒取代了慎重。剑士高举大剑,冲着铠武者冲了过去——刚剑。
比起技术来更加倚重剑的重量,单单依靠着能够挥舞如此重剑的腕力将对手一刀两断——这就是这个剑士使用的剑术。一般说来沉重也就意味着迟缓,可这个剑士却能将慎重和迅猛联系在一起!
可是——
“……否崩!”
铠武者的应对手段,要说的话也还够不上出人意料——可怎么说也让人感觉难以理解。面对着朝自己猛冲过来的剑士,自己也猛冲过去——虽然有着“否崩”这个似乎很霸道的名字,但说起来也不过就是撞人而已。
右肩前伸,重心下沉——只是冲撞动作而已。
可是——速度却快得惊人。
原理和剑士的刚剑是一样的——铠武者穿着的铠甲和近代那种秉承着轻量化信念的铠甲截然不同。本来——虽说是铠甲却专门设计成只有身高七尺以上的人才能穿着。那重量别说是穿着移动了,就是拆开了运走都麻烦得很。可正因如此这份重量——一旦冲起来后想要阻止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金属块。
作为一整块金属——冲向敌人。
而冲杀过来的剑士则无从闪躲——驱使着刚剑的剑士终于察觉到了先前铠武者的挑衅正是为了让他落入圈套,可如今已是为时已晚。
二人撞在了一起。
不仅是体格差距。
二人在速度上也相差许多。
不用想也知道被击飞的是剑士——浑身上下的衣服化为齑粉,而整个人则被高高地抛到空中,又无计可施地重重摔在了地上。那跌落之狠,即便地上铺满了沙子也完全起不到缓冲的作用。
剑士没能站起来。
不,他说不定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倒不是死了——但是否还有意识已经无需确认了。虽说看起来只是简单的冲撞——但剑士已是浑身被鲜血浸染。在那一瞬间的交错中,果真发生了什么吧。
首先,剑士挥舞的刚剑呢?
那本该猛击到铠甲上的一击呢?
——过了一会,那一击的残骸终于从空中稀里哗啦地——像是下雨一般落了下来。是那已经完全粉碎了的刚剑。本该是猛击到铠甲上的一击——却反过来,不,用反过来有点不够恰当,总之因为反弹过来的冲击自己粉碎了——如同字面表述一样碎的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胜负已分!”
裁判高声喊道——栅栏外观战的群众们高声喝彩起来。看起来大盆里的战斗似乎变成了赌博的对象——四周满是手里拿着木片大声高呼的人。依欢呼的人数众多看来,大家都赌铠武者能赢——本来既然人气那么高,赢了也没多少钱赚就是了。
这也就是说比起赌博的胜负来,那个铠武者的人气更胜一筹——得算是这大盆里的当家招牌了。
那是当然的了。
他乃是管理这个港口的海贼团的船长。
就连这个大盆——也是那个海贼团管理的。
“……”
“……”
众多观众为铠武者比试胜出而高声喝彩,而铠武者也相对地举手示意——可就在这人群中,却有人从始至终都抄着手看着栅栏里面一动不动。
那是穿着奢华的白发女子——以及站在她背后担任护卫的上身赤裸、头发蓬乱的高个男子。
“喂,咎儿——”
即便是在如雷声般涌动的欢呼声中,头发蓬乱的男子依然很小心地悄声说道。
“那刀折断了啊。怎么办啊?”
“嗯——怎么了,七花?”
被称为咎儿的白发女子也没有转头,就这么着回复头发蓬乱的男子——七花道。
“你又没仔细听我说话……那把刀不过是普通的刀而已。虽说自称是把引以为豪的好剑,或许也有一挥的价值,可终究和我们无关。那个男的只不过是龙套罢了。如今任务终了,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出场了吧。和我们有关系的——只有那个铠武者而已。”
“铠武者?”
“没错。铠海贼团船长,,校仓必——那个人就是这回你的对手。”
“嗯——”
这么一说,七花又重新打量了下栅栏内侧的铠武者。
一瞬间,铠武者看向了这边——七花顿觉似乎和他对上了视线。
当然,这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二人相隔如此之远,那个铠武者又在回应观众们的声援——再说那铠甲几乎毫无缝隙……从内侧究竟能不能看到外边呢?
“所以说,这场战斗是为了观察那家伙……校仓必的实力?没见校仓必拿着贼刀‘铠’啊。是因为那个对战对手太弱,不需要贼刀吗……嗯。也没觉得他有那么弱啊。”
“不对。”
咎儿说道。
“那副铠甲就是贼刀。”
“……铠甲?”
“之前的共感之类的东西没感觉到吗?是因为隔了太远了吗?四季崎记纪所铸千把变体刀中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中的一把——贼刀‘铠’。那是以西洋甲胄为模板打造的以防御为主的日本刀——可是,这回也是……落到了麻烦的家伙手里了啊。”
咎儿一脸闷闷不乐——可即便如此也还是挤出了自信的笑容。
“哎,刚刚到达港口,就能看到贼刀所有者校仓必的战斗,这也算是走运吧——七花。先去找住处吧。到那儿再跟你详细说明。然后再慢慢想对策。”
■ ■
刀语也到了第五话。
这回也是到后半部分剧情才会有重大进展,虽说现在就做“前情提要”有点稍显太早,但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某猫:西尾你这稿费骗的也太明显了吧= =|||)
…………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天才的刀匠。刀匠名为四季崎记纪——不属于任何流派的孤傲刀匠。虽说孤傲只是修辞上的说法,但实际上四季崎记纪也确实是为业界忌惮的怪人。
可他所打造的刀却是一流的。
他所打造的被后世誉为变体刀的刀剑,自在地支配了战国乱世——世间的武将们对他的刀趋之若鹜。他所铸刀剑最终多达千把,而能够拥有多少把变体刀则成为了诸侯大名们夸耀实力的依据。
而这愉快的战国乱世也终于迎来了结束的时刻。一个宣扬天下布武——并最终一统全国的人物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那就是被后世誉为旧将军的武将。
可他即便终结了战国乱世也没有放弃对四季崎记纪所铸刀剑的执着——这就是四季崎记纪的刀之毒。明明战争已经结束,刀剑早已毫无用处了——在不知不觉中,目的和手段颠倒了过来,他不再是为了在战争中取胜而追求刀剑,反而为了取得刀剑而发动了战争。
而其中的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刀狩令。
打着建造大佛的旗号,从全国各地征收所有刀剑的法令——事实上,旧将军确实收集到了十万把刀,并在土佐鞘走山清凉院护剑寺塑造了被称为刀大佛的佛像。老实说也确实起到了顺带大幅削减不知何时会再次成为自己敌人的大名国力的作用。
即便如此——也没能将想要的刀拿到手中。
已经被赞颂为传说的刀匠四季崎记纪所铸千把变体刀中,完成度最高的十二把刀——这十二把无论如何也征收不到。
绝刀“铇”。
斩刀“钝”。
千刀“鎩”。
薄刀“针”。
贼刀“铠”。
双刀“鎚”。
恶刀“鐚”。
微刀“钗”。
王刀“锯”。
诚刀“铨”。
毒刀“镀”。
炎刀“铳”。
刀所在位置、持有者都一清二楚——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所在位置和持有者那里将刀夺过来。
十二连战,十二连败。
考虑到无论挑战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实际上战绩不止十二连败吧。即便是终结战国的旧将军,在这难以置信的连败面前也难掩疲态——最后他的国力骤降到了五万石。
时光飞逝。
旧将军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而之后统治全国的,是以政治手段高超闻名的家鸣家——随着家鸣将军家开始支配全国,尾张时代到来了。
天下太平。
这四个字乃是家鸣将军家的旗号。
四季崎记纪的刀也理所当然地渐渐变得无用起来——这些刀本来在旧将军时就该被取代,一切都只能说是顺应潮流吧。
刀剑。
剑士。
或曰武士——在如今世上,这一切都不再必要了起来。
在如今世上,这一切都被人遗忘掉了。
这样得得一个和平时代被构建了起来。
可就在尾张幕府开始统治之后又过了百几十年之时——就在天下早已太平,人们早已忘却了战国乱世之时,发生了一起事变。
事变的发生出乎意料。
饱受幕府信赖的奥州统领飞驒鹰比等,发动了已经百十年不遇的战乱——这起事变震动了幕府。
幕府侧的人们浸淫和平多年,怎还记得如何战斗,于是这场战乱扩展到了仅差一步就推翻幕府的地步——虽然最终幕府还是收获了胜利,但这场胜利却没能斩除一切祸根。或许家鸣幕府不该高举“天下太平”的四字大旗,反而应该将“不可大意”四字奉为上宾(译注:原文是“油断大敵”,意为粗心大意乃一切之敌)。
此后过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乃是毫无对策——战战兢兢的二十年。
这时某个白发奇策士说道。
去征刀吧。
将旧将军也没能到手的刀拿到手吧。
将那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拿到手。
然后再次向全国人展示幕府的实力——
之后历经波折,白发的奇策士终于得到了四季崎记纪所铸完成形变体刀中的绝刀“铇”、斩刀“钝”。千刀“鎩”、薄刀“针”。
从真庭忍军十二头领的真庭蝙蝠那里,拿到了绝对不会折断的坚硬之刀——绝刀“铇”。
从下酷城城主宇练银阁那里,拿到了世间万物皆可一刀两断的锋利之刀——斩刀“钝”。
从三途神社管理者郭贺迷彩那里,拿到了数量有千把之巨的众多之刀——千刀“鎩”。
从日本最强的剑圣錆白兵那里,拿到了不去凝视就几乎看不见的轻薄之刀——薄刀“针”。
各种各样的刀被她征收到手。
白发奇策士所用征收的手段,乃是名为虚刀流的一把刀——虽说是剑士却无用任何武器的异端流派。
而其七代目当主——名为鑢七花。
…………
…………
……以上乃是前情提要。
这个故事会不会迎来大团圆结局呢,现在还不得而知。总而言之,白发奇策士咎儿和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的旅行,还在继续着——
■ ■
从古到今,九州都因其温泉众多而闻名于世——因为旁边就是有名的活火山,所以传说随便在地上挖个坑都会涌出温泉,乃是歇息疗养的圣地。温泉旅馆也理所当然地遍布这座倚靠着浊音港的小镇各处,而咎儿等人现住的旅店也自然是温泉旅馆。
早早看完了大盆里的战斗,二人回到旅店,一起去了露天浴池。想想看我们也是饱经风霜啊——虽说并没有发出类似的感慨,但二人也是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里徒步从京都赶到了九州的萨摩,长途旅行让身体积蓄了不少疲劳吧。莫说小巧的咎儿,就算是体力腕力跟怪物一般的七花,这五个月也是修炼不停,战斗不止。尤其是前往九州的路上。在本州至这儿中间位置处的严流岛上,七花击败了日本最强剑士錆白兵,成为了承袭日本最强之名的“新日本最强”,这事广为流传,一路上慕名前来挑战的无赖浪人剑士简直是络绎不绝——到目的地的萨摩为止,一路上无用的战斗数不胜数。且不提肉体上,就精神上而言七花已经疲惫不堪了。
这时遇到温泉,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七花边想着“传说中的温泉究竟是怎么个东西呢”,边顺从地接受了咎儿的邀请。
露天洗浴。
而且还是混浴。
在这个时代混浴并不少见——对于温泉来说倒不如说混浴才是主流。自然,男女错开时间入浴也不是不可能,但咎儿压根不在乎这些,而七花也从小没有这个意识。而且七花还在担当咎儿的护卫,尽可能的还是不要离开她身边比较好。
这个温泉旅馆比起旅馆来更重视温泉,露天浴池修得非常气派。温泉倒也不是很深,体型娇小的咎儿(因为要泡澡所以脱掉了厚重的衣物,于是显得更加娇小了)随便往池子里一坐,水恰好浸没她的肩膀。她用毛巾将自己长长的白发包裹起来,伸手从眼前飘着让旅馆里的人准备的托盘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脸上泛出微醉的神色来。
七花的身形比起咎儿来说要大很多,以普通姿势泡在池子里面的话,基本上整个上半身都露在外面,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温泉那恰到好处的热度,脸上露出了舒适放松的神情。他一边毫无顾忌地裸露着强壮的上身,一边抬头仰望起星空来。
“这个温泉呐,”
咎儿边倾斜酒杯抿着小酒,边双颊微红地朝七花搭起话来。虽说店里也有其他客人,不过此时在泡温泉的只有咎儿和七花两人。
“对跌打扭伤有奇效哟——如何?”
“就算你问我,”
七花回答道。
“我现在浑身上下又没点伤——”
“嗯。也是呐。”
不过这浴池可真大,腿完全伸直也没事,我觉得挺好的——七花说道。
听到这句话,咎儿轻轻一笑。
“……七花。从京都出发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吧。保护好刀。保护好我。然后保护好你自己——不能让要征收的刀有损伤,不能让身为雇主的我受伤,而且你也不能在战斗中身负重伤致使征刀之旅陷入停滞——是这么回事吧。”
“没错。”
“实际上,我一直认为最后一项是最难完成的——宇练银阁、郭贺迷彩、錆白兵……还有真庭忍军。跟如此多强者交战,你却真能做到从不受伤。即便是苦战也能保住自己的金身不破。说实话,我对你这点极度佩服。”
“说啥呐!”
被突然这么一夸奖,七花露出了害羞的表情。在无人岛上度过了二十年——踏入尘世已有五月。总之他的感情已经成长到了被咎儿夸奖后会脸红的水平了。
“又不是在怀旧。”
“像吗?”
“该不会咎儿你,明明才收集了四把刀,就觉得已经取得巨大成就了吧——我们的旅行不还远远没有结束吗?”
“我才没这么想呢,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啊,呐,”
咎儿“刷”地朝眼前的托盘探出了手——
然后把酒壶和杯子递到了七花面前。
“给我喝!”
“……哎呀,我不会喝酒。”
“只喝一点点死不了人的。难道你要拒绝我敬给你的酒吗?”
“…………”
“喝——不——喝——?”
虽然前文说是微醉,但其实她已经醉到发酒疯了。
她开始跟小孩子似的“啪啦啪啦”地挥手敲打起水面来。
七花拗她不过,往酒杯里倒了一丁点酒,(装模作样地)送到了嘴里。
“然后呢?”
“嗯?”
“只是——啥啊?”
“啊……只是啊,你看,前几天从錆白兵那里拿到了薄刀‘针’不是吗?从那时候起,我们的征刀之旅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不用着急?……我还是不明白。”
为了不被再次劝酒,七花迅速地把托盘推回了咎儿面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刚开始征刀,还没雇佣你之前,曾经犯了两个大错……正是为了弥补过错我才这么心急火燎地赶进度。所以上个月你击败了錆白兵,过错业已弥补,我们也就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
“啊……”
奇策士咎儿连续两次被人背叛。
一次是真庭忍军,一次是錆白兵。
咎儿的奇策非但没有奏效反而起到了反作用——这对她是严重打击吧。一开始,她请真庭忍军替她征刀,真庭忍军在拿到绝刀“铇”的同时为了钱背叛了咎儿。其后又雇佣了日本最强的剑士錆白兵——因为中了四季崎记纪的刀之毒抛弃了名誉携带薄刀“针”弃咎儿而去。
连续两次被人背叛,因为失态而陷入困境的咎儿无可奈何选择了请出被流放无人岛的流派虚刀流。本来打算请当年被誉为大乱英雄的虚刀流六代目当主鑢六枝出山,哪知他已经驾鹤仙去,于是他的不肖子,七代目当主鑢七花成为了她征刀之旅的同伴。
“先是在不承岛上从真庭蝙蝠那里拿到了绝刀‘铇’,然后又在严流岛上从錆白兵那里拿到了薄刀‘针’。虽说只不过是取回失物,并不会让对我的评价有多大的提升,但状况确实在一点点好转。所以我们不用再焦急了——可以抛去杂念,踏踏实实地专注于征刀了。”
“踏踏实实啊。”
“踏踏实实地、色色地……”
“……”
征刀根本不需要什么色色的事情吧,七花差点就要开始吐槽了,可他转念想到无论如何正经地跟咎儿说都会被她装傻混过去,所以决定还是放着不管算了。
不能被这种小伎俩牵着鼻子走。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咎儿耿耿于怀的事情全都圆满解决了,七花也不由得为之高兴。本来对鑢七花而言征集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就没有意义——对于不使用刀的虚刀流来说,虽说并不是对四季崎记纪那些在刀重于剑士的理念下打造的刀剑(以及刀毒)完全没有兴趣,但也只是停留在兴趣而已,更多感受到的是麻烦。虽说七花他是努力实干派的,但却并不是一个勤奋的人。
七花终究只是为了咎儿这个女性而战——她要是觉得高兴的话,七花也会跟着快乐起来。
也不知咎儿是否明白七花的心思,
“其实说起来,”
她说道。
“我当初还真怀疑过你——不过现在可没再怀疑过。只是,蝙蝠和錆都因为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背叛了我。你会不会也一样,刚把刀拿到手就弃我而去呢?”
“啥啊,原来是这个啊。真过分啊——啊,莫非是因为这个,所以咎儿你才会一拿到刀就立马送到尾张去吗?”
“我无法否定啊。”
可是,咎儿接着说道。
“现在我可以断言这种担心纯属多余。从此的旅行将不会再怀揣着这种疑虑了……因为至今为止被背叛的仇,已经全讨还回来了啊。虽说要全盘信任你的话,因为你人情味的缺失,尚不能完全做到……但我可以确信你不会主动背叛我。所以你——也要明白这个状况。”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说啥呐?”
听了咎儿的话,七花不禁失笑了起来。
“我可是,一直都爱着咎儿的哟!”
“……才没这种设定呢。”
“本来,咎儿你不就是为了避免像庭庭或者錆那样遭到背叛,才选择了虚刀流作为自己的刀的吗?选择了既不会为了钱也不会为了刀而有所动摇的、无刀的剑士——虚刀流。”
“没错——确实如此呢。”
因为是刀。
所以绝对不会背叛。
“而且在这之前……”
“爱么?”
“没错。我是为爱而行动的人啊。”
果然是因为感情还没完善吧,七花毫无羞耻地说着这种话。
“因为我迷上了咎儿啊——所以才不会背叛呢。一起的旅行的这五个月里,每天都更加着迷呢!”
“……嘴上说得好听,明明都一起洗澡了,却还是什么都不做啊。”
“嗯?你在说什么啊,不是咎儿你叫我来的吗?”
“话虽如此……”
仿佛是为了遮羞似的,咎儿直接拿起瓶子朝嘴里猛灌了起来。直到酒被喝干为止,咎儿才将酒瓶放回托盘,推到一边。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谈谈工作的事情了。本想着泡完澡后再说来着,没想到这里还挺舒服的。反正也没其他客人,就接着说吧。”
“啊啊。反正也没有偷听的人……说起来最近没怎么看见啊。庭庭他们。”
“他们又不是整天追在我们屁股后面——而且,能不碰见还是别碰见的好。跟他们为敌也挺麻烦的。”
“虽然感觉已经铁定为敌了……然后呢?跟我好好说说这回的目标贼刀‘铠’吧。前不久那些话你是当真的吗?那个铠武者是变体刀的持有者,那副铠甲就是贼刀‘铠’——”
“当真。”
“……名字可真直白。”
完全没想到,七花老实地陈述感想道。
“而且提到铠海贼团……这个名字也很直白啊。该说他们是不拐弯抹角呢还是说坦诚直率呢?可是我总觉得有点违和啊。那个铠武者……”
“校仓必。”
“没错,校仓。那家伙……那个……怎么说呢,不是大受欢迎吗?”
想想看之前在大盆里的那场战斗就知道了,七花说道。
“不只是校仓……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够明白在镇子里连这个海贼团都大受好评了。这样的话就不好意思说是为了打倒他们而来的了。”
“为了明哲保身,即便不是这样也不能明说出来吧。虽说镇长之类的也还是有的,但实际上这个镇子是被海贼团管理的。”
“可这么说又不像是支配着这个港口小城的样子……果然我还是明白不了走红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倒也听说在出云的三途神社交手过的那个郭贺迷彩是山贼出身——”
“海贼和山贼是不同的。虽说双方都是凶残的不法之徒——但海贼的猎场在海上,而不是陆地。”
“嗯?”
“海贼是一定得有一个回归的场所的。所以绝不会在被当做据点的港口作恶。倒不如说他们会为了港口而竭尽全力——对于铠海贼团来说,这个浊音港就是据点。虽说所作所为跟山贼没什么区别——但一旦被港口拒绝了的话就万事皆休了。”
“原来如此。”
“九州、四国一带海贼众多,附近地方情况也都差不很多。在旧将军时代铠海贼团原本是以濑户内海为据点的——旧将军没落之后,不知怎地据点搬到了萨摩。”
“从那时起铠海贼团就拥有贼刀了吧。原来如此,海贼团那个直白的名字有着这种正当悠久的由来啊。这么说来,我听说过——为了征收贼刀‘铠’,旧将军颁布过海贼取缔令?”
“记忆力不错嘛——不过那个海贼取缔令最后无疾而终了。不能小瞧海贼的力量哟。再怎么说在船上他们是无敌的。”
“那么只能在陆上和他们交战了啊。可是,咎儿,不是我鸡蛋里挑骨头——那家伙在陆上不也很能打吗?偏偏又拥有着贼刀‘铠’——”
“那也是地区贡献的一部分哟。是温泉乡为了吸引游客而举办的活动。而且说起那些赌博之类的……评价也想当高,幕府也默许了。再说本来这些活动就多得根本没办法一个个管理取缔得过来……大盆每两个星期举办一次。参加选手会给予强弱排位,而赌博的赔率也与此相关。而这些名角的顶点自然就是校仓必。”
“你挺专心于情报收集的嘛!”
“你瞧不起我吗?无论怎么说,能够看到校仓的战斗只能称为幸运。是不是我平日行善众多终于有善报了?”
“这、这我不清楚……”
七花苦笑道。
他似乎也动脑筋想了想。
“那个,之后该怎么做呢?我不管你这回怎么去交涉,想拿刀的话,果然还是得我和校仓在那大盆里打一架吧?”
“也不是……那个大盆也不是说参加就能参加的,想进去也得要手续。而且积极吸取下在三途神社时的教训,我们应该避免在敌人的地盘上作战。而且也得考虑到贼刀‘铠’的特性。”
“那特性,是啥?”
那不过就是个铠甲吧——七花说道。
“或许是我多嘴,咎儿,那东西哪儿是日本刀了?虽说刀还没征收完,但四季崎记纪是个变态我也早就明白了,可再怎么说天底下也没有把铠甲当作刀的道理吧?”
“这话可不对,那个多少也算是刀。老远看上去可能弄不清楚,那铠甲上装满了锋利的刀刃。你觉得那个使刚剑的人为什么只是撞了一下就变成块破抹布了?那并不是打击造成的伤害,而是刀伤。”
“确实那个人满身是血啊……嗯。用撞击来砍杀对手啊。可是,即便你这么说——”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确实那不是普通的刀——作为铠甲的特性更强烈。虽说那是用打造日本刀的玉钢制作的铠甲,但理所当然地防御力要强于攻击力。”
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了不是吗,咎儿说道。
“征刀至今你未曾受伤……就连征刀之前初次实战挨了真庭蝙蝠的手里剑炮也没事,你这防御力确实值得大书特书,而校仓的贼刀‘铠’则和你一样拥有着金刚不破的防御力。比起变成块破抹布的人来,我更担心你变得像那粉碎的刚剑一样。要是拿着半吊子的实力去挑战那贼刀,恐怕真不是一两处小伤就能收场的。”
“那坚硬让我想起了绝刀‘铇’啊。”
“唔。恐怕那就是四季崎记纪做贼刀的灵感源泉吧。本来‘铠’在构造上就拥有着绝刀不能及的坚硬度啊——”
绝刀“铇”的特性——坚硬。
斩刀“钝”的特性——锋利。
千刀“鎩”的特性——数量。
薄刀“针”的特性——脆弱。
“贼刀‘铠’的特性——乃是世所罕见的防御力。并不只是坚硬而已,更能提供滴水不漏的保护。那份金身难以攻破——而且,舞台再被限制在那个大盆内侧的话就更加不好办了。”
“船上无敌,大盆里又攻不破,怎么给人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啊。还能跑到天上打不成吗?”
而且,七花说道。
“说什么不是一两处小伤就能收场——你说过吧。我不能弄坏了刀,那也就是说本来我就不能打破贼刀不是吗?”
“我也没让你去做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明白。那铠甲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没有能让人突入的缝隙啊……”
“如果是以锋利著称的斩刀‘钝’的话说不定能打破那防守,但那样就伤到了铠甲了吧。”
“唔。可我们也并不是束手无策。你那奥义……我想不起来是第几招了,不过确实有吧。铠甲贯通技。”
虽说对于咎儿忘记了具体数字的行为七花略有微词,但还是一句“这么说来”没有继续追究——铠甲贯通技。
这是更接近拳法的技艺。不破坏外表只破坏内侧,即便是隔着铠甲盾牌也能造成有效的打击——熟练的话就跟“隔山打牛”或者“发劲”之类的技术一样。与其说是无力的虚刀流才拥有的技术,倒不如说在纯正的剑术里,为了实现不斩面前之物而攻击到背后的敌人这种杂耍般的绝技,这种技艺也是必须的——
“虚刀流第四奥义——‘柳绿花红’。”
七花说道。
“从第四式‘朝颜’衍生出的奥义。虚刀流七式里唯一一个握拳的招式……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不伤到铠甲,直接击倒里面的校仓了。”
既没有违反了不伤到刀的条件,又能和贼刀一战了——七花自顾自地认可地点了点头。
而咎儿则,
“哎,就算不用铠甲贯通技,校仓——或曰贼刀‘铠’,也跟至今为止的对手有所不同,想要赢的话方法多得是。虽说那铠甲是金刚不破,打倒校仓的办法,只要动动脑子立马就能想出两三个来。”
如此说道。
“哎。比如说?”
“打到海里去。”
咎儿平淡地说道。
“虽说是严密无间的铠甲,里面也是存在着校仓这个人的,他也不得不呼吸。那铠甲自然也不可能完全密封——一定有着细小的缝隙。那么只要让它浸水的话,很快里面就会灌满水,人在里面就会因为窒息而淹死。而且以那铠甲的重量也不可能沉到水中还能浮起来。在铠甲的脚部缠上坚固链子的话,校仓必淹死后就能很快拉上来回收了,只要后期处理仔细认真,也不会生锈。”
“啊……你这思考模式真像是恶魔啊……”
咎儿的提案把七花吓到了。
即便是呆在温泉里依然背上一阵冰凉。
咎儿则完全不在意,继续说道。
“或者,也可以用加热来攻击。加热行得通的话冷冻也行,不过从手法难易度来考虑的话加热比较容易吧。用伤不到铠甲程度的热照射——无论什么金属都容易导热。内部充满热气的话,里面的校仓自然会热死。”
“……”
“嗯?怎么了?七花。你脸色不好哟。”
“没、没有——”
咎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因为见识到咎儿的暗黑面而面色铁青的七花。不过一想到这也算是夺回了失去的绝刀和薄刀的咎儿终于开始发挥其军事家的本领了吧,七花也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也是呢……虽说铠甲确实有着绝对的防御力,但穿着的人却是个普通人,所以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我的铠甲贯通技也并不是瞄准铠甲而是狙击里面人的技术。既然可以使用卑鄙手段的话,那么让校仓脱了铠甲再狙击也行吧。”
“那与其说是卑鄙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的战略吧,可是结合现实情况考虑一下的话这根本实现不了。那个人——铠海贼团船长校仓必,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脱下那副铠甲。”
“……诶?”
就好像宇练银阁绝对不会踏出下酷城某间屋一步一样哎——七花说道。
宇练银阁的绝对领域。
那个也是——金刚不破的防御。
“就算是海贼团的同伴,也没见过校仓必的正脸——的样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个谜团重重的人。或许干海贼之前犯过什么事?”
“唉,既然干了海贼,就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真面目吧。不过那铠甲装的样子确实很有特点,让人觉得超帅的哎。”
“说起来,宇练银阁也一样斩刀‘钝’不离左右——与其说是保护自己,倒不如说是在保护刀吧,这样想的话也能说通。这种程度的作战计划那边也应该会有所准备吧——嗯。”
咎儿似乎话中有话,七花虽然注意到了却没有深究,而是一句“那么”将话题继续进行了下去。
“也就是说对方说不定早就准备了对付水攻或者火攻的策略了?”
“那是当然。我只不过是给你举几个简单易懂的例子而已。就比如说把他丢到海里去,就凭那大小和重量,哪是那么容易能弄动的。而火攻在那大盆里也没法用——就是这样子。所以啊,制定作战计划,要有更加复杂的手法、更加复杂的机关才行——可是啊,七花,如今这场合,麻烦的其实是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
“校仓必大受欢迎之事。”
咎儿讥笑道。
“别误会——虽说他有很高的人气,但他根本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山贼海贼说白了就是一群荒野刁民的集团——即便对这个港口城镇有所贡献,也不过是因为符合自己的利益而已。他们在海上可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暴行让人不忍目睹——刀狩令虽说是恶法,但海贼取缔令却并不是恶法。也就是说,”
咎儿顿了顿,说道。
“校仓必是杀了也无妨的对手——”
“……”
真庭蝙蝠。宇练银阁。郭贺迷彩。錆白兵。
对于一直以来将交战对手一个不留地全部斩杀的鑢七花来说,这句话的意义他无法理解。
七花并非是不知手下留情的剑士。
事实上,到本土上后,咎儿曾为了测试他的本领而带七花去京都的道场到处砸场子,而他也并没有让那些陪练的对手负上无法痊愈的重伤——
可在生死相搏时,他却并不会为夺走对手的性命而有所踌躇。
没错,就连在来九州的路上——
“……到这的路上——沿途不是屡次被人挑战么?”
“嗯?啊。打倒了錆白兵变成了日本最强之后,一直被人要求非正规比试的那些事啊。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好像跟大概十个人交过手?”
“十三个人。”
咎儿说道。
“而他们全都被你斩杀了。”
“……?啊,然后呢?”
“没什么……”
啊,然后呢?
十三人——将与自己无关的十三个人全部斩杀后,感情却只有一句“啊,然后呢”。七花是在无人岛上长大的,这设定已经尽人皆知了,而这就是鑢七花的人格。
这就是——不能完全给予信任的地方。
可是,这个缺点对当前的形势没有影响。不,自然会有所影响——但也不是能立马解决的问题。
而且如今这个问题不是重点。
“我主要想说的是,仅仅是杀了錆一个人就引起了这么些麻烦事。錆并不是什么热门人物,但他是日本最强的旗帜,仅仅是如此就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那么,七花,你想想看。假如我们能制定出策略,而你也能够打倒校仓,可万一我们把校仓给杀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贼刀‘铠’到手。”
“给我动动脑筋!”
咎儿用手捧起热水泼在了七花身上。
而七花默默地被浇了个透,终于开始思考起来。
“呃……啊,因为校仓大受欢迎,那么说不定最糟的情况会跟整个镇的人为敌?”
“没错。而且别忘了还有海贼团。”
虽说回答有点迟缓,但咎儿还是给打了一个及格分。
“虽说比不上三途神社那会儿一千对二的最糟情况——在这镇里,靠海贼团过日子的人少说也有几百号。而且最不利的是这里是港口城镇。不用特别准备都会变成背水一战。”
“就不能拿了刀立马走人吗……顺便问问光算海贼团有多少人?”
“主要成员有二十人吧。这点人数难不倒你。”
“这海贼团人真少啊。”
“该说是少数精锐吧。即便如此——我觉得还是不足以对你构成威胁。二十个人也不可能都擅长战斗。可是……如果只是和这个海贼团作对的话还好说。可就如我刚刚所说的……我不想整个镇子都变成敌人……”
“也就是说,不能跟之前一样堂堂正正的剑士对决了吧。”
七花说道。
“那就靠你擅长的交涉了。”
“嗯,就是这么回事。”
战场上的主角是身为战士的剑士。可战场上最为重要的事情却并不是胜负本身——当然要非在胜负中做选择的话人们一定会选择胜利,可胜利并不意味着一切就万事大吉。
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战前准备——以及战后处理。
无论是战胜处理还是战败处理,都不允许失败——即便在战场上取得了多么华丽的胜利,倘若战后处理有所差池,就会变得得不偿失,而就算遭遇了多么惨痛的失败,只要战后处理得当,也可能最后反而能从中获利。
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是不存在的。
将胜利果实最大化,败北后果最小化,交战前该如何运作,胜利后该如何运作,败北时又该如何运作——这就是一流将领和二流将领之间的差距。所以说战场并不是单单依仗剑——就拿奇策士咎儿来说,即便经历了真庭忍军和錆白兵两次背叛也能在不到半年时间里将失去的一切夺回,这一切都是她高超的战败处理的结果。
“可是,如今这个场合——该跟谁交涉呢,这可真微妙啊。虽说跟校仓直接交涉能干脆地直捣黄龙,但考虑到从弱点进攻更加容易,或许该从只是个花瓶的镇长着手……或者该找码头的负责人谈谈……”
看见咎儿嘟嘟囔囔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七花明白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接下来就是咎儿的领域了——无论她想要怎么做,七花都帮不上任何忙。
既然信任她,就该放着她不管。
“咎儿。差不多该出去了吧?”
他忽然注意到说话的当儿已经在温泉里泡了老长一段时间了。再泡就该泡晕了吧——且不提刚刚讨论的计策,要是自己先被水攻火攻了岂不笑死人。
“嗯……啊,也是呐。就洗到这儿吧……反正留给思考的时间多得是。现在绝刀和薄刀都拿回来了,幕府里再也没人能来乱挑我毛病了——冷静地慢慢想办法吧。啊对了,七花,你,先给我,站起来。”
“嗯?”
“我叫你在浴池里站起来。”
“啊……”
虽然七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依然听话地试着站起来。因为七花猛地抬起那高大的身躯,水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浇了咎儿一脸,而咎儿却毫不在意,睁大眼睛盯着七花那暴露在点点星光中的身躯。而七花也不试图遮挡身体,就这么亮着让咎儿看。
唔,咎儿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你的身体确实有够大啊——虽说身子骨显得很纤细,但却没有一处不精壮。这一路上是不是比在岛上时更加魁梧了?”
“是吗?这个,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是完全不清楚……啊,既然咎儿你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吧。怎么了?”
“没什么……已经可以了。抱歉啊,一直逮着你狠盯个没完。我们回屋里继续说吧。”
“诶?话还没说完吗?”
“还没呢。还有重要事情没跟你说呢。”
说着咎儿也站了起来,跟七花一样她也没有试图遮掩身体,就那么在温泉里站直了身子,又顺手解开了被毛巾包裹着的白发,朝着更衣处走去。
七花则跟着追了过去。
征刀之旅也到了第五个月,至今为止从未受过伤,更是跟跌打扭伤彻底无缘的七花,却如此想到——这温泉挺不错啊。
■ ■
冷静地慢慢想办法吧。
虽然咎儿如此盘算,可事态却并没有按照她的构想发展——倘若一切都能够如她预料的发展的话,她本不该亲身奔赴这征刀的险地的。这天夜里,事态——为征收四季崎记纪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之一的贼刀“铠”而规划的状况,完全脱离了她预想的轨道——而且直到陷入这种状态之前,咎儿都没能察觉到这些变化。她就连会发生这种事的预感都没有。
泡完温泉后再去按摩,这中的美妙从古至今一直都让人痴迷不已,可咎儿和七花如今乃是那群“想当日本最强”的杂兵们的追杀目标,随便让不认识的人摆弄身体可是万万使不得。更何况这是在敌人的领地——想要享受泡澡后的按摩的话,只能自力更生了。
不用说,咎儿才不是那种因为七花工作认真努力就用按摩来犒赏他的体贴女子。那种事就算是世界末日了她也不会去做。所谓“自力更生”,就完全等同于七花给咎儿按摩了。不过让男性的七花来揉捏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咎儿也多少有些抵触心理,于是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咎儿在事先准备好的屋子里铺上被褥,然后穿着布料单薄的衬衣趴在上面,让七花用脚踩自己的背。
美名曰踩踏按摩。
“……”
“啊……人家舒服死了……”
一个身穿单薄的衬衫,身材娇小的女性极度快活地任由一个裸露着上半身的男子使劲踩,咎儿和七花这副构图怎么看都不像是按摩而像是变态们在做些不好的事情。
登三途神社的千层台阶时也是这样,看来她在这种情况下想出的奇策都很有问题。
感觉像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
“是吗,原来觉得舒服啊……可是我心里却怎么都觉得不是味儿啊……”
“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脚别停啊。踩得再使劲点。”
“还让我再使劲……”
要使出全力的话咎儿早就被踩扁了,正如七花所说的他已经调整到最佳力度了。这就是话说的很明白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绝好例子。
“轻轻踩踩头说不定也会很舒服……”
“这也太那啥了……好吧,我明白了。”
七花朝着趴着的咎儿的头连同那头白发一起踩了下去。咎儿“啊~~~”地发出了难得的愉悦的恍惚的声音。
……她说不定骨子里真是个变态。
这样的话要不了几天七花也会被培养成变态吧。
“那个,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啊?”
“哦哦,那个啊……唔。那个啊,开始是用你的第四奥义‘柳绿花红’去对付贼刀‘铠’……然后,对付大受欢迎的海贼团船长得做诸多准备……只要从现在开始谈论各种各样的或迂回或直接的计策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得研究研究校仓必本人。”
“啊。这么一说,”
海贼团啦,西洋甲胄似的日本刀啦,一直以来都只注意这些显眼的东西——却一直无视了贼刀“铠”的持有者和使用者、管理着这个浊音港的海贼团船长校仓必这个人。
“大盆一战,只见他撞人了——既然名字叫做否崩,那么多少也算是招式吧。也是啊,最算能解决贼刀‘铠’,也不能靠这个解决校仓必——”
“校仓必至少每两个星期要在大盆里露一次面。对付他的战法战略只要做点情报收集工作立马就能想出来——可是,七花,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更单纯的问题。”
咎儿说道。
以被踩着的姿态。
“你跟比自己个子还高的人交过手吗?”
“……”
校仓必。
大盆一战时,因为离得远,周围又没有参照物,所以对此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且不提贼刀“铠”之类的事情,那个人本来就已经高得超越常规了。
用巨大都不足以形容的巨型身体。
贼刀“铠”高达七尺以上——这也就是说铠甲中的校仓也有七尺左右的身高。
比鑢七花要高出一头甚至两头。
一般情况下,一提到那些绝对不会脱下铠甲、绝对不在人前露出真面目的人,都会想到里面的人会不会一直在换来换去——可对于校仓必来说,绝对不会存在这种疑问。
因为如此巨型的身躯——不可能到处都是。
“小的时候老爹和姐姐倒是都比我高……”
鑢六枝。
鑢七实。
这是和七花一起住在不承岛的家人——
“不过七岁左右时个子就超过了姐姐,十五岁左右时就超过了老爹。这一路上,无论是你找的陪练还是到九州之后碰到那群烦人的挑战者……都没见着有比我高的。”
“嗯。本来你就实战经验不足——身体发育结束后又只是和比你个子矮的家伙交手。也就是说,这是你第一次跟比你高大的对手交战喽。”
一路上因为击败了錆白兵,承袭了日本最强之名而遭到的“挑战”,对于七花而言只不过是征刀的阻碍,是无用的“烦人”的事情——可是咎儿却不认为这是坏事。对于实战经验不足的七花,无论是怎样的战斗都能积累实战经验,因此这并非没有好处——跟道场剑法截然不同的非正式对决一场接着一场,确实能够带来成果。虽说七花有着一定会斩杀对手的老毛病,病根深入骨髓目前无暇处理,但七花的实战经验在一场场的战斗中逐渐积累了起来,征刀的成功率随之上升这一事实却是无法否认的。
可是。
这些挑战者中没人比七花个子高——
虽说本来就没期待这些没风度的挑战者能有多大本事,但也希望至少能在体格方面给予参考……可咎儿也不得不接受七花的肉体正如刚刚浴场所见那般远超成年男子的平均值的事实。搞不好他其实是日本第一高吧,咎儿如今突发奇想到。
不过很可惜。
跟七花比起来——完成形变体刀的持有者个子要更高。
“没想到贼刀‘铠’是如此大的日本刀啊……虽说知道是具巨大的铠甲,但我一开始真以为只不过是夸张的说法而已。你一直以来只跟比自己矮的人交过手,所以我的话你可能理解不了……七花。身高是跟强弱紧密相连的。”
“哈哈哈。还真像是小不点的咎儿说的话。”
“切你哟!”
咎儿灵巧地扭转过身体,冲着踩向自己背的七花的脚踝打了下去。因为打击的是皮包骨头没什么肉的部位,所以她这击手背的叩击让七花感到了相当大的疼痛。
“喔喔……好久不见的‘切你哟’!”
“啰嗦。自然,小个子也有小个子的战斗方法——灵活多变的身形和轻盈的脚步是他们克敌制胜的法宝。可是你能理解小个子的这种战斗方法吗?”
“唔。”
“因为没跟比自己高的人打过,所以这也没办法——本来那就是你根本不需要掌握的战法。可这回不同。只有这回例外。这回你的对手是校仓必这个有着巨型身躯的人——”
“……就没什么对策吗?”
“与此相关的对策,一概没有。”
咎儿很干脆地说道。
“对于没有任何武术心得的我来说,这完全是我不熟悉的领域——你自己去想吧。”
“这样啊……”
虽然嘴上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但七花依然一脸困扰的表情,可这事确实没法让咎儿帮忙思考。虽说咎儿拥有着一路上的指挥权,但战斗却是七花的专项。只能自己去想了。
比自己高大的对手……
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情。
事实上就算看了校仓大盆一战,他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于七花来说,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状况。
可是。
这时发生了更加预想不到的事情。
从紧闭的拉门的另一侧——也就是走廊那边,
“客官。”
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从口气上来看,应该是旅店的工作人员。
咎儿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果然她还是明白这个状况(穿着衬衣被半裸的男子用脚按摩的状况)要是让人看见了会非常糟糕的。停下,快给我停下啊,她小声催促着七花。七花听到了脚步声,早就察觉有人在靠近这间屋子,但对于这种状况让人瞧见会非常尴尬一事却完全没有自觉,于是一边疑惑地埋怨着“突然叫人停下来你到底是演得哪出戏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一边听话地把脚底从主人的背上挪开。
“怎么回事?”
咎儿一瞬间装出傲慢的语调(虽说声音有点走样),冲着走廊问道。
“非常抱歉,深夜前来打扰了诸位安眠。只是外面有贵客求见客官——”
“……是谁?”
咎儿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在衬衣外面披上了那身奢华的衣服,然后问道。
旅馆的工作人员回答道。
“是铠海贼团船长——校仓必大人。”
二章 校仓必
■ ■
被人抢占了先机,咎儿郁闷地想到。
没想到对方竟然先找了过来——不对,虽说现在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思,但咎儿本该能预料到事态可能会变成这样。击败了日本最强的錆白兵之后,鑢七花已经不再是无名小卒了——这一路上已经被那群杂兵们无数次挑战过了。虽说严流岛和萨摩的浊音港之间有相当的距离——但不仅限于浊音港,整个九州都是海贼们的大本营。考虑到海贼间可能存在着横向联系的话情报会传到这边来也不足为奇。
大意了。
真不像她该做的事。
只能说是从真庭蝙蝠那里拿回了绝刀“铇”,从錆白兵那里拿回了薄刀“针”,将所有一度到手却又被夺去的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全部取回后,咎儿太过放松了——不过这一切终究是事后诸葛亮的想法而已。
事态早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 ■
离近了一看,校仓必还真是有副难以置信的巨型身躯——大到让人觉得像是开玩笑。大到给人一种那间能够供咎儿和七花两人住宿的大屋一半以上的空间都被校仓必那身披着铠甲的身姿占据了的印象——这种说法也多少有些夸张就是了。
转进屋里的校仓必有着巨大的身体,这点自不用怀疑——而包裹着他身躯的贼刀“铠”更是将这种印象进一步强化了。比七花要高是一目了然的事实,此外那身体在宽度上也遥遥领先——身高差了大概一两个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差距了,可体宽上穿着铠甲竟能比精壮的七花宽出将近一倍去。
——简直就像是一堵墙。
七花不禁想到。
铁壁。
银色的全身甲。
一点缝隙都没有的完美铠甲。
绝对无双的防御力——原来如此。
能够感受得到。
如今这种距离,能够明确感觉到咎儿所言的那种“共感之类的东西”——就好像是生离死别终得团圆的血亲一般,能够确信。
毫无疑问——这就是贼刀“铠”。
“——那个?”
虽说因为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心中难免动摇,但咎儿依然装出一脸严肃,好像既然贼刀是校仓必的铠甲那这身衣装就是自己的铁甲一般地一如既往地一身奢华绚丽的衣装,竖着一条腿盘坐在坐垫上,脸上毫无酒意,神气地从下方睥睨着铠武者。
“这个镇子的实际支配者,铠海贼团的船长——校仓必殿下,吾等不过是一介无名旅人,敢问有何事值得劳您大驾?”
“……”
啊原来如此,这回用这种性格发起攻势啊,七花在咎儿背后自顾自地点着头。三途神社那时七花被排除到了与郭贺迷彩的交涉之外,那时主要还是因为迷彩作为交涉对手并不佩刀吧,这回则理所当然地得让他陪在身边。没办法,对手并非“不佩刀”的人,他浑身上下都被刀刃包裹着——校仓和咎儿面对面坐着,七花则孤零零地站在咎儿身后守护着她。
——可是。
虽说对方坐着自己站着,但校仓那巨大身躯带来的威压感却强大到了能将对四季崎刀的共感都完全吹飞的程度——
即便咎儿指出了这一点,但七花依然对体格差距不以为意,可真见到这体格差后,他顿时感觉这差距确实会对实战产生巨大影响……
屋里的三人面前都备了茶。
咎儿、七花和校仓每人一份。
虽然并没有特别要求,旅馆的主人还是把茶送了上来——其实想想看这也毫不奇怪,这个旅馆原本就应该是在铠海贼团的支配之下的。这么说来刚刚店员也确实说了“有贵客求见”以及“校仓必大人”等话。
——可这茶穿着铠甲怎么喝啊……
暂且将七花这个无关紧要的疑问丢一边。
“不,那个——也没啥要紧事。”
校仓回答咎儿的提问道。
跟大盆中与使用刚剑的人一战时一样,嗓音浑厚粗大。
“啊哈哈——真的呐,大盆那会儿就觉着不错,这么离近一看,恁就更是美若天仙啦——头发颜色也漂亮。”
“……”
七花能够感觉到咎儿在听到如此露骨的褒奖后一阵不快。最近他渐渐明白这个奇策士其实不喜欢别人谈论她的相貌。虽说她也习惯被人提及那头白发了,可相关的话题即便是夸奖也跟摸了老虎尾巴没啥两样。
而相貌之外的话题她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因此也并不是因为不擅长被人夸赞而害羞。
可是咎儿也并非那种把自己的弱点光明正大摆给校仓必看的善善之辈。之所以七花能察觉到那不快,只不过因为他站在咎儿背后,又因为长期同行所以更加了解她而已。表面上咎儿则是面不改色地用“不敢当不敢当。您那着甲的英姿才真是高大威猛让人赞不绝口”之类的社交辞令作为回答。
“那么——敢问您有何贵干?”
然后她继续问道。
“俺都说了没啥要紧事。”
校仓用同样的话语回答道。
那语气就像是擅长辞令的社交场上老滑头一般,一直在绕圈子,就是不提重点——突然,七花产生了一个疑问。因为隔着铠甲所以没法推测,那么这个人——校仓必,到底多大岁数了呢?应该是比自己要大吧,恐怕比咎儿还要年长也说不定——
“可是——堂堂海贼团团长,也无同伴相随,只身一人前来拜访,让人不免多加猜想。”
“别这么见外嘛——一般说话就行了嘛。啊哈哈——恁这么一说,俺出门还真没带过什么同伴。那种东西根本没必要。”
再说俺说不定根本没有能称得上同伴的家伙——校仓爽快地回答道。
“……那么是鄙人失礼了。”
咎儿为失言致歉道。
“不过,您究竟找我们有何贵干呢——校仓殿下。我们不过是一介旅人而已。”
“恐怕不是啥普通的旅人吧——”
校仓说道。
本来铠甲中的声音因为有回声所以很难听清,但他那声音实在是太过于洪亮,让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家鸣幕府预奉所军所总监督咎儿殿下——虚刀流七代目当主,严流岛上一战击败錆白兵,无刀却得到了日本最强剑士称号的鑢七花殿下——这么两位大人物要还是一介无名旅人,那还不乱套了。”
“……”
咎儿沉默了。
看来对方是早已经知道了这边的身份才让他们住到这个旅馆里的,这点又一次超乎了咎儿预料。而且知道七花倒也罢了,竟能将咎儿的身份来历都查得出来——这情报工作也太出色了。
海贼间的横向联系么……
可是,竟能清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让人吃惊——
“恁们是征刀的关键人物——不是吗?”
校仓必没给咎儿等人考虑的时间紧接着说道。
“咱就别再慢悠悠慢悠悠扰圈子试探了——俺可是在萨摩长大的堂堂九州男儿。正如恁所知,正如恁所见,俺是四季崎记纪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之一贼刀‘铠’的所有者——恁们想来打倒俺是吧?想从俺这里——把这幅盔甲剥下来。”
“……这个嘛。”
咎儿没有明确承认。
她很罕见地对该如何反应有所迷茫。
这么一来,就没法再说刚到浊音港就能在大盆看到校仓战斗这件事是走运了……恐怕在咎儿七花在大盆观察校仓的时候,校仓这边的人也捕捉到了咎儿和七花的行踪吧。
七花突然想起当时好像一瞬间和校仓对视了一下。
日本最强又不会写在脸上,所以恐怕他看见的是咎儿的白发吧……
一路上的挑战者也是拿咎儿的白发当作识别标志的。而且她还穿着奢华的衣服,格外扎眼。
可那头白发又不能剪掉……再说这也不是扎眼度丝毫不落下风的高个光膀男七花所能指摘的。
“即便是这样——那又如何?”
稍微考虑了下后,咎儿干脆直接向核心问题发问道。
“身为海贼,一直在海上四处烧杀抢掠,却不喜欢自己被人抢,你想必不会说出这种笑死人的台词吧?”
“那是那是。”
校仓听到咎儿这挑衅般的台词,反而高兴地承认了。
“常在河边走俺就没想过不湿鞋,俺早就有抢了人家的早晚要还的觉悟——手上那么多条人命也是早晚要还的觉悟俺也有。”
“……觉悟吗?”
“嗯?”
“啊——没什么。”
一瞬间校仓对咎儿那奇怪的反应有点疑惑,但他也并非那种专拘小节的人物,于是点了点头,一句“是吗”把这事抛到一边,
“所以,”
然后接着说道。
“别误会呐——俺不是来抢恁先机的。”
“……就算你这么说……”
既然对方说了不要在试探了,那也就是代表着他完全看穿了咎儿心中的想法,可即便如此咎儿依然不动声色,只是露出少许苦笑的神情,回应道。
“也怨不得我们如此猜测——说不定这个旅馆早就被你的手下人包围了,我们早已是瓮中之鳖——又或者这茶里放了什么东西也犹未可知。”
“俺说过没带同伴一起来——”
“真是这样吗?”
校仓否定的言语并没能打消咎儿的疑虑。
能如此自在应对还真是了不起,七花想到。想想看,七花都觉得校仓的着甲装束是“巨大身躯”了,以娇小身短的咎儿看来就不只是个大个,而到达了巨人的境界了吧。那体格相差之大简直到了被踩死也不足为奇了。直面威名远扬的海贼团团长和贼刀“铠”的所有者,而且在与校仓的较量中还能站稳脚跟毫不退缩,咎儿的胸襟气量已经到了异常的程度了。
——总而言之,我该如何是好呢。
也不能断言现在不会发生像跟宇练银阁交涉时一样的事情——对着只穿着铠甲却没拿类似武器之类的东西的校仓,如此警戒也毫不为过——毕竟贼刀“铠”并非铠甲而是刀。
并非是防具而是武器。
这么一看,确实跟咎儿在温泉时所说的一样,那副铠甲的各个零件上都装有刀刃——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被撞一下可就不得了了——
脑海中想起了变得跟块破抹布一样的使刚剑者的身影——还有那粉碎的刚剑本体。
可是,就算没了铠甲,被这么个大个撞一下也好不到哪儿去。
“七花。”
“……”
“七花。七花。”
“……”
“切你哟!”
挥过来的肘击正打在膝盖上。
咎儿吐槽的多样性倒是莫名地增加了不少。
“诶……怎么了?”
“‘怎么了’你个头啊!你楞什么呐!这可是跟你也有关的话题,给我好好听着啊!”
倒也没“楞”着就是了,不过看着校仓的铠甲入迷了确实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七花很老实地向咎儿道了歉:“我错了。”
为了以防万一而考虑怎么行动倒是没错,可要是到了完全不去听两个人对话的地步就本末倒置了。
“虚刀流啊……俺知道喔。”
校仓说道。
“大乱的英雄呐——是一直想要交手的对手啊。恁继承了七代目是吧,那就是说鑢六枝已经退了吗?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吧——”
“老爹死了哟。”
七花第一次——对校仓张嘴说道。
“那个——”
怎么死的——是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之前被郭贺迷彩这么说过。
而之前也被姐姐要求过——不要告诉咎儿。
“——哎呀,死了吗。”
虽说不会撒谎的七花那副语塞的样子很不自然,但校仓也没去细究。咎儿倒是“……?”地似乎抱有什么疑问,但这毕竟不是当前的主题——
校仓说道。
“唉,原本就知道虚刀流挺强的——没想到强到能一对一打倒日本最强剑士啊。”
“……你,知道錆白兵吗?”
“啊啊……俺也是剑士嘛,再怎么说也是贼刀‘铠’这把‘刀’的使用者啊。对他很感兴趣呢——总想着有一天和他在大盆里比划比划。想要亲手放倒那个日本最强看看啊——”
“……”
“当听说他设法拿到了和这贼刀‘铠’同属四季崎记纪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中的一把的薄刀‘针’的时候,这想法就越来越强烈了呐——完成形变体刀对完成形变体刀。最后哪边能胜出呢。本想着等他绕到附近的时候跟他决斗来着,哪知被恁抢先了。”
“……还真是好战啊你。”
咎儿一点都没掩饰她的惊讶,率直地说道。
“若不这样的话——就没法担任海贼团的团长吗?”
“恁咋不明白呢。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争强好胜不是当然的嘛。日本最强的名号——可不是毫无觉悟就能到手的东西。”
是吧,校仓向七花问道。
七花则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觉悟?
“……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
咎儿稍微闭上双眼说道。虽说她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跟校仓寸土必争地交锋着——但果然还是对于这过于突然的展开有些不知所措吧。
至少现在她已经不对慢慢考虑对策抱有希望了。如今只能使出些狠招了。
奇策士咎儿。
这种时刻才是她大展拳脚的时候。
“你们海贼间的横向联络还真是可怕啊——竟能如此准确的把握我们的行踪,真是超乎人的想象。这么一来,校仓殿下——您也想必知道我们已经拿到多少把刀了吧?”
“四把。对吧?”
校仓干脆地说道。
“绝刀‘铇’,斩刀‘钝’,千刀‘鎩’,以及錆白兵的薄刀‘针’。虽说不清楚恁是怎么搞到第一把的绝刀‘铇’的——第二把第三把的原持有者的名字,俺还是知道的。宇练银阁和郭贺迷彩……么错吧?”
“哼……想让我说您的答案完全正确么?”
咎儿这装疯卖傻的语气只不过是单纯地探查对手究竟对这边了解到了什么程度而已,问题里并没有什么深意。
可是。
——不知道——绝刀是如何入手的,吗?
听到这句话后,咎儿开始思考了起来。
校仓用不着老实告诉我们实情,所以这句发言真伪还不能完全确定——假设这句话是真的,那么铠海贼团并没能从真庭忍军那里截获什么情报。那么说的话,他好像也提到过并不知道錆白兵是如何把薄刀“针”弄到手的。
果然他也并不是无所不知啊。
那么存在——对策么?
咎儿慎重地,
“而且,”
促使话题继续深入道。
“我是越来越糊涂了——校仓殿下。您既然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又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那么,校仓殿下,作为贼刀‘铠’的所有者,您来这个旅馆究竟是有何贵干?”
该不会是想来把铠甲献给幕府吧——咎儿终于提到了问题的重点。一直继续社交辞令也不是办法。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那只能顺其自然了。
要是这个旅店早已被校仓的手下给包围了的话——
“说啥子呐。”
校仓“啊哈哈”地笑了。
“海贼要是向幕府低头了那还就真没救了——海贼就是反权力反体制的代表嘛。不到海枯石烂的那天,俺们就绝对不会去拍幕府马屁……这么说来俺有个事想问问恁呐——咎儿。”
校仓如此用名字称呼咎儿道。
直呼其名。
幕府和海贼,本来就是立场对立——这么一称呼,让人觉得关系未免过于亲密了。
“假设跟恁打算的一样,从俺这儿把这铠甲扒走了——哟。之后呢,恁又有啥打算?就俺所知,这九州的完成形变体刀,就只有贼刀‘铠’一把——至少俺没听说过这类的情报。”
“您是顺风耳吗?”
“没那么夸张啦,俺就是耳朵尖点儿罢了。然后呢?俺对一直都冲着西日本走的恁们下一步的计划很感兴趣呐——接着去四国吗?”
“不,就算我们能从校仓殿下那里把贼刀‘铠’抢过来——我也觉得差不多该回趟尾张了。把自己的根据地放置不管了相当长时间了……屋子也不能总让别人收拾。”
“走陆路呢?还是海路?”
“好不容易来回海港。可以的话还是想走海路。这个浊音港确实应该有去尾张的船吧?”
“是啊——别说尾张,就是四国的土佐、京都、江户或是死灵山……甚至琉球和虾夷都能到。再怎么说作为俺老窝的这个港口——虽说比不上长崎的出岛,但也是国内几个有名的大港之一。”
可是呢——校仓说道。
“要是恁真能把贼刀‘铠’抢走——之后恁们还能安然无恙地从这个港口出去么?”
“……”
战胜处理。
这恰好是之前咎儿在温泉里提到过的重要课题——排在七花和校仓的体格差之后的第二重要的课题。
这个人——一眼看透了这一切。
不仅仅是情报工作快速高效——洞察力也远超凡人。
因为这副巨大的身躯还有那粗野洪亮的嗓音,校仓总给人一种粗枝大叶的印象,可实际上他并非不重视细节,只是性格过于豪放磊落——但这并不表示他很少动脑子。
且不管本人如何解释。
校仓必果然是来抢占先机的。
是为在被人算计之前抢先击溃敌人而来的……
确实,一旦出现了想要抢夺贼刀“铠”的人,这么处理是最为合理的方式。贼刀是写进了铠海贼团团名的象征——要是这个都被人夺走的话,毫无疑问威信会一落千丈。对这个港口的支配力也一定会下降——所以要在不利的人事物刚露出苗头的时候就扼杀掉。
能够如此熟练地使用这种手法,这也就是说自己并非第一个因为想要抢夺贼刀“铠”而来此地的人——会如此考虑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了刀狩令的现在,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可是单单一把的价值就足以匹敌一个国家。就算是真庭忍军没来插手,出现想要夺刀的人也不足为奇——
“而俺呐,有个挺好的建议。”
可是。
校仓突然如此说道。
“……好建议?”
咎儿皱了皱眉头。
古今东西,所谓的“好建议”真正好的没几个。大多是些充满了权谋算计的“恶意建议”。
“我能问一下吗?”咎儿警惕地向校仓问道。
“这真的是好建议吗?”
“是挺好的……至少无论最后谁赢谁输,对幕府都没啥损害。”
然后校仓抬起被钢铁包裹着的手,指着七花。好一阵子都置身话题之外的七花,倒也没在发“愣”,但突然一下子被拉到话题中心,还是难免一头雾水地说些“干嘛啊”之类的。
“虚刀流——”
校仓完全没管七花的反应,说道。
“跟俺决斗!”
“……诶?”
七花听到了这完全超乎自己想象的台词后,只能哑然地发出这种声音。
“决——决斗?”
“啊。如果恁能打赢俺——这贼刀就拱手让给恁。然后——海贼团的人也好,镇上的人也好,都不会再对恁出手。俺冲着海神发誓,俺们还会送恁回尾张。”
“海神……?”
那是啥啊,咎儿小声嘟嚷道。
自然她也不可能不对提案抱有怀疑——她头脑中一直在分析着校仓的提案。
对方提出决斗。
而且还连决斗后的处理都一揽子包了。
倘若真能如所说那样的话,那可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如此提案,再怎么考虑也有点——
“这也太有利于我们了吧。”
只能这么形容了。
“让人不得不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
“才没那回事儿呐——自然俺这边也有条件啦。而且啊——俺还知道呐。恁们来了九州后一路上被各种人挑战的事。那种挑战都能接受,恁该不会反而不接受俺的挑战吧——喂,虚刀流?”
“诶?啊、嗯——”
“切你哟!”
同刚才一样的肘击。
七花也毫不躲避,其忠诚心真是感天动地。
可是咎儿却不吃这一套。
“你没事乱点什么头啊!给我动动脑子再行动!”
她呵斥七花道。
“……恁俩关系真好。”
校仓的窃笑连那副厚重的铠甲都难以遮掩地如此揶揄道。听了这话咎儿方才回过神来,再次转向了校仓。
“你方的条件——究竟为何?”
咎儿用强硬有力的语气说道。
“我事先提醒你一句,想让幕府放过那些现在还在飞扬跋扈的海贼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洗手不干。”
“说啥呐。俺才不关心幕府怎么对待俺们呐。俺不会提这么不靠谱的条件——俺只不过想让恁给俺留个面子。”
“面子?”
“没错。挑战这事儿不好自己开口呐,恁看,铠海贼团的校仓必,在这一片儿——不光是浊音港,就连周围这一圈俺都大有影响力。”
“——确实是自己不好张口的事情。”
咎儿故意耸了耸肩。
她想借此延缓下对话的进行速度,从而揣摩对手意图——可是却实在是难以猜透。因为那副铠甲——贼刀“铠”把脸完全盖住的原因,根本看不到校仓的表情变化。
“啊哈哈——所以啊,在乡亲父老面前——还有俺那些手下面前,让俺向恁挑战,这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
“而且铠海贼团明令禁止私斗——要是俺这个船长先不守法,没法服众啊。”
“禁止私斗……?”
七花疑惑地重复着这个词。
按照字面上给人的印象,海贼和这种伦理规章应该八竿子打不着才对。而咎儿则头也没转地告诉七花“这倒不少见”。
“要是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地行动,组织就无法成立。想要维持集团就必然要有某种程度的规矩——而想要赢的群众支持就更得守规章。”
“没那回事儿啦。俺也没想专门去让群众支持俺。”
“那么那个大盆又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赢取支持的手段啦——说白了那就是买卖。不过最近收入比在海上抢掠还多,真是让人头疼啊。在这么下去就背上陆上海贼的污名啦——啊,对了。”
校仓好像刚刚想起来。
“还有一条。决斗地点,俺想定在大盆。”
“……为什么?”
大盆。
不能在敌人的地盘上战斗——所以咎儿一直想要避开那个竞技场。
“要说为啥子……俺不是说了吗?禁止私斗。在那里决斗的话就只不过是做买卖了。而且,且不论输赢,光是跟日本最强剑士,而且还是无刀的剑士这种稀罕家伙决斗,就能让观众们群情激昂啦——恁也是幕府的人,多少也给地方上的地区发展做点儿贡献吧。”
“把七花当作卖点?”
“而且作为换取贼刀的代价也很便宜——不是吗?”
“……”
无法作答。
可是——他言之有理。
虽说在对方地盘的大盆作战,条件可能会有所不利——但是。
——再怎么说也对己方太过有利了。
“……可是,那个大盆——像我等外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参加吧?”
“没那回事儿。铠海贼团主办的大盆向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各路豪杰都大开欢迎之门——就算是外乡人也盛大欢迎。恁还记得刚看的那场跟俺交战的那人吧?那个使刚剑的……他就是在四处修行中的别处的人。不过是恰好来了这个港口而已,那个,看起来也不像是一条直线走过来的,大概是想找‘日本最强’的你来挑战吧?”
“……”
外乡人也能参加。
这跟咎儿的猜测有所出入。
即便外乡人也能自由参加,这也证明了大盆的主办者校仓对自己相当有信心。
“那家伙确实挺强的……参加大盆后一口气打败了俺五个手下,赢得了跟俺决斗的挑战权。在近来那些外来的挑战者里算是拔尖儿了。”
可惜那个倒霉孩子还是让俺给好好教训了一顿——校仓笑着说道。
“挑战权、么?”
要想挑战大红大紫的招牌般的人物——咎儿说道。
“要想挑战大盆的王者的话,必须得有相应的资格么……那么,我们究竟有没有那个资格呢——”
“别谦虚嘛——日本最强。”
“那只不过是上个月刚得到的称号。还没经过多少实战的检验——是吧,七花?”
“嗯?啊,那个,确实是这样——”
因为之前随便乱点头被训斥了,所以这回七花只做出了些暧昧的回答。话题进展到这种程度,七花已经完全理解不了咎儿的想法了。
“嗯,应该是吧。”
“没那回事儿——都征收了四把四季崎记纪的刀了还说没经过实战,这事儿谁信啊。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可是传说支配了整个战国的——拥有变体刀的数目就代表着国家的强弱不是吗?俺只有一把,恁有四把——光看数字恁就比身为王者的俺强上不少了。”
所以多少形式上给俺这个海贼团和俺这个船长点儿面子,由恁来提出挑战吧——校仓说道。
“……可是,观众可能不买账吧。我们所谓的‘实战经历’,终究也就是校仓殿下通过海贼间的横向联系方才得知的程度——就算去跟他们一一说明也很难被认可吧。”
“这样啊。也是这个理。那么,百闻不如一见。倒也用不着再连胜五人……三人吧。”
校仓伸出了三根手指。
连关节处也被钢铁裹得严严实实的三根手指。
“明天召开临时大盆。只要在那大盆上取得三连胜,就有向俺这个王者挑战的资格了。一般情况下,在大盆中登记的俺的手下有八个人——那个使刚剑的小哥打倒了五个,现在能立马上场的只有三个人了。”
“那三个人,再加上校仓殿下——只要取得四连胜,就能得到作为奖品的贼刀‘铠’?”
“正是。一般情况下为了防止假打假赛,大盆里的战士除了胜利的荣耀就没有其他奖品了,但恁是特例。因为这回真正的挑战者其实是俺,所以这点心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临时举办……我听说是两周一届的,这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这是主办者特权嘛。”
校仓必“啊哈哈”地爽快地笑了。
“俺想跟恁比划的心情就是这么迫切。本来该更堂堂正正地决斗来着。可是俺那堆烦人的伙计们都不同意。哎呀,当然作为个做买卖的,也想拿虚刀流来挣钱就是了。”
“……”
咎儿沉默地思考着。
这对己方过于有利的提案,如今也多少能接受了——虽说七花被捧成了日本最强,但校仓依然有着绝对的自信——那么此举也就可以理解了。而且作为大盆的主办者来说,因为刚刚被使刚剑的人击败了五个人,也可以拿七花作为那五个人的替代品——可是。
校仓必真得会拿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作为赌注吗……?他仅仅是因为好战的性格,只是单纯想跟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战斗吗——
刀之毒。
四季崎记纪的刀之毒——
即便是并非剑士而是海贼的校仓必,也多少会受影响吧——
作为镇子的管理者,面子自然很重要。可正因为面子很重要,所以一旦定下约定就更不能反悔——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一切都能理解——可就是哪里不对劲。
“……想想看——还没从您那里听到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呢。”
“唔?”
“我们要是能赢了校仓殿下,那么就能拿到贼刀‘铠’……而之后的安全和归路也能得到保证是吧——可万一我们输了呢?”
“哎呀哎呀。”
校仓混杂着一丝嘲弄地回答道。
“担心自己输了之后的事儿?恁还真是没底气啊——”
“输给校仓殿下……亦或是在之前的三连战中不能取得三连胜……那么作为我们战败的代价,要交出什么东西?总不可能是无偿的吧——”
你那边都赌上了贼刀“铠”。
咎儿说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就是说,咎儿早就明白了这个海贼头目的目的。估计应该是——把这边的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作为赌金交出吧。
绝刀“铇”。斩刀“钝”。千刀“鎩”。薄刀“针”。
这四把——恐怕是四把一起交出去。
这样一来才会和他那破格的请求对等。
刀之毒——
变体刀的所有者会想要更多的变体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这跟咎儿和第三个对手的郭贺迷彩达成的交易很相似——只不过迷彩那回有着更加让人动容的内情罢了——
校仓必是海贼。
自然是想要的东西就靠力量夺过来——
“恁真是明察秋毫。”
可是。
说出明察秋毫之后的校仓的话,却完全背离了咎儿的预想。
“俺要是赢了的话——咎儿。恁就跟俺吧。”
“……哈?”
听到如此意想不到的话,咎儿呆掉了。
“你、你不想要——刀吗?”
“刀?俺对那没兴趣——一把就够了呐。比起那个来,俺更想要恁。”
校仓说道。
“俺可是一见钟情喔!当俺女人吧!”
■ ■
在奇策士咎儿和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以及铠海贼团船长校仓必所在的温泉旅馆之外,有个一直在窥视的身影。
可是那并非是咎儿所猜想的来包围旅馆的校仓部下——完全不像是海贼的一个人影。
有着年轻面容的男子。
他身形瘦长,长长的黑发笔直地垂在身上。面上虽无表情,眼神却格外锐利。
“……”
身着铠甲的校仓必进入旅馆中已经有相当一段时候了——看来这商谈还真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看来现在时机不好啊。回头再来比较好吧。下次吧。”
他用谁也听不到的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轻快迅速地转过身去,背朝旅馆。
那身影立马融入了黑暗之中。
他身着无袖的忍装。
是个全身被锁链缠绕的奇妙的男子。
三章 真庭凤凰
■ ■
无论最后谁赢谁输,对幕府都没啥损害——校仓必曾如此说过。而那个建议也确实如他所言。
七花若能在与校仓的决斗中获胜——毫无疑问,这乃是咎儿希望看到的结果。既能得到贼刀“铠”,又能确保之后的安全。可以说和原本预定是殊途同归——只不过要在对手地盘上的大盆里战斗多少有些不利罢了。
而倘若大盆决战的结果——最终是七花败北,亦即校仓成为了决斗的胜者,那也毫无损失——校仓如此主张道。
不,他表达得更加露骨。
“要是那样的话恁还赚了。”
他如此说道。
对于咎儿来说,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乃是她雇佣的征刀旅途上的保镖——七花的工作就是战胜对手。所以绝对不允许失败。
一旦他战败后会丢掉饭碗吧——
校仓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指着自己。
“真要那样了也对恁没啥损失。那是因为恁要是当了俺的女人——那俺就会接替他的工作喽!”
接替。
接替——保镖的工作。
“不止啊,要是俺的话可要比保镖厉害多了。就咱们谈话的这会儿里,恁也该知道铠海贼团的谍报能力有多强了吧?要论征刀没有比俺更合适不过的人才了——”
并不准备向幕府低头。
但若是为了心爱的女子,那么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他的话中包含着如此意味。
“说真话,就算跟日本最强决斗这事儿称不上借口,也只不过是硬套上的冠冕堂皇的说辞而已——俺一开始听说有人来镇子里征集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的时候,还只是单纯想着要把恁打回去,可是看到恁之后俺改变主意了。俺打从心里想为恁做点事儿。”
要是让俺来干的话立马给恁集齐剩下的七把刀——校仓大言不惭地说道。
“那个,虽然话是这么说,这个贼刀‘铠’是绝对不会让给恁的——可一旦恁成了俺的女人,那么这把刀的所有权你也有份儿。俺只不过是借给你而已。这样总行吧?虽说日本国土广阔,但能穿下这把贼刀的人,普天之下也就俺校仓必一个人——”
至此咎儿一直没有做出回应,于是作为商谈的结束语,校仓说道:
“咎儿。恁也是个军事家,总该明白俺的提议没啥害处吧?”
■ ■
第二天。
在浊音港那间二人留宿的旅馆里。
咎儿和七花在屋中相对而立,中间只隔了些许距离。咎儿穿着她那身外出用的奢华衣装(为了让她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换过衣服,她准备了相当多套——当然最后拿行李的是七花),双手交叉于脑后,两脚并拢,面色紧张地直挺挺站着。咎儿正对面的七花则仿佛在蜷缩着他那副高大的身体一般低沉着身躯。他两足横向排列——而上身则极度扭转,以至于几乎是背朝正对面的咎儿。
此外,七花他——单拳紧握。
从咎儿的方向看来是里侧的那个拳头紧握着。
另一只手则张开,包住了紧握的拳头——这正是,
虚刀流第四式“朝颜”——
“——呼!”
七花保持着如此姿势——突然。
他动了起来——七花的身体动了起来。
他那扭转到背朝正面的身体一下子恢复了原样——双脚依然朝着身体的侧向排列着!而被包裹的拳头则像是大炮中发射炮弹般被释放了出去,朝着咎儿的腹部打去——跟在三途神社大战千刀“鎩”的所有者郭贺迷彩时用过的第一式衍生的第一奥义“镜花水月”有几分相似的这需要紧握单拳的招式,正是——
“第四奥义——‘柳绿花红’!”
拳头在咎儿的腰带处爆裂开来。
可是,七花并没有继续挥拳——即便是自己体干部因为反冲力转向了另一侧,也唯有这拳头
恰好停在腰带处纹丝不动。要形容起来倒有些像寸止(译注:在即将命中对手时收招,即所谓点到为止)——正正好好命中腰带的中央。
但看起来——只是命中了而已。
咎儿毫无反应。
她只是边冒着冷汗,边“咻”地深吸了一口气。
“……成功了吗?”
“不知道……现在才要确认呢。”
听了七花的话,咎儿松开脑后交叉的手,伸到背后,从腰带的结扣出摸出一面塞在里面的手镜。她的身体还真是出人意料地柔软灵巧。
总之,此事暂且不表——
“呼……正如你所见。”
咎儿把镜子亮给七花看。
镜面已经完全碎裂,把手部分也歪曲了。
“了不起啊——不过,虽说已是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有点后悔啊。这镜子值不少钱呢……唉算了。”
一直保持着拳头顶在咎儿腰部的七花,听了这话以后放心地伸直了腰。原本比咎儿还要低的头部一下子就窜到了上面。
“‘柳绿花红’因为是这种奥义……所以对手没穿防具的话就毫无意义了。也不是我偷懒啦,但这招总归是练习不足。抱歉啦,麻烦你帮我调率。”
“不过是这种小事,不足挂齿……唔呒。可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呢?莫非这招是想打哪儿就能打哪儿?”
“这个,硬要说的话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无论是皮肤也好肌肉也好内脏也好骨头也好——就算是越过所有这一切攻击另一边也没问题。老爹他曾说过这招就是如何传导冲击的技法……我也是凭着感觉而已。”
“凭感觉?你该不会是靠着如此不确定的东西来打我肚子的吧?”
咎儿大惊失色。
一脸早知如此就不帮你了的态度。
不愧是自称只有窗户纸强度的女子。
可如此场合下依然能够不伤及窗户纸,只将腰带中藏着的手镜破坏,七花的虚刀流奥义确实让人赞叹。
“唔……腰带里说不定还留有镜子碎片。还是先解开吧……七花。帮帮忙。”
咎儿说完就转过身去,抬起胳膊来。想想看她之前身体那么柔软,就算是自己换腰带也完全没问题吧,可她最近渐渐地开始让七花负责这种事情了。一开始七花还挺不习惯,后来重复了许多次后也慢慢掌握了点初步的技巧——至于像什么该学的事情多得很干嘛非得学这个之类的吐槽我们就先丢一边。
换腰带。
七花开始解腰带。
“……”
解开结扣的时候他突然狠命一拽。
“咦呀!?”
因为缠在腰上的腰带被一下子拽下来,使得咎儿的身体如同陀螺一般高速旋转了起来,随后站不住脚倒在了草席上。
“你干啥啊!”
“那个……突然想使个坏……”(某猫:咱是很想翻成“调戏”滴……)
“你说啥!”
就凭你那怪力被使个坏不死才怪呢,咎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怨道。因为带子被解开了,所以她现在胸前是春光大开,可她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主要是因为她现在还在头晕目眩的样子。
“真是的……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咎儿。”
“嗯?干嘛?”
“昨天那家伙的提议——你是怎么想的?”
校仓必的提案。
虽说咎儿并没有明确接受——但昨天那会儿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她跟校仓如此说道:
“明天就比试未免太过匆忙——我们也需要些考虑的时间。进展太过迅速的事情,无论好坏总让人觉得信不过——请给我一天的考虑时间。明天晚上——麻烦您再过来一趟吧。那时再给你答复吧?”
校仓殿下和七花的决斗,就放在后天之后吧——
咎儿以半强硬的态度交涉道。校仓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打算,丢下句“俺也是挺忙的,明天晚上来的可能就是俺手下的人了”,离开了咎儿等人住宿的温泉旅馆。
之后到天亮为止又过了几个小时。
今天晚上必须得拿出个答复。
“思考是你的工作吧——想了一整夜也差不多得出结论了吧。”
“结论早就得出了。在校仓跟前那会儿就已经想好了——昨晚是沉入梦乡大睡了一觉。”
七花给了咎儿一记扫堂腿。
咎儿毫无抵抗地再次“咣当”一声倒地。
“你干啥啊!”
“……?啊,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七花一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行动理由的样子,迷惑地思考着。
“不知怎么的突然超级想对咎儿使个坏……”
“这已经不是使坏了,是暴力!刚刚你踢我了吧!”
“你说什么呢,咎儿你不也经常给我来这么一下吗?这是有来有往。”
“唔……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啊……”
比起第二次被弄倒,咎儿似乎也对七花的行动感到迷惑,她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再次站了起来。
“那么,结论是什么?”
“还用说吗。他这个提案就是雪中送炭,过河遇船——即便这里不是港口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译注:文字游戏,日文里的雪中送炭字面意思为渡河时送船,而接受提议的动词是乘,前后结合也就是乘船,所以才和港口又扯到了一起 = =)。当然只是简单地接受对方提案的话交涉也就没意义了——所以跟他讨价还价一下而已。”
“……这样啊。”
“嗯?你好像有什么不满呐。你该不会是怕了校仓吧——要不然干嘛拿我当练习奥义的沙袋啊。”
“也不是啦,我对决斗本身没什么不满……无论是在大盆还是在哪儿,反正决斗都是早晚的事情。可是啊——”
七花有些支支吾吾地,
“——我想说的是万一我输了的时候。”
他终于说道。
“输掉的时候?……光考虑输掉的话也太没底气了吧,校仓不也是这样笑话过我嘛。”
“不是那回事啦——而是咎儿究竟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校仓必——那家伙适合当你的保镖吗?”
“嗯?”
咎儿大概是想到要是让七花来帮忙又不知道被怎么玩弄,所以自己开始了几个月没干过的缠腰带的作业,同时说着“啊——这个嘛”,抬头望着天花板思考了起来。
“唔——唉,这话题完全没有现实感。我也不清楚能相信他到什么程度。那个提案也说不定藏有什么陷阱——”
“这样啊。”
七花点点头。
“本来,让海贼团的船长当幕府方的咎儿的护卫这种事就很不靠谱啦——”
“并非如此,这事我倒不在意。我也不是想要炫耀你的立场啦。你们虚刀流,乃是遭流放孤岛之刑的罪人流派——所以这次旅行其实是洗刷你父亲污名的旅行,你别忘了这点。”
“啊——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记得有这设定……”
我真快忘了,七花说着好似玩笑一般的话。
咎儿愈加感觉七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依然接着说道:“海贼们间的横向联系之强确实很了不起——
“除去这里的贼刀‘铠’和已经入手的完成形变体刀,所在地和所有人都知道的四季崎的刀只剩下一把了——为了集齐十二把刀,情报收集是必不可少的。比起幕府来,黑道上的海贼的情报网说不定更——”
七花扯住了咎儿的白发。
一把抓过来,毫不留情。
“你到底在干啥啊!”
“不知道……手自动地就……”
“别一脸淡定地摸女人头发啊!”
“到现在再说这种事情……”
曾有一段时间咎儿每天晚上都会把头发缠在七花身上。征刀之旅长路漫漫,而当七花终于能够明确分辨咎儿之后,这个仪式也就不再举行了,可即便如此昨天晚上七花也拿脚踩过那头白发。
“也就是说,如果咎儿你真那么想的话——那我跟校仓打不打又有什么区别。”
“嗯?”
“我反正是弄不明白你的想法啦,但咎儿你征刀的时候,决斗不都是能免则免么?不都是先交涉嘛。那么,即便是不决斗,也能让那家伙帮你征刀不是吗——”
再说又没说保镖只限一个人,七花说道。
“让铠海贼团在黑道上提供全面协助,然后我和咎儿去征刀——”
“那样的话校仓就不认账了。且不说想跟日本最强对决之事是真是假——更重要的是倘若他所言非虚的话,校仓会觉得七花你很碍眼。”
“碍眼?”
“他就是那种口气。对于男人来说都会想要独占心爱的女人吧——”
一见钟情。
当俺的女人。
他是说过类似的话。
对四季崎的刀没兴趣——也不准备向幕府低头,只想为了咎儿而协助征刀——
“……那么,那个提案……也不是那么、糟糕吧。”
七花含糊地说道。一副心口不一的样子。
“并非如此啦,那提案是否有陷阱也不得而知。并不能置以信任——终究只是海贼之言。”
“可是,咎儿。”
七花说道。
“为爱而行动的人是可以信赖的吧?”
昨晚校仓对咎儿所说的话——跟七花在不承岛上对咎儿所说的话有些相似。
所以七花无法无视校仓的话。
对决斗——感到犹豫不决。
“为钱而行动的人不能信任——为名誉而行动的人不能信任。而为爱行动的人却能够信任……我确实这么说过。”
啊,咎儿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嘴。
刚刚七花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使坏的理由,冰雪聪明的她终于明白了。不,对于聪敏过人的她来说,现在才发觉已经有些太晚了。那时的七花是稀里糊涂地顺从了一时冲动吧……
“你啊……空长这么大个,也太小孩子气了吧……”
“嗯?说什么呢?你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那个、你是怎么想的呢?假如那个人代替你做了我的保镖的话——”
“要真那样,我会怎样?”
“只是说决斗的结果啦。死了那自是万事皆休,要是侥幸活下来——你会怎么做?回七实等着你的不承岛吗?”
“那个……”
听了咎儿的话,七花思考起来。
不擅长思考的人开始思考起来。
“感觉很讨厌呢。”
“讨厌吗?”
“可是——也是啊。那样的话咎儿的征刀也能顺利进行——而且我的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切你哟!”
七花的脚被踩了个正着。
也有要报复刚刚的恶作剧的意味在内,咎儿把全身体重都压了上去。
这回的“切你哟”可真豪华。
“停手啊,脚趾疼死了!”
“你,”
咎儿无视七花的抱怨(这是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对我的执着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那个,你说这种程度……”
七花依然对咎儿想要表达的事情莫名其妙,而咎儿则一副气势汹汹地要揪他领子的样子冲七花走了过来,
“听好了,七花,我啊——”
就在她将要说话的时候。
“客官——”
从拉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声音。
是跟昨晚一样的——旅店工作人员的声音。这回因为正沉浸在与咎儿的议论之中,即便是七花也没能察觉到工作人员从走廊走过来一事。
简直就是有机可乘。不过考虑到咎儿正在气头上,应该说时机把握的相当好吧。
但是究竟所为何事呢?
校仓的手下应该是晚上才来听消息的——现在还没到中午。
“怎么了?”
咎儿向拉门另一侧问道。
“有封呈递给客官的书信。”
那人回道。
“书信……?谁写的?”
从工作人员的口气看来,校仓必——应该不是他。果然,拉门另一侧传来了“不知是何人”的回复。
“只是——那人是个身着样式奇特的忍装的长发男子。”
■ ■
对方指定的地点是镇外的草原。
放眼望去这里长满了低矮的茅草,倘若在此地进行密谈的话远远就能望见,完全不像是忍者之流指定的碰头地点,可换言之周围要有什么人偷听的话也能被一下子发现——而且此地也根本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在草地的正中间。
那个人坐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上。
他看似年纪轻轻。
身材消瘦细长,直直的长发披散在身上。虽说面无表情,但目光锐利。
身着无袖忍装。
全身缠着锁链,是个很奇特的男子。
“……”
他正在吃着茶饭团子。
就好像完全无视已经过来了的咎儿和七花一般——他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地香甜地吃着团子。吃完团子后,他把竹签折成两半,放到嘴里,然后吞了下去。
终于——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冲这边转过了头。
“——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真庭凤凰。”
一边报着名号——他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虽说作为真庭忍军的一员被无数次地雇佣过——不过这样直接见面还是第一次呢,咎儿小姐——不,该说是奇策士殿下。”
“……啊。”
咎儿慎重地点了点头。
那态度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在强忍愤怒。因为曾经被真庭忍军重重背叛过,所以咎儿会这样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咎儿的声音却意外地低沉,就算用这个理由也难以解释清楚。
七花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这么说来,咎儿已经很久没和活着的真庭忍军见过面了——自从夺走了绝刀的真庭蝙蝠那次之后就没有过了。在因幡沙漠见着真庭白鹭时他已经死了,而在三途神社七花遭到真庭喰蛟袭击的时候,咎儿正在做别的事情。
真庭凤凰。
“确实是第一次见面——我倒是经常听说关于你这厮的事情啊。真庭忍军十二头领,真庭鸟组的指挥官——实质上真庭忍军的领袖、真庭凤凰……殿下。”
“吾可不敢自称领袖——不才担当不起。真庭忍军里有很多有个性的……这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是些不适合社会生活的怪人,在其中比较有常识的吾等,也只能说是暂定的仲裁者。只不过因为有点社会常识而已,也就只是瘸子里拔将军的程度罢了。”
“……”
咎儿沉默了。
真庭忍军和奇策士咎儿——再加上家鸣幕府,这三者之间的恩怨纠葛,说实话七花不怎么了解,所以也不好乱插嘴。他只好随便扫了两眼周围,确认到好像有几个人在埋伏着。
真庭忍军头领跟咎儿有事商议。
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的信件里,只是简洁地写着如此的内容。
“咎儿——真庭鸟组是啥玩意?”
“啊……我没提过吗?真庭忍军十二头领,简单地以三人每组划分成真庭鸟组、真庭兽组、真庭鱼组、真庭虫组——真庭蝙蝠是真庭兽组,真庭喰蛟是真庭鱼组……真庭白鹭和那边那个人、真庭凤凰属于真庭鸟组。”
“哈——跟白鹭同组啊。”
“可是——你可要注意啊,七花。这个人跟真庭忍军其他十一个人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凤凰。
虽说是鸟,却是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中唯一一个名字是现实不存在的空想生物的忍者——“神之凤凰”。
“不用在意吾——至少现在不用。正如信上所写。吾此行只是想与奇策士殿下商讨些事情。”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咎儿厌恶地说道。
“因为你们这群混蛋我倒了多少霉——因为你们我低三下四求了多少人!”
“可是,您不还是顺应我的请求,来这里跟吾会面了吗?”
“可以的话我不想和真庭忍军扯上关系——可是,既然知道你在这儿了,那你就是被驱逐的对象。你们这群混蛋只能是征刀的阻碍——所以能消灭就要消灭。”
“……一条臂膀。”
听了咎儿的话。
凤凰抬起了左臂——亮给咎儿看。
“倘若能听吾一席话的话,吾当自断这条左臂——”
“……!?”
“只要听吾几句话就能换来真庭忍军十二头领……抑或如您所言,真庭忍军实际上的领袖的一条臂膀。吾不强求您接受吾的提案——只要听一听,之后交由奇策士殿下自行判断即可。只要听吾说两句,只要听听就能换条臂膀。如何?”
“就算你问我如何——”
七花立马就感到了咎儿的动摇。凤凰有何打算还尚未知晓。而且,这个人——好像根本没有佩刀。这样又如何自断手臂——
没等咎儿的回答。
凤凰就高举右手成手刀之势——徒手冲着自己左边肩膀处挥了下去。
手刀。
没错,就如同虚刀流一般——可是!
那手刀把凤凰的左腕——连根斩断!
“你……”
“咦、咦咦——”
就算是将自己的手足乃至全身都化为一把日本刀的虚刀流——实际上手刀足刀也没有真刀一般的锐利度。终究只是将自己比作一把刀——仅此而已。可真庭凤凰的手刀——却同字面一样将自己的身体斩断了。
无论是咎儿还是七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凰则平静地用锁链紧紧绑住喷血的伤口——以此来止血。依然是面不改色。就好像感觉不到痛楚——至少是让自己感觉不到一样的态度。
凤凰的左臂掉落在了地上。
一开始还像有生命一样不断地抽搐着,到后来就彻底不动了。而凤凰则对这原本是身体一部分的左臂完全没兴趣。
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咎儿。
“就是这样——倘若您不满足的话,吾也把右臂斩落,您意下如何?”
“不用……”
咎儿——咽了一口气,然后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应凤凰道。
“好吧。我就听你说两句——七花留在这儿没关系吗?”
“啊。让他听听也无妨——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是吧?蝙蝠和白鹭……此外还有喰蛟,都多多承蒙您关照了。”
“你也知道啊。”
“准确说来……”
七花刚想说白鹭和喰蛟不是自己打倒的,但被咎儿恶狠狠地一瞪之后,他还是沉默了。看来咎儿想要把斩杀那两人的功劳(事实上真庭白鹭是被宇练银阁所杀,真庭喰蛟是被郭贺迷彩所杀)算到七花的头上。
大概是算计到这样能在跟凤凰的“交涉”中占据主动吧。
“……真挺蝴蝶、真庭蜜蜂、真庭螳螂,真庭虫组的三人也失去了联络——莫非这也是奇策士殿下的所作所为?”
“?不,这个——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庭虫组的事情咎儿自然是知道。
根据凤凰所说,蝴蝶、蜜蜂、螳螂三人行踪不明——看来是在征刀中不知怎的命丧黄泉了,但要是连这都算到自己头上,那就多少有些过了,所以她就老实地回答了。
……而杀掉真庭虫组的乃是鑢七花的亲姐姐、鑢家家长鑢七实一事,这里的众人此刻还无人知晓。
“这样啊。”
真庭凤凰也没有继续深究。
他稍微顿了顿,说道:
“总之,现在真庭忍军十二头领在区区半年的时间里就人数减半了——
“如今只能说当初对四季崎记纪的刀出手的决定过于草率了。吾等背叛奇策士殿下的选择是棋行错招——”
“……”
“也说不定。”
凤凰一边观察着咎儿的反应一边说道。
仿佛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斩落的左臂一般,直直地——而且冷静地看着她。
“唉,穷困的真庭之里早无其他选择——如今吾也不会如此争辩。到现在这个地步收手也晚了——只剩下六个人总不能还是一无所成吧?”
“……你们能成事么?不对,再此之前——你觉得我会让你们有所为么?”
“自然是不让吧。刀的持有者——例如贼刀‘铠’的校仓必,再加上您和吾等——在如今这个三足鼎立的局面下吾等没有能力去强行收集刀。因此,奇策士殿下。暂且跟吾等真庭忍军结盟如何?”
“结——结盟?”
七花已是相当震惊了,但相比起来咎儿对凤凰的提案更加吃惊吧。二者曾经那么干脆地分道扬镳——如今再厚颜无耻地来结盟?
“你这厮——专门跑到九州来笑话我么?”
“并非如此。只是想要避免无谓的争端而已——倘若不满意结盟这种说法的话,就换成暂时休战好了。奇策士殿下集中精力于征刀——真庭忍军也集中精力于征刀。避免多余的战斗,二者互不攻击。仅此而已。”
“要能如此还用我废这么大力气么——我们和你们这群混蛋想要的是一样的东西。一旦在刀的所在地碰了面,就只能挥刀相向。”
“奇策士殿下和真庭忍军看似是追求同样的事物——但事实上有少许不同。您想要的是集齐四季崎记纪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而吾等说到底只要拿到两三把就足矣。当然数量是越多越好——但并没有集齐的必要。”
“……所以?”
“所以——避开战斗是可行的。吾等只要朝您征刀的反方向行动就行了。”
“主动避免——在现场的冲突吗?”
“正是如此。”
“……”
咎儿一边怒视着凤凰——一边思考起来。
正如昨晚校仓必所说——真要说是个好主意。对于已经丧失了三位——倘若凤凰所言非虚的话就是六位——头领的真庭忍军来说这确实是最迫切的期待,而事实上,征刀路上如果能够避免真庭忍军的妨碍的话,那也对行动极为有利。
要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
那边不干扰这边,也就意味着这边也不能去妨碍真庭忍军征刀。最终会有几把刀被真庭忍军捷足先登吧——
可是。
想想看,现在咎儿掌握的尚未收集的完成形变体刀的位置,除去贼刀“铠”之外只剩下了一把——剩下的六把,究竟在日本国内的何处不得而知。虽说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但调查也要花不少功夫。
那么那部分就交给真庭忍军——自己专注于收集剩下的一把。虽说结盟是没可能,但暂时休战也不是不能考虑。先放任真庭忍军一段时间,这种策略绝对够得上是奇策。
万一真庭忍军征刀失败那也无妨。状况并没有任何变化,或者倒不如说正如现在咎儿参考旧将军的失败征刀一般,也可以拿真庭忍军的失败经历当作前车之鉴,从而更顺利地征刀。
万一真庭忍军征刀成功了的话——那反而更好。只要再从真庭忍军那里把刀抢过来就行了,结果没有任何变化——!只要在他们隐藏踪迹之前找到他们就行了——比起所在不明的刀,这样反而更有利。
“……”
咎儿浑身上下散发的邪恶气息连七花都能感觉得到,可这种程度的事情提出提案的真庭凤凰也肯定早已料到了。没错——这个提案对于真庭忍军来说也同样有利。让奇策士咎儿和她的保镖七花去征刀——最后再把刀抢过来,这正是个节省精力的合理主义做法。
说到底只要拿到两三把就足矣——这并非是说好话来糊弄咎儿。倒不如说是对这边做出的妥协。
真庭忍军。
他们的胃口比起山贼海贼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这十二把刀若是不能全部到手,战斗绝不会停止。
既然双方索求的乃是同样之物,那么最终的对决——绝对无法避免。
——送到尾张去的那些变体刀的安危,看来需要回头确认一下了……
正当咎儿如此想着的时候,
“自然,”
凤凰向她搭话道,
“倘若此交涉破裂——吾等则不得不于此地与您一场血战……此非吾所愿。”
“……”
“您们也不想在这即将入手贼刀‘铠’的时候被吾等插一手吧——”
“你在威胁我吗?”
“非也非也——吾并非在威胁您。时机还未到。”
他用分毫不乱的平静语气说道。
无论正在谈论的话题是好是坏,都难以对其抱以信任——话虽如此,到现在这种境地,咎儿早已经能随意回复了。
一旦拒绝——就会开战。
真庭凤凰对鑢七花。
可是凤凰的战斗力确实个未知数——之前自断左臂的行为让人深感不安。自断左臂就好像反而对他有利一般。
那么,这时应该——
“……双刀‘鎚’。”
“嗯?”
“这是我方探明所在的最后一把刀——所以下回必定会去找这把刀。你们这群家伙去找别的刀的话就不会碰到我们了。”
“你是说——同盟成立了?”
“并非同盟。只是暂时休战。”
“……帮大忙了。”
此话究竟是真是假——依然是难以判断,总之凤凰道了声“谢谢”。
“敢问那双刀‘鎚’在何方?”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才不会轻易告诉你们呢。鬼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我们忙贼刀的时候偷偷拿走呢!”
“确是如此——不需知道。只要听到您的应允,吾等已是十分满足了。只要能够让您答应下来,吾就好跟真庭忍军的其他头领通气了。您也许已经知道了吧,为了提升真庭忍军的士气,各个头领间也互相抢着征刀——不过等我告知他们这个提案后,估计这竞争也就会中止吧。参加人数减半后,互相竞争已经没有意义了……对了,奇策士殿下。作为您接受了吾等单方面要求的答谢,告诉您些情报吧。”
“情报?”
“该不该信,就由您自行决断——陆奥的死灵山。出羽的天童。以及江户——这三处似乎藏有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至于哪边是哪把刀,就不得而知了——倘若其中有把是双刀的话,那剩下的就是其他两把刀了吧。”
“……陆奥——出羽。以及江户——江户么?”
这情报倘若作为答谢——未免有些过头了。咎儿所知的双刀“鎚”在与陆奥间隔着宽广大海的虾夷。也就是说——除去已知的两把刀外,又得知了其他刀的所在。
只要凤凰所言非虚。
可是,他有说谎的理由么——
“吾所知的就这三把。总之,等吾和其他人会合后,吾等真庭忍军就去寻找除此以外的三把刀——这样就不会和您发生冲突了。”
“不会——吗?”
“怎么了?一脸的不满。是不是嫌吾给的情报不够?”
并非不满,而是怀疑。
而凤凰则继续追加了更多的情报。简直就是慷慨到了让人讨厌的程度——毫无疑问他一定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
可是,听了接下来凤凰的话后,咎儿的怀疑被抛到了汪洋大海里。
“尾张那边——否定姬似乎在蠢蠢欲动。”
“……什么!”
咎儿无比惊讶——以至于表情都清楚写在了脸上。因为并不明白凤凰所言为何事,所以七花反倒对咎儿的表现更加吃惊。
否定姬?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咎儿从来没有提到过。
可咎儿却激动地冲凤凰反驳道:
“不可能——我应该已经把那家伙打趴下了!”
“啊。这事吾等真庭忍军也出了份力——所以也用不着您提醒,可是——看来她是趁着奇策士殿下离开尾张的时候重新站起来了。”
“……切!”
咎儿皱着眉头,很露骨地砸了咂嘴。
“踩扁了砸烂了却还能每每重新爬起来——本来觉得这回能给她个了断了,哪知竟然还能缓过来,真是个难缠的女人!”
“否定姬也一定唯独不想被您这么指责吧——”
大概是因为咎儿捶胸顿足的样子太过少见了,真庭凤凰的表情终于稍有变化。
“那女人有什么动作——凤凰。”
“谁知道呢。吾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不过,对于征刀对手增加这点,不只是您,吾等也会觉得很困扰。如今真庭忍军也不想被卷到幕府的内部争斗中去,所以吾劝您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我们也得向你道声谢。”
咎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向凤凰说道。
“所以我暂且再重新相信你们一次——可是,相互为敌的现实却没有改变。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倘若你们违背约定在征刀现场出现的话——那我会毫不迟疑的让我的刀斩杀你们。”
“如您所愿——那么,后会有期——”
对于真庭凤凰而言,似乎商谈收获颇丰,于是他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去,也没等咎儿等人回复,也没理睬地上的左臂,就这么离开了。
七花立马冲咎儿问了起来。
那否定姬究竟是何许人物。
从对话里推测,应该是和咎儿同属幕府的人……
可提问被突然停步转身的凤凰一句“啊,对了,还有件事”打断了。
“奇策士殿下——您经常边说着‘切你哟’边殴打部下吧。自从从蝙蝠那里听说过之后,我就一直迷惑不解。如今来了萨摩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切死头’。”(译注:关于“ちぇすと”的翻译包含本人恶趣味啦,大家不要深究。另外因为从下文开始“ちぇりお”的正确含义出现了,所以一律从“切你哟”改为“Cheerio”。)
■ ■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家鸣幕府预奉所军所总监督咎儿奔了出去。
拼尽全力。
全速奔跑。
甚至突破了身体极限地——奔了出去。
可是,虽说是身体极限,她可是抱持着绝不武装自己这一矜持的奇策士。体力脚力都只有一般人水准,甚至是一般人以下——即便如此,她依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对,是比那个还要强许多的力气,奔驰在草原上。
真庭凤凰的身影渐行渐远。
“‘Cheerio’是外国话里‘再见’的意思。”
这贵重情报的后续究竟有没有传到她耳朵里就不得而知了。
丝毫不管散乱掉的奢华服饰。
丝毫不顾纷飞着的招牌白发。
总之,她发疯了似地乱跑着——连目标方向都没有地乱跑着。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这是误会!误会!”
没有对象地乱叫着。
这叫声已经到达了能够震撼人心的发自灵魂的咆哮的境界了。
“等等等等稍微等下啦!让我再想想啊!”
咎儿也不知道到底在让什么东西等等,只是一味逃跑。
其实真正想喊等等的是一直在她后边追她的仆从鑢七花。虽说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但如今咎儿那仿佛天神附体一般的速度还是吓了七花一大跳。
当然,起步慢了也是一个原因。
把真庭凤凰丢那地方究竟好不好呢,说实话七花有些疑惑。但听了凤凰一句“你还是去追她比较好”后,七花就顺从这句建议追起了咎儿来。
确实,要是这么放任不管的话说不定她会一直跑到海里去。
让真庭忍军的人指出错误,让她的羞耻心愈加爆棚了吧。
“讨、讨厌啦,都叫你等等了啦!听我把话说完!不是那么回事——不是那么回事啊!”
灵魂的咆哮还在继续。
倘若闭上双眼,脑海中定会浮现出三个月前,在因幡沙漠里咎儿和七花的对话。
“切你哟”是啥啊。
听了七花的问题之后,咎儿如此回答道。
——这是我的口癖。
七花反问道这是啥意思。
听起来不像是日本话啊。
对于这个疑问,咎儿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哎呀哎呀,这岛上长大的人就是孤陋寡闻。
——这可是纯纯正正的日本话哟?
——“切你哟”啊,可是在九州的萨摩一带流行的打气用的吆喝声哟。
咎儿如此告知七花道。
——没错。
——这句话充分体现了我的个人形象。
“我的个人形象崩溃了啊啊啊啊啊啊!”
咎儿猛力吐槽着三个月前的自己。
可是终究基础体力上的差距是无法靠膨胀的羞耻心弥补的,七花渐渐地追上了咎儿。已经到达了触手可及的距离了,可七花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咎儿,迟疑着不敢出手。
“喂,咎儿——”
“别跟我说话啊!”
怒吼声响彻天际。
“我不是笨蛋!我不是笨蛋!我才不害臊呢,我才没害臊呢!我根本没弄错!弄、弄、弄错的是那家伙!”
她把一切责任全推到了真庭凤凰身上。
可是这错误的打击实在是超乎她预想,即便嘴上如此狡辩着,咎儿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她满脸通红,仿佛要冒出火来。
连满身的汗水中都透着否认的情绪。
七花判断与其在后面追不如绕前堵住她去路,于是他一口气超了过去。
“呜呼!”(原文“ぎゃふん”,第一卷咎儿被石子绊倒时就是如此喊叫的。此处翻译参考了台版译法)
因为咎儿一直在闭着眼跑,所以七花的计策立竿见影,只见咎儿一头栽进了七花怀抱里——可是那股惯性实在是过于强力,七花竟被直接按倒在地。
于是形成了咎儿骑在七花身上的构图。
“唔、哇、哇啊——”
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奇策士咎儿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紧咬着牙关,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雨滴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唔、咕……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至于这样吗……”
“不对的啦!不对的啦!”
咎儿的说话方式都向幼儿化靠近了。
一边哭着还一边捏紧拳头使劲锤着七花——完全一副乱发脾气的模样。而七花也没有做任何反抗。一方面是咎儿的拳头打人完全不疼,但更重要的是看到如此奇怪的咎儿七花彻底呆掉了。
“七、七花!”
“在、在!”
“七花、七花、七花、七花!”
“在、在、在、在!”
“你该明白我的,你知道我没错吧!我什么都没做错吧!”
“啊、这个——”
“偶、偶尔……偶尔……不对,是了,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吗……”
七花一个劲地在打颤。
世上大概不存在被真哭出来的女性骑在身上一阵乱打还若无其事的男人吧。
“没错,我是故意的!你、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家鸣幕府预奉所军所总监督,奇策士之咎儿!智略谋略战略军略无一不精的卧龙凤雏!‘Cheerio’其实是外语这种小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是——那、那么,咎儿您又是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说呢?”
“那是因为!”
没等七花说完,咎儿就大声喝道。可虽然声音是很洪亮,但借口却根本没考虑过。搬出故意为之的理论来对于走出目前的困境不失为一手妙招,但是故意弄错“切死头”和“Cheerio”的理由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啊我受够了!想不起来了!给我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这、就算你让我忘了……”
“而且七花!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开始把自己的羞耻往别人身上套了。
真是没品的做法。
“诶——为什么我要觉得丢脸?”
“想想看啊,这一路上我到底跟你说了多少次‘Cheerio’并同时暴打你了?数目多到仓促之间根本数不清了吧!”
“啊,这个啊——倒确实是这样。”
“那些看到那场景的人会怎么想呢?一定会想‘那个白发女人到底为什么要边说着毫无关系的话一边打人呢?’吧!好吧,这一路上的那些人就算了,那些人还好!问题是到了萨摩之后!就说昨晚上吧,那个校仓必看到我高喊着‘Cheerio’打你时会怎么想?”
“啊是啊……咎儿你到了萨摩后就开始到处耍‘Cheerio’呢……”
看来是终于来到了萨摩这个“Cheerio”的老家,想要入乡随俗一个,于是得意忘形了吧。所谓白忙活就是说这种行为吧。
当着校仓必的面,她究竟说了多少回啊……
“一定把我当傻瓜了!一定是把我当傻瓜鄙视了!这真是奇耻大辱!”
“哎,这我明白啦……可是,为什么连我都得觉得丢脸啊……”
“不光是说出口的我自己的事情,你不也不知道一直在配合的口号本不该是‘Cheerio’而应是‘切死头’吗?”
“哎呀,这个其实我知道。”
“Cheerio!”
七花脸上挨了咎儿一击精彩的直拳。
■ ■
二人离去之后的草原。
直到最后——真庭凤凰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他被三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包围着。
四人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三人各持武器,对着手无寸铁的真庭凤凰——脸上露出明确的敌意。
凤凰瞥了这些人一眼。
这三人其实是铠海贼团的团员——主要是因为咎儿在旅店里拿到的那封信。信里写了碰头地点在草原。写信的是凤凰本人——而且他还亲手把信托付给店员。交给了在铠海贼团的支配之下的这个港口的温泉旅馆的店员。
交给船长·校仓必曾经单身来访的客人的信——不可能没有经过检查。既然检查了——就没有不通报海贼团的道理。
所以。
奇策士和真庭忍军头领的密谈被人监视了。
自然,凤凰挑了这个草原就是为了警惕这个——虽说是监视,但却只能呆在根本听不到商谈内容的远处。所以,等七花和咎儿都离开后,这些远远偷窥着的团员才终于迎来了登场的机会——事情大体就是这样。
“——跟他们说了什么,能让我们也听听吗?”
其中一人说道。
可凤凰却完全无视了他:
“本想着把监视的人引出来——结果出来的都是杂兵吗。”
他如此说道。
也就是说,刚刚商谈结束后,他最后并非是为了指出语言上的错误而返回,反而是为了把咎儿和七花从这里赶走才故意提及那件事。
为了孤身一人——面对这三个人。
“哎算了。反正是早晚要换的胳膊。暂且就先用着吧——无论是谁的胳膊都无所谓。”
“啊?你丫的说什么呢——”
“汝等真是幸运。死在吾忍法之下可是很难得的——”
真庭凤凰边说着——
边用右手摆出了手刀的姿势。
“——忍法断罪之元。”
四章 柳绿花红
■ ■
次日——铠海贼团团长、贼刀“铠”所有者校仓必和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的真刀真枪的对决,将在浊音港内的斗技场,大盆里举行。说是真刀真枪,但校仓所用的刀乃是西洋甲胄状的异型日本刀,而鑢七花则是无刀的剑士,这番对决可谓是异端之间的战斗,但真刀真枪一词本身却无比贴切。这次胜负既有校仓必,又赌上了作为铠海贼团象征的贼刀“铠”——更有让这镇子的头领校仓必一见钟情的神秘白发女作为赌注,于是镇子里的人们纷纷抛下工作聚集在大盆周围观战。那情景比起武者修行中的使刚剑的男子取得五连胜时更加的火爆,其召集观众的能力让人啧啧称奇。
作为买卖人的校仓必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地发挥。
不过——事态依然和事先规划好的有出入。
名义上是挑战者的鑢七花,为了给观众一个交代,首先要打败登录为大盆参加者的铠海贼团的三名团员——原本是这样设计的。可今天早上,在城外的草原上发现了那三个人的尸体。
三个人全部都——命丧黄泉。
三人的身体被残忍地切成了碎片,而究竟如何使用刀剑才能达到这种效果,至今无人知晓。
奇怪的是,现场有一条左臂被人拿走了。但无论如何搜索周围的地方,都没能发现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于此形成对比的是,现场稍远的地方留下了另一个人——并非三人中任意一个人的一条迷之左臂,那条手臂就好像被舍弃掉了一样被丢在了一边——
“左臂吗?”
从旅店的店员那里刚一听说这件事,七花就立马猜到了这点。咎儿也自不用说。她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不愧是忍者……”
真庭凤凰——忍者。
以卑鄙卑劣为卖点的职业。
那么交涉时坑蒙拐骗也是常理了——
“也就是说……对于那家伙来说,胳膊是想换就换的吗……”
“……一般说来这是不可能的吧——可对方是身经百战的忍者那就没准了。再怎么说也是真庭忍军真庭鸟组的真庭凤凰——由不得片面的猜想。”
“可是,既然能接上别人的胳膊,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胳膊接上去呢?为什么要把自己胳膊丢一边——”
“不知道啊。”
一脸不爽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他使用了忍法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就无法解释了。这件事就此暂且搁置。
而比起令咎儿愤恨不堪来,真庭凤凰的行为的最大影响就是让七花的胜利难度大幅下降。召开大盆一事,昨天夜里从咎儿那里得到承诺的回复后就已经通知了整个城。突然中止延期也就很难办到了——垫场节目无法进行,因此中止有招牌明星登场的压轴对决,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吧。
仓促间也找不到替代选手。
虽说铠海贼团里也有其他成员,但专精于战斗的只有被使刚剑的人打倒的五人以及在草原被杀的三人合计八人而已。
可谓是——少数精锐。
去监视咎儿和呈交书信到咎儿处的人物双方密谈的三人被杀——因此而怀疑咎儿也不足为奇,但校仓却并未问罪于此。咎儿推测这是因为校仓一方也不好对自己明说曾监视过己方的行动——虽说他的想法无法确认,但也八九不离十。
而且对于校仓来说,连胜三人之类的也不过是面子工程。因为突发事故而无法进行的话——也就能充分保全他的面子了。
而对于他而言。
只要能够打败咎儿跟班的鑢七花——那就万事大吉了。
就这样,大盆召开了。
前面的暖场节目皆无,上来就是压轴大戏——
“……”
七花裸露着上半身,卸掉了双手上的护手,脱掉了草鞋,赤脚站着——摆出了临战姿态的他,先确认了一下场地。铺满细沙的大盆——对于在无人岛上长大、一直在波浪冲刷出来的沙滩上练习的七花来说,并非难以适应的场地。
然后他看了看对面的对战对手。
马上就要和自己交战的对手——校仓必。
密不透风的铠甲武士。
以绝对无双的防御力闻名的全身铠。
以及无与伦比的——巨大身躯。
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敌人——
“俺先跟恁说一声——虚刀流。”
校仓从铠甲内侧,用他那粗犷的声音冲着盯着自己的七花说道,
“俺可是个一旦出手就绝不手下留情的人——恁会死的……就算不死也是重伤。那样的话,俺爱的女人一定会伤心吧。”
毕竟一起旅行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有些感情吧——校仓接着说道。
“虽说俺很想和日本最强交个手,可是,倘若恁开战之后立马认输……虚刀流,恁就能毫发无伤地从这个斗技场里出去了。恁还年轻——英年早逝了多可惜啊。”
“……”
七花想起来了。
前天校仓和使刚剑的男子交战时,也是在对战开始后,不断挑拨采取了谨慎态度的对手——也就是说和那次一样,自己也受到了校仓的挑拨。
校仓应该不认为能够轻易取胜——但却对贼刀“铠”抱有绝对的自信。
——死,或是重伤。
可七花倒是没有因为校仓的话而混乱,反倒是在意着其他的事情。
他把视线从校仓身上移开——看向了在铺有细沙的特等席观战的奇策士——咎儿。
白发。
原来如此,一直呆在一起反而没有注意到(说实话七花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咎儿的白发奇怪),真呆在人群里确实很显眼。给人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校仓会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
——咎儿。
“七花。这回的对决——”
比试开始前,咎儿对七花说道。
“可以的话,不要杀掉校仓——最好不要让他受到无法痊愈的重伤地取胜。”
“……哎?”
听到这话,七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手下留情?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对决哟?”
“我没强迫你。可是你想想——答应保证我们人身安全的只有校仓必而已。万一杀了校仓必,我怕他们会毁约。”
也得考虑下接受贼刀“铠”的事宜,咎儿说道,
“梳理一下现状——七花。如此大声势的决斗,全镇子的人都是公证人。这样一来获胜之后,校仓无论情不情愿都得守约——身为一镇之主,他多少得顾及颜面。可是,那是在校仓活着的情况下。”
“……啊,说的也是。”
无论理解还是没理解——那毕竟是担任参谋一职的咎儿所言。七花顺势点了点头。
手下留情地取胜。
事实上,给出战的七花套上如此枷锁,一方面是如表面上的理由所说的那样,而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咎儿很重要的另外的一个理由——那是不可让七花得知的理由。
万一遇上不能杀人的状况。
这是个实验的好机会——咎儿想到。
连自己今后的命运都压在上面,从某个意义上讲真是和大盆相应的豪赌,虽说咎儿对此是胸有成竹——
可七花对此却是另一种理解。
他不得不考虑起自己的立场来。
赌命对决时手下留情——太过乱来了。若是比自己弱许多的对手还好说——这回的对手可是头一次对阵的比自己还要高的人。
——咎儿她该不会——
希望我输掉吧……
就算没希望我输掉,或许就像校仓前天晚上说的那样,无论那边赢了都无所谓——她莫非是这样想的?
确实。
倘若校仓比七花还要强的话——保镖的职务让给校仓的话,在这一切定下的瞬间,七花就丧失了存在意义。
没用的刀拿着也毫无意义。
刀,终究只是道具。
对于道具而言,感情情绪都不需要。
对道具抱有感情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所以虚刀流的开山鼻祖鑢一根剑走偏锋地舍弃了刀。
如果有更加锋利的刀的话——换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喂——别到处乱看呐。不对,”
校仓不安好心地说道。
“不准看——老子的女人!”
“……”
“喔?终于把脸转过来啦——啊哈哈。恁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投降,哎,算了。既然暖场子的比试没了,那就得让大家更加尽兴才行喔?恁那打倒了錆白兵的身手,就让镇子上的大伙们都见识见识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你们见识的——不过到时候你已经被我大卸八块了。”
七花说道。
然后他摆出了架势。
虚刀流第四式“朝颜”——并非如此,他实际摆出的是第七式“杜若”。
击败下酷城城主宇练银阁时使用的招式——能够充分发挥虚刀流步法的缓急自如的招式。
相对的,校仓也摆好了架势。
屈膝沉腰——是观察对手动向的架势。
无论七花如何行动,都能对应自如的姿势。
“比试——”
裁判的声音响起。
观众立马沸腾了——几乎所有、不,就是所有的欢呼都是送给校仓必的。原来如此,这种情况下杀了校仓必的话就麻烦了——特别是混在观众中的咎儿,真会像窗户纸一样破掉吧。
场地不错——可作为斗技场来说却糟透了。
可是,这一切都无所谓。
因为我归根到底——只是一把刀。
“——开始!”
一招决胜!
面对着有着物理上无法弥补的体格差的高大对手,不知道如何应对的自己一旦落入消耗战就会极为被动,那么就只有比试开始后速战速决了!
而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杜若”。
只需一步就能达到最高速度。
七花一瞬间冲到了校仓面前。
对于业余的观众来说,这简直等同于瞬间移动——而对于校仓本人来说,也很难清楚捕捉住七花的动作。
虽说是无论对手如何行动都能对应自如的姿势——
可对于快到不像话的动作还是无法应对。
即便是用重量制造速度,也需要相当的助跑才行——再怎么说贼刀“铠”也无法对抗重力。
等校仓反应过来时,七花已经钻进了他怀中。
与此同时七花改变了招式。
双脚横向并列,上半身扭转到极致——没错,这就是虚刀流第四式“朝颜”!虚刀流七式中唯一需要握拳的招式——
“虽说让你们见识下我的身手,可我可没有让你们尽兴的打算——瞬间决出胜负吧!”
七花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乎扭转到背朝对手的身体带动拳头向着校仓的方向旋转了起来。
“虚刀流——‘柳绿花红’!”
连用手臂防御的时间都没给。
不对,就算防御了,“柳绿花红”也是防不住的!
这“柳绿花红”可是理论上连地球内部的人都能打到的招式!
他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贼刀“铠”的胸口。虽然身体因为惯性转向了另一边——但命中的拳头却保持着命中时的姿势。
冲击穿透贼刀“铠”,将内部的校仓的身体破坏——
本该如此。
无视所有防御,能够对七花所希望攻击的地方造成损伤的虚刀流奥义——这回七花瞄准的是校仓的肺部。攻击呼吸器官,就能在不施加致命伤的情况下制服校仓,七花是如此打算的——可是!
“……不疼不痒的恁这是在干啥子?”
惊讶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从头顶上。
从那种位置传过来声音,对于七花来说自然是第一次——
校仓“咣”地挥舞起手臂,想要从下方把七花抄起来。
“唔……”
第四式“朝颜”,而且还击出了“柳绿花红”后的姿势,傻子也能看出来根本不适合移动,可是凭借着天生出众的反射神经,七花好不容易避过了这一击。不对,稍微被蹭到了下毛发——七花以侧身打滚的姿势从沙地上滚开,拉开了和校仓的距离。
本想拉开距离。
可是,这点距离——被校仓攻了过来。
“后如——”
披着铠甲的冲撞。
被四处安装着刀刃的铠甲撞一下的下场,前天大盆早见过了——七花再次侧滚,避开了攻击。
利用重量换取速度的代价就是冲撞的方向无法改变。校仓一下栽倒在了刚刚七花所在的位置——本来战斗中面朝大地摔倒多半会丢掉性命,可穿着贼刀“铠”的校仓却无此后顾之忧——
“……啊哈哈。”
慢慢地——校仓一脸游刃有余地站了起来。一脸想什么时候攻击尽管放马过来的态度。
而七花——却手足无措了起来。即便想攻击也无从下手。他只能象征性地摆出第一式“铃兰”。这种迎击的招式,根本对付不了撞过来的对手。就算七花再笨这点东西还是明白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动。明明应该完美地决出胜负了才对——”
“嗯?啊——恁该不会刚刚用了能透过铠甲的招式吧?哎——虚刀流也有那种招式啊——”
校仓得意地说道。
“——恁别瞧不起贼刀‘铠’哟。这可是以绝对防御力著称的、四季崎记纪打造的侧重防御的日本刀——不好意思啊,这铠甲是穿不透的。”
■ ■
场景回想,校仓必篇。
校仓虽然对着奇策士咎儿夸口说自己是生在萨摩长在萨摩的纯粹的九州男儿,但其实这都是谎言。他是在当时还是异国的——琉球国长大的。
琉球国。
那是个作为东南亚全域的海外贸易中继点而发展起来的独立国家。校仓必就出生在那个国家里的某个渔村里——原本校仓就是后来他自己想出来的姓氏。在琉球的孩提时代,人们都称呼他为“卡纳拉”。
他是渔夫的孩子。
既然生活在渔村,这种出身也是再平常不过了——事实上,小时候的校仓是个烦恼着个子比周围孩子要矮些许的普通孩子。最多也就是对比他小五岁的妹妹“可可萝”(译注:此处采用的是音译。原文是こころ,意为心)有些过保护了而已。
将来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成为渔夫吧。
然后跟某个村里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而妹妹则早晚会嫁出去——而且十有八九还是在村子里。
这就是“卡纳拉”当时的想法。
平稳的日常会持续下去——这种生活会一直、永远地持续下去。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折,这种某种意义上是预定调和(译注:“予定調和”原是指莱布尼茨的一种哲学理论。中文译法多为前定和谐。莱布尼茨认为﹐万物由“单子”构成﹐而单子因其绝对单纯而无部分﹐没有“窗子”可供出入﹐因而彼此不能互相影响﹑互相作用﹔但宇宙万物却互相协调﹐构成一个和谐的总体。这一理论是他的“单子论”体系中重要的原则理论。在现代日语中,这个词多指事情发展和预想相同)的和平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小孩子得出的结论,想法过于单纯了。
就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迎来了生长发育期可进展却不怎么顺利的“卡纳拉”,某一天和妹妹“可可萝”偷偷潜入了父亲乘坐的大型渔船。本来,按照村子里那依然很古风的习俗,男子要年满二十岁方能登船,而女子更是根本不能上船——可是,规矩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而且“卡纳拉”和“可可萝”也不是第一次打破这个规矩了。
可是,兄妹俩一起打破禁忌还是头一遭。
最初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乘坐的大型渔船在前往远海的路上——遭到了海贼团袭击。
铠海贼团。
传说拥有着贼刀“铠”——一百多年前从旧将军的讨伐中逃了出来,来到琉球地界的日本海盗。原本活动与濑户内海周围,而转移到据琉球国最近的日本萨摩藩也有些时日了。
虽说是大型,但这边毕竟只是个渔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过。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彻底蹂躏了。
他偷跑到船上来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绝非是出于早晚会成为渔夫,来偷学些手艺这种可敬的想法。
他只是想要打破禁忌而已。
因为被禁止所以才想要做——他只是从这种危机感和背德感中寻找乐趣而已。
妹妹“可可萝”也一定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
可是,这种恶作剧的心态,却遭到了必要以上的惩罚——那艘大型渔船上的乘员,不仅仅是淡水、食物和货物,就连生命都被铠海贼团的人剥夺了。
只有一个人——“卡纳拉”除外。
并非是幸运。
只是因为登上船的铠海贼团中的一员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在父亲和妹妹“可可萝”在内的全体船员被虐杀之时,他只是躲在隐蔽的角落里——既没有想要保护父亲,也没有想要保护妹妹,只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个团员恰好看到了这样的“卡纳拉”。
刚开始想着杀了他。
可他刚举起刀,
“——啊!”
突然说道,
“刚想起来,好像缺个干杂活的家伙啊——”
只是心血来潮。
并非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经历,只不过是当时的铠海贼团里众多成员中的一人突然想到了这种事情——就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卡纳拉”逃过了一劫。
作为干杂活的小工,“卡纳拉”的海贼人生拉开了序幕。
那究竟是何等艰苦的生活,如今已难以想象——他突然被丢到了一艘语言不通的异国船只上,莫名其妙地给杀害了父亲、妹妹以及船上众人的家伙们打起了工。
连悲伤和憎恨的余力都没有。
只有——艰苦而已。
艰苦的日子持续着。
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被瞬间夺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即便如此。
能够留得一条残命,也不得不说是没有将他赶尽杀绝吧。
“给我把这铠甲磨个锃亮。”
杂活已经干了两年——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卡纳拉”接到了如此命令。
那是铠海贼团——作为其标志,从旧将军手中坚守下来的扬名在外的贼刀“铠”。可是,那贼刀乃是远超七尺的巨型铠甲——能够穿上它的人几乎不存在。事实上,那时的铠海贼团,连着船员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够穿上这幅铠甲,只是作为标志和象征性的装饰品放在船上。
他被叫来保养这副铠甲。
这是光荣的重要工作——对于杂役的他来说,应该是这两年的辛勤劳作换来了海贼们的信任吧。可是,当时的“卡纳拉”连这种感慨都没有。有命令就去服从。不需要去考虑命令的内容。
什么都感觉不到方为最好。
那样的话,连工作的艰辛——也感觉不到。
“……”
可是——当他走到贼刀“铠”的面前。
那银色的刀身——映入他眼帘的时候。
“卡纳拉”久违地感受到了艰苦之外的感情。
支配了战国乱世的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
并非人选择刀——而是刀选择人。
这是四季崎记纪与其说是主张不如说是人生哲学的第一原则。
刀无法选择所斩之人。
可是刀却能选择持有之人。
那个瞬间——“卡纳拉”被贼刀“铠”选中了。
而作为证据——自从接受了管理贼刀“铠”的任务后,“卡纳拉”的身高就像竹子一样一节节地猛窜——曾经苦恼着身材矮小的他,短短三年间,其体格就超过了海贼团里的所有人。
就好像——他身高的增长,是为了配合铠甲的形状一般。
虽然贼刀“铠”是铠海贼团的象征——可是,实际能穿上铠甲的人,算上旧将军时代在内最多也就两三个人。
所以当时的船长,为了一睹能够移动的铠甲风范,在酒席上,
“卡纳拉。你给我穿回那铠甲试试——”
半开玩笑的下达了这种或许再恰当不过的命令。
干了五年多的杂役。
他得到了足够的信任。
或许众人对他也萌生了些感情。
可最重要的是,穿着作为防具的铠甲什么也做不了——因此众人对此疏忽了。
因为一直作为装饰品放着,所以他们早已经忘记了——虽然外形是铠甲,但贼刀是如假包换的日本刀。
而“卡纳拉”却没有忘记。
绝不会忘记。
他们——是杀害了父亲和妹妹的不共戴天的仇敌!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穿着贼刀一个劲地四处重复着猛冲——
没一会儿铠海贼团就被歼灭了。
就好像五年前海盗们对自己乘坐的船只的所作所为一样——彻底地虐杀地一干二净。唯一跟五年前不一样的是——“卡纳拉”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海贼·校仓必。
他第一次掠夺的东西——列位莫要惊讶,那正是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
刀无法选择所斩之人。
却能够选择持有之主——一直没有找到主人的贼刀“铠”,历经无数时日,终于再次找到了相应的所有者。
当然——即便是歼灭了铠海贼团,“卡纳拉”也早已经丧失了栖身之所。无论他如何寻仇,死去的人都不可能复生——即便是想返回生养他的村子,他也跟海盗们厮混了太长时间了。如今还有何颜面再见乡亲父老呢——
无论他意下如何,“卡纳拉”只剩下了以海盗为生这一条路。所以他决定以铠海贼团的名号建立一个新的在自己领导下的海盗组织。
就是在那时,他改换了校仓必的名号,并立下了绝不在人前脱下贼刀“铠”的誓约。
新生·铠海贼团从此诞生。
而在铠海贼团以前作为据点的浊音港的小镇上设立了兼具赌场功能的圆形竞技场·大盆,则是之后的事情了。
■ ■
“俺看恁倒是挺擅长东躲西藏的呐!”
校仓暂时停下了攻击——冲着七花说道。
虽然对方满嘴侮辱性的话语,但七花却无法反驳——事实上,他自己面对披挂着贼刀“铠”的校仓不断使出的冲撞攻击,只能不断地躲来躲去。
否崩。
后如。
丸后如。
回处带。
眠调。
说实话,在七花看来,这些招数都差不多一个样,都是利用贼刀“铠”的巨大身形和重量发动的冲撞攻击,可这些招式却个个具有一击必杀的威力。
碍眼。
咎儿曾经如此说过——校仓只会觉得七花很碍眼。对于看上什么东西就动手抢夺的海贼来说,说不定七花反倒是不得不杀掉的妨碍。
只是躲来躲去——
虽然这么说,但七花也不是没有做过任何尝试。从开始以来七花已经数次抓住空隙潜入校仓怀中施展从虚刀流第四式“朝颜”衍生而出的“柳绿花红”了。
可是全无效果。
所有攻击都被无效化了。
贼刀“铠”——铠甲贯通技也无法生效。
校仓此言看来非虚。原理不明——为什么“柳绿花红”无法生效七花完全不明白。而且就算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原理,被牢牢限制在大盆里的他也无法想出有效的对策。
所以——只能躲来躲去。
既然是四季崎记纪所造的侧重防御的日本刀——那么想想看,即便施加了某种能够防御铠甲贯通技的措施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倒不如说有了才正常。
要是有宇练银阁用过的斩刀“钝”——无论什么东西都能一刀两断的宝刀的话,说不定就能斩断贼刀“铠”,七花曾经这么想过,可如今看来,说不定贼刀也有专门对抗这种情况的防御策略。
更不必说对火攻水攻的防御策略了。
铁壁的铠甲——绝对无双的防御力!
“唔——”
“一直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吧。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虚刀流。别这么没骨气啊。俺的前任者要是这么个吊样岂不郁闷死俺啦。既然是日本最强,就给俺爷们儿点儿——赶紧老实地做好觉悟当俺这贼刀‘铠’的甲下亡魂吧!”
“觉悟……”
所以说啊——觉悟到底是什么?
即便这么跟七花说了,他也无法理解。
七花只不过是一把刀——而刀是不需要觉悟的。
感情、情绪。
这些统统不必要,也不需要。
……可是,校仓所言或许很有道理。
既然铠甲贯通技已经不能生效了,那么准确说来七花已经无计可施了——无论是含有“柳绿花红”的七式奥义,亦或是奥义复合而生的最终奥义“七花八裂”,再或是虚刀流的各种招式——哪个都无法对贼刀“铠”生效。即便是能够生效——那些不是铠甲贯通技的招式也会伤到贼刀。贼刀本身也没有可用于攻击的间隙——想要不伤到铠甲本身地杀伤校仓的方法,唯有“柳绿花红”一途。而连“柳绿花红”都无法生效的话——
——彻底地手足无措。
如此下去,一直躲避校仓的冲撞,只会白白耗费体力——能最后再也躲不开时,就只能迎来悲惨的结局。
而这无论迟早,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
投降之类的方法呢……
七花的任务是取胜。
可是,这场对决——是允许输掉的。
即便七花输掉,作为主人的咎儿的征刀之旅也不会就此终结——只不过七花的旅途到此而止而已。七花留下的工作会由校仓必接手。作为刀来说校仓要比七花更加优秀的话——就只能变成那样吧。
——倘若胡乱抵抗,会伤到贼刀“铠”的话——
就如此老实地——老实地、做好觉悟——
“你个笨蛋!”
大盆栅栏的另一侧。
传来了如此的呵斥声。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七花转过头来,只见到奇策士咎儿手紧紧抓着栅栏,一脸从未有过的凝重,怒视着七花。
“咎、咎儿——”
“干嘛随便放弃啊——我可没允许你那么做!没听见我叫你赢吗,你个白痴!”
——在不杀校仓的情况下——至少在不让他受到不能回复的重伤的情况下——
——获胜。
是啊。
她叫我手下留情。
可是——却没说过可以输。
输掉这种事——是不被许可的。
“听好了,七花,我啊——”
咎儿高声怒吼道。
用并不只是让七花——而是让大盆周围聚集的所有群众都能听到的大声,干脆而有力地宣告道。
“我对连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肯露真脸的男人没兴趣!跟不会一起泡温泉的家伙旅行无聊死了!那种人——怎么能够让我信任!”
“……咎儿。”
“虚刀流的招式不就只有一个不管用嘛!就算是虚刀流不管用那又能怎样!就算没有铠甲——你这二十年来不也练出一身钢筋铁骨吗?”
你要是真爱我的话——
卡啦一声。
咎儿用拳头重重敲了一下栅栏。
“就给我拼尽全力保护我啊!”
这种行为——等同于自杀。
大盆周围的观众基本都支持校仓必——咎儿周围的人也毫无例外。在这重重包围中,还说出直接拒绝校仓必的话——完全不像是聪明的她会做的事情。
不对。
这是咎儿牺牲自己、牺牲灵魂的奇策。
这是咎儿不仅汇聚了智慧,还汇聚了热血的奇策。
而这个奇策——暖热了七花的心窝。
“——谨遵命令。”
七花——一边说着,一边摆好了架势。
虚刀流第一式“铃兰”。
对撞过来的敌人毫无意义的迎击的姿势——可是这和之前摆出这个姿势时的情况却不一样。七花眼神中充满了坚决地摆出了这个架势。
“好险好险——我差点就丢掉了自己的单纯。最近稍微有点胡思乱想地过分了——虽然满脑子空白不太好,但想多了也好不到哪儿去——”
“……”
对着无言的校仓。
七花轻轻招了招手。
“放马过来吧,你个被甩的丧家犬——虽说不是我的本意,但现在群众已经足够尽兴了。”
“……别给俺蹬鼻子上脸!”
面对七花偷师过来的挑衅——校仓只用有些暗淡的声音回应道。虽然穿着铠甲看不见表情——但他确实在盯着七花和他背后的咎儿。在众人面前被抛弃,颜面尽失的校仓——却如此说道:
“俺是海盗——才不管对方的想法呢。有想要的东西,就把所有碍事的家伙都干掉,然后夺过来!”
“想夺就夺吧。可是——”
七花冷静地说道。
“那把贼刀,并非是守护之刀。”
“……”
“而有要保护之物的人——才更强!”
“……四季崎记纪所铸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之一,贼刀‘铠’。铠海贼团代代传承的,贼刀‘铠’限定奥义——”
校仓必重心下沉身体前倾——
“……刀贼鸥!”
他脚下铺垫的沙土被脚步踩得四散纷飞——而他则向七花以最高速度全力冲了过来。而那架势,在七花看来果然还是跟之前的冲撞没什么两样——可是其中感觉到的气势却截然不同。
巨大的铁块。
巨型的铁块——冲了过来。
七花背后就是咎儿。而那冲锋则如同要将栅栏外的咎儿连同七花一起压成肉泥一般。不对,倘若七花如之前一样躲开校仓的冲撞的话,依着惯性校仓一定会冲破木栅栏,将窗户纸一般的咎儿的身体撞飞。
不对。
不如说他就是打算这么干的。
“唔——”
然而。
就算他不这么做——七花也不会再次避开校仓的撞击了。
拼尽全力。
没错,要是以前的七花,绝对不会想要躲开冲撞过来的对手——对于正面攻过来的对手,他只会单纯地正面对抗。
就算对方比自己身形要大——哪又能怎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贼刀“铠”是四处镶满了刀刃的铠甲。
所以不能用整个身体硬抗下来——而是要让安装的刀刃不碰到身体的状态下只用腕力以及支撑腿的脚力挡下来。
把校仓必的巨大身躯挡下来。
把贼刀“铠”的重量给挡下来。
在草原上被乱跑的咎儿正面一下子撞倒的鑢七花的身体——究竟能否——
“…………唔!”
“啥……!”
一切仿佛停滞了。
七花用张开到极限的手分别抓住了铠甲的肩部和腹部——然后将校仓的冲撞硬生生停了下来。而他的脚趾也牢牢地扒住了铺满沙土的地面——
这简直就是真真正正的空手入白刃——可是世上哪有如此竭尽全力的招式!
“身体高大自然就强——可是,世上并没有身形最大就天下无敌的道理!”
一直躲避不断的冲撞攻击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吧——就算校仓必的身躯再怎么巨大,也绝非和疲劳无缘之物。可是,在将对手的限定奥义毫无技巧地纯粹靠力气抵挡下来的现在,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然后七花——就那么凭着自己的力气,凭着自己的腕力——将校仓必的巨大身躯举了起来。
就好像要将校仓必的身躯——挂到天上一般地举过了头顶!
观众全部沉默了。
且不论将校仓的身体像行李一样举起来,就是将校仓的冲撞挡下来,在这大盆的历史上都未曾见过——所以,大盆的观众如此一点声响都没有也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大盆里面。
只有咎儿一个人露出了笑容,满足地点着头。
“如此就好。”
她就好像确信胜负已分一般自言自语道。
“你太过依赖虚刀流的招式了——虽说这是因为你二十年来只知道那个,但你并非只有虚刀流而已。就算不靠那些耍小聪明的招式——就凭那久经锻炼的身体,你已经够强了。”
“唔……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花仿佛是为了掩盖咎儿的喃喃自语声一般,如同野兽似地咆哮了起来。他一边咆哮着——一边抱着校仓必,身体猛地后撤一步——为了应对反冲力。
为了应对将校仓巨大身躯砸在地上造成的反冲力。
倘若铠甲贯通技无法生效的话。
倘若火攻水攻都无法生效的话。
就算贼刀“铠”的防御力再怎么绝对无双——里面的人类依然是无法消弭的弱点。就算外侧再怎么坚固,里面的东西在面对冲击时却坚固不起来。
就算无法打散——却能够让其晃动。
从高处撞击外侧的话——内部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重量能够换取速度——而冲击力也一样。
铁壁一般的全身甲——将会成为蹂躏校仓全身的凶器。
“唔……恁、恁这丫的,虚刀流——哪有这种事!这种根本不是啥剑法吧!”
他能够预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状况,可是以被举到空中的状态他也毫无抵抗手段。已然束手无策的校仓只好对七花恶态百出。
即便是能够抵抗铠甲贯通技的防御——能够抵抗水攻火攻的防御。
即便是斩刀“钝”都能对抗的防御。
为了实现绝对无双的防御力被施加了各种机关的贼刀“铠”,也绝没有预想过会像这样被人类举起来。
所以——校仓除了恶语相向之外别无他法。
“啥子剑士——啥子刀!这种、拼尽全力的、光靠蛮力的——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刀!”
“……我得跟你道声谢,校仓必。”
可七花——尽管胜负还未分,却一脸爽朗地——对着校仓必说道。
“拜你所赐我终于明白了——我即是作为虚刀流七代目当主的一把日本刀——同时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唔!”
“所以校仓——我还要跟你说一句。”
之后七花——
手臂注入全部力气,将校仓必的巨大身躯朝着地面丢了出去。
“不准碰,老子的女人!”
尽管金属声响彻天空——可那不愧是四季崎记纪的完成性变体刀,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可是,里面的人却不可能安然无恙。
校仓必再也没有站起来。
替代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而哑口无言,无法尽到自己在大盆中担任的重要职责的裁判——咎儿说道:
“——胜负已分!”
终章
■ ■
征刀结束后不会在变体刀所在地久留已然成为了二人的习惯。大盆决斗的第二天白天,咎儿就和七花登上了校仓必安排的帆船。那艘船等同于是被他两人包下来了。如果天气没有问题的话只需三日就能到达尾张吧——
虽说如此,咎儿并未从校仓那里直接得知行程。他在大盆一战输给了七花之后,终究还是没在咎儿面前露面。
轻微脑震荡。
不过是安歇一晚就能痊愈的伤势而已——就算不去泡闻名四海的温泉也能回复。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在咎儿面前现身,那也就是说他不准备再跟自己见面了,咎儿如此平静地考虑到。
贼刀“铠”。
那把被一个部件一个部件拆解开来的日本刀,在决斗之后的晚上,就由校仓的手下——两个铠海贼团的成员送了过来。虽然也考虑过反正都是回尾张不如跟自己放在一条船上吧,不过最后还是依照惯例打包先行送回了尾张。
“咎儿小姐——”
送贼刀“铠”到旅馆的二人,在咎儿和七花乘船离开浊音港时也恰好遇见了,二人最后说了这样的事情,
“——长得跟船长亡故的妹妹很是相似。船长曾经说过,倘若她还在世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咎儿听了之后“唔”地点了点头。这点头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感情,七花不得而知。
之后的浊音港,以及其依靠的小镇,还有铠海贼团,究竟会何去何从呢——七花惯例般地考虑了起来。
因幡下酷城会何去何从?
出云三途神社会何去何从?
严流岛的决斗倒是不会留下什么尾巴——这回却会在当地遗留许多祸根。对方是无法无天的海盗,而大盆也是非法的赌博场,跟郭贺迷彩时完全不同,幕府爱莫能助。
失去了作为象征的贼刀“铠”,铠海贼团会何去何从——而一直穿着铠甲的校仓必又该何去何从?
“也就是顺其自然吧。”
边走上甲板,眺望着广阔的海洋——咎儿边回答道,
“或者说……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你也一样。当然,权威丧失,支配力低下自不必提。不过就跟你不用虚刀流也一样很强一样,没有了贼刀‘铠’的校仓必也很强,而且铠海贼团以前在那个镇子埋下的根基也不会随便枯萎——倒不如说有些高到畸形的向心力会渐渐向着好的方向回落,最终在一个合理的程度稳定下来吧。”
“嗯……这样吗?”
“而且,一直穿着贼刀‘铠’隐藏身份的校仓必也不是没有在人前亮相的胸襟——”
“……要能看见就好了。”
七花说道。
“只要多在那个镇子里呆几天,就算不想见也能见着面吧。我很感兴趣呢。身高七尺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家伙呢——”
“我并非那种把人甩了还让他抱有不切实际希望的残酷之人。倒不如说早日离开是对喜欢我的男人应有的礼仪。”
“……你不是叫我手下留情嘛。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想等我赢了,拿到贼刀之后,再找校仓帮忙呢!”
“我是那种无节操的女人吗?真让我意外。虽说因爱而行动的人能够信任——但很遗憾不顾人数的话我也会很困扰啦。”
“嗯?”
“对校仓来说你是个妨碍,对你来说校仓也是个妨碍。要是重要的征刀中发生了乱七八糟的内乱怎么办?……比起这个来,七花。你感觉如何?没有杀掉对手的真刀真枪对决。”
咎儿转身向七花问道。
“啊……怎么说呢。拿贼刀‘铠’作为对手,从结果上来说根本没起到枷锁的作用……不过果然还是觉得拘束。完全没有真刀真枪对决的感觉——”
“……”
咎儿沉默了一会,说了句“是吗”。
为了决斗后的人身安全——咎儿以此名义让七花留校仓一命,可真说起来这不过是挡箭牌,真实情况是这是一次实验。
是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对战对手斩杀的鑢七花的反复试验的一环。他并非不懂得手下留情。他对于将人斩杀、杀死对手一事,还是明白的。
可他缺少的是觉悟。
所以咎儿才想要让七花早日体验一下不能杀伤对手的决斗。但从七花的话里,很难说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果——可不管成果如何,这个有着冠冕堂皇借口的实验能够成立,老实说已经很走运了。
“可是——这回,”
为了不让七花察觉自己的企图,咎儿改换了话题。
“也挺倒霉的……竟然碰到了真庭凤凰。”
“哎?这难道不是走运吗?拜他所赐跟校仓对战前的三连胜也省掉了——而且还知道了新的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的所在。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可信的地方,但跟他签订的协定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吧?”
“嗯。可是,除去这些之外——就算丢到真庭忍军里,真庭凤凰也是最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忍者。而且最该警惕的是,这回和他的相遇并非偶然——他只是为了和我们签订协定才专程来萨摩的。绝不是来找贼刀‘铠’的……跟白鹭和喰蛟那回不同——凤凰完全掌握了我方的行动。唉,只要真庭忍军还在收集刀,就早晚得和凤凰碰面……真让人烦心啊。而且……”
而且。
尾张城里的骚动。
那个女人,正筹划着什么……
倘若此事为真……真庭凤凰作为一个忍者没有说谎的话,即便是取回了绝刀和薄刀,也没有“冷静地慢慢想办法”的闲暇了……
“而且?而且明白了‘Cheerio’是大错特错了吗?”
“Cheerio!”
七花玩笑刚开完,咎儿就打出了粉拳。
好像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还真是固执到极点。
真是个有着可怜人格的主儿。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正确说法是‘切死头’啊?”
“那个,从老爹那里听来的啦。看你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呢……”
“这样啊……还有其他的吗?明明知道却没告诉我的事情。”
“这个……啊,还真有。”
“有啊。真是的……喂喂,知道的话就全部告诉我啊!”
对正直的七花提出这种问题有些过于轻率了。
这么一来,姐姐鑢七实让他严守秘密的事情——就会在此时此地被七花说漏嘴。这并不是能用说漏嘴打发的“没告诉她的事情”。
真是太过轻率了。
“虚刀流上代当主鑢六枝——也就是我的老爹,是我亲手杀掉的。”
“……诶?”
“而且,我也知道咎儿是上次大乱的主谋,奥州头领——被我老爹所杀的飞驒鹰比等的亲生女儿——”
■ ■
这是被咎儿甩了的校仓必的些许报复。
大概就是这回事吧,事实上,校仓安排的船并不是去尾张的——而是在日本海上晃荡半个月之后开往绝对冻土、虾夷的船。
拥有着毫不逊色于以绝对无双的防御力著称的贼刀“铠”的防御力的鑢七花——将在那里对战双刀“鎚”,并受到征刀以来的第一次伤。
(贼刀·铠——收集完了)
(第五话——完)
(第六话待续)
后话
虽说这是老生常谈,随便说出口让人觉得毫无新意,但“恶的魅力”这种东西,有时确实会比“正义的魅力”更加吸引人。漫画和小说里也有picaresque(日文汉字写作悪漢小説、悪漢譚、悪者小説,而国内多译为流浪汉小说,主人公一般为下层的地痞流氓,通过主人公的见闻反映社会底层人民生活的一种小说)这种类型,除此之外也常有些反派角色人气远超主角,而且作者也更侧重于塑造反派角色的事情。而且“恶”究竟为何?真要详细论述的话两页纸完全不够用,而且也肯定会变成吐槽点满载的理论,所以就改日再谈吧,可我还是想要说一下自己的一个大致、而且自以为恰当的假说,那就是恶其实就是“非己”。对于恶的定义一般都是“不遵守常理”、“给他人添麻烦”之类的,可从“魅力”的观点出发的话,也是有“敢为人所不为”、“敢言人所不言”这种说法的。所谓魅力大致就等同于“这山望去那山高”,倒不一定是自己想要做,单单只是看有人做了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价值观和伦理观存在差别,就会产生“好羡慕他”之类的魅力感吧。可是魅力说不定跟无力差不多,只是一种错觉。因为价值观的差异而导致生存方式不同,从而产生羡慕之情,而被这边认定为“恶”的人说不定也会认定这边为“恶”,从而羡慕起这边来。因而也可以认为羡慕、觉得他人有魅力的这种感情,换个角度说就是憎恶和否定,而伦理观道德观也正是基于这种和社会性毫无瓜葛的理念建立起来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恶总归是恶。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自以为自己是绝对正义的一方。
原定全十二话的刀语终于到了第五话。舞台在九州的萨摩——现在叫做鹿儿岛县。我很喜欢将小说的舞台放在九州,而且也很喜欢九州这个地方,一开始也曾经想过刀语里要有两话发生在九州(萨摩篇和长崎篇),可随着故事的发展这构想已经不现实了,就只好把这份热情寄托到这篇后记里。匆忙开始的这个故事终于进入了中盘,故事的脉络也能渐渐把握住了。总而言之宇宙篇是不可能有了……作为作者我也安心了。插画的竹先生笔下的真庭忍军实在是太帅了,让我继续写作的欲望也大幅增加。刀语的下卷终于到一半了。还请大家期待《第六话 双刀·鎚》!……话说要真只是两把刀的话那也不错嘛。
那么,之后七话见。
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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