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上女神的祝福 11[岩田洋季][台/简][人外已经阻止不了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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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上女神的祝福 11
  作者:岩田洋季
  插画:佐藤利幸
  译者:May

  我是吉村护,艾梅蓝齐亚准备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七月终于来临,我感到有点寂寞。我想和所有学生会的成员一起举办快乐的欢送会,至少在最后笑着为她送行……然而艾梅蓝齐亚与人在德国的约翰失去了连络,她本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时产生讨厌的预感,显得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绚子学姐被突然现身的银之玛莉亚消除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变成了普…普通的女孩一一!?情况似乎与跟德国方面失去音信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迈向最终章的超纯情恋爱喜剧系列第十一集!












  岩田洋季
  1983年12月13日生。广岛县人。以『灰色爱丽丝』一作出道成为小说家。二十三岁的青年,暂时脱离忙碌的作家生活后,为了放松心情赴京都进行历史探索之旅。虽然在山路上到处逛让我脚痛,但写作的疲劳一扫而空。

  插画:佐藤利幸
  杂志堆成的椅垫坐起来不太舒服造成腰痛,于是我买了低反发聚氨酯坐垫。由于暖气的遥控器下落不明,我无法开暖气也没有用暖桌。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05 编辑


  序章 克服困难——

  沙沙——一阵风吹得樱树摇曳。从东比大附属高中校门延伸至校舍的樱树大道嗅到空气中满满的秋意,叶片开始转为鲜艳的红。十月清晨的空气凉爽清澈,彷佛能一眼望尽高空彼端。
  绚子站在半山坡等着护。
  等着她全世界最重视的对象,独一无二的恋人。
  正值上学时间的坡道上到处洋溢着笑容与喧闹声,充满青春的开朗,这片和平的景象从没改变过。绚子置身于喧闹之中,悄悄回忆起刚好一年前——护转入东比大附属高中那一天,她和护的邂逅。
  回忆起她爱上护之后,一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
  还有夏天时面临的……有生以来最大的试炼。
  ——大概……
  护的笑容掠过绚子脑海。
  光是想到他的笑,她胸中就充满小小的幸福,从那一刻——她第一次看见护的笑容时开始就没变过。如同东比大附属高中不变的和平景象,她的心情一定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褪色。那份感情已在绚子胸中扎根,沐浴在种种光辉下呼吸着。
  一年前的秋天,护在唯一一棵盛开的樱花树下,对她绽放如天使般灿烂的开朗笑容。他以温柔的动作取下黏在她发上的樱花瓣,即使眸中带着慌乱与惊讶,却始终直视着她,没有别开视线。
  大概——绚子一边回忆一边心想。
  ——我大概……感觉到了。
  无关道理,一看到护的笑容,发现他的笑容深处藏着令他笑得如此灿烂的温暖时,她心中最深的部分大概感觉到了。
  或许那是像绚子小时候常做的一样,透过比亚特利斯无意识地接触了他的心。说不定她无意间有所预感,察觉护的笑容下那温柔、直率又坚强,作为成长嫩芽的意志。也许,绚子是全世界唯一发觉的人。
  当时的她不知恋爱为何物,一点也无法理解自己从孩提时就冻结的心为何如此动摇。
  就是这个人。
  他一定是我需要的人——
  这说不定是后来才穿凿附会上去的解释,说不定是放在回顾中才显得美丽的感伤,不过就事实来说,因为有护在……绚子才能跨越许多难关。即使面对很多困难,也绝不屈服——
  只要能体会到自己深爱着他与两人相爱的事实,比平常多出数倍的力量便源泜涌上。这感觉就是恋爱。宛如一簇火焰,是力量也是光明,火光摇曳的熊熊燃烧着。感受到护的心意让爱火猛烈燃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熄灭。
  每次想起小时候,绚子都毛骨悚然。一想到当时冰冷的感觉,恐惧与难堪就让她的背争几乎冻结。当时的绚子胸中没有任何温暖存在。
  她杰出的才能,使得众人的羡慕与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父亲厌恶地当她是怪物,而母亲态度疏远。遇见护以前,绚子的心像寒冰一样坚固尖锐,却又脆弱到随时可能为了一点小事粉碎。如果是从前的绚子,面对夏季的困难时……一定会遭受挫折。
  因为她深深爱着护,因为绚子知道护也深爱着自己,在身旁拚命地支持着她。因为有护的笑容与不屈的意志,绚子才得以坚持住,才能克服困难,面带笑容仰望天空。从午以后,她多半也——
  樱花瓣乘风飞舞,掠过她的耳畔。
  绚子抬头一看,身旁的樱树不知不觉间已处处结出花苞,开始开花。她的视野转眼间被粉红色淹没,经过坡道的其它学生惊讶地停下脚步,直望着樱花看得入迷。
  只有这棵樱树的时间正在加速,其它一切彷佛全都静止了。
  了不起——绚子瞇起眼睛,感叹的叹口气。
  虽然技术上还有不成熟之处,实力当然也完全比不上她。除了绚子和约翰以外,全世界应该有更多比他优秀的高手。不过,不对。比亚特利斯象征人的意志,每一个比亚特利斯粒子都像镜子般反应出操纵者的意志,鲜明地显现那人的个性与心情。
  像如此温柔却强而有力的比亚特利斯控制,绚子实在难以企及。问题不在技术或感应的才能,是更重要的心灵资质。这种光是在一旁观看,就足以令人心情平稳的比亚特利斯控制……除了他,全世界大概无人办得到。
  「——绚子学姐。」
  自后面传来的声音充满温柔的感情,却又非常坚毅。
  绚子想感谢命运,打从心底感谢命运让她广阔的世界中找到独一无二的对象。能遇见护真好,有生以来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对象是他真好。
  「距离我和妳第一次在这所学校里相遇,今天正好满……一年了。妳还记得吗?当时的——樱花,是妳第一次展现给我看的奇迹。那些樱花好美,彷佛给了我祝福……让我盼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办得到,也能重现当时美丽的樱花——」
  少年的声音有点难为情。
  绚子默默聆听,在胸中紧紧拥抱爱意。心痛的感觉蔓延开来,她的心脏猛然一跳。不曾改变,没有褪色,沐浴在光辉下呼吸。要说什么是奇迹,这份感情说不定正是奇迹。要说什么是祝福,他此刻的话语对绚子而言正是无法替代的珍宝。
  樱花雨随风飘散。
  正如一年前的今天一样。
  她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握住他伸出的手。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暖力量彷佛透过相触的掌心缓缓涌上,充斥全身。绚子想告诉对方自己胸中的温暖感情,告诉她心爱的人。她倾注所有心意,绽放一个饱含爱意与温暖、宛如女神般的微笑。
  「——我好喜欢你,护。」
  说不定这就是——绚子所能给予的最多也是最棒的祝福——
  第一章 钟声中的开端
  他做了梦。
  孩提时的护独自在崩塌的隧道前进,孤伶伶的他哭着往前走。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置身于寂静得可怕的黑暗中,不管再怎么吶喊都得不到响应。我说不定得永远孤单一个人——护几乎陷入绝望。
  他常常梦到这一幕,梦到自己在九年前发生意外的瞬间徘徊。依照平常的发展,这时候护眼前将亮起光芒,听见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会向穿越黑暗的护露出沉稳的笑容。但这一次在光芒出现后却有些不同,护听不见本该传来的那句『引发奇迹的力量。我这么说的话,你相信吗?』,也找不到那个人照亮他未来的笑容。
  突然出现的比亚特利斯光芒令护很困惑,但只能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黑暗仅仅是黑暗。「有人在吗……?」他战战兢兢地发问,得到的响应却唯有寂静。
  附近什么人也没有。
  然而,护却感到有人在场。
  虽然只有一点点,他仿佛感受到人的意志。
  ——这是什么…………?
  虽然有点害怕,七岁的护仍转向前方注视着比亚特利斯之光。梦中的护知道比亚特利斯的存在,却一点也不了解比亚特利斯是什么。他知道些什么,却不清楚自己知道什么,抱着朦胧不清的感觉。
  好漂亮——不过,他确实这么想着。
  尽管还有点怕,但比亚特利斯之光太过美丽温暖,受到吸引的护自然地朝光伸出手。他以两手包住光芒捧到胸前,那股温暖冲淡了不安与恐惧。
  所以,梦中的护突然确定一件事。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
  这道光十分温柔也很正确,一点也没必要害怕。
  因为,它是如此漂亮又温暖。护回想起自己所知的东西。这道光令人怜爱,足以让人怀抱希望投注信赖——护紧抱着光芒窥视四周,他还是觉得黑暗中有什么生物,侧耳聆听——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有你。
  没有传入鼓膜,仿佛直接在胸中深处响起的声音说。
  咦——?护吃了一惊,但周遭依然全是黑暗一片。这时,他终于领悟气息和声音来自何处。他眺望在胸口闪耀的比亚特利斯之光。
  「你是谁……?」护再度呢喃。
  缓缓上升的美丽光芒。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只有你…………
  「——绚子学姐?」即使音质不相似,也没有感应到类似的气息,但听到这句话使得护不经意地想到一个人,注视着光芒脱口而出。绚子学姐是谁……?呼唤之后,他一瞬间心想。比亚特利斯之光开始震动,黑暗开始摇晃,立足点也开始崩塌。咦?比亚特利斯之光的悲伤与动摇传了过来,护正觉得困惑时,怀中的光芒进碎开来。
  他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天花板映入视野。
  「阿——…………」
  也许纯粹是天气太热,又或者是因为——那场梦的关系,汗水浸透护的T恤。「……梦。」护仰躺在床上轻声呢喃,吹入室内的暖风让他望向窗户。隔着纱窗可以看见高挂夜空的月亮,护坐起身,任风吹干汗水。
  这说不定是他第一次梦到九年前的意外时,梦境出现变化。
  没想到出现的不是「那个人」,竟和比亚特利斯之光交谈——
  「——好不可思议的梦。」
  徐缓的夜风吹散护的低语,月光仿佛正在哭泣。
  从东比大附属高中二年级生的修学旅行回来后过了一个月,时间来到闷热的七月,真正的盛夏已近在眼前。东比大附属高中进入期末考时期,学生们一边叫苦连天,同时对就快来临的暑假满心雀跃。天气热得让人辗转反侧,不开电风扇也不开冷气的日子也撑到极限了……护露出苦笑,正要打开电风扇——
  扑通!
  世界彷佛正在摇晃的感觉于此时袭来。
  *
  那一刻,艾梅蓝齐亚确实感受到充斥大气中的比亚特利斯一起胎动,化为巨大的波浪——扑通!撼动整个世界。
  「——!?」
  呜呜,这是我的鳗鱼饭,不行,别拿走味噌汤……!本来正说着梦话的她推开棉被跳了起来。强烈的感觉直透脑髓,瞬间将睡意一扫而空。即使是从小就和比亚特利斯共度的艾梅蓝齐亚,也是首度体验到这种奇妙的感觉。这可不是有人操纵了比亚特利斯的程度而已,简直像全世界的比亚特利斯都产生了共鸣。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室内,然而……
  艾梅蓝齐亚眨眨眼睛。
  「咦…………?」
  扑通、扑通……她听到的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旅馆的空调管理下保持凉爽的房间里——一切全都一如往常,寂静得让人吃惊。空气平静无波,感觉不出一丝任何变动的余韵,几乎无法想象刚刚出现过如此强烈的反应。艾梅蓝齐亚再度眨眨眼。
  她的喉咙好干。
  「——刚刚那是……」
  艾梅蓝齐亚注视着漆黑的房间好一阵子后,缓缓闭上双眸。
  呼~哈~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精神逐渐清晰起来。这种感觉,对历经长年锻炼的她而言极为自然,几乎和运动手脚没什么不同。艾梅蓝齐亚将凝聚的意识投向外界,与散布四周的比亚特利斯相重叠,感应比亚特利斯。
  「…………」
  然而,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比亚特利斯粒子上没留下任何人的意志或余波。
  别说一切如常,附近的比亚特利斯甚至比平常更安份。艾梅蓝齐亚叹口气下了床。
  「——这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不认为那会是错觉,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
  艾梅蓝齐亚总觉得难以置信,无法释怀。她的心跳依然有些急促,印着水滴图案的睡衣微微汗湿。事情明明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罢了。她走到窗边,打开窗钩往外推。
  夜风穿越缝隙吹入室内,抚过少女的身躯。
  「——是梦……?」
  户外的比亚特利斯似乎也没有任何异状。
  夏天到了——远方传来不合时节的蝉鸣,艾梅蓝齐亚俯瞰深夜的街景,令人窒息的闷热让她心想。她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亲身体验的日本夏季,寂静到毛骨悚然的程度。
  *
  「…………」
  希实子自被窝中起身,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眸环顾狭窄的房间。滴答、滴答……时钟秒针走动的声响听来格外清晰。她以茫然的脑袋思考了一会。
  「………………是梦?」
  希实子歪歪头。
  虽然不太确定,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刚才似乎震动着。
  …………呼~她大大地叹口气,触摸左眼的眼罩。
  总觉得今天的感觉比平常更迟钝。所以……
  「——我分不出来。」
  希实子脸上突然浮现自嘲的笑。
  这或许是当然的结果。
  如今的她,感应比亚特利斯的能力只比普通人好一点。她的程度只足以参加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入学考试,上课时不致于造成困扰,比东比大附属高中平均学生水平略高一点。
  即使经过葛蒂细心的调整,将机能抑制到最低限度,她毕竟戴着「Whoracle」。对现在的希实子而言,和比亚特利斯之间的感应就像在浓雾中只依靠直觉接触对方,非常模糊不清、非常不可靠。
  话虽如此,她还是努力试着去感应比亚特利斯。光是要感受到附近的比亚特利斯,她倒还办得到。如果「Whoracle」的机能完全解放,当然会阻断一切接触就是了。总之,室内飘荡的无数比亚特利斯粒子全都很安份,难以想象发生过什么状况。
  她烦恼了片刻,抬手伸向耳边——
  ——却半途放弃。
  特地脱下安放「Whoracle」的眼罩很麻烦……她也还无法承受,希实子在出发到帛琉的那天早上领悟到这一点,心里有点害怕。她仰望着前阵子自己脱下「Whoracle」睡觉时在天花板留下的裂痕,眼罩深处一阵刺痛,希实子轻轻按住左眼。
  算了,一定……是我多心而已。
  或许有什么原因——比如说梦见小时候的回忆。
  不论经过多少年,回忆都历历在目。
  惨叫声、剧痛、血花。直到那一瞬间为止,希实子都打从心底对自己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感到骄傲。即使控制力有些拙劣,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从没想象过,自己决定性的不成熟,会因此伤害到重要的人——
  希实子打断回忆。
  太可笑了。
  「——呼啊~」
  睡吧,希实子重新躺好闭上眼睛。即使这是个闷热难眠的夜晚,她也有自信立刻重返梦乡。在睡眠方面,她可是有着钢铁意志的女人。继续做梦吧。月色透过窗缝洒落,映在希实子左颊上的月光,仿佛替燠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清凉。
  *
  于是,护他们之中有好几个人确实感受到一切的开端。护、绚子、艾梅蓝齐亚、由良理、摩耶还有其它几个擅长感应比亚特利斯的人,各自感应到明确的预兆。然而那感觉太过短暂,与梦境交织在一起,没有人在那个时点理解开端。
  一直到状况随着「椴树枝之塔」的钟声发生变化为止。
  *瞬问
  蝉鸣喧嚣刺耳的七月十一日星期天傍晚,周藤兄妹在某间卡拉OK大包厢里尽情表演双人合声,彷佛不肯败在区区的昆虫之下。汐音一头整理得楚楚可怜的大卷发,配合她激烈甩头的动作摇个不停。
  「哇……」
  护专注地欣赏两人的歌声,喝了口乌龙茶。坐在他身旁的绚子也望着摩耶和汐音端起柳橙汁。两人喝饮料时,摩耶和汐音的合唱也漂亮地收尾,利落地摆了个姿势。
  『——呼!』
  他们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现场所有人瞬间爆出欢呼。说到在场的人,自然是各自吃着零嘴、喝着果汁,新旧齐聚一堂的学生会干部们。
  两人完美的歌舞表演,的确值得喝采。
  护也和大家一起热烈鼓掌。「——真是的,你们还是一样专门只挑古怪的地方投入心血。」绚子傻眼地望着摩耶和汐音抛出评语,护哈哈一笑。绚子转头看向他,露出微笑耸耸肩。
  「这对兄妹从上个月底就开始偷偷练习什么……原来是这档事啊。明明要期末考,你们还真有时间。真是闲人。」
  这时,虽然身为外人却来到「东比大附属高中学生会主办——艾梅蓝齐亚-贝姬特丽克丝-卢迪加快乐欢送会」掺一脚的逸美摇着铃鼓兴高采烈地嚷嚷「哇~!摩耶先生好迷人~!请跟我结婚!」
  「汐音小姐也好迷人~!咻咻~!」
  「摩耶学长、汐音同学都好棒~!」「不愧是领导学生的会长二人组,安可~!」「喔~学生会长和她哥哥,干得挺不错的嘛!」「汐音,妳的头发上黏着鱼板耶~!」继逸美之后,其它人也纷纷起哄。有些措手不及的汐音朝杏奈喊回去。
  「哪…哪有黏着鱼板!这是我的头发!是造型!」
  在她身旁,看来热量消耗殆尽的摩耶拿手帕擦拭运动后清爽的汗珠。
  「谢谢大家的声援,我们每天早晚努力练习的辛苦都值得了。这是我跟汐音献给艾梅蓝齐亚的爱之改编歌,『少女心是法兰克福香肠!』,这开场表演还算不错吧?」
  「——开场表演?」
  护眨眨眼睛,摩耶点点头。
  「当然啰。今天的主角是谁?可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来炒热场面的,从法式大餐来看顶多只是南瓜汤,是批头四前的流浪者合唱团。所以呢——」
  摩耶缓缓环顾包厢一圈,目光停在正中央的艾梅蓝齐亚身上。
  他倏地指向连连眨眼的少女开口。
  「重头戏接下来终于登场,用棒球来比喻就是九局下二出局满垒,第四棒打者上场啦!——大家请欣赏艾梅蓝齐亚小姐不朽的名曲,『多娜△娜』。」
  咦?艾梅蓝齐亚一脸茫然地呻吟。
  哇啊啊啊!看到众人热烈地鼓噪起来,鼓掌、欢呼与口哨声的暴风肆虐全场。被指名的当事人浑身僵硬地回望摩耶,足足愣了几秒钟。
  「——咦咦咦!?」
  当艾梅蓝齐亚惊叫一声站起来,喇叭播出哀伤无比……不如说光是听着就让人想死的旋律。「接着!」摩耶扔出麦克风,备她反射性地慌忙接住。汐音开心地笑了。
  「艾梅蓝齐亚,没有女高中生到KTV不唱歌的唷。」
  「哇~我好想听艾梅蓝齐亚唱歌!」「龙少爷也想听得浑身发抖啦!」「……总之请加油吧,艾梅蓝齐亚学姐。」「我说,为什么唱的是多娜△娜?」「哈哈,觉得不安的话,我们陪妳一起唱好了?」其它人也异口同声,或者该说是兴高采烈地念着。
  艾梅蓝齐亚握着麦克风,抛来迷惘不定的眼神。
  「护、护…………」
  为什么是多娜△娜……?护和希实子抱着同样的疑问,轻轻笑了。不过,他也和大家一样想听她唱歌。艾梅蓝齐亚困惑的样子看来很可爱,护猛然握紧拳头。
  「让我听听妳的歌喉,艾梅蓝齐亚!」
  「前面有汐音难听的歌挡着,妳不必担心。」
  绚子也开口鼓励她。「等等!绚子,妳说谁唱歌难听——」汐音正要咬牙切齿地反驳,被摩耶从背后塞住嘴巴。艾梅蓝齐亚注视着护,又看向绚子——挥开心头的犹豫。
  她努力地点点头后吞了口口水,以挑战的眼神看着屏幕显示的歌词。她的模样认真无比,甚至能感受到凛然的气势。小艾!小艾!大家不约而同地自然开始呼喊。
  艾梅蓝齐亚深深吸口气。
  当歌声传来,当天最盛大的欢呼声填满包厢。
  新旧成员齐聚一堂,由学生会所有人替艾梅蓝齐亚办的最后欢送会——
  东比大附属高中的第一学期剩下不到一周,下个星期五就是结业式了。尽管先前难以想像,但经过前阵子修学旅行上举办的派对,离别突然现实感大增地迫近眼前。即使当下正共度快乐时光,护还是实际感受到时间残酷地减少着。
  不只是他,在场全员当然都感到很寂寞。
  他曾看见杏奈与瑶子寂寞地聊着「暑假就要到了吗~……」,听过艾梅蓝齐亚和龙照所在的音乐教室传出类似肖邦的钢琴曲,也知道美月正瞒着艾梅蓝齐亚努力编辑相簿,汐音不时会望着窗外发呆……护比任何人都清楚,绚子其实也很寂寞。
  不过,即使寂寞感随着每翻一张日历逐渐增强,大家也都了解,世上有远比嚷嚷着「我好难过」、「妳不要走」更好的道别方式,也无须流泪。
  艾梅蓝齐亚一定也领会了大家的心情。所以重要的不是悲伤,真正该留下的,是艾梅蓝齐亚回德国见到约翰,聊起护他们的时候,能够笑着说出「日本真好」、「大家都很棒呢」的清爽回忆——
  因此中午过后,学生会相关人员+逸美+明日香集合后,踏上行程满载的欢送会,先是打保龄球又唱KTV,待会还说好要一起吃饭。
  『多娜○娜多娜多娜△娜~……』
  艾梅蓝齐亚的歌曲,最后在大家感动的大合唱中闭幕了。
  她带着完成一大挑战的神情走回座位,护微微一笑,递上乌龙茶。
  「来,辛苦妳了!」
  「啊……不好意思,Danke。」
  她刚刚似乎唱得很用力,不仅微微冒汗,呼吸也有些紊乱。艾梅蓝齐亚畅快地灌着护给她的冰乌龙茶,重新入座——突然间,她发现绚子正拚命忍着笑意。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半瞇起眼盯着绚子。
  「到底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谁叫刚才的大合唱……噗、噗哈哈哈……!」
  「那…那首歌不是很好吗?让人听了心痛~」艾梅蓝齐亚面红耳赤地抗议,「嗯,妳唱得很好。」护笑着摸摸她的头。「就是说啊。」绚子也点点头,艾梅蓝齐亚难为情地挣扎一下,匆匆垂下目光——那一刻有一瞬间,真的只是短短一瞬间……
  护没有错过,艾梅蓝齐亚喜悦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影。啊——他心想。那眼神有些悲伤、有些不安,虽然开心无法纯粹享受乐趣。和她共度半年之久,护还感觉得出这点变化。
  当然,艾梅蓝齐亚今天的确玩得很高兴。但是……护注视着低下头的她娇小的侧脸,盯着那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眼瞳。
  「……艾梅蓝齐亚。」
  他忍不住发问。
  即使不问也知道答案,护依然问出口:
  「妳果然会觉得——寂寞吗?」
  「咦——!」
  当艾梅蓝齐亚吃惊地反望他,护露出微笑要她放心,然后温柔地往下说:
  「现在先忘掉寂寞或悲伤的心情,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热闹一场——对妳来说很困难……吗?」
  艾梅蓝齐亚犹豫了一下,一脸惊讶地注视着护。「艾梅蓝齐亚,妳的心情都表现在脸上啰。有一点啦。」绚子微微一笑,开玩笑似的告诉她,「啊,不会。」艾梅蓝齐亚慌忙摇头。她一边摇头,一边来回看着护与绚子的脸庞,难过的表情缓缓放松。
  「不要紧的。没这回事,那个,我不是觉得寂寞。」
  周遭众人似乎正唱到最后一曲,由良理热情演唱献给艾梅蓝齐亚的改编歌「少女心是德国啤酒」,场面越发热烈。不过希实子被由良理搭着肩膀配合旋律摇来摇去,「…………」一直闭着嘴巴保持沉默。艾梅蓝齐亚看着她们露出微笑,对两人继续道:
  「不好意思,害你们多操心。我只是…………不,没、没——什么,该这样说吗?」
  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怎么了?」绚子笑着问。艾梅蓝齐亚还显得犹豫不决,但护也跟着催促地问「什么事?」,她这才点点头。
  「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认为啦。」
  「嗯?」护歪歪头。
  由良理的歌曲已进入高潮,摩耶、杏奈、美月、友香和逸美纷纷跟着合音。因为由良理趁着合声的空档大喊「艾梅蓝齐亚学姐!我不会忘了在帛琉跟妳一起为爱而战的回忆!」艾梅蓝齐亚也轻轻挥手回应。
  「只是……有点事令我在意罢了。」
  她放下手之后回答。
  「——妳说在意的事是什么?」绚子眨眨眼睛。艾梅蓝齐亚面现忧虑,垂下眼眸陷入沉思。不知怎地,她显得有点困惑。
  「从前天开始……」艾梅蓝齐亚切入话题。
  「我就连络不上……哥哥。」
  「咦——」护发出惊呼。
  艾梅蓝齐亚的义兄,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之一「普鲁士魔王」约翰-迪塔-卢迪加。虽然对艾梅蓝齐亚不好意思,但一听到他的名字,护就忍不住背脊发寒。
  绚子微微皱起眉头。
  「——这情况很少发生吗?」
  「是的。」艾梅蓝齐亚点点头。
  「自从来到日本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超过一天时间无法连络上他——哥哥先前说过要替我办理归国手续,因此我打电话过去……」
  根据艾梅蓝齐亚的说法,具体而言,她为了确认义兄允许她在日本停留多久,前天打国际电话给约翰。但电话无人接听,即使在答录机留言也没有回音。
  「前天我再打了一次,哥哥还是没接,也没有主动连络我。不只是家里,我还试着打过哥哥在研究室的专线。可是……结果也一样。所以我才有点担心。」
  研究室——约翰目前和那个人,鹰栖正树在同一个研究团队里,推行「回归起源」计划。护想起正树在帛琉向他展示的金黄色眼眸比亚特利斯生命体。
  ——好像叫Ad astra来着。
  「我猜八成是研究工作很忙吧?」
  「这我也想过——」
  艾梅蓝齐亚没什么自信地同意绚子的推测时,「安可!由良理!」八木发出欢呼,唱完一曲的由良理用德语大喊一声「Ja!」依然搂着希实子的肩膀朝艾梅蓝齐亚比了个V字手势。「……差不多也该放开我了吧?」希实子喃喃要求。
  「基本上,约翰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绚子笑着戳戳艾梅蓝齐亚的脸颊。
  「他根本是个杀也杀不死的怪物嘛。以前决斗的时候,我还烦躁地想过『到底得揍这家伙多少拳才会倒下?』…………不如说一回想起来就让人火大。」
  「说得——没错!」艾梅蓝齐亚安心地点点头。
  「没错,几天连络不上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糟糕,哥哥说不定会骂我『妳以为本大爷是谁?』呢。」
  「对,没问题的。不管约翰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艾梅蓝齐亚吓了一跳看向绚子,冒出冷汗。
  「不、不对,贝雅特丽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开玩笑的。」绚子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由于包场时间快到了,卡拉OK就此告一段落。来吃饭啰!众人走出大包厢,摩耶拿大家的会费去付帐,其它人趁着这段空挡各自打打闹闹的。明日香和瑶子、友香聊得起劲,绚子和汐音将头凑在一块互吐怨言,由良理在一旁替绚子加油。龙照被八木环着肩膀,看来有些为难。护哈哈一笑——发现艾梅蓝齐亚站在大家边缘,她的侧脸跃入眼帘。
  艾梅蓝齐亚靠在大厅的大柱子旁微笑地望着众人,却还是有点——「——艾梅蓝齐亚」护带着笑容走向她,从旁呼唤。
  「——呀!」
  「妳怎么了?」
  护轻声地问,看到她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安。
  「关于约翰先生失联的事……妳有不好的预感吗?」
  艾梅蓝齐亚赫然回神,缓缓加深微笑回答:
  「……护。不,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头被人打断。
  「那边的两位!你们讲什么悄悄话啊!我在常去的餐厅预约了位置,不论是料理或艾梅蓝齐亚喜欢的酒都很棒唷!」
  「啊啊!吉村和艾梅蓝齐亚好暧昧~这是外遇、外遇!」
  汐音和杏奈十分愉快地前来突击。
  两人分别从旁边抱上去,杏奈贴着护、汐音贴着艾梅蓝齐亚,亲昵的动作看得绚子慌忙大喊「等、等等等!杏奈妳在干嘛,快离开护!」「是外遇!?」由良理和逸美同时反应,「哎呀,汐音和艾梅蓝齐亚感情似乎很好。」摩耶不解地歪歪头。「呵呵!一定有很多原因啦。」美月小声地说。
  艾梅蓝齐亚觉得痒丝丝的,在汐音臂弯里格格发笑。那笑容非常可爱,看来没有任何伪装或悲伤,护稍微放了心。就像这样,到了最后——艾梅蓝齐亚的欢送会充满了快乐。
  聚餐时,大家也围绕着艾梅蓝齐亚闹得开怀万分,欢送会一直持续到接近午夜时分才终告落幕。走出餐厅时,点缀着几颗星子的夏日夜空迎向他们。蝉鸣已然平息,夜风带走连站在原地都会流汗的闷热感。
  「姐姐,虽然舍不得结束——艾梅蓝齐亚学姐太让人羡慕了!我也希望有一天大家能替我办场这样的聚会!总之,我们今天暂且告退了!」
  由良理举手告别,希实子带着浅笑低头致意。
  「我今天也玩得很开心。不过……艾梅蓝齐亚学姐喝得太多了点。大家玩得高兴是很好,但还是该节制一点。明天学校见啰。」
  由于归途方向不同,由良理、希实子和其它数人在此道别,「明天见。」护、绚子和汐音也扬起嘴角回答。剩下的人走向车站,摩耶半路上突然低笑出声。
  「哥哥?」汐音不解地歪歪头。
  「你怎么突然笑了?很…很诡异耶。」
  「喂喂,说成诡异也太失礼了——不。」
  摩耶笑着摇摇头,望向旁边的绚子。
  面对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绚子有些警戒地问。
  「干…干什么?」
  「这么一看……」摩耶感慨万千地抱起胳臂。
  「绚子真的——变得圆滑不少。和某个时期相比,改变之大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嗯,这话的确没错。」
  汐音也盯着绚子窃笑起来。
  「脾气最冲的绚子如果看到现在的绚子,应该会惨叫『这才不是我!』吧?真没想到,绚子也有背别人的一天呢?」
  瑶子和明日香也咯咯轻笑,「啰…啰嗦!」绚子脸泛红晕地别开头。护也跟着微笑「……呜嗯~」趴在绚子背上的艾梅蓝齐亚小声地说起梦话。




  「——贝雅、特丽齐……护……」
  她的声调听来彷佛在撒娇,越是引来摩耶等人调侃的笑声。「呜,可恶……你…你们别得意忘形了。」绚子难为情地对着他们碎碎念,却又担心吵醒艾梅蓝齐亚而做不出象样的反击,成了任人开玩笑的沙包。
  也许是累了,又或者是喝了太多冷酒温酒烧酒与泡盛酒,艾梅蓝齐亚已经呼呼大睡,正由绚子背着走。顺便一提,护也背着讲太多话、兴奋过头而落入梦乡的逸美。
  「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摩耶温柔地瞇起眼睛。
  「看着艾梅蓝齐亚和逸美……感觉就像绚子和护的孩子一样。不,艾梅蓝齐亚和逸美或许都不情愿被人这么说呢。」
  「喔喔,的确很像!好…好可怕!现在的高中生太乱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生了孩子——……嘎啊!」
  瑶子夸张地摊开双臂说到一半,被绚子几乎毫无前兆的一记犀利下段回旋踢打断。「……踢…踢得真漂亮……」瑶子蹲下来,颤抖地按着脚发出呻吟。「——就算是我……」当众人之问再度响起轻笑声,护没有错过绚子的低语。
  她垂下眼眸,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算是我,那个……当然也会——有点改变啊。」
  轻柔的夜风逐渐转弱,最后停息。一旁马路上奔驰的汽车碰到红灯停了下来,都市之夜原本洋溢的喧嚣出现短短几秒的空隙。因此,绚子本该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传进所有人耳朵,一片寂静中唯有她的话声响起。
  「有护在、有艾梅蓝齐亚在、有大家在——每天…每天都很幸福……明明过着羞么美好的日子……」
  护不禁停下脚步,注视着绚子的背影。
  「怎么可能只有我一直像个小孩子……一直保持那弱小到可悲的样子毫不改变——?」护当然不知道小时候的绚子、不知道两人相遇前的绚子是什么模样。可是,他明白当时之所以令绚子——借用她刚刚的话,「弱小」的悲伤与孤独,知道她心中的伤。即使不认识宛如冰寒刀锋般刺人的绚子,他至少也知道绚子看着自己父母的眼神令人窒息。
  所以,绚子现在的话语与沉稳的声调触动了护的心,让暖意在他胸中漫开——
  「绚子学姐——…………」
  「——啊!」绚子听到护的低语赫然回神后,慌张地转头看着众人。停下脚步的人并非只有护,摩耶、汐音与大家都惊讶地注视着绚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绚子脸红得发烫。
  「笨——」
  她冷汗直冒地甩甩头。
  「笨蛋、笨蛋笨蛋!大家在看什么啊!干嘛站着不动!啊,我刚才说的话,也、也没什么意思!不……不准笑!」
  突然微笑的人不只护而已。「哼哼!」汐音笑出声来,瑶子和明日香她们也全都笑嘻嘻的。「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又说起梦话,握紧环在绚子胸前的手,让绚子想起不该吵醒她。
  「……!」绚子咬住下唇,不悦地鼓起腮帮子转回头。
  「——真遗憾啊。」
  绚子像逃跑似的大跨步往前走,摩耶静静地对着她的背影开口。
  他带着微笑仰望夜空,「摩耶……?」身旁的明日香疑惑地歪歪头。
  「不……我重新体认到,毕业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真是可惜。噗!说得也对,有这么美好的恋情,就算是绚子也不可能不改变。真想留在你们身边多看一些日子呢。」
  护在毕业典礼前夕听过摩耶主动表明心意,还告诉他「绚子就拜托你了」,当然了解摩耶温柔的语气里别无他意。对于一直藏在胸中未曾表露即告结束的感情,摩耶并未留恋不放。
  不过,没听过他本人表白的绚子和明日香就——不,不是这样的。绚子和明日香应该也明白,摩耶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但他此刻的口吻实在太温柔也包含太多感情,某段记忆才会闪过脑海。
  帛琉之夜,透过「Lip service」听见的摩耶心声。
  绚子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背影判读不出任何感情。走在摩耶身边的明日香带着复杂的神情悄悄垂下头,他却没有察觉,开玩笑似的「哈哈」笑了两声后继续前进。
  「别害羞、别害羞,绚子。这可是好事喔?为了成长,无论是谁都必须改变。不管是妳、艾梅蓝齐亚,当然还有我都一样。爱情会改变一个人,这不是当然的吗?」
  「艾梅蓝齐亚也改变了很多呀。」
  汐音感慨地说。
  「自从我们认识她——已经过了半年多,但回头一看,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仔细想想,真没料到那个突然引起雪崩麻烦的女孩,和我们变得这么熟悉了。」
  「——我在想。」
  绚子优美的嗓音突然轻轻响起。
  她头也不回地伫立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护一行人追上去。绚子背着艾梅蓝齐亚,一头披泻而下的黑发被皎晈的路灯映照得闪闪发光。啊——护发出叹息。
  周遭的黑暗,绚子温柔的声音以及光芒,突然与九年前那一天的记忆重叠了。
  成为一切的开端,护得知比亚特利斯奇迹的日子——
  像刚才的摩耶一样,绚子仰望夜空。
  「摩耶你们毕业时,其实我……觉得有点寂寞,对少了你们的新生活感到有点不安。但实际上却没有半点问题,每天都过着快乐的日子。即使艾梅蓝齐亚离开了……我想一定也不会改变。」
  护一边听她诉说,一边走向绚子。他重新背好打着呼差点从背上滑落的妹妹,并肩站到绚子身旁,一起仰望星星。
  「不过,我的意思绝不是少了摩耶你们或艾梅蓝齐亚我也毫不在意……该怎么说……才好?对了,呃,一定是——那个,嗯……」
  因为绚子难为情地欲言又止,「我懂。」护接过话头。或许是对自己的台词感到不好意思,她脸上微泛红晕。护瞥了众人一眼,看着艾梅蓝齐亚的睡脸向绚子微笑。
  「不是少了摩耶学长你们或艾艾梅兰齐亚也无所谓……而是因为和你们之间充满美好的回忆,只要想起那些回忆,我们随时都能露出微笑,所以才没有改变——对吗?一定……。就是这样吧,绚子学姐。」
  以九年前命运的那一天为起点,经过许多意志与巧合重叠的结果,化为护他们周遭如此美好的日常生活。他觉得这是个很大的奇迹。护从九年前那一天起不断许愿祈祷,最后得到这么灿烂的日子,真的非常幸运。
  他悄悄握住艾梅蓝齐亚靠在绚子胸前的手。
  修学旅行第二天晚上,护也曾这般接触过艾梅蓝齐亚的体温。他没有忘记她对自己的心意,还有这只手的温暖。「是啊。」绚子绽放微笑,摩耶他们也全都微笑以对。「……我也要一起……」艾梅蓝齐亚喃喃吐出的可爱梦话,听得大家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能够和艾梅蓝齐亚成为好朋友,真是……太好了。」
  汐音沉稳的呢喃,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情。
  带着欢乐时光的余韵,夜色沉静地逐渐转深。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07 编辑


  *
  虽然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但希实子觉得静不下心来。
  「……为什么我得这样心神不宁?」
  她和由良理等人半路分开,走在距离住处约十分钟的路程上。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人走夜路好吗?也许有人看到会皱眉,不过希实子随身携带还在美国时冰雪送给她的非法改造电击棒,不怕夜归。要是有歹徒袭击,她反倒会要对方好看。
  「……可恶,如果真的有歹徒出现,我就可以把他用电击棒电倒,脱光后捆起来再扔到派出所门口了!」
  说完用来宣泄烦躁的自言自语,希实子呼出一口气。
  到底为了什么理由,她非得觉得有点不爽不可?希实子不明白心情恶劣的原因。在欢送会上明明玩得这么开心,她十分满足。艾梅蓝齐亚应该也很开心——然而,希实子脑海中浮现护与绚子相视而笑的笑容。
  想起护像个傻瓜般天真开朗的笑颜。
  希实子脸泛红晕,边走边一个人噘起嘴唇。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即使天空下起枪雨也一样!即使大地隆起、海洋分开,黑暗世界降临也一样!!话说回来,谁叫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姐那样打情骂俏卿卿我我——」
  艾梅蓝齐亚学姐有过怎样的心情?她突然想着。
  希实子当然也知道护与绚子感情有多好,就连深深喜欢着护的艾梅蓝齐亚,面对两人坚定的羁绊也不得不放弃。喜欢上死会对象的蠢事,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只是有一点点……
  从帛琉返国的路上,护对她说过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保护希实子。
  如果是护,说不定真的会守护她……或许她抱着一点愚昧的期待吧。
  ——世界上明明不可能那种人存在。
  希实子自嘲地笑了笑,在觉得可笑之余爬上公寓楼梯。就连葛蒂,也只能附加特定条件下帮助她。希实子本身的成长,明明才是唯一的得救之道……
  「……怎么说~」
  她边开门锁边喃喃自语,手指把玩着发稍。
  「我知道吉村学长的笑容很耀眼人又温柔,但他不怎么可靠又没毅力。鹰栖绚子学姐也是外表——」
  伸手握住门把时,希实子的话语和动作不禁轧然而止。她保持握着门把的姿势,呆立在原地微微瞇起眼睛。
  希实子明白,全世界仅有一台的「Whoracle」是多么贵重的比亚特利斯机器。她很难想象葛蒂会将「希实子持有『Whoracle』的消息外泄,但她每天依然不忘保持警戒。虽然几乎只是出于直觉……
  ——屋里有人。
  她感觉到有人躲在屋内。希实子屏住呼吸观察几秒钟后,拿出电击棒。她犹豫了一会环顾附近,在黑暗另一头可以看见派出所的灯光——下定决心,希实子重新握住门把。
  ——没问题。
  ——碰到紧要关头,只要放声大叫总会有办法的。
  她砰地一声打开门,同时按下玄关旁所有的电灯开关。室内的灯一起点亮,映出躲在里头的人影。「——是谁!?」希实子迅速开启电击棒的电源,刺向最接近的对手。
  「——嘎啊!?」
  和帛琉那次一样乔装成白人中年男性的爱德华-巴雷尔惨遭电击,抽搐着昏了过去。电击棒的威力还是老样子,大到万一被警方发现麻烦可就大了的程度。能够清楚地看出改造者冰雪的虐待狂气质——咦…………爱德华-巴雷尔?
  ——咦?
  希实子保持刺出电击棒的姿势愣在原地。
  「哎呀,希实子,欢迎回来。一见面就电击棒朝呼客人,妳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粗鲁的女孩了?嗯~我懂了,这是『魔女贝雅特丽齐』的影响吗!」
  一个还残留少女风情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希实子眨眨眼睛,还是茫茫然的……一位年约二十来岁到三十出头的白人美女,带着站在后方的一组男女……不如说怎么看都是冰雪和海狼……跃入眼帘。
  那张眉目如画的端正脸庞上,祖母绿的双眸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女性坐在矮桌上翘起修长的双腿,微微晒黑的肌肤和一头白发形成对比,反射着日光灯的光芒。她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轻松地举手打招呼。
  「嗨~打扰了~」
  「葛、葛、葛、葛——」
  「可是~希实子,居然说吉村不怎么可靠又没毅力……看妳不肯坦率面对的样子,要成熟还早呢?」
  「——葛蒂!?」
  为什么葛蒂会——
  「银之玛莉亚」葛楚德-马克维里兹会在这里出现!
  葛蒂后方的海狼一脸尴尬。希实子许久没见到靠在窗边的冰雪了,她还是像头披着羊皮的狼,外表上和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没两样。「——总之,可以先倒杯茶给我们喝吗?」葛蒂厚脸皮地要求。
  总之,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作梦,葛蒂目前确实在希实子的房间里,当着她的面喝茶。啊,是葛蒂……入夜后依然闷热的室内空气飘荡着香水味,让希实子感受到这一点。虽然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葛蒂常常笑着说那高雅的香味是「米兰的味道」。
  「啊啊,好可怜……」
  葛蒂望着海狼检查阵阵痉挛的爱德华-巴雷尔,悲伤地皱起眉头。
  「他一定暂时醒不过来了。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有什么理由非得挨上一记电击棒不可!为何这个世间如此无情!!」
  「如果要抱怨的话……」
  希实子毫不隐藏心中的烦躁,愤慨地呼出一口气。
  「就别非法侵入别人家,不然起码开个灯……!我当然会抱着戒心啊,你们在想什么?」
  「嗯……这也是无可奈何嘛?」
  葛蒂一脸严肃地停顿一会,又绽放灿烂的微笑。
  「人家想吓希实子一跳~☆」
  「妳可以去死嗎?」
  当希实子冷冷地迅速吐槽,不只是葛蒂,连后方的冰雪也开始偷笑。她用挑衅的语气说道。
  「希实子还是老样子,虽然坏心眼却很急性子。」
  因此,希实子也挑衅地反驳冰雪。
  「全世界只有妳没资格说我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咦?用妳在贫民窟长大的粗鲁脑袋想想不就知道了?偶尔也用用除了脊椎反射之外的身体机能如何?」
  希实子微微一笑,冰雪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两人之间火花四射——即使久别重逢,希实子还是看这女人不顺眼。谁会喜欢把布娃娃切成碎片还高兴得发笑的女人?
  「别吵了~」
  葛蒂苦笑着制止她们。
  「不打不相识……虽然俗话是这么说啦?妳们两个的虐待狂气质都很强烈,容易踩不住煞车啊……别太找对方麻烦,还有希实子,差不多也该别再记恨她吃掉妳西红柿的往事了吧?」
  「——不,我才不在意什么西红柿。」
  希实子半瞇着眼喃喃回答。不过,一直找葛蒂他们麻烦的确谈不下去,她决定暂时切换心态。「——然后呢?」她单刀直入地问:
  「妳千里迢迢来到日本,有什么事?」
  希实子注视着葛蒂的表情,不放过任何讯息。
  就像拿工作当成燃料在工作,因为太过忙碌,不时被人传出她从不入睡谣言的葛蒂竞特地来日本,不可能是为了想探望希实子之类可笑的理由。如果没有重大原因,她不会来——就像前阵子在帛琉一样。
  问题若不是严重得非要葛蒂本人出面……或是和「Whoracle」有关,是不可能的。就像想逃离希实子认真的眼神,葛蒂又了喝口茶。
  「葛蒂。」
  希实子严厉的声音,自满室沉重的寂静中响起。也许是难以启齿,葛蒂似乎正陷入沉思。
  「……希实子。」
  面对希实子持续的注视,她终于下定决心切入正题。
  那双色泽像极珊瑚礁之海的眼瞳深深地回望着她,葛蒂严肃的气息令室内充满紧张。「我在。」希实子这么催促,葛蒂以认真得可怕、彷佛响彻夜色的声调往下说:
  「这是世界的危机……我若这么说,妳相信吗?」
  希实子赫然一惊,表情变得跟葛蒂同样认真。世界的危机……她在脑海中反刍这句话,然后回答。
  回答时半瞇着眼。
  「梦话留到睡觉时再说吧。」
  葛蒂爆笑出声,冰雪也微微一笑。「哎呀,敢对葛蒂用这种口气说的话人,大概只有妳和那个绑双马尾的家伙了……」海狼以分不清是傻眼还是佩服的口吻低声呻吟。「呵呵呵呵~」葛蒂露出十分高兴的表情。
  「我最喜欢妳胆大包天这一面了——嗯,称作世界的危机的确太夸张,不过这问题真的很棘手。视情况而定可能会酿成惨剧,我是来预防事情发生的。」
  「……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
  「意思是,我们想保护『魔女贝雅特丽齐』。」
  葛蒂故弄玄虚的微笑,喝光茶水后随便说了句「妳的茶泡得不错」。这根本无关紧要。「不,所以说……」希实子皱着眉摇摇头。想保护鹰栖绚子——?「就我个人而言……」面对困惑的她,冰雪耸耸肩。
  「才不在乎那个自以为是的『魔女贝雅特丽齐』是死是活,但葛蒂既然都拜托我了,那也无可奈何。」
  「——吶,希责子。」
  葛蒂静静地呢喃,眼中突然浮现掺杂一丝悲伤、发自内心的认真光芒,那眼神利她从前给希实子「Whoracle」时十分相似,这次令希实子真正赫然惊觉。
  ——吶,希实子。
  ——比亚特利斯这种东西……过于强大的力量,说不定只会给人带来不幸。至少没有比亚特利斯的存在……妳就不会失去左眼了。对不起,我不知该如何负起责任…………
  葛蒂此刻的神情,和记忆中的脸孔重叠。
  「其实……」
  葛蒂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她露出沉稳的微笑仰望希实子。那一瞬间,葛蒂微笑的表情看来泫然欲泣,想必是希实子的错觉。
  「妳好像有所误解,从前我之所以拿『Lip service』给妳……绝不是为了恶作剧,背后有更深刻……更认真又重要的意义。」
  「……葛蒂——不,妳在骗人吧?」
  「呜!……该说恶作剧的成份也很重呢,还是说那就是最大的目的,但原因真的不只如此——我觉得『Lip service』或许可以当成一个衡量标准。」
  「……?」
  在希实子眼前,葛蒂纤细的手朝她伸来。「请问——?」希实子不禁困惑起来,「没事的。」葛蒂轻声说着,温柔地抚摸她的耳畔。希实子还来不及反应眼罩就被轻轻脱下,一直紧闭的左眼感受到房间里闷热的空气。
  「像妳这么一本正经的孩子,如果也能喜欢上谁……一定代表妳长大成人了。代表妳已长大成熟,精神也很稳定。」
  葛蒂俯望着手中的眼罩。
  「说不定,即使没有『Whoracle』也可以——」
  「……不行的。」
  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觉得很丢脸。
  「Whoracle」从希实子身上脱下,落入别人手中。不快的紧张感令她心跳加速,自觉胸中的不安缓缓地膨胀。虽然没出息、虽然难堪……希实子的心情就像站在悬崖上,保命的绳索却握在别人手里。最起码、最起码放在桌上也好——她感到自身的存在突然变得有些不安定。
  希实子缓缓地摇头。
  「我前阵子试过,但还不行……所以……」
  还给我,她把几乎说出口的台词吞回肚子里。
  葛蒂的手指伸进眼罩的缝隙,取出状似蓝色石头的比亚特利斯机器——「Whoracle」。希实子仅用右眼注视着「Whoracle」在葛蒂手中微微发光。
  不对,不是还给我。
  那不是希实子的东西,她没有资格说「还给我」。
  「……我曾有一次脱下眼罩睡觉,可是果然不行。那边的墙上……不是有道裂痕吗?即使是睡梦中,在连意识也没有的放松状态下,我还是一点都——…………」
  葛蒂探头注视着「Whoracle」,指尖像要确认似抚摸机器表面,随即闪出细微的火花。那一瞬间,原本只是隐约升起的蓝光猛然膨胀,同时发生戏剧性变化。
  以前受到抑制的「Whoracle」解放了。
  对比亚特利斯操纵者而言,感觉就宛如世界褪色。
  他们完全感应不到理应依旧散布于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四射的蓝光遮蔽了操纵者和比亚特利斯之间的感应,就连想震动一粒比亚特利斯都办不到。希实子感觉到意志之力猝然断绝,那是完全的消灭——消灭的不是比亚特利斯,是人类意志和比亚特利斯之间的连系。
  彻底隔绝人和比亚特利斯的比亚特利斯机器——
  「——呼。」葛蒂吐出一口气。
  「这调整工作还是很消耗神经啊——万一一不小心真的完全解放机能,我恐怕连这年轻的外貌都维持不了。目前的威力算是将近五成左右……?即使只有一半,还是强得过火啊。」
  海狼和冰雪也许听说过,但这恐怕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Whoracle」的效果,两人正错愕地张望四周。希实子明白他们的心情,她首度接触「Whoracle」时也是如此。本来视为理所当然的比亚特利斯存在,突然再也感受不到——
  「希实子。」
  葛蒂的声音无比温柔。她在皮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样东西。咦!希实子吃了一惊。那看来有如宝石的物体——说真的,除了表面色泽偏绿以外几乎和「Whoracle」如出一辙。葛蒂把东西递给她。
  「葛蒂……?这是——」
  「试作品最近终于完成了,虽然数量只有一个——这是我模仿原版制作的新『Whoracle』。」
  希实子露出因惊讶而动摇的眼神,注视着绿色的「Whoracle」。由于周遭充满原版「Whoracle」强烈的力量,光靠触摸,分辨不出试作品是否真有类似的机能。
  「两方都称呼『Whoracle』容易混淆,这一个就叫『复制品』吧。说是这么说,它在功能上完全比不上原版。『Whoracle』本身原来就是巧合与奇迹的产物,还不是我想做就做得出来的道具……即使启动所有机能,效果也比机能抑制到最低限度的原版还差。」
  复制品发出朦胧的绿光。葛蒂将手重叠在希实子握着复制品的手上,真挚又迫切地握紧她的手。
  「总有一天,我希望完成……机能远胜于原版『Whoracle』的复制品。可是,目前顶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说不定,这还不足以抑制像妳一样强大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不过……试着用用看吧?如果是现在的妳、是身边有吉村护他们陪伴的妳,一定没问题的。」
  葛蒂满怀歉意地浮现为难的笑容,接着举起原版「Whoracle」。
  「对不起,希实子……我现在无论如何都需要用到原版,可以暂时借给我吗?」
  希实子看着向他恳求的葛蒂——突然压下不安,笑了出来。
  葛蒂真是狡猾。被她这样低头拚命请托,有哪个人说得出NO?希实子拿起葛蒂放在桌上的眼罩,将复制品塞进去。
  然后,一如往常地用眼罩蒙住左眼。
  「说什么借不借的……」
  无论葛蒂是出自于什么样的理由需要「Whoracle」,就算希实子没有足够的勇气放下原版「Whoracle」——
  「那本来就是妳好心借给我的东西,如果妳说想要回去,我没有理由不还……真的很感谢妳,毫不犹豫地把『Whoracle』这么贵重的机器借我。」
  「……谢谢。」葛蒂仿佛很高兴却又有点哀伤地点点头,在「Whoracle」表面做了点操作后小心翼翼地收进皮包里。了……对了。难得有机会,不如我们今晚在这过夜畅谈往事——」她带着亲昵的微笑说到一半,「这里空间很小,请恕我拒绝。」希实子微微一笑这么回答,同时思考。
  ——她说要保护鹰栖绚子,是什么意思?
  ——事情和「Whoracle」到底有什么关系……?
  *
  她在半夜突然醒来。
  意识的电源毫无前兆地猝然打开,显然是喝了酒之后很常见的清醒方式。旅馆房间内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钟。她坐起身,发现视野晃动不稳。
  艾梅蓝齐亚皱起眉头,按着太阳穴。
  「头…头好痛。」
  难不成……
  ——我喝太多了?
  她试着回想,一直到唱完卡拉OK,大家开心地一起去吃饭为止都记得很清楚……但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艾梅蓝齐亚隐约记得瑶子点了一整瓶泡盛酒,却对自己走出餐厅后是如阿回到旅馆的毫无印象——
  「——啊啊!」
  羞耻感折磨着艾梅蓝齐亚。在大家特地为自己办的欢送会上醉倒,这是何等失态!因为和大家共度的欢送会实在太快乐,他们的心意又太让人高兴,她一不小心就……
  艾梅蓝齐亚的脸颊猛然发烫,一阵头痛同时让她蹲了下来。
  「我、我想起来了!我喝醉发酒疯,对护和贝雅特丽齐做出那~种失礼的举动,还有这、这、这~种活像花痴的无耻行径……!呜呜……」
  好想死,拜托谁来杀了我吧。
  她的喉咙发干,还充满酒臭味。总之,先喝杯水冷静一下……艾梅蓝齐亚走向冰箱拿冷水,半途中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停下脚步俯望右手掌。
  「…………?」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手上有股微微的暖意。
  「——不会吧。」
  …………护?
  这念头当然毫无根据,手上的温暖一定也只是错觉罢了,不过一想是护,艾梅蓝齐亚就觉得很幸福——所以她决定这么认为。她爱怜地握紧右手,勾起嘴角。上涌的恶心感又让艾梅蓝齐亚皱起眉头,好危险……泡盛酒非常危险!
  她喝了一口冰水走到洗手台洗过脸后,精神恢复不少。艾梅蓝齐亚走回床铺,刚起床时打开的间接照明朦胧地朝房间洒下温暖的光。她叹了口气看看手表,已是午夜时分。
  艾梅蓝齐亚在脑海中大略计算时差。
  ——德国目前是晚上七点过后……但是……
  「……哥哥他……」
  绚子说过,不必担心约翰。
  这……她说的确实没错。就算有一、两天连络不上,义兄绝对没有弱小她非得为了这点小事不安的程度。说到义兄的强悍和聪明,艾梅蓝齐亚是最清楚的人。他是地球上最强大的人类,凭她也想担心义兄简直不自量力。
  艾梅蓝齐亚虽然明白,可是——
  「这个时间,我想——哥哥应该在研究室……」
  妳有不好的预感吗?护问道。
  不愧是护,判断有时十分敏锐。正像他所说的一样。来到日本后,和平的日常生活让艾梅蓝齐亚多少迟钝了些,但经常置身于危险地点的她,对危机的直觉很少落空。
  是夜晚的空气,将思绪导向不好的方向吗?
  是寂静唤醒了不安吗?
  自从进入七月开始,艾梅蓝齐亚感觉到义兄就快完成邀请护与绚子到德国的准备了。他曾提过,Ad astra已开始迅速萌生自我,身兼比亚特利斯研究者的绚子一定会产生兴趣。此外,正树在帛琉也说过——视情况而定,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强行带走两人。
  所以,艾梅蓝齐亚无法舍下连络不上义兄可能是他们有什么企图的怀疑。但不知怎地……她觉得状况不同。某种更讨厌的感觉,盘据在胸中深处。
  如果义兄和正树想设下什么圈套,应该会要求艾梅蓝齐亚出力相助才对。明明就没有连络——艾梅蓝齐亚考虑了一会后拿起听筒,再度拨打国际电话。
  她先打到义兄家,果然还是切入录音机。接下来再打义兄的研究室,结果一样打不通……
  情况——果然不对劲。
  不好的预感自耳畔漫开,将她残余的醉意一扫而空。
  义兄知道,艾梅蓝齐亚差不多该结束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学生生涯,离开日本了。明明知道此事,却让她一直连络不上他,也不响应录音机里的留言……太不合理了。义兄关心艾梅蓝齐亚,也很珍惜她。
  「……如果可能的话,真不想打……」
  艾梅蓝齐亚下定决心,再度拿起话筒。
  虽然那边全是她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她不再拨打义兄研究室,改拨国际电话到阿德玛尔大学。大学的电话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打不通,艾梅蓝齐亚等待了一会,就有行政人员接起电话。她报上「魔王之剑」的名号,随便列举几个教授的名字,要对方随便转接给其中一个人。
  『——请稍待片刻。』
  行政人员答复道。
  果然打通了。艾梅蓝齐亚松了口气,等待某个认识的教授接听。这段期间,她在阿德玛尔大学由十二岁入学起度过的三年时光掠过脑海。当时她一直沐浴在嫉妒、畏惧与好奇的目光中,被教授们当成优秀的道具对待,真是段像冰一般寒冷刺骨的日子。
  一段无聊的日子。
  和她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度过的短短半年多相比,是多么黯淡。
  到头来,阿德玛尔大学没有变成艾梅蓝齐亚的家。即使那里可以接纳她的能力,却没有接纳她的心。一想到自己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后是否必须回到大学,她就打从心底毛骨悚然。
  回到德国之后,我还能像在日本时一样,过着每天欢笑的生活吗——?
  『——妳是艾梅蓝齐亚-贝娅特丽克丝-卢迪加吗?』
  话筒彼端此时传来德语,艾梅蓝齐亚赫然回神。接电话的人,是她常去听课的一位中年教授。「是的。」她连忙回答。
  「好久不见,突然打扰真是抱歉……请恕我免去客套,有点事想请教教授……其实,是我和哥哥——」
  艾梅蓝齐亚正要接着说「失去联络」时半途停下,因为她察觉话筒彼端的教授吃了一惊。
  短暂的沉默后,教授悄然低语。
  『——妳还不知道吗?』
  「咦——?」艾梅蓝齐亚吐出一口气。『前天——』他接下来的说明,令她受到脑袋仿佛被钝器砸中的冲击,话筒险些掉在地上。艾梅蓝齐亚愕然地听着自己开始加快的心跳。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准。
  教授对她如此说明事情经过。
  约翰的研究室前天发生意外,约翰虽然没有性命危险,却负伤丧失意识被送进医院,似乎是遭到什么人的袭击,而鹰栖正树不知为何下落不明。研究室严重损坏,当时的状况目前还在调查中——
  ——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正在发生……?
  *
  艾梅蓝齐亚留在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最后一周揭开序幕。欢送会隔天的星期一,明明还是清晨,透过窗户射入的阳光却强烈得闪闪生辉。哈哈……护探头看着镜子,搔搔脸颊。由于昨夜太晚睡,他有些睡眠不足。
  「不过,昨天玩得超开心的。」
  艾梅蓝齐亚大醉一场,最后被绚子背回去的身影掠过脑海。虽然艾梅蓝齐亚本来就爱喝酒,但护也觉得她昨天实在喝太多了。
  一定是因为她玩得十分开心吧,说不定远比护感受到的更开心得多。
  「艾梅蓝齐亚今天起得了床吗……?」
  说不定正因为宿醉难受得哀哀叫……?护喃喃自语,楼下传来逸美活力十足的呼唤声「……护——!」妹妹靠着社团活动天天锻炼出来的脚力一阵风也似地冲上楼,照老样子连门也不敲就砰!地一声打开房门。
  「护护护!」
  「——我听见了。」
  护苦笑着回过头,看到逸美兴高采烈地指向地板。
  「既然听见就快点回答!——准备好了吗?你心爱的年轻老婆绚子来接你啰?」
  「咦——嗯!我马上下去。」
  护抓起放在床上的书包,冲出房间奔向楼梯——突然转头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的逸美。她对穿着国中制服露出得意笑容的妹妹翻个白眼。「……我说啊。」护开口:
  「什么年轻老婆……」
  「别害羞别害羞~快去吧,顺便帮我和艾梅蓝齐亚小姐问候一声,告诉她我昨天玩得很开心……——如果她没因为宿醉请假的话…………闹得太过头的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嗯。我、我想应该没问题……」
  护向她挥挥手后走下楼,面对从客厅探出头的母亲说了声「我出门了,」。一打开玄关大门来到屋外,一大早就拉高气温的阳光和蝉鸣声迎接着他。夏季的阳光和清风抚过脸颊,护瞇起眼睛,看到一头长发正随风摇曳。她干净的美让他看得着迷,露出沉稳的微笑打招呼。
  「早安,绚子学姐。」
  「早安,护。昨天辛苦你了。」
  绚子带着一如往常的微笑回过头,她美好的笑容不禁让人觉得,愿意为了守护她的微笑付出一切。但愿今天也将是美好的一天。无论对护、对绚子、对艾梅蓝齐亚或是大家来说,但愿今天也发生许多好事。
  「对了,作天……」
  当菊川驾驶的轿车接近东比大附属高中校门时,绚子抛出话题。车内凉爽的冷气十分舒适,加上透过车窗射来的阳光,护差点睡着了。不行不行,护心中想着。一大早就打瞌睡怎么象话?
  「艾梅蓝齐亚不是说她连络不上约翰,因而很在意吗?」
  这么说来确有此事。昨天快乐的欢送会上,艾梅蓝齐亚只有那一次露出略带不安的表情。即使约翰能力超群,树也很了解她担心亲人的心情。
  「所以呢。」绚子继续道:
  「虽然约翰本人无关紧要,我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正树,时间是昨天回家之后。我想只要连络到正树,就能解除艾梅蓝齐亚得不安,看看时间也正好适合。」
  「咦,昨天回家后都是深夜了——……啊,有时差。」
  护自己发现错误后不禁脸红,而绚子微微一笑。
  「……可是,他没接电话。」她收起笑意皱眉说道。
  「我打到正树家中,结果是录音机,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接到回拨的电话。」
  「咦——」护有点吃惊地轻喊,或许是他的不安显现在脸上,「啊,没什么啦。」绚子慌张地摇摇头。「正树就是这种人。」她露出微笑往下说:
  「我不怎么担心他。他那时候说不定还留在研究室,也可能纯粹是跑去哪个地方玩了。别看正树的样子,也许是性格像爷爷吧,他有很爱玩的一面。还在日本的时候,正树出门的次数偶尔会频繁到我都嫌烦了——……啊。」
  绚子说到此处眨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她没有宿醉喔。」
  护顺着她望向前方的视线转头,也发出笑声。
  「真的耶,是艾梅蓝齐亚。」
  「菊川,在校门口停车。」
  以东比大附属高中高耸的校门为背景,艾梅蓝齐亚就站在那里。
  她用双手将书包搂在胸前,微微低着头。由于到校时间即将结束,有许多学生经过校门附近,每当他们向她打招呼,艾梅蓝齐亚就会慌张地一一回礼。咦?除了感到这一幕引人微笑,护也疑惑地想。
  她呆站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难道是等待护他们?当两人乘坐的轿车接近校门,艾梅蓝齐亚察觉他们的身影猛然抬起头,几乎在护与绚子下车的同时冲上前。
  「早安。」护露出微笑——下一瞬间皱起眉头。
  「…………怎么了?」
  艾梅蓝齐亚的表情看来十分凝重。
  「艾梅蓝齐亚?」绚子看来也很讶异。她双手抱胸,投去带着疑问的目光。艾梅蓝齐亚喘着气全力冲过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以蒙着阴影的眼神仰望两人。
  「——护、贝雅特丽齐,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她严肃的样子,令绚子越发吃惊。
  「什、什么?怎么了?」
  「——那个……」艾梅蓝齐亚垂下头,蓝眸中摇曳着一丝迷网,但立刻下定决心重新抬头。她皱起眉头,在胸前握紧拳头。
  「我也还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事情和护和贝雅特丽齐是否有关……不过,说不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问题。我昨天终于得知一些哥哥他们的消息,虽然没受重伤,但哥哥和正树!」
  一脸悲伤的艾梅蓝齐亚正要解释时……
  她甚至没散发气息。别提护或艾梅蓝齐亚,就连绚子也完全没发觉。她到底是何时前来的?又或者先前一直躲在何处?一只手分别轻放在护与艾梅蓝齐亚肩膀上,轻松的声调跟着响起。
  「——嗨~☆」
  护、绚子和艾梅蓝齐亚全都一起转向旁边,注视着那张脸。绚子和艾梅蓝齐亚瞪大双眼,嗯?护有些疑惑。眼前站着一位美女,令人印象深刻的祖母绿之瞳愉快地看着三人。他总觉得好像在哪边见过她。
  好像见过她——?
  她是谁?
  宛如珊瑚礁之海的眼眸,沐浴着阳光熠熠生辉的白发。她的表情同时透出知性和少女爱恶作剧的味道,眉目如画的端正五官——
  「三位,好久不见了。」
  咦?连声音都似乎……在哪边……听过…………
  ——骗人。
  当护哑口无言的瞬间,绚子和艾梅蓝齐亚同时喊道:
  「——『银之玛莉亚』……」
  「喔,嗯~这就是东比大附属高中上学时间的样子啊。虽然听希实子提过,不过真的像普通学校一样……」
  「银之玛莉亚」佩服地连连点头——护首度目睹成人外型的葛蒂,她后方还有海狼、冰雪的身影,以及帛琉那位名叫爱德华-巴雷尔的「玛莉之父」。更后面的地方,希实子露出困惑的眼神看着葛蒂。
  海狼他们轻轻举手打个招呼。
  「……早安。」希实子问候道。




  太突然了。
  为什么葛蒂一行人会跑来东比大附属高中?
  护他们三个惊讶得当场冻结,嘴巴开开合合,但绚子最快回复冷静。「……妳——」她以戒心十足的带刺语气说道:
  「妳给我等一下!」
  绚子指着葛蒂质问。
  「为…为什么突然跑来这里?妳到底想做什么……」
  「……对不起,贝雅特丽齐,真的很突然。」
  葛蒂话还没说完,就一把抓住绚子的手。
  霎时间,本来讶异地歪着头的希实子表情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她走上前正想对葛蒂开口,葛蒂的动作却快得多。她握着绚子的手,从怀中掏出某样东西。
  是蓝色的——宝石?
  若只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类似宝石的物体。护仿佛看见石头表面微微升起蓝光,是错觉吗?
  一头雾水的绚子仍察觉危险,试着猛然抽回手,却被葛蒂牢牢抓住不放。她将蓝色宝石按在绚子手腕上,嫣然微笑。
  「情况很危险,让我下个保险措施吧?」
  当葛蒂的指尖一抚过蓝色宝石,石头突然以惊人之势喷出强光。
  「葛蒂!」希实子彷佛吶喊着,却遭到光波吞没。爆发性膨胀的蓝光范围一瞬间大得足以覆盖整座校门附近。什么——护正觉得困惑时,洋溢的光芒仿佛被吸进绚子体内消失了。
  「——对不起。」
  葛蒂拍拍绚子的头再度道歉。
  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环顾着连残光都消失无踪的周遭。尽管他隐约感觉到,附近的比亚特利斯极度寂静——此时,希实子动摇的表情进入视野。
  护赫然回神。
  「绚子学姐,妳没事吧……」
  「贝…贝雅特丽齐……她对妳做了什么……」
  护和艾梅蓝齐亚一起转向绚子。
  绚子的脸上没有痛苦之色,只是无比惊讶,愕然地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腕——被葛蒂的蓝色宝石紧紧圈住的手腕。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绚子学姐——?」即使护呼唤她也没得到响应,「『银之玛莉亚』!妳做了什么!」艾梅蓝齐亚怒喝的同样没得到回答。
  「吶,贝雅特丽齐。」
  葛蒂观察了绚子的脸色一会,依旧以开朗的口吻呼唤道。绚子露出混乱的眼神望向葛蒂。葛蒂面对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举起来。
  「试着点燃这张纸看看?」
  即使从旁看来,也看得出绚子的眼中正凝聚力量,试图控制比亚特利斯。然而,散布周遭的比亚特利斯粒子不知为何纹风不动,纸片也没有起火。绚子的表情逐渐破碎,缓缓垂下浮现屈辱和动摇神情的眼眸。
  「妳办不到对吗,贝雅特丽齐?」
  「…………!」
  绚子咬紧牙关,扬起眼珠瞪着葛蒂。
  「——妳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葛蒂面带微笑,没有立刻回答。「……鹰栖…绚子学姐——」虽然不算代为答复,但希实子喃喃低语。护和艾梅蓝齐亚困惑地仰望着绚子,一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绚子低着头握紧双拳,小声说道:
  「——我完全……感应不到半点……比亚特利斯。」
  「咦……?」护与艾梅蓝齐亚一起眨眨眼,无法立刻理解她话中的含意。海狼以抹杀感情的冷静眼神、冰雪以愉快的眼神各自眺望绚子。希实子看来很不甘心,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咬住嘴唇。
  这时,「椴树枝之塔」传来预告上课的钟声。
  一阵徐缓平稳的钟声。
  *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
  她好像明白却又不明白,这模糊不清的感觉让人十分烦躁,压迫着她还不稳定的精神。在她的思绪深处一定藏着答案。但意识不够犀利,思考无法纯粹化,她就快抓住答案却又触摸不到。无论怎么尝试,思绪都无法到达——
  知晓。
  我们到底是什么?
  为了完全形成她本身的人格,知晓一切恐怕正是最好的方法。她自诞生以来第一次有意识的思考,就是「我想知道」。然而她却无法触及解答,明知道就在那边却碰不到。
  大概是因为我欠缺容器吧,她心想。
  她虽然拥有心灵以及由强韧意志构筑而成的肉体,却没有固定两者的容器。为了让她保有自我,只能靠她本身的意志来维持她这一团块。因此,她无法把所有力量都投注在思考上。一但把形成肉体的强烈意志全数耗费到思考上,她的存在多半会那一瞬间失去连系烟消云散。万一真的发生,她此刻拥有的心灵也将四分五裂,不再是她。
  她需要接纳她这个存在的容器。
  这要有维系她这个团块的容器,她就可以全心全力地解开问题,一定能追溯到体内深处沉睡的答案。她会知晓一切的答案,明白她——不,他们到底为何诞生于世?
  她想要知道,想要追寻,想要理解。
  ——想要实现。
  问题在于,是否有力量强韧得足以接纳她的人?就算获得容器,万一容器容量不足以维系她的自我存续也没有意义可言,将导致她消失。不过,她已知道目标是谁,她找到了。
  仅仅一次,她清楚看到了那个人。
  当时她的意识远比如今更模糊不定,还在明确的觉醒之前,套用生物的说法,当时她仍是「幼儿」,唯独记得那个强烈的印象。那是她感受过最强大的力量。养育她的人类中,她逃亡时打伤的男子也拥有莫大的力量,就容器大小而言却略逊一筹。
  那个人恐怕是全世界最适合她的容器。
  只要取得那具身体……她回忆着她曾用金瞳看过、用全身感受过的人类。
  若是那具身体,应该足以胜任她的容器,支撑她的存在。她几乎能够确信。只要闭上眼睛,她就感觉得到那个人如记号般巨大的光芒。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谁比那个目标更与她们的意识相通了。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07 编辑


  第二章 丧失、伙伴与恋人
  葛蒂表示,想向大家说明状况。
  因此所有人都跷了第一堂课,到学生会办公室集合。学生会成员们环绕着面对面而坐的绚子和葛蒂,当然,从绚子口中听到事情经过后,大家异口同声地发出响遍校舍的惊呼。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完全感应不到比亚特利斯——
  即使是亲眼目睹的护,直到现在也还很难相信绚子的说明。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人类史上最杰出的天才「魔女贝雅特丽齐」感应不到比亚特利斯?骚动不安的空气中,绚子散发出带刺的气息,而葛蒂依然笑咪咪的。
  由良理忍不住冲到绚子身旁。
  「真…真的吗……姐、姐、姐姐……」
  龙照、瑶子、美月与杏奈也纷纷表达感想。
  「……这种事有可能成真吗?」
  「直了真不敢相信,世界第一的残虐超人绚子竟然完全无法操纵比亚特利斯……」
  「绚子学姐骗人!没进行破坏活动的绚子学姐才不是绚子学姐!」
  「哈、哈哈,绚子?真爱说笑。哪有可能——……」
  看到绚子的表情,杏奈开玩笑似的干笑声冻结了。
  她的额头流下冷汗。
  「——……是真的?」
  「…………」
  绚子没有回答,沉默不语地瞪着葛蒂。她抱胸的纤细右手腕上,挂着如磁铁般紧贴肌肤的「Whoracle」。蓝色宝石不再像先前一样射出强光,如无波的湖面般沉静。
  此时,一个人影悄悄走近。
  「……绚子。」
  护还来不及制止,汐音已在回头的绚子眼前弹了弹手指,一簇小火焰跟着进开。绚子事先似乎完全无法察觉这小小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呀啊!」看着突然进出的火花吓得她肩头一跳,汐音愕然地开口:
  「绚子居然连这么基本的比亚特利斯控制都没发现……」
  她冷汗直流。
  「看来……是…是真的。」
  「什——」
  绚子自然呛了回去。
  「干嘛突然吓人!就凭汐音妳也敢嚣张!」
  即使她抓着汐音的衣襟大力摇晃,汐音正为了令人震惊的冲击颤抖不已,连绚子叫骂了什么都没留意。「绚子……比亚特利斯控制的天才,应该说除此之外别无长处的那个杀戮女王绚子……怎么会……」她心不在焉地喃喃念着。
  绚子烦躁地放开汐音,试着从右手腕上扯下「Whoracle」。
  「呜喔————!!」
  她拚命使力到太阳穴上都浮现血管,「Whoracle」却丝毫没有被蛮力拆下的迹象。这时,艾梅蓝齐亚从座位上站起身。
  「贝雅特丽齐,靠妳目前的力气不可能成功的。」
  平常绚子之所以能够发挥空手打穿战车、投掷轿车的怪力,靠的当然完全不是与生俱来的力气。没经过比亚特利斯控制强化时,绚子的力气就和那双纤细手臂实质的力量一样。艾梅蓝齐亚瞥了葛蒂一眼,走向绚子。
  「我来动手——包在我身上。」
  艾梅蓝齐亚投向葛蒂的眼神和口吻,就像沉静的愤怒正在沸腾。她抓起绚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Whoracle」后深深吸口气。
  「——喝!」
  艾梅蓝齐亚同样用尽力气拉扯,脸蛋胀得通红。
  「呜、呜喔喔喔喔喔喔……!」
  「……呜!等等,艾梅蓝齐亚,等一下,好痛、痛啊啊!等等、等一下斗就、就跟妳说很痛了嘛!」
  「两位,再试也是白费力气。」
  葛蒂轻描淡写地开口。
  「由于贝雅特丽齐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实在太高,我才让『WhoraCle』紧贴着肌肤。即使找来大型重机具牵引,我猜也不会移动分毫。贝雅特丽齐的手腕或许会很痛就是了。」
  噗!地一声,护看到艾梅蓝齐亚的忍耐突破了极限。
  她流畅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轻巧的折叠刀,啪擦竖起刀刃。艾梅蓝齐亚对准「Whoracle」挥下小刀。
  「看我毁了它!贝雅特丽齐妳别动!」
  「呀啊——!」锋瑞的刀尖闪烁寒光,惊讶的杏奈差点发出悲鸣。
  自根部折断的刀刃飞过半空中,呈拋物线落在地板上。
  「很遗憾。」
  艾梅蓝齐亚不甘心得咬牙切齿,而葛蒂开朗地宣布。
  「……这玩意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啊。」绚子半是烦躁半是无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学生会办公室内响起。艾梅蓝齐亚检起折断的刀子轻轻放在桌上,悄然低语。
  「——『银之玛莉亚』,我不知道妳有什么企图……」
  「艾…艾梅蓝齐亚……?」她的表情与声音都因怒火而颤抖着,令汐音忍不住不安地问。艾梅蓝齐亚重新望向葛蒂与她背后的海狼等人,眼神锐利如刀。
  「但我想象得到,像贝雅特丽齐这种水平的操纵者,感应比亚特利斯的能力被遮蔽时会有多大的丧失感。马上拆掉那台比亚特利斯机器。若是妳拒绝,我不惜动用武力也——」
  「哎呀?艾梅蓝齐亚小姐。」
  葛蒂从容不迫地重新交叠一双长腿,微笑以对。
  「妳当着我的面,说要动用武力?先不提贝雅特丽齐,就凭妳?我虽然不怎么擅长战斗……但可不会输给约翰以外的人唷?这样也没关系吗?」
  蓝瞳与祖母绿之瞳互相瞪视,现场开始飘荡着紧张的气息。艾梅蓝齐亚猛然握紧拳头,眼神十足十的认真。海狼往前踏出一步。危险的气氛令学生会成员们一阵骚动,「艾梅蓝齐亚,等一下!」护慌忙制止。
  她回过头,眼中摇曳着对绚子的担忧。
  「可是……!护——」
  「不,艾梅蓝齐亚。我明白妳的心情,但先等一下。首先——听听葛蒂小姐的说明吧?……葛蒂小姐。」
  护出言催促时,「可是…………」艾梅蓝齐亚还在旁边叨念。「不愧是吉村护同学。」葛蒂高兴地扬起嘴角连连点头,一头卷发跟着晃动。
  「没错,和平主义很重要。我的座右铭是反对暴力……不过,我在帛琉不是说过吗?不必加小姐的称谓,直呼我葛蒂就好。比起正经八百的规范,我更喜欢友善的……」
  「请先解释再说吧。」
  护严厉地打断葛蒂的话瞪着她。葛蒂今天首度面露惊讶之色。
  「……护?」
  「我很尊敬妳,也知道妳不是会做出——危害绚子学姐行动的人。不过……」
  护回顾和葛蒂在帛琉相处的回忆,特别是返航前她在机场那恳求般的迫切眼神,他心中很确定葛蒂不是坏人。就如同她表示想说明状况一样,背后应该有什么重大的理由。然而,他看到了——绚子愕然的表隋。
  ——我完全……感应不到半点……比亚特利斯。
  绚子如此呢喃时,脸上受到冲击的动摇表情。
  一想起她那时的面容,护胸中骚动不已。
  对绚子的担心,与对葛蒂的愤怒涌上心头。绚子是护无法相提并论的天才,她和直到不久前为止还是一般人的护不同,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感受不到比亚特利斯的存在。与比亚特利斯之间的感应被人切断,她会有怎样的感觉?
  光是想象绚子的心情,护就心跳加速。只要能抹去她的痛苦与冲击,他什么都愿意做。护拚命压抑着这股冲动。「不过……」他以燃烧般的眼神盯着葛蒂,咬住下唇继续道:
  「如果——妳的说明无法让我心服口服,我的心情就跟艾梅蓝齐亚一样。我会不惜动用武力,也要妳拆掉那台机器。无论妳是什么人物都无关紧要,对我而言……没有谁比绚子学姐更重要。」
  「护…………」
  听着绚子的呢喃,葛蒂拨拨头发。她露出带着挑战意味、又觉得很好玩的眼神回望护。
  「真可怕。」
  护第一次听到这伶俐得令人背脊发寒的声调。她的言语充满沉静的重压,让少年一瞬间停止呼吸。彷佛那种口吻光是响起,就足以使室温下降——
  「你知道吗,吉村护?我对你评价很高。你是我所知的范围内,全世界唯一一个真正用纯粹的眼神看着比亚特利斯的人。我不希望你讨厌我——……我可是为了保护贝雅特丽齐,才特地跑这一趟唷!」
  「啊——?」绚子浮现困惑之色,护、艾梅蓝齐亚还有汐音他们也都一样。面对众人困惑的眼神,葛蒂微微一笑。绚子恶狠狠地沉下脸色?
  「我听不懂妳的意思。」
  「所以,我接下来就要说明啦。」
  「我会让大家都听懂的。」她补上一句,目光投向坐在学生会办公室一角的希实子。「…………」希实子无言地回望着葛蒂。「有些事,我也还没告诉希实子。」她这么说道。
  「妳一定没想过状况会变成这样,可是别生气喔,希实子?如果先透露了,妳很可能出面阻止……还有艾梅蓝齐亚小姐也是,我知道妳很重视贝雅特丽齐,但情绪别太激动地听我说好吗?」
  面对葛蒂温柔的微笑,艾梅蓝齐亚不知该如何反应地闭上嘴巴。葛蒂直盯着她沉默的样子,趁胜追击。
  「因为最根本的原因,是约翰和正树他们出了纰漏。」
  「————!」
  艾梅蓝齐亚的表情大大动摇。
  「……正树他?」
  绚子也讶异地皱眉。
  啊——护眺望艾梅蓝齐亚的侧脸心想。这就是刚才跑到校门口等待的她打算要说的消息。「妳所说的——」艾梅蓝齐亚吃惊地注视着葛蒂一会,最后板起脸孔。她脸上流过一滴冷汗,声调显得越发认真。
  「和哥哥受伤一事……有关吗?」
  「啊,妳已经——至少也知道约翰受伤的消息了吧?不要紧。妳可能听说过了,据说约翰的伤势并不严重。虽然人住进医院,不过约翰身体健壮,比亚特利斯控制技巧又好得让人火大,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完全康复。」
  葛蒂安抚艾梅蓝齐亚。看来,原本就听说约翰伤势不重的她,得知详情后又松了口气。虽然艾梅蓝齐亚表情的变化不大,一旁的护却看得出来。
  「而连络我,希望我保护贝雅特丽齐的人是鹰栖正树。」
  葛蒂自座位上起身,直视着绚子。
  「虽然前阵子,我已警告过护……就是因为会出问题,我才无法信赖那种研究笨蛋。太愚蠢了,为什么大家都没想过自己研究的东西说不定非常危险!!」
  「——请用,是杯粗茶。」
  「谢谢。」
  葛蒂接过汐音泡的红茶。不同于神情开朗的葛蒂,绚子和艾梅蓝齐亚依然十分紧张,但也冷静下来重新就坐。
  「——然后呢?」绚子开口,手还厌恶地拉扯着黏在右手腕上的「Whoracle」。
  「从头开始全部说明吧。即使扣掉这台『Whoracle』,我也很清楚没有重大理由,平常总是忙碌到可笑程度的妳不可能特地前来远东。这次别像在帛琉时一样,找无聊的借口掩饰了。」
  「当然。」
  葛蒂喝了口红茶,「好好喝,汐音小姐泡茶的手艺真好。」她幸福地微笑之后,开始娓娓道来。
  「——大约三天前,鹰栖正树连络了我。」
  「三前——」艾梅蓝齐亚低语,「对。」葛蒂望向她回应。三天前……护也坐在绚子身旁聆听,同时思考。对了,正好是艾梅蓝齐亚连络不上约翰的日子。
  「没错。听说约翰他们的研究室发生重大意外,就在我准备调查原因的时候,他打来了。我一点也没料到正树会连络我,很惊讶就是了……呵呵,正树讲话时那种苦涩又不甘心的口吻真有趣!」
  葛蒂发出笑声,由良理不高兴地皱眉,彷佛要她认真说明。闲着没事正在保养自动手枪的海狼抬头瞄了一眼,龙照有点担心地看着艾梅蓝齐亚。
  「——正树先生他……说了些什么?」
  当护下定决心问道,葛蒂加上危险的笑意。
  「请我协助他们摧毁失控逃亡的Ad astra——」
  Ad astra——
  一听到这名字,护不知为何感到胸中深处一片冰凉。
  他想起在帛琉看到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金瞳。尽管现在不知如何,但当时还很小的Ad astra,最后一瞬间的确用闪着金光的眼眸直盯着绚子——
  护与绚子听到名字后脸色大变,还有艾梅蓝齐亚也是。「摧毁——Ad astra——?」她茫然地呢喃,似乎也知道Ad astra的存在。
  「Ad……astra?」
  汐音歪歪头,一头长发跟着甩动。
  「这是哪国语言啊?」
  「——嗯。」瑶子将手抵在下巴上。
  「应该是拉丁文。有句格言叫Per aspera ad astra,意思是克服困难抓住荣耀。」
  「瑶子还是老样子,在奇怪的地方知识丰富耶!」
  杏奈佩服地点点头,「……可惜净是些不需要的知识。」龙照掺杂叹息地小声说。不知是昔日往事、最近发生的或两者皆是,龙照似乎有过不好的回忆。
  「就算知道那是拉丁文……」八木显得越发疑惑。
  「说到底,那个Ad astra是什么来着?」
  「Ad astra这名字,我也是在正树的电话里才第一次听到。这种装模作样的名字,的确很符合约翰他们的喜好。」
  葛蒂开玩笑似的耸耸肩后,刻意弹弹手指向后方待命的爱德华-巴雷尔示意。他拿着一台小型放映机走上前放到桌上,葛蒂按下放映键。
  「——可以看看这卷影片吗?对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各位来说,或许有些熟悉。」
  光线啪地亮起。
  在大家的注目中,白板映出动画。
  冰雪迅速拉起窗帘减低学生会办公室内的亮度,光线投射的影像蒙胧地浮现。「……这是……」汐音仰望着影像。「——啊!」护也发出惊呼。影片不知是谁拍的,虽然远角镜头有些模糊不清,画面中出现的确实是半毁的东比大附属高中校舍。
  校舍附近,还有只巨大的凤凰——
  「这不是约翰先生来东比大附属高中访问时的画面吗?」
  「没错。」听到汐音的话,葛蒂点头同意。
  「今年年初,发生过这起事件吧?这次的错误,使得约翰暂时被禁足——好可怕的怪物。不只如此,还能进行复杂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耶?Ad astra,就是这只怪物进化后的结果。」
  那是今年一月,约翰为了向绚子展示研究成果而制造的比亚特利斯生命体。随着凤凰高叫一声,瓦砾朝画面飞来。下一瞬间,影像猝然中断。
  「从约翰他们的『回归起源』计划诞生的新比亚特利斯生命体——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似乎为了Ad astra的诞生兴奋不已。研究总是不断前进,为了新成果高兴也是当然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就更想拉贝雅特丽齐加入研究了。」
  一片鸦雀无声的昏暗室内,响起葛蒂的笑声。
  托腮的她仅仅转动视线,那双置身于黑暗中依然令人印象深刻的祖母绿之瞳,意有所指地看着护与绚子。护赫然惊觉。
  ——他们就更想拉贝雅特丽齐加入研究了。
  「贝雅特丽齐是足以跟约翰匹敌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也是当代比亚特利斯研究第一人。只要有她的帮助,应该能使『回归起源』计划有更大的进展。我很了解他们为何想趁着Ad astra的自我尚未完成,还蕴含无限可能性的现在找贝雅特丽齐帮忙。」
  葛蒂边说边喝了口红茶,高雅的香水味轻轻飘至护的身旁。
  「假如我是正树或约翰,在这可能是『回归起源』计划最关键的时期,同样也会想得到贝雅特丽齐。宝贵的Ad astra趁现在观察贝雅特丽齐,可以当成往后又有新的比亚特利斯生命体诞生,比Ad astra完成性更高的生命体诞生时重要的线索。」
  「——在帛琉……」
  绚子低头陷入沉思。大概是回想起正树在帛琉那一晚向他们展示的Ad astra,她静静的口吻十分严肃。
  「我和护……看过那个Ad astra。正树当时的表情,就像想炫耀宝物的小孩子——他前往帛琉的目的,果然是为了游说我吧。因为国外挖角我,比在日本国内方便。」
  「结果却被我从中作梗。我不希望『回归起源』计划成功,那种作法无法产生好的结果……对了,正树和约翰也打算带护到德国去。」
  「咦——」
  这句出乎意料的台词令护轻喊一声,葛蒂朝他眨眨眼。「是…是吗?」汐音等学生会成员也发出骚动。护没有发现,艾梅蓝齐亚脸上闪过苦恼之色。
  「护和贝雅特丽齐,他们两个人都想要。」葛蒂重复道。
  护不解地问。
  「……为什么,也要我——」
  「大概是记取教训,知道有找护同行贝雅特丽齐也比较容易接受吧。这是原因之一,此外……你和正树他们不一样。不讨论比亚特利斯感应的才能如何,你对比亚特利斯的感觉、思考方式都有点特别。你大概比全世界的任何人都更受比亚特利斯喜爱。」
  护越听越是困惑,尴尬地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和绚子学姐他们相比,我根本不算什么。」
  「你说得出『和贝雅特丽齐相比』这句话,早已超乎常识的范畴。至少普通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不可能拿自己和贝雅特丽齐这种人类史上最卓越的天才相比较。」
  葛蒂的脸上不见开玩笑的神色。
  「你要更正确地评价自己啊。正树说不定也期待你替研究注入一股新血。总之,正树和约翰他们打算带你们走……而且……」
  葛蒂再度露出危险的魔女笑容,彷佛以护与绚子的反应为乐。
  「不惜不择手段。」
  「咦——」「啊——」
  「用Ad astra当饵——诱饵这说法或许有些难听,总之他们准备拿Ad astra当饵提出邀约,万一遭到拒绝,就无视你们的意志——以武力迫使你们参加『回归起源』计划。」
  望着护与绚子惊讶得到抽一口气,「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葛蒂缓缓地往下说,彷佛要让他们彻底理解每一字、每一句话。
  「事实上,如果这次没发生问题,他们本来预计马上付诸实行的。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内容,但应该是某些逼得护和贝雅特丽齐不得不前往德国的策略。他们似乎想趁着艾梅蓝齐亚还在日本时动手……依正树的个性,是可以为了自己的研究做到这种地步喔?」
  帛琉旅行的最后,葛蒂曾在分别时说过。
  ——不要过度信任他。虽然我还不至于叫你要提防……他和我认识的某个人很相似。某个——对比亚特利斯研究着魔,因此自灭的人。
  「……妳有什么证据,证明正树和约翰想对我们下手?」
  绚子瞇起眼睛严厉地问,「是他本人亲口说过的嘛。」葛蒂轻描淡写地回答,再度耸了耸肩。
  「我没有叫你们相信的意思。你们会偏向正树是当然的,我只不过是说明罢了。虽然我没撒半个谎,不过对于细节部分的信与不信,是你们的自由。」
  「……」
  绚子没有反驳,陷入沉默。
  的确没错——护心想。
  根据在帛琉得到的印象,正树说不定真的有不择手段的一面。这并非指他是个坏人,而是对自己的研究太过天真了。尽管说来不怎么让人高兴,不过——即使正树有这种企图,护也不认为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正树在比亚特利斯研究上找到希望,一心一意狂热地投入,对研究抱着绝对的信赖。
  身为研究者,当然会想让技术有所进步。如果相信前方有美好的结果等待着,就更是如此了。护也能隐约明白,这个要探索比亚特利斯根源的「回归起源」计划魅力何在。就连约翰之前邀请绚子参与研究时,她也有些动摇,如果受到正树热切地邀约,护说不定也会心动。
  可是……护注视着葛蒂。
  「——假设正树先生真的这么提议……」
  「嗯?」葛蒂很感兴趣地歪歪头。
  「护?」绚子也望向他。
  「那个人」。
  向护展示比亚特利斯的光芒,教导他比亚特利斯的奇迹,成为他前进目标的人。还替小时候孤独的绚子指引方向——护真心认为,可以信赖他。一个不惜牺牲自己重要事物的人,不可能露出护从前憧憬的笑容。
  「即使他有这个打算……」护充满确信地微笑道:
  「即使他心想着『不择手段也要成功』,如果我和绚子学姐真的拒绝……他到了最后关头是不会勉强我们的,会等到我们能够接受为止。我认为正树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教导过我重要的事。他是绚子学姐的亲人,十分关爱绚子学姐。」
  相隔一会,原本惊讶地望着他侧脸的绚子忽然微笑。
  「——对啊,正树虽然有他愚蠢的一面,却不是坏人。」
  「……护的微笑——对我而言太耀眼了。」
  那一刻,葛蒂突然像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与至今为止的她感觉有点不同,散发出寂寞。咦?护、绚子和其它人都有点吃惊。葛蒂脸上浮现略带自嘲的笑。
  「并非无知,而是在知道现实中有许多痛苦后依然能露出如此美丽的笑容……毫无疑问地是一种坚强。这是我和『他』绝对无法拥有,宛如太阳般的坚强……」
  「……葛蒂?」
  爱德华-巴雷尔担心地开口。「不。」她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了解,贝雅特丽齐为何会爱上护了。」
  「妳——!」
  绚子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大喊:
  「妳没头没脑的胡说什么!这和事情无关吧!」
  葛蒂似乎觉得绚子的反应很好玩,抖动肩膀咯咯轻笑。「好好好。」她边笑边坦率地点点头。
  「放心,我也知道护为何爱上妳的理由,算是彼此彼此?继续往下谈吧……总之,我接到正树的连络……」
  刚说到一半,「老师,我有问题!」美月突然举手打断葛蒂的话。
  为什么叫她老师?护他们全都僵住不动,「藤田同学。」只有被点名的葛蒂高高兴兴地反应道:
  「妳想问什么?老师最喜欢用功的学生了。」




  「那个,为什么正树先生会向葛蒂老师求助?两位的关系听起来不太好耶?」
  「问得好。」
  葛蒂又像个老师般回答,这才恢复平常的表情接着说「不过,答案很简单」。
  「Ad astra破坏了研究室,将约翰打成——肋骨骨折、一只手扭曲成奇怪角度、口吐鲜血程度的轻伤后直接逃亡,目前找不到它的下落。」
  艾梅蓝齐亚大吃一惊,冒出冷汗。
  「这…这也叫轻伤!?真的吗!?是真的吗!?」
  「对正树而言算是轻伤,不必担心啦。妳还是替贝雅特丽齐操心吧。简单的说……正树之所以拜托我,是因为情况已到了没有我这种等级的人出马就无法收拾的地步。即使如此,平常正树他们为了隐藏研究成果,也绝不会开口找我帮忙的。」
  葛蒂轻轻摇头。
  「不过,只有这一次却由不得他们。」
  「……为什么?」当绚子这么问,她回以微笑。
  「虽然不是借用护刚刚的台词,因为这次的受害者将是重要的——对正树、约翰来说,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的存在。Ad astra的目标是妳,贝雅特丽齐。」
  在场的东比大附属高中全体成员脸上都闪过震惊之色。
  一阵恶寒令护颤抖。咦!汐音和由良理大声惊呼,杏奈与瑶子吓得微微起身。这答案似乎也大出绚子意料之外,她哑口无言地望着葛蒂。「这……」脸色苍白的艾梅蓝齐亚开口。
  「是什么……意思?」
  「约翰被Ad astra打伤的时候,似乎透过比亚特利斯朦胧地接触到它的意识。我想要容器,藉由容器纯化不稳定的意识——如果将他感受到的冲动化为文字,大概是这样……Ad astra的脑海中,充满了贝雅特丽齐的存在。」
  「——…………」
  绚子沉默半晌,勉强挤出声音。
  「——为什么是我?」
  「妳说在帛琉见过Ad astra对吧?它好像在当时记住了妳。我可以明白Ad astra为何挑上妳。单论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妳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虽然还在成长阶段,但妳的才能还略胜我和正树一筹。」
  护拚命压抑住内心的动摇……事实上几乎没有效果,他的心脏狂跳不已,但还是边试着压抑边开口。「请…请问,葛蒂小姐——」他吞了口口水。
  「想要容器——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Adastra渴望得到贝雅特丽齐这个存在。」
  葛蒂干脆地回答后,观察绚子的反应。
  「我不清楚Ad astra为何会想到这种念头。即使不寻求其它生物作为『容器』,Ad astra本身应该就是完整的独立生物,正树也很不可思议。总之,Ad astra想得到拥有全地球最强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的贝雅特丽齐这个容器,彻底取代她的肉体与精神纳为已有……」
  护——不,不仅是护,艾梅蓝齐亚、汐音、由良理与杏奈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这冲击太过强烈,超出预料之外的讯息完全缺乏现实感,他们只能努力试图理解葛蒂的说明。不知不觉间,护的拳头冰凉得令人心惊。
  他握紧拳头,偷看绚子的侧脸。
  绚子紧抿嘴唇注视着葛蒂,凛然的神情与其说带着动摇,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坚毅。她不愧身为站在比亚特利斯研究前线的一分子,或许远比护他们更能切身了解葛蒂的说明。绚子的眼中没有任何怀疑之色。
  「Ad astra——盯上了我。」
  「没错。」葛蒂拨起头发。
  「所以正树才不顾颜面或闲言闲语,不惜备妥报酬也要找我帮忙。万一贝雅特丽齐被Adastra附身,事情就非同小可了。而我接受他的请托,来到此地……姑且不提报酬,我和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我——」
  艾梅蓝齐亚依然抱着戒心问道:
  「——听说,妳总是很注重世界的力量均衡。意思是说如果贝雅特丽齐被Ad astra附身、或是Ad astra长成无法解决的怪物,对妳来说不怎么值得高兴吗?」
  「再加上,这是令我得以接触Ad astra的宝贵机会。尽管我不赞同这个研究,但当然很感兴趣。因为比亚特利斯的发生,一定也和消灭——……不,还是别多说了。总之,这次可以给那些不瞻前顾后的研究笨蛋一个教训,我接下来将与正树一同找出Ad astra。Ad astra大概马上就快抵达日本了。」
  葛蒂站起来走向窗边,拉开窗帘。原先遭到遮蔽的阳光填满学生会办公室,刺得护瞇超眼睛。她背对着由窗户射入的阳光,回头扬起嘴角,绽放一个伶俐又毫不留情,散发出深邃知性与从容的魔女微笑。
  「我和正树要全力解决这件事喔?好久没做过的战斗准备也都准备万全了,不仅如此?约翰伤势一痊愈之后也会赶来日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贝雅特丽齐,我会保护妳——可是,谁也还没掌握到Ad astra逃出德国研究室后的行踪。」
  葛蒂瞄了绚子的右手腕一眼。
  「像比亚特利斯生命体这类特殊存在,平常只需透过比亚特利斯网络即可立刻感应到……但Ad astra若懂得藏匿自己的气息,就得多花点时间。在我们找出Ad astra破坏之前,Adastra有可能已早一步来到贝雅特丽齐身边。妳手上的东西等于是保险。」
  一直低头保持沉默的希实子突然呢喃。
  「……『Whoracle』。」
  「没错。」葛蒂点点头,沐浴在窗边阳光下的白发跟着闪闪发光。
  「只要『Whoracle』完全阻隔贝雅特丽齐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Ad astra要找出她的可能性近乎于零——万一真的找到了,这台机器的功用是『完全阻隔人与比亚特利斯的连系』,也不至于附身的状况——呵呵!」
  说到此处,葛蒂忽然像少女般嫣然微笑。趁着护等人被改变吓了一跳的空挡,她朝绚子抛个媚眼。
  「原因就是如此,贝雅特丽齐,妳能够接受吧?我之所以用『Whoracle』封住妳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是为妳着想……」
  「……是啊。我——」
  绚子垂下眼眸开口,微弱的声音听来有些寂寞又有些不甘心,「绚子……」汐音一脸难过地呼唤道。「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也喃喃低语。「绚子学姐——」护感到一阵心痛,想伸手放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下一瞬间,绚子踹开椅子粗鲁地站起身,突然发出足以撼动校舍的怒吼声。
  「——怎么可能接受,妳这个装年轻魔神!!」
  那音量之大连护他们都不禁愣住,绚子的声音一如往常地霸气十足,看不到半点沮丧的影子。
  「啊……果然不行?」
  哈哈……葛蒂为难地搔搔脸颊。当然,绚子的怒火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敷衍过去。看到绚子气势汹汹萨拐了,由良理知怎地高兴得笑了出来。
  「什么叫果然!」绚子大吼,举起手腕上的「Whoracle」猛撞桌面。
  「谁叫你们擅自决定的!原因我知道了,快把这让人不快到极点的物体拿掉,拿掉这玩意,如果Ad astra在我眼前出现,我再痛扁它一顿不就成了。不必妳来保护,不必靠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封印能力,我也有实力自保——」
  「我就知道妳绝~~对会这么说,才选择突袭的。」
  葛蒂双手抱胸,感慨地表示。
  「我的确想过不主动寻找,待在妳身边等Ad astra出现这方法。虽然是出其不意的结果,但对方毕竟是把约翰打到住院的怪物,可不能太过大意……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戴着『Whoracle』,面对Ad astra时妳的安全就有百分百保障。」
  「才不好!很不愉快啊!妳真爱多管闲事!」
  「嗯,那事情结束后,我下厨弄美国料理给妳吃~」
  「加州卷那种东西根本不是寿司!」
  气冲冲的绚子几乎要抓住葛蒂。「这女人一点也不沮丧耶~」冰雪爆笑着说,「……我喜欢加州卷。」海狼这样抱怨,「旁边的家伙给我闭嘴!」绚子大喝一声。面对她惊人的气势,护不禁愣住——
  他听见汐音等人忍俊不禁的笑声。
  ——即使失去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绚子学姐依然是绚子学姐。
  回过神时,护也自然地露出笑容。绚子发火的方式完全没有自暴自弃的意味,这么说虽然怪怪的,但她愤怒的样子活力十足,包含了直率的意志之力,令人松了口气。
  绚子逼近葛蒂。
  「好了!如果不想要我拔光妳这头白发移植成汐音那些莫名其妙的头发,就快点——」
  「——我知道了,贝雅特丽齐。」
  听到葛蒂服输地叹口气,护惊讶地眨眨眼。咦?连绚子也不禁眨眼。即使逼近葛蒂的绚子本人,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老实点头。大家一瞬间鸦雀无声,葛蒂朝绚子伸出手——「贝雅特……!」艾梅蓝齐亚正要发出警告。
  可惜没能赶上。
  啪嚓!
  声音与光现在眼前爆开,「嘎啊——!!」绚子吓得一屁股跌在地,葛蒂苗条的身躯轻盈跃起,趁着护等人僵硬不动的时候跳到窗框上。
  「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们啰。」
  她依序环顾希实子、海狼、冰雪、爱德华-巴雷尔,不负责任地告诉他们。咦?海狼当场僵住。
  「咦?那、那个?葛蒂——?」
  「贝雅特丽齐,我会立刻解决问题,妳就暂时和『Whoracle』待在一块,安份一阵子吧。」
  「啊!?等、等等,『银之玛莉亚』——」
  葛蒂没理会绚子的呼喊,匆匆逃逸——轻轻跳下四楼窗户。张口结舌的人不仅是护他们,「葛蒂……那我们呢……」冰雪奔向她消失的窗户,爱德华-巴雷尔冒着冷汗,「……原来如此。」海狼呻吟道。
  「所以她才带我们过来——在『Whoracle』封印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期间,你们负责担任贝雅特丽齐的护卫……她是这个意思吗?」
  「……所以我叫妳等一下啊——!!」
  绚子勉强站起来,冲向窗边。不过,葛蒂当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突然抓住窗框。难道——看到她的举动,护等人心想。下一瞬间——
  他们的猜测化为现实。
  「别…别想逃——!!」
  绚子攀上窗框,准备像平常一样从四楼纵身跃下——
  「……不…不行啊,绚子学姐——!!」
  「贝雅特丽齐,现在的妳跳下去可不是扭伤就能解决的!」
  「姐姐住手啊~!别冲动~!如果真的妳非跳不可,那我陪妳~!!」
  大家惊慌失措地一起从背后扑上去阻止绚子。「呀啊啊啊啊……」绚子被一大群人抓住,毫无抵抗之力地往后拖。「……对不起,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在手忙脚乱之际,护彷佛听见希实子垂头丧气地说。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08 编辑


  *
  「想办法弄掉『Whoracle』!」虽然绚子抓着海狼他们的衣襟大力摇晃要求,但除了葛蒂本人之外,当然谁都无能为力。希实子悄悄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伸手放在走廊窗边,喧嚣的蝉鸣反倒让她心情舒畅。
  因为那噪音可以暂时隔绝绚子他们的声音,让希实子一人独处。也可以缓解再她心底盘旋的不快罪恶感。
  先不提Ad astra,她起码也该在昨天就察觉葛蒂打算用「Whoracle」做什么。至少众人之中,唯有她有机会察觉。幸好绚子坚强到不会为了这点程度的打击而陷入沮丧,万一不是的话——
  「……到头来,我总是——这样。」
  她总是只想着怎么得救、怎么受人保护。昨晚也一样,满脑子都想着葛蒂给她的新复制品。少了原版的「Whoracle」也没关系吗?我只靠复制品忍受得了吗?希实子只顾着烦恼这些问题。
  「……真难看。」
  她觉得,自己从小开始一直都是如此。
  即使还算聪明却看不清关键的重点,无法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必要的行动,总是为了处理自己的问题就耗尽全力,葛蒂他们这些伙伴添麻烦,这次又给自己逐渐当成看待得护与绚子他们带来大麻烦…………希实子正苦恼之时,背后传来呼唤声。
  「——希实子。」
  扑通!无论何时听来都温柔得难以置信的声音,令她的心脏微微一跳。
  从那个声音里,可以感受到比起希实子认识的任何人、比起葛蒂都更深远的温柔——她闭上双眼感觉风吹过耳畔,头也不回地回答。
  「……有什么事吗?吉村学长。」
  护应该正和艾梅蓝齐亚与汐音讨论绚子的状态才对,也比任何人都更该陪伴在绚子身旁。
  嗯……护点点头。
  「如果是我多心就好。我总觉得——妳看起来有点沮丧。」
  背后传来微笑的气息。
  不知为何,她仿佛透过气氛就能察觉护在微笑。空气会突然变得沉稳而温暖,宛如被梦境包围般轻飘飘的。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葛蒂和绚子也散发出与他人不同的气息,护的感觉却又不一样。
  「希实子。」
  「……什么?」
  「绚子学姐的遭遇——一点也不是妳的错,妳别钻牛角尖喔。绚子学姐完全不这么认为,其他人也都一样。」
  平常的护,明明迟钝到她觉得绚子和艾梅蓝齐亚也真辛苦的程度……
  「…………」
  有时候却敏锐得很狡猾。希实子忍不住苦笑,用力抓紧窗框做个深呼吸。她按住随风飘动的发丝回头望向他,把玩着发稍微微一笑。
  「嗯,不要紧,我一点也不在意。」
  「……这样吗。」护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希实子的指尖……盯着她抚摸头发的手,然后有些悲伤地微笑。希实子立刻从他身上别开目光,再度眺望窗外。不知不觉间,夏天真的来临了。
  对了,她小时候的那件「意外」也发生在夏季。
  一个像今天一样晴朗的炎热日子——
  护没有立刻回学生会办公室,站在她背后仿佛等待着什么。你还是回鹰栖绚子学姐身边比较好吧?希实子想开口,话却说不出来。充斥于两人之问的寂静,毫无意义地催促她的心。希实子没有多想,难以忍受沉默地开口:
  「——我……」
  「嗯。」
  一说出口后,她困惑起来。
  具体而言,她并没有特别想说的话。迷惑的希实子感到一股奇妙的焦虑,背对着护临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小时候的夏日,自我的不成熟深深打击她的那一天——
  「……我很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但我的天份应该远超过由良理,说不定不在艾梅蓝齐亚学姐之下。葛蒂家之所以雇用家母当佣人,也是因为我的才能。」
  「是……这样啊。」
  「没错。可是——…………」
  「可是?」希实子说到此处后闭上嘴巴,护用依然温柔的声调催促。她没有回头,眼前却浮现护像小孩子般坦率地歪着头的模样。
  「……可是,我同时也非常——拙劣。」
  「拙劣……?什么地方?」
  「——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技巧。」
  不知不觉间,希实子浮起自嘲的笑。
  「葛蒂曾经说过,从不曾看过像我一样有才能却又缺乏才能的人。即使我可以强烈地感应到比亚特利斯,有天分敏锐地感应到些微的变化,却不擅于控制。」
  要她燃烧比亚特利斯明明轻而易举,却无法成功燃烧特定的位置。要把比亚特利斯的威力提升到多高都没问题,却无法好好控制目标与范围。即使受过训练也一样。
  「葛蒂拚命教导过我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技术。她总是在百忙之中抽空不断指导我,试图矫正我的缺点。然而,她的努力却效果不大。我的控制力顶多变得多少象样了一点。」
  即使如此,年幼的希实子认为自己是天才,充满自信。
  那时的她,或许和刚入学时对学生会发动革命的由良理有些相似。碰到看不顺眼的东西,就靠蛮力打倒对方。觉得世界属于自己,四周洋溢着力量。
  她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年幼的我,没有真正理解无法控制力量的恐怖。虽然愚昧、虽然丑陋——直到那个夏日为止,我并不懂。」
  「……发生了什么事?」
  护的问题,鲜明地唤醒当时的绝望,唤醒当时的剧痛与后悔。
  「…………那一天,我失去了左眼。」
  希实子发出轻笑,「希实子……」护呼唤道。
  那时她正觉得不高兴。记得爸妈约好带她到郊外的湖畔露营,却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不得不取消。原因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意外大概只是碰巧发生在那一刻罢了,反正总有一天都会发生的。
  「我无法控制我与比亚特利斯的感应。年幼的我,大概在心中一角……任凭怒气影响,想过『失控算了』。周遭所有的比亚特利斯敏锐地响应我的意志,失控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清晰到悲伤的程度。
  烙印在她已失去的左眼视网膜上。
  空气如爆炸般破裂,波及希实子和她的双亲。年幼的希实子被冲击吞没弹飞出去,同时听见父母的惨叫。那讨厌的叫声,无论经过多久都在耳朵深处萦绕不散。失控的冲击力持续肆虐了好一阵子,被冲击波震歪的房间、进散的玻璃碎片全像慢动作播映般鲜明无比,希实子甚至清楚地看见一大块碎玻璃朝自己飞来。
  「我因而失去左眼……害得双亲受到一生无法复原的重伤。如果不是我不成熟,一定不会发生那起意外;要是我能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有心克服弱点,或许也不会发生。多么愚蠢、多么可悲,我到那一刻才首度得知,自己的不成熟有多可怕…………我……」
  看到父亲狠狠撞上墙发出呻吟,又被新的冲击波卷起,如枯叶般在空中飞舞时,她的视野突然变得只剩一半。嚓!正感到困惑的瞬间,她的脸孔内部传出声响。只有右眼目睹血花飞溅,剎那之后,难以置信的剧痛在左眼深处爆开——
  希实子以及浑身骨折重伤的双亲都由于冲击与疼痛昏迷多时,被来访的葛蒂发现,慌忙施予治疗又是更久以后的事了。当时,刺入眼球后散裂的玻璃碎片已割烂了希实子的视神经,导致左眼的细胞死亡殆尽。即使凭葛蒂的比亚特利斯技术也无法完全治愈,她的视力最终没能恢复。
  「……那时我很想死。醒来之后,对父母的愧疚、失去一只眼睛的悲伤,还有更多的是……对自身的不成熟,以及不成熟的自己拥有的强大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让我恐惧万分。我害怕这无谓的才能,只是一味地……恐惧不已。因此我求过葛蒂,要她杀了我……」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小孩,希实子嘲笑年幼的自己。完全不回头审视自己过去的作为,只因为害怕就想寻死、想逃避——爱撒娇也该有个限度……不,直到如今也几乎没什么改变吧。
  她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老是依赖葛蒂和护他们……
  这时,希实子仿佛感觉到无比认真的眼神,回头一看。「——希实子。」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
  「……什么事?」
  「从帛琉回来的路上,妳在飞机上……。不是和我聊过一下吗?妳说『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不成熟』——啊,难道妳指的就是『Whoracle』……妳刚刚所说的——」
  「没错。」
  希实子不愿听到护难过的声音就胸口发痛,打断他的话头以强硬的口吻回答。
  「为了我,那时候葛蒂将『Whoracle』借给我。『Whoracle』是阻隔人与比亚特利斯的比亚特利斯机器,目前正戴在鹰栖绚子右手腕上。多亏有它抑制了我大部份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我……才能免于更悲惨的生活……我真的很感谢葛蒂。」
  我是否说得太多了——她突然心想。
  这大概是希实子首度亲口告诉别人这件事——她失去左眼的经过。她脑海闪过一丝后悔,该说护善于聆听吗?他有种让人忍不住想倾吐的气质。
  不过……没关系。
  无论如何,她本来就打算说明「Whoracle」的情报。
  「——『Whoracle』,其实是必须一直保留在葛蒂手边的贵重比亚特利斯机器。那是她很久以前在奇迹般的巧合下完成,想再制作相同成品也难以成功……据说与葛蒂的过去也有关连,虽然我不太清楚。」
  葛蒂绝不对任何人透露「Whoracle」在希实子身上一事——即使是爱德华-巴雷尔、海狼这些打从心底信赖的部下也一样。若不是这次的状况,也将一直没有人知情。这代表「Whoracle」是非常宝贵的比亚特利斯机器,持有「Whoracle」的事实本身就有招来危险的可能性。
  「——……鹰栖绚子学姐说不定有危险。」
  「咦——」听到希实子的警告,护吐出一口气。
  葛蒂多半是考虑到绚子的安全才留下海狼他们担任护卫,不过还是……
  「说来难以启齿,前阵子的帛琉之旅会碰到歹徒——似乎也是『Whoracle』引发的事件。鹰栖绚子学姐,平常本来就是受到各方面觊觎的对象吧?万一再被想夺走『Whoracle』的人发现,那就——……」
  「那就——不,不要紧的。」
  当护浮现强而有力的微笑,希实子讶异地注视着他。说不定,她是有点——看得着迷了。
  要怎么做……她心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光凭温柔还不够。只靠着沉稳,绝不可能露出这么坚定的笑容——……
  「有我、艾梅蓝齐亚他们、海狼先生他们以及希实子……有大家在,绚子学姐绝对不要紧。不要紧的——我想葛蒂小姐一定也是确信不会有事,才决定使用那个……『Whoracle』的。」
  希实子瞇起眼睛——这个人……
  为什么护一说不要紧,她就毫无根据地相信真的没问题?先前说要保护她时也一样,他的发言毫无根据,有的只是坚强的意志。然而,她为何感到事情或许真的没问题?护或许真的会设法解决呢?
  希实子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明白,再度望向窗外。
  *
  第一堂课即将结束,或许是不想连跷两堂课,「总之——」汐音开口做起总结。绚子坐在大家中间,当然还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学生会办公室一角,海狼等人一脸疲惫地发出叹息。
  「——绚子目前完完~全全~丧失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到丢脸~……程度的消息,绝不能走漏风声。这件事必须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这是得绝对遵守的。」
  「……为什么妳要强调啥『完完全全』、『丢脸』的?」
  绚子半瞇着眼睛插嘴,汐音却故作不知。
  「不过,我觉得正是如此。」
  听到护同意汐音,大受打击的绚子两眼含泪地回过头,彷佛在说「真不敢相信!」
  「连…连护也认为我很…很丢脸!?」
  「咦……不…不是的……我指的不是那一点,绚子学姐!」
  护慌忙摇头挥手,全力否认。
  哈哈……一阵干笑之后,「刚刚我和希实子也谈过……」他一脸认真地环顾大家。
  「绚子学姐不是本来就常遭人怀恨在心、被人盯上吗?她现在完全无法操控比亚特利斯,身上还戴着十分贵重的比亚特利斯机器……虽然我没有要大家将状况看得多严重,但轻松以对也不太好。」
  「……护,很高兴你担心我,但我可没这么弱——」
  「也就是说……」美月意会过来,打断绚子的话头。
  「和鸭子背着葱蹲在装满水的锅里等人料理一样。绚子学姐的状态,等于是被灌得胖嘟嘟的肥鹅!」
  「这…这比喻未免……那又怎么样?」
  绚子斜眼望向美月厌恶地呻吟,「我和吉村护有同感——不必担心Ad astra,葛蒂会设法处理的。」海狼以宏亮的低沉嗓音发言。
  「最大的问题是除了Ad astra之外,那些平常就想对贝雅特丽齐不利的家伙。既然葛蒂已开口请托,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守护贝雅特丽齐。即使如此……还是别额外走漏消息,增加麻烦比较好。」
  「就算是『比亚特利斯的死亡天使』贝雅特丽齐……」
  冰雪带着意有所指的笑容,以言语玩弄绚子。
  「一旦比亚特利斯控制力完全被封死,也只是一般人,变成连找上门的麻烦都解决不了的娇弱公主啰?」
  「……真敢讲。」绚子痉挛似的笑了。
  「妳胆子很大嘛。不然干脆来试试看,我是不是公主吧——?」
  绚子将拳头扳得格格作响准备起身,「绚子学姐,不行啊!」护焦虑地制止,「住手,别讲那种无聊话。」海狼也粗鲁地抓住冰雪的手臂。艾梅蓝齐亚与由良理也狠狠地瞪着冰雪。「嗯~」一旁的瑶子沉吟一声,对希实子说起悄悄话。
  「希实子,该不会有某种法则规定,在『银之玛莉亚』身边长大的女人,虐待狂特质都会觉醒?」
  「……妳到底想说什么?」
  「瑶子姐也没资格说别人吧~」先不提龙照哀切的呢喃,「那么……」爱德华-巴雷尔望着不悦的绚子,脸上浮现知性的微笑举起手。
  「我有一个提案。几天、一星期乃至十天——我不知道葛蒂需要多久才能破坏那个叫Adastra的怪物,总之在『Whoracle』运作的期间,鹰栖绚子小姐的确毫无防备。我们当然会担任护卫……不过若躲到安全的地方,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啊。」冰雪灵光一闪地点点头。
  「安全的地方……」汐音微微歪头,头发跟着摇曳。
  「哪边有安全的地方?」
  「葛蒂在和市区有段距离的避暑地带准备了一栋别墅,当作这次的据点。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大概还不知道那里的存在,待在里面想必能确保安全——」
  「我拒绝。」
  绚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爱德华-巴雷尔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愣住了。
  「………………啊?」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谁?」
  绚子愤慨地呼出一口气,依序瞪了众人一圈。
  「护你们也一样,从刚刚开始就在说什么鬼话!因为不能操纵比亚特利斯,我就变成了什么也办不到的婴儿吗?别搞错了,我就是我,不是其它任何人……是『魔女贝雅特丽齐』鹰栖绚子!」
  绚子怒吼着站起身,在烦躁的驱策下踹飞椅子。
  砰乓!
  大概是顺着平常的习惯行动吧。
  椅子滑过地板翻滚几下,撞到墙角后停了下来。学生会内寂静无比,「……绚子学姐,妳还好吗?」护的额头冒出冷汗,战战兢兢地问。
  「——才…才不痛……」
  蹲下来按着脚痛得微微发抖的绚子这么回答,她看起来痛得厉害,声音显然也哽咽起来。室内再度充满寂静,由良理突然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站起身。
  「姐——姐姐说得对!!」
  由良理音量奇大无比,即使称作东比大附属高中第一名的大声公也不为过。「绚子姐姐可是绚子姐姐!」大家错愕地回过头,看到由良理带着热切的眼神举起手。
  「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像婴儿一样安分不动!像平常一样生活就行了!万一碰到麻烦,就由我来保护姐姐!我绝对会好好保护的!!」
  「…………由良理,妳喔。」绚子苦笑以对。
  「……谢谢妳这份心意,不过我没问题的——」
  然而,绚子掺杂着叹息的话声被人打断。
  「——由良理这番话说得很正确。偷偷摸摸地躲藏,才不适合高傲的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赞同由良理的意见。
  「艾梅蓝齐亚……?」绚子困惑地呼唤,艾梅蓝齐亚一瞬间回以温柔的笑容,又立刻恢复认真得吓人的表情。她像宣誓一般继续道,眼眸中蕴含着比谁都直串的迫切决心。
  「我的心情也和由良理一样。请别担心,贝雅特丽齐……我一刻也不会离开妳的身边,不会让任何人动妳一根汗毛,不会让妳吃苦。我要为妳赌上我的一切。比起这世上的任何人更加保护妳!」
  绚子的表情动摇得越来越厉害,其它人也忍不住偷笑,纷纷开口。
  「好,那我也为了心爱的伙伴绚子赌上性命吧?」
  「对啊~偶尔也该由我们卖人情给绚子嘛。」
  瑶子和杏奈表示。
  「……只要有我们办得到的事,请尽管吩咐。」
  「像会长刚刚说的一样,首先得彻底控管情报。」
  龙照与八木说道,然后是汐音与美月。
  「晚上派人到绚子家轮班住宿比较好,今晚有空的人举手——……啊!这代表护要到绚子家过夜!?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哇~呵呵,大家一起开睡衣派对!」
  绚子——
  「………………」
  哑口无言地望着大家为了她的问题,开始热闹讨论的模样。「……绚子学姐。」当护这么呼唤,她抛来彷佛想求助、彷佛不知如何是好的狼狈眼神。为什么?她的眼眸问着。
  他感受到绚子强烈的困惑,那股情绪说不定甚至接近胆怯。
  「大…大家在说什么?怎…怎么啦?」
  绚子发出没有笑成的干涸笑声。
  「你们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不必替我做任何事,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大家没有认为绚子学姐什么也办不到喔?」
  听到护在身旁说道,语塞的绚子再度以混乱的眼神眺望艾梅蓝齐亚等人。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大家讨论着往后几天该如何保护绚子。由良理注意到她的目光拾起头,脸颊倏地泛起红晕,活力十足地挥挥手。
  「姐姐!我、我、我……爱妳~!!」
  汐音与杏奈他们不禁爆笑出声。
  「哎呀,绚子真是有个好学妹!」
  「绚子!我们也都爱妳唷!」
  护握住绚子的手——挂着「Whoracle」的右手举到胸前,紧紧握住。
  「绚子学姐,请坦率地信赖我们吧。」
  「——咦?」他对惊慌失措的绚子微笑。
  因为护明白。
  「我们知道妳很坚强,不会为了这点打击而沮丧。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想守护妳,想替妳做些什么。因为大家……」
  他明白绚子的困惑是什么。
  护很了解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恋人——
  「大家都很重视绚子学姐。」
  正因为了解她,护希望能让绚子亲身感受。从确切的温暖中感受到,大家向她投注深情的此刻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任何困惑的必要——
  一方面由于绚子今天没有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课,戴着「Whoracle」上学的第一天平安落幕——今晚到绚子家住宿的人是护和艾梅蓝齐亚,以及汐音、美月与由良理。「你、你、你你要到绚子小姐家过夜……」护回家准备替换衣物时,惹来逸美兴奋至极的大叫。
  于是,时间来到夏季天色还很明亮的傍晚,蝉鸣又开始唁一嚣的时刻。
  绚子家宽敞的餐厅,弥漫着汤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与极度刺激食欲的香味。他望着绚子穿起围裙站在厨房里,以小火慢慢熬汤的背影——
  「——大家像这样聚在一块,好像昨晚的延伸一样。这话虽然有失分寸,但我现在……有点开心。」
  坐在餐厅椅子上的艾梅蓝齐亚雀跃地说。
  接着,笑容满面的汐音也愉快地开口。
  「绚子,我们是为了妳特地来过夜喔?妳可得煮出一桌好吃到连舌头都要融化的好菜来!」
  绚子的背影抽搐一下,拿着长柄圆杓的手停住了。
  不知是否注意到她的反应,汐音笑着说。
  「我肚子都饿扁了~饿得前胸快贴后背啰~」
  「……啰嗦!」
  绚子从厨房内回头,咬牙切齿地吼道。
  「谁也没拜托你们来过夜吧!跑到别人家叨扰还摆出自以为是的态度,算什么啊!」
  「绚子姐姐亲手做的、亲手做的菜~」
  由良理哼着歌,手肘靠在桌上陶醉地托着腮帮子。她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可爱的脸蛋嘿嘿发笑。
  「呵呵、呵呵呵呵,太好了,那个白发大婶来到日本真是太好了!啊啊,不对,才不好!虽然不好,只不过……呵呵呵,在姐姐家吃姐姐亲手做的菜……啊嗯~」
  卡嚓!独特的快门声响起,美月以莱卡相机拍下由良理发呆的脸庞。
  「由良理,真的,很喜欢绚子学姐耶。」
  「喜欢!!」
  大家谈笑的样子,看得护不禁微笑。虽然他很清楚,绚子被「Whoracle」封住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万一被人盯上会有大麻烦的状况依然没变。
  于是,他向厨房里的绚子说道。
  「绚子学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护,我应付得来,谢谢你。」绚子微笑着回答时,「绚子~」汐音摆摆手继续往下说。她挑衅地笑着。
  「如果妳对厨艺没有自信,要不要我帮妳?妳的料理实力,该不会跟比亚特利斯感应一起被封印了吧?」
  听到这句挑衅,绚子露出傲慢的表情。
  她对着汐音一挥长柄圆杓。
  「——很好!汐音,既然妳话都讲到这个份上,等着看我煮出一桌好吃到连舌头都要融化的好菜吧!如果好吃的话,我可要妳设法赔礼,等着瞧!」
  「连…连舌头都要融化的好菜……!?」
  艾梅蓝齐亚彷佛大受冲击,「姐姐的姐姐的姐姐的——」由良理陷入轻微的迷幻状态,「哇『啪啪啪啪!」美月不仅口头念着,实际上也拍起手。「那真让人期待。」汐音拨拨头发。看来今天将有一顿愉快安宁的晚餐,护再度微笑地想。
  在艾梅蓝齐亚他们都入睡的半夜时分,二楼通往阳台的大窗户场开,徐缓的夜风透过窗口吹了进来。护凭着模糊的直觉,从房中起身走向这边。就结果而言,这一定是个巧合,但他的确有某种预感。
  结果一如所料,绚子伫立在夜色中。
  「——……不知怎地……」
  当护并肩而立,绚子率先开口,有点难为情地找着借口。
  「你或许会认为我在撒谎,但我总觉得只要像这样……走出来,护就会独自跟来——不,当然,即使有这种感觉,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吹吹风,呃……」
  「真不可思议。」
  护吃了一惊,但是——也觉得有点能够理解,哈哈一笑。像护与绚子一样深爱对方时,会发生这点程度的巧合、这种程度的小小奇迹或许是当然的。或许恋爱就是能让类似的小奇迹一再发生吧。
  「我觉得绚子学姐好像在这里,结果妳真的在…………真的好巧,我当然也吓了一跳,却又感到——十分自然,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感觉……那个,或许就是恋爱——……不是很了不起吗?」
  护难为情得吞吞吐吐起来。
  「像这样……和绚子学姐并肩站在一块,我就会心跳加速喔?自从和妳相遇,喜欢上妳,开始交往——明明已经过了很久,这感觉却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不,甚至……变得更强烈了。我喜欢绚子学姐的心情——」
  绚子脸泛红晕,但高兴地微微一笑。
  「……我也一样。」
  这份心情就像奇迹。两人靠在扶手边仰望夜空,绚子的发香随风飘来,睡衣的衣襬缓缓飞舞。虽然夜空中的星子不多,但一片闷热中的清风十分舒畅,紧邻身旁的绚子的呼吸令人小鹿乱撞,这样就够了。
  晚餐以及餐后大家谈天说地的时候,绚子都像阴霾一扫而空般地开怀,再也没有今天早上在学生会办公室流露的困惑之色。她已经接纳心中深处那段孩提时不受关爱的回忆了吗?或者只是在——压抑自己而已?
  「我想和护……」
  最后,绚子吹着夜风静静地开始诉说。
  「两人单独……谈一谈。我的意思不是说讨厌汐音她们。」
  「嗯。」
  护望向她,绚子仰望夜空的侧脸彷佛哀伤得微微颤抖,眼眸所看的说不定已不是星星,而是什么更重要、更纤细、更令人心痛的事物。
  「……当然,我至今为止从不曾想过这些。」
  从小时候开始,绚子或许就不时像这假装眺望天空,看着心酸的思绪。此刻她脸上正浮现绝不容他人看到的表情,因为身旁的人是护,才允许他看见。
  「自从懂事以来,我就是我,比亚特利斯响应我的意志是当然的,透过比亚特利斯感应到许多东西也是当然的……这份能达成其它任何人都办不到之事的才能,无庸置疑地是我的骄傲。我对自己感到自豪。即使因为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才能得天独厚,遭到许多人疏远、憎恨、我也明白有错的是对方…………」
  「——可是……」绚子小声地往下说,声调显得悲伤。
  那似乎压抑着感情的淡然口吻,让人听了格外痛苦。
  「绚子学姐——」护发出叹息时,绚子举起右手。
  「受到这个『Whoracle』的影响,我以前理所当然感应到的许多东西彷佛褪色了,原本涨满全身每一个角落的力量消失,我就像被毫无防备地抛在外头。都是……不可靠的迟钝感觉的关系——其它人的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感觉不到比亚特利斯在身边,宛如独自置身于黑板中的世界……我第一次想到。」
  绚子以「迟钝的感觉」来形容,世界此刻在她眼中会是什么形貌?周遭没有任何意志,也没有力量。这对一般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打从懂事起就能自由操纵比亚特利斯的绚子而言,应该是从不曾想象过的感觉。
  被父亲骂成怪物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属于平常责骂她的一方,那极为平凡、什么也没有、感应不到任何力量的世界——
  「妳想到——什么?」
  「……如果……这终究只是假设,不代表我希望如此,一点也没那种意义喔。如果——我从出生开始就像现在一样……没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能力的话,如果我……」
  说到此处,绚于一瞬间难过的欲言又止。她咬着下唇,认真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苦恼之色。绚子在骄傲与屈辱之间摇摆,她轻轻摇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道:
  「你就当成无聊的戏言听听吧。」
  他不可能当成什么戏言。绚子认真的一字一句,都悲伤地刺穿护的心。强烈的窒息感使得护表情扭曲,想珍惜绚子、想守护绚子的心情无止境地膨胀着。
  护悄悄伸出手,触摸绚子的左手。
  「如果是更普通的小孩,如果我像这样……生来没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如果我在这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做不到自己所想的、没有一件事能随心所欲的——安静感觉中生活……」
  绚子回握的手传来悲伤的颤抖。
  正如她特地先声明「只是戏言」一样,对绚子而言,这番告白想必令她感到十分屈辱。她击默的口吻微微透出自嘲的意味。绚子自豪于本身的才能,也知道这么想是正确的。纵然如此,她多半——忍不住想说出这些关于如果的悲伤疑问。
  仅仅存在于梦想中的空中楼阁。
  「爸爸和妈妈,肯好好爱我吗……?」
  早上的学生会办公室,绚子对汐音他们展现的困惑反应,一定是对于被爱的困惑。
  绚子当然知道大家喜欢她。他们一直相处至今,吵吵闹闹地度过每一天,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明明知道,绚子面对直接的好意时却会反射性地警戒起来,令护感到心痛不已。
  全世界最杰出的天才,生来拥有与他人截然不同感觉的少女。小时候的绚子到底背负着多大的重担,体验过多少绝望?她到底曾多少次相信别人的好意而靠近,结果遭到背叛被人推开?她伤得有多深?
  她的伤口,深到连面对来自朋友的好意也不时畏缩。深到明知道是真的,却犹豫着不敢踏出步伐。
  感受到掌中绚子的手之纤细,护忽然好想落泪。
  她的双亲,从不曾温柔地握过这只柔软的手。
  孩提时的绚子,明明一定对双亲伸过手的。
  然而,他们却绝不肯握住女儿的手——
  护的胸中猛然充斥着炽热的感情。他的背脊一震,颤栗直接化为握紧绚子的手的力道。「……护?」绚子讶异地歪歪头。护正面迎向绚子,笔直的目光仿佛要直透她的内心。绚子眼眸一动。
  「——绚子学姐。」
  「护……?」
  「如果没有任何才能,妳的双亲说不定会疼爱妳。不过,妳弄错了。因为有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才能而不爱妳,没有的话就爱妳,这岂能算是正确的爱!」
  他以强烈的语气说道,不让绚子反驳。护任凭充盈全身的热驱使,宛如要将在心底盘旋的火焰倾吐一空般拚命地编织话语,他倾尽全部的热诚,相信绚子一定能够了解。
  「绚子学姐的才能是妳人格的一部分,因为有那份才能方有现在的绚子学姐,无法假设如果没有的话会怎么样。妳的才能是一种祝福。绚子学姐向我展示过许多东西,也教导我很多。若要假设妳没有才能,我们……或许就不会相遇。因为生来具有重要的才能,形成出色的人格,才有绚子学姐现在的模样。」
  为了不让绚子继续迷惘,再也不因为想起童年往事而痛苦,护声嘶力竭地告诉她。
  「绚子学姐得不到双亲的爱不是因为才能的关系,只是妳的双亲弱小到没有力量支持靠过来的女儿罢了。请不要迷惑。只要妳想要,我、艾梅蓝齐亚和汐音学姐他们,大家都能让妳依靠喔。也许我们不够可靠,但我发誓,我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软弱到会推开靠过来的绚子学姐!」
  护凑近脸庞注视她的眼眸,彷佛在眸中深处看见绚子年幼时的种种经历。看见她因为生来拥有孤高的才能而背负的无数深刻伤痕。这些伤痕,大概只有护一个人能够抹去。
  这世上的其它人都办不到,唯有身为绚子恋人的他可以。
  「没有什么理由,就因为妳是绚子学姐。因为包含才能、人格、外表、人生经历和一切在内,妳就是现在的绚子学姐,因为我和大家都爱着妳……!!」
  「……护——」绚子正要开口,又闭上嘴巴。
  夜色中充满舒适的寂静。
  突然间,绚子的眼瞳彷佛蒙上一层泪雾,但他并不确定,因为微微一笑的她立刻闭上眼睛。啊——护心中想着时,已感受到绚子甜美的吐息。他也缓缓地合眼,感到她的手指触碰脸颊。绚子朝护印下一个轻啄似的吻。
  虽然仅是短短一瞬间,只不过一眨眼的片刻,那温柔的一吻,彷佛在一剎那中灌注了所有的感情,包含绚子全部的温暖爱意。
  「——啊,真是的。」面红耳赤的绚子像掩饰似的笑了,指尖敲打着右手腕上的「Whoracle」。
  「能不能快点恢复原状啊?不管是那什么Ad astra盯上我还怎样的,那个没跟我商量就擅自决定,一说明完以后人就不知溜去哪里的装年轻大婶也太蛮横了……!正树和约翰也是,即使会觉得尴尬,起码也该打个电话来道歉!」
  「……妳会不安吗?」
  看着「Whoracle」,护忍不住想问。
  无论绚子再怎么刚毅、再怎么强——
  「对绚子学姐来说,控制比亚特利斯自然是无须特别意识也能当然办得到的,和我完全不同,那一直是妳的一部份。可是现在却一点也无法使用——」
  「——我现在的确觉得无依无靠,不时会有一瞬间非常烦躁。我做不到原本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身体还清楚记得受比亚特利斯控制强化的感觉,很可能依照平常的习惯而受伤……不过,我不要紧。没问题。」
  绚子从容不迫地露出一如往常的有力微笑。
  「毕竟那个大婶说她会『马上解决』,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白天我也说过,少瞧不起我,即使有一小段时间无法控制比亚特利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虽如此,什么都不做到还是令人不甘心。」
  她瞪着「Whoracle」。




  「我试着想过靠自力解决,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仔细观察这台能完全阻隔比亚特利斯感应——就某种意义上非常贵重的比亚特利斯机器。反比亚特利斯控制,也是我有几个构想的主题之一……到东比大的研究室去,从各方面——……」
  不必担心啊,护望着绚子心想。她远比护坚强得多。即使有时痛苦、有时为了悲伤而颤抖,绚子也绝不会输给童年的幻影。这个人是自己的恋人,自己被她所爱的事实,令护感到十分自豪。
  我拥有站在第一位,支持她的资格——
  护一直抱着憧憬的事物,在某种意义上深深伤害了儿时绚子的事物,就是比亚特利斯。真想见见Ad astra——突然间,这个轻率的念头闪过脑海。
  拥有意志的比亚特利斯。约翰他们为了读取比亚特利斯的意志、探索其发生与发展而制造的,拥有生命的比亚特利斯……如果允许的话……他想接触它的意志。他想问问或许知道答案的Ad astra,比亚特利斯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为何出生的。护相信比亚特利斯这个奇迹,比任何人更由衷地深信着。
  *
  绚子家宽敞无比,忍不住想问地价究竟多少钱的庭园中有间别馆,被海狼等人借来当成待命处。冰雪拿着双筒望远镜从阳台窥视,爱德华-巴雷尔正在小睡,海狼吃着希实子送来时肉包。
  「——不好意思,大半夜的还劳烦妳。」
  「不,这没什么。」
  希实子也咬了口肉包,摇摇头。
  「感觉怎么样?你们今天一整天守着鹰栖绚子学姐,附近有什么可疑的家伙吗?我想不至于那么快就有状况——……怎么了?」
  「不。」
  海狼微微一笑,吞下口中的肉包。
  「没什么。」
  「……看你的笑法,显然不是没什么。我有什么问题吗?有话想说就说清楚。」
  「——在帛琉的时候也一样。」
  或许是希实子带刺的口气令他感到不妙,海狼举起双手老实地解释。不过,他嘴边那抹觉得好玩的微笑还是没变。性格淡漠的他难得出现这种表情,希实子总觉得海狼在取笑自己,眼神变得越发锐利。
  「什么?」
  「我只是觉得,妳真的将贝雅特丽齐和吉村护他们当作同伴看待。妳看来很愉快,也很关心他们。吉村护……有着能够轻易融入别人心房的一面,跟他共处的话,嗯——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希实子一瞬间屏住呼吸,感到脸颊发烫。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不是无关紧要吗?我当然不讨厌他们,但也不觉得是同伴。」
  她抚摸头发,愤慨地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之所以过来,没错,也是因为这次的事件我也有责任,介意这一点罢了。万一鹰栖绚子学姐由于『Whoracle』受了什么重伤,我晚上做恶梦的。基本上,我加入学生会的原因本来就是葛蒂——」
  「葛蒂说妳这种别扭的一面很可爱喔。」
  「谁别扭来着?这更无关紧要了。就算葛蒂不说我可爱也无所谓!」
  「这样吗。」
  海狼再度随着轻笑声低语,看来还是觉得很好玩的样子,令希实子更加火大。海狼打开和肉包一同送来的一罐啤酒,神情忽然恢复严肃。
  「放心吧,贝雅特丽齐的周边暂时没有问题。目前感觉不到想对贝雅特丽齐不利、到处打探的家伙,其它国家的情报员也没有奇怪的动作。」
  即使酒精含量很少,海狼会喝起罐装啤酒,代表他真的确信没有问题。「是——吗。」希实子叹了口气,声调中似乎掺杂安心之色,听得海狼再度微笑。希实子慌忙瞪了他一眼,海狼逃也似的别开目光。
  「你才是。」希实子说道:
  「对吉村学长有很高的评价。我有点惊讶,还以为你讨厌那种天真宝宝呢。根据我听说的,你在情人节时吃了吉村学长的苦头?」
  「……吉村护他……」
  海狼喝了口啤酒。
  「恐怕是成长环境太好,才能成为那么彻底的『好孩子』。由于这个缘故……使他看来很天真,其实并非如此,他的温柔与纯粹都是种武器。吉村护说过,想跟贝雅特丽齐站上对等的位置。以这等真挚,持续锻炼这等才能,那家伙一定——」
  确信——海狼的口吻中蕴藏着足以这么称呼的坚定声调,让希实子又吃了一惊,听着他的话。
  「可以变得更强,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当海狼瞇起眼睛时,「——交班时间到了,海狼。」一看就知道心情恶劣的冰雪唾弃似的开口,自阳台走回来。「……怎么了?」他这么问,「哪有什么怎么了!」冰雪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希实子歪歪头,拿起桌上的啤酒罐。
  「妳的眼角都挤出皱纹啰——请用。」
  「别乱丢啤酒,妳是在找碴吗!?……真受不了,那算什么啊,我们在这热得半死的天气里努力工作,『魔女贝雅特丽齐』他们却……!」
  冰雪接下她抛来的铝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猛灌啤酒。
  真可笑,她甩甩头。
  「在那边卿卿我我!」
  「…………哈?」「…………啊?」
  希实子和海狼同时眨眨眼。
  冰雪捏扁空啤酒罐,烦躁地拉高嗓门。
  「他们在打啵~打啵!炫-耀-个-什-么-鬼!乳臭未干的小鬼也敢嚣张!我也有一阵子——……海狼,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啊?」
  「……吶,海狼。」此时,冰雪突然换上撒娇的口吻,身体不经意地靠向他。
  「既然如此,现在该……对吧?我们也不能服输……」
  海狼伸手抢走冰雪的双筒望远镜,彻底无视于她甜美的吐息,起身走向阳台。「——哼!」冰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闹别扭地抓起另一罐啤酒。旁观的希实子边在心底窃笑,边想着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卿卿我我吗?」
  走向阳台途中,海狼以忍着笑的口气说道。
  卿卿我我吗?希实子同样在胸中呢喃。
  说不定……不必担心。正如护所说的,绚子周遭有他们在。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就算是令童年的她深受其苦、由比亚特利斯引发的悲剧,护他们或许也不会输。
  希实子浅浅一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她正这么想着,海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所谓的卿卿我我,是对瞧不起世间的笨蛋情侣表达愤怒的台词啊。」
  「我们难得意见相同嘛,说得对!」
  不悦的冰雪握起拳头激动地说。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09 编辑


  第三章 小艾回忆学园日记

  昨晚,她借用绚子家的电话偷偷打了国际电话,好不容易连络上人在医院的义兄。虽然伤势还没完全康复,但义兄的声音精神抖擞,艾梅蓝齐亚也暂时放下心中大石。
  『……我太大意了。』
  义兄有点像在找借口地说。
  『没想到——Ad astra竟会对我们动手。直到那一瞬间为止,事情都很顺利……完美地顺利。Ad astra慢慢开始回答关于比亚特利斯的问题……随着自我强烈的觉醒,它什么人不挑,竞觊觎我的新娘。区区一个人工生命,最好搞清楚自己有几两重。』
  伤势的状况还好吗?他如此回答艾梅蓝齐亚。
  『没问题。只不过是肋骨碎裂、左手骨折,忍不住口吐鲜血的程度罢了。应该马上就能行动自如——依照我的感触,Ad astra的纯粹战斗能力大约接近贝雅特丽齐。正树临时想到利用「银之玛莉亚」的判断,恐怕是正确的。话说回来……是吗,完全阻隔比亚特利斯感应的比亚特利斯机器……』
  我是听说过「银之玛莉亚」拥有这种东西……义兄似乎思索着什么。
  『本以为这传闻是半真半假……原来真的存在,还能以这种方式保护贝雅特丽齐不受Adastra侵害。看来她还藏着不少棋子——这场骚动能引出「银之玛莉亚」,就种种意义而言或许都很幸运。』
  这是什么意思?艾梅蓝齐亚问道。
  义兄以大胆的语调回答:
  『艾梅蓝齐亚,正树抱着将泄漏Ad astra大部分情报的觉悟借用「银之玛莉亚」的力量,还有另一个重大理由。那就是——不,在电话中说出来太可惜了。我也会前往日本,到时再直接告诉妳——嗯,失去感应比亚特利斯能力,无力的贝雅特丽齐吗?』
  义兄似乎在话筒彼端笑了。
  『真是相当美味——不,可怜的状况。说不定省了我一番工夫,真想尽快赶到日本拥抱她。关于Ad astra的问题,有正树与「银之玛莉亚」协助,再加上「Whoracle」阻隔了贝雅特丽齐与比亚特利斯的连结,应该不必担心——』
  最后,义兄用认真的声调如此告诉她。
  『但贝雅特丽齐还有很多其它的敌人。平常的她是无须为了那些愚昧之徒不安……但比亚特利斯感应力被封印的话,有可能发生万一。直到我痊愈赴日之前,妳要保护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探头注视房间一角的大穿衣镜,套上熟悉的东比大附属高中制服,喃喃自语。她重复着昨晚和义兄通电话时最后回答的内容。
  「——那是当然的,哥哥。」
  虽然时值夏季,早晨清凉的空气依然很舒服。还很柔和的阳光,越过她一起床后打开的窗户洒入室内。艾梅蓝齐亚往背后瞥了一眼,看着床上的静静沉睡绚子,自然扬起嘴角。




  她回忆起绚子近在身旁的体温。
  绚子非常温暖、非常柔软。
  昨天,艾梅蓝齐亚在这房间跟绚子一起睡。她与由良理猜拳决定谁住绚子的房间,漂亮地获得胜利。
  呵呵,她露出微笑。艾梅蓝齐亚感慨地想着,一起床就能看见绚子美丽的睡脸,这真是个幸福的早晨。「——gut.」换好衣服后,她重新面对镜子点点头,注视自己穿着东比大附属高中制服的身影。
  她要看个仔细,好烙印在记忆深处。
  穿着这套制服的时间只剩短短几天,甚至不满一周。今天是星期二,她的留学生涯将在周末迎接第一学期结业典礼后结束,恐怕再也没机会穿上这件制服了。就让我好好珍惜剩下几天的东比大附属高中生活吧,艾梅蓝齐亚闭上眼睛足足几秒钟——再睁开时,双眸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我会——保护贝雅特丽齐。」
  她要保护绚子、保护作为她心灵归属的护与绚子之恋,不论面对多大的困难、怎样的威胁,都要赌上全身全灵守护他们。保护那清澈、神圣到艾梅蓝齐亚不得不放弃自身心意的爱火。
  「赌上有生以来所有的骄傲,我一定会保护妳。我不会让贝雅特丽齐感到任何不安,也不需要担忧。」
  期限并非只到义兄来到日本为止,他来了之后也一样。
  其实昨晚通电话时艾梅蓝齐亚很想问,却问不出口。哥哥和正树到底有什么企图?你们打算不择手段带护与绚子回德国吗?即使是关于义兄他们,她也还不清楚。解决Ad astra问题后,他们会什么也不做就回德国吗?
  等义兄前来日本后,她一定要问个明白。依结果而定,即使必须违背义兄的意思、背叛义兄,艾梅蓝齐亚也一定会守护护与绚子——
  「——……哎呀?妳起得真早。」
  就在艾梅蓝齐亚重新下定决心时,后方传来还带着睡意的声音。
  「——贝雅特丽齐。」
  「呼啊……早安,艾梅蓝齐亚。」
  艾梅蓝齐亚回过头,正好看到绚子从床上坐起身大大伸个懒腰。她扬起微笑,直视着自己最重要的朋友美丽的面容。早安,艾梅蓝齐亚开口回答。她实现决心的日子即将揭开序幕——
  保护行动就这么开幕了。
  「不让周遭的人发现绚子丧失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是必须遵守的绝对条件。嗯,艾梅蓝齐亚独自点点头。先从这里着手吧,只要能彻底保守秘密就没有问题。就算碰到一些袭击,有艾梅蓝齐亚和海狼他们在,都能轻松挡下——
  艾梅蓝齐亚偷偷摸摸地躲在大樱树的树荫下,以有力的眼神望着操场上的绚子。
  「——加油,贝雅特丽齐——」
  三年级战术科今天的第一堂课,是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
  「这是第一道试炼……一开始的重要关卡……」
  绚子和汐音等三年级战术科的学生整齐地排好队伍,正在听授课老师讲解。绚子与汐音看来有点心神不宁,这也是当然的。尽管内心焦虑不安,艾梅蓝齐亚就像看着小孩第一次参加唱游表演的家长般握紧拳头。
  「虽然我只能在一旁守候……可是!贝雅特丽齐,我的心与妳同在!替妳加油!替妳祈祷!抱着如钢铁般强韧的意志!」
  搭车上学途中,绚子和汐音讨论过该不该跷掉这堂课,结果还是选择了出席。这或许是正确的决定,虽然昨天碰巧没课,实技课几乎天天都有,每次都不上课也很奇怪。但是……
  但是……如果老师拜托绚子作示范,那该怎么办才好……事实上,绚子经常在实技课上替其他学生作示范。她们两个在车上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好计策——艾梅蓝齐亚吞了口口水,不出所料,老师说明完毕后说出了她担心的台词。
  「——那么,鹰栖同学。」
  绚子、汐音连同树荫下的艾梅蓝齐亚同时吓得肩头一颤。老师战战兢兢地微笑着开口:
  「可以请妳像平常一样……做个示范吗?如果由我来,说不定——会有疏忽的地方。」
  当然,老师应该没有恶意,一点也无意将绚子逼到死角。然而现实中,这个请求却逼得他们无路可逃。不行啊,老师……!艾梅蓝齐亚着急得不得了。
  「鹰栖同学?」老师挂着微笑再问一声。
  「呜,示…示范……」
  绚子发出呻吟。
  「是…是示范耶,绚子……」
  汐音也呻吟道。
  两人明显一副头疼王极的样子,不仅东张西望又满头大汗的,无论从谁眼中看来都很可疑。扑通扑通……!一旁的艾梅蓝齐亚心跳逐渐加快。怎么办?她们有准备什么锦囊妙计吗?该怎么跨越这一关——?
  「怎…怎么啦,鹰栖同学?」
  老师错愕地问。
  不行……!艾梅蓝齐亚张大双眼。瞒不过去了,大家会发现绚子戴着「Whoracle」的事实。这——她必须出手帮忙!必须找借口把场面带过!艾梅蓝齐亚按耐不住地冲出树荫。
  「——贝雅特、丽齐~~!」
  她正要放声吶喊,突然被人从背后堵住。
  「呜嗯……!」艾梅蓝齐亚被人捂着嘴巴,叫声变成丢脸的鼻音。拖拖……在这之前,她已先被拉回树荫下。她在那人松手的瞬间回过头,已知道对方是谁。
  艾梅蓝齐亚当然立刻发现,那只温柔的手属于谁。
  「护…护?你怎么在这里!」
  「要说为什么……」
  护为难地搔搔头。
  「我有先跟老师说过,是来带艾梅蓝齐亚回去的……谁叫妳上课上到一半突然不见了。」
  「——呜!」
  艾梅蓝齐亚被戳中痛处,慌张起来。
  她当然是偷偷溜出了二年级情报科的教室,才能实行窥视三年级战术科上课的计划。跷课,令本来性格认真的她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艾梅蓝齐亚冒着冷汗,迅速别开视线。
  「我、我绝不是任性逃课,总之,护,你、你听我解释。不…不是的,上课的确非常非常重要,偷溜出来是非常非常不好的行为。可、可是,有时也会出现比上课更重要的事——……」
  「不,我明白。」
  护露出如花朵绽放般的灿烂笑容。
  「妳担心绚子学姐上课时会出问题,想暗中帮忙对吧?而且……这次状况发生后第一次的实技课,很让人在意——对吗?我很清楚妳的心情,其实我也有点担心……真的。」
  「没……没错——」
  「不过……」
  护委婉地制止正想越说越急的艾梅蓝齐亚。
  「这边没问题的,艾梅蓝齐亚。」
  他指向绚子他们,艾梅蓝齐亚也望了过去。
  啊——她差点惊呼。在讶异的老师催促下,绚子往前站出一步。「鹰栖……同学?」她依然带着走投无路的表情,越来越惊愕的老师用颤抖的声音问。这时,绚子拾起头露出恶狠狠的眼神。
  她豁出去似的挺起胸膛,指着老师。
  「为什么总是要我动手!你是老师吧!要示范自己示范!」
  咻~~
  明明是七月半,却有一阵冷风吹过。
  勉强发出怒吼的绚子冷汗直流,但周遭的同班同学也吓得鸦雀无声、满头大汗,至于遭她喝斥的老师,冷汗更是流到让人担心他会被汗水淹死的程度。自从绚子入学后已经过两年数个月,事到如今——老师失魂落魄地白着一张脸,几不可闻地回答:
  「是…是的……」
  呼~两人看见汐音发出安心的叹息。
  「贝…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同样冒着冷汗观看这一幕。「看?」护将手放到她肩头说道。
  「没问题对吧?…………大致上啦。」
  「可——可是可是,护!那样拒绝真的不会惹人起疑吗?我觉得掩饰得相当牵强耶……」
  「呜。这个,呃——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逃课,艾梅蓝齐亚。妳不是也明白上课很重要吗?我知道妳很担心她……但妳能上的课也所剩不多了。」
  护露出认真无比的直率眼神告诉她。
  然而,此时的艾梅蓝齐亚全心都在关注绚子,没余力去想这些。她下定决心要保护绚子,认为只要「周遭的人别发觉绚子的现状」就能轻松办到。可是,这有一点……虽然艾梅蓝齐亚知道,但要不让人发觉……好像是比她的预想更大的难题……?
  这是一大难题。
  从艾梅蓝齐亚开始守护绚子的学园生活后,时间进入第二天。
  虽然绚子本人和周边的人都处处小心,最起码也知道应该留神,看了却绝不让人安心,艾梅蓝齐亚的焦躁感正一刻刻地加深。
  最大的问题,是绚子常常忘记自己戴着「Whoracle」,照着平常的感觉行动。
  比方说,她心情一烦躁就槌墙壁或踹书桌,再痛得两眼含泪,像吉娃娃似的抖个不停。
  照老习惯从校舍纵身跳下,结果一路「嘎啊啊啊!?」地惨叫,简直像次郎和三郎拿给艾梅蓝齐亚看的搞笑漫画般跌得鼻青脸肿。
  除此之外,由于绚子不再在实技课上表演控制又对老师很凶,传出她心情奇差无比,最好别接近她的谣言,导致绚子的情绪越来越差。还为了一点小事找汐音吵架,结果吞下一败,有生以来首度拿下的胜利令汐音感动得泪眼婆娑——…………
  「——等等,绚子!妳也该适可而止吧!」
  星期四早晨,大家到学生会办公室集合时,汐音砰地一拍桌子,面带为难的笑容喝道。
  「妳有没有不引人起疑的意思啊!?能不能表现得自然一点,举止别那么容易看穿!?起码压抑一下想捶墙之类的本能破坏冲动吧!?几乎全校学生显然都觉得妳很可疑啊!」
  「啰…啰嗦。」
  似乎浑身是伤的绚子双手抱胸,不高兴地别开脸。她闹别扭似的碎碎念。
  「说是这么说,目前为止——不是还能应付吗?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是这么说,但我觉得情况相当勉强。关于鹰栖绚子学姐不太对劲,这该不会是天地异变的前兆,哈雷彗星要吸走地表所有的空气了吗?也成为班上的话题。」
  希实子悄声呢喃后,瑶子点头同意。
  「绚子,妳千万别忘了,现在的妳是跟美月饲养的吉娃娃一样无力的存在。」
  「哇,是我们家的雄图(注:Spectacular Bid,美国1970年代著名赛马。)呢。」美月一拍手掌。
  「等等,瑶子!别把我和那种一整年都抖个不停的生物相提并论!」
  绚子当然是吊起眉毛抗议着。「好像有点可爱……」像吉娃娃一样的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想象之后忍不住心想。由良理也同样喃喃念着什么「像…像吉娃娃的姐姐——」,脸颊泛起红晕,不过也罢。
  「哎呀——各位,虽然我觉得事情快拆穿了没错。」
  龙照举起手,真挚地看着护与绚子微微一笑后,替她说话。
  「但撑完今天和明天后就是暑假了,也算是幸运吧。放暑假之后,就不必再担心其它学生起疑。只剩两天了,鹰栖学姐和吉村学长,加油。」
  「喔喔,除了用肖邦告白爱意之外别无可取之处的菜鸟一年级生这么嚣张啊?」
  「啰——啰嗦。」被杏奈开起玩笑,龙照难为情地红了脸,别开脸庞。杏奈嘿嘿发笑,忽然喃喃说了句「……钢琴吗?」瞄了嘟着嘴的绚子一眼,似乎灵光一闪地露出得意笑容。绚子没有注意到杏奈的反应——
  的确……艾梅蓝齐亚心想。
  龙照说得对,只剩今天和明天。
  只要放了暑假,最少不会再引起其它学生的讶异。就剩两天。当然,凭「魔女贝雅特丽齐」绚子的身份,即使有海狼他们监视,也不知道有什么人暗中窥探着,称不上完全没问题,但必须留神的程度却截然不同。
  明明是这样的。
  她无法彻底安心的原因,是这几天绚子低空飞过的表现吗?……不,不对。因为艾梅蓝齐亚知道,因为她也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比亚特利斯高手——
  「还有什么——」艾梅蓝齐亚忍不住举手。
  「为了贝雅特丽齐的安全、为了不让周遭起疑,还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吗?」
  「这个嘛,如果是要取笑绚子——啊,说错了说错了,呵呵呵~要替她打气,我们是可以大展身手,但说到让绚子不被人怀疑……」
  「什么叫取笑我啊!」汐音笑着躲过绚子的控诉,抱起双臂甩甩头发。
  「既然决定要尽可能维持普通的生活……很难找出什么开创性的策略。在东比大附属高中一,绚子太有名了……想到这里,事情发生在期末考结束后真是太好了。除了各自小心提防之外,还是——」
  「——艾梅蓝齐亚。」坐在绚子身旁的护开口。面对他和笑容一起投来的温柔眼神,「是…是的。」艾梅蓝齐亚的心脏跳了跳,莫名紧张地回答。护握起高举的拳头。
  「离学期结束只剩两天,这段期间,大家保持自然的态度一定是最好的方法——而且……」
  他露出认真的表情,将欲言又止的话语吞回腹中。「护……」看着他关心的模样,艾梅蓝齐亚以大概谁都没听见的细微音量喊道。
  她突然领悟,护接下来想讲的话是什么。
  ——而且,学期只剩两天……
  ——代表艾梅蓝齐亚在东比大附属高中的生活也只剩两天了。
  她明白。像护所说的别采取多余行动,保持自然的态度就好,而他顾虑到——艾梅蓝齐亚所剩不多的学园生活,真的很让人感激。但是……
  艾梅蓝齐亚和绚子一样是顶尖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因此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绚子的心情。
  她感同身受。
  过去理所当然存在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被完全阻隔,失去满溢的巨大力量,是什么样的丧失感与绝望感。打个比方,就像失去了五感之一。
  一想到这点,艾梅蓝齐亚实在无法轻松以对。
  她瞥了绚子一眼,什么事?发觉她视线的绚子歪歪头,微笑着彷佛在问……不愧是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佩服地想。置身于丧失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的状态下,明明不可能不难受的,她真坚强。如果有此遭遇的人不是绚子,而是她……
  如果艾梅蓝齐亚现在失去了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与从小被义兄发掘,赌上一切锻炼起来的能力硬生生分离;如果作为自我支柱之一的才能与努力被全盘否定——光是想象,艾梅蓝齐亚就浑身发寒。
  这等于是人格的丧失,一定无法忍受——
  「总之,今明两天是最初的重头戏!」
  汐音做个总结。
  「绚子!从现在开始的两天起,像是心情不爽就捶墙、踹飞椅子、跳窗、跳下东京铁塔挑战宇宙怪兽结果受伤之类的愚行,要全面禁止!到了这个关头,不止体育课,连实技课一并请假两次也无所谓!直到进入暑假为止!总之,妳就把自己当成一整年抖个不停的吉娃娃来行动!」
  「……我…我知道啦。」绚子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学生会干事们轻声发笑。这一刻,艾梅蓝齐亚并未察觉那道直盯着她的视线——
  会议结束后,众人三二两两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她看到杏奈硬是搂着一脸不愿意的龙照肩膀,向汐音偷偷说了些什么。大家一边闲聊,一边踏上走廊朝各自的班级走去。艾梅蓝齐亚也跟着迈开步伐,誓言今天一整天也要守护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学姐。」
  有人从背后叫住她。
  对方喊得非常小声,似乎不想给别人听见。「是?」艾梅蓝齐亚回过头,看到由良理抬头挺胸地注视着自己。那出乎意料认真的眼神正令她感到慌张,「可以打扰一下吗?」由良理开口了。
  「我有话想跟艾梅蓝齐亚学姐讲——应该说,有事想告诉妳。谁叫最近这阵子,妳明明一直看着绚子姐姐,却好像一直都不明白…妳能够空出午休时间吗?这个消息非常重要。」
  艾梅蓝齐亚歪着头,眨眨眼睛。
  ——由良理有事想告诉我…………?
  午休时,由良理找她到通往屋顶的楼梯间去。
  困惑之余,艾梅蓝齐亚眺望着阶梯上方,护与绚子目前应该在屋顶上吃午餐。明明有事要谈,由良理为何指定这种地方会面?……真不明白——
  「让妳久等了!……好,我们去偷看吧?」
  由良理一出现就语出惊人,艾梅蓝齐亚不禁愣住。
  「咦,那个,到哪里去……」
  「——我说啊,艾梅蓝齐亚学姐。」
  由良理瞪着她。
  「这几天妳有看过绚子姐姐和护一起吃饭的情况吗?虽然他们每天都一起用餐……」
  咦——?面对突如其来的话题,艾梅蓝齐亚越发困惑起来。她最近都尽可能注意着绚子,午餐当然也包括在内。尽管昨天为了其它事而忙得手忙脚乱没有空,但她前天才和两人一起吃过饭。
  「……有啊,有一次还一起吃午餐。有什么问题吗?」
  艾梅蓝齐亚惊讶地回答。
  哈!由良理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怎么~原来有啊……都看到这么多,妳还不明白?——还是因为艾梅蓝齐亚学姐担心姐姐、一心想保护姐姐、只看着姐姐一个人,所以没发现?真是的,那样穷紧张也没用啊,太认真的人就是这点麻烦。」
  真受不了,由良理耸肩的模样彷佛在说。「那…那个?由良理?」艾梅蓝齐亚不了解她的意思,只能呆站在原地发问。由良理突然露出认真的眼神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登上通往屋顶的楼梯。
  「由良理——?怎…怎么了?妳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这就是我要告诉妳的事!」
  由良理用力按着艾梅蓝齐亚的头,逼她硬是从打开一线的门缝偷窥屋顶上的景象。夏季的阳光,刺得艾梅蓝齐亚瞇起眼睛。
  充满光亮的视野中,可以看到正在吃午餐的护与绚子。
  绚子正从水壶倒茶递给护,依偎护身旁而坐的她面前摆着菜色丰富的豪华便当,想必是绚子自己做的。看到绚子面带笑容,就让艾梅蓝齐亚松了口气。太好了,她现在看来很快乐——
  由良理压在艾梅蓝齐亚头上的手又加重力道。
  「不对!不是看绚子姐姐!」
  「啊——?」
  「比起姐姐,妳仔细看看护!」
  由良理烦躁的口吻带着不由分说的强硬,「好、好的!」觉得她有点棘手的艾梅蓝齐亚慌忙掉转视线。护……?她还是不懂由良理想说什么。
  护坐在绚子身边喝着从她手中接过的茶,一手拿着吃到一半的饭团。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护正开心地和绚子说话……艾梅蓝齐亚觉得没什么异状,就是护平常的模样。她仰望由良理问道。
  「那个……?」
  由良理没有回答,依然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护。
  艾梅蓝齐亚闭上嘴巴,目光再度投向护仔细地观察。



  一个蝉鸣阵阵,濡暑惹人心烦的盛夏午休时分。轻柔的风吹过屋顶,护他们的头发缓缓摇曳。绚子按住险些飞扬的发丝,微笑着对护说了什么。是啊,护似乎回望着她如此回答。绚子再度开心地扬起嘴角,重新转向便当夹起煎蛋——
  「……?」
  有什么事令艾梅蓝齐亚有点在意。
  绚子将煎蛋送入口中咀嚼,以手轻轻遮住嘴角的动作很像害羞的女孩,好可爱……艾梅蓝齐亚不禁心跳加速。护面带微笑地望着绚子,绚子再度看着他说话,这次往自己的茶杯新添了一杯茶。护伸出手取下黏在绚子脸颊上的饭粒,绚子剎那间面红耳赤——
  「…………啊……」
  于是,艾梅蓝齐亚发现了。
  护一直注视着绚子。
  无论是吃饭的时候、愉快地谈天说地的时候、喝茶的时候,他总是注视着绚子。从护的神情能够清楚看出,即使是目光稍微离开的瞬间,他的意识也放在绚子身上。
  在微笑的同时,他也怀抱坚强的意志,热切地、竭尽全力地看着她。
  护一直、一直……一直关注着绚子,没有片刻松懈。
  「艾梅蓝齐亚学姐只顾着注意姐姐,大概不知道。妳完全没去看护,所以都一起吃过饭了也没发现。也许妳以为妳是最关注姐姐的人——」
  由良理用带刺的口气告诉惊讶得僵住的艾梅蓝齐亚。她突然放开按着艾梅蓝齐亚头部的手,艾梅蓝齐亚抬头一看,由良理露出有点生气的表情说道:
  「姐姐照着平常的习惯从校舍窗户往下跳的时候,是护第一时间救了她。否则的话,姐姐说不定会受重伤。」
  艾梅蓝齐亚再度转向护与绚子。依然面红耳赤的绚子将煎蛋夹给护,护一瞬间面露惊讶,然后难为情地搔搔脸颊,啊~~地张嘴咬住。
  「姐姐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课上对老师怒吼,引发校内骚然,大家传闻她心情很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护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绚子学姐打从以前开始就提过,老是由我示范,对其他学生不太好吧?』使得谣言平息几分。」
  绚子露出有些难为情而又幸福的羞涩神情。彷佛对Ad astra、封印自己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的「Whoracle」并未感到一丝不安。那肯定是除了护之外,没有人能从绚子身上引出的微笑。
  「绚子心情一烦躁就捶墙,又痛得眼泛泪光时,安慰她的人也是护。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吶,艾梅蓝齐亚学姐。」
  近在咫尺的由良理探头注视艾梅蓝齐亚的眼眸,严厉的表情首度放松,可爱的轻笑起来。
  「我懂妳的心情……因为我也很喜欢姐姐,想保护姐姐,凡是我办得到的都想为她去做,担心得坐立不安。可是——不对,我们必须为姐姐做的不是惊慌失措,不是到处帮些小忙。」
  由良理伸出拇指比向护他们。
  「看着那一幕,艾梅蓝齐亚学姐有什么感想?」
  「…………」
  「在我眼中……」
  由良理的声调与方才截然不同,变得温柔又悲伤。艾梅蓝齐亚无法从注视着绚子不移的护身上别开目光。扑通、扑通……她感到心跳逐渐加快。
  「护好好守护着姐姐。他牢牢地看着她,准备保护她免于任何危险——早上护也说过吧?我们只要一切如常就好了。无论是直到暑假之前,或放暑假之后都一样。」
  啊啊——艾梅蓝齐亚在胸中叹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打从心底喜欢上的异性,也是她经历有生以来第一次失恋的对象——……
  「最有资格站在姐姐身边的人……是护。所以,只要没发生什么严重的大问题,她都不要紧。我和妳只要为了防备『严重的大问题』做准备就够了,仅仅如此。」
  听着由良理自然而然充满信心的声音——
  艾梅蓝齐亚胸中突然一阵刺痛,皱起眉头。
  感触来得措手不及,她太大意了,让悲伤充塞胸臆。比起想着好好守护住绚子的护,比起为了绚子的安全而安心,令心为之抽紧的悲伤抢先复苏。她明明已经放下那一切了啊。
  修学旅行时,她明明已经那些情愫留在旅行地了。
  明明已经放弃,觉得无法破坏他们的感情了。
  艾梅蓝齐亚突然心想,护还是那么好——
  「对……啊。」
  护的笑容,足以将绚子的不安轻易一扫而空的笑容——
  「——我都忘了。」
  她喃喃说着转向由良理。由良理也面露有点复杂的表情看着艾梅蓝齐亚。两人相视一会,并非刻意而为,艾梅蓝齐亚自然地绽放笑容,胸中深处隐隐作痛。当她微笑以对,由良理也浅浅一笑。
  「——失恋很麻烦的。」
  「就是说啊,我也这么觉得。我明明也喜欢姐姐……啧!」
  她和由良理相视而笑,然后一起发出叹息。
  不,说真的,失恋好麻烦啊。
  *
  另一方面,艾梅蓝齐亚她们正在偷看的护与绚子——
  饭团与配菜都吃完了,只剩餐后的点心水果。午餐接近尾声时,「唉~」绚子一边收拾自己的筷子,一边小声叹气。护没有错过她的叹息,疑惑地歪歪头。
  「怎么突然叹气呢?」
  「——我已经很小心了……真的。」
  唉~~她又叹了口气。啊……看到有些沮丧的表情,护意会过来。她是指今天早上在学生会办公室的讨论。
  「汐音学姐发火了,说什么『举止不能自然一点吗~』……」
  「嗯。」
  确认护拿起最后一颗苹果后,绚子开始收拾便当盒。「汐音他们所说的话的确没错。」她盖上便当盖包好布巾,这么摇摇头。
  「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在作出种种考虑之前,身体就先照着平常的习惯行动了——该怎么说呢,我真不知道,至今为止完全没注意过……我,那个……」
  绚子尴尬地垂下眼眸,看来大受打击。
  「原来这么常揍东西、从校舍跳下来……」
  绚子感慨的说法,令护一边觉得不可以笑,还是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啊,你笑了对吧?」绚子敏锐地发觉,恨恨地瞪着他。「我没有笑。」护笑着回答。
  「不,你有笑!哼!」
  「哈哈——汐音学姐也很担心绚子学姐,我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不过,举止会有不自然的地方也是无可奈何的。绚子学姐和大家都很努力了。」
  护吃得很饱,今天绚子的便当特别美味。即使面对麻烦的状况,她还愿意费心做仪当,这份心意真的很让人高兴。「当然,我也一样。」护合起双掌说声「我吃饱了」,如此继续道。他投去直率的目光,想替绚子打气。
  「所以,妳不必太介意。不是再过两天就放暑假了吗?像汐音学姐之前所的一样,今天和明天才是重头戏。只剩两天,加油!」
  绚子回望着护的眼神突然温柔起来。
  「……是啊。」
  她扬起嘴角。
  那个表情刺激了护的恶作剧心。「——但愿绚子学姐别像平常一样揍东西、从校舍跳下来。」他微微一笑,小声地补上一句。「……护!」绚子严厉地瞪着他,轻轻握起拳头装出捶打的动作——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爆笑。
  餐具收拾妥当,护接过绚子新倒的茶。闷热的天气里喝着冰凉的麦茶,彷佛让身体从内部冷却下来。天空上飘过大片大片的卷毛云,充满夏季风情——
  「话说回来,这台叫『Whoracle』的比亚特利斯机器……」
  绚子也喝着茶,彷佛回想起现况般苦涩地呢喃。
  「和我以前只想到构思的反比亚特利斯控制理论……次元完全不同。不是那么表层的东西,而是更根本性的存在——护,其实我今天跷掉第三堂课,一个人溜到研究室去了。」
  「咦?」护有点惊讶。
  「一个人——吗?」
  「嗯,没问题啦,就在隔壁而已……谢谢。像前阵子提过的一样,我想调查这台机器。」
  绚子对着阳光举起手,映得「Whoracle」闪闪发光。这种光芒,和帛琉的水母湖有点像——护心中想着,「——可是……」绚子无趣地低声说。光听到她的声调,就知道结果不佳。
  「没用。比亚特利斯感应被封印害我很难调查,这玩意也照样死黏在手上,怎么用力拔都纹风不动。虽然我事先想过——不,调查起来比我事先预料的更棘手。虽然还很难下定论……我找不出任何能立刻有进展的线索。」
  「虽然不甘心……」绚子不悦地瞇细眼眸。
  「……该说是搞不懂吗?也找不到头绪。她是用什么理论制作出这东西的?越想越火大了。下次一看到那个大婶的脸,我就要全力痛扁她。」
  「——人…人家是女性,打脸也太可怜了……那个,哈哈……」
  昨天晚上,护他们跟海狼等人谈了许多事。
  葛蒂与他们连络过一次,据说她早已跟正树会合了。Ad astra似乎已来到日本,不过拜「Whoracle」所赐,不必担心绚子被找到。海狼针对不知道「Whoracle」解除方法以及葛蒂的所在地道歉后,做个总结。
  ——葛蒂表示,掌握Ad astra的行踪不需要太多时间,事情大约在往后几天之内就能解决。她要我转达「给贝雅特丽齐:抱歉唷,再一下就好了,乖乖忍耐喔~……」。
  「——什么叫『抱歉唷~』!那个装年轻大婶!」
  绚子突然宣泄怒火地大吼,看来正好跟护想起同一段记忆。护微笑着仰望天空思考。
  ——再过几天吗?
  ——那就是放暑假之后……吗?
  当然,事情未必会像葛蒂所说的一样解决,但护相信她不会说谎、不会背叛。信赖的理由一方面是在帛琉相处的经验,也因为在机场说悄悄话时,他看见了葛蒂真挚的眼神。从绚子的反应看来,先不捉葛蒂本人,她也在某种程度上相信内容的真实性。
  如果没发生任何状况即告落幕,那么——
  噗地一声,扩音器打开电源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扩音器设置在各个教室与校舍外墙上,虽然屋顶上没有,但分布时已设计成全校都能听见,声响当然也传到他们这边来。护与绚子面面相觑,眨眨眼睛。
  叽叽~播音器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回事?下一瞬间——
  『哈啰,大家好,特别是吉村和吉村?』
  一个活泼的话声,以大音量自喇叭流出。
  护与绚子吓了一跳。
  「……咦?」
  「杏奈?」
  『呃,啊~test test、test test,今天是晴天——大家午安,我是学生会的长谷。今天广播社没准备任何节目,请容我打扰一下。』
  『我是正由音乐教室现场直播的学生会长周藤。』
  继杏奈之后,又传来汐音愉快的声音。
  『收听这段游击广播的各位应该觉得一头雾水,不过我们没有丝毫要鼓励某个或许正陷入沮丧的人的意思,请别放在心上。我们只是想调剂心情,播放一下喜欢的音乐而已。』
  「……什么东西啊?」
  绚子边喝茶边喃喃地说。
  『刚想到播出这段突击广播的点子时,我很犹豫该选择现在的节目,还是汐音转让给我的绚子「我好想模仿汐音大人发型语录」——』
  噗!绚子听到杏奈这句话喷出一口茶,呛得咳个不停。「妳还好吗……」护慌忙拍拍她的背。杏奈当然无从得知绚子的反应,轻松地往下说道:
  『那未免也太夸张了,最后还是决定播出舍弟的钢琴演奏。尽管琴艺拙劣,还请大家随意听听——加油!』
  护觉得,最后那句「加油」——
  绝不是说给亩照听的。
  『即使难过、即使寂寞也不要紧,是因为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只要回想起来就能够露出微笑——这是某对亲热情侣说过的话。所以呢,我们就在此替大家制造一点回忆。』
  汐音下了总结,扩音器同时传出钢琴声。咦……?这曲调听来有些熟悉,护不禁心想。原本在咳嗽的赫然抬头。
  「——这是柴可夫斯基的……」
  绚子的声音因惊讶而动摇。
  「睡美人。」
  睡美人,Sleeping beauty。突然间,护在舞台上看过的绚子睡脸掠过脑海。他想起和杏奈、瑶子与明日香等人一起演出的话剧,以及那一次学园祭。
  那是护和绚子交往后碰到的第一个大节目,也是交往后第一次经历的试炼。和绚子两颗心合而为一的温暖实感——龙照演奏的缤纷钢琴曲,唤醒当时的情景与心情。护感觉到胸口缓缓发热。
  「……说不定……」
  任由钢琴的旋律撼动心灵,护悄然说道:
  「杏奈学姐他们是想鼓励妳……?」
  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们是什么时候想到这点子的?拚命弹琴的龙照、杏奈与汐音格格轻笑的身影彷佛俘现眼前。原来如此,仔细一听,龙照的琴艺确实足以让艾梅蓝齐亚佩服。
  「……那些家伙真的是笨蛋。」
  绚子扬起嘴角如此呢喃,看来十分开心。护也很高兴杏奈他们的心意,看到绚子喜悦的表情更是高兴,自然地露出笑容。护与绚子沉浸于感慨中,演奏来到一个段落。
  『……啊,汐音——』
  随着杏奈的惊呼,噗擦——广播混入噪音。「嗯?」护与绚子正觉得讶异,扩音器突然流出绚子的女高音。
  『汐音大人,过去我都不能理解妳那充满品味的发型,还加以嘲笑,对不起、对不起,妳的头发太美了,我实在受不了,真想立刻模仿!』
  「——啊!?」
  绚子发出悲鸣。
  护也吓了一跳。刚刚的台词,是…是什么——?
  他感到莫名其妙之余,龙照演奏的「睡美人」若无其事地再度传来。「绚子学姐……」护试着呼唤,却办不到。绚子咬住下唇,脸孔因屈辱和愤怒涨得通红。
  「那、个、妄想爆裂头女~……」
  绚子握紧拳头微微发抖。
  「我把要妳那些发狂的头发连头皮一起拔下来——!」
  她以震荡大气之势怒吼,全力冲出去。不,说是全力飞奔,速度仍在普通人的范围内,但也非常快了,说不定比身为男性的护还快。「——啊,我刚刚不是才说过要小心吗!」护慌忙追上去,为了追向绚子冲进门内。
  「等等——…………咦?」
  他正要冲下楼梯,突然停住脚步。
  因为门后有两个熟悉人影,像吓到似的僵住不动。
  「艾梅蓝齐亚?由良理?妳们……怎么啦?」
  「咦?那个……啊哈哈哈哈。」
  由良理试着用笑蒙混过去。
  「没…没有!没什么,护!没问题!」
  艾梅蓝齐亚连连摇头。
  龙照的钢琴声与绚子的怒吼,在午休时分的校园内回响。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10 编辑


  *
  破坏Ad astra。
  ……真可惜啊,葛蒂心想。
  对正树和约翰而言,选择破坏是个不得已的判断,只要被盯上的人不是绚子,两人多半也不会下这种决定。她非常了解,对正树和约翰的研究团队来说,Ad astra这第一个「成功案例」多么重要。葛蒂很清楚要完成未知研究的困难。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知道有多困难,她才觉得可惜。可能的话,她不想破坏Ad astra而想得到它,将之纳为已有。
  得到约翰他们借着葛蒂不曾有过的灵光一闪,在巧合下制造出的生命,取得「回归起源」计划,可以作为与正树他们谈判时的一大材料,在本质上厌恶比亚特利斯的葛蒂也不会信赖Ad astra,不会像他们一样乱来。换成我就没问题——想到这里,葛蒂忍住笑意。
  ——他们会生我的气吗?
  虽然正树他们的研究很危险,可是换成我就没问题。
  葛蒂的想法到头来只是如此。虽然她心中有画出明确的界线,即使这么说明,正树他们当然不会接受的。依照葛蒂的基准,正树他们是最危险的研究者。
  她也对护说过……正树很像「他」。
  正树将有几个伟大的发现,使比亚特利斯研究大幅进展吧。他将带领比亚特利斯相关的个人、应用技术进步,却依旧只望向未来,对比亚特利斯之力引导的幸福与发展深信不疑、对研究的有用性深信不疑。而且,不会注意到迫近眼前的毁灭。
  ——不会注意到过大的力量将招来自灭。
  即使经历过Ad astra失控的失态,恐怕也一样。
  葛蒂把自己和正树他们做了明确的区分,差异并不在野心或环境上,也不是利己的思维。简单地说,分界点在于「是否对比亚特利斯之力着迷?」。
  身为一名研究者——第一个发现比亚特利斯存在的起源,魔女贝雅特丽齐-亚历基耶理,她无法信赖对比亚特利斯之力着迷,渴望更加深入的人。「魔女贝雅特丽齐」也相去无几,凡是世上有才能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几乎没有不同。
  说到例外,顶多只有葛蒂自己、像希实子般被比亚特利斯留下精神创伤的人,以及那孩子而已——
  Ad astra和「Whoracle」不同,虽然是透过灵光一闪而诞生的,却不是奇迹的产物。只要有时间,就能重新制造出同等或更优秀的成品。因为有这层理由,正树他们才做得出破坏的决定吧。不过这样一来——葛蒂也就失去接触「回归起源」计划的机会。
  现在正是最大的机会。
  葛蒂接受正树请托的理由,并非想要他让渡数项研究的报酬,而是捕获Ad astra的可能性——他们当然也是对某种程度的风险有所觉悟才连络她的,葛蒂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过,那当然是指有可能的状况而论。
  如果非得破坏不可,她不会犹豫。相隔许久之后——葛蒂心想。相隔数年之后再次操纵比亚特利斯进行破坏,或许也是种乐趣。光是能接触到Ad astra已是种收获,破坏Ad astra应该也能对「回归起源」计划造成表面上的损害——
  「——妳的表情很可怕喔。」
  听见正树的声音,葛蒂回过神。
  她的长发随风飘扬,开着敞篷车的她瞄了副驾驶座一眼,看到正树面带微笑。他望着葛蒂的眼睛发问,彷佛想刺探她的直薏。
  「妳在想什么?」
  「……我们昨晚明明因为订错房间在同一间过夜,你为什么没对我出手?别看我这样,其实还对自己的青春和美貌很有自信的……啊啊,真遗憾。」
  葛蒂刻意这么回答,正树显得有些慌张。他脸上微微一红转向前方,似乎心情不佳地陷入沉默。哎呀,本来听说他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意外地害羞,葛蒂在心中笑道。为了打发时间,她拨弄着音响,正树夹杂在广播之间悄悄开口:
  「……妳很美。我承认这一点,看到妳围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我的自制力差点崩溃。可是——我实在出不了手。」
  正树好像在苦笑。
  「先前我也说过,因为我……很尊敬也很感谢妳,贝雅特丽齐-亚历基耶理。老实说,妳让我深感惶恐。别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捉弄我了——另外,还是掌握不到Ad astra的气息吗?」
  「该说是……有了不少头绪吗?」
  葛蒂和正树依循比亚特利斯网络努力追踪Ad astra,正逐渐缩小范围逼近它。
  Ad astra既然是完全的比亚特利斯生命体,只要存在就必然与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发生某种程度的共鸣。其存在本身就是讯号。本月月初,Ad astra的自我出现强烈的觉醒时,全世界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高的人大概都有所反应。
  不过,Ad astra果然消除了与自己共鸣过的比亚特利斯的记忆,巧妙地藏起气息同时移动。因此德国无人能追踪上,凭着葛蒂的能力,才追溯得到一点蛛丝马迹。
  「——我能感应到一点迹象,几乎能确定它在关东地区。只要再多熟悉一点,你应该也感觉得到。距离逮住它的尾巴只差一步了。不过,Ad astra藏匿气息的手法倒是很高明。」
  葛蒂与附近一带的比亚特利斯意识重合,边如此回答。
  「让贝雅特丽齐戴着『Whoracle』是正确的。否则的话,Ad astra的动作绝对比我们快喔?多亏有『Whoracle』,它才找不到贝雅特丽齐,一定正像迷路一样困惑地到处徘徊——Ad astra大体上具有什么外形?」
  Ad astra据说有自由「变化」的能力,若知道它偏好的倾向,或许能派上用场。葛蒂试着问问看,正树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
  「美丽的少女。」
  「——啊?」
  听到有点出乎意料的答案,葛蒂使劲皱起眉头。「它不一定会呈现完整的人形……」正树往下说。
  「不过,Ad astra选择化为人形的次数比较多。这倒也不是无法理解,因为我们总是守着它——就算外表和人类一模一样,它散发出的气息与表情都明显不像人。」
  正树诉说时的口吻果然掺杂着亲近之情,甚至近乎陶醉,葛蒂斜眼窥视他的表情。
  ——真的很像「他」
  一浮现这念头,她胸中深处掠过一丝疼痛,无法再看下去。
  葛蒂明白,这是感伤。就像「对抗终点」在帛琉对她说过的,先背叛的人是葛蒂。她明知道背叛会给「他」带来多深的绝望,还是倒戈相向——
  「——而且它选择人形时……几乎都化为同一姿态。理由不得而知,研究团队里也没有外貌相同的女性……『银之玛莉亚』,妳有什么头绪吗?」
  正树说到此处,不知为何询问葛蒂。然而,葛蒂没有回头。女性……?「……谁知道?」她小声地回答,同时思考。这代表比亚特利斯在本质上具备女性的特质吗?
  「Ad astra总是变成年约十三、四岁的白人少女,是一头金发,五宫清晰的漂亮女孩…………不过对它而言,变化本身就像种游戏,身体各部位经常出现异质的变形。」
  「喔——」
  这么说来……葛蒂回想着。
  「他」也称呼比亚特利斯叫她们。
  他,葛蒂……独一无二的父亲——
  葛蒂甩甩头挥开昔日的记忆,改变话题。
  「——正树,自从开始追踪Ad astra之后,都过了好几天。」
  与「他」有关的回忆,特别是还很幸福的时候,多半是葛蒂唯一的要害。即使她想抛也抛不开,即使以为早已割舍,却会被一点小事唤醒感伤,蒙上心头。
  她露出微笑,将复苏的感伤远远推开。
  「你不必连络贝雅特丽齐吗?她一定……不如说绝对正火冒三丈喔?」
  「……在收拾Ad astra以前,我不会连络她。」
  正树用沉郁的声调回答。
  「岂止火冒三丈,她会一直怒吼、说教到我陷入沮丧…………再把我痛扁得体无完肤。」
  「哈哈,自作自受。」
  「不,等一下。」葛蒂如此嘲笑,被他回瞪一眼。
  「绚子对我和约翰自然是怒气冲天,但她的愤怒有一半以上应该来自妳的『Whoracle』。」
  「可是没有『Whoracle』,Ad astra现在早就找到贝雅特丽齐,最糟的情况下——」
  「——呜。这话……是说得没错。不过,能够完全封印绚子的比亚特利斯感应……没想到如此强力的比亚特利斯机器真的存在。靠那台『Whoracle』,该不会可以消灭Ad astra?」
  「这个……没试试看不好说,很微妙啊。」
  葛蒂轻描淡写地回答——
  「『 Whoracle』的功用是『阻隔人与比亚特利斯』,对于多半靠着自身的比亚特利斯控制维持生命与意识的Ad astra是否有效果很难讲。比起靠这种不确定的东西破坏Ad astra,不如用来百分百保障贝雅特丽齐的安全来得聪明吧?我也一样,无论如何都想避免失去贝雅特丽齐的状况发生,那说不定会破坏目前的力量均衡。」
  ——这答复中掺杂了一点点的掩饰。
  她之所以放弃在绚子身边使用「Whoracle」迎击Ad astra这选择的理由之一,是如此一来就没办法谈什么捕获Ad astra了……不过,这点程度的掩饰不算什么。
  正树他们背后一定也藏着其它理由。
  为了保护绚子,他们决定破坏Ad astra,为此借用葛蒂的力量。她从委托的事由中感觉不到虚假,但有时候——葛蒂能察觉他另有意图。说他享受这情况也不太对,正树似乎充满兴趣地观察她的样子——……?
  「力量均衡吗?」
  正树低语后轻笑。
  「无论如何,再过几年之后多少都会崩溃吧?」
  「——也许吧。」
  因为或许是和艾梅蓝齐亚、「对抗终点」同等的天才,或许比纯粹的才能更加特别的护,待在绚子身边。也因为护待在绚子身旁——绚子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技术说不定将会有更跃升的成长。
  葛蒂对正树投以冷笑。
  「所以,从前阵子开始,护在种种意义上都被许多人盯上了。从今年三月起,合众国内也开始出现些争论——不过,最近这些觊觎之辈里的头号人物应该是你和约翰喔?」
  正树依然面带微笑,没有回答。这种微笑的方式也很像「他」——葛蒂忍不住又这么想。
  「……鹰栖正树。」为了寻找Ad astra的痕迹,她开着敞篷车以时速将近一百公里奔驰,在迎面而来的风中自然开口。「嗯?」他看过来。
  「该不会……」
  「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成功从Ad astra口中问出什么情报,还是其它研究有进展,但你和约翰——该不会逐渐理解比亚特利斯到底是什么了?」
  「……这个嘛。妳为何这么认为?」
  「直觉啰。」
  葛蒂自嘲地笑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请务必告诉我。打从首度发现比亚特利斯开始,我便一直在调查……却唯有这一点一无所知。比亚特利斯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诞生…………」
  ——对比亚特利斯之力着迷的人无法信赖。
  葛蒂方才这么想过。世上有才能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几乎全是如此,而护是少数的例外。对护来说,比亚特利斯引起的奇迹与受到比亚特利斯之力吸引明明没有不同。
  她在帛琉目睹过,护操纵的比亚特利斯——
  几天前,在东比大附属高中看到他的笑容——
  护一定不是在「利用」。所有比亚特利斯纵者都过着利用比亚特利斯的生活,因为那是种听从自己一切命令的强大力量。可是护却不同,即使他同样「相信比亚特利斯」。
  葛蒂总觉得他与其它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不一样。
  优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信赖比亚特利斯,相信它们会实现愿望,依照自己的意愿引发奇迹。这种「相信」,只是对道具的信赖,只是对力量本身的信赖罢了。然而,护的「相信」一定不是这种心态。
  那是人对人、生物对生物的感情,近乎纯然的爱与对等的信赖。像护一样坦率又温柔,即使遭遇艰难苦楚依然一心一意相信梦想的孩子,居然生来具备如此优秀的资质,年幼时又体验过比亚特利斯的奇迹,让他以肯定角度看待比亚特利斯的经验,说不定才是近乎奇迹的机缘。
  而护与绚子邂逅,彼此坠入爱河,或许是更重大、更惊人的奇迹。
  她知道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却忍不住去想。在葛蒂尚未跟「他」诀别时,如果身边有护这样的人,他们说不定就不会决裂了。像护一样的存在,或许能减缓「他」对比亚特利斯疯狂的妄信,减缓葛蒂开始对比亚特利斯萌生的嫌恶。
  ——我有点羡慕呢。
  羡慕那个从小人称「比亚特利斯的死亡天使」,不知不觉间甚至以葛蒂从前的名字当绰号,人类史上最出色的比亚特利斯感应天才。羡慕那个因为才能过盛而孤独的少女,邂逅了治愈孤独的对象。
  *
  「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放学后,护与绚子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停车场等车时,瑶子突然递了一包东西过来。
  护与绚子眨眨眼睛。
  「咦?谢……谢谢。」
  「……这是什么?」
  瑶子与身旁的美月,并排站在后方的学生会成员们得意地笑着。「其实,医疗科第六堂课是家政课……」她一派严肃地郑重回答。「啊。」护点点头。
  「医疗科有上家政课对吗?」
  「这我知道……那又怎样?」
  「我在校内到处搜刮出材料,做了巧克力。」
  听到瑶子的回答,绚子脸上的疑心越来越重。
  「——所以,那又怎样?」
  「不,我午休时听到杏奈他们的广播——」
  瑶子浮现冷笑,「对呀!」和平常一样笑咪咪的美月活力十足地回葸道。
  「听到广播后,我们吓了一跳,心想就是这个!看,护与绚子学姐不是拥有很多回忆吗?如果把回忆转换成『力量』,不论碰到什么困难都能像用洗洁剂喷蟑螂一样一击必杀!」
  「所以,我们学生会全体成员开始策划『以爱的回忆克服困难抓住荣耀!』大作战。你们边吃这些巧克力,边回想情人节甜甜蜜蜜的往事,打起精神吧——听说你们第一次胸部接触的纪念日,就在情人节前后……」
  「胸——」
  绚子说不出接下来的「部」字,双颊一瞬间染成通红。「这是我送你们的!」美月递给她一张照片,看到之后,绚子的脸蛋更是快喷出火来,像颗西红柿般连耳根都红透了。
  「去年我特地冲洗好带来学校,妳却说不需要,所以当时没交给妳。」
  呜!护也从旁边探头看着照片,脸泛红晕。
  他们两个一起僵住不动。
  「我把照片搁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橱柜里。你们就看着照片想起当时青涩的心情,加油!」
  那是好几个月前,护与绚子尚未交往,刚刚相遇时拍摄的。地点在追查「灵魂之火」窃案时两人经过的餐厅。
  是绚子紧张得面红耳赤,一手拿着勺起圣代的汤匙……
  要护张嘴给她喂的照片。
  「瑶子——美、月~…………」
  绚子手持照片,开始瑟瑟发抖。「看到妳收下后这么开心,我好高兴。」美月露出微笑,瑶子也满意地点点头。「太好了,绚子。妳的能量可以全开啦。」汐音抿起小嘴挤出声音。
  「——对,没错。」
  绚子狠狠瞪着她们。
  「我的能量全开啦!」
  「等一下——!」她握起拳头冲出去,追向匆匆逃跑的美月和瑶子。汐音他们望着这一幕哈哈大笑。与绚子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力是否被封印无关,和平常一模一样的光景,看得护自然绽放微笑,尽管脸颊还在发烫。
  可是……真的呢。
  随着想起那些回忆,他逐渐充满力量。从樱树下的邂逅开始,护在「灵魂之火」窃案中看到绚子有多帅气、有多可爱。学园祭、情人节……他们之间的回忆真的要多少有多少。学生会的大家对绚子投注的感情彷佛照熠生辉。
  这几天以来,绚子应该也充份地感受到了。
  *
  今晚到绚子加住宿的人员除了艾梅蓝齐亚之外,还有护、瑶子、美月再加上摩耶与明日香。艾梅蓝齐亚和护每天都来,其它人则天天轮班。享用过摩耶做的晚餐后,洗澡时间到了。艾梅蓝齐亚等女生军团一起进了浴室。
  「……好惊人啊。我是第一次进绚子家的浴室……」
  瑶子头上敷着毛巾,既像佩服又像傻眼地仰望天花板。
  「天花板好高好高。与其说是浴室,更接近大澡堂嘛。」
  「等等,瑶子。」绚子为难地笑起来。
  「这么说也太夸张了。不过……由于爷爷的兴趣影响,浴室盖得特别豪华。」
  对了,绚子住的家是祖父鹰栖尚幸送给她的礼物。嗯,若是他的话——艾梅蓝齐亚擦去脸上的汗珠想道。她忆起情人节的骚动,那个老人的确可能建造这么豪华的住宅。
  五个女生一起泡进浴池里,不仅一点都不嫌挤,空间还绰绰有余,形容成澡堂毫不夸大。光是可以尽情伸展手脚浸泡热水,就让居住日本期间一直在旅馆浴室洗澡的艾梅蓝齐亚心满意足。呼,她发出一声叹息,吐尽平常的紧张与疲惫。



  艾梅蓝齐亚忍不住呢喃。
  「……极乐、极乐~」
  「艾梅蓝齐亚说话好像中年大叔喔。」
  旁边的明日香取笑道。
  咦?艾梅蓝齐亚吃了一惊。
  「是…是吗?这样不好吗?」
  「不,我觉得很可爱。」
  明明是中年大叔,却很可爱——?
  好神秘……艾梅蓝齐亚冒出冷汗。
  她不经意地望向坐在正对面的绚子,「对了,巧克力吃了没?」「……吃了?」「嗯,感想如何?」「…………唉,还算好吃啦。」绚子正和瑶子聊着天。她右手一动,手腕上的「Whoracle」自水面隐约可见。
  艾梅蓝齐亚直盯着绚子不放。
  她右手的「Whoracle」没透出一丝光芒,这么看上去,这种东西真的封印绚子强大比亚特利斯控制力的事实总让人难以释怀。艾梅蓝齐亚的视线顺着右手往上移向身体,被入浴剂染成群青色的水面看得见绚子形状优美的乳房。呜,艾梅蓝齐亚双颊泛红。
  虽然早就知道,不过重新一看,绚子的胸部还真大。
  突然间,奇怪的欲望涌上艾梅蓝齐亚心头。
  我……
  我说不定想摸摸看——
  「啊!」绚子察觉她看个不停的目光。
  「艾梅蓝齐亚?干…干什么……?」
  她遮住胸脯,显得有点慌张。
  险些无意识伸出手的艾梅蓝齐亚赫然回神。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很少有机会仔细观察妳的身体——」
  「——笨蛋!」
  啪沙!绚子抄起洗澡水泼向她。
  ——……真可惜。
  艾梅蓝齐亚任凭水珠从浏海滴答落下并呼出一口气,嗯~嗯~嗯~嗯~哼哼哼,突然听见美月哼歌。瑶子也开始合唱,「真是的,吵死了!」绚子露出苦笑。
  「呵呵。」美月笑了。
  「大家像这样一起洗澡——就让我想起去年一起参加的温泉滑雪旅行。」
  她忽然开口。
  「喔,说得没错。」瑶子同意,绚子加深脸上的苦笑。
  「怎么~又是那啥啥作战吗?」
  「呵呵呵呵。」美月加深笑容。
  「『以爱的回忆克服困难抓住荣耀』大作战!」
  去年圣诞节,艾梅蓝齐亚「测试」了绚子。现在想想,距离当时只过了短短七个月……她有点惊讶。感觉上度过的时间之所以更长得多,一定是因为这七个月的生活密度极高,前所未有的充实吧。呵呵,艾梅蓝齐亚轻笑。
  当时的自己,应该无法想象这一切。
  号称冰冻魔女的她,竟对义兄以外的男生燃起熊熊爱火。身为魔王之剑的她,竟为了守护那个男孩与绚子,下定决心不惜背叛义兄——
  「温泉——?」
  此时,明日香一个人惊讶地问,略带不安地歪着头。「明日香。」瑶子竖起食指。
  「去年圣诞节,妳跟杏奈不是有聊过一下吗?说我们到摩耶和汐音的别墅去玩。」
  「啊……那一次吗?」
  明日香意会过来,露出微笑。
  「圣诞节的事吗?听妳一提是没错。」
  「嗯,可是~……对了。」
  瑶子不甘心地抱起双臂。
  「我记得妳也没看过当时的照片。那时候碰到年尾,正好忙得手忙脚乱。好,下次到我家来——…………不。」
  说到此处,她咧嘴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不必劳烦妳特地跑来我家一趟,妳现在不是经常有机会到摩耶家玩吗?叫他拿照片给你看就好了——呼,不妙!我差点搞砸了恋爱中少女的机会。」
  明日香先是点头,一瞬间后又浮现难过的微笑摇摇头。
  「……不。应该不行吧?因为摩耶把所有拍到鹰栖同学的照片都丢——」
  ——啊!
  明日香自己吓一跳似的睁大双眼,说到一半的台词轧然而止。艾梅蓝齐亚确实看见她脸上浮现暗叫糟糕的后悔神情。面对咬着嘴唇垂下头的明日香,「……怎么了?」「明日香学姐?」瑶子与美月都很讶异。
  她依然垂着头,空气中流过短暂的沉默。
  接着,明日香抬头微笑。
  「没…没有啦,没什么,哈哈。」
  嗯?艾梅蓝齐亚皱起眉头。明日香的样子当然有点奇怪,但异状不只如此。当明日香垂下头时,瑶子她们只看着她因而没发现,艾梅蓝齐亚却注意到了。
  不是错觉。
  绚子以动摇的眼神注视着明日香,和她一样咬着嘴唇,缓缓垂下蒙着难过阴影的脸庞。怎么回事?艾梅蓝齐亚心想。为什么绚子刚才会露出悲伤的神情——?
  一方面是挂心浴室的那一幕,艾梅蓝齐亚半夜醒来上厕所后,不经意地走向绚子的房间。依照今天再度猜拳的结果,应该是由明日香和绚子一起睡。
  ——他把所有拍到鹰栖同学的照片都丢……
  她恐怕是想说「他把所有拍到鹰栖同学的照片都丢掉了」。为什么摩耶非得丢掉绚子的照片?艾梅蓝齐亚虽然不明白,但不管从今晚的态度来看、至今为止的态度来看,或是回顾两年前绚子和义兄决斗时摩耶激动的反应,摩耶视绚子为重要好友都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她在绚子房门前停下脚步。
  因为宅邸宽敞之故,晚上的走廊寂静得骇人。艾梅蓝齐亚伫立在门口,突然苦笑。她打算偷看一下绚子的情况。
  当然,绚子大概正在睡觉,总不能开门确认。艾梅蓝齐亚也知道,像这样站在房门口没有多大的意义。但她无论如何都很在意,还是时时觉得不安。
  「——关于由良理告诉我的话。」
  今天午休,由良理拖着艾梅蓝齐亚爬上屋顶,要她仔细看看护。
  ——是护。所以,只要没发生什么严重的大问题,姐姐都不要紧。
  「她说得真的很对,但是……」
  有护陪伴身旁,绚子只要没碰到什么大问题都不要紧。艾梅蓝齐亚很清楚,也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有点不安。她担心的不是对外的麻烦,而是绚子心灵的问题。是无法操纵比亚特利斯的挫折感。
  绚子说她不要紧,实际上也没表现出沮丧的样子。护与周遭众人都好好地支持着他。没错,不要紧的。艾梅蓝齐亚说服自己。既然是绚子,她一定——…………
  艾梅蓝齐亚正想到这里,房门另一头突然传来声音。
  「——……鹰栖同学,妳还……醒着吗?」
  「……!」艾梅蓝齐亚倒抽一口气。虽然音量非常小,几乎全被厚重的房门阻隔,即使在这片寂静之中依然微弱得快要消失,但那确实是明日香的声音。
  突然的变化打得她措手不及,一瞬间犹豫不决。
  她该听吗?还是该离开?这完全是偷听啊。艾梅蓝齐亚感到心脏狂跳不已,紧紧闭上双眼——眼皮底下浮现绚子那悲伤的神情。绚子和明日香方才在浴室里的样子闪过脑海。艾梅蓝齐亚迟疑之际,听到绚子的回答。
  「…………………………我醒着。」
  悄然响起的回答,比明日香刚才的音量更小。就算是艾梅蓝齐亚,若非宅邸内如此寂静应该也听不见。室内传来绚子缓缓从床上坐起的毛毯摩擦声。
  「……我醒着——什么事?怎么了?」
  「…………刚才……」
  明日香紧张的声音颤抖到可怜的地步,光是听着就让人悲伤。
  「在浴室——我……」
  「——你不必那么紧张吧。」
  绚子用温柔的语气插话。
  「为什么要露出那副表情?一脸——想哭的样子。」
  绚子虽然这么说,自己的声音却也紧绷得厉害。哈哈,说得对。艾梅蓝齐亚听见明日香微笑着回答。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明日香下定决心继续道: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摩耶已经没有鹰栖同学的照片了。虽然我没问过他本人……但大概没错……妳知道,为什么摩耶没有妳的照片吗……?」
  「…………」
  绚子没有回答。艾梅蓝齐亚当然无从得知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定是因为,他……决定不说。」
  她当然也无从得知,明日香现在是什么表情。
  「假设他往后有一天说出来,顶多也是…………数十年之后大家开同学会,喝酒谈笑聊着往事时……提一下。我想……摩耶绝不会对妳正面倾吐心意。」
  摩耶的心意……?艾梅蓝齐亚皱起眉头。
  「——所以……只能由我来讲。我一直想开口,今天我们又睡同一个房间……却很难鼓起勇气……」
  「…………」
  绚子还是没有回答,默默听着明日香说话。
  寂静再度降临房中。透过气氛,艾梅蓝齐亚隐约察觉明日香深深吸了口气。两人强烈的紧张感隔着门传达过来。「……?」艾梅蓝齐亚感到有什么事勾起她的注意。
  ——咦?
  她在帛琉与绚子的对话突然字脑海中复苏。妳认真思考过拒绝别人一事吗?艾梅蓝齐亚突兀地想到绚子发问时脸上的表情。
  于是,明日香如此问道:
  「……妳知道,摩耶曾经非常喜欢——不,现在也还是……非常喜欢妳……对吗?」
  「————!?」
  慌张的人不是绚子,而是艾梅蓝齐亚。糟糕……!那一瞬间,她打从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后悔。这不是她该听的事。她不该犹豫不决,停留在门前不动。比起其它任何话题,这是绝对不能偷听的——
  绚子并未动摇,似乎已有所觉悟。
  她静静地简短回答。
  「——我不知道。」
  相隔几秒的沉默后,绚子继续往下说:
  「…………直到帛琉旅行之前都……是真的。」
  艾梅蓝齐亚想离开门口。她想立刻离开现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然而,绚子悲伤的嗓音却挡住她的双脚。门后仿佛胸口抽紧的难受气氛,束缚了艾梅蓝齐亚。她握紧拳头,更使劲咬住嘴唇。
  绚子……很悲伤,悲伤到她无法故作不知地马上离去。绚子哀伤无比的声调深深撼动艾梅蓝齐亚的心,两脚不由得钉在地上。
  「……摩耶如果真的把妳的照片全部丢掉,大概是因为不这么做就忘不了妳……我懂,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他一定是打从一开始,就准备放弃对妳的感情——」
  都已经听到……这么多了。
  艾梅蓝齐亚做好觉悟。试着理解——绚子的心情吧,她想道。绚子正感到悲伤吗?她能帮什么忙吗?艾梅蓝齐亚想知道这些。绚子……或许受了伤。在这不得不忍耐许多遭遇的时期,她说不定会受到足以心碎的重大伤害…………
  「——……谈什么他可能扔掉别人的照片,也真失礼。」
  绚子用开玩笑的轻松口吻说道,明日香轻笑出声。空气感觉放松了一点点。
  「就是说呀……这么说摩耶也许会生气,但他并不喜欢我。他好像试着想喜欢上我……但他之所以接受我交往的请求——大概是为了遗忘妳。」
  「……明日香,没这回……」
  「有。」
  明日香斩钉截铁地回答,绚子陷入沉默。
  「虽然很遗憾……那个……摩耶现在也还是一心想保护妳,他的心意即使和吉村同学相比也毫不逊色。鹰栖同学应该也发现了……因为自从帛琉旅行以来,妳看着摩耶的眼神就带着愧疚、悲伤——的感觉。」
  艾梅蓝齐亚想起在帛琉的最后一夜,绚子说服她时突然流露的悲伤表情。
  「所以,我才想着……非说不可。既然摩耶不开口,照现状下去——妳会无法释怀……挑这种紧要关头开口令我有点痛苦,也不太好…………可以吗?我可以问……吗?」
  「——可以。」
  绚子的声调中包含觉悟之色。
  啊,贝雅特丽齐现在正闭着眼睛。艾梅蓝齐亚心想。这当然只是她的想象,但她眼前浮现绚子和明日香面对面闭上双眼,抿住嘴唇等对方发言的身影。
  「妳……说吧。」
  「……嗯——……我总觉得,鹰栖同学介意自己爱上吉村同学的事实伤害了摩耶,害他尝到失恋的痛苦。既然是妳,应该很清楚……谁也没有错。不过,妳在这方面很温柔……」
  艾梅蓝齐亚回想绚子在帛琉之夜说过的话。
  ——谁也没有错。在这种事上,没有任何人是对的。相对来说,只要坚守公平、诚实的态度,那就谁也没有错。
  「摩耶……的确失恋了。即使妳没有亲口拒绝,他还是自然而然在不知不觉间……失恋了…………我想这个事实,真的让摩耶、很痛苦——」
  ——即使拒绝别人、即使遭到拒绝、伤害许多人、觉得悲伤、觉得难受、感到愧疚、感到心痛、彷佛心快要崩溃、被自我厌恶所折磨……
  一可是……可是,失恋尽管痛苦——有时候痛苦得让人想死,可是……等日后回顾时,如果真的谈了一场……好恋爱,一定足以使人成长。人就是这样一步步变强的。摩耶对鹰栖同学的感情,绝对是场好恋爱。」
  ——但这也无可奈何、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每个人都一样认真、对等地拚尽全力。妳说过恋爱或许就像利刃一样,也许的确没错,但大家应该都明白。
  「现在的——我所喜欢上的,不时有点孩子气、却温柔又帅气的摩耶,一定是——……因为有妳在,因为他喜欢过妳而诞生的……」
  ——喜欢上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大家一定不会后悔地想,如果没谈认真的恋爱有多好。即使往后我有被护甩掉的一天,我也绝不会希望自己没爱上他。
  「所以、所以……我没办法好好表达,不过谢谢妳。摩耶一定也有同样的心情,想说『谢谢妳,让我谈了一场美好的恋爱』。摩耶喜欢过的人是鹰栖同学……而鹰栖同学喜欢的对象不是摩耶,是吉村同学——真是太好了。」
  明日香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语带哽咽。啊,原来如此。艾梅蓝齐亚听得胸口难过地抽紧,心中想着。这大概是正谈着好恋爱的人会有的声音。前阵子的修学旅行里,她自己在第二天晚上与汐音谈话时的声调,是否也像这样呢……?




  「哈哈,我明明得更努力才行,好让摩耶真正喜欢上我。总有一天……我会努力实现的——吶,鹰栖同学。」
  「……嗯。」
  「我也和——摩耶一样…………想保护妳。虽然凭我的力量派不上什么用场……」
  「——明日香。」
  艾梅蓝齐亚无从得知绚子的表情。
  然而,影像不知为何鲜明地浮现眼前。
  绚子想必正露出温柔却又坚毅的美丽神情,虽然纤细的眼神微现动摇之色,依然笔直地回望明日香。她眼中一定含有坚定不移的强韧。此刻的绚子,想必正散发出与她在帛琉最后一夜拯救了艾梅蓝齐亚的感情时同样的美丽。
  那就是现在的绚子。
  拥有护这名挚爱后,变得远比从前更强的绚子——
  「我真的——……很感谢大家。不用说护,还有艾梅蓝齐亚、由良理与汐音他们,以及妳……跟摩耶。如果没有你们在身边…………我一定无法如此冷静,无法承受得了。我也是因为有你们陪伴——…………」
  如今的艾梅蓝齐亚能够感同身受。就像她经过与龙照、护之间的关系,觉得自己稍微变强了一点,摩耶一定也透过对绚子的失恋体验到许多悲伤的心情,变得更为坚强。
  不知为何,艾梅蓝齐亚眼眶突然涌上泪水。
  绚子不会受伤。她说不定受了伤,但不会输给这些打击,不会陷入沮丧。绚子的心不会被击倒,远比艾梅蓝齐亚想象的更加坚强。一点也不必担心,现在的绚子,比起比亚特利斯控制更加强大、更加美丽。
  然而——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艾梅蓝齐亚擦去流过脸颊的泪痕,微微一笑。贝雅特丽齐,我真的、真的希望总有一天能变成像妳一样美好的人。我想变得和妳一样坚强——
  她隔着门对两人行礼,倾注自己所有的感谢与深情。
  艾梅蓝齐亚在回房的路上思考。明天终于是结业典礼,是她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度过的最后一天。摩耶与明日香迎接毕业典礼时,是否也有过这种心情?她回想起那场毕业典礼。
  「——『以爱的回忆克服困难抓住荣耀!』大作战吗?」
  以学生会众人为首,大家一起鼓励护与绚子的企划。对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加入作战吧。像那场毕业典礼一样,艾梅蓝齐亚想和大家笑着道别,想让护与绚子回想起来,你们之间真的有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
  在你们之间燃烧的温暖爱火,不会输给任何狂风暴雪——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10 编辑


  第四章 神曲

  「夏日祭典?」
  暑假第一天,护歪着头问。学生会干事新旧成员几乎都并排坐在早餐的餐桌边。结业典礼结束后,大家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到绚子家过夜。「没错,神社的祭典。」摩耶边喝咖啡边点点头。「——啊。」汐音接过话题。
  「你是指我们家附近的祭典吗?」
  「嗯,规模不算太大就是了。就当作艾梅蓝齐亚的结业&迈入东比大附属高中暑假期间的纪念,大家一块去逛逛如何?」
  「夏日祭典?那到底是什么,tree(注:发音与祭典相近。)……?」
  这次换成艾梅蓝齐亚不解地歪歪头,代表的意义显然和刚才的护不同。「……是夏季的祭典。」龙照解释之后,「——啊……」她似乎意会过来,脸蛋猛然发红地垂下头。哈哈……看到艾梅蓝齐亚的样子,护笑了出来。「不错耶。」杏奈笑着开口。
  「有什么不好的,正好散散心嘛?」
  「我好期待……啊!我要穿浴衣去!」
  美月欢欣鼓舞,而瑶子点点头。
  「我也准备浴衣吧——龙少爷也穿浴衣吗?」
  「……我有点想看耶。」
  「呜!」听到艾梅蓝齐亚的呢喃,龙照慌张起来。
  「就像艾梅蓝齐亚所说的一样,我想看龙照和护穿浴衣,好想看,超想看的,即使得付费也想看。视情况而定,还想拿你们脱下来的浴衣穿在身上……可是……」
  八木抱起双臂,有些担心地看着绚子。
  「去那种人山人海的场合,没问题吗?」
  「有海狼他们在。」
  希实子简短地回答。「对啊对啊!」由良理冲劲十足地接话,并且亲近地猛拍八木的背。
  「还有我们在!绚子姐姐,请妳放心。万一有哪个浑蛋想对妳不利,由我来收拾!靠爱来收拾!靠我对姐姐的爱的力量!」
  「不如说呢,各国的间谍和歹徒都知道绚子家的位置,他们若做出觉悟企图袭击绚子,那无论待在家里或出门都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找地方躲起来的话。」
  汐音露出浅笑,朝绚子抛去恶作剧的眼神。
  干什么?正咬着面包的绚子皱起眉头,仿佛这么问。
  「不过当事人却拒绝接受这最安全的安排,我想堂堂地出门游玩也没关系才是?。」
  「绚子学姐,妳觉得呢?」
  收到护的目光,绚子放下吃到一半的面包依序环顾护、汐音、艾梅蓝齐亚——以及大家,最后注视着摩耶。面对她宛如阴霾一扫而空的清澈眼神,「嗯?」摩耶歪歪脑袋。明日香微微一笑。
  绚子突然泛起微笑,耸耸肩。
  「——看来得从衣橱深处拖出浴衣了。」
  于是,七月十七日晚上,护一行学生会成员出门参加夏日祭典,而且所有女生都穿浴衣。「家里应该有我以前的旧浴衣,妳就穿那一件吧。」听到绚子这么说,「——贝雅特丽齐的浴衣!?」艾梅蓝齐亚高兴得跳了起来。
  ——事实上,不论是待在家中或任何地方的确都没差别。海狼他们负责监控护一行人的周边安全,即使碰巧发生麻烦,不是太严重的状况都不致于波及绚子……如果造成麻烦的原因是有没有护卫都毫无差别的强大怪物,不是碰巧而是布置万全的陷阱,既然所在位置已经外泄,无论在家中或任何地方都一样。
  护一行人和海狼他们,都还没发觉从远处注视着绚子家的影子。
  *
  她有多少年没参加这种夜间祭典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希实子还很年幼时,父母返乡时顺便来日本碰上的祭典,大概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经验。看着摊位上排成一排的巨大糖果,希实子受到冲击。
  「——那是什么?」
  「嗯?是苹果糖……妳不知道吗?」
  「…………糖果里包着苹果吗?」
  真的有人吃得完这么巨大的糖果吗……护的回答令希实子面临更进一步的冲击,心中思索。她实在不敢相信。听到美月的轻笑声,她瞪了过去,却被美月笑咪咪地无视。
  夏日祭典充满乐趣。别说护他们,就连希实子都这么觉得,可见场面相当热闹。绚子自然地享受着祭典的气氛;杏奈、瑶子、明日香与由良理吵吵嚷嚷地玩了钓水球又跑去射靶又吃烤花枝又吃炒面:「呵呵呵~」美月拿着莱卡相机愉快地对准大家连按快门;八木带着一脸认真无比的表情挑战戳糖模,艾梅蓝齐亚和章照也被拉了过去;摩耶与一身浴衣如字面含义般耀眼的汐音一起望着大家,兄妹正在闲聊——
  至于护,则不着痕迹但确实地待在绚子身旁。
  他待在绚子身边,注视着她。护享受着和大家共度的夏日祭典,同时牢牢地守护绚子。希实子不知道绚子本人发现了多少,但站在旁观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护朝绚子投注的眼神很温柔,他的眼神强而有力——
  「…………」
  希实子望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最后转身走开。她走到卖苹果糖的摊位前买了三根糖,付完帐后拿着苹果糖回过头,碰巧对上绚子的目光。
  「——那…那些……」
  绚子一脸错愕,战战兢兢地指着苹果糖发问。
  「全都是妳要吃的……?」
  我怎么可能吃得完,希实子露出冷冷的眼神,「——那不然呢?」绚子似乎看懂了,噘起嘴巴说道。「海狼他们在神社后面。」希实子回答:
  「我想送点心过去。」
  「啊,原来如此——妳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笑着说,「是啊。」绚子也露出微笑。希实子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轻轻举手示意「路上小心~」的绚子。她想告诉被护他们环绕在中心,面带笑容的绚子。
  ——妳知道妳现在十分幸福吗?
  ——妳对妳多么得天独厚有所自觉吗?
  ……不,说了也是多管闲事。
  绚子大概是明白这些,才能够如此坚强。她和儿时的希实子一样,面临因为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太强招来的悲剧,受到「Whoracle」的保护免于悲剧伤害。她体验到才能带来的孤独,如今仍置身于无数的麻烦中。
  真相似。然而,孩提时的希实子为何与绚子如此不同?
  她有点羡慕在困难之中也不厌恶自身才能的绚子。羡慕依然视才能为一种祝福,始终拥有自信的绚子……希实子甚至感到一丝嫉妒,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很丢脸,向绚子等人低头致意后快步前进。
  穿越排满露天摊贩的步道后,她再越过一样设着摊位的境内绕到神社后方,感到祭典的喧嚣声一口气远去。咚!希实子正抱着苹果糖寻找海狼他们的身影,大气突然震荡着进出声响。她回头一看,在夜空绽放的烟火正缓缓散开。
  「啊……」
  希实子吓了一跳,停下脚步。
  她隐约听见境内掀起的欢呼声,宛如发生在遥远的世界。逐渐散落的烟火光芒美丽地闪闪生辉,闪光在希实子眼前升上天空,下一瞬间再度绽放大朵光团。咚!停顿一会,发射声再度响起。
  说这场祭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大错特错。
  希实子自然地触摸左眼眼罩,悄然低语。
  「——好漂亮……」
  烟火的火花,与很久以前,希实子还对自己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力充满自信,自认可以靠才能在世界闯出一番声色时看过的比亚特利斯之光有一点点相似。
  希实子看烟火看得入神,没发觉悄悄接近的人影。
  或许,即使没有烟火她仍不会发觉。对方完美地抹杀气息躲在黑暗中,希实子的部分神经也忘了对周遭保持警戒。她拿自己的过去与绚子的现在相比,两人乍看相似却有决定性差异的事实勾起感伤,占据了她的心思。因此当希实子发现时,对方已站到她身旁。
  「————!?」
  她赫然回神,却太迟了。
  希实子的手在回头时反射性地伸向皮包,却被对手迅速拍掉。冰雪手工制作的改造电击棒滑落地面消失在草丛中。一只布满伤痕的厚实手臂抓住她的嘴角,直接拎起她整个身体。希实子发出呻吟,却连声音也被手堵死了。
  苹果糖哗啦啦掉在地上。
  一双蜂蜜色的眼眸直射而来,她猛冒冷汗。扑通!扑通!希实子的心跳急促如擂鼓。痛苦与恐惧令她表情扭曲,抓着对方的手。希实子的右臂麻痹不听使唤,只能用左手指甲拚命猛抓,却无法在那钢铁般的皮肤上留下伤痕。
  ——「对抗终点」……!
  「希实子……妳从前曾因为自己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失控,伤及家人吧?」
  他用英语低声说道。听对方说话时,希实子不停动脑。「对抗终点」为何会在此出现?不,他前来日本的理由不就只有一个吗?他的目的并非绚子。不知是如何发现的,「对抗终点」的视线投向希实子左眼。
  在帛琉时被他发现了……!?
  「原来如此,于是『银之玛莉亚』把『Whoracle』给了妳……那女人在这方面还是一样天真——我不讨厌妳。我知道妳为何偶尔会以忧郁的眼神,看着他人操纵比亚特利斯。妳了解能够感应到比亚特利斯的悲哀……」
  希实子想对海狼或护他们其中一方呼救,「对抗终点」经过千锤百炼的手臂却纹风不动,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什么也办不到,无法抵抗……!
  夜空再度进开光芒。咚咚咚!烟火的连续发射声响彻周遭。在火光与巨响下,「对抗终点」伸出另一只手。希实子只能拚命扭动身体,不断抬脚踹向他的腹侧,「对抗终点」却还是毫无反应。
  「所以,我不讨厌妳——不过……」
  要被偷走了。
  惊人的焦躁感一瞬间涌上心头,希实子几乎陷入震惊状态。再这样下去,「Whoracle」就要被偷了。世界上唯一能够压抑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力的「Whoracle」要被偷了。希实子依然还不成熟,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总有一天,她又会亲手伤害珍视的人们——
  「不过——『Whoracle』果然不该存在于世上。问题不在于『Whoracle』的能力,效果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若是如今已不受衰老束缚的『银之玛莉亚』,若拥有近乎永远的时间,只要照现状继续研究,总有一天说不定能完成超越原版,阻隔全世界比亚特利斯感应的『Whoracle 』这个可能极低,只是假设罢了。」
  ——救救我。
  「对抗终点」抓住希实子嘴角的手加重力道,疼痛让她的表情越发扭曲。「对抗终点」抓着希实子,扯下她左眼的眼罩。「……!」希实子试图挣扎,依旧是徒劳无功。夜空抚上她始终紧闭的左眼。
  「但那个『假设』,比其它任何事给予『他』更激烈的绝望。那女人说不定会从世上抹消比亚特利斯控制这门技术。问题不在可能性的高或低,即使实现的可能性仅有亿分之一,成真的想象也会侵蚀『他』。」
  ——救救我。
  希实子注视「对抗终点」手中的眼罩颤抖地想着,剧烈的恐惧窜过背脊。「对抗终点」握着眼罩的手用力握紧,散发出赤裸裸的敌意。
  「『Whoracle』的存在使『他』绝望。所以,我必须在他面前破坏『Whoracle』……!」
  ——救救我……救救我!
  「对抗终点」的眼睛倏然瞇起。
  一道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迸开火光。
  他放开希实子,粗鲁地将人抛在地上——不如说是砸在地上。因此,一切都发生在希实子从他手中落地的短短瞬间。
  「对抗终点」转过身将眼罩抛向半空。咚!海狼的枪声淹没在烟火爆炸声中消失了。「对抗终点」轻松弹开掠过眼罩飞来的子弹,此时,爱德华-巴雷尔与冰雪分别从旁边及树丛中扑了上来。
  冰雪的手中生出冰剑。「对抗终点」抓住她的手腕挡下笔直刺来的剑刃,扭动上半身闪避爱德华-巴雷尔挥落的刀子。刀锋似乎擦过皮肤、血花顿时四溅,「对抗终点」布满伤疤的脸庞又添一道新伤。冰雪与爱德华-巴雷尔一脸不甘,下个剎那赫然掠过恐惧之色。
  脱离「Whoracle」的抑制取回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后,现在的希实子也清楚地感受得到。就像蜘蛛网缠住猎物一样,「对抗终点」充斥周遭的意志已彻底地捕捉两人。真的只是一瞬之间,速度快得远远超出常识。
  冰雪他们设法防御,然而——
  空气爆炸,冰雪和爱德华-巴雷尔被打飞出去,分别狠狠摔在地上动弹不得。海狼瞇起眼睛,举枪准备再开火,与半途中已不再看着冰雪他们的「对抗终点」目光交会。希实子并非刻意而为。
  话语彷佛从心中深处涌上,她自然地发出吶喊。
  以有生以最大的音量吶喊。
  「——吉村学长,救救我!!」
  「……!」几乎是叫喊的同时,坠落地面的冲击令她窒息。
  在半空中飞舞的眼罩同样飘落地面,海狼就像以此为信号般开了火,子弹却对迎面而来的「对抗终点」不管用。「对抗终点」冲上前瞬间逼近与海狼的距离,粗暴地揪住慌忙想退后的海狼衣领。
  「我也不讨厌你,海狼。我不会杀你。」
  「——怪、物…………!」
  「对抗终点」把海狼扯了过来,手贴上他的额头。啪嚓!一阵电击爆开,海狼失去意识颓然倒地。飞上夜空的烟火宛如柳树般弯折,十分美丽。
  冲击迫得希实子无法呼吸,只能按着身体蹲在地上,「对抗终点」走向了她。「——还有『魔女贝雅特丽齐』在吧?」他捡起落在地面的眼罩,这么说道:
  「如果我是怪物,那女人又算什么?」
  「对抗终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才是集比亚特利斯的祝福于一身的真正怪物吧?上天究竟为何要给予『银之玛莉亚』那种人力量,却不选择『他』。这是错误的——…………」
  「对抗终点」淡淡地说着,手指插进眼罩缝隙间。
  「……啊——」希实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刚才陷入混乱……一想到我的「Whoracle」要被人偷走脑袋就一片空白,忘了——即使愚蠢、即使丑陋,希实子脑海中的高热仍迅速褪去,胸口冻结。不对,希实子现在佩带的「Whoracle」并非「Whoracle」,只不过是复制品。
  「对抗终点」的侧脸抽搐了一下,吐出没有感情的低语。
  「——不对。」
  我——……希实子愕然地思考。
  我果然像这样——
  真正的「Whoracle 」在哪里?
  希实子只拚命顾着不让她的「Whoracle」被偷,一团混乱地什么也没想。她不该呼救的,不该向护与绚子呼救。一股自我厌恶袭来。为什么我会想着「救救我」?
  为什么呼唤了吉村学长?
  为什么……发出可能引来绚子的悲鸣声?
  ——我无论何时,都只顾自己……
  「对抗终点」从眼罩中抽出复制的「Whoracle」,与真品非常相似的复制品表面发出绿光。「对抗终点」注视着复制品好一阵子,瞪向希实子。
  「——希实子。」
  那一眼就让她背脊冻结,浑身僵硬。面对他充满猛烈愤怒与杀气的视线,希实子倒在地上恐惧得动弹不得。「对抗终点」的眼神就是如此凌厉。
  「真品怎么了?」
  不行,希实子咬住下唇。我不能输给恐惧。每次每次每次……她总是只想到自己的问题,只会给重视的人添麻烦,希实子讨厌这样的自己。
  原先被混乱搅乱的思绪正一点一点恢复冷静,她全身都被冷汗沁湿,指尖像冰一样寒冷。战胜可能会失去复制品的恐惧,别像过去给葛蒂添麻烦一样,对护他们——对她新的伙伴造成危害。她要战胜——
  *
  「拯…拯救金鱼吗……!?」惊讶的艾梅蓝齐亚,在瑶子的建议下挑战捞金鱼。艾梅蓝齐亚凝聚精神,与漆黑的凸眼金鱼大眼瞪小眼。护正和绚子微笑着在旁边守候,突然听见那个混入烟火发射声与祭典喧嚣声的声音。
  「…………!?」
  当他吃惊地抬起头,「……怎么了?」「——护?」绚子和艾梅蓝齐亚分别转身问道。护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神社后方,小声回答:
  「——刚刚……」
  他没有听错。比起单纯的听觉,护有种近乎预感的更深层感应。由于同一时刻似乎还传来比亚特利斯的骚动,护抱着确信。
  「妳们有听到希实子的声音,喊着『救救我』吗……?」
  「咦——?」绚子和艾梅蓝齐亚都吐出一口气,却没有怀疑护的话。艾梅蓝齐亚拿着连一只金鱼也没救到泡得稀巴烂的破网子站起身,绚子望向护所看的方位。「嗯?」一旁观看捞金鱼的其它同伴不解地歪歪头,他们三个面面相觑。
  「——地点是神社后方?」
  应该是,护听到绚子的问题后点点头。「……我记得……」艾梅蓝齐亚手贴在下巴上,开始思索。
  「她送点心去给海狼他们了。」
  当时希实子拿着三根苹果糖。
  夏日祭典的喧嚣乍看之下毫无改变,点亮夜空的烟火之美也毫无改变,某种不好的感觉却令护寒毛倒竖。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胸中的紧张感使得一股热流逐渐填满全身每个角落。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开始摇曳,传来一丝洗炼精密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气息。他似乎记得这种气息——
  难道……护心想。
  他有着不祥的感觉。一张布满伤疤的危险脸庞闪过脑海。
  「——怎…怎么了!?」
  护听见汐音眨眨眼睛,自背后问道。
  她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从帛琉回来的路上,希实子悲伤的呢喃在护胸中复苏。于是,他当时的回答也跟着复苏。护与她做了约定。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好好保护希实子——那是当然的。希实子已经是他们重要的伙伴与朋友。
  无法遵守与重要伙伴之间的约定,别说变强,他哪有资格站在绚子身边!
  *
  「——『银之玛莉亚』竟然连——这种『Whoracle』的复制品都完成了?数量只有这一个?不,既然她已成功复制过一次,我也不能再拖延下去。真不敢相信……」
  「对抗终点」苦涩地俯望着复制品,开始咬牙切齿。比起愤怒与焦虑,他的口吻听来更充满巨大的憎恶,希实子感到发寒的背脊冒出鸡皮疙瘩。她仿佛看得见从「对抗终点」身上冉冉升起的漆黑气息。
  「……除了除掉『银之玛莉亚』本人之外,果然没有其它方法能从世上抹消『Whoracle』——抹消『他』的绝望吗?」
  绿色的烟火连续在夜空上散开,啪啦啪啦的声响慢了一拍之后传来。无力起身的希实子仰望着烟火照亮「对抗终点」被憎恶扭曲的脸庞。
  「希实子,我只再问妳一遍。」
  「对抗终点」站到她眼前,露出冰冷无比、毫不留情,每一眼都宛如利刃的目光低头看过来。她蹲下来抓住希实子的下巴,探头注视她的眼眸。
  「我没有时间了,不许敷衍我。前阵子,妳在帛琉带着真正的『Whoracle』对吧?我不认为凭这种复制品,也有力量阻断我的比亚特利斯控制——真正的『Whoracle』在哪里?」
  如果试图随口敷衍,这男人说不定会杀了我。希实子心想。「对抗终点」刚才说他不讨厌希实子的发言应该不是谎话,这话出自他口中也算是很高的赞美了。然而,他绝不会因此手下留情。她再度浑身打颤。
  「对抗终点」最后简短地要求。
  「说。」
  希实子想着止不住颤抖的自己。这份恐惧是纯粹针对「对抗终点」而发?还是因为失去「Whoracle」复制品的关系?她不确定,或许两者都有。滴答、滴答……汗滴流过脸颊。她逃避似的紧紧闭上双眼。
  希实子在心中拚命说服自己。我要战胜小时候依赖「Whoracle」,给葛蒂造成大麻烦的可耻自己。我要战胜一味依靠同伴,甚至无法照顾好自己的愚蠢软弱——
  希实子做个深呼吸,随着睁眼的同时微微一笑。
  「比起找真品,你不逃也没关系吗?」
  她用英语说完后,「对抗终点」眼角一跳。
  「——什么?」
  「你自己不也说过,没有时间了吗?」
  希实子继续微笑,以从容不迫的眼神回瞪「对抗终点」,其实内心快被恐惧压垮了。她很想就此吐露一切,马上脱离抓住下颚的凶恶之手恢复自由。别发现、别发现——希实子在脑海中一再默念。
  她举起发抖的手抚摸发稍连珠炮似的往下说,不让「对抗终点」有所反应。
  「正是如此。你要从我身上问出情报应该不难,但鹰栖绚子来到这里的速度可会比你快得多。所以我才给你忠告,还是快逃比较好吧?那个『Whoracle』的确是复制品,但目前的复制品据说只有那一件。你就安心地拿着它,快点逃到哪边去吧?」
  前阵子在帛琉的战斗中,「对抗终点」逃离了绚子。正因为身为实力惊人的高手,他应该非常清楚。刚才那句「没有时间了」的台词,也是出自此一因素——「对抗终点」毕竟敌不过绚子,绚子是特别中的特别人物。
  所以,希实子才挂着微笑拚命继续道:
  「不然的话,你干脆抓我当人质和她打一场试试?如果你觉得面对那位『魔女贝雅特丽齐』,还加上『魔王之剑』连手也有一丁点胜算,就带着我逃亡呀于我会全力抵抗喔?别被鹰栖绚子他们追上就行啰?我想他们已经注意到我的叫声了——你打算怎么做?」
  「对抗终点」加重握力,即使忍受着痛楚,希实子还是加深脸上的微笑。她相信微笑具有力量,现在的希实子能够相信。她确实看见「对抗终点」的眼眸露出一丝犹豫,他咬紧牙关。
  「妳这家伙——」
  「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不,可惜你也没闲功夫考虑。当你让我有机会呼救时,你就已经输了。如果你再多等一会,别选在祭典上,等我回家之后再下手就好了。趁现在离开,应该还逃得掉喔?」
  「——你打算怎么敞?」
  希实子再度挑衅地补上一句。
  「对抗终点」的杀气猛然膨胀。
  希实子现在敏锐的感觉,切身地感应到周遭的比亚特利斯立刻纳入他的掌握。这感觉就像躺在猛兽咧开的利牙上,不知道将在几秒钟后被轻易咬死。希实子没有别开视线,也没有收起微笑。我会死在他手上,就在她浮现这念头的瞬间——
  护他们的身影跃入视野。
  是护、绚子与艾梅蓝齐亚。
  「希实子——!」
  「……希实子!」
  就在「对抗终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即将撕裂希实子的身躯时,护与绚子的声音打散他凝聚的集中力。「对抗终点」低声呻吟,粗鲁地放开希实子。在帛琉时似乎也是如此,他一瞬间下了决断。
  「对抗终点」拿着复制品纵身逃跑。他回头瞥了一眼,眸中浮现出难掩的愤怒之色。我赢了——
  希实子心想。当然,复制品被偷走不算什么胜利,起码可怕的灾难不至于降临到绚子他们身上——
  扑通!
  附近一带的比亚特利斯一起鼓动,那强烈的感受令正想放松的希实子倒抽一口气。强烈的比亚特利斯感应仿佛将夜色化为漆黑、彷佛使空气不祥地为之扭曲。她回过神时,「对抗终点」原本被打散的意志再度掌握了周遭的比亚特利斯。
  希实子泛起鸡皮疙瘩,心脏宛如冻结了。
  「对抗终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绚子,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直盯着她,布满伤疤的脸孔浮现希实子至今不曾见过的喜悦。
  复制品被扔到地上,那个不足以封印「对抗终点」怪物般的比亚特和斯感应能力。
  「——希实子。」
  在烟火的隆隆声中,他沉静的低语听来却十分清晰。「对抗终点」冷静地缓缓转向绚子他们,吊起嘴角。希实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对抗终点」的台词抹去她扮演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理由,不过原来是这么回事。妳想骗我逃走吧?只要时机再错开一点,我真的会上当——……『Whoracle』在那里吗?」
  「——呜……!」
  希实子皱起眼角咬紧牙关。「对抗终点」早已不再看她,只盯着绚子——手腕上的「Whoracle」。希实子领悟到,事态已完全脱离她能力所及的范围。
  这是她呼喊「救救我」而招来的状况,是她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软弱招来的状况。然而,希实子却无能为力——……
  ——像小时候一样。
  ——如果不操纵比亚特利斯的话。
  她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的瞬间,恐惧窜过全身。从前的记忆如针一般刺入希实子的心。在这种紧要关头,由我动手?发动足以引开「对抗终点」注意力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她曾多次进行过一些不痛不痒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几乎毫无抵抗感。不然的话,即使希实子下定决心绝不接触实战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主要目的是学习研究的入门知识,她也不可能考虑转入东比大附属言同中。
  可是,不一样。
  谈到在实战多少能派上用场,有一般水平以上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事情就截然不同了。希实子已有好几年没施展过大规模的比亚特利斯控制,能力搞不好变得稳定了一点。
  也可能完全没变。
  希实子还顺着被「对抗终点」抛下的动作倒在地上,咬着嘴唇抓住地面。如果是小规模的就无所谓,没什么关系。但如此高阶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她实在——结果一定会像小时候的那一天。就像她伤害了自己的左眼与双亲般,同样伤及护与绚子…………
  ——可是,这样……好吗?
  希实子颤抖地想着。即使过去的回忆刺穿心房,她作为学生会一分子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度过的每一天仍然掠过脑海。绚子坚定不移的耀眼坚强,护直率的笑容从脑中闪过,希实子咬得嘴唇渗血。
  ——……像平常一样畏缩,保持那副愚蠢丑陋的样子真的好吗?
  ——我还要再……用不成熟当借口……
  ——当个只会给重要伙伴添麻烦的我吗!?
  *
  护从精神与肌肤两方面感受到周围的比亚特利斯遭人支配,空气一口气紧绷起来。他全身汗毛倒竖,敌意的漩涡刺得护皮肤发麻。是那个伤疤男……!他怎么会在这里?护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对手早已进入备战状态,四周充斥着不祥的杀气。
  护环顾周遭,除了希实子之外,海狼他们也各自倒地。三人似乎全都丧失意识,看不出伤势深浅。护心想,一定没有大碍——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紧迫地喊道。她迅速捡起落在地面的厚刀刃,站到最前方。



  「不——不行,不行不行!是那家伙,先不提其它人,只有那个男子……!退后!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刻!」
  「『对抗终点』——」
  绚子的神情严厉起来,喊出对方的名字。
  「对抗终点」扬起一丝笑意,虽不明显但他的确笑了——这是护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那双蜂蜜色的眼眸注视的对象早已不是希实子,当然也不是护与艾梅蓝齐亚。
  而是绚子。
  「对抗终点」只看着绚子一个人。
  「……!」感觉到身旁的绚子倒抽一口气,护望向她。绚子学姐——?面对「对抗终点」激烈的眼神,绚子眼瞳突然一动,美丽的脸庞蒙上惊讶与阴影。
  「对抗终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绚子不知为何突然吓了一跳,发出轻喊:
  「啊————」
  「……Beatrice.」
  「对抗终点」的嘴唇微微蠕动,呢喃声乘着夜风流散。空中再度绽放一朵巨大的烟火,「对抗终点」随着亮光吼出什么。护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护能够辨识的单字只有一个。
  ——「Whoracle」。
  「对抗终点」庞然的身躯缓缓晃动。
  「——!」
  下一瞬间,疾驰的他已出现眼前。「对抗终点」对准绚子、对准护住她的护挥下宛如凶器般千锤百炼的右臂。护击中精神瞪着「对抗终点」,周围的空气闪闪发光——此时,艾梅蓝齐亚从旁边冲过来。
  刀锋映出烟火的光芒,「对抗终点」移动原本砸向护的右臂抓住艾梅蓝齐亚挥刀的手。他的手像老虎钳般握得死紧,「……呜!」艾梅蓝齐亚痛得表情扭曲,「对抗终点」回望着她的脸孔也因憎恶而扭曲。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再度厉声呼唤,声调迫切。
  「退后……!快点——」
  啪嚓!艾梅蓝齐亚来不及说完,周遭已进出火花。护背脊发寒,这是「对抗终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他领悟到这一点,霎时间施展比亚特利斯控制。熠熠生辉的光点呈网状展开,覆盖护、绚子和艾梅蓝齐亚。仅有厘毫之差,「对抗终点」的意志几乎同一时间掀起爆炎。
  强韧又正确无比,毫不留情全力施为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凭护小时候幢憬的耀眼比亚特利斯之光,实在难以完全挡下。尽管热度与冲击被削去大半,要全数抵消却是不可能的。爆风横扫而过,护伸手抱住绚子的肩膀,两人交缠在一块滚向地面。虽然面露痛苦,艾梅蓝齐亚仍摆出受身动作迅速站起身。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再度呼喊,要她快逃。
  「对抗终点」挥下手臂,继续施展比亚特利斯控制。
  浮游于大气中的无数比亚特利斯掠过一圈涟漪。
  几乎融入夜色的黑暗光热波盘旋成形,无声地袭向护与绚子。光点回应护的意志,再次展开障壁。然而,这波攻势似乎真正是「对抗终点」的全力一击。「……!」光点一触及光热波,护险些被对方的意志压溃。
  他咬住嘴唇,拚命忍下呻吟。
  ——好重……!
  刚浮现这念头,光之盾就被吹散。迸散的光粒仍然削去热波大半的热度冲击,但还是无法完全挡下。护再度摔倒,脸颊传来贴着地面的感触。爆风带来强劲的冲击,震得护全身嘎吱作响。绚子学姐呢……!?他竭力抬起头——
  发现绚子一个人跪在原位。
  唯有冲击的余波,抚过绚子的长发。
  她明明应该和护一起再度遭爆风吞没,却没被打飞,仅仅一脸茫然地仰望着迫近眼前的「对抗终点」。为什么…………焦虑的护脑中闪过在帛琉的回忆。
  「Whora……cel————?」
  希实子在帛琉保护他的时候,扑向护的「对抗终点」比亚特利斯控制之所以烟消云散,是靠着「Whoracle」之力吗?就像能压抑佩带者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它也可以直接压制袭向佩带者的比亚特利斯控制。阻隔人与比亚特利斯的比亚特利斯机器——
  护与艾梅蓝齐亚同时反应过来奔向绚子,却来不及了……!「对抗终点」朝她伸出手。绚子仰望着「对抗终点」,仍然动弹不得。
  「绚子学——」
  护慌乱地呼唤。
  「绚子姐姐——!!」
  由良理宏亮得惊人的叫声响起,打断他的话。不只是由良理,摩耶与汐音等学生会成员全都跟在护他们背后赶来此地。「对抗终点」的视线一瞬间转向众人,手跟着停顿。此时,艾梅蓝齐亚投掷的飞刀划破空气。
  射得中——护这么想着,「对抗终点」却敏锐地纵身往后一跳,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刀锋。护冲上前趁机抓住绚子的手臂,使劲拉扯没有行动的绚子。
  「怎么了!?」
  即使听到护的问题,绚子还是一片茫然。
  护在相握的手上使力,比刚刚更粗鲁地拉扯她。
  「绚子学姐!振作一点!」
  「——护……」
  这时候,绚子才好不容易回神。
  咦——?护困惑起来。绚子回过头时脸上已不见赶来时的表情,看来有些苍白。虽然有一小段距离,但「对抗终点」还在眼前,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就像艾梅蓝齐亚所说的,他必须先叫绚子退后。
  「暂时退后吧!毕竟对手太难缠了……!」
  「嗯、嗯——」
  绚子点点头后暂时闭上眼睛打起精神,恢复凛然的神情。她配合护拉手的动作,自双膝着地的姿势站起身。不,是试图站起身。
  艾梅蓝齐亚站到护与绚子面前,以左臂格挡「对抗终点」的手刀。她的拳头埋进「对抗终点」腹侧,然而他毫不畏缩,反倒用另一只手抓住艾梅蓝齐亚的脸庞。
  「呜——!」
  艾梅蓝齐亚被「对抗终点」的蛮力按倒,同时踢出右脚打中他的侧脸。这一击终究造成伤害,「对抗终点」的膝盖摇晃,手上也放松力道。「对抗终点」双膝落地,艾梅蓝齐亚倒在地上。但双方都在一秒后重整体势,几乎同时进行比亚特利斯控制,正面互相开火——
  「咦、咦……?」
  绚子拚命紧抓着护的手,使劲到连指甲都陷进肉里,一脸愕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她瞪大眼睛,与其说是不敢相信,更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怎——怎么回事……?」
  绚子站不起来。
  她依旧双膝跪地,下半身宛如冻结般一动也不动。
  「绚子学姐——?」
  「等…等等,护,我现在就——」
  这时候,护突然发现他紧握的手沁满冷汗,还微微颤抖着。绚子猛然咬住嘴唇,再度尝试起身,却还是失败了。「啊——」险些瘫倒的她发出惊呼,护慌忙扶住她。
  咻!撼动大气的声响并非烟火。
  艾梅蓝齐亚与「对抗终点」的正面互击几乎势均力敌,然而艾梅蓝齐亚毕竟略逊一筹。她被爆风压得连踏数步,最后仍站稳步伐。艾梅蓝齐亚一边格挡「对抗终点」的追击,一边急切地大喊: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已非对绚子,而是对护而发。「对抗终点」一边与艾梅蓝齐亚对打,其实杀气与敌意全都投向绚子。即使正以肉搏战压制艾梅蓝齐亚,他有部分意识始终锁定绚子。站在绚子身旁的护一直感受到一股令心灵冻结的重压。
  「快带贝雅特丽齐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快啊、快啊……!护也十分焦急,却办不到。绚子无法靠双脚自行站稳,她的膝盖格格打颤,表情紧绷。护紧抱住她颤抖的肩膀。从绚子紧咬的嘴唇,也能知道她是多么竭尽全力想站起来。护知道得太清楚了。
  「抱、抱歉,护。我、我马上、站起来,快点、现在、不要紧、现在。」
  可是,她站不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绚子发出颤抖的声音,脸上浮现干笑。
  「骗人……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笑容不甘心地扭曲,苍白的表情出现裂痕,被动摇破坏。喀……护甚至听见绚子咬紧牙关的声音,绚子紧握他的手,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我站不…起来——」
  「——绚子!护!」
  学生会成员之中最快赶到现场的摩耶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摩耶学长!」护回过头,对上他迫切的神情。由良理惊人之势狂奔而来,穿越护他们身旁。交错而过时,她一瞬间担心地看了绚子一眼。
  「——你这个在帛琉没学到教训的……!」
  由良理用熊熊燃烧的眼眸瞪视「对抗终点」。
  瞪着正与艾梅蓝齐亚交手的他。
  「恋童癖~~!」
  喷发的火舌扑向「对抗终点」。他挥动左臂张设比亚特利斯障壁吹散火焰,但终究在剎那间露出破绽。「对抗终点」挡不下艾梅蓝齐亚的飞踢,被扫飞的庞大身躯滚落地面滑行,拉开距离——然而,这一击实际上能造成多少伤害很难讲了。「——哈~!哈~!」艾梅蓝齐亚抖动肩膀大口喘气,无力追击。
  「发…发生什么事了!?」
  比摩耶与由良理晚一步到达的汐音惊慌失措地问。也许是觉得自己太接近可能会碍手碍脚,汐音他们在一小段距离外停下脚步。「怎——」杏奈叫道:
  「怎么办!怎么办!吉村!绚子!我…我们该如何才好!?」
  「老姐,妳冷静点!吉村学长——」
  「拜托大家去帮希实子和海狼先生他们!他们说不定受了伤!帮忙查看一下伤势!」
  护抱着绚子的肩膀大声回应,「好、好的!」杏奈、汐音与其它数人点点头,正要冲出去的八木半途转过身来。
  「除…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他这么问。
  「除此之外——」护脱口喊出临时想到的答案。
  「……请…请替我们加油!!」
  「加油~!」哔~哔~美月拚命吹着不知从哪边拿出来的笛子,非常认真地拉高嗓门大喊。
  「绚子~!」「加油!超级加油!」「我…我支持你们~!」紧接着,汐音、瑶子与友香也纷纷声援。「艾梅蓝齐亚学姐!加…加油!」龙照有些自暴自弃地叫道。听到这句给艾梅蓝齐亚学姐的声援,护望向艾梅蓝齐亚。
  那记飞踢果然并未对「对抗终点」造成多少伤害,他再度接近艾悔蓝齐亚,两人赤手空拳地搏斗。由良理也加入战局,一再攻击「对抗终点」——!即使如此,艾梅蓝齐亚这一方还是略显下风。她在打斗时还得保护后方的护与绚子,说不定是一大原因。
  「艾梅蓝齐亚——!」
  护不禁放声呼唤,压抑着想奔向她的冲动。
  护注视绚子。绚子露出惊慌失措的眼神俯望自己的手脚,颤抖着垂下头。
  他不想离开,想继续抱着她的肩膀——护心想。然而,艾梅蓝齐亚和由良理苦闷的呻吟斩断了这天真的念头。「——摩耶学长!」他呼唤自己打从心底信赖的人,抬头以真挚的眼神望着摩耶。「……嗯。」摩耶也笔直地回望着护,点头答应。
  「绚子学姐——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摩耶眸中闪烁着迫切的光芒,包含了他长久以来一直守候着绚子的思念,时间远比护更久。
  「虽然我完全不能代替护,但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会保护好绚子。如果连临时代班的角色都做不好,我多年来待在绚子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护抓住怎么尝试都站不起来的绚子双肩。绚子赫然抬头,护从正面近距离地注视她的眼瞳。他确实看见了绚子眼中浮现的阴霾,以及她拚命想隐藏的感情。
  ——看见那份恐惧。
  强烈到令她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慌乱。
  「绚子学姐,不要紧的!」
  夜空中的烟火到底正为谁献上祝福?到底替在场的哪个人打了气?那美丽的光芒,到底想照亮什么……?护轻轻吻了绚子在火光中浮现的美丽脸蛋、吻她柔软的脸颊。
  他温柔的微笑。
  「请相信我们。」
  「护——…………」
  护松手放开呢喃的绚子,摩耶稳稳支撑住她摇晃的背部。摩耶点点头,护也点个头后,转身离开绚子奔向艾梅蓝齐亚她们。摩耶硬是抱着她,退到后方。
  艾梅蓝齐亚躲不开「对抗终点」的一击,临时举手防御的娇小身体被沉重的踢击踹飞。护接住不断翻滚,痛苦得眼角扭曲的她。
  「艾梅蓝齐亚——」
  「——护,由良理她……!」
  他顺着艾梅蓝齐亚焦虑的叫声望去,「对抗终点」的手刀正逼近由良理,这一掌挥来的时机无从闪躲。由良理不甘心地瞪着「对抗终点」时,眼前轻轻浮现光之锁链,缠住「对抗终点」瞄准她咽喉的手刀不放。
  「对抗终点」惊讶地瞪大双眼,转头看着护。
  护感到背脊发寒,光是面对他的视线,感觉就如遭到枪击一般。他浑身直冒冷汗,脸颊彷佛被火烤般阵阵刺痛。护清楚感受到「对抗终点」改变了目标,比起艾梅蓝齐亚、比起由良理——他此刻的确决定先击溃护。
  护已透过在帛琉交手的经验深深理解,「对抗终点」并非什么强敌之流。就算护稍有成长,当然仍不是他的对手,即使和艾梅蓝齐亚、由良理连手也称不上必有胜算。不过……「对抗终点」一直看着绚子。他看着绚子笑了。
  「对抗终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身在日本的理由,想必是为了绚子——不,是绚子持有的「Whoracle」。因此护不会退后,也绝不能输,无论对方是多骇人的怪物都一样。「——护!」艾梅蓝齐亚小心翼翼地瞪着「对抗终点」,发出警告。
  「他要出手了……!」
  「对抗终点」冲出来撞飞采取警戒动作的艾梅蓝齐亚,一瞬间逼近了护。护抬起头,看见「对抗终点」高举的右手散发黑光。挡得住吗?护的表情严厉地扭曲,同时聚精会神。「——护……」他听见绚子那微弱却急切的悲鸣。
  正当护和「对抗终点」的视线撞在一块时,周围的比亚特利斯突然强烈地跳动,双方的举动同时停止。这强烈无比的比亚特利斯感应,不属于护、不属于「对抗终点」不属于艾梅蓝齐亚、不属于由良理——
  啪吱!大气中火花四射。
  是谁——?护大吃一惊地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由美月和杏奈搀扶站起的希实子身上。希实子的左眼——没戴眼罩,紧闭的左眼裸露在外。她面露被焦虑驱策的神情,看着护和「对抗终点」。希实子脸色苍白却不顾一切,咬着嘴唇抛开恐惧,颤抖地露出坚强的眼神。为了帮助护,她正试图操控比亚特利斯。
  就在护察觉的瞬间——
  「…………呜!」
  啪吱啪吱!希实子的神情痛苦地扭曲,空间各处再度迸出激烈的火花。护与她本人都产生危险的预感,他看到希实子眼中摇曳着恐惧与焦躁,知道她正竭力控制比亚特利斯。试着操纵它们。然而四处飞舞的火花没有平息,反倒越来越激烈。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希实子流露了近乎绝望的感情拚命大喊:
  「——不行……!!」
  ——失败了。护反应的速度之所以比任何人……比艾梅蓝齐亚与「对抗终点」更快,是因为前几天听希实子提过她往日悲伤的回忆。
  因为希实子充满真实感地自己表明失去左眼,获葛蒂借予「Whoracle」的经过。
  比亚特利斯爆炸了。威力足以轻易打飞一个人的爆炸像先前的火花般连续卷起,袭向包含希实子本身在内的所有人。接着,遵从护的意志展开的光之网,几乎完美地——抵消除了扑向「对抗终点」以外所有的爆炸。
  闪闪生辉的残光缓缓在周遭飘荡,空间充满寂静。烟火此时也已经落幕,唯有响应护意志的比亚特利斯之光温柔地拥抱沉静的夜间空气。
  另一方面,「对抗终点」虽也临时做出防御,但面对来得措手不及又难以预测的不规则爆炸,他也无法完全挡下。男子被爆风炸飞,神色痛苦地按着血淋淋的左臂。
  艾梅蓝齐亚没有错过良机。
  原本受希实子的比亚特利斯感应失控影响,仍有火花散落的周遭空气瞬间染上紧绷的寒气。混乱颤栗的比亚特利斯转眼间受到管理,艾梅蓝齐亚随着一声充满气魄的叫喊挥落手臂。半空中生出数百柄之多的大小冰刃,宛如机关枪般对准「对抗终点」倾注而下。
  攻势还不只如此。
  「对抗终点」表情一歪,伸出血淋淋的左臂当挡箭牌冲了出去,无意抵御艾梅蓝齐亚的冰刃风暴。
  这举动令护和艾梅蓝齐亚都吃了一惊,冰刀撕裂「对抗终点」,刻下恐怕、永远不会消失的深深伤痕。他当成挡箭牌的左臂满目疮痍,鲜血如烟火般散落。纵然如此,「对抗终点」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目标不是护他们。
  ——绚子学姐!
  护、艾梅蓝齐亚、由良理与其它众人全都赫然惊觉,但「对抗终点」已拖着血迹即将到达绚子身旁。「——贝雅特丽齐!」「绚子学姐……!!」艾梅蓝齐亚和护分别想实行比亚特利斯控制。
  摩耶抱住绚子的肩膀,准备拿自己的身体当盾牌。
  「——『Whoracle』!!」
  「对抗终点」朝绚子与摩耶伸出唯一无伤的右手——
  一个声音响起。
  「从今以后,妳的人生还会碰到无数这种程度的困难吧。这世上唯有我能保护妳不受任何威胁。不是妳那些没用的同伴,不是吉村护,只有我。」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5:11 编辑


  在快要触及绚子与摩耶之际,「对抗终点」的右手停在半空。现场宛如冻结般鸦雀无声,「对抗终点」瞪大双眼直盯着对手——那个突然跃入眼帘,从旁边抓住自己右手腕不放的人。
  烟火发射的声响与光芒再度传来。
  冻结的时间开始运转——
  「只有我才配得上妳,贝雅特丽齐……不。」
  嘎吱……「对抗终点」的手随时会骨折的倾轧声,也传入护的耳中。「对抗终点」发出痛苦的呻吟想要甩开箝制,对手却纹风不动。啪擦!那是骨骼被捏碎的声响……
  号称魔王的男子注视着绚子,温柔地呢喃。
  「绚子,我的新娘…………」
  「——哥哥!?」
  随着艾梅蓝齐亚的惊呼,「对抗终点」拧身起脚踹向约翰。约翰连闪也不闪,只缓缓一眨眼构成肉眼看不见的障壁,轻松反弹「对抗终点」的飞踢。
  约翰依旧抓着「对抗终点」的手望向他。
  「原来如此,你就是『对抗终点』?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如果你企图出手的对象不是绚子——」
  与「对抗终点」痛苦的表情形成对比,约翰面带优雅的微笑。那妖艳的笑容,连身为男性的护都不禁看得着迷。一个唤起畏惧与服从,魅惑与迷幻的魔王之笑。
  「对抗终点」试着施展比亚特利斯控制,空气开始震动。
  约翰的笑容消失了。
  「——我倒可以陪你玩玩。」
  「对抗终点」引发剧烈的电击袭向约翰。约翰却一派蛮不在乎,甚至没尝试防御。啵!正遭受雷击时,他高举的右手亮起一簇火苗。
  仅此而已。
  明明仅此而已。
  「——!」一股除了惊人两字外都无法形容的感觉令护颤栗不已。他半年前也体验过,这种被无从弥补的巨大差距压倒的感受,彷佛世界为之震动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无可怀疑的世界最杰出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不容其余任何天才相提并论,准备登上至高宝座者的力量——
  约翰握紧拳头,将火焰关在掌心。然后——对准「对抗终点」的胸口,挥落这世上除了绚子之外无人能够承受的魔王铁锤。
  火花四散的一瞬过后,火花朝「对抗终点」爆开。规模虽小却毫不留情的凶恶爆炸在他胸口迸开,「对抗终点」连一声惨叫都没发,也发不出来。他庞大的身体颓然摇晃————直接倒下。
  战斗就此结束了。
  有好一阵子,无论谁都说不出话来。甚至是对葛蒂畅所欲言的由良理,感应到约翰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后也哑口无言。约翰转动目光,在望向绚子和艾梅蓝齐亚之前先看着护。
  护自然地吐出低语。
  「……普鲁士…魔王……」
  「——吉村…护。」
  约翰也回应般地呢喃,但没多再说任何话。他继续调转视线,把惊讶得呆在原地的艾梅蓝齐亚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或许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受重伤。放心之后,约翰转而注视抱着绚子肩膀的摩耶。
  他扬起冰冷无比的轻蔑笑容。
  「周藤摩耶,就凭你也配抱住绚子的肩膀吗?」
  「……!」摩耶咬紧牙关,「摩耶……」明日香在后方不安地守候着。「——哥、哥哥!」这时,艾梅蓝齐亚好像终于想到似的呼唤,冲到约翰身边。
  「你…你什么时候来日本的!?哥哥的伤势——」
  「没问题。不必担心,艾梅蓝齐亚。我是谁?」
  「——这世上最强的魔王。」听到艾梅蓝齐亚的回答,约翰揉揉妹妹的头。
  「不过……幸好及时赶上。」
  这时,他的眼神重新投向绚子。
  绚子苍白的脸上浮现警戒之色,却有些无力。
  「一抵达日本,我立刻连络鹰栖尚幸的秘书——是叫菊川来着?听说妳出门参加祭典了。我在前来这里的路上感应到艾梅蓝齐亚和那男人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便加快脚步。真是危急啊,看来吉村护他们和『银之玛莉亚』的私人佣兵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你说什么?」听着约翰嘲笑的口吻,被汐音抱起的冰雪呻吟。她似乎已勉强恢复意识。「我说的是事实吧,小喽啰。」约翰越发愉快地歪起嘴角。
  「除了这个『对抗终点』,企图对贝雅特丽齐不利而盯上她的鼠辈,其它还有五、六人喔?笑死人了,你们谁也没注意到吗?前来此地的路上,我顺道收拾了那群家伙。」
  约翰出乎意料的发言,「咦————?」令绚子大受冲击地眼眸一动,她的脑海中不知掠过了什么影像。约翰朝绚子伸出手,所有人都只能入神地看着约翰的动作,看着他的手即将轻轻触摸绚子的脸颊——
  「——不可以。」
  护从旁边抓住他的手不放。
  护既像瞪视又像挑战地往上看,与傲然俯视的约翰四目相对,火花四射。护的背脊一阵颤栗,拚命鼓舞险些认输的心。「护、护……!?」艾梅蓝齐亚不安地喊。「……你想干什么?」约翰冷冷地开口:




  「放开你那只无法保护绚子的软弱小手。」
  「我不放。别碰绚子学姐。」
  约翰不悦地吊起眼角。在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破裂的空气中,护绝不从约翰身上别开目光。他绝不退让,以熊熊燃烧的眼神和约翰互瞪。
  半年前,护以绚子恋人身分刻下的感情复苏了。
  我不会输,我不能输。绚子说过护才是她的中心,她的心意不允许护软弱。我要变强,变强到不输给约翰,变强到令全世界的人都认同「魔女贝雅特丽齐」的恋人是护——
  「……你该不会忘了。」
  护一字一字强调。
  「这次的事件,一开始还不是你们惹出来的?你们没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我也无意为你刚才救了绚子学姐而道谢。即使你没来,我们也——」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向各位赔罪。」
  约翰打断护的话,坦率地表示。
  「我承认,关于Ad astra的失控以及由此衍生的一连串问题的确是我们的责任,没有找借口的空间。」
  约翰边说边粗鲁地甩掉护的手,互瞪的两人之间再度迸出火花。哼!约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视线又转向绚子。他没再尝试触摸她,取而代之地用目光抚过她的脸颊。「——绚子,好久不见了。」听到约翰的问候,绚子惊跳了一下。
  「我打从心底向妳致歉——不过,妳别误解了。问题的本质不在表面上,Ad astra的失控只不过是一个案例罢了。只要妳身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天才……迟早都会发生类似的麻烦。而且,必定会再度发生。」
  无聊的诡辩……!约翰彷佛想说服绚子的温柔口气听得护咬牙切齿,缓缓移动。他站到绚子与摩耶面前护住两人,从正面迎向约翰。「护——」摩耶惊讶的声音传来。约翰只瞄了他一眼,视线立刻回到绚子身上。
  「绚子——妳不可能没想过吧。身为稀有存在的妳,会将身边重要的人们卷入风波。老实说,这次Ad astra的失控真的是超出预定的意外,但无论如何——我和正树都有意展开类似的行动。我们打算引发妳无法解决的问题,让妳了解自己的归属是何处,带妳和吉村护回国。」
  「……!」艾梅蓝齐亚的表情掠过一阵波动。她惊讶得杏眼圆睁,「哥哥……」小声呢喃,不过约翰似乎没听见。
  「妳若再度拒绝加入『回归起源』计划的话……不过由于这次的事件,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妳应该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吧?光是有妳在,妳的周边就会被卷入危险。即使凭妳的力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身边的人事物——没错,就像现在一样。」
  这就是正树和约翰为了带走护与绚子,所谓「如果两人拒绝,那不择手段也要成功」的计策,若没发生这次的事件就会付诸实现……?一瞬的愕然之后,护拚命握拳握到手指发痛。
  也就是说,如果无法打动绚子,他们就会强行破坏绚子的归属——护他们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安稳的家园,也是绚子最珍惜的东西,藉此带走她……先不提约翰,护不愿相信正树有这种念头,但——
  「我说的像现在一样,指的可不是『对抗终点』的袭击喔?除了Ad astra与『对抗终点』以外,想对妳不利的鼠辈要多少有多少。每次遇到袭击,妳未必能够彻底守护一切。事实上,如果我没有来……」
  约翰的台词刺痛绚子的心。
  「刚刚监视妳的另一伙歹徒,说不定明天就会袭击妳。而妳——说不定会再次像现在一样,除了颤抖之外什么都无能为力。」
  「…………!?」
  绚子倒抽一口气,约翰温柔地笑着告诉她。
  「到时候,就是吉村护、周藤摩耶和妳其它朋友,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的时刻了。妳可能像现在这般无力的瞬间多不可数,即使妳本人平安无事,妳周遭的一切却会受伤毁坏……我说个具体的例子吧。被『Whoracle』无力化的妳待在那里,结果受伤的不是妳,而是在妳身边想要保护妳的所有人类。」
  绚子表情上的裂痕,这次已蔓延到无可挽回的深处。护有生以来,从未有过比目睹绚子此刻的表情更令胸口抽紧的经验。受伤的不是绚子,而是身边的人。护感觉到,约翰刚刚的台词的确破坏了绚子心中的某个部份。她美丽的脸庞泫然欲泣地扭曲,脸上浮现冲击、动摇、恐惧、恸哭与绝望——
  护自觉指尖在颤抖。原本充盈全身的灼热怒火反倒急速冻结,愤怒并非消失,而是逐渐冰冻。熊熊燃烧的不稳定火焰超越临界点,收束成如利刃般具攻击性的形态。愤怒化为明确的形式,变成驱策护的动力。
  「——住口。」
  比起约翰,他的声音更让其于众人一脸惊讶。自从有生以来,护大概从不曾发出如此充满冰冷杀气的声调。约翰俊美的面容一动。
  「你的一厢情愿也该有个限度吧,魔王……!」
  护打从心底无法原谅约翰,竟毫不在乎地说出比任何护骂更伤害绚子的台词。
  约翰之前说过他爱绚子,现在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意。约翰爱着绚子。既然如此,他为何能为了想得到她、为了想叫她参加研究、为了想迈向某种境界,就刺伤绚子的心!?害得绚子露出如此伤痛的表情!?
  为何能够玷污绚子如高傲女神一般的骄傲……!?
  我不会输,我不能输。怎能让这种家伙碰绚子!
  因为绚子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恋人,是护!!
  「我——我们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弱小。别太瞧不起人……!我们在了解一切之后自行选择,决心不让任何人受伤,待在绚子学姐身边。别搞错了,这件事只有我们做得到。你根本无法站在绚子学姐身旁!」
  「——你还是没变,不,比起之前更加……」
  约翰瞇起眼睛,宏亮的优美嗓音转为低沉。
  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反应约翰具攻击性的意志震动着。
  「嚣张了……吉村护。嚣张到我真想当场杀了你。」
  约翰和护双方都不肯退让一步,一瞬也不转开目光,抱持坚硬的意志互瞪。无论是绚子、艾梅蓝齐亚、摩耶或汐音他们都无法介入两人之间,甚至发不出声音。唯有烟火的光亮与声音在附近回响——不。
  一阵骚动声传到护他们这边来。
  「——糟糕。」艾梅蓝齐亚回过神低声地说。即使有烟火发射声与祭典的唁一嚣掩盖,他们在战斗中接二连三引发的爆炸,终究引来好奇的人群。「……护、约翰。」摩耶开口。「呵、呵呵,没、没什么啦!」美月对看热闹的游客笑着说。
  「绚子。」约翰在最后呢喃。
  「吉村护他们无法保护妳,妳也无法保护他们。所以,妳至少现在……就待在我身旁吧。只要妳在我身边,爱怎么骂我都随便妳,要我对这次的失态赔罪多少次都行。包括Ad astra在内,我会把所有企图对妳不利的鼠辈一一歼灭。若是我和妳,一定到达得了…比谁都更强大、高傲、美丽的究极高度。人类史上谁也不曾到达的领域——」
  众人暂时回到绚子家,当摩耶他们替海狼一行与希实子包扎伤口时,护之所以带着绚子走到庭园,是因为对她的表情有所预感。与「对抗终点」交手时、后来听到约翰抛来那番话时,绚于浮现龟裂的麦晴。
  彷佛她拥有的坚强全都遭到破坏,大大裂开的绝望神情——
  「——真不敢…相信……」
  胸中深处透出的冰凉紧张感彷佛令盛夏的闷热也冷却了,绚子以静静的声调率先开口。她依旧背对着护绝不回头,长发随风飘扬。
  「我真的真的……不敢相信——你也……看到了吧?」
  在宛如由烟火光芒散落而成的晴朗星空下,远方传来蝉鸣。带着朦胧阴影的月亮从高空俯瞰护与绚子。只有夜风轻轻地抚摸两人。
  「看在护眼中,是什么……样子呢?」
  咦——?护突然心想。
  他有种既视感。
  「我那副什么也办不到……无计可施、派不上用场的丑态,丢脸的德性……我不想让你、唯独不想你——看见的,真不敢相信。一开始……我自己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护思考着。那是什么时候……?绚子也像这样以泫然欲泣的口吻诉说着,在不甘心与愤怒之下暗藏怯色。
  「当那个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对抗终点』对我发出敌意,和那家伙目光相对,我想起自己现在无法操纵比亚特利斯的时候——双脚就不听使唤了。我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我第一次碰到这种经验,一头——雾水。」
  绚子吞吞吐吐的说着,颤抖的拳头紧握到令人看了心痛的程度。
  「——我…………啊。」
  细微的声音消失在风中,护没有听见。绚子一瞬陷入沉默,「——绚子学姐……」护开口呼唤,但她还是不肯回头。最后,绚子大声重复一遍:
  「…………我很害怕啊!!」
  护想到了既视感的谜底。时间在他和绚子交往之前,第一次造访绚子的房间,和她两人独处的时候。当时绚子也在不甘心与愤怒中藏着一抹胆怯,如要宣泄感情般吶喊着「我明明该保护你的!」情况或许有点相似——只不过……
  只不过,当时……
  「我害怕得难以置信!我双脚发软,身体颤抖,吓连腰都挺不直,脑袋一片空白,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想到少了比亚特利斯控制能力后面对那种对手,竟然这么可怕……!!我……以为自己是更坚强的人。以为即使没有比亚特利斯控制能力,也没有影响——可…可是,我错了……」
  当时,是绚子从背后紧抱住护——
  「我…错了。我只是自以为是……误以为自己很行。明明派不上用场,却抱着错误的自信。哈哈,当成笑话都不好笑。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是这么、是这么——」
  现在换成护从背后抱住她,用力抱紧绚子惊跳的身体。
  绚子颤抖着哽咽地开口:
  「——弱小……」
  护隐约感觉到,她正拚命忍着泪水。然而,绚子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滴答、滴答……炽热的水滴落在护环抱她腹部的手上。绚子的肩膀开始痉挛,呜、呃……话语的间隔之间传来拚命压抑的呜咽声。
  「我居然如此可笑,如此无可救药。无法操纵比亚特利斯的我,明明有护和大家在身旁,却无用得什么也办不到……!太惨了、太惨了!那是我耶……在你们奋战的时候害怕得发抖,我到底哪里有坚强可言?别开玩笑了!什么叫『魔女贝雅特丽齐』!父亲会说我是怪物,也是当然的。」
  呜、呜……绚子的呜咽声越来越激烈。即使凭她强韧的意志,也难以压抑得住。护在环抱她小腹的手上加重力道,感受着绚子的悲伤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
  感受到她心灵的叫喊。
  绚子右手腕上的「Whoracle」映着月光与星光。
  「我会以为自己很坚强,纯粹是擅长操纵比亚特利斯的关系罢了……!我的强大只是出于力量。因为知道自己很强,我才办得到许多事。这根本不算是坚强!其实那家伙说得对……这不就是怪物吗?内在如此可笑,有的只是力量,一旦失去之后甚至无法保护大家,这算什么啊,真不敢相信。好无聊,好弱,不就只是怪物——而已吗?」
  绚子哭了。她的身躯无力地颤抖着,若没有护从背后抱住随时都会瘫倒。这大概是绚子有生以来首度体验到的重大挫折吧。她无法忍耐地用双手捂住脸庞,泪水止不住地落下,痛哭不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害你们碰到危险,你们明明想保护我,却只有我什么都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不定会害我的护受伤啊……!!」
  这大概是绚子有生以来首度体验到,充满挫折与后悔、悲伤得令人心痛的嚎哭——
  「大家至今为止,都是抱着这种心情——抱着那么强烈的恐惧面对敌意吗?明明如此害怕,却不气馁地站稳脚步?啊啊……我不知道……至今为止的大家,护、摩耶、汐音、由良理和大家不是都比我坚强得多吗……!在我们之中,我——是最无可救药的。换麻大家的话,绝不会只顾着害怕得发抖……我…我——」
  给妳一点时间考虑吧,约翰留下这句话。
  ——仔细想想,该怎么做对妳而言才是最幸福的。
  绚子的吶喊渐渐转弱、消失,只剩下停不住哭声与像孩子似痉挛的肩膀。她不断哭泣,即使躺在护的怀中、感受到他的温暖依然如此,怎么哭也哭不够。「我……」漫长的沉默过去了,最后绚子静静地继续说。
  边哭边说,话语中包含了绝望的悔恨——
  「我……说不定……跟约翰在一起,不然就是请海狼他们带我去藏身处会比较好。我只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赘,不管发生什么危险,也无法保护你、保护大家——」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为了这一刻。
  护胸中逐渐充满强烈的确信。九年前开始憧憬比亚特利斯的奇迹;去年秋天在唯一盛开的樱树下与绚子相遇;逐渐熟悉绚子,喜欢上她;两人开始交往后发生的点点滴滴。一切的记忆,全都随着护对绚子的爱膨胀起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他心想。啊啊,许许多多的感情在心头复苏。
  困难、困惑、喜悦、恐惧、挫折、缓缓产生的真实感、和「那个人」的再会。
  随着无数的思念流过,护确信道。
  他就是为此而变强的。
  他或许进步得很慢,或许程度还远远不够。护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很多软弱的一面,一点还完全比不上绚子与艾梅蓝齐亚。尽管如此,为了这一刻,他确实一步一步地变强了。自从喜欢上绚子开始,护一直很努力。
  从他成了绚子的累赘之后;
  从约翰上次让他体认到两者的差距后;
  为了不再站在绚子背后,而是与她并肩前进,护努力至今——
  「……绚子学姐,我刚才说过吧。请相信我们。」
  护依然从背后紧抱着她,嘴唇凑到绚子耳畔低语。他悄悄松手放开惊讶的绚子。「……护——?」绚子回过头,吃惊地瞪大双眼。
  她美丽的脸庞被泪水弄得一团乱,红通通的眼睛还止不住地流下泪水。看着绚子令人心痛的哭脸,进一步加强护坚定的决心,给予他绝对的意志。包括护本身的疏失在内,他对害得绚子表情如此难过的一切都心怀愤怒。护朝绚子伸出手。
  「不行。绚子学姐不想躲起来吧?也不想拜托约翰先生吧?请别说这种话,我……我们大家会保护妳的。」
  他用指尖擦拭绚子的脸颊,有股强而有力的实感。
  「像刚才也是,即使约翰先生没来,只靠我们也能设法解决的。从今以后也是如此。我们想待在这里,想跟绚子学姐在一块,所以会待在妳身边。因为担心我们可能会受伤就离开,是对我们的侮辱。请更加对等地——信赖我们。」
  如果是还跟在绚子背后的——不久前的护,这番话一定无法传入她心中。一定无法直视着绚子,替现在的她擦去泪水。对受伤的绚子说出的这番话,也不会有说服力。
  现在不同了。
  「绚子学姐只要保护我、保护我们吗?绚子学姐的立足点比我们高很多吗?……绝对没这回事!我们可是妳的恋人、朋友、同伴喔?就像妳想守护我们,我们同样也想守护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虽然还不足够,但现在的护,一定稍微有资格站在绚子身旁了。他正在靠近她,至少已接近到当绚子摇摇晃晃时能够抱住她的肩膀。接近到绚子难得掉泪时可以替她擦去泪水,牵起迷惘的她的手前进……!
  「就像绚子学姐至今保护我们,往后也会保护我们一样,现在轮到我们保护妳了。这样很好。单方面的保护,一定不是正确的关系。我们全都喜欢妳,绚子学姐也很喜欢我们……!!我也一样。」
  护向绚子微笑。
  「至今为止,我很多次都害怕得双脚发软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变成绚子学姐的累赘而失去自信。不过,我之所以没输给那些恐惧与绝望,不是因为我很坚强,都多亏了绚子学姐的鼓励与支持。多亏有妳在。所以这一次……请让我这么做吧。」
  宛如在九年前在黑暗中;宛如去年秋天在樱树下;宛如至今有过的许多次,护在声音里倾注他对绚子所有的感情、充满胸中的爱意以及和绚子度过的每一天回忆。
  绚子的表情赫然波动——
  「因为我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绚子学姐有多么坚强、多么美好……!请妳挺起胸膛,留在我身旁——」
  「——呜……」
  她的脸蛋猛然一歪,口中发出呜咽声。绚子咬住嘴唇逃避似的慌忙垂下头,护瞥见了她拭过泪的眼眸。虽然仅有一瞬间,他的确看见她眼里再度泌出泪水。绚子握着护的手,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吐出没能压抑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绚子纤细的肩膀颤抖着。护以空出的手环抱她的背,温柔地抚摸。绚子紧握到他的手发痛。她用尽所有力气,宛如抓住求生稻草般拚命抓住护的手。护感觉到绚子的泪水滴在胸前,一股热流彷佛从那里蔓延至全身,彷佛被她的感情填满。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紧——护听着她的哭声,想起刚刚瞥见的眼眸心想。他十分确信。刚才绚子的眼神里,的确射入了扫开悲伤的光芒。绚子不会拜托约翰的。
  她会留在他们身边,不输给「Whoracle」带来的困难。
  只要有护他们在,绚子不可能无法跨越这点程度的试炼,
  「绚子学姐——」
  护轻声呼唤,亲吻她的发丝,想用全身接纳绚子痛哭的心情。自体内拥上的热意给予护紧抱着她的手臂新的力量,他的脸颊淌下一道泪水。绚子哭泣着,光是这个事实就令护的心颤抖。即使没有比亚特利斯,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他们依然心心相印,情意相通,给予两人祝福。
  「——我好喜欢妳,比起世上其它的一切都更喜欢妳。」
  绚子的逞强终于到达极限。她紧抓着护尽情宣泄第一次的挫折带来的不甘、愤怒与悲伤,还有对护的感情,像小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护、护…………护!!护、护、护!!我、我……护……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一刻。
  ——扑通。
  护察觉到附近的比亚特利斯产生了鼓动。他紧抱着绚子仰望头顶,美丽的月亮应出漆黑的影子。
  黑影从空中降落,不,是坠落下来。
  间奏 坠入爱河的比亚特利斯
  「——啊。」
  那声吐息不知是出自护还是绚子。护与绚子依偎在一起,注视着从天而降的物体。它虽然具备人类的外形,但显然不是人。直到刚刚都还是翅膀的部位,现在变化成纤细的双臂,但形状似乎还不稳定,不时沙沙地——出现波动。
  它的外貌是个十来岁的白人少女,深蜂蜜色的长发打着大波浪,穿着裙襬飘飘、设计有些老旧的洋装。那张轮廓清晰的可爱脸蛋还残留稚气,表情却完全没有少女的味道——不如说,要称作人类都太生硬了。与其说是表情,更像是单纯的脸部运动。它伸手贴地转动视线的样子,甚至散发出无机质的气息。
  扑通扑通扑通……比亚特利斯强烈的鼓动,甚至令护觉得周遭的空气彷佛扭曲了。光凭这异样的感觉,答案就已确然无疑。护记得在帛琉留下的印象,从没想象过它的外形竞能变得与人类如出一辙。
  ——Ad astra。
  散发出这种「气息」的生命体,不可能是生活在自然界的生物。
  滴答……护与绚子面面相觑,各自冒出冷汗。
  「为——」
  两人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为什么Ad astra会突然在此现身?葛蒂不是说有「Whoracle」,它就找不到绚子吗……!?虽然有些混乱,但目前充斥两人脑海中的念头非常单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是动摇。虽说是偷袭,对手毕竟是能把约翰打到住院的怪物。更何况,它的目标据说是绚子,也是绚子被「Whoracle」封印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的原因。「呜!」Ad astra的视线和护与绚子一样慌张。
  Ad astra的目光盯着靠在一起僵住的护与绚子。
  滴答答……两人的冷汗越冒越多。
  「吶……护。」
  「那个……绚子学姐。」
  只要戴着「Whoracle」,Ad astra应该无法对绚子出手,葛蒂也说过是百分百安全,可是——护与绚子配合Ad astra缓慢起身动作,吓得退后一步。「——我…我们是不是……」绚子的嘴角抽搐不已。
  「直接转身……逃跑比较……好?」
  「说……说得对。」护也发出干笑。
  「总…总之先躲起来……试试看,数到三就一起——」
  Ad astra的金瞳打断了护说到一半的呢喃。
  咦————?护讶异地想。Ad astra直到刚刚为止都茫然望着两人,清澈的金瞳却不知不觉间只看着护。说不定Ad astra受到「Whoracle」的影响,无法顺利辨识出绚子是它想夺取身体的对象。它仅仅惊讶地仰望着护。
  ——……惊讶?
  这时,护首度发现Ad astra的表情浮现出感情。
  Ad astra的视线锁定他不放,表情虽然生硬,不过透过眼眸浮现的赫然神色,以及周围比亚特利斯的反应,护隐约察觉它十分惊讶。不知为何,Ad astra看着护大吃一惊。
  「护…………?」绚子虽然感应不到比亚特利斯的震动,却也从Ad astra的反应看出什么,不安地低语。
  剧变在两人眼前上演。
  随着Ad astra流露感情,它的身体各部位出现大幅的不稳定波动。护感觉到Ad aStn瞬间掌握附近的比亚特利斯,夜晚的空气开始发光。飘荡的比亚特利斯粒子感受到Ad astra的意念,熠熠生辉。「护——!」绚子警戒地呼唤,又拉拉他的手臂,护却伫立不动,对光芒看得入神。
  因为他立刻明白,这并非攻击性的比亚特利斯控制。
  眼前的光芒温柔无比,是九年前使他怀着憧憬的希望光辉。这和护在帛琉学到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极为相似。不,是一样的……如母鸟的羽毛般轻柔却有力,光是被包围其中就会安心的光辉。在洋溢的光芒中——
  虽然表情生硬,Ad astra的确看着护露出笑容——
  *
  「看来是勉强——」
  狂飘的敞篷车在绚子家门口突然煞车,葛蒂下车后轻松跃过高耸的大门,在绚子家的庭园降落。慢了半拍之后,正树也跟着抵达。现在他已能清楚感应到,扑通!扑通!扑通!跳动的强烈比亚特利斯鼓动,Ad astra的存在——
  「——赶上了!?」
  两人连忙冲向感应到Ad astra的方位。
  ——他们在不久之前,终于清楚捕捉到Ad astra的气息。
  明明有「Whoracle」,这是怎么回事——?长时间在上空徘徊的Ad astra突然朝绚子家前进,葛蒂觉得很错愕,但后稍加思量便找出答案。由于自己的大意,没有在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前掌握Ad astra的位置,真是不甘心。
  绚子说过,她和护在帛琉看过Ad astra——
  虽然印象模模糊糊的,但Ad astra当时除了绚子,恐怕还记住了护的气息。由于绚子的气息被「Whoracle」遮蔽,Ad aStH来到日本后像迷路般四处徘徊,现在想必是发现在帛琉时与绚子同行的护的气息,正朝那边前进。
  葛蒂咬住嘴唇,看见护与绚子在月光下依偎而立,Ad astra正望着他们。时机真是千钧一发。正树在葛蒂身旁飞奔,迫切地呼喊。
  「——啧,绚子……!」
  「不要紧,来得及!」
  那就是Ad astra——葛蒂告诉正树,在心中呢喃。原来如此,的确是正树所说的白人少女外形。那头在黑暗中依然显眼的蜂蜜色长发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是人类的话,脸蛋想必长得很可爱。服装当然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由比亚特利斯变化成形,但它穿着轻飘飘的长裙洋装——
  ——骗人。
  自从与父亲「他」诀别赴美以来,葛蒂再也没有比这一瞬间更惊讶的时候了。再也没有任何一刻,能让她品尝到目睹Ad astra的外貌时全身麻痹般的冲击。
  Ad astra是……
  Ad astra的外貌是——
  ——骗人,为什么?骗人、骗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葛蒂混乱不已。
  只有问号淹没意识,她不禁停下脚步,呼唤着「绚子!」的正树穿越身旁。不,他正想冲过去破坏Ad astra的瞬间,葛蒂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不给正树反应的机会。她迅速拖倒他,直接骑在正树背上,从怀中掏出小刀抵上他的脖子。
  「正树,别动……!」
  正树惊愕地瞪大眼睛。
  「什——!!」
  「别说话……保持安静。」
  葛蒂将刀子压得更紧,逼他闭嘴。妳想干什么——?她无视于正树的表情苦涩地扭曲……不如说没有余力管他的反应,从一段距离外再度注视着Ad astra。眺望那难以置信的外貌。 ——为什么?
  ——为什么?Ad astra会拥有那种外形——
  葛蒂脑海中一一浮现很久很久以前,和「他」共同燃烧理想的回忆,那是她还叫贝雅特丽齐-亚历基耶理时的记忆。每天早晨都看着同一张照片的记忆,在脑中膨胀。不行,葛蒂愕然地想。
  不可以破坏Ad astra。不能失去Ad astra。它说不定真的是找出比亚特利斯起源与真面目的唯一方法…………!
  这时,Ad astra动了。
  它对准护与绚子冲刺过去,速度快到两人不可能反应过来。护与绚子同时吓了一跳,互相靠得更紧,彷佛都想挡在对方面前。于是,当护、绚子、葛蒂、正树——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的瞬间。
  Ad astra展开双臂抱住护。「咦——!?」护瞪大双眼,「——!」绚子脸上掠过一阵冲击。啾~……Ad astra开始热烈地猛亲他。
  「——Ich liebe dich!!」
  它说出德语的「我爱你」。
  「——啊!?」
  护、绚子、葛蒂、正树,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大喊——

  ……待续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10-10-2 12:30 编辑


  后记
  我是岩田。好累……向各位读者夸耀自己赶稿多辛苦也无济于事,不过请让我说几句。从去年年初开始,行程就有些匆促,这次又挑战十月、一月、三月短期间连续出版,我不论在肉体上或精神上都到了极限。如果编辑要求「趁着这股冲劲,下一集也用两个月写完吧!」,我的腰痛恐怕要发作了。写完后记之后就能有一点空闲,明天马上出门旅行,到京都一带好了。
  为大家送上超纯情恋爱喜剧『献上女神的祝福』系列的第十一集。就像上集后记捉过的,本集预定作为横跨两集的『献上女神的租顺』系列完结篇。过去一路陪伴我到今天的读者们,但愿你们看到系列的最后,见证护与绚子两人将迎向什么结局。身为作者,结束长篇作品也是个冒险,不过单纯靠着惰性拖拖拉拉地继续下去对故事也很失礼。本篇剩下一集,我会打起精神好好写的。
  贯穿全系列的主题,是护的成长。这或许只是我的偏好,但我不太能接受不登对的情侣。不匹配本身并没有错,但男孩子不为了站在心上人身旁做出努力,那可不象话。就算是恋爱喜剧,出现一无所长的平凡主角配样样精通的美女还是不太好。这个系列或许也给人类似的印象,不过我想在这故事诉说,一开始经验值为零的护一直看着绚子的背影,凭借努力和意志定到她身边,不再从后方跟随,两人进化成无敌情侣档。总之,最终章就是这样的故事。下集是第十二集完结篇,终于要画下句点,真让人有点感慨。
  说到完结,当本书出版的三月底,在日本WOWOW频道免费放映的动画版也将迈向结局。结尾应该和原作不同,我非常期待。如果环境不方便收看,或是错过时间的读者,欢迎租借随时预计发售的DVD。顺便宣传一下,佐藤利幸先生绘制的漫画版已经发行,『电击魔王』上也有CISHOW老师展开新漫画版的连载。
  前面也提及我最近十分忙碌,不过去年年底碰到了许多好事。参加电击文库的忘年会时,插画佐藤利幸先生又借CD给我、介绍他推荐的乐团。负责『月之盾』插画的室井老师送了饼干给我,玩宾果游戏时赢得三云岳斗老师提供的豪华奖品。『七姬物语』的高野老师请我吃拉面(还是我主动凹来的……笑),时雨泽老师、高桥老师、藤原老师隔天又请我吃午餐,真是好事一箩筐。谢谢大家,每年电击文库的忘年会都能将一整年的疲劳一扫而空,令人期待呢。
  总之,在此列出特别感谢名单。首先是插画佐藤利幸先生,我总是很迫不及待地等着插图完稿。这次责编格外有干劲地要求「洗澡场面画跨页图吧!跨页图!」,我也很期待。对于洗澡、穿泳装场面投注非比寻常热情的责任编辑和田先生,总是承蒙你照顾了。本集和上集的进度一再落后,真是抱歉……我们一起奔向系列完结篇吧!我也给校对与出版部人员添了许多麻烦……若没有校对的关照,这本书就会以错字连篇、文法错误一堆的状态问世了。还有动画版的各位工作人员&声优,我每星期都在开播前十五分钟,就到电视前正座等待呢。当然,还有我的家人、亲戚与朋友们。
  以及各位读者。
  我们在『献上女神的祝福』系列完结篇再会!

  2007年一月中旬 岩田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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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y 背后灵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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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1

10000
jacksonsb123 平民
献上女神的祝福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12卷 
这部书简直是梦想 很欢的书都没人喜欢 这是因为什么 难道我口味很不好 但真的很喜欢这书

13 年前 0 回復

jacksonsb123 平民
献上女神的祝福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12卷

13 年前 0 回復

Z小滋Z 勳爵
啧~这绿毛正太也终于还是要渣了么

14 年前 0 回復

llyyll1988 子爵
差点漏了这本书,感谢录入

14 年前 0 回復

zhnqq 伯爵
好像与动画版的结局发展雷同呀

14 年前 0 回復

zhouyixue 勳爵
我没看过日版的 
所以只能狗血的猜一下
难道跟U2跟蛇魔神合体一样
男主和那个WG型产物合体之后
在最后一集才NB五分钟?
嘛 弱其实不是差
但弱的太难看还爱犟嘴就不好了
到底是走纯爱还是走战斗倒是给个准啊- -

14 年前 0 回復

飞雪 侯爵
本帖最后由 飞雪 于 2010-10-3 20:22 编辑


其实很怀疑,因为护是受到比亚托利斯纯粹喜爱的人,所以其实AD只是为了夺取绚子的身体,然后陪在护身边?
因为不是说AD是完整体,但是还是要找人附身,就是因为要变成人嘛,在下是如此猜想的。
话说回来,看了11卷,护的等级终于慢慢的提升起来了,不过由于是属于引发奇迹的类型,所以不是濒死的状态是无法发挥超越常人的能力的,和魔女,银和魔王他们那种平时就是压倒性实力全开的类型是不同的。而且男主才进学园开始学习1年,实际经验不足,技巧能力有待加强,如果现在就能碾压世界最强3人的话,那也实在是太无趣了,看着主人公们不断的慢慢成长就是最大乐趣啊(RPG的FAN路过~)
不过11卷,最后主角被强吻了就没后文了,真的是太吊人胃口了(在下想诅咒作者吃快餐面的时候找不到调料包=v=),不知道12卷出来没

14 年前 0 回復

fergend 騎士
先感谢录入者的幸劳,话说还差一集就完坑了,坐等最终作!!

14 年前 0 回復

bdz007 伯爵
喔喔,第三者是萝莉,干得好,比亚托利斯

14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嘛 前面几集 被那个什么魔王欺负就算了.. 都倒数第二集了 怎么男主还弱的象只鸡? 11区的人都喜欢把男主 ... zhouyixue 发表于 2010-10-2 22:49 '

兄弟你看动画看太多了吧,看太极端了啊[不是强就是弱],达到这样算不错了,起码不像某样只会[温柔攻略]其他的都不会做的男主
嘛,虽说不像前三位那样接触力量早,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啦,难道要强到[铁血史泰龙]才满意啊。。。。。。。
动画护悲剧成为外挂让人纠结了很久。。。。。。
男主不过被比亚托利斯喜爱???????那个生物是
是从生物的本能去接近护的?????------这不就是明证???

14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与动画版的外挂型男主不同[难道只是显现女主强大就忽视原作。。。无语]。。。。。。。男主是练级型的那种吧,一开始是LV0的那种的

14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終於到了倒數第二集,
最後的劇情發展還挻有趣的。
男主角威能沒有全開其實是個不錯的寫法,畢竟每部輕小說男主角都很強就太無趣了。
感謝錄入人員的辛勞。

14 年前 0 回復

zhouyixue 勳爵
嘛 前面几集 被那个什么魔王欺负就算了..
都倒数第二集了 怎么男主还弱的象只鸡?
11区的人都喜欢把男主往菜里整 偶而开个挂 开完再菜的吗?
看到标题 我还以为男主终于飙悍了哪
U2这个废人代表不都摇身一变成了创造神了不是

14 年前 0 回復

真空地带 伯爵
内容终于出11集了啊,要是能在年内把12集也翻出来就更好了

14 年前 0 回復

oliveking 王爵
竟然是倒數第2本了 。。。感動無比。。。。

14 年前 0 回復

8811782 王爵
呐哈哈,台版终于快出完了么。耐心等待末卷。

14 年前 0 回復

kinsum 勳爵
終於等到等11集出了,還有最後一集便要完結了
須知日版已經完結了很久,不知道台版什麼時候才能出最後的第12集
希望在過新年前有機會出便好了

14 年前 0 回復

ClairAKB48 侯爵
这书也完结了?好样的...
真是怀念啊...高中到现在也快8年了...感动哦~

14 年前 0 回復

zero鸣 伯爵
话说等着一卷貌似等了很久了,真是国庆节的礼物吗?

14 年前 0 回復

优雅の凶刃 王爵
感谢录入!不过没插图的轻小说看起来就少了一半乐趣了。。。

14 年前 0 回復

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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