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12人杀人屋-ZODIAC STORIES-[12x男][你们懂的]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0-10-10 16:48 编辑



温柔的12人杀人屋-ZODIAC ST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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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著:12x男
插画:氷栗優
翻译:ゼロス(《801彼女》)
图源:千月绫华
录入:Lafren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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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书献给所有47的少女(含女青年),我爱你们ღಌ
Some of 你们懂的,Some of 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懂。来,快吐槽我(m.m)
ps:这书其实真的很正常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敏感。


  角坂翔-白羊宫-

  冷。十分的寒冷。
  明明从车站走到了商店街里,但是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大概花费一小时。虽然只是向北了一点,但是没想到就切实体会到了冬天的寒冷。
  真是对东京大厦里的暖气感到怀念啊。早知道应该多穿点出来的。
  “正是太失败了……”
  叹息化作为白色的哈气。
  为“私用”所腾出来的时间是十八小时。
  在专署经纪人,楠船善哉奇迹般地腾出来的十八个小时到来之前,我必须要回到东京去。
  那里是我本应该在的地方,也就是“演员的角坂翔”那暗无天日的日程表里所记载的摄影现场。
  即使是现在“演员的角坂翔”其实也是在赶影片的档期没错。当然,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知道那是幌子的只有我和楠船,而知道我其实是在这个地方的就只有自己了。
  “还有差不多是六个小时啊……”
  其实现在真的很想冲进街边的店里买一身羽绒服,但是只能放弃了。
  一边确认着时间,一边用手把衣襟尽量地拉上。
  脚下只穿了一个厚袜子和矮梆鞋。现在不仅体会到了寒从脚起的感觉,既没戴帽子也没戴眼镜的我辈凛冽的寒风所恣意吹打。
  真是的,简直不能忍了。
  将围巾拉高到脸上,我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
  虽然街上的行人很多,但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
  仿佛不存在似的,我将自己的存在感消除了。并不是说将自己模仿成某人的样子,而是处在一种即使是看向这边也看不到人的一种状态。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特技。
  其实还有一个特技就是记忆力。话虽这么说,但也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记,而是有条理地进行信息梳理。
  走过的街道的大小。擦肩而过的行人的年龄。周围商店的种类。
  要是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就是边走边瞧的状态,但是今天却不同。由于有了“私事”所以注意力会更加地集中。
  “冷,冷死了。”
  睁着的眼睛里不知道进了什么东西,冰冰的。原来是雪。
  大哥的雪花纷纷落下,估计没一会儿就会有积雪吧。有必要将它记入记录范围。
  在这时候我想着的是这么一件事。
  在十八个小时内要结果的“私事”。那就是在这块附近,几个月内的连续妇女杀人事件的“复仇”工作。
  虽然警察们也在全力追捕,但这件事还是没有解决。由于作案手法十分狡猾,最终还是没有抓到犯人。估计被害者的家人都是将真宫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吧。
  接受了委托的真宫,首先收集了大量的可信资料。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个情报网是怎样构成的,但是绝对是暗地里的交易没错。
  伴随着强大的情报网络,最后用占星术来进行决定。
  由于其命中率一直很高,我对真宫的情报从未进行过质疑。
  但是,除了这次的工作——我情愿相信情报是错的。
  犯人的名字是来生响夜。他是这个城市里的剧团所属的演员。这就是我从真宫那里得到的犯人情报。
  与此相对的,我所知道的响夜是以前和我在同一个剧团里,并且和我争夺第一宝座的好对手。
  演员出道与我同期,相互也是能交流演技的好朋友。但是,响夜在某一天突然音讯全无了。
  一直在寻找他,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响夜走了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有我在这里。是不是我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呢?
  由于已经阔别多年,也不觉得心里会不好受。但是我还是期盼着与他的再会。
  ——真糟糕。也太感伤了。
  一边将围巾弄直,想将肩头吹过的寒风减到最低。加上这感伤的心情,寒冷的感觉更加袭上心头。
  放松心情之后,过去的记忆总是浮现在眼前。从真宫那接到人物的时候,就一直这样。
  当在红色屋子里听到响夜的名字的时候,我确实有些动摇。事实上,我还在下意识否定这件事。
  响夜沙人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
  真宫估计已经感觉到了我内心的动摇。但是他即使知道这点,还是把任务委派给了我。
  我当时虽然想拒绝这个工作,但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终于意识到了,虽然用眼睛看不到,但是神还是在天上用星星将人们的命运联结了起来。
  或许这么说有点过分。
  另一方面,或许选了我还是一件好事。
  万一……嗯,万一响夜不是犯人的话。要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的话,那时候我……
  “……不要想了。”
  我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些念头。
  情感和踯躅会影响大计。追逐猎物的场面还是不要多想了。现在还是捕获猎物最重要。
  在这之前,为了“报复”不得不先进行预演。
  我会和同好的推理作家先进行预试,看看计划能不能实行。只要能制造不在场证明,经过多次试验就能达成完全犯罪。
  就是混淆视听,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时间和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重合,这样就想不到我是犯人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要进行实地调查。由于时间有限,只好分饰两角,扮演“剧作家的角坂翔”了。
  这时的我既是我,也是我的另一个面孔。
  “真是的,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啊,不能不改改了。”
  从嘴中吐出的话语。想到竟然掉进了死胡同,我拍了拍脸转了弯。
  有这种的遭遇时我没有想到的。
  “……唔—哇……”
  刚从转角处转过,一家书店映入眼帘。
  问题是这家店的店头。挂着一张抢眼的等身大海报。
  要问是谁的,很不好意思,是挂着我的海报。不管怎么看都和书店那渺小的店头不符合。
  我夹杂着害羞和脱力感望向了书店。这是一条似乎不会有人涉足的小道。入口处虽然有着金属网所制的铁门,但是并没有上锁。
  原来如此。那个女孩就是……
  这下脚本要进行下修订了。要赶紧做好熬夜的准备。
  “侦探小说作家模式的角坂翔”用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喜欢角坂翔么?”
  伴随着后面女性微微有点兴奋的声音,我的心跳顿时开始加速。
  即使就是连“推理作家模式的角坂翔”也不能将自己的存在完全消除。就和街上普通的行人一样能被人察觉。
  这样想着想着。
  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将太阳镜戴上。虽然是那种浅色的眼镜,但是对于变装来说已经足矣。
  现在的我……嗯,就扮演一个在临近大学喜欢电影的大学生好了。
  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蓝色围裙的店员。眼镜那侧好奇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这边看。
  扎成一束的黑发,穿着不加修饰的毛衣和裤子。
  但是,目光却透出坚强的气息。完全没有修饰的脸颊给人很深的印象,如果化妆了的话,相信会有很大的变化吧。
  在围裙上有着“藤野”的名牌。这下可以确定,是从真宫那里得到的情报中所指的那个人。似乎对我一言不发的态度感到很不适,藤野的眼神很不安地游离着。
  “嗯……请您不要误会。只是看您在看海报,不知不觉就……。由于这块是乡下,有相同爱好的人基本上见不到。只是觉得跟我一样是角坂翔的支持者很高兴。”
  喜欢我的人,真是十分感谢。
  当然我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微微对她一笑。看到这样,她的表情才稍稍有所缓和。
  从得到的资料来看,她是和响夜在同一个剧团里的人。不知不觉就喜欢上我的。
  并且,她的妹妹就是被街道杀人魔夺去了生命。
  但让人吃惊的是。虽然一开始就要找她搭讪,但她竟然主动上前同我攀谈,实在是意想不到。
  “真是好演员呢。我也很喜欢他。”
  “是吧。既年轻又有才华呢。在美国的学院奖评选也获了奖。现在刚刚出道五年,今后也大有发展潜力,总有一天会成为日本影坛的领军人物地说。我一直很憧憬他呢。”
  藤野说得很激动,根本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要是知道了在她眼前的就是本人的话会怎样呢?会扑上去?
  这种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好话的状况着实不多。对我来说确实很新鲜。
  “……我就是因为很憧憬角坂翔所以才去演戏的哦。虽然剧团很小,而且基本上都是新人,但我们的队长是很厉害的人哦。还和角坂翔一起演过戏呢。”
  我的神经一紧。
  她要说站在剧团最顶端的,肯定就是他——响夜。
  “团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非要说的话,就是很有才。说完角坂翔再说他,有点把两人相比的感觉呢,他……来生先生,作为演员来说也是很有天赋的。虽然可能听起来有点夸大……”
  “不,根本没这回事。这样反而会让人产生兴趣的。”
  “来看演出的人也对他赞不绝口哦。特别是最近,那种充满了张力的演出真是博得了不少掌声呢。但是东京的大剧团把他挖角走了,今天是他在这里舞台演出的最后一天呢。”
  刚才还高兴地说着的藤野,透出一种无奈而又寂寞的气息。
  “会变得寂寞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我消沉的时候,能陪我说说话,真的太感谢您了。”
  “消沉?”
  一不注意没有听到人家说什么,心想糟了。
  藤野的妹妹被杀人魔袭击致死。
  亲人的去世——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藤野来说,心情低沉也是必然的吧。
  “这几天,亲人去世了。”
  看到藤野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低落,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变回了刚才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了。
  “……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话。”
  “没什么,我才是说了奇怪的话。”
  说不定这个人对响夜抱有尊敬以上的感情。
  但是,我还是不去确定这件事了。放在心里就够了。
  “……话说回来,要是您对演出有兴趣的话,请拿着这张票。是自己剧团的票很不好意思。”
  拿出的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票,我从她的指尖抽出了一张。
  “那么,我就不客气地拿走了。谢谢你。”
  “不,我才要说谢谢。还要你特地过来看。”
  我们互相鞠了好几次躬,藤野才回到书店里。
  结果到最后她也没怀疑我大学生的这个身份。
  我是角坂翔本人的这件事相信她做梦都不会想到。
  “……真是,谢谢你了。”
  怀着敬意向已经远去的她致谢。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吧。

  ◇  ◇  ◇

  是一所小剧场。顶多也就能容纳五十名观众就饱和了吧。
  虽然还剩几个空席,但是也将近满席了。不光是青年人,连老年人都来看演出。
  我占了最后面能将所有观众和演员收于眼中的那个席位。
  聚光灯所照射的舞台上,人们前台后台进进出出,走下舞台又走上舞台。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在舞台上演出时间最长的主角就是响夜。
  “为什么要杀了我呢。”
  “因为我爱你!”
  “我说了我爱你!请你住手……不要杀死我!”
  剧情迎来了高潮。
  由于太过迷恋于恋人,被嫉妒所驱使的男人。将和恋人有关的男人都杀死,但这次不幸地被自己的恋人所目睹。
  急于逃生的女人,被已经变成了杀人鬼的恋人所追杀,迎来了悲剧性的终结。
  作为脚本是很让人称道的。但是响夜更用他那非凡的表演技巧让台下所有观众折服。
  惊人的表演水平,这和我所知道的响夜完全不一样。简直是让人屏息的非凡演出。
  就从演技和表现力来说,和我所知道的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简直是脱胎换骨的质变。
  台下的观众没有一个将视线移开,这也是必然的。
  “这可不行啊……因为,你看见了我的秘密不是?”
  男人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笑声。
  放声大笑,即使在远处都让人毛骨悚然。
  包括观众席在内,整个场子都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那是震撼所有观者的力量。不管是新人还是评论家,除我以外的人也都会这么想。
  响夜之所以会达到这个层次的原因。我是知道的,其根本中的根本。
  “已经越过了么……”
  下意识的自言自语,别人应该没有听到。就在这时,舞台上亮出了凶器,整个空间充斥着女性绝望的呼喊声。
  响夜——用真正成为杀人者的自己来“演出”着这场戏。

  ◇  ◇  ◇

  公演完毕的剧场,散场时候的人简直和满员电车一样多。
  虽然出去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挤成了照片。有的人在为踩了人道歉,有的人上去还人一脚。
  追星族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啊。
  “来生竟然要去东京了……”
  在称赞和欢呼声中,混杂着隐隐的啜泣声。似乎喜欢响夜的人很多。喜欢他的女性似乎为了他的移籍而扼腕惋惜。
  能让人对他这么忠实,果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实现的。伴随着对他的佩服,心中做好了觉悟向台上的方向走去。
  穿过了人海,看到了今天的主人公。
  已经到了声音所能传到的距离。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台词。
  “最不喜欢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的人了。把别人的话往好的方面想,伙计。”
  响夜用惊异的表情看着我。
  即使脸上厚厚的舞台妆没有卸掉,我也能知道他此时眉头深锁。看这里,这里。
  同我设想的一样,我们两个的视线终于交汇了。
  真是让人熟悉的脸庞啊。我嘴角上扬,冲他微微一笑。
  响夜的嘴半张着,似乎要对我说什么。在话说出来之前就把身子转了过去。暗示着没有多说的必要。
  “哼!分别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仿佛是演出一般的话语,让周围的观众吃了一惊。
  在目光都集中在了响夜身上的时候,我趁乱走出了会场。
  避开行人,我向前踱了几分钟。
  背后的脚步声变得愈来愈近。
  “……翔!”
  这是时隔多少年再次听到他叫我呢?
  我转身的同时,看到了刚才恣情演出的男子。明明没有聚光灯,却还是吸引了路人灼热的视线。
  演员所想要的,就是这种光环吧。
  “好久不见。”
  好像见你。
  种种意义上,我从心底对他笑着。
  响夜注视了我很久,终于对我报以微笑。

  ◇  ◇  ◇

  见面的场所定在了剧场附近的一家小料理屋内。
  准时到了的我下意识地认为响夜会迟到。由于中午饭也没有吃,便自顾自地打开了菜单。
  说时迟那时快,“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的话就响起在耳畔。当我抬头的时候,响夜已经坐在了我的面前。
  明明刚打开菜单不到一分钟。不应该啊。
  最后一天的彩排,结果主演跑到这来了,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主角跑到这来合适么?”
  “反正今天从早上就忙忙碌碌。稍微开小差没关系的。”
  卸了妆后的响夜,多少看起来像平常人了。上面穿的是黑色的针织毛衣,配上休闲裤,看起来是一身精神的休闲装。
  但是,面庞确实精致到了不管谁看了都能惊为天人的美丽。
  应该说是清丽吧。每一个动作都吐露着沉静的气息。这样的感觉确实很招女性的喜欢。
  不时望向坐在对面的人,似乎是次数太频繁了吧。响夜突然望向了我。
  “我的脸上粘了东西么?”
  “只是在想你没有变啊。”
  “你也是啊……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一下就知道是你了。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其实是来这边摄影来的。在中途听到附近有天才演员的传闻,所以就顺道来看看。”
  拿着刚端上来的凉酒瓶子,响夜笑了笑。那是混杂着自嘲的苦笑。
  我们有过像这样两个人单独出来喝酒的时候么?或许我们两个从没像这样悠闲地喝酒吧。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同响夜工作上合作的记忆。
  虽然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说不定我们除了交流演技方面的事之外,根本没有谈过其他的呢。
  “要从风评角度来看,还是你比较好啊。”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很在意呢?
  “明明我认为我已经忘了你的事了……‘把别人的话往好的方面想’这你还记得啊。”
  “当然了,和你一同演出时的台词,怎么可能忘了呢。”
  这是我挑选的用来当做见面时说的台词。也是我和响夜同台竞争时候的台词之一。
  作为两人同台演出,被互相认为是最能体现对方实力的台词。即使如此,还是在广告主的意见下将这段台词删除了。
  由于是被称为梦幻的台词,所以除了当时的工作人员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可以确信响夜绝对记得它。
  “那句台词还真是想你选的啊。……但是没有台词也没关系啊。看见你的眼睛一下就能认出来了。”
  “眼睛?”
  “你的眼睛似乎能将一切看穿,但却又是像孩童那般无垢的眼睛。……说的就是你这双眼睛。在我所知的人里,拥有这样眼睛的只有你一人。”
  明明根本没提过这种事。
  “第一次作为主演上舞台你就说了‘绝对还是这样好’然后坚持自己的立场吧。说实话被新人说服的导演也真是好玩呢。”
  “要说这个的话,响夜才是对脚本的修正感到不满意,在公演的前一天给变回去什么的。那时候不也是新人么?”
  这种话题像泉水一般不断涌现。
  从两个人有勇无谋的话题开始,一直到那时候的导演不好,演出场地太不靠谱之类的。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一摞一大叠,连当时的辛苦也一下子倾倒了出来。
  被尘封的记忆被一点点地剥落开来。伴随着讲话,我才意识到这段回忆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不管哪一个都是珍贵的记忆。
  “你知不知道自己经常被人说成是向日葵呢?”
  “向日葵?听起来似乎有点神经大条的感觉呢。”
  “确实有点这种意思啦。充满了阳光又十分有活力。这对演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吧,不管怎么说算是褒奖吧?”
  响夜发出了微微的笑声。和以前一样啊。
  在场下一直是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管你说什么总是只对你微笑的好友。
  就连架都没有吵过。总是我自己带着满腔的怒火。
  “响夜总是这么沉着啊。一次都没有见过你发怒呢。”
  “是我不怎么会发火。就算是演戏的时候我也会考虑该怎样的去发火呢。”
  “要是这样反而好……。我一直以为你是由于自己是长辈,而介意我们这种兄弟之情呢。”
  “普通人不可能那样啊。”
  总觉得外面的灯光昏暗了起来。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吧。
  “……今天的演出,真的很吃惊。技巧已经达到了那种境界了。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么?那太谢谢你了。就算是客套话被你这么说我也感到高兴。”
  “从很久以前响夜的演技就比别人要好啊。说不好听的,今天主人公的你和别的演员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盖过我声音的音量,听到了响夜这么说。
  “你总是超过我啊。”
  平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去试探他的感情,果然还是什么都摸不透。
  “……才没那回事呢。争夺主人公的宝座,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输给了你以后就会觉得很懊悔,然后加大练习量啊。”
  “才不是!”
  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这回终于有着明显的感情混杂在里面。
  “不对,一次。和你合作的工作你,我只演过一回主角。”
  “……是……是么。”
  至今还记得输给响夜的后悔之情。就这样,不分昼夜地进行练习。
  即使是谁主演,我也拼命地进行练习为了不输给他。
  “……但是作为准主演的你一度成为了话题人物呢。当时的舆论都是关于角坂翔展露才能。却不关心我这个主演……”
  然后你就坐上了明星的宝座。
  要说起来或许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我却一点都不记得我是被舆论捧起来的。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响夜却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状况。
  承受着响夜充满了憎恨的眼神,一瞬间我动摇了。
  同时,我的内心波澜起伏。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要是响夜不在了……”
  “现在才没有心情听你道歉呢。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很像毁掉你的这种天真无邪的性格。真想摧毁你那双仿佛能把我看穿,彻彻底底地将我的弱点暴露的那双明亮的眼睛,真是太想践踏这样的你了……”
  仿佛是从地狱来的恶魔的低语,我的手足有着仿佛被捆绑的错觉。
  这绝不是演技,而是向我袭来的怒意。
  不说战栗同惊吓,光是心就沉到了谷底。
  “……响夜……”
  除了叫他的名字我什么都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如同刚刚的事没有发生一样,响夜小声说了下去。
  “……对不起,说不定是我酒喝得有点多。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明白。既然现在都把之前的话说了的话,也就不用再去介意它了。”
  虽然嘴上说是醉了,但是响夜的脸还是不变的白色。
  “不醉不还啊。要是响夜来到了东京的话,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你觉得我有喝酒的闲情么?”
  “那就抽出时间呗。响夜能回到东京来真是太高兴了呢。”
  “啊啊。终于我也能出人头地了。”
  依然是不动筷子,响夜将酒往嘴里灌。桌上的食物一样也没吃,几乎全都进了我的肚子。
  “你等着吧。我马上就能去你在的地方了。”
  “嗯。我很期待。”
  “……并不是要从你面前逃走。而是去‘某个人’那里。”
  我拿着筷子的手悬停在半空。
  “某个人?”
  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响夜继续说。
  “我的演技有进步吧。”
  “诶?啊啊,嗯。比以前大有进步呢。”
  “其实啊,就像今天的角色,我有信心演得比你好呢。不光是你,大概不管是哪个演员都不可能超过我的。我敢断定。”
  我直勾勾地望着响夜。
  响夜带着温柔的笑容望向了我。
  响夜自信的缘由我是知道的。而且这话说得没有一点问题。
  不管是日本还是在世界上,能超过响夜这种演技的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即使有的话,也不可能站在舞台上。
  “我知道秘诀。是‘某个人’教给我的。自那以来,我的演技以惊人的速度直线上升。我自己都能意识到这种变化。现在我才意识到,之前我的演技真是太拙劣了。”
  “才没有那回事呢。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响夜演的东西了。”
  “那现在就更要赞赏我了吧?我的这个练习方法啦,是很花时间的。但是要是越过了那个界限,就能达到惊人的效果。”
  “还有这种方法啊。怎么做到的?”
  即使不问也已经知道了。但我却还是故意地问了一下。
  演员为了达到顶点,不管是谁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
  相对的,付出了努力却并不能达到高峰的人也很多。到了最后并没有得到回报而放弃的也大有人在。
  但是,简单地超越极限达到顶峰的途径只有一条。
  这是所有的演员只要想到就不会去走的一条路。
  只要还有残存的理性,演员就会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挑战那个世界而不去真正实行。
  “方法是个秘密。我承诺了不说出去这个方法,别人才教我的。……只要是和杀人犯有关的演出能超越我的人绝对不存在。能将这个世界最好的演技带给观众的只有我。”
  “确实可能是这样。”
  你越过了这条界线啊。
  身为演员,竟然能轻松地越过这条界线。
  但是,越过这条线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响夜,事实上我也和你一样。
  “……只问一件事可以么?”
  “什么?”
  “今后也还要用现在这种方法练习么?”
  响夜发出了轻快的笑声。
  “那是当然了。你在说什么啊。”
  笑声还在继续。自夸的话在我的耳边萦绕。我并没有想到真实的响夜竟然是这样。
  一直在一起时候的响夜从没有过这样一面——至少也许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的。
  结果是我把你逼到了这种境地啊。但是,我并无罪恶感。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观看演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称赞掌握了“演技”的来生响夜你。这就是你所一直追求的东西。
  你对“演技”确实很拿手。但那不过是“演技”。离最高境界差的还很远。
  演员所追求的本质并不局限于此。
  走了弯路的你,或许再也不能咀嚼到演员的真谛了吧。
  你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将演艺生涯断送了吧。
  我的心平静如水。
  现在的我已不再踯躅。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决定要把该做的事情完成。

  ◇  ◇  ◇

  心脏仿佛被撕裂开来。
  很多次都觉得已经跑不动了。或许停下来就能摆脱这种梦魇了吧。虽然脑袋里这么说,但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着。
  不能被追上。不能被抓到。只能考虑这些。
  恐怖恐怖恐怖。不管是谁,什么人都好,救救我。如果是梦的话,赶快让我醒来。
  就在这时,路上被雪掩埋住的不知什么东西将我绊倒。
  “呀!?”
  高跟鞋跟被折断让我身体一歪。
  伴随着混乱的气息,我的心脏由于恐惧而不安地收缩。由于摔倒时的冲击眼镜滑落在了雪地上。要赶紧找到它。快、快。
  当我努力寻找眼镜的时候,在远处的街角出现了半个人影。
  是男人的身影。右手握着的东西是刀?
  过来了。向这边靠近了——并且伴随着恐怖的笑容。
  “找到了……!”
  终于摸到了眼镜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它戴上,扶正眼镜的同时把掉了鞋跟的高跟鞋脱下扔到雪地里。
  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帽子和大衣都不整地扣在身上。
  虽然很想哭却哭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太恐怖了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就在前面。要是再往前走一点就有一条能向右拐的道,能抄近路直接看到店家。到了那里就是商店街的大道,附近也有派出所。看见人就得救了。
  到了那里就不会有危险了。绝对没有问题,到那里能脱险,要坚持住继续跑。
  往左走的话是一条没有什么车通过的路。但是为了抄近路我还是蹿到了右边的小路。
  就在这时,我赫然听到后面传来了大笑。
  要是周围有人的话,绝对会觉得可疑的。但现在能听到这个笑声的只有我一人。
  脚步声正向我靠近。不管去哪都跟着。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不管去哪里。真希望是哪里搞错了。明明那么喜欢他的。明明是那么地重视你。并不是要告白或是要求你跟我交往。只要是能注视着就足够了。我从心底憧憬着你。
  由于有要紧的事被叫出来的时候,我的确很紧张。或许,我还能抱有一丝期待。
  事情竟然演变成这样!竟然遇上被人追杀这种事!
  没有路灯的小路昏昏沉沉。角坂翔的海报映入眼帘。
  到了那里就成功了。虽然已经过了关门的时间,但那里肯定会有人在的。要是到了那里的话,这个噩梦也会随之消逝。
  为了这个仅存的一线希望我继续跑着。虽然我意识到脚下的碎石和玻璃碎片的触感,但连痛感都消失。
  马上就能看到希望的光芒了。我忘我地向前伸着手。
  “……!!”
  明明应该是伸向灯火通明的大路的我的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挡住了。
  上着锁的金属铁丝网大门。平常开着的它,如今却成了阻隔我通向大路的壁垒。
  不是真的吧。明明这个门根本没有关着的时候。
  “为什么……!”
  我撞向铁门,使劲地摇它。上着锁的大门只是发出了低沉的呛啷声,一点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没用的。”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了替代原本门锁的挂锁。
  因为是上在对面的,所以在这一侧打不开。扶着大门的手,深深地嵌入了铁丝网的痕迹。
  ——无路可逃了?怎么会。不是吧。如果逃不出去的话,我就会、竟然会在这里……
  “你还是放弃吧。谁都不会来的。”
  放慢脚步的男子缓慢地向着这边靠近。一副喜极颜开的表情。挂着一副仿佛急切期待着接下来发生什么事的表情。
  我像是抽了线的木偶,瘫坐在地上。
  “……你在开玩笑吧?你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最后的排练明明结束了!!”
  男人仿佛很不可思议似的探了探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接着开始读上面的内容。
  “我知道你所犯下的罪行。请不要再错下去了。”
  “……什么?这是什么?”
  “你还真会装啊。明明可以不管我的,却还这么有良心地给我塞纸条。要是不管我的话,我们就明明可以从此再不见面!你到底想怎样!”
  同我所知的他完全不同,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态度。由于恐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拼命地为自己辩解着。
  “我、我才没有送那种东西。我才不记得我写过信。”
  “别开玩笑了!信上的字一看就是你写的!署名也是你的名字,我不可能看错的!”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真的……!!”
  “够了!!”
  愤怒的言语让我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
  在混乱的头脑里,同样的话语挥之不去。
  到底该怎样才好呢?怎样这个噩梦才能终结呢?
  “已经晚了。只要让你去死了。……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吧?”
  白雪映照下他的笑容同我在舞台上看到的别无二致。将恋人杀死,疯狂的男人。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来生仿佛还在继续着他的排练。
  如果不是他手中拿着的那把向我靠近的刀。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了……”
  刚才没有流出来的泪,直到现在才一涌而出。
  “不行不行!成何体统!就这种反应,你还是身为演员的人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身为演员的你啊?这是剧本的延续啊。现在我们所做的事,是舞台上剧情的再现啊!所以我必须要让你死。快想起你的台词来吧!就像在舞台上那样向我哀鸣求助吧。……这是你的义务。”
  来生的右手拿着刀张开了双臂。
  同舞台上的他一样,仿佛现在他正被聚光灯所照射一样。
  “和同剧本上一样演出的女性一起演出一场完整的杀人剧本是我的梦想啊。藤野,要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这个剧本吧?要是没有收到这封信我很有可能就什么都不知道地直接回东京了吧。还要谢谢你呢。”
  “你到底要怎样……?住手吧……求你了!”
  “又开始说这种话了啊。不聪明呢。我知道你没有才能,但没想到你这么没有才能啊。之前的那些女孩子的反应比你要好很多呢……没办法,哭够了就让你去另一个世界吧。”
  手腕被抓着,强行地被拉起来。隔着眼睛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你!……是翔!?”

  ◇  ◇  ◇

  “真聪明。”
  把他的手甩开的同时,我和响夜拉开了充分的距离同他对峙着。
  我把碍事的帽子和假发,连带眼睛都扔在地上。戴着这堆东西跑了这么久也是个负担啊。
  “怎么样啊?我的演技。”
  响夜由于太过吃惊,半张着嘴呆立在那里。
  这也是当然的了。这么长时间接触的女性竟然是我扮演的。
  “喂,响夜。为了演出所做的努力只是这些么?虽然人的努力是必须的,但是也有不能跨越的界限啊。”
  我朝响夜所在的方向踏进一步。
  与此同时,响夜向后踏进了相同的距离。
  为了保持同样的距离,竟然向后退。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右手里所持的凶器。
  “你却跨越了那条界限。以努力为借口说那种根本不被人所认同的坏事。你已经不是演员了。只是卑劣的犯罪者。”
  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这回轮到响夜被逼入了绝境。
  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逃的余地了。因为我在这里。
  “……闭、闭嘴!不许说了!!那个人明明交给了我这么好的方法。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努力地去练习。只是一时地仗着自己演技的家伙,我绝不承认!”
  ——被当成了天才啊。
  但是“天才”这种标签在演艺界并不是通用的。
  我尽我的所能努力着。为了能演好每场戏每天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怀着对演艺事业的崇高敬意,我把自己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演出。
  多亏如此,我才明白了有超越着“演技”的“演技”的存在。当我明白这点的时候,我几乎喜极而泣。
  努力是一切的源泉。教会我这一切的也是以身为证的你,响夜。明明全部都是你教会我的啊。
  “一、一次还不行么!明明已经让我的人生失败过一次了!我太想超过你了!现在就让败家犬消失吧!!”
  真是太悲哀了。
  为什么你同我的距离竟如此遥远。由于我的存在你才变得如此疯狂,为了超越我才走上了邪路么。
  现在“我”能为响夜做的事情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这让我感到窒息般的悲哀。我已经拯救不了你了。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深吐一口气,吸入。

  ◇  ◇  ◇

  “要下台的是你啊。你对我们所做的事,现在就让你来偿还!”
  男人的眼睛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紧逼的话语使男人步步后退。我赤着脚向他紧逼。
  一个月前,我被你杀死了。我不得不撂下父母还有姐姐撒手人寰。
  同角坂翔、还有我那个喜欢表演和看书的姐姐都没有来得及道别。
  真是既痛苦又心疼。我真后悔啊。
  “我明明有很多想做的事的。也有自己喜欢的人。我最喜欢姐姐了!我明明还想继续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而你却剥夺了我的未来!”
  男人仿佛身体被电流击中一般僵直在原地。
  凶器从男人的手里滑落,沉静地埋于雪地中。
  “现在让你尝尝我们所承受的痛。”

  ◇  ◇  ◇

  东京的城市沐浴在一片阳光里。
  今天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个温暖冬日。除此以外一成不变,依然是埋头工作的一天。
  十八个小时的“私人时间”使用过后,我平安地回到了摄影现场。
  摄影中的休息时间。刚放松一下就被席卷而来的追星族所包围,从人群中脱出后,又开始漫步起来。
  并不是有目的地要去哪里。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走的那天的早晨,窗边一片明亮。”
  刚听到这句诗,我就止住了脚步。接着,很自然地就向那边走去。用像歌声一样的嗓音朗读。向那边看去,一下就发现了声音的主人。
  在无人的街道上摆着稀疏的几册诗集,诗人仿佛被他们包围般地朗读着诗句。
  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吧。不光是面容,连声音都那么美好。
  “映在地板上朋友的影子已不再,随着我的目光随风消逝。屋已空,伊人已去。”
  不知为何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当察觉到的时候,眼前已变得一片模糊。
  仿佛是洪水决堤般的疼痛。这一定是我想隐藏的东西。
  悲伤么?
  并不晓得。但是却未能停止。我为什么哭了呢。
  在认识的人面前都没有这样,何必到了此时才如此感伤呢?
  角坂翔的泪水,在那时候就应该已经干涸了啊。
  “……您没事么?”
  当我察觉时,诗人已站在我面前。
  看到成年男人哭泣的样子,却脸不变色。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本来以为是要递给我手绢或者纸巾之类的。递给我时才发现那是一本堆在前面的书。
  朴实无华的封面上写着“炼狱”两字。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样的我。”
  “不,已经习惯了。比起这个,如果不介意就收下吧。”
  习惯了?那倒也好。事实上现在我并没有拿钱包。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现在身上没有钱,就不要了。谢谢您的好意。”
  “是打算送给听我念诗的人的。请不要客气拿走它吧。我才是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会,我很高兴的……啊,对了。”
  我把放在口袋里的手绢和油性马克笔拿了出来。
  把手绢拿出来直接在上面写字着实让对方吃了一惊。
  “现在没有拿名片。自己说这个之前虽然不太好,但还是请让我用它作交换。”
  默默地注视着签了名的手绢。
  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光看态度就知道他并不认识我。诗人果然很非同寻常呢。
  “字写得真好看啊。虽然没有拿它换钱的意愿,但可以把这当做是物物交换么。”
  在我手中所持的名叫“炼狱”的诗集。
  从书籍的内页看去,上面似乎写着武内直树的名字——对方接过了我所签名的手绢。
  交易成立。
  “诶,那不是角坂翔么!”
  背后响起了女孩子兴奋的尖叫声。
  “呜哇,被看到了。对不起,我先告辞了。下次再会!”
  我简单地做了道别就溜走了。回到了拍摄地等于回到了安全地带。
  抱着诗集逃跑的时候我想到了,刚才哭的真正理由。
  原来如此。原来我那么地憧憬他啊。
  自从相逢。当然至今依旧。

  ============

  幕间.Ⅰ-射手座之诗/牡羊座的魔法-

  将手绢从柜子里取出,用手将其展开。
  用油性笔签着的是名为“角坂翔”的名字。
  那一天,在晴朗的严冬中和我用诗集作交换的他唯一的信物。
  这张手绢,是为我的诗流泪的他同我之间唯一的纽带。
  在面前匆忙走过的人们。虽然有的人也会驻足听我读诗,但是为此哭泣的却寥寥无几。我并未想到,那张美丽的面孔竟会因我的诗而扭曲。
  或许和我的诗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而是由于私人原因而哭泣了吧。
  或许是装着三万円的钱包丢了,抑或是身边的亲人去世了。
  即使如此,他也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的面容在我的记忆深处不断模糊,渐渐地归于尘土。
  并不想忘记,忘记使人孤独。
  想再一次同他见面的心情,让我的心中如装满水的杯子一般泛起阵阵涟漪,我的心渐渐被此填满。
  虽然这么说很大言不惭,但是我的人脉很广,想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拜托他们的话,或许,再会并不是一件难事。

  ◇  ◇  ◇

  “那个人叫角坂翔(kakeru kadosaka)啊。”
  用手支着头,像老头似的躺在榻榻米上的弗莱斯特先生由于我的问话特地爬了起来。真是太抱歉了。
  “角?”
  “就是这个的汉字。”(译者注:欧美国家的人不太会写汉字的写法,所以开始只写了“カド”的音)
  虽然弗莱斯特不太会汉字,但是在日本住了这么长时间这种汉字还是认识的。我在寄过来的废信封上写下了“角坂翔”的名字。
  弗兰斯特一会儿把信封竖过来一会儿又横着瞧,最后终于好像看懂了这个汉字,指着电视屏幕。
  多少年前在影院上映过的电影现在在电视上播映。
  画面上闪动的人像,同刚才在记忆中不断扩散在记忆角落的面孔重合。
  “嗯……为什么?”
  我没有缘由地将电视里的画面同弗兰斯特的脸进行对比。
  “直树寻找的是角坂翔吧。日本的电影演员。直树不知道么?”
  我不太喜欢看电视剧,所以基本上不会打开电视。觉得同现实生活太脱节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很有名么?”
  “好像他主演的最新作品被学院奖提名了呢。”
  ……那可太了不得了。
  连这么不懂事故的我都知道。能得到学院奖提名的,也就是说世界范围内超有名的人了。
  虽然以为是搞错了,但电视上的面孔确实同那天的别无二致。
  要是那么有名的人的话,世界上很多人都会争相想要见上他一面吧。
  像我这样在街头一隅的诗人,肯定已经被遗忘在角落了吧。
  即使没有忘记,也该不会再见到面了。因为要是他的话,只要在街上一出现就会被女孩子追得无以遁行了吧。
  估计,再也见不到了。
  在还未张开的大幕前,我的心同被暴风席卷一样。
  画面中的角坂翔用他那依旧的面容和电视里的角色说着话。

  ◇  ◇  ◇

  “虽然你看不到,但我依然被关在那所弃屋。我的心被魅惑的艳阳所染,变得不能呼吸。”
  清爽的风穿过我的短袖,轻抚着我的胳膊。
  在不知不觉间秋天的脚步近了。
  照在新宿站东口的站前广场的阳光十分微弱。
  读完了一本书的我,在去下一个地方之前享受着风的气息。
  季节更替,自那以后过了多长时间呢。
  为暴晒的阳光所照射的夏日所消瘦,缝隙间穿过的凉风代表着初秋。
  盛夏之时虽然也有人听我的朗读,但凉快下来的此时客人更增加了几个。
  我向着增多的客人,用尽全力,开始了朗读。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了视线。

  我赶忙向站前广场的人群中望去。
  急忙前进的人,望着天空的人,确认集合时间的人,正在输短信的人,听着我朗读的人。
  从这些人中,我仿佛感到了灼热的视线。但是,视线的源头我并不知晓。
  梦中的约定还未达成之际,仿佛觉醒般的预感抓住我的意识,内心的焦躁顺着背部向上涌动。
  又一次感觉到了那个视线。我同其中一个人对视。
  看起来是20多岁的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稍长的头发梢盖住了银框眼镜。虽然很迷惑,但还是将炯炯目光投向我。
  没有见过的人。虽然不是能记住所有客人的面容,但是常来的客人总会在记忆里留下痕迹。他并不是这部分人之一。当然也不是认识的某个人。
  由于注视的时间过长,等待的客人有些觉得无聊便回去了。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因为一个客人而忽略其他人这可不行。
  我由于毫不遮掩地注视他人而感到了害羞,于是赶紧将视线转移开来,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这样做的意思,依然死死地盯着这里。
  我再次开始读诗。
  “从幽蓝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墨色的泉水上涌。手放入其中,浸入骨髓。”
  但是,当我再次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气息让我的意识渐渐地混乱起来。
  为了集中精力,我闭上了眼睛。
  仿佛记忆从深处被搅乱。
  将眼帘垂下,一度黑暗的眼前——我注视的人变成了他,角坂翔。
  我慌张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看去。
  和刚才一样,穿着西服的青年站在那里。
  咽了下口水,我再次将眼睛闭上。
  在那个难忘的冬日,在屏幕上闪现的身影,角坂翔确实出现在那里。

  ◇  ◇  ◇

  我一直住内心乱撞的小鹿,终于艰难地将最后的诗读完。
  向客人们鞠躬暗示着散场。
  从客人中挤过,我追逐着他的身影,并向他搭讪。
  “对不起……!”
  转过头的他,眼镜后深蓝色的眸子眯着。真是天使般的微笑。
  近看后便越发不觉得他像角坂翔。简直就是其他人。
  我的话语仿佛被冻结一般。
  虽然很想问他“你是角坂翔么?”,但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办呢。
  到底该说什么好呢?“不小心看到了角坂翔的幻影”什么的?
  将他叫住却磨磨蹭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呢。
  就这样道歉然后各奔东西,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他却一脸仿佛在考虑什么的表情,用手捋了一下他两三绺感性的发丝。
  “不好。难道被你知道了?明明还没被人认出来过。”
  “啊?诶?”
  对着困惑的我,他将脸靠过来,把食指放在唇边做着“嘘”的姿势。
  他用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语。
  “你知道我是谁了。但是别告诉别人。如果说了的话魔法就会失效,我就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我吃惊地张着嘴。
  在似曾相识的他的目光中,我察觉到了仿佛是共犯者的气息。
  我顿悟了。顿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虽然经过了粉饰,但他就是角坂翔本人。
  这是只有我和他两人之间的秘密。
  他安心地点了点头,仿佛刚才全部都是梦境一般,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仿佛放下了心事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爱染良彦-双鱼宫-

  我将自己负责的客人送出店外。头上是临近黄昏的广阔天空。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个时候了。
  “每次来这里都很愉快啊。”
  比起刚到的时候,客人现在的笑容更加灿烂。无论有多忙,看到这样的笑容也能把疲倦一扫而光吧。
  “谢谢你了,爱染先生。以后也要多劳你照顾了。”
  “这是我的工作啦。反倒是我该谢谢您才对。一直承蒙照顾小店。请您路上小心。”
  送走了客人,我回到了如战场般的店中。虽然已经过了打烊时间,但等待席上还有不少客人。包括我刚刚负责的那最后一位客人在内,其他员工负责的客人们也注意到已经过了闭店时间,但他们仍然耐心地等待着。
  时钟的指针自然也进入了员工们的视野。脚步声,剪刀声,吹风机声,一时间全都焦急起来。美发沙龙“空”每天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打烊的。不过,今天等待席中的空气略显不同。从刚才开始,一阵迫切的紧张感就飘了上来。
  “……那个,您是片濑阳菜小姐吧?我是您的粉丝,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呢?”
  在我刚要走向等待席的时候,一个女孩突然站起来如此说道。
  以此为契机,周遭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转眼之间,他们已经把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人团团围住。她有一双嵌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出现这张脸的咖啡广告,被评为本年度广告的No.1。那个家喻户晓的卖座演员,片濑阳菜走出了电视,出现在这里。
  “不好意思,为了不给店家填麻烦,这种场合一向是不接受签名的。”
  即使是拒绝的言辞,也充满了温柔,没有一丝刻薄。虽然电视中看她是个美人,不过真人的偏差还是蛮大的。不过从她身上似乎渗透出一种莫名吸引人的感觉。
  “那么,我们可以在店外一直等你出来吗?”
  “请告诉我们您是怎么变得这么漂亮的。”
  好不容易围成的圆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散乱了。阳菜耐心地一一拒绝诸多无理的要求。
  我估算好时机,向着人群最中央的女人喊道:
  “不好意思,我负责的下一位客人,可以过来了吗?”
  “诶?啊,爱染先生,对不起!”
  一个个沉浸其中的客人都如梦方醒似的回到各自座位。我从没见过那么害怕的表情。
  “我又不是要吃了大家。不好意思,各位可以再多等一会儿吗?”
  已经坐回座位的客人们,点头附和的脸上充满了紧张。
  “久等了,这位客人。请坐在这边。”
  阳菜轻轻地站了起来,跟在我的身后。店中最深处的角落,是我和她的专用席。
  总觉得背后有一种努力忍住不笑的感觉,果然,刚一落座她就笑了出来。
  “怎么,笑什么?”
  “刚刚那些孩子们,在听到爱染先生的叫声时的表情,实在是……”
  “啊,我有那么恐怖吗。当我看到那些女孩脸上的表情时真的是大受打击,差点就哭出来了。”
  看到我做出哭泣的表情,阳菜大笑了起来。
  “不对。那应该是紧张吧?来这里的孩子们,个个都很憧憬爱染先生呢,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这样么。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虽然很多人点名要我负责,但并没有人直接向我说过这种事。
  而且我们店中的美容师帅哥很多,其中人气最高的应该是望君和南木吧。
  长相、技术、交流都堪称完美,经常看到有女孩子为他们尖叫呢。
  而我就……
  论技术不输给任何人也就是了。
  “站在阳菜面前,任谁都会很紧张吧。”
  “爱染先生也是吗?”
  “当然了,不过也不错。每次都指名我,谢了。”
  想要谢的,是阳菜每次来美发沙龙“空”就会关照我这件事。
  而且,明明是一个家喻户晓的艺人,在没有预约的时候竟然会坐在等待席上排队,就像今天一样。
  一般来说,艺人都会由经纪人啊什么的为自己占座位吧,而她却很讨厌这样的特殊对待,总是一个人边看杂志边排队。
  当然,在这种时候,周围的客人就会陷入坐立不安的窘境吧。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多次了。
  好在阳菜很善于应对FANS,而没有为店里惹什么麻烦。
  “那么,今天想做成什么样。我记得电影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吧。”
  “你还记着啊。”
  “当然了。你在拍摄的过程中来过很多次嘛。”
  拍电影的时候一般都以整发为主,那时听她说过一些工作琐事。
  有几次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她会从一早就开始排队,那时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所有的出场镜头昨天便结束了。今天电影已经杀青了。”
  “喔。辛苦了。我一定会去看这个电影的哦!”
  我知道电影公映前,会有相当累人的宣传活动。
  男主角是人气很高的新人帅哥,女主角则是现在人气沸腾的阳菜,这样的搭配可谓是梦幻组合,一定会成为很出彩的话题作的。
  空前的制作费也是能卖座的重要一环。影片中还原了很多早已烧毁的古代木制剧场和宫殿。
  而且我也听说电影在早先的宣传活动中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公映前已经这么沸沸扬扬的话,最终一定会取得大成功吧。
  听过阳菜的评论之后,连我都跟着高兴起来。
  “今天就全部完成了?”
  “是啊,只剩下一些采访,明天还要拍摄剧照。”
  “仅此而已?”
  “是啊,怎么了?”
  “总觉得你今天有些兴奋。”
  镜子中的阳菜盯住我看了一眼。
  “和往常一样啦。”
  不对。她脸上画着今年冬天流行的银鬃妆,穿的是粉银晚装的最新款式。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兴奋满满的样子。
  拍摄中过来的时候,虽说偶尔也会透露出和别人一样的那种紧张,不过今天她脸上的紧张感觉对与那不同。
  “……整发就全交给你了。要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人哦。”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苦笑起来。
  不过,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女孩子的话,无论是谁都想让自己成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吧。
  我只不过是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要成为世界最美最棒的公主呢。就交给我吧。”
  只是整发的话,就用不着香波了。
  我把推车拉到身旁,为她围好围巾之后便马上开始了工作。
  先用手指捻起她柔顺的头发,用剪刀轻轻修去一些窜出来的乱发,然后用发夹把头发盘起。
  仔细地将鬓角上的头发做成卷发。只是这么一点点的修饰就让阳菜光彩倍增。
  接下来便是最终加工。
  这次我使用串珠做成的雪之结晶发夹做装饰。为了降低串珠发出的响声,在上面又安置了一个更小的发夹固定。
  退一步观看整体的话,闪闪发光的发夹真的好像是眼前在飘雪一样。嗯,很不错。
  呼——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阳菜正伸直了腰注视着镜子。因为过于集中,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叹息。
  如此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如此天真率直的叹息。
  我的手还真舍不得离开。
  “要不要再绑个缎带呢?会不会嫌麻烦?”
  “不用啦,那种东西不方便活动。”
  整发中的对话也仅此而已。
  虽说多聊天的话会让处于紧张状态的女孩子放松下来,不过阳菜却相当不爱说话。
  她总是盯着镜子,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即使偶尔说上两句,意识也总是围绕着自己发型上的变化。
  或许女艺人都是这样吧。意识甚至遍及到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中。
  银色的缎带被孤零零地留在推车上。我为她编好头发,便把一只小镜子交给他。
  “好,完成了。如何?”
  阳菜无言地把头转向两侧,并让我为她照了后面。
  片刻之后,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谢谢。真的好漂亮……我都惊呆了。”
  “别客气。我也要谢谢你,这样你就是世界第一的公主了。”
  起身走向收银台的阳菜依然是周围瞩目的焦点。
  宛如沐浴在聚光灯之下一般,刚刚做完的头发散发着光芒。
  “真美……”
  一阵阵由衷的赞叹不绝于耳。
  任谁也能看出她比刚来的时候更加光彩夺目了吧。
  作为本日最后一名客人,自然要善始善终嘛。
  就在处于满足状态的我要送她出去的时候,站在门口的阳菜忽然回过头来。
  轻启樱唇。
  “爱染先生,那个,我还有一个请求。”
  那是张甜美的笑脸。
  当我像被她迷住般也回以笑容时,或许就已经中了阳菜的圈套也说不定。
  “请求?”
  “其实……”

  ◇  ◇  ◇

  窗外,宛如闪亮的圣诞树般的高层建筑一个个消失在眼底。
  由于几乎没有什么振动,甚至错觉以为窗外的景色是在自己后退。不愧是奔驰啊。
  然而,无论如何都要这样的话,真希望能有更欢快一点的情绪啊。唉。
  “又在叹气了。”
  身旁坐着的阳菜,鼓起脸颊看着我。
  从她眼睛中的笑容就能明白,她并不是真的生气。
  “总觉得有些不舒坦。黑漆的奔驰和高级西装,这些应该都是与我无缘的东西。”
  “才没有那种事,你穿着很合身呢。”
  “谢谢……不过下不为例哦。我们一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美发沙龙“空”的原则之一,无论是去见谁,也绝不接需要出差的工作。
  刚刚阳菜在店里说有“请求”的时候,我就该以这条原则拒绝她的。
  “虽然为我整发的爱染先生的名字无法出现在演职人员表上,但你也依然是协助我的工作人员之一。”
  虽然当时听到阳菜这种说法时,心里美滋滋的,但我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不过,在一旁的望君对我说“不去吗?不过是送一下客人,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连南木也劝我说“之后再拒绝不就好了”。
  结果,我好像押解中的犯人一样被推上了奔驰。
  而且还给我穿上从未穿过的仍挂着标签的西服套装,连领带也预备好了。您想得还真周全啊,公主殿下。
  “怎么反而变得不高兴起来了……好啦,快穿上吧。爱染先生也笑一笑嘛,这也算是‘接待客人’哦~♡”
  在句尾加了桃心的阳菜的笑容异常耀眼。
  算了,也很久没有见到这么高兴的阳菜了,随她去吧。
  心情回复之后,我挺直了腰板。
  奔驰准时行驶在酒店的玄关门前,门卫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穿过镶着厚重玻璃的旋转门,一阵温暖的气流迎面扑来,温暖的空气甚至渗透大衣覆满皮肤。
  圆鼓鼓的皮革沙发被摆放成方形,联结在中央的玻璃柜上摆放着陶器。
  虽然没去过新宿的高级酒店,不过这里不论温度、光线还是家具应该都很棒才对。像我这样来自大阪的乡下人,不禁感到有些胆怯。
  虽然心里仍在不住地叹气,但我还是挺起胸,随着阳菜走了进去。
  “大家都在看爱染先生呢,是因为很帅吧。”
  “大家看的是阳菜。而我在大家眼里只是一个跟着阳菜的奇怪男子吧!所以大家看我的眼神才会那么奇怪。”
  经过总服务台之后,我在会场的餐厅前站住了脚。
  虽然餐厅已经被完全租用了,但周遭还是被记者与来宾们搞得好不热闹。
  虽然和她说好“只到会场门口”,但只是这段路程便已被所有人上下看了个遍。毕竟是穿着如此高级的西服嘛。
  不过也好,这样我应该就能顺利卸任了吧。
  “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们应该都已经到会场了吧?可以换他们替我了吧。”
  心头刚刚涌起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之时,我注意到了阳菜的笑脸。
  ……笑脸?不,她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
  “那个…………今天,没有人随行。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吧。拜托了!”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把我吓了一跳,阳菜趁这个时机拉着我走进了会场。
  喂、喂。来真的么!给我等等啊。
  耳畔的快门声宛如机关枪在轰鸣。眼前的世界被镁光灯染成一片纯白,我自觉一阵晕眩感袭来。
  恐怕,他们拍下的是我的一脸傻相吧……
  “要先打招呼才行,跟我到舞台上来。”
  阳菜一边以笑容回应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灯攻击,一边再次拉起我走了起来。
  由于头顶上并没有天花板,使得整个会场变成了一个完全开放的空间。估计又是哪个有名建筑家的杰作吧。
  不管是垂下来的枝形吊灯,还是装饰在两旁的插花,都与整个空间完美融合,散发出一种高尚优雅的感觉。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评论家,也无法否认这里的高雅。
  在这充满高级感的空间里,那些穿着华丽的人们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不管看向哪里都只有,人,人,人。
  现在会场中的所有人都把视线聚集到走上舞台的我和阳菜身上。
  已经完全陷入阳菜步调的我,在登上舞台之后才算恢复了冷静。
  “唉,真是让人头疼的公主啊……”
  听到我的牢骚,阳菜冲我眨了下眼睛示意不要紧张,然后便松开了我的手。
  站在聚光灯之下的少女,年纪不大的她,身上却散发出一名偶像的威严。
  我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吧。
  刚想走下舞台的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
  十分微弱的不协调感。
  无需花费时间便可探其究竟。
  在会场的最深处,一个演员正一声不响地盯着阳菜。
  他旁边的演员——脸上正浮现出与明亮的会场完全不相称的阴笑,这一点,我看得真真切切。

  “久等了!”
  刚刚步下舞台的阳菜径直走到我身边。
  “都打完招呼了?”
  “嗯,完事了完事了。都是些熟人,就没有那么麻烦啦。你看。”
  确实如她所说,周围完全没有一丝拘谨的气氛。
  寒暄过后的会场中,大家互相找熟人们聊着天。
  现在已经变成单纯的茶话会了,只要最后互相打个招呼就算结束了吧。
  那么我现在离开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在那之前。
  “……那么,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啊?当时明明说送到会场门口就行了。”
  “抱歉啦。因为我很想把爱染先生介绍给大家嘛。看,现在‘空’和爱染先生也小有名气了,不高兴吗?”
  “现在客人们已经需要排很长的队了,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做更多地宣传。而且预约也会变难,对于无法接待的客人我还得道歉才行。”
  “也是呢。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也没有办法了呢。拍几张照片好不好?”
  确实如此。
  摆出一副“这是当然的义务”姿态的摄影师,接连不断地对着我和阳菜按下快门。
  至少也该征求一下照片上的人的许可吧。
  虽然不想麻烦真宫先生,不过还是得拜托他把这篇新闻裁掉才行。
  “……真是的,我可不是什么不让女生哭泣主义者,我要走人了。”
  “那么,可以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吗?谢谢你了!”
  “真是贼船难下啊……”
  不管是谁照的照片,最后都一样用不了的。
  “唷,阳菜。他就是你上次提到的男朋友吗?”
  乐池中的古典音乐戛然而止,紧接着又开始演奏了下一首曲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阳菜已经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
  “啊,庆多。你也来了啊?这位是爱染良彦先生。是有名的美发沙龙的店长哦。”
  眼前站着似曾相识的两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在舞台上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这部电影的主演,鸣岛庆多。在电视上经常可以看到他。
  另一个人——站在庆多身旁,脸上浮现出一阵冷笑。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脸,最近每天都会看到的脸孔。
  怎么会。
  难道说。
  “良彦先生,我来给你介绍。他是高野和基君。是庆……是鸣岛君的朋友。这是我们三个人首次合作。大家工作都很认真呢。”
  放下庆多不管,阳菜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他冲我轻轻点了下头,飘逸的头发摇动着。
  “初次见面,我是高野。”
  绝对不会错,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声音。
  我负责报复的目标,就是这个人。
  高野和基。艺名与本名一样。
  虽然不像庆多那样名声大噪,但也是有很多人追捧的实力派演员。
  他与身边的庆多似乎是演艺学校中的旧识,只是庆多先一步走红而已。
  最近他与那个很有名的角坂翔合演了一部电影,人们也围绕他的演技开始了争论。
  在年轻人中评价很高——这是大部分电影评论的说法。
  我所拥有的关于他的情报堆得像小山一样。他各种各样的表情,全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初次见面。我是爱染良彦,是个美容师。”
  我的声音依然冷静。头脑也冷却下来。
  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情况,恐怕整个会场内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高野其实是为了继承财产,而杀害了自己的父母与养父母的杀人犯。
  他把这当成一个惊悚游戏,享受着犯罪的乐趣。享受着运用智慧与演技,从警察手中一次次逃脱的乐趣。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就不会以如此平静的表情出现在这里了。
  不过,还是有人注意到异常的。他养母的妹妹在得知了真相后便委托真宫先生进行报复。
  “夺走姐姐收养的那个孩子的一切。”
  这已经不是求助,而是报复了。
  应该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而从心底里感到懊悔吧。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悲伤一扫而光。
  然而,还没有听到报复的结果,她便也成了不归人。
  高野设下圈套将她从这个社会上抹杀,最终变成了自焚而死的结果。
  我刚一看到真宫先生发来的这些情报文件便怒火中烧。
  胸中的愤恨根本无法消散。
  那名恶贯满盈的元凶,现在就站在我的眼前。
  “初次见面可能有些唐突,不过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面对毫无征兆抛出这么一句的我,高野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好的,你说吧。”
  “你知道阿曼德·威尔逊吗?”
  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结了。
  用敌意形容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太过童真。那是纯粹的杀意。
  “……不、我不知道。是名人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不过那与先前的明显不同,他的瞳孔中流露出浅浅的警惕。
  “算是吧。他是美国的犯罪推理作家。我本以为你会知道呢。”
  由于他的作品没有被译成日文,所以在日本可谓是一个完全无名的作家。当然我也没有看过他写的小说。
  不过,你看过哦。
  杀害双亲的诡计手法,完全是照搬他小说中的剧情啊。
  “我很少看书呢,不好意思。”
  “那可真是遗憾。他的作品很有意思,希望你有空去看看。”
  在我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有人在一旁咚咚地敲我的手肘。
  “这个很好吃啊。‘良彦’也尝尝看嘛,来,啊——”
  伸进嘴里的叉子前端,挂着很大一块牛排。
  我的视线在阳菜和牛排间徘徊。
  阳菜身后的庆多显而易见已经不高兴了。
  不,应该说是生气才对吧。
  “啊——……我说阳菜啊,你怎么叫我‘良彦’啊……”
  “乖!啊——”
  “啊?唔咕。”
  一口气吞了下去。
  嗯,很好吃。不愧是一流酒店的餐厅。
  周围的相机不停地向着我闪烁。
  “……喂,你想要做什么啊?”
  来自庆多的质问,不过矛头并不是指向我,而是阳菜。
  “想做什么是指?”
  “把一个圈外人带来引起骚乱,这样做你很开心吗?完全是儿童才会做的事。”
  阳菜脸上一副被戳到痛处的表情,不过她可不会默不作声。
  “什么叫儿童才会做的事啊。你是指忘记与女友的重要约定,和朋友一起跑到国外玩那件事吗?还是指抛下女友的人生第一大事不管,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在这里自以为是地斥责别人!?”
  “……为这种无聊的事认真也是幼稚的表现!”
  “你是想和我吵架吗!”
  他们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人开始望向这里。
  虽然觉得差不多该去制止他们了,不过我还是没有动。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够了!拜托你不要再泄露我的隐私了!”
  “好啊,那就随你便吧!……再见。”
  庆多耸了下肩膀,便向出口走去。
  和我一同目睹到事情全部经过的高野,在后面追了上去。
  ……我并不知道高野也与阳菜一同参加演出。
  阳菜谈到电影的时候,只说过庆多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嘛。随便你了。”
  看起来像一朵枯萎的鲜花,阳菜小声嘟哝着。
  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代替那名王子,保护好阳菜这种事了。

  ◇  ◇  ◇

  阳菜向右晃的话,挽着手的我便也摇摇晃晃地转向右边。
  向左晃的话,我也便转向左边。
  我们就这样蹒跚着走着蛇形轨迹。
  “我说,阳菜。我们还是打车吧?”
  “我不要嘛——”
  孩子一样的口吻。
  所有喝醉的人都是这样子吧。
  公园的夜晚冷得惊人。幸亏有路灯的光芒,脚下没有跌倒的危险,但惨白的灯光却又平添了几分寒意。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新宿车站。
  不过阳菜现在应该是哪也不想去吧。
  “……您满意了吗?公主殿下。”
  “嗯?什么事?”
  “你是为了惹庆多生气才带我来的吧。努力把自己打扮得很可爱也是同样的理由吧。有错吗?”
  高跟鞋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慢慢走的话永远看不到终点,她的脚步似乎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庆多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哦。”
  “我当然知道……不过,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阳菜想就这样回家去吗?明天以那样的面容去工作?不要再憋在心里,把整件事都告诉我吧。我的嘴很牢靠的。”
  阳菜紧紧咬住嘴唇。
  一切辛酸苦楚她都是这样默默忍在心里的吧。
  过了一会儿,阳菜静静地张开了嘴。
  “……这是从没对别人说过的秘密。我和庆多其实正在交往。是我先告白的,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虽然也吵过架,但却从来没提到过分手。”
  她呼出一片白雾。
  我继续缄默着向前走。
  “庆多对我说,想在拍完这部电影之后结婚。我当是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本来说好要在今天的派对上发表给大家一个惊喜的……可是三天前,庆多突然对我说‘想把发表推迟’。”
  “诶诶?”
  “他是用电话和我说的,我说想要见面直接谈一谈,也被他拒绝了。不管怎么问他理由,他也只是说‘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原因,任谁都会生气吧?我说如果不告诉我理由的话就分手,他居然说随便……我试着让自己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过从他今天的态度来看,应该是认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喜欢上了别人,只说出来不就好了……”
  阳菜的脚尖踢飞了一个空易拉罐。
  那不合时宜的声响撕裂了公园的沉寂。
  轻微的抽泣声也混于其中。
  “……我想,他应该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那又是为什么?讨厌我了?还是根本不想结婚?”
  还没容我作答,阳菜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是家喻户晓的旋律,反复唱着I love you的恋歌。
  阳菜皱了皱眉头。
  “……不接么?或许是工作上的事哦。”
  那是谁打来的电话,看阳菜的表情便能明白。
  呆住的阳菜听到我的提醒才动了起来。
  “……是我……嗯,现在还在外面。明天的摄影?不在工作室,而改成外景地。我知道了……什么呀,我不是一个人。良彦先生和我在一起,不行么?”
  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庆多真是不善于应付女人啊。
  “……想管别人的闲事之前,先把分手的理由说清楚啊。你就是想分手吧?骗人。说不出理由不就是这意思吗。够了,我已经和良彦先生好上了。才没有骗你!现在我就要去良彦先生家了!”
  唉。
  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想范围了。
  在瞠目结舌的我眼前,阳菜挂断了电话。
  不到一秒的时间,刚刚那个旋律再次响起。
  “你很烦啊!”
  在手机第三次唱起I love……的时候,阳菜粗暴地关掉了手机电源。串珠手机链不断颤动。
  将沉默的手机放回包中后,阳菜拉住了我的手。
  “好了,我们走吧。坐电车?还是出租车?”
  仿佛刚才的蹒跚步伐都是装出来的一样,她现在的脚步强劲有力。
  “等、等等。要去哪啊?”
  “爱染先生家啊。”
  “不行。只因头脑发热就跑去男人家,日后绝对会后悔的。也会伤害到阳菜身边的人的。”
  阳菜细细的眉毛立了起来。她甩开了我的手。
  “那好,那我就随便找个野男人好了。”
  “那就更不行了。阳菜要是那么做的话,连我都会哭的。”
  “我才不管!去谁家过夜是我的自由!”
  虽然我在她跑掉前拉住了她,但无论我如何哄劝,她都根本听不进去。
  然而又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不然她一定会真的去找别的男人。
  我紧紧抓住阳菜的手离开了公园。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证明新宿车站就快到了。
  街道渐渐变亮,注意到我们的人也多了起来。
  有些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还有些人指指点点,更有些家伙举起手机照了起来。
  总之,还是混入人群为上。
  这种状况已经称不上是秘密行动了。阳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不断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才不坐电车呢!”
  临近深夜的新宿车站南口人头攒动。
  即使如此,阳菜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
  人们都回过头,驻足观看。
  不管了,我放开了她的手。最后碰触到的她的指尖,如坚冰一样寒冷,我有一些痛心。
  “你一定要回家啊。听到了吗。”
  她坐电车或出租车也好,给谁打电话也好,就这么一直呆站着也好。
  不管她有着怎样的想法,时间也不会停止,明天始终会到来。
  到底要如何选择,只能由阳菜自己决定。
  和她在一起的话,她就只会向我撒娇而已。
  抱歉了。
  自己下一步究竟踏向哪里,还是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我不会回家的!我真的会找个人去睡的!”
  分开嘈杂的人群,我快步离开那里。
  拐过这个时候依然有很多客人的意大利餐馆,眼前出现了一条长蛇般的队伍。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真不愧是超人气的炸面包圈店。不过,我是头一次来就是了。
  似乎还可以排队。看来我总算是赶上了。
  门前立的招牌上写着需要等待三十分钟。是足够让头脑冷静一下的时间。
  ——三十分钟后,我提着装着热乎乎炸面包圈的袋子,按原路返回。
  或许不管她直接回家更好吧。
  喧闹的新宿车站与三十分钟前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的改变是,在通道上多出了一圈人。
  不,等等。难道是。
  我从圈外向里望去。不出所料。
  阳菜正在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亲热地交谈。真是的。
  “……劳驾,让我过一下。抱歉。”
  我不由自主地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这位小哥,你找我女朋友要做什么啊?乱搭讪会招人厌的。”
  他停止了交谈,回头看向我。
  无论是高级的西装,还是打理得油光透亮的头发,怎么看都是一个英俊的男公关。
  “像你这样把女朋友丢在这里,悠闲地去买东西的男人,根本没有做她男朋友的资格。如果是情侣的话就好好抓紧自己的女友啊!”
  看起来趾高气昂的英俊男公关,连说教都这么跋扈。
  “抱歉,谢谢你救了我。”
  不知为什么,阳菜扭头向那男公关道起谢来。
  “不用客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嘛。我还有工作,如果讨厌这个家伙就来我们店里玩玩吧。”
  “很高兴你能邀请我,不过我今天得回去了。他也已经来接我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去吧。”
  “好的,这是我的名片。我们肯定会以最高级的公主侍奉法来服侍你的。当然了,你来的时候,不要忘记指名点我美童贵史哦!”
  装模作样地眨了下眼睛之后,金发的男公关转身而去。
  周围的人群也就势散去。那高高的帅哥背影转瞬间便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哪里来的国王啊。
  “……怎么回事啊。”
  我不由自主地向远处望去。
  “为什么要向那个纠缠你的男人道谢啊……”
  收起名片的阳菜紧紧地搂住我的胳膊。
  可能是松了一口气的缘故吧。睡意爬到了她的脸上。
  “怎么,还是由我陪你么?”
  “嗯……还是希望有个人能陪我。”
  幸亏遇到的是一个绅士风度的男公关。要是遇到的是一个乱吊马子的混蛋可就不得了了。
  “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阳菜?喂,不能在这里睡觉啊。”
  阳菜却已经不做回答,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
  我竭尽全力撑住她的身体。她不醒过来的话,我也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回去。
  没办法了。
  我搀扶着阳菜的身体,向空出租车走去。

  ◇  ◇  ◇

  “阳菜,到了哦。要是不小心把妆碰掉的话,明天早上可是会发生大事的啊。”
  “……嗯。”
  不知道是在回答我还是在说梦话,含混不清的声音。
  恐怕她一只脚已经踏入梦境了吧。
  把阳菜安置在卧室的床上后,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没能向阳菜打听出她家的地址,最终还是把她带到位于中野的我家来。
  刚才买的热腾腾的面包圈,现在也完全冷掉了。也罢,就当作明天的早饭吧。
  “我的床虽然不是很舒服,今晚你就将就一下吧。我就睡在那边的沙发上了。”
  果然没有回答。
  就在我想要静静离开的时候,白白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
  “不许走。”
  没等我回答,她接着说道:
  “……我是认真的哦。我真的喜欢爱染先生。”
  “谢谢你。我也很喜欢阳菜的。”
  不过是作为最重要的客人而已。
  可能是理解了我的言外之意,阳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坐了起来,紧紧抱住我。
  “那就让我做你女朋友啊。”
  “好啊,不过只有现在。”
  我在床边坐下,轻轻抱住她柔弱的肩膀。
  今天刚为他整好的头发,早就变得蓬蓬松松的了。
  我温柔地取下她的发夹和缎带,仔细地梳拢她散乱的头发。
  意识完全集中于指尖,以按摩似的手法轻抚。
  她僵硬的身体一下松弛了。
  “爱染先生的手真不可思议……就好像在头上打了香波一样,好温暖……”
  “很舒服吧。”
  阳菜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胸膛上。
  几秒之后,耳边响起了轻微的鼻息声。
  总算是结束了一项工作。
  我静静地收回手,把阳菜的身体平放在床上。为她盖上棉被时也毫无反应,睡得真沉啊。
  “做个好梦吧。”
  我的特技是自由操纵自己的“气”。
  “气”虽说听起来比较玄乎,不过却是大家身体中都存在的类似能量一样的东西。
  人体中存在着数个被称为“经络秘孔”的积存气的场所。
  气从那里通过手指传送出去的话,可以起到很多作用。
  比如就像现在这样,缓和头痛,让她可以安眠入睡。
  当然不能随便施术。与气功师和针灸治疗师一样,需要十分了解人体构造才行。
  “今天一定累坏了吧,晚安。”
  我轻轻拍了拍她小巧的脑袋,然后便向沙发走去。
  刚一坐下就涌上一阵疲劳感,连裹上毯子都倾尽了全力。
  洗澡什么的,全都推到明天再做吧……
  听着床上传来的轻微鼻息,我的意识也渐渐沉于谷底。

  ◇  ◇  ◇

  万籁俱静。
  我却突然清醒过来。
  一道白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入。
  “……呼啊——……好疼,睡落枕了么……”
  虽说沙发的质量不错,不过始终还是自己的床和枕头最棒啊。
  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床铺的瞬间,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床上没有人。
  工工整整叠好的棉被被摆放在床头,比昨晚回来时看起来整洁多了。
  家里完全没有人的声音。
  如此说来。
  “……我连她走了都没有注意到吗。”
  我从沙发起身,向餐厅走去。
  沉寂的餐厅中,唯有餐桌被施了魔法。
  沙拉和培根蛋,刚好是一人份的早餐摆在桌上。
  她肯定没吃就走了。
  我拿起放置在咖啡杯旁的信,粗略地看了一下。
  啥……“昨天真是抱歉了。非常谢谢你。我为你做了早饭,请吃吧。”
  谢了,那我不客气了。
  “因为还要拍剧照,我就先走一步了。明天外景地就不能使用了,所以必须在今天拍完才行。改日再亲自向你道谢。”
  “……嗯?”
  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真是一个迷糊的导演啊。如果不是和基君联络我的话,差点就赶不上拍剧照了呢。好,我走了。”
  内容到此为止,最后是阳菜的签名。
  “和基君联络我……”
  嘴里读着这句话,我不寒而栗。
  之前的预感已成为现实。
  我拿起夹克外套向外跑去。虽然衬衫和裤子都皱得不成样子,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去换了。
  “一定要赶上啊……!”
  将必要的物品都装进了口袋之后,我从玄关奔出。

  ◇  ◇  ◇

  由于熬夜与酒精的影响,皮肤变得很粗糙。
  除了去找化妆师帮忙也别无他法了。
  我转换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快地赶到了位于郊外的摄影现场。
  拍摄现场设置在一个大正风格的木造剧场中。
  虽然拍摄时人声鼎沸,但自从摄影队撤出之后这里就沉寂下来。
  总是大敞大开雕有华丽装饰的门,今天也得自己推开才行。
  顶棚高高的剧场中,现在只摆放着几架摄影器材。庆多与和基君冷冰冰地站在一边。
  与两人打过招呼后,稍显窘迫的我,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经纪人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按下接听的按键,我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
  嘟——嘟——不管听多久对面都是忙音。
  按错按键了吗……
  我看了看手机的液晶屏幕,显示信号状况的图表告诉我,不在服务区内。
  “怎么了?”
  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吧。庆多看着我的手机问道。
  “……好像是不在服务区内,很奇怪吧?”
  “可能是有电波干扰吧,我的也一样。”
  庆多拿出他的手机,上面还挂着我们一起旅行时买的串珠手机链。
  一定是他忘记摘了。
  为了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带着一样的手机链,我赶紧把手机放回了包中。
  看到我们的样子,和基君也掏出自己的手机确认。
  “我的有信号啊。导演或许是因为没有信号才没有通知你们吧。我再给他打一个电话看看吧。等一下。”
  和基君稍微离开我们几步,打起了电话。
  似乎是接通了。但不知道他们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庆多与我之间有一道明显的隔阂。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率先开口的是庆多。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干什么?你想问什么?”
  “……你和谁去哪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下,就算对我怒吼我也无所谓了。
  可是庆多却低下了头,表情很是难过。
  “……我担心你啊。昨天冲你发火真对不起。”
  这句话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真的和昨天那家伙好上了?”
  真扫兴。本想着和他大吵一架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老实了。
  “我们并没有什么。昨天我很累,躺下就睡着了。”
  “真的?”
  “你很啰嗦啊,难道你盼着我们发生点什么吗?”
  对于他的胡乱猜测感到有些厌烦,我强硬地回答他。何况本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庆多又凝视了我一会儿,似乎终于相信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到底打算怎样啊,这个男人。
  “庆多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不会是看上和基君了吧。最近你们似乎形影不离呢。”
  在我们闹别扭之前,他俩就总是一起出现。
  在拍摄电影期间,庆多与和基君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远远多于我。
  我在找和基君时总能看到,庆多跟在和基君身后转来转去。
  “……怎么可能嘛。”
  庆多眼神游离,暧昧地答道。
  越来越奇怪了。
  这么说起来,之前他也多次拒绝我的邀请,反而与和基君一起出去。
  我们一起去参观结婚仪式地点的时候,也因为和基君一个电话而半路折回,我们还因此大吵了一架。
  不过在他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发火的。
  “……请你看着我说话好么。我想知道你推迟结婚发表的原因。”
  打完电话的和基君,从庆多身后走了过来。
  庆多似乎一下从梦中惊醒似的。
  “喂,和基!”
  和基君没有作答,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
  咔嚓,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还没等我回头,和基君就把嘴凑到了我的耳边。
  “请多放弃了你而选择了我。”
  “……你说什么……!?”
  刚想上前追问他,身体却被停留在原地。
  手腕很重。一阵刺骨的冰冷袭来。
  “手铐?”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我的右手确实被锁在剧场的柱子上了。
  “和基!开什么玩笑!?你那是要做什么啊,喂!!”
  “这是最后的机会哦。你来选择吧。我和这个女人,你到底要谁?”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想工作的时候了。庆多很明显是真的焦躁不已,我也觉得他们俩不会以这种方式跟我开玩笑的。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和基君,不要开玩笑了,快把这个摘掉。制作组的人很快就会到了,这样会吓到大家的。”
  “还没发现么,真是个愚蠢的女人。你不觉得手机没有信号很奇怪吗?谁都不会来这里的。今天你将会与这个外景地一同化为灰烬。”
  和基君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点着火的Zippo。
  “住手!!”
  庆多从一旁跃起,将打火机打飞了。
  打火机滚落在地板上。所过之处,早已被撒满了透明的液体。
  “哎呀,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啊。”
  伴随着和基君的笑声,周围迸发出巨大的强光和声响。
  很快便感受到其热度。
  至少也得让外面知道这里有人才行,我高声叫了起来。
  “庆多!庆多,救救我!!好热!!”
  刚喊了一声,就有一大股烟窜进口中。
  热气像钢刀一样刺进皮肤。被火焰吞噬的美丽剧场,已经丧失了原有的形状。
  一时间恐怖与混乱交织,我胡乱地挣脱起禁锢着我的手铐。当然,铁质的手铐凭我的力量是挣脱不掉的。
  眼中的世界因泪水而变得扭曲,我看到庆多与和基君扭打在一起。
  “给我钥匙!快把阳菜的手铐打开!”
  即使是这样的状况,和基君仍然笑着。我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喜悦。
  死又何妨。他的眼神这样说着。
  明明处于如此的热浪之中,身体却一瞬间战栗起来。
  “畜牲!别做傻事啊,你真的是认真的吗!你真的想杀死阳菜吗!”
  “我不这样做的话,你的一生差点就被那个女人骗了。就如同你能理解我一样,我也完全了解你……放弃那个女人和我一起逃走吧,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一个人啊。”
  一声钝响。
  是庆多一拳打在和基君脸上的声音。
  带着一副怒火中烧的表情,庆多走到我身边。
  “对不起,阳菜。等我一会儿,绝对会救你出去的。”
  “不可能的。你是想要和那个女人一起死在这里吗?和我一起活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啊。不过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样的选择太不公平了。
  谁也不想死。但想活下去的话就要看着别人在自己眼前被杀,这样一辈子都会被罪恶感纠缠的。
  庆多会被罪恶感束缚。
  一想到这里,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要哭,阳菜……听好了,和基。我根本不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庆多现在的气势真是咄咄逼人。
  和基君的面孔有些扭曲。他现在的表情,就好像受了伤了的孩子一样。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要拯救你啊……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我的回答是NO。我不是你的东西!不想按照你的方式生活!!我会和阳菜一起从这里逃出去的!”
  不知从哪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或许是屋顶坍塌了吧。物体坠落的声音和振动传到了脚边。
  又热又痛,喘不上气。
  然而庆多却比之前冷静多了。
  因为庆多说了要与我在一起。
  “你也不过是这种程度吗,好吧。那你们俩就一起在这里被烧死吧。”
  和基君一个人穿过火焰而去。
  可能是错觉吧,总觉得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喂,阳菜,你在发什么呆啊,快用手绢捂住嘴,不然会吸到烟的。”
  庆多完全不看独自离去的和基君一眼,竭尽全力想要为我除去手铐。
  我从包里取出手机。
  ……仍然在服务区外。连接通音都没有。
  “你还带着那个手机链呢啊。”
  自言自语的庆多身后,剧场的屋顶崩落下来。
  “……庆多,够了。”
  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哭。
  虽然烟钻进眼睛和喉咙也是一定的原因,但当然不止如此。
  我不想让本可以逃掉的庆多陪我一起死掉。
  “…………我说,庆多,已经够了,赶紧逃走吧。我不想让你死。”
  “我也不想让你死啊!”
  因为试图撬开手铐,庆多的指尖已经染满了鲜血。
  脸也被烤得通红。明明很怕死的他,为什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好了!你快跑吧!你并不是想要跟我分手,我就放心了。”
  我胡乱地挥动起手臂。
  即使用提包打他的脸,他也毫不生气。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喜欢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事……我们真是傻死了。”
  “明天就召开我们的结婚发表式。不过,结婚的日子也不得不往后推迟些日子就是了。”
  眼泪再次溢了出来。刚刚的话是演戏也好,虚张声势也好。就算是骗我也无所谓了。
  我喜欢他。
  “再哭泪水就要干了!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屋顶再次传来巨响。白色的房梁包裹着火焰坠落下来。
  “庆多……!”
  我立刻紧紧拉住庆多的手。
  与此同时,铐着手铐的柱子也应声折断。
  轰鸣与冲击袭来。
  意识到此便中断。再次苏醒过来时我已经倒在地板上了。
  脸很热。眼睛很痛。
  压在身上的东西,很重。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才转动了一下脑袋,映入眼帘的却是庆多闭紧双眼的面庞。
  “……庆多?”
  头上流下,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庆多。不要啊。喂……庆多!”
  我紧紧抱着庆多的手臂,嚎啕大叫。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大叫。

  ◇  ◇  ◇

  火焰蔓延得很快。
  外景地的背面早已被火海吞没。
  在连接出口的走廊之上,我看到一个快速奔跑的身影。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时而左右摇摆,时而停下不动。
  可以看出,他想从这里出去。
  不过,实际上他只是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圈而已。
  “……这里也不是出口?”
  自言自语的声音混杂在木材的爆裂声之中。
  他在走廊中的巨大穿衣镜前停下了脚步。
  “……刚才……没错,刚才明明来过这里的……”
  声音中透露出不安。在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就是开始混乱的证据。
  “为什么又回到这里了……?应该只有一条路啊……”
  确实。一般来说是不会迷路的。
  不管火焰如何侵蚀这个木制剧场,只要一直走都会到达出口的。
  找不到那条路的你已经出不去了。
  “混蛋!!”
  伴随着一声唐突的吼叫,走廊中响起了镜子破裂的声音。
  已经变得十分脆弱的墙壁也一同倒塌,镜子落地后摔了个粉碎。
  “好疼……可恶,热死了!开什么玩笑……!”
  热浪从墙上新开的洞中喷出,熊熊的火焰发出很大声响。
  他大口喘着粗气,向着右手边的路上跑了过去。
  没错,那里才是正途。
  你一直不停地进行着向左的旋转运动,所以才会陷入永无止境的迷宫。
  迷宫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真是辛苦你了。
  “……死路!?”
  充满烟与火的房间中空空荡荡,一个窗户都没有。
  这个摆放小道具的房间,便是你人生的最后一站。
  可以从那呆立不动的背影中看出动摇。
  动摇,还有一丝恐惧。
  “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想要原路返回的他,忽然脚步蹒跚起来。
  明明想要向前迈步,却一步也踏不出去。甚至连原地站稳都很困难。
  这应该就是现在的你所感受到的感觉吧。
  “我已经剥夺了你的平衡感,接下来要剥夺什么好呢?”
  “……是、是谁!给我出来!!”
  房间里烟火弥漫,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了。
  你应该能理解了吧,自己落得现在这般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终于,也该反思一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了吧。
  “是谁!!你要把我怎么样!要杀了我……呜!?”
  叫声戛然而止。
  我轻轻地在他的眉间给予痛感,他痛苦地跪倒在燃烧的地板上。
  “看不到了……看不到了、我的眼睛……!”
  剥夺了他的视觉。
  从手缝中露出的脸孔,完全因恐惧而变形。
  高也已经陷入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的漆黑世界。
  “……人类每失去一种感觉,其他的感觉便会变得更加敏锐。怎么样,置身于火海之中的滋味如何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嘛。
  他只是胡乱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挥舞着拳头。
  我当然不会被失去平衡感和视力的人打中。
  “高野和基……到此为止了。”
  “呃……”
  我又在他后脑部给予了痛感,高野愣了一下,双手垂了下来。
  他眼神游离,双手捂住了双耳。
  “呜……呜哇啊啊啊啊!!”
  “我消除了你的音感……用来夺走你感觉得道具正是你叔母的头发。现在也该让你尝尝和被你所杀之人一样的痛苦。”
  我轻声为他做着他不可能听到的说明。
  丧失听觉的高野能听到的,只有鼓膜破裂的无声轰鸣。
  没有什么比寂静的夜晚更美妙了。
  宛如世界万物在瞬间消亡一般,连风声都听不到的完全无音。
  夺走感觉就如同夺走世界。
  自诞生便习以为常的世界,我只靠一根指头便简单地将其完全消除。
  至今从未尝过的恐惧写在了他的脸上,如橡胶般拉伸开来的丑态。
  夺走高野听觉的,是硬化得与钢针无异的头发。
  我将“气”注入其中,将其插入经络秘孔的话,不管什么感觉都可消除。
  他所剩的感觉器官,只有皮肤、鼻子与舌头了。
  让他在空无一切的世界中,感受火与烟的存在也不错。
  “救、救救……”
  高野的声音已经变得含混不清。
  语言如沾满绝望的焦油一般堵住了喉咙,好像一直渴求空气的鱼,无助地张合着嘴唇。
  “死在你手上的人们,比现在的你痛苦百倍。”
  烈焰更为猛烈。
  不久,这间小屋湮没于火海之中。
  ——你差一点,就到达迷宫的终点了呢。

  ◇  ◇  ◇

  “阳菜!庆多!”
  不好。火焰已经冲到两人身边了。
  庆多压在阳菜身上,一动不动。
  阳菜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颊,看到了我。
  “……爱染先生……!庆多、庆多他!”
  “等一下,这就去救你们。”
  我小心翼翼地挪开坠落的房梁。
  移开最大的两根之后,总算是出现了一条能拖出两人的缝隙了。
  话虽如此,但一眼便可看出庆多的血是从头部流下来的。
  如果给他过大的震动可就危险了。
  我尽可能小心地将庆多的身体拉了出来。
  “庆多!”
  半狂乱的阳菜,胡乱地扯动着被铐在柱子上的手铐。
  “别动,阳菜。不会有事的,冷静点。”
  我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那把使惯的剪子。
  一直带在身上的,最重要的剪子。当时身处慌忙中的我,能带上的也只有它了。
  “……抱歉了。”
  是为了救人。原谅我吧。
  我将剪子的刀刃插入手铐的锁眼之中,轻吸了两口气。
  吐出一大口气的同时将力道一股脑放出,手铐伴随着一声脆响断了开来。
  “庆多!”
  刚一获得解放,阳菜就抱住庆多哭了起来。
  “啊——被搞成这样了。”
  确认了剪子的损伤后,我将它放入口袋中。
  我很清楚它的强度不足以承受斩铁之“气”。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个最重要的好搭档才行。
  “……对不起,阳菜。”
  清醒过来的庆多,视线还不是很稳定。
  意识朦胧,恐怕是吸入的烟太多了吧。得赶紧带他去看医生才行。
  “好了!庆多,别再说话了。”
  “我一定会给你……完美的结婚典礼的。找一个最棒的地方……”
  阳菜没有再制止他,而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说好了。”
  没等我催促,阳菜自己站了起来。
  这种时候,女生真的很强呢。
  “阳菜,我们赶紧出去吧。”
  我把庆多的胳膊搭在肩上,强行将他拉了起来。阳菜则在另一侧扶住他的身体。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庆多还是努力靠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没关系的。马上就到出口了。

  ◇  ◇  ◇

  “……从本次火灾残骸中发现的遗体,被认出是同属于一个公司事务所中的演员高野和基先生。警察正在对相关人员录取口供……”
  从半开的门的另一侧,传来了新闻报道员毫无表情的声音。
  我中断了想要敲门的动作。
  这里是新宿某家很大的大学医院的屋顶。
  完全由特别病房构成的顶层,注定与下面的喧嚣无缘,总觉得很压抑。
  不过,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偷听了。
  “逃慢了一步呢……和基那家伙。”
  “那场火确实很大呢……我们能活下来只是运气不错而已。我不理解的是,庆多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受重伤这件事都没有被报道出来呢。”
  “没有牵扯到我们,就这么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吗?虽说工作的话,一忙或许就能把那些不好的回忆忘掉也不错……不过,我经历了这次遭遇后,即使想忘掉那家伙也忘不掉啊。”
  短暂的沉默。
  新闻仍在报道着昨天的火灾状况。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家伙很奇怪。不过没想到他竟然会杀人,一直只是感到他很恐怖而已。自从他知道我在和你交往之后就变得更加恐怖了。我本想把我们交往的事隐瞒到结婚为止,不过却被他发现了。”
  “就说庆多很不擅长隐藏秘密嘛。”
  “呜……或许确实是那样……因为和基他强烈地反对我和你结婚。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和基想要对阳菜图谋不轨什么的。因此我就一直跟着他监视。本想把这件事先查个水落石出之后再举行结婚发表式的。”
  “你当时不告诉我理由就是因为这个?”
  “……我怕他会窃听我们的电话,去见你也会引起他的怀疑。”
  听到两人的对话,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虽然经历了很多磨难,不过两人能一起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庆多也吃了不少苦呢。对不起。谢谢你。”
  “好啦,我也没做什么……对了,关于和基……”
  “我知道的。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是朋友……关于和基君的事,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
  再次沉默。不过空气柔和多了。
  似乎是换了个电视频道,烹饪节目的声音传了出来。
  差不多了吧。
  我敲了敲病房的门。
  “……庆多?打扰你们了。”
  宽广的单人病房中堆满了鲜花。
  坐在床上的是如同木乃伊般的庆多,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同样缠着绷带的阳菜。
  “爱染先生!……你没有受伤吧?太好了……”
  阳菜欢蹦乱跳地起身给我搬来一把椅子。
  她的脸色不错,有精神比什么都好。
  “这次多劳你照顾了,真是非常感谢。”
  和前天的态度截然不同,庆多诚恳地低下了头。
  除了头部的创伤之外,身上也有多处骨折与瘀青,看起来情况很是糟糕。
  好在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幸中的万幸啊。
  “不要勉强,好好休息。这是一些慰问品,和阳菜一起吃吧。趁热吃更好吃哦。”
  “哇,这是新宿很有名的炸面包圈吧?要排很长队才能买到的,真是谢谢你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上一次买的果然吃不了了呢。因为觉得还是吃热的比较好,于是又去买了一份新的。哈哈哈。
  “那个,爱染先生当时为什么会在那里啊?”
  阳菜边吃边问。
  十分香甜的味道弥漫在屋内。
  “因为忘了东西,所以跑去取啊。地点是在昨天你打电话时听到的。”
  “忘了什么?”
  “炸面包圈。”
  阳菜愣了一下,随之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大概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吧。
  “昨天和今天都不去上班,没关系吗?”
  “因为心爱的剪子报废了嘛。在找到替代品之前都放假啦。”
  “……真不好意思。谢谢你救了我们。”
  阳菜向我鞠了一躬,庆多也一起行起礼来。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当红艺人一齐行礼,我实在是受用不起。好了,快把头抬起来。”
  我摸了摸装着破损剪刀的口袋。
  “不过,从今以后,保护阳菜的重任就落到庆多你的肩上了哦。可不要让我的剪子白白牺牲啊。啊……当然了,无论何时‘空’都欢迎两位大驾光临。”
  充满面包圈香甜味道的病房内,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  ◇  ◇

  医院的正门口,有一阵异样的骚动。
  虽然新闻并没有报道阳菜他们住院的消息,不过还是有很多记者闻讯赶到。
  看这情形,后门应该也出不去吧。
  我就装成是无关人员,从正门一口气闯出去吧。
  幸好记者们都专注于昨天的事件。
  “……啊!他是前天和阳菜一起的那个……”
  “笨蛋!绝对不能拍那个人。不然不但底片会被没收,连职位可能都不保了。”
  一名摄影师刚将镜头对准我,他身旁的上司便急忙将他的相机夺下了。
  真宫先生,万分感谢。
  我在心中顶礼膜拜。
  冲出密密麻麻的人群。这样就要暂时和阳菜他们告别了吧……
  “良彦!这边,这边!”
  心中怀有的一丝恋恋不舍的心情,没走几步就被轻易破坏。
  望君和南木正在寒风凛冽的正门前等着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刚走过去,望君就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在干什么!我们来接你的啊。接你这个因为心爱的剪子坏了就翘班的傻瓜典章!”
  望君因为太过生气,话说到一般突然变成了关西腔。
  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不过应该并不是很生气才对。
  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你们很关心我啊,谢谢了……店里就先拜托两位了。你们一定要搞得红红火火的啊。”
  “你在说什么啊。没人允许你放假哦。从明天开始你要在店里表演‘单口相声’,逗客人们笑。”
  “单口!?这难度也太高了吧。望君也和我一起怎么样。”
  “你不是让我和南木负责打理店铺吗。从明天一早开始,你就要去说‘单口相声’。做好觉悟,回去好好练习吧。”
  南木在一旁嘿嘿地笑着。
  真的要从明天开始就去说“单口相声”吗?
  烦恼的同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琢磨段子了。
  在执行完“任务”之后,我总是会陷入痛苦之中。
  或许拖他俩的福,我能脱离苦海也说不定。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大家。

  ——题外话。后来我的“单口相声”受到客人们的一致好评,成了美发沙龙“空”的一个新的卖点。
  名人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

  幕间.Ⅱ-孤独的狮子座/双鱼座的孤独

  “移动君,移动君。”
  我无视那刺耳的声音,看着开往区政府路上的汽车的尾灯。
  司空见惯的歌舞伎町。满溢街道的泡沫般虚幻之梦,晨曦降临之时便不复存在。
  深夜的歌舞伎町是我的主场。夜愈深,似乎就愈能感知到街道中都有什么人、都在说什么做什么。
  如浪潮般流入耳中的嘈杂,像究竟一样刺激着我的全部神经。就在这时,有人在后面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陶冶情操时被打扰是件很不愉快的事,我回过头,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正用他的食指指着我。
  “…………”
  “你终于回过头来了啊,男公关移动君。”
  指着我鼻子的家伙,看着我木然的表情,像白痴一样傻笑起来。
  ——真让人火大。
  虽然是个不足挂齿的恶作剧,却让我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屈辱感。
  胆敢用小学生式的恶作剧愚弄我这个歌舞伎町的国王,真是勇气可嘉啊,草民!
  另外,我也没有那像手机商标似的名字啊。
  “你小子……!”
  虽然想跟他争论几句,不过对于这些流连于深夜繁华街的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们,我可没有那闲工夫一一应付。
  我摆出一副凶恶的脸孔,用力震开他的手腕。
  随后加快脚下的步伐,踏上回公关夜总会“Over Road”的路。
  “啊,等、等一下。你生气了吗?喂,你生气了吗?”
  那家伙操着悠闲的关西腔追了上来。
  别跟着我啊!!
  饶了我吧!!
  “移动君,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叫下去。”
  “我不是什么移动君。还有,我也根本不认识你。快从我眼前消失!”
  “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们不是两天内连续在这个魔都新宿内邂逅的伙伴吗?”
  “我可不记得在哪见过你。”
  “怎么能这样。你不是说你叫移动君吗,还是叫差动君来的?”
  刚想要反驳他,我忽然回忆起这个个子很高,感觉很像女人的关西男人。穿戴着华贵的服装和银色的饰品。留着近似金色的蜡色卷发。我确实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既不是移动君也不是差动君。我叫美童贵史。不是给了你名片吗?”
  “你给的是阳菜哦。并没有给我呢……那么,移动君,你总算是想起我来了吗?”
  他把双手在脸前交叉,眼珠骨碌骨碌乱转。真恶心。
  “你昨天也在这里呢。工作很清闲吗?”
  “怎么可能会清闲,傻瓜。我在这里等女人啊。不过今天看来得取消了。一直被一个奇怪的家伙缠着,还是回店里好了。”
  “诶——真可怜啊。”
  那不还是你害的啊。
  “取消的话,也就是说你今天已经休息了吧。怎么样,还喜欢你的工作吗?”
  “不要用那种老爸关心儿子的口吻!”
  “那么,你觉得人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别这么无厘头好吗!”
  “真是冷淡啊。你这样的话谁也不会想陪你聊天了。”
  “不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的吗。算了,真想聊天的话就谈谈你的女朋友吧。”
  “啊,我和阳菜并没有交往哦。”
  “哼,我对那个完全不感兴趣!”
  “虽然有朋友,但又不能向朋友说。呐,移动君,星之引导,你认为存在吗?”
  星之引导。当这四个字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这是星之引导。”
  “是星星,将我们引到一起的吧。”

  好像丧失平衡一般。我觉得自己迷失在与现实很像的噩梦之中。
  我注视着男人的脸,他向我做了个鬼脸。
  “傻瓜。”
  他这么说道。
  “——你刚才在说什么?宗教么?”
  “唔,比宗教更贴近现实的东西啊……呐,移动君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我不相信那种东西。星星只是挂在天上而已。动的人是我。”
  “真了不起啊,移动君。”
  他用夸奖孩子的口吻说完这句话,便以跳过水洼之势连迈两大步,站到了我的正面。
  “我刚刚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了一些不好的事,能与你谈上几句真是太好了。”
  男人的表情,由于逆光影响看不清楚。
  他摆着手似乎在向我告别,从他的手缝中,透出身后卡拉OK店红色霓虹灯的光芒。
  街上的光忽然变得很刺眼,我慌忙把视线移开。
  露在袖口外面的我的手掌,也被红色的霓虹灯染成血色。


  天野隼人-处女宫-

  “电车即将进站——”
  随着电车进展的广播声,天野隼人将正在阅读的文库本小说合上。将书收进皮包后,目光转移到了手表上。电车今天也是准时到达,隼人心想。
  “仿佛是戴着假面般,游刃有余地与人打着交道。”初次和隼人见面的人大多会有这样的印象。一直穿着一尘不染的衬衫的笔挺的西装。每天都坚持着比上班时间提前一小时到公司的习惯。对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这种认真的性格不光是让作为会计科长的他十分称职,更是连上司都对他的工作态度敬畏三分。
  但是对于隼人来说,这种评判却并非出自他本人的意愿。说实话自己也有着不把事情做好就不罢休的执著,在旁人眼中可能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对于这种事隼人也有所自觉。但是这只是不熟悉自己的人,相对来说看起来精于世故罢了。

  强风从地下的站台呼啸而过。电车像往常一样滑进停车位。隼人站在和平常一样的位置上,在车门两旁等待进入车厢。终于电车门打开了,人流像潮水般倾泻出来。已经习以为常,每日的光景。
  就在隼人正要进入车厢的时候,急于下车的乘客和使劲往上挤的乘客相撞,两人的碰撞转嫁到了旁边在站台上等候的另一位乘客身上。黑色皮包就这样从手中一滑,掉在了地上。见到这幅光景的人们,没有一个吱声要去帮他的人。一部分明显是带着看碍事东西的眼光躲开了他,自顾自地乘上了电车。就在这时发车的电铃响了起来。
  “……不要紧吧?”
  隼人将掉在地上的包拾起,向倒在地上的男人搭话。
  “啊啊,实在太感谢您,添麻烦了……啊,天野先生。”
  “……诶,这不是横山先生么。”
  男人那神经质的面孔顿时浮现了放松的神色。这名叫横山的男人,是经常和隼人乘坐一辆电车进而熟识起来的公司职员。
  “能站起来么?”
  伸出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就在这时,被大量乘客挤满的电车开始出站了。
  “实在是抱歉,麻烦您了……。话说回来,没赶上这班电车呢。”
  对着感到十分抱歉的横山,隼人笑着回答。
  “没事,还有时间所以没关系的。”
  由于平常所乘的那趟电车会在工作开始前一小时到达,所以再乘之后的几趟电车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原来如此啊。”
  横山如此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拭着额头的汗水。平常就一脸铁青的横山,近日似乎比往常身体更加不好。就在隼人考虑要不要请站务人员过来的时候,——瞬间,爆破音响彻耳畔。
  咚,仿佛震颤心扉的轰隆声与冲击从心底袭来。开始还以为是落雷的声响。当事先向那边移动后——隼人被眼前的光景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数秒前刚出发的电车,在离站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周围响起了阵阵哀鸣。在站台上候车的乘客也顿时混乱起来。不了解真相的人们,伴着哀鸣声或逃或蹿,在其中只有隼人冷静地分析眼前的状况。爆炸的规模、响声和冲击波,让隼人确定无疑这是他熟悉的炸弹。肯定是某人将电车炸毁了。
  ——但是,为何?
  “……不……不会吧。”
  呆然的自言自语并没有逃过隼人的耳朵。
  回头看去,横山已经吓得上下牙直打架。他的面庞也比之前更加青紫,额头不时冒出涔涔汗水。一眼看去,他的样子绝非平常。
  “横山先生,你没事吧?”
  “竟然……这,这么疯狂……”
  即使叫了他也没有反应,横山呆然地自言自语着。他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但又仿佛透过这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隼人这样想着。
  “横山先生!你怎么了!”
  双肩被使劲摇着,横山终于露出了仿佛察觉到隼人在其身边的表情。
  口中吐出了只言片语的“啊”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隼人甩下,将周围的人推开冲了出去。
  站台上只剩下被丢下的黑色皮包。
  “皮包,你忘拿了!”
  横山根本没有回头的迹象。之后再去追他吧,这样想着的隼人回到了站台。
  站务人员来回奔走,大声地进行着指示工作。正在等电车的乘客已经有多人向停着的电车靠近。
  ……现在,救助伤员是最重要的。
  将横山的皮包和自己的一同拿在手里,隼人也向轨道的方向冲去。
  “请冷静地按照指示进行避难。”
  站务人员声嘶力竭地喊着,乘客已经处在半惊恐的状态中。
  突然间爆破音响起并伴随着电车的停止,有这种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
  发生了什么,会怎么样啊,被这样不安的声音所充满。想要逃走的乘客们相互撞倒后,由于摔倒而负伤的人员数量也在不断增长。
  隼人搀扶着似乎脚崴了的女性乘客,目光转移到了前面几节车厢上。浓烟从割破的玻璃窗内冒出来,仔细想想这便是隼人经常乘坐的那节车厢的不远处。
  在满员电车内安装爆炸物,说不定就会有死伤者出现。要是像往常那样乘坐电车的话,被害人或许就是隼人自身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烧焦的糊味,一股甘甜的味道向鼻子袭来。
  这并不是简单的事故。这件事潜伏着某人的残忍阴谋。
  扑鼻而来的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淡淡扁桃香。

  奔赴站台的救助人员到达后,隼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已经将伤员转移,并且进行了必要的紧急救助措施。
  一看手表,已经到了上班前的十分钟了。
  将手机拿出来拨了公司的电话,电话中却传出了无法接通的信息。隼人放弃了联系公司,提着两个皮包登上了楼梯。
  站前喧嚣的人声,已经比刚才有所缓和。
  排队等候的出租车消化着等候的人流。隼人也加入到人流当中,乘上了其中一辆出租车。
  “请到大荣商事的大楼。”
  “好嘞。今天这里的人都得迟到了呢。”
  望着这在等信号灯的红色尾灯,隼人反复地思索着横山的事情。
  是个胃不太好,虽然羸弱但是却很认真的会计。也就是每天同乘一辆车,稍稍打个招呼的关系。除此以外就是在讲解会上见过两次面而已。
  他所在的名叫真锅兴业的公司,虽然上面不断有着和政治家进行地下买卖的传闻,但横山这个人还是给人一副城市并且认真的老好人印象,所以对他还是抱有好感的。
  他出什么事了么。
  想起来横山那异常的表情,隼人小声地自言自语“真是搞不懂”。
  “连续报道,现报道都营三天线内所发生的爆炸事件——”
  从收音机里传来了正在读着事故报道广播员那机械性的声音。
  司机将音量放大。
  “——由于此次事故,一名乘客死亡,一名乘客昏迷。伤员含轻伤者共50名以上。现在虽然没有组织声称对此次事件负责,但警方不排除恐怖袭击的可能,正在进一步调查中。另外,去世的千叶和夫先生——”
  之后的内容由于其他无线电频道的干扰没有听清。
  司机将频道转换。果然还是那没有情感夹杂的声音诉说着同样的事件。
  “这个,杀什么建设的人的事件真是讨厌的话题啊。把这么多无辜的群众都给搅进去了。”
  伴着司机的话语,隼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脑中复苏的记忆,让他不禁愕然。
  “……是啊。”
  隼人小声地应和着,仿佛要将感伤的情绪抹去般将眸子合上。
  出租车开始减速。不知何时,公司已经近在眼前了。
  在司机说话之前,隼人开口。
  “请开发票,谢谢。”

  公司里一副繁忙的景象。
  所有人都是快步走着,电话响个不停,隼人同往常一样,打开后径直向自己的桌子走去。
  “课长!太好了,没事真是太好了……”
  最先回应隼人的是女子社员三沢。新进员工的蓝田笑嘻嘻地看着要上前去抱住隼人的三沢。
  “哎呀,能让三沢前辈挂念真是了不得呢!”
  “真是的!还不是总是第一个到的课长都这个点了还不来的关系么!而且,出事的站又是课长经常乘坐的车站……”
  说着说着三沢的眼中就泛起了泪花。是真的为隼人担心吧。
  “话说回来,没出什么事真是太好了,课长。也不联系一下,大家都在担心呢。”
  蓝天也收起无害的笑容,变得认真了起来。
  “真是抱歉,手机信号不太好所以没能打进来……。大家的出勤状况怎样?”
  “正在等乘坐电车没来的几人与这边联络。没能联系上的有两人。别的课似乎有几个人都被送到医院了,真让人担心啊……。总务那边似乎也在积极联系,以确认员工安全与否……”
  电脑一边开着机,隼人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报告的内容。
  一方面隼人很擅长于分析,另一方面这也是工作中的基本。
  重要的试算书已经上交了,需要处理的紧急事务也没有什么。公司内这么混乱,想想也知道其他的课室也不像进行平常运作的样子。如此,现在会计课最应该干的是什么呢。
  “三沢小姐,请给总务接内线联系,说我们帮忙确认人员的安全。蓝田和古田,先去确定预订今天会谈对象的行程。”
  “是!”
  伴着隼人的指示,部下们开始了各自的行动。突然想到了什么,隼人拿起了电话。数回的接线声后,听到了年轻女性“您好,这里是真锅兴业。”的回答。
  “对不起,我叫天野,请问会计科的横山在不在呢?”
  “十分抱歉,横山今天休息。”
  分别时候横山那不寻常的样子在脑海中闪回,平添了不安,隼人依旧道谢后挂掉了电话。
  “课长,手机的收信灯正在亮哦。”
  听了蓝田的话,拿起了在桌子上放着的手机。
  液晶屏上显示着新短信的提示。

  前略
  我们(指女性)正在运营男女交往的频道。
  最近类似的频道很多,由于男性用户的不足,向我们反映男性的短信过少的女性会员很多十分困扰。对临近社区女性感兴趣的各位,敬请使用。(ToT)

  猛一看似乎是垃圾短信,但是这条短信却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发送日期是这天的晚上。来自未来的短信。
  这其实是向隼人发送密会的招待状。
  “是您家谁来的短信啊?”
  “不,是婚介的垃圾短信。”
  “竟然在这种时候发,真是给人添麻烦啊。太不合时宜了。”
  隼人立刻将发送日期记下,佯装无事将短信删除了。
  关于今天早晨事件,要确定安全与否的不光是公司内的从业员,还有和集团企业有联系的人员,这让人数一下扩大了好几倍。
  确认工作和与其相关的诸如联络工作都结束的时候,窗外已然暮色降临。当然,下班的铃声也早就响过了。
  虽然在职员的脸上还露出着些许的疲惫,但是与公司相关的人员并没有重大的伤亡让人觉得十分庆幸。
  明天开始又要回到平常的工作日程了吧。
  “喂,这里原先有这个箱子么?”
  “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的样子……到总务那里看看是谁落下的东西吧。要不要先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就这样,向着讨论的焦点望去,入口处的桌子附近几个职员在围观什么东西。
  “怎么了。”
  “啊啊,这里放了个没有见过的箱子……”
  那是一个小包裹大的纸箱。同公司内装废纸的箱子比起来要小很多。
  “还是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比较好啊。”
  说着,蓝田顺势将盖子掀开。
  “……手工作品?”
  里面放着的是像是某种生物形状的粘土物件,看起来是这样的。看不出是马还是麒麟还是长脖子乌龟的物体上,还被涂满了颜色。想必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孩子拼尽全力做手工的景象,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但是有一个人,天野隼人与他们想的截然相反。
  天野隼人对这个用粘土做成的东西露出了强烈的杀气。
  打开箱子时有着微微的香味。这和今天早上他闻到的气味是一样的香型。
  “啊啊……抱歉,这是我的东西。”
  “哎呀,是课长的么?”
  “嗯。前几天作为小学生社会科课程的一部分不是有小学生来这里取材么。那时候来取材其中的一个孩子作为礼物把这个自己做的东西送给我。本来想拿回去的,结果不记得放在哪了……”
  表面上露出笑脸说着即兴谎言,隼人心中的某个角落顿时感到了寒意。
  “连平常记忆力超群的课长都会忘事啊。赶紧拿回去吧,要不然被那个孩子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真是个温柔的课长啊,这样想着的三沢莞尔一笑。
  “那么,今天辛苦大家了。虽然不是很多,大家拿着去吃过饭后回家吧。”
  从钱包里取出了好几张一万円纸币后,交给了新手中最年长的古田。
  被上司这一想不到的举动吓到的古田两眼圆视,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
  “课长不也是一样辛苦么。怎么能就我们……啊,就是的,课长也一起来吧。大家说这样更好吧?”
  社员们仿佛应和着古田的话一样点着头,但隼人却露出了困扰的神情摇了摇头。
  “虽然很想跟大家去,但是冰箱里有的东西今天要是不吃就过期了,所以今天去不了,下次再和大家一起吧。”
  “这么说我们不还是把课长一个人留在这里处理剩下的事么……”
  之前也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的事情发生,想到这里隼人不禁苦笑了起来。
  “已经给大家赔过不是了,以后不会那么做了啊。待会儿做完手头这一点事就回去。”

  确认所有人都回去之后,隼人慎重地将志向搬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如果自己的直觉没有错的话,箱子里面做成仿佛小孩子手工做的粘土手工的那个东西肯定是炸弹。名叫“高爆炸药”的可塑性弹药可以像粘土一样自由变形。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耳边,能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仿佛秒针走动的声音。
  (定时炸弹么……?)
  与只有少量高爆炸药便可炸毁一架飞机的惊人爆破力相对的,其作为炸弹却十分稳定。只要把起爆装置摘除的话,其自身引爆的可能性将会极为微小。
  问题是如何将信管摘除。
  万幸的是,从蓝天胡乱地将箱子打开,但却并没有引爆就说明简单的震动使其引爆的可能性极低。即使这样并不代表这就可以小看它。
  从基座部分开始一点点地将外围的高爆炸药剥离下来。炸药的有效部分渐渐的小了起来。虽然这种拆除方法很费时间,但是拆除过程中万一炸弹爆炸,能抑制其威力的只有这种方法了。这样做了最坏的打算,自己做那个被害者就好。
  时间随着拆除的过程一点点地流逝,给人以一种仿佛从开始排爆到现在已经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错觉。
  终于伴随着变小的炸弹体,露出了仿佛口红形状的信管。
  将高爆炸药小心地剥除,确认信管的种类。是那种在黑市流通的标准信管,未经改造就不会因为其他外因所引爆的类型。
  缓缓地将信管取出,轻轻一捻,一直响着的声音消失了。
  隼人微微地舒缓了自己的气息,用手拂去了额头的汗水。
  对从小就喜欢摆弄火药灯精密仪器的隼人来说,炸弹就像小时候经常玩的玩具一样稀疏平常。但是,再怎么对爆炸物的构造有所了解,解体别人所制造的炸弹还是让他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而且像这种竟然要在公司内拆除炸药这种情况是连做梦都不曾梦到的。
  隼人从抽屉中取出了大个的携带型机械,接着靠近了刚刚切下来的高爆炸药。但是,机器却毫无反应。
  (没有爆炸物标志么……也就是说后面还有黑手,原来如此)
  但是是谁为了何种目的要在这里装炸弹呢。
  既不可能是隼人自身,也不像是课里的其他人员。这种炸弹原本就不是什么容易到手的东西。
  是大规模的恐怖组织,还是国家级的犯罪呢?
  内心总感觉这个时间和今天早上的爆炸案有关联,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隼人工作的大荣商事坐落在充斥着写字楼的大街上。
  尽管白天人声鼎沸,到了晚上依旧沉静起来。
  就在街角处,一个男人躲在大楼的阴影处,仿佛要和影子融为一体般地凝视着大荣商事的大楼。
  男子用手上的双筒望远镜眺望这里的状况,他的左手还握着发信器。
  将望远镜移开,目光落在了手表上,满腹狐疑般地将身体探出去。
  将发信器的按钮按了一下后,再用望远镜向那边望去。
  ——但是,又等了很久依然没有动静。
  男人耸了耸肩,将望远镜和发信器收进了包里。
  渐渐消失在晦暗小巷里的男人,不知为何仿佛露出了一丝笑容。

  快步在光线微弱的地下道内步行。
  传来的是一人的足音。
  这条通路,除了天野隼人之外没有人能够使用,换而言之是天野隼人的专用通路。
  在通路的墙上挂着多个夜会用的假面。隼人从中挑选了一个遮住眼睛的面具,戴在脸上。
  遮住面容的假面。
  打开地下通路终点的那扇门,温暖的室光将隼人包围。
  进入了这间房屋后给人一种仿佛不小心在哪座宅邸迷路的感觉,其中一个装饰得很有品位的大房间被称作“红之间”。
  包含隼人在内有十三名男子在这间屋子内。
  围在房子中央仿佛钟表表盘的十二个男子都戴着假面,每个人专属的通道门就在他们各自身后。
  只有坐在中间椅子上的青年没有戴面具,将自己的面容暴露给其他的人。
  “久等了Virgo(ヴァルゴ)。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吧。”
  中央的青年——占卜师,真宫阳介,用virgo称呼隼人。
  Virgo,处女座。
  包括隼人在内,在这里的十二人都用假面隐藏,用星座名互相称呼对方。
  隼人并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什么样的人聚集到这里来。知道的只是从体格和声音上来看其他人也是男人这一事实。
  谜团众多的真宫阳介也是真身不明。
  能确认的只是,真宫将男人们叫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替人报复的委托。
  没有任何报酬。
  只是由惩治罪恶着一个理念贯穿始终。

  法之不惩,悖发而治。

  当接受委托后,隼人将不再是公司职员,而是以杀手的身份活动。
  “这回的目标是真锅兴业的管理层人员,一个名叫草薙的男子。”
  听到这个名字,带着假面的一人,双子座的男子微微地颤了一下。
  真宫一面翻着手里的资料,一面进行着说明。
  “这名叫草薙的男子在财政界很有人脉,但似乎在背地里进行着不择手段的交易。用恐吓、暴力经营等手段经营着买卖……甚至进行人口买卖。聘请杀手将挡在自己路上的人一一除掉,将其逼至绝境,最后杀死。”
  隼人虽然也知道一些真锅兴业的恶性传闻,但是竟然做到这个地步确实始料未及。
  听了真宫的话以后,让人觉得用“恶德商人”来形容这名叫做草薙的男子更加贴切。
  “并且,估计这回的委托人饱受良心上的谴责,拿出了草薙做坏事的证据。本人有在逃亡途中被杀的可能性……。而且,今天早上的地铁爆破事件有可能是为了杀死委托人而实行的计划。”
  随着真宫的话,现场的空气顿时凝结了起来。
  为了杀一个人,就把现场偶然乘坐的其他无辜民众卷进来,有的受伤,有的甚至失去了生命。
  将大量的无辜群众卷入其中,草薙的卑劣行径让所有人发指。
  但是隼人因为别的原因而惊呆了。
  真宫所说的委托人,和横山太过相似了。
  那天早晨,他脸色发青、看到爆破的列车后慌张的表现,经过这番说明便能理解。
  未能取得联络的原因便是,他已经被杀了。
  想起横山那虽然弱气,但又认真的面孔,无名之火在隼人心中翻腾。
  真宫拿出水晶球,集中精力。
  真宫占卜最终决定了是谁去执行这项任务。说是“星之指引”,但是隼人却从不相信这种迷信。只有一点,真宫所说的从未出现过差错。凭借这点,隼人对他十分信赖。
  不经意间,左侧的脚部感觉到了灼热的感觉。指甲部分的星座纹身开始热得发疼。
  “……似乎我们已经得到答案了呢。可以接受这个任务么Virgo?”
  真宫对执行人说。仿佛泄了气一般,Gemini(ジェミニ,双子座)叹了口气。
  估计Gemini也牵扯进了这件事吧,和这件事有关系是一种缘分吧。
  “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请问。”
  “今天,有人往我所在的公司送去了炸弹。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么?”
  “怎么样呢……这我不能说。调查也是报复的一环。”
  从真宫处所接受的委托,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得到全部的情报。
  隼人想,很有可能,真宫并不是希望别人按照他的指令去行动,而是让执行者变成当事人去体验,进而施行报复。
  “我明白了,我会接受这个委托。”
  隼人作为“personal”的一员“Virgo”回答道。

  第二天早晨,隼人像往常一样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公司。
  公司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完全回复了往日的工作状态。
  或者说,其实是由于昨天的工作都攒到今天完成的人占了大多数,所以今天气氛十分的紧张。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表情,隼人思考着真宫的话。
  前几天送到公司的高爆炸药估计不可能和地铁爆炸案没什么关系吧。
  那也就是说,草薙已经预先知道了要找他报复这件事么。
  不,真宫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也不太可能预先感知隼人会接手这件事。
  如果不是这些情况,那么为何?
  “课长,有您的电话。”
  三沢的声音打断了隼人的思考,拿起了电话。
  “让您久等了,这里是天野。”
  “……你是谁?”
  电话的那头是没有听过的年轻男性的声音。
  “喂?”
  “别装傻了。我昨天辛辛苦苦地给你送了个礼物过去结果告吹了,这还真让我有点受伤呢。”
  隼人顿时察觉到了男人的真意。
  这个人,就是那个炸弹的“主人”么。
  “是前几天您寄错的那个包裹么?因为没有发信人地址所以暂时由我们保管了。”
  “哈?啊啊是那个公司啊。呵呵……这种口气也挺好的呢。”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男人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
  刺耳的声音,让隼人不禁眉头紧锁。
  “那么今天您有何要事呢?”
  “诶……和给你们送炸弹的人说话还不胆怯啊。看来似乎是解体成功了呢,那么也就是说,难道是我的同行么?”
  为了防止被其他员工发现,隼人继续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与男人周旋。
  “皮包。”
  “皮包?”
  “你拿着的那个皮包啊,要是不把他给结果了的话我们很难办啊。”
  男人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抢回横山的那个皮包。不,要说的话这个男人应该是被草薙所雇用的杀手更合适吧。这么说来,想要这个皮包的就是草薙了。
  “啊啊,明白了。那么也就是说前些天的那个包裹是要寄到公司去是么?”
  “就是这么回事。”
  轻浮应答着问题的男子,让人心中不禁冒火
  为了一个皮包,竟然使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
  “不,因为拾到这个包只是个偶然……。并且我这里和失主未能取得联系。如果能让我确认一下更好。”
  “啊嗯,这个我明白。但是或许你也晓得吧,现在想联系上那个大叔已经不可能了。他已经被我特制的礼物炸开花了。”
  “……您想要的那个东西,我们也想尽快归还,如果能进行交易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不知道皮包里有什么,但是竟然为了它能送炸弹过来,可见其非同一般。
  含着不要把我们搅进来的意思,隼人一语双关地回答。
  “估计我的委托人会高兴吧,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好的。真没想到能碰上你这么有趣的家伙。”
  “啊……那么还是交给治安岗亭比较好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只是又增加了个被炸的地方罢了……好不容易的机会,让我们玩个痛快好了。”
  话说到这里,对方突然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
  隼人装出平时仿佛刚刚打完电话一样,对这已经挂断的电话说了客套话才放下听筒。
  看来这个男人不打算放过隼人。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会将身边的人也给卷进去。
  对爆炸犯的怒气不断升腾。
  但是更不能原谅的是指使他这么做的草薙。

  以身体不适为由早退的隼人走向了公园。
  已经薄暮的公园内小孩子们在无忧无虑地玩耍。
  为了防止自己被狙击时波及到周围的人,隼人避开孩子们,来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小道。
  在长椅上坐下,隼人打开了手中的皮包。被草薙等人盯上的理由,应该就在作为横山遗物的这个皮包里。
  皮包中装着似乎是横山私人物品的笔记用具,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帐簿,里面还夹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从封面看来,似乎是真国兴业去年的帐本,上面记载了其经费的使用记录。
  虽然一眼看上去是很普通的内容,但是和其他几页对比看来,就能解开迷雾看清这本账簿的本质。
  频繁登场的几个名字在隼人看来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号。
  而且,这还是一个巧妙伪装的步伐贿赂单据。文件夹的那些文件,都记录着真锅兴业每月接手工作的经费。将这两份文件合起来看的话,就是一份真锅兴业为了获得项目而收贿受贿的证据。
  名单上的那些名字,都是一些有名的政治家。如果这是真的话,不,即使是伪造的一旦被发现的话也会在政界掀起惊天的丑闻狂潮。
  先不说这件事和草薙本身性命攸关,还牵动着政治家们的政治生命,这样看来,草薙不择手段地要把它收回也不是无因可循。
  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问题是接下来要怎样。
  现在的事态是该将这个账簿如何处置。
  如果将这个账簿交给警察或者媒体的话,估计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就很难保证了。从电话里男人的口气看来,他的个性会使事态更加糟糕吧。
  隼人又看了看手边的账簿。
  横山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本账簿的重要性。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他打起了多大勇气才将这本账簿拿出来的啊。即使光是为了冒险将这本账簿拿出,并为此丧生的他,也不能不向草薙报仇。
  望着湛蓝的天空,隼人心中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向草薙实行报复,并预想着该如何摘除周围安置的炸弹。
  “……只有继续往前走了啊。”
  几分钟后,伴随着得出的结论和脱口而出的话语,隼人站了起来。
  就用草薙想要收回的这本账簿作诱饵,先将他引出来。
  从地铁里上来,白天刺眼的阳光向隼人袭来。
  用两个皮包遮住太阳,向上望去,一幢满是玻璃幕墙的大厦映入眼帘。
  真锅兴业总公司大厦。
  虽然知道并不能看到,隼人依然以犀利的眼神注视着反光的窗户。
  这回的目标草薙,估计就在这幢大厦的上面几层。
  随着指示灯转绿,信号的声音仿佛在催促人们的脚步,走到真锅兴业总公司的镀金大门下,通过了自动门向里面走去。
  “对不起,我想见草薙董事。”
  接待处的女性仿佛吃了一惊,画着眼线的眼睛微微瞪大。
  “那个,您之前有没有预约呢……”
  “没有。就请您转告他是地铁里失物的那件事就可以了。”
  女性职员依然一副吃惊的表情,拿起了内线电话的听筒。
  经过了几句交谈后,她终于说了一声“好的”随即挂了电话。
  “让您久等了。董事似乎要见您……嗯。”
  就在这时,隼人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知名字。
  “我叫天野。”
  “请问您公司名呢……”
  “今天是私事。”
  “明白了。天野先生。这是临时的通行证……”
  隼人被带到了董事室旁边的客室。
  “请您稍等。”
  给隼人带路的女性端出一杯烫手的绿茶后回到了接待处。
  从董事室传出了微微的人声,似乎草薙正在接待客人。
  在过于柔软的沙发里坐定的隼人正在想草薙将会如何应对这件事。
  “出去!”
  突然,伴随着壮年男人的声音,董事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
  一个大个子的硬汉从里面走了出来,接着,又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羸弱的男人紧随其后。
  “即使你把我赶走了,你所做的事也不会就这么一笔勾销的。总有一天你会受报应的。”
  强壮的男人把这句话甩给草薙以后,将门甩上。
  和坐在沙发上的隼人四目相觑。
  这个人的职业是什么呢,隼人这样想着。
  从周围散发出的气场来看,应该不是侦探就是刑警吧。
  “你是过来谈生意的职员么?说句不好听的,你还是赶紧劝劝你的上司别跟这家公司做生意了。”
  男人用深沉的声音劝说道。
  男人的声音里虽然混杂着焦躁,但是给人的印象并不坏。
  正直的眼眸,挺起的胸膛,光看这点就能理解他是由于自身的正义感才这样的。
  “为什么说我是过来做生意的?”
  男人立即就回答了隼人的问题。
  “这个公司的所有职员我都认得。但是不记得见过你。”
  “原来如此。”
  隼人露出了稳重的微笑。
  这个男人,比起侦探更像刑警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同这样的公司的交易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男人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警察手册。
  “我是警视厅刑警部搜查一科犯罪六系的对马。要是被这个公司纠缠的话就来找我吧。走了,向井。”
  “是,是……”
  望着两人从走廊处转过,隼人敲了敲董事室的门。
  “请进。”
  草薙让隼人坐在了皮质沙发上。
  董事室内的装饰都是极尽奢华,一看就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隼人面对的墙壁一方面可以作为玻璃墙,将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
  真是象征着财力与权力的房间啊,隼人想。不知道草薙为了得到这些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面前的草薙,是一个穿着高级西装,戴着高级的首饰,微胖的壮年男子。
  “是叫,天野先生……吧。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看起来心情很好,满脸堆笑着的草薙点燃了手中的香烟。虽然想做出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态度,但是烦躁的态度却让人一览无遗。
  隼人拿出了横山的皮包。
  “您找的帐簿和文件在这里。如果您吩咐处置这些东西的那位停止行动就将这些归还。”
  “哎,今天来的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呢……。总之,先让我确认里面的东西吧。”
  草薙一边满脸堆笑地装傻,一边取出皮包里的帐簿和文件。
  似乎很没兴趣哗啦哗啦地翻弄着帐簿和文件的草薙,手禁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一幕被隼人看在了眼里。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外流,但这确实是我们的账簿。我就收起来了。”
  这么说着草薙将文件和账簿收回了皮包里。
  “那个账簿,虽然被伪装成了经费的报告书,但其实是不法收受贿赂的记录吧。”
  草薙抬起头望着用沉着的语气淡漠地陈述这一切的天野。
  草薙的脸上浮现着仿佛已经失败了的苦笑。
  “和文件上的记录对照一下就能看出真锅兴业接受项目和经费支出的时间是一致的。贿赂的钱如果被当作运营经费计算的话就能逃脱罪责吧。”
  随着说明的深入,草薙的满脸堆笑也跟着渐渐消失。
  终于,草薙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脸色变成了比红色还要更可怖的红黑色。
  长叹一声,草薙将身子沉进了沙发。
  “被你知道了这么多就没办法了……。你想要什么?钱么?说个数吧?”
  隼人摇了摇头。
  “我把这个帐簿还会来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也没打算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请告诉您指派过去销毁这个皮包的那个男人——爆炸犯停止行动。希望您不要对我和我周围的人再出手。我只有这点愿望。”
  草薙从怀里拿出手绢,擦了擦汗。
  “哎呀哎呀……没有想要的东西是么。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隼人将皮包放在了草薙的桌子上。
  “事情只有这些。”
  然后,将门打开,——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两名穿着西装的强健男子,仿佛挡住去路般地站在门口。
  明显不是员工。八成是草薙雇用的保镖吧。
  隼人叹了口气。似乎他并不想就这样让自己回去。
  其中一名保镖做出了仿佛拳击般的姿势。
  隼人不卑不亢地直面对方。
  “想做什么?”
  给他的答案就是一记右侧的直冲拳。隼人举起右手将其挡下。
  接着又是一记。再一次用右手挡住的隼人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了。
  “能不能请你住手。”
  隼人的眉头紧锁,保镖满脸愉悦地俯视着他,给了隼人腹部猛烈的一击。
  “啊……!”
  意识模糊中,隼人似乎看到草薙向着倒下的自己走来。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里,隼人似乎听到草薙的声音。
  “——抱歉啊,无欲无求的人最不能让人信服了。”

  一开始感到的是冰冷的触感。
  接着便是浑身的刺痛。
  昏昏沉沉的意识终于清醒了起来。
  (这里是……)
  脸颊有着仿佛贴着水泥般的触感。
  裸露的荧光灯将水泥墙壁和旁边的容器照亮。
  隼人倒在一个似乎是仓库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两手还被绑在了后面。
  可能是由于以不自然的姿势睡在那里,当要起来时后背的肌肉开始酸痛起来。
  “……无聊啊,无聊啊,啊啊,太无聊了。”
  听到一个声音在自言自语,向那边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环膝坐在一个容器上。
  全身都是黑色的男人。
  身上穿的衬衫和牛仔裤还有鞋子,甚至那个对男人来说略长的头发都是黑色。从这里看去只有他的面庞与双手显出病态般的白色。
  “没想到,竟然是个能做出这么幼稚举动的人啊……”
  自言自语的男人察觉到隼人已经醒了,仿佛很高兴似地用手撑了一下那个容器顺势跳下来。
  接近的男人使劲盯着隼人看。
  “你就是爆炸犯么。”
  “猜对了,天野隼人先生。机会难得我也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嗯,我叫K、字母表的K哦,OK?”
  男人抛了个媚眼,但被隼人冰冷的视线无视了。
  “那个高爆炸药不是普通市场上能流通的东西吧。从哪里弄到手的。”
  “啊啊,果然被你知道了啊?”
  名叫K的男人内心十分欢喜,露出了笑容。

  高爆炸药是一九六六年前恐怖分子开发的可塑炸药的一种。
  虽然也被用作建筑爆破和其他商业用途,但是它还是作为恐怖分子的武器而广为流传。
  由于是像粘土一样有很高的可塑性,金属探测器也探察不到。只用少量就可以炸毁飞机,如果没有作为起爆装置的信管的话,不管是磕碰还是点燃,甚至用枪去射击都不会爆炸,这些良好的爆炸物特性对于恐怖分子来说简直是最佳武器之一。
  但是由于有了先例,现在在生产时都要遵循“可塑性爆炸物探知识别措施条约”,即所谓义务,生产的高爆炸药内都要混入一定的挥发性物质。为了在不备之时让爆炸物探测器能探知其存在。

  “探测器对那个报告炸药没有反应。并且从里面没有混有爆炸物标识来看,你背后肯定有这具有生产高爆炸药能力的非法组织……而且,还具有相当大的规模。我猜的没错吧?”
  对隼人的说明,K相当欣慰地鼓了鼓掌。
  “啊啊,果然你太有趣了呢。喂,要不要成为我的伙伴啊?要是你和我的话,肯定能干出不得了的事业呢。”
  “‘我的’?不是‘真锅兴业’么?”
  啊啊,K皱了皱眉。
  “我啊,不是这个公司的人啊,只是单纯的‘打工’罢了。我只做他给工钱的那部分工作,其他的就管不着了。反正我也不想在那种众叛亲离的大叔那里做事。”
  虽然对连爆炸犯都不待见的草薙觉得悲哀,隼人也开始在意这个叫K的男人的真实意图。
  这个男人,为何如此的高兴。
  表面上看去天真无邪的爆炸犯,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黑暗面呢。
  “你为什么要用炸弹杀人呢。难道是恨着这个世界么。或者是为了某人?”
  “都不是。我没有同伴。”
  “那么,为什么。”
  K的笑容变得深邃起来。
  “所谓的炸弹啊,只有让它爆炸才有意义。如果有能将其制造出来的技术,就做出来后让其爆发。其实啊,死不死人都无关紧要啊。以前有个有名的艺术家说过吧?‘艺术就是爆发’。这样的话,爆发也就是艺术。不也可以说是艺术性的语言么?”
  ——太疯狂了。
  隼人由于K的言论而双眉紧锁。
  看到隼人这样的表情,K突然将脸靠近过来。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隼人。
  “你也是,肯定也察觉到了在内心深处是这么希望的吧。你和我是同类。要是和我成为伙伴的话,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哦。别在意表面上的光鲜,来‘这边’吧?”
  “恕我拒绝,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可~惜。”
  说着,K耸了耸肩。
  不知是不是没事干,不断地开合手机的K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隼人说。
  “机会难得,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吧。我啊,你的……你们的真实身份我都了解哦。隐藏在假面下的那一面。”
  “你在说什么呢。”
  隼人装傻似地把头探了探。
  见到这个反应,K从心底小声地笑了笑。
  “你一直装也没关系。反正这回的见面也是偶然的产物,也不是要跟你们过不去。但是迟早会让你们死光的。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巨大的组织觉得你们很碍眼呢。高举着伪善的旗号在干这些事啊。”
  竟然有人要对自己所在的“personaⅫ”组织不利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虽说真宫有可能掌握一点线索,但是自己肯定是浑然不知。
  “……所说的组织,到底是什么人呢。”
  “‘御影’盯上了你们。要是能活着回去的话,你把这事告诉同伴也可以啊。话是这么说,估计很悬吧?虽然不想让你这种人死在这里,但是你也不想当我的同伴所以我也没有理由救你了。”
  那个名字始终在脑里回响。
  御影这个组织名隼人是从没听说过的。但是真宫可能从线人那里知道了情报。
  将这个名字谨记在心,隼人装着什么都没发生向K询问。
  “我有件事一直想问,那个炸弹里所装的信管的事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不只是定时信管吧?”
  K的嘴角歪了歪。
  “你果然察觉了呢。那是定时信管加无线信管的复合型。是我改造的。是不是做的还不错啊?周波数是一六三.二三,要是打了SOS的Morse电码(摩尔斯电码)的话就会爆炸。”
  “原来如此,虽然构造知道了,但是周波数还不知道呢。谢谢你了。”
  缓缓地将力道注入手臂的隼人让K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在干嘛?”
  “我刚才把你送来的炸弹送回了草薙的房间里。要是没有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功亏一篑了呢。”
  K咂了一下舌,初次露出了困扰的神情搔了搔头。
  “是么,你还特意让自己被抓到这里来……”
  用微笑回应着他,隼人进一步加强了力道。终于把困在手上的绳子挣开了。
  K雍然吹了下口哨。
  “你果然很有趣呢。嗨,算了吧。但是要是我再干什么的话就超越了‘打工’的界限了。而且我也害怕‘御影’呢。”
  说着,按了一下手机的按钮。
  手机响起了响亮的铃声。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保镖迅速地冲了进来。是在草薙房间里袭击隼人的那两个人。
  “就拜托你们了。”
  两人点了点头。
  两人摩拳擦掌,企图清脆的骨骼声威吓隼人。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仿佛要把隼人舔净一样。
  跑到两人身后,K将外面的大门打开。
  “再会。”
  挥着手的K从那边的大门消失。
  方才把隼人打倒的两人将其围住。
  野兽知道对方是弱小的动物,将其困住的那种快感让两个男人舔着嘴唇。
  隼人仿佛不介意这种嗜虐般的表情,活动着还留有绳子困过痕迹的手腕。
  这种镇定的样子让男人们很是不爽。
  “尝尝这个!”
  拳头和上次一样从右边打过来。
  隼人连看都不看那个男人,向后退闪避开了攻击。
  “什么!?”
  看到隼人安然避开自己的拳头,男人开始动摇了。对在面前蹲下的隼人束手无策。
  隼人给了男人腹部一击。
  看到强壮的男人应声倒地,另一个保镖向隼人飞扑过去。
  “你丫的!”
  这回保镖没有放水。
  面对雨点般打来的有力拳头,隼人一边后退一边轻松躲闪着。
  “哎呀哎呀,真是危险啊。”
  隼人一边和保镖保持着距离,一边打破了对方的平衡。身体像流水般柔软,最终隼人摆出了拳击的架势。
  “难道你是道上的么!?”
  保镖用紧张的声音问道。
  他察觉到了在草薙的房间,隼人那么轻易就被打倒是装出来的。
  “对不起啊。我为了见到爆炸犯所以使了一点小手段。”
  随着隼人的回答,男人的脸涨红了。随着一声大喝,隼人的拳头直冲着没有准备的男人的下颚冲去。
  华丽的上勾拳把男人打飞。
  实力的差距一目了然。
  两个保镖昏倒在地上。
  隼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整了整自己的西装,把眼睛推了推。

  隼人每天必修,就是为了保持体型匀称而参加拳击训练。
  保镖的拳头和拳击会馆馆长吉野弘幸的攻击比起来简直如同儿戏。
  吉野时不时地就会说,“要是我们早认识三、四年的话,隼人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世界冠军腰缠金带了。”这种夸张的话,隼人自己觉得,话里肯定带有不少客套话的成分。

  隼人从倒下男人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从电话记录里掉出草薙的电话然后打了过去。
  “是我,怎么样了?”
  草薙的声音恢复了平稳。
  肯定是因为取回了皮包,再将隼人处理掉就能逍遥法外而放心的原因吧。
  “啊啊,草薙先生。刚才真承蒙您照顾了。”
  “什——”
  听得出来草薙的话被卡在嗓子眼。
  隼人用更加冰冷的声音继续说。
  “接下来我想继续就交易的事情和您商量。请把您房间还有客室无关人等请出去好么。”
  “怎,怎么这样。到底为什么……”
  “把·人·请·出·去。可以么?”
  “房间和客室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在……”
  “我明白了。那么稍等。”
  草薙的声音同之前大相径庭,正由于恐怖而震颤着。
  隼人切断行动电话,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将自制的手机软件启动,之后按下了按钮。
  不一会儿,伴随着轻微的震动,仿佛从远处的地底传来巨大的响声。
  “你本是尘土,仍归于尘土……”
  隼人用基督教的祈祷词为其祈祷。
  自己犯下的罪过,早晚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用这句话来形容草薙是再适合不过了吧。

  “课长,您身体怎么样了?”
  女子社员三沢向着早退的隼人走来,眸子里布满担心的阴霾,如此问道。
  隼人突然想到昨天早退是用了身体不适这个原因。
  在心中暗暗对被骗的三沢感到抱歉。
  “已经不要紧了。让你担心了。”
  说着对她笑了笑。
  早上的新闻里将昨天真锅兴业发生的爆炸事件称为“奇妙的爆炸事件”而进行了报导。没有伤及无辜,从职员室向外扩散的爆发。似乎使用了特殊的炸药。警察正在调查是否有与其结仇的关系人——

  蓝田带头,在新入员工圈里带起了话茬。
  能听到谈话中“其实似乎是个不怎么好的人呢”、“这样正好”的单句。
  “不要议论了……”
  似乎感到了三沢困扰的视线。
  原因是刚才在隼人面前盛怒的常务。
  错在常务。
  指出了常务在收据上的错误,反而被怒目而视。
  “所以,我刚才都说了……”
  隼人面无表情地指出了收据上的错误。
  从桌子里拿出了另一份收据的复印件。
  “前几天,和常务去同样地方的职员所提出的金额是这么多。一看就知道要比常务少出很多。”
  “说明什么啊,那个能。”
  “同一天里,看了其他好几个职员的收据,您说的那个客户那里应该不堵车才对啊。我认为如果不问原因的话有欠公平。”
  揭穿谎言的声音十分的冰冷。
  隼人被公司内一部分所惧怕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他对那些做假账和开假收据的人毫不慈悲的严格态度。
  “还有这个和客户吃饭的收据……。为什么只有金额的部分是手写上去的呢?还有,这两个笔迹一看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被教育得体无完肤的常务脸一下子红得像苹果。身体也因为气愤而颤抖着。
  被年轻的隼人这么说,更加让他的面子挂不住。
  “你这个……不会变通的木头脑袋!看我把你炒了!明天的人事调动有你好看的!”
  火山办法而大吼的常务,像看碍事东西一样看着会计课员们。
  “啊啦,常务。这可以说是非法解雇职员呢。要是您这么干了的话,我可能会不小心把您和秘书科的上野去旅行的事告诉大家哦。”
  伴随着三沢的声音,古田继续说。
  “啊啊……之前和常务出差的时候,我曾经不小心听到过本来应该在名古屋的常务出现在歌舞伎町的目击证言呢。我可能也想更详细地向您了解一下呢。”
  在意想不到的方面被人反击,常务的脸气得扭曲了起来。
  “你、你们这些人!我和这个小子比起来到底谁更了不起啊!想站在哪头啊!?”
  口水横飞的常务被职员们的冷眼相向。
  就这样谁都没说话,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隼人的身旁。
  “这还不简单么。当然是一直守护着我们的上司了。”
  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常务嘴巴一张一合。
  “是么,我懂了!你们这帮人,给我好好记住!”
  这么说完,摔上门走了。
  哎呀哎呀地说着,职员们耸耸肩。
  “呀——,真是典型自暴自弃的台词呢。不光是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是太好销了!”
  对于蓝田的话,大家都点头称快。
  看到大家这样的隼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家,下次最好不要这么过激啊……”
  “好——了,工作工作……”
  不知道知不知道隼人现在的心情,课员们相觑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伴随着轻声叹息,隼人继续开始检查提交文件的工作。
  波澜不惊的日子。
  能保护着这样的今天,天野隼人感到十分的满足。
  那一天,大家都说隼人看起来十分欣喜。

  ============

  幕间.Ⅲ-处女座之缘/再会的双子座-

  “话说,传言那个人的占卜很准呢。听说艺人和政治家都向他进贡……”
  到了下午公司里充满了倦怠的气氛。
  这里,会计科也不例外,吃完午饭后职员们将剩下的下午业当成休息时间一样度过。
  天野隼人一边看着经济新闻,一边听着漫无边际的闲聊。
  “而且似乎十分帅气呢。直接占卜的话由于人太多必须要预约,想见到他真难呢。”
  “三沢真是很喜欢这种事呢!”
  用单手拿着手机热议的三沢,和旁边坐着的蓝田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对年轻女性之间流行的占卜很敏感的三沢,还有对新事物充满好奇的蓝田,不知为何十分谈得来。
  “是吧,在手机的占卜网上看到了所以知道,然后注册账号进去了。真是吓了一跳呢,全都中了!”
  “诶。是什么样的占卜师啊。”
  “叫真宫阳介。看就是这个照片,是不是很帅啊?”
  几乎要把刚刚喝进去的绿茶给喷出来,隼人轻轻地咳嗽咳几声。向担心自己的两人做出了没事的手势后,重新调整了呼吸。
  “对了,课长要不要也试试啊?这个占卜。处女座今天的运势是……呃。”
  三沢的手快速地在按钮上游移,指了指显示屏。
  “啊,处女座今天的运势很好呢。说不定‘和意想不到的人再会’!”
  “哎呀,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虽然这么回答,但是隼人并不像三沢这么相信占卜。
  确实真宫的占卜很准,并且被其占卜所救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占卜的结果都是没什么合理性可言的,隼人的原则就是不要被这种占卜所得出的结论牵着鼻子走。
  “今天蓝田的运气不太好呢。”
  “是么!”
  把报纸对折,看了看表。
  时间正好一点五分。
  将心情整理了一下,隼人推了推眼镜。
  “这个时间段最容易犯困了,下午也打起精神吧。”
  度过了平凡无奇的一天,隼人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和意想不到的人再会。”
  虽然不是真的相信这种东西,但是真宫的占卜通常都很准。白天要是没有碰见什么人的话,之后会碰见什么意想不到的人物呢。隼人在脑海里寻找着这样的人,但依然没有一点头绪。只要活着就会和各种各样的人相会,在公司工作就更是这样了。
  本来手机网站就不是只针对一个人的,所以更没有必要去在意它了。
  真宫经常把“缘”挂在嘴边。
  不管是好的际遇还是不好的,都和“缘”有关。
  那么,至今为止见到的那些罪人也都是因为有缘了。
  停住回家的脚步,隼人往别的方向走去。
  今晚不知为何很想喝酒。

  “哎呀,好久不见。”
  静静矗立在街角的一家酒吧的老板见到隼人后打招呼。
  被柔柔的灯光所照亮的店内,洋溢着沉静的氛围。
  “进了少见的苏格兰威士忌要不要尝尝啊。”
  回应老板的问题,隼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老板并不追问叹气的理由,只是默默地向杯子里注入琥珀色的液体。
  隼人很喜欢这家店的气氛。
  将其含入口中,美妙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稍稍地将杯子倾斜,隼人闭上了眼睛。忧郁的心情,也仿佛渐渐融化。
  “可以坐在旁边么?”
  顺着声音向上看去,一个魁梧身材的男子站在那里。
  隼人对这副精悍的面庞留有印象。
  “哦呀,您是叫……对马先生,来的吧?”
  之前,为了某个“工作”而和他见过一面。那时,他说自己是刑警并且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对方也对隼人有印象,“啊啊,那时的。”
  对马坐了下来,仿佛吃惊似的再次看了看隼人。
  “但是,真是了不起的记忆力呢。嗯……”
  “天野。”
  “是天野先生啊。真是吓了一跳呢,没想到那时候见了一次面就被记住了呢。”
  回应隼人的视线,老板点了点头。
  “对马先生不也是还记得我吗?”
  老板将酒递到了对马的面前。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对马的表情顿时困惑起来,隼人向着这样的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为何不庆祝一下意想不到的再会呢。”
  回应隼人的话,对马也举起酒杯,两人轻轻地对碰了一下。
  “很好喝呢。”
  将酒送入口中,对马说道。
  “是吧。能将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么。”
  老板默默地将一小碟奶酪拿了出来。似乎很高兴自己的店被人夸奖。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意想不到的再会”呢,隼人这么想。看来真宫的占卜确实应验了。
  如果这也是“缘”的话,看来也不都是坏事。
  拿着刚上来的酒,对马向旁边看去。
  “这回我请你。”
  说着拿起酒杯笑了笑。
  隼人也拿起来,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度过了这沉静的琥珀色的时间。


  武内直树-人马宫(射手宫)-

  从即将合上的窗户外传来了鲜花的芳香。
  轻风拂过面颊,阳光温柔地将身体包围。
  我不由得伸出双手来感受春天的气息。
  我所居住的这所公寓——第二富士见庄,是一座被阳光照耀十分显眼的建筑。
  虽然是一幢经常漏风经历沧桑的老房子,但一到了春天,就会从心底觉得在这里住是一件好事。
  能让人每天都确实地感觉到世界竟是如此美好,这个地方不能不说是十分宝贵呢。
  “在台场那边似乎也吹着凉爽的风呢……”(译者注:台场指的是东京港那边一带的地方)
  第三个周日的今天是去台场出差的日子。
  我将诗人作为主要职业。平常的时候是做翻译的事情赚钱,但每逢周日都会带着自费出版的诗集去台场或者浅草一类的地方。
  尤其是在这种好天气下,客人们的心情也十分好,能好好地听我朗读诗集。
  即使卖不出去诗集,看着那么多人停下来听我朗读也十分高兴。
  要是每个周日都像这样阳光普照就好了。
  “我走——了。”
  穿上一件黄色的薄外衣,单手将门打开。
  咔嚓,咔嚓,咔嚓。
  不知为何三个开门声重合了起来。
  “……早啊,直树。”
  向打招呼的方向看去。
  从相邻的左边的房间里探出头的弗莱斯特·T·吉亚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仿佛是个刚从冬眠中清醒过来的大熊。
  穿着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一看就是要出门。
  “啊——,好困。早上好啊,你们俩。”
  这次是右边的邻居。
  将门关上出来的凤元斗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呆毛。
  这边穿的是深绿色的棉织长帽衫。脚上穿的是匡威的休闲鞋,果然也是要去那里吧。
  “早上好,弗莱斯特、元斗。天气真好啊。”
  这两人是住在第二富士见庄的住户,也是我的好友们。虽然国籍和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我们之间却像兄弟般亲密无间。
  话虽这么说,我们也不是整天黏在一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分开的时间占了大部分。
  即使如此,由于存在着信赖感和安心的感觉,每次见面都不会出现尴尬的气氛。
  能有这样的好友,可以说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了。
  “……你啊,起来的时候都像熊一样啊。”
  “你可是刚睡醒的猴子啊。好好把睡相改改。”
  “像你这样的人用发蜡什么的反而会暴殄天物吧。”
  年长的弗莱斯特和几乎比他小一轮的元斗,总是口无遮拦地进行着对话。
  说着流利日语的时候只是平时的招呼。要是真吵起来就是英语混着中文,变得一塌糊涂。
  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一出面都会乖乖地停下来。
  “你们俩。要是在说的话可就到中午了哦。难得的好天气,赶紧出门吧。”
  果然,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了。
  两个人来到了走廊里,将门咔嚓地锁上,再一次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去见朋友。那再见了,直树。”
  “我也去散步了。……个头太大了,你去那边啦。”
  “你才是要努力长大啊。”
  并肩出去的两人,宽大的肩膀同瘦小的身躯。
  目送着关系融洽的两人出门,也到了我出门的时间。将钥匙插进古老的门锁中,走向了通向公寓外的道路。
  一天就开始了。
  刚要往远处走,眼前突然闪现一股黑光,原来是外国的名车急刹车停在了我面前。
  “……诶?”
  将面前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明显地横在了我面前。
  什么啊。这种状况不是电视剧里烂俗的诱拐情节么。
  就在我打量的同时,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精炼的高个子女人。
  “是武内直树先生吧?”
  甜美的声音和绿色边框的眼镜。怎么看都是职业女性风的的美人。
  “有何贵干?”
  “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什么啊,原来不是诱拐啊。
  但是从女人背后出来了四名戴着墨镜的男人。不管横看竖看都十分强壮的男人,即使没有被围起来也会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是说了谈生意吧。都来到这里了,普通来说应该到我的房间里啊。
  怎么办啊。那么狭窄的房间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么。
  “……那,这么站着说话也不是办法,请跟着我来家里吧。”
  结果,我还没踏上去台场的路,就回到自家。

  带着穿西装的女性去了光是我和弗莱斯特还有元斗聚在一起就已经没什么空间了的小房间。
  穿黑西服的人似乎是她的保镖。从狭小的入口进去后,纹丝不动地并肩正坐。
  “您喝什么茶……”
  “不用在这种事上计较。”
  我就这样地听了她的话。将绿茶倒入了杯子中。
  “……这是……?”
  “茶么。”
  看到纹样剥落的茶杯的瞬间,女性的表情露出了露骨的厌恶。果然,她并没有把茶送入口中。
  “……初次见面。我叫浅海铃香。”
  好像是要缓和心情般拿出的名片,是那种用高级特种纸印刷,只有白底黑字的简约设计。
  但是比这些更引起我注意的是铃香小姐名片上印着的“浅海善治郎财团理事长”的头衔。
  浅海善治郎,难道是那个诗人?
  “你似乎知道呢。我市浅海善治郎的孙女。”
  看出了我表情的变化,铃香骄傲地自夸道。
  “久仰大名和其作品。但是要是那位的孙女的话,为何要到我这里来?”
  浅海善治郎先生,是即使平常不读诗的人也会久闻大名的著名诗人。
  译本作品在海外发售,海内外都是人气十足。
  善治郎先生自己就懂法语,法文版的译文都是自己操刀,地道的语言使得作品大获好评。
  是我尊敬诗人的其中之一。前些年他去世时,不管是电视还是报纸都大肆转载。
  “让我简单地说明一下。实际上这几天,我们发现了祖父留下来,用法语写的未发表文章。”
  铃香的话语如同重磅炸弹一样向我投来。
  发现善治郎先生未公开的文章,简直是可以登上头条的大新闻啊。
  “到底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在家里房屋改造的时候,地板下发现的。由于是未发表的作品,所以要谨慎说明。”
  铃香小姐用着高压的态度跟我说着话。
  虽然有点在意,但是我依然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看这种状况,不让我把话听完似乎是不会走了。
  “这个文章的内容,十分的让人费解。虽然用法语直译过来能变成一个个单字,但是要是串连成日文的话就意义不明了。”
  “也就是说已经联系了翻译家吧。”
  “是的,好几个人了。但是能把文章整理成句的一个也没有。……也有人说可能是由于祖父晚年的时候患有认知障碍,而写出了普通人无法看懂的文章。”
  曾经听过这样的传闻。患认知障碍症的人,到最后只能沦落到在医院里安静地度过余生。
  铃香小姐曾经在善治郎先生的床头陪伴了多久啊。
  要是没错的话,铃香的父母已经由于车祸而辞世了。把他们祖孙二人留在这个世界,不知道他们两个构筑起了什么样的人际关系呢。
  “我们想举行活动,以纪念浅海善治郎诞辰八十周年。”
  活动?
  我中断了思路,看了一眼铃香小姐。
  要是慈善活动也就算了,但是从刚才的语气来看,明显是要将其作为赚钱的手段。
  “活动啊。”
  “是啊。作为看点,我们将要把未公开的手稿进行发表。但是,就现在的翻译结果来看,肯定会被人批判为‘已经不能作诗的善治郎的失败之作’啊。这样会使所有的作品都受到冲击,一定要避免。”
  竟然要将爷爷的遗作当做赚钱的手段么。
  抱着疑惑的感情,我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所以,就想找到能将其整理成句,并且配得上善治郎之名的翻译是么。”
  玫瑰色的双唇,描画出柔美的弧线。
  “真是一点就通啊。”
  “那么……为什么会找上我?”
  “回绝我们的好几位翻译家都讲出了你的名字。‘要是武内直树的话或许可以’大家都这么说。”
  其实大家,只是不想接手这种麻烦事,而找我当替罪羊吧。
  换个角度考虑,这首诗真的是如此难解么?
  “找你真是找得我好辛苦。又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因为我除了手机就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了。”
  “我们可是发了很多封请你去我们公司的信件呢。”
  我向着房间的一隅看去,觉得真是好险啊。
  在那里扔着三四封连拆都没拆的信件,现在估计上面都是灰了吧。
  一眼看去尽是“想要高收入的工作就尽管来吧”之类缺乏缺乏谦逊感的信件。由于这个原因。之后寄来的信件都给人以这种印象,所以更不会特意去确认里面写了什么。
  “真是太抱歉了。”
  虽然铃香小姐的身上散发着和那些信件一样的气息,但是在其联系了我这么多次却没有给予回复这点上依然感到十分抱歉。
  至少,要是能直接拒绝也好啊。
  “那么,怎么样呢。报酬是通常翻译的三倍。要是翻译得好给你十倍报酬也可以。我觉得条件还不坏。”
  你不会拒绝吧?她的眼睛这么诉说着。
  要是注重钱财的人估计马上就答应了吧。
  虽然我是很穷,但是把我当成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文章就按意译就可以了。要是适当创作的话也没关系。希望你把它翻译得通俗易懂。”
  “翻译并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原文就讲不通的话,按其原意翻译成不通顺的语言才叫做翻译。不能将自己的解读混入其中。尤其是在创作者已故不能确认其原意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这可是赚钱的机会啊!”
  我的声音同她的大喝,继而响起了咔嚓的声音。
  被拳头砸中的茶几岌岌可危地摇晃着,连杯子里的茶都未能幸免地溅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阻止主人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跟班的责任么?
  向那边望去,身穿黑衣的人只是默默地望着这边。
  虽说不是诱拐,但是离监禁只差一步之遥了。
  “这个手稿的所有者是我。当然想把它如何处置也得按我的意愿。比起之前的主人,现在所有者的意志要更加重要吧?”
  确实是这样。在没有明确“不要改变手稿的内容”这类的遗嘱出现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但是,作为作者的血亲,在伦理上来说,这种无视故人意志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似乎真的是被卷进麻烦的事情里了呢。现在才感觉到我也真是的。啊啊。
  “……那,总之先给我看看手稿可以么?等我看完了再给你答复。”
  “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啊。期待你有好答复。”
  拿过来的复印纸上,印着用电脑输入进去,枯燥无味的一行行法语文字。
  花。猫。蝴蝶结。(フルール。シャ。コルドン。)(译者注:法文原文fleur'chat cordon)
  无秩序地排列在一起,发音优美的法文。
  ——这是。
  就在我察觉到瞬间,这些带有各自含义的话语在我的心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有没有头绪啊?那个,怎么样?”
  铃香小姐的声音让我惊醒。
  仿佛是在水中浸泡了很长时间的触感。手也微微颤抖。心也如此。
  “……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办。”
  嘴不自觉地自言自语着,嘴中吐出了这几个字。
  在无秩序中隐藏着秩序。隐藏的文字。即使用心聆听,也听不到死者的幽怨的言语。
  留下的只有手中的文字序列。
  “虽然十分难解,但还是有头绪的。但是,将这些公开……善治郎先生真的希望这样做么……”
  “你知道怎么翻译吧?那就拜托了。身为权利人的我是这么希望的。”
  交易一成功铃香就站了起来。
  向下看我的眼神没有一丝犹豫。但是,却透露着些许厌恶的神情。
  我自己也有所察觉。现在我就像被这些诗所摄去魂魄一般。被人认为是那样也是必然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一周以后我会再来的。到时候我会准备好报酬。”
  铃香小姐即刻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四重脚步声渐渐远去,将大门关上。周围终于重得安宁。
  给我留下的,只是连手都没有碰的冷茶,还有一摞复印纸。
  这已经足够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我的目光停留在复印纸上,缓缓地将意识沉浸在无尽的思考中。

  ◇  ◇  ◇

  “……是,对啊。武内直树。你不知道吧?是个没有名气的翻译家,我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呢。他是个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长处的男人呢……”
  行驶中的车里只有我和保镖。听到这些话的也只有保镖和电话那边的人,所以这些话便从嘴里溜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意外地年轻。
  “……是。为了防止他拿着手稿逃走,真想把NDA的条件要求得严格一点呢。虽然知道这不是律师的工作……”
  虽然知道这样不行,但他已经是我所知手腕最高明的法学顾问了。状况正是如此。
  “百忙之中打扰您了。……嗯,要是您能拿着来就最好了。要是名律师来了的话,对方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随着车体的震动,察觉到了已经到达本公司停车场这一事实。时间正好。
  “嗯嗯。真是帮了大忙呢,就拜托你了,宗像君。”
  挂掉电话后手机就这样拿在手里,我长叹了一口气。前途未卜的重重压力都压在我的肩上。
  今天见到了译者。生活得如此贫乏的人,值得信任么。虽然被很多大手推荐,但是见到本人后并不感到他十分的有能力。
  本来就只是一篇诗的翻译,不管是谁都喊着“翻不出来”这种事,简直荒谬之极。亏我还给他们工作的机会。
  今天的译者要是还不行,该怎么办才好啊。
  明明必须让这个事情成功。为了让财团继续发展下去,必须。
  “铃香大小姐。到达本公司了。”
  将车门打开,保镖的山村说道。
  抱着装着文件的信封,我将充满沉重思绪的头脑探了出来。
  冰冻的空气仿佛利刃般直击皮肤。除了屈指可数的几辆车以外,没有人气的的地下停车场更加剧了寒冷。
  “距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可以休息片刻。请来这边。”
  我冲着山村笑了笑。
  “谢谢。山村比秘书都要细心呢。只当保镖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呢。”
  “感谢您的褒奖。”
  “话说回来,其他的保镖都回去了么?”
  从文件的机密性来考虑虽然聘请了四名保镖,但是最终却没有用到那么多。
  反正,要是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为了不让他们踏进公司内,先请回去了。我会护送您到理事长室的。”
  “工作真多啊。谢谢,那就拜托了。”
  两个警卫冲着朝公司的入口走去的我低下了头。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哎呀,新人?新面孔呢。”
  这个入口的警卫是六个警卫两两结对执勤的。虽然他们的面孔都有印象,但唯独没有印象见过这两个人。
  平常一般是不用新人做警卫的啊。
  “那么,就把那个让给我们吧。”
  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但那两人反而逐步向这边靠近。
  太不寻常了。我抱紧了信封。
  “在说什么?不要开玩笑了。”
  “我想要你紧紧抱着的那个资料啊。能不能请你让给我们呢。”
  “不许靠近!别过来。”
  察觉到了危险,吼声伴着颤抖的双脚发了出来。
  在想该怎样逃跑。停车场的入口。紧急出口。在山村把他们拦下来的时候,应该能找到人帮忙。
  随着我的脚步一步步向后倒退,不知道撞到了谁。
  “要是乖乖地交出来的话,不会让你受伤哦,铃香大小姐。”
  攥紧的拳头,向这里打了过来。
  “痛……!”
  就这样掉在地上的信封,被其中一个警卫笑着捡了起来。
  “山村……!别走啊,你在干什么!”
  钻心的疼痛从肩上延展开来。为能忍住眼眶里浮现的泪花,我向着背朝这边的警卫喊道。
  “警卫们现在已经让他们好好地睡了,这种时间,停车场里又不会有人出现。即使有的话也不会让他从入口进来的。”
  在耳边所说的依然是他的话语。
  不同的是行动。虽然下意识想抬起头来看,但是由于身体的剧痛不能撑起胳膊。
  “要是不听话随便动的话可是会骨折的哦。”
  “难道,抢走这个的是……一直在我身边工作的你?”
  头顶上传来窸窣的笑声。
  “感谢您至今为止的照顾。就让我收下原本吧。”
  “你想要……拿它干什么。”
  “你所想的方法并不能得到很多的钱。这个手稿,比你想象的有价值得多……告诉你这些就可以了吧?那么,晚安。”
  就在这时眼前一片雪白,一时变得模糊了起来。

  ◇  ◇  ◇

  完全沉醉在文字音韵中的我已经从现实中抽离。
  书桌上散落着翻译中文章的笔记用纸,还有之前记录的复印件。
  本来是想一心投入到翻译中去的。但是不知为何耳边传来的有些单词仿佛在哪里出现过。
  在房间里,除了电视机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弗莱斯特和元斗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交流地高兴看着电视。
  “嗯,为什么?”
  元斗抬起头来看着我。
  “现在,似乎听到了什么……”
  “是不是一直开着电视吵到你了。”
  “一点都不。不用在意那些。”
  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在我的房间。理由很简单,主要是由于只有我有电视。
  将目光移到电视上去。让人很难记住的播报员在报道一场交通事故。
  “刚才那条新闻上播的事故,出事的那个叫浅海的人,不就是交付工作给直树的那个人么。”
  和元斗话音同时动作的还有屏幕上转换出现的医院和影响。
  下面的新闻标题是“浅海善治郎财团理事长由于交通事故重伤”。
  “是么,这个啊。”
  刚才让我的意识有所动摇的单词,肯定就是铃香的名字。
  刚见过面的人遇到了车祸这种事。
  “生命似乎没有危险。但是工作肯定会被迫中断吧,以后再接再厉吧。”
  这种时候一向很靠得住的弗莱斯特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你,我会加油的。我对这次的工作很有兴趣呢。”
  但是委托人遭遇了这种状况,委托中断也是预想之中的事情。要是就这么放弃的话就不知道之后的工作会变成什么样了。
  抱着不安的心情看向电视机画面时,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是直树的手机吧,这个铃声。”
  “是啊……但是是没见过的号码。”
  看了看表示在手机画面上的号码。
  不知名的电话号码,还有电视上播出的事故新闻。
  伴随着奇妙的预感,电话铃音仿佛没有停止的意思一样不停地响着。仿佛一直在催促我赶紧接电话。
  我放弃了等待,按下了接听键。
  “……喂?”
  “突然致电十分抱歉。请问您是武内直树先生么?”
  “是,请问您是哪位。”
  沉着的男声响在耳畔。
  “我是浅海铃香的代理人,名叫山村。事实上由于浅海小姐遭遇了事故无法抽身,所以这次的活动有所更改。我们这边也是措手不及,但是还是想跟您联络。”
  没事吧,弗莱斯特用关怀的眼光看着我。
  没问题的,我回答道。
  “十分抱歉,我们想将之前委托的任务取消。由于资料的机密性极高,所以请您归还我们。现在要去您家拜访。”
  已经用余光瞟了元斗一眼的我僵直在那里。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啊,对不起。翻译进行得很顺利。即使不要钱也没关系,能不能请你让我翻译到最后呢。”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是上面决定的。总之,请您将稿件归还。那么再会。”
  “喂……!”
  对方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刚才对话的内容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啊啊,怎么会这样。
  “直树,怎么了。刚才是谁打来的啊。”
  “……要暂时中止翻译,并且把资料归还,他们马上就来了。”
  我们一同沉默了。
  “……要是刚才不说那些就好了。原来在日本老听人说说的话就会变成现实,原来真有这么回事啊。”
  “你是指言灵?弗莱斯特是外面来的,说的话肯定会被回收啦。你就不用介意了。”
  “话说回来,他们还真是着急呢。那个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一边收拾着散落在各处的稿件,一边点了点头。
  “由于是未发表的作品所以才这样吧。我也明白他们想赶紧回收的心情……但是起码让我把它翻译完成啊。明明就差一点了。”
  由于是有难度的作品,所以翻译起来更加有乐趣。简直就是好书读了一半,就被人拿走的感觉。
  “要是这么想翻译下去的话,就拜托他们一下吧。”
  “嗯。虽然委托人要求返还的话就只能还给他,但我还是想问问。”
  “别说丧气话,不管什么事都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这种时候就要给自己打足气了。”
  话说到一般元斗就闭上了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来了。”
  “真快啊。还不到十五分钟呢。”
  我也听见了。
  好像是国产车的引擎,在公寓前面响起。车一直点着火,没有要让马达休息的迹象。
  上楼梯的脚步声是三人份的。
  这种老旧的房子有一点声就会被听得一清二楚。
  我赶紧把收拾好的资料装在了信封里并站起身。赶紧向着玄关走去,在他们按门铃的同时打开了门。
  “您好。”
  是不是被开门的速度吓到了,一时间什么都没说。
  “失礼了。我是刚才给您致电名叫山村的人。现作为浅海的代理人拜访您。”
  我的记忆中有着山村的身影。他是之前给铃香小姐做保镖的那个人。
  在他的背后,站着三个身穿黑西装体格健硕的男人。
  “就像电话里说的,我们是来取资料的。可否请您将原件连同复印件和笔记一同交给我们呢。”
  虽然说的话是敬语,但是语气中却吐露着一种习惯了强取豪夺的气势。
  虽然并没有被强迫什么,但是却感到十分不快。感觉不是在请求,而是被人命令。
  “刚才我也向您请求过了,一旦开始翻译了就像把它翻译完。钱并不重要,能不能请您让我翻译完呢。”
  “十分抱歉,由于是未发表的作品所以需要慎重处理。敬请谅解。”
  果然还是不行啊。对于委托人而言,我只是接受委托罢了也不能强求什么。
  我放弃了这份工作,将厚厚的一沓纸交给了对方。
  “谢谢您。薄礼敬请笑纳。”
  递出的信封里面装着不少的现金。我没能掩饰脸上的表情,向山村问道。
  “这是什么。”
  “抚慰金。”
  “……对于未完成的工作我并不想收您的钱。”
  “不是报酬,是抚慰金。请您笑纳。”
  在鞋柜上放下了信封。
  “那么失礼了。”
  山村到最后都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关上了门。
  脚步声顺着楼梯远去。发动机的声音终于停止,车子驶向了远方。
  “不管是行动还是眼神,都不像是正经工作的人啊。”
  “表里不一。加装了风压可倒式的辅助设备,不管怎么说多少都会跟黑道有点关系。”
  隐藏自己气息的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两个人毫不隐藏自己的厌恶之情。虽然我也是同样的表情。
  “风压……什么?”
  “风压可倒装备。是车速过快以后防止号牌脱落自动挡住号牌的设备。最后被当成了超速驾驶防止被照下来的设备。当然在公路上是不能使用的。虽然前面的人会被照下来,但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那种东西。而且买那玩意起码要十万日元,他可攒了不少钱呢。”
  将信封拿起来看看里面,元斗眉头紧锁起来。
  “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打个赌吧?以后肯定还有不得了的事。”
  “算了,就随它去吧。我只是和那首诗无缘罢了。谢谢你们俩。”
  虽然没能翻译完成那首诗,但还是不要耿耿于怀了。
  当我整理好心情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真忙啊。这回是谁?”
  “……又是不知道的号码。但是,和刚才的号不一样。”
  再按了通话按钮,将手机放到耳边接听的时候。
  “喂!!原件还在你手里吧!?”
  由于过大的音量,不由得把身子远离手机。
  听到了即使不用凑到跟前便能听到的话后,弗莱斯特和元斗对目而视。
  “……是铃香小姐么?”
  “是啊。这些都不重要。话说回来原稿还在你手里吧?”
  “刚才自称是你的代理人的山村刚把原件拿走了呢。”
  我感觉到对方顿时沉默了。
  啊啊,又来了。
  就在我将手机远离耳朵的同时,比刚才还要巨大的声音从听筒里爆了出来。
  “傻瓜!!你为什么要交给他啊!!”
  我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同时点了点头。
  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围绕着那个稿件。肯定还会发生什么。

  ◇  ◇  ◇

  和电话里的声音成正比,躺在病床上的铃香小姐十分的健康。
  怎么说呢,是由于发怒而显得健康。
  “啊啊真是气死我了!原件被人抢走了,事务所四散的那些复印件也被拿走了,怎么想都是计划犯罪啊!”
  明明是新宿的大学医院病房,却一点都没有病房应有的气氛。
  在宽敞的房间里摆满了探病人送的花,由于是独立病房所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作为入院患者的铃香小姐,伴着她胳膊上缠的绷带而来的却是响亮的怒骂声。
  坐在椅子上的我和弗莱斯特还有元斗,暂时什么都没说充当听众的角色。
  “……那么,结果幕后黑手是来我们这的山村基本上没错。”
  趁着铃香小姐梳理怒气的空隙,我们终于插上了话。
  虽然是完全无关的公司里秘书的事情,但问题的核心却在这里。
  “是啊。之前一直装作一副好人的样子,全都是算计好的。没想到他竟然背叛我……”
  气得用牙咬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的铃香,将自己的右手放回被子上。
  “但是,幸亏没出生命危险。听说是交通事故,让我们很担心呢。”
  “是啊……。因为要是让外界知道了我被自己人背叛还遭到壮汉袭击的话,这个计划就泡汤了啊。交通事故更说得过去。”
  请了保镖,又回到了自己的公司。这两点和她的疏忽大意紧密相关。
  估计是没有会被袭击的自觉吧。肯定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自己公司的地盘内被人袭击。
  虽然头部被钝器所击打,但万幸的是并没有留下伤痕或者后遗症之类的症状。
  “他们想要的是原件么。”
  “是啊。没想到连副本都被抢去了。因为是机密性极高的文件,所以复制量都是最小限度的。原本还以为在你那里的副本会平安无事。”
  “对方的行动力更强啊。”
  铃香并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无力地躺在床上,一直强加在身上那种尖锐的气息也舒缓开来。这么一来,她看起来就不是那种精英高管,而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了。
  独当一面,用自己的手腕经营着财团的强人。
  但是被身边的亲信所背叛,没有可以信赖的家人的关照,她肯定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着这种辛酸。
  “山村并不是为了将手稿据为己有,而是将它贩卖出去吧。”
  “八九不离十。本来他就具有美术界古董般的价值,要是卖出去能赚不少钱。但是,又不能将偷来的东西光明正大地出售,必须得有能逃出警察视线的手段。”
  要是道上的人就会知道高价贩卖偷盗品的途径。
  元斗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取出电话站了起来。
  “对不起,因为有急事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伴随着从病房里走出的脚步声,谈话终止了。
  宁静的气氛有些许的沉重。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应该要向铃香小姐确认。
  “……能请教您一件事么?”
  “什么?”
  “为那个被抢走的手稿而生气是因为失去了商业利益么。”
  “是啊。这次的活动,是跟今后财团发展有重大联系的。绝对要让它成功。但是却……”
  铃香看了我的表情,突然不说话了。
  “什么啊?为什么摆着那么一副表情。”
  我一边笑着,一边吐露出口中的话语。
  “你没想过其实那首诗的内容你其实知道么?比如说即使不懂法语也可以查字典简单地理解它的意思。”
  “根本不可能懂吧。因为我可是请了专业翻译家的啊。即使这样也没人懂它的意思……”
  “花渡之船。玻璃蝴蝶结。……难道您没听说过么?”
  铃香小姐的脸庞上突然闪现出仿佛少女般的吃惊表情。
  “……诶?你从那里?”
  “这是你爷爷所写的书中所出现的关键词。……果然跟你有关啊。翻译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铃香小姐咬着嘴唇努力思索着。
  “是……啊。小的时候,我经常和祖父一起玩文字游戏呢。是那时候想出来的词。”
  诗中的辞藻充满了光芒。
  不光带着少女般的可爱,还夹杂着感性与才能的光辉。
  只属于两人的文字游戏,是将两人的感性相交织,最重要的仪式。
  “是那个时候善治郎先生和铃香小姐创造出来的词汇所构成的。所以没有人能够看懂……。翻译家们一般都会认为诗中所出现的词汇是比喻着什么东西的,所以通常会去寻找它的本体。只有如此才能将一篇文章整理通顺。但是,这篇文章却不同。花渡之船,除了字面上的意思并无深意。即使想要找它蕴含着什么意义都不会找到。”
  “……你想说什么?”
  估计已经心里有数了,但铃香小姐还是向我询问道。
  “别人看了手稿也不会懂。直到其真正含义的只有铃香小姐,但在某种情况下,最好连铃香小姐都不要明白它的意思。所以善治郎先生没有用日语,而是用即使懂法语的人也看不懂的方式来写这篇文章。”
  为什么这么做呢。
  我觉得自己渐渐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其实他想让自己疼爱的孙女想起来作诗的快乐。
  “善治郎肯定想让铃香小姐自己找到这首诗后读懂它。想让人读懂,只有创作者才能解读的诗。”
  善治郎先生肯定是被小时候铃香小姐那天真的语言所感动了。肯定很想和你一起作诗吧。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却忘记了创作。忘记了作诗的本质,只注重其商业利益。
  我觉得爷爷肯定一直在等着你。将不能化为语言的感情注入到了诗中。
  铃香小姐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五味陈杂的表情。
  过去与现在,愤怒与悲哀。我目光直视前方,开始咏唱一首诗的开头。
  “花渡之船与黑猫之底。虹光乍现惊为道。”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两手像是攥住了什么东西般紧紧地握住。
  “因为看了很多遍,所以就记住了。即使是抢走了笔记,也抢不走我的记忆。”
  她没有制止我。于是我继续说道。
  “五绳之为舟
  千为解 玻璃之结
  破碎 深埋 即为道
  传送 传送 到尽头的尽头
  轻响 轻响 清脆地鸣”
  这是手稿中让人印象深刻的一部分。
  “……我五岁的时候,和祖父两人曾经去过清里。看着星空,给连在一起的星星们取名字。‘花渡之船座’也是当时的其中之一。……黑猫之底指的是宇宙。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在病房中,我的脑海浮现出了星空的景象。
  仿佛要掉下来的星星。在将自己包围的宇宙中,看着巨大黑猫的小小女孩。
  “银河就是船所行进的道路。爷爷告诉我在星星中间的暗处,有小船掉落在那里,还说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星星。天空中没有空隙,小船哪都能去。”
  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地上,全都是宇宙。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我小时候是个有点奇怪的孩子呢。想象很多事情,编鬼故事,还自己造词……。虽然亲戚们都一直在说我,但只有祖父说感性是很重要的,能继承我衣钵的只有你了之类的。这件事情我早就忘了的……”
  善治郎先生的诗,将四溢的亲情凝固在了文字中。创作,生长,茁壮吧。似乎能看出这样的隐意。
  如果是会创作的人,翻译肯定不成问题。
  “作为创作者的铃香说不定会懂。所以善治郎先生才将这篇文章留了下来。他相信如果时没有将那时候的感性遗忘的孙女的话,肯定能理解这首诗的意思。”
  “……爷爷……”
  回答声中充满了哽咽。
  纤细的手指掩住面部,将留下来的泪滴阻隔开来。
  “……爷爷,对不起。我一直忘了……现在终于明白了。对不起。”
  能听到她这么说的人,早已不在。
  在病房里响起那静静的哭声,让人觉得既悲切又凄凉。
  “直树,弗莱斯特,过来一下。”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元斗向我们招手。
  铃香小姐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向我点了点头。
  “不要紧的。你们先去吧。”
  “那么,谢谢您。”
  也想一个人思考一下吧。
  我们几个从房间走了出去。就这样往房顶看去,它还是那么的一成不变。

  ◇  ◇  ◇

  “已经知道浅海善治郎未发表手稿的去处了。”
  刚一踏进谈话室就听见这句话。
  “……诶。已经知道了?”
  正好谈这件事。由于吃惊不小心大声说了出来的我赶紧将音量放低。
  这是个只有沙发和玻璃茶几还有杂志自取架的谈话室。
  虽然有种开放感,但是并没有经常被使用的迹象。由于是单人病房,所以不光这层的谈话室没什么人,连走廊上也鲜有人影。
  话虽这么说,但是进行密谈的话也不能掉以轻心。
  “在哪里发现的?”
  “下星期面向买家发行,专售偷盗美术品的黑市的商品目录里有它。由于善治郎八十周年的诞辰庆典即将来临,这又是未发表的作品,所以似乎被当成了压轴商品。而且似乎获得了相当高的评价呢。”
  “……是么。你真厉害,元斗。”
  下意识地叹了下气。
  虽说刚几分钟的时间就查到这些情报的他很厉害,但其实他背后组织的能力更是不可小觑。
  总部在中国的亚洲最大高利贷组织“龙牙黑珠会”的龙头人物就是元斗的父亲。
  内定继承头主宝座的元斗的影响力已经是不可估量了。
  因为这样的身份,所以对周围的人际关系要慎重考量,他估计由于交了像我这样的好友而和父亲处于胶着状态吧。
  要是探听黑道情报的话,被父亲发现以后肯定会被说教一通。劝他尽早和我断交。
  即使如此,元斗还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
  我就如此被他宠溺着。
  “喂,不用这样耷拉着脸吧。是我喜欢这么做才帮忙的,又不是直树的错。”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胸脯。面向我的笑脸,依然是如阳光般灿烂。
  “……嗯。谢谢。”
  “没什么抱歉的。要是感谢我的话,就哪天一起来跟我们家老爷子吃饭吧。”
  是的。元斗的爷爷(原龙牙黑珠会首领,引退后无忧地过日子),似乎对我很中意。
  虽然这点让我很高兴,但是要是为了我而让元斗父子吵架的话,还是想尽量避免……
  这次换弗莱斯特拍了拍弓起背来的我。
  “我们是兄弟。难道不是么?相互帮助有什么不好的。”
  “是啊是啊。现在没有关心我的时间啦。这个黑市的参与者,名叫田边的家伙,可是个为了抢夺美术品去黑市上卖而不择手段的恶德商人啊。真是惹上了个难对付的家伙呢。”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田边?田边刚力?”
  “啊啊,嗯。是啊。你知道么?抢劫杀人还有欺诈之类的是表面上的名义,私底下其实是有名的恶党呢。”
  “一点。只是听过他的名字。……被他害死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呢,对吧?”
  感觉现在一切线索都已归位。
  也许这就是在这个世上被称为命运的东西。
  “知道得挺多的啊。……啊啊,来直树住所的那个叫山村的家伙,似乎是田边的手下呢。表面上是画廊经营者,暗地里却做着倒卖美术品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这个人也是个无药可救的恶人呢。”
  “世上这种人多了。……我大致了解了。那么,手稿现在的去向?”
  “啊啊,是啊。”
  到现在我们都是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进行着谈话,但接下来元斗却进一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那个叫山村的家伙正拿着手稿逃跑。为了偷渡到中国那边,正往位于九州名小呼子港的地方前进。大概他本人也要和赃物一起逃亡国外吧。”
  “在中国有那种专门储藏赃物的仓库么?”
  “啊啊。当然是不合法的,要是商品进入了仓库的话,是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将其收回的‘禁断之箱’。譬如即使是明确写着主人名字的商品也不能。”
  表情认真的元斗静静地说道。
  “用你的人脉么。”
  “就算是我们的组织也无能为力。再说,我们家老爸也不会允许的。为了自己儿子而开特例,简直就是暴露自己的无能。”
  “现在的话就先不说卖家的事了。要是这样的话,就必须在货物到达‘禁断之箱’之前将其追回。”
  “要是出了差错的话,卖家会怎么样呢……算了,反正也不想知道。”
  说着这些得两人不知为何似乎露出了很高兴的光芒。
  两个人这时候都将平日隐藏在内里的面孔展露了出来。虽然温柔的表情下是黑暗的本性,但不管是哪边我都喜欢。
  因为不管是弗莱斯特还是元斗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欢乐表情。
  “问题是怎样捕捉猎物……话说、喂。你表情看起来真高兴啊,直树。”
  “我想着你们两个人能帮我真好。”
  “现在虽然是前途未卜,但是我们不早就说过有什么事情都会帮忙么。”
  “嗯。真是谢谢你们俩了。”
  我明明是从心底感谢他们,但不知为何,两人都同时侧过脸去一言不发。
  “诶,害羞了?”
  “才不是。……啊不,要是面对面这么直接说的话就有点,没事。算了,先说正事吧。目标使用一辆车移动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想要追捕的话应该十分困难。”
  “咳。……要是找警察帮忙的话,可能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而且又不见得一定会把那帮家伙抓到。”
  这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一本手稿警察又不会进行全日本搜查。况且也没有是他们盗走的决定性证据。
  在警察局做笔录的空档就有可能让山村逃脱。
  “要是乘车的话,有极大的可能性和之前乘的是同一辆车。话虽这么说,但是白色的车子在日本可以说是比比皆是……”
  “要寻找这么一辆车,简直是大海捞针般的工作量。”
  这么说虽然有点夸张,但是我也明白这种感觉。总之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要找到就可以了吧?一根针。”
  从弗莱斯特的声音中听不到一丝玩笑的气息。看来他是认真的。但是,怎么样寻找呢?
  “从日本所有的白色轿车里找出那个男人就行吧。那就好说了。这回轮到我出场了。”
  拿出行动电话,按了下直播键,似乎接通了连接到某人的空间。
  “弗莱斯特,你真的要……”
  他给了我一个眼神的暗示,随后嘴角上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乘坐白色轿车,名叫山村的男人。有可能是假名所以把照片也给你传过去。帮我找一下。”
  完全按弗莱斯特的步调进行着。完全呆掉的我缓过神后赶忙开口。
  “对他手下留情啊!”
  “总之不要太过火就行了。嗨,反正死不了就行了。那再见。”
  弗莱斯特切断电话后,就看元斗的手中也握着手机。
  “好,图像传送完毕。”
  傻眼了。竟然还是团队协作。
  “刮目相看了?很帅吧,我们俩。”
  “再有就是等结果出来了。”
  将憋在心中的气舒缓出来,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真是的……简直让我爱上你们了呢。”
  我举起自己的拳头,和弗莱斯特与元斗伸出的拳头碰了碰。

  ◇  ◇  ◇

  从医院出来后独自行动的三人,由于要汇报进度而在此聚在一起,这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的十一点。
  集合地选在了首都高新环状线,港区的汐留交叉点附近。在挤满高层建筑的街上,霓虹灯将街头照耀得宛如白昼。
  明明最终电车马上就要驶过了,大街上还是有那么多行人在马路上穿行,简直是夜世界。
  “喂,你不觉得今天的摩托很多么?”
  从旁经过的情侣一边转头看一边说道。
  不只是今日的情侣。道旁的行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向这里。
  和平时不能相提并论的摩托车通行量与马达的杂音。还有追着他们跑的巡逻车。这一切都暗示着,这是不寻常的一日。
  大排量机车所组成的团体,向着首都高新环状线驶去。望着声音远去的地方,我将头转了回来。
  “弗莱斯特和那些人一起走了么?”
  全身被黑色的皮衣还有靴子包裹住,还有那简直像怪物一样的巨大引擎。就在这样的装束下,弗莱斯特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本来想在集合时间之前把手稿找到的,但似乎不行。我现在就去催那帮慢慢悠悠不干活的家伙们。”
  “距呼子港那边船只起航似乎还有一段时间吧。山村也被你的部下们围追堵截,现在是不是还在山阴边那块四处逃窜呢。”
  单手拿着手机,元斗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元斗也和弗莱斯特一样用着其他的途径掌握着目标的移动路线吧。
  “几个小时之内应该能抓住他。还得让你等一段时间。”
  全日本的暴走族都在一纸命令下奔走。
  这个指令只是“找出一个叫山村的男人乘坐的白色轿车”这样一句简短的话。
  即使是住在日本,身为美国中心最大暴走族集团“Hell Sloth”第一把交椅的弗莱斯特带来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没有一个组织能违抗他的命令。
  隶属于暴走族的人,不知道这个指令的目的可以么。说完,弗莱斯特便告诉我没关系。同驾车狂相比,那种为何而去的理由便显得不重要了。
  “谢谢你的帮助,弗莱斯特。”
  弗莱斯特用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我的头。
  “不用道谢。其实我也乐在其中。……那我走了啊。”
  “等你的联络。一路小心。”
  戴上头盔的弗莱斯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这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弗莱斯特,而是一只黑色的矫健猛兽。
  他挥了挥手。随着沉重的引擎声,冲了出去。巨大的机体逐渐远离我们,直到消失在霓虹灯的强光中。
  “……那个大叔,只要乘上了机车就会性格大变啊。”
  目送着消失在红月之夜的机车,元斗耸了耸肩。
  “不管是哪个弗莱斯特我都觉得很帅呢。”
  “反正很有威严啊。……直树待会也要出去么?”
  我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跨在肩上,有些沉重的挎包。
  “我有点事要去处理。”
  “是么。那我去见个熟人。下次集合就在直树的房间里吧。”
  “嗯。要是这件事了结了的话,我就请大家吃东西。好好想要吃什么吧。”
  不管是弗莱斯特或者是元斗都不知道我的隐藏身份是什么。也不会去怀疑,或者是强人所难地进行追问。
  有时候也会杞人忧天地想,如果哪天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将会怎样。
  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大家就这样在一起啊。
  “明白!那就待会再见了。不要走神被撞到哦。”
  “没关系的。那么我出发了。”
  我们背对背各自向目的地进发了。
  虽然都要走向夜空中无尽的黑暗,但是没关系。一定会再次相见。

  ◇  ◇  ◇

  那个地方被称作“红之间”。
  巨大的空间被各色的昏暗光线所包围。在房价各处所摆设的精致工艺品,肯定不管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那一天的我,从通路的墙上选择了黑猫的面具戴在脸上。
  在房间内并不需要展现自己真实的面孔,名字、年龄、住所与身份等都不需要公开。
  我们相互之间只用各自的星座名称呼对方,除了必要的话以外不再多进行交流,就这样度过这短暂的时间。
  圆形的房间内有十三个门。十二个面戴面具的男人背对着自己所在出口的门站立着,只有中间的占卜师将自己的面容展露在人前。
  “这回的目标是田边刚力。是个在地下美术市场做到卖美术品工作的男人。”
  这里是红之间。占卜师占卜到法所不能惩治的罪恶后,就会派一个杀手对恶人进行报复。总之是一个法所不及的场所。
  “他用了很多不正当的手段夺取艺术品,为了灭口而杀人无数。女性委托人的丈夫被人杀害,不光被别人抢走了作为商品的美术品,连店面和土地都被人霸占。”
  没有顿挫地诉说着这些恶行。虽然是没有波澜的音调,但反过来却也更加强调了事实的悲惨。
  人做的孽真是太多了。这是我每每到这里来都会感到的。看到了人性丑陋的一面,即使这样我们也相信别人。
  包括真宫在内,相信所有聚集在这里的人一定都想为哭泣的人拭去眼角的泪花。
  真宫的手开始在水晶球上游移。
  这个占卜决定了谁会接下这个委托。
  “——遵循星之指引。”
  被没有预料到的热度所侵袭,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身子。右侧腹部所刻印的刺青仿佛像着火般灼烧着肌肤。
  真宫直视着抬起头来的我。
  “Sagittarius(射手座)。星座给了你指引。”
  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我用沉默与视线来表明自己接受了这份委托。
  在那个瞬间,我完全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上。但是过了几天的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个理由。
  那时候说不定真宫已经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今日我会站在这里。

  将红之间的记忆抛开,我走在了铺满大理石地砖的玄关上。
  高层建筑的四十七层。
  刚踏进室内,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天花板上挂着的巨大吊灯。
  但是,现在照亮房间的却是橘黄色的小聚光灯。
  特制的窗帘,将脚步声降到最低的高级绒毯,还有那镶嵌在金色相框内的油彩画……而且似乎还是真迹。
  这一层都是个人的藏品,光看内部装饰就如此奢华,想必一定花了不少钱。
  同时,这也是让别人流血流泪换来的不义之财。
  在心中,一种沉重的冰冷感情蔓延开来。右手的热度渐渐向握住的铁质物品传导过去。
  我握住了那个经过多人之手,装在包中的这把手枪。今日它是唯一陪伴我的伙伴。
  中古的消音手枪,MakarovPB。虽说是中古物品,但是将它转交给我的那个人用“很好用”来评价这把手枪。当我自己拿到这把枪的时候也觉得触感很好。
  今天就拜托了。我在心中对这个保有我体温的伙伴暗暗诉说道。
  “……这是我第几次打电话了啊!你白痴么!暴走族什么的别去管他,甩掉就行了!你问出了什么事?我才想问呢!”
  耳边响起了与这个豪华的房间所不相称的骂人声。
  要说这是房间的主人真是让人有点不敢相信。平常嚣张跋扈的声音现在却充满了焦躁与混乱。
  这个声音,还有这个声音的主人都即将从这个房间消失。
  一边踏着绒毯减小自己的脚步声,一边缓缓地向着声源靠近。
  一步、两步。向他靠近的同时,也感到他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
  “要是将拍卖会的东西弄没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听懂了么,一定要甩掉他们。就算杀了那帮暴走族也没关系。你说已经开枪了?一发两发都一样。把那帮捣乱的家伙都给我杀了。明白么!”
  “……但是、他们……呜哇,哇啊啊啊啊!”
  “喂、发生什么了!?”
  从电话那头传出了绝望的叫声,电话从中途没了信号。
  “……喂?什么啊,发生了什么?畜牲,为什么接不通了。”
  和右手的同伴一起,站到了光源的正下方。
  终章的大幕终于拉起。
  舞台上的演员都已集起。
  接下来只剩下拉下帷幕。
  “浊流之泪,叹息之血终将还,阴间恶鬼即为化。”
  吟唱完一节的诗文,男人被惊吓得轻叫了一声转过身来。
  陷在似乎价格不菲的高级沙发上的,是一个身体上裹着高级的西装,微微发胖的中年男性。
  小小的眼睛仿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手机从他那带着戒指的手指中滑落下来,掉在了地毯中。
  “谁、是谁……!你是什么人!?”
  不管他怎么问我是什么人,我都没有回答的义务。
  “傲然之恶。灵魂之暗。唯我之听,万千丝缕交织,天翔之羽。”
  我慢慢地向他接近。
  看到我向那边靠近的田边早已陷入了慌乱状态。是因为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精神上还没有做好准备吧。
  “可恶,怎么回事!你是来杀我的么!”
  圆滚滚的身躯比想象中更加敏锐地考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并从抽屉中取出了一把手枪。
  之前也有机会用到它么。向这边指着的枪口仿佛要发出声音般颤抖着。
  我不管这些,继续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枪声响起。
  没有必要躲闪。没有瞄准目标的子弹射向了房顶。
  “别过来!去死、你给我去死!”
  又一发。这回是真的冲这边来了,我只是将重心稍稍向左偏移。
  子弹蹭过我的腰部,深深地嵌在了墙壁中。
  “笑而折花。肆意践踏。不义之财终将归于尘土。”
  这回是连发两发子弹。虽然是两发同时发出,但基本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很容易避开。
  我并没有止住脚步地继续说道。
  “别过来!可恶,为什么打不着!怪物!”
  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响起了第五声枪响。
  真是太慌张了。如我所料,子弹打入了我脚下的毛毯中。
  “吾乃命运之人。星照业火,终焉始降。负罪之人,张开双目,自现污浊之手。”
  最后一发从头侧部一掠而过。
  虽然他依然使劲按动扳机,但就不见子弹出来。弹夹里已经是空无一物,只是响起空虚的声音。
  “没子弹了……?”
  田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枪,往我这边扔了过来。和子弹的杀伤力不能相提并论的手枪,连声音都没有响一声就静静地躺在了地毯上。
  室内充满了硝烟的臭味和田边粗重的呼吸声。世界向着宁静的终焉驶去。
  “我、我和中国那边的黑市有联系。要是杀了我的话你肯定死定了!”
  很可惜,那不可能。
  随着我的脚步逼近,悲鸣声越来越大。从沙发上滑落下来,肥重的身躯企图逃走。
  找着出口的他,只是无助地敲打着紧闭的门和窗。
  但是在那里都没有他能逃出的路径。你已经出不去了。现在的你就如同瓮中之鳖。
  “救救我、求你了,要钱的话不管多少我都给你。救命啊……只要你饶了我……!”
  我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男人。
  被你所杀害的人们不管是谁都像你这样求饶过,但是最终你放过他们了么?
  我来这里要达成的目的只有一个。
  “啊啊,让你求饶的时间到了。夺汝之时,往复无还。”

  ◇  ◇  ◇

  从窗户射进来的温暖阳光。
  凉爽的风伴随着花香。
  今天的第二富士见庄也沐浴在阳光之下。
  桌台放在屋内正中央,坐在靠窗户的特等席上看书的我。靠墙叉腿坐着的元斗。坐在房间门口读着英文报纸的弗莱斯特。
  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往常一样,阳光明媚的午后时光。
  “啊啊,真闲啊。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天气这么好,要不然让弗莱斯特教你骑摩托车?”
  抬起头来,我冲元斗笑了笑。
  弗莱斯特和元斗一同看向我。
  “绝不。”
  “敬谢不敏。”
  几乎同时说出这种话的两人又同时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我也听到了。一听就是高级轿车的重低音,在公寓门口停了下来。
  “是之前那个大姐的车。”
  靠在窗边向下看的元斗,望着将小路挤了个水泄不通的黑色轿车点了点头。
  就像他说的,打开车门走出来的果然是穿着一身西装的铃香小姐。
  “伤还没治好就出院了么?”
  “肯定是担心工作担心到不行啊。因为是个责任感强的人嘛。”
  并不知道我们从上面看她的铃香小姐和手下的人一同踏进了公寓。
  紧接着房间的门就响了。
  “您好。现在方便打扰么。”
  “嗯,当然没关系。虽然地方不大,请进。”
  和之前相比态度缓和很多的她,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然头上和手上的绷带还没有被取下。即使这样,还让人感觉他仿佛没有受伤一样,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气势。
  “现在伤已经不要紧了么?”
  “虽然等痊愈还要一段时间,但总是躺着也不是办法啊。时间如流水啊。”
  喝了我递出的茶水后,铃香小姐从旁拿出了一个大信封,放在了桌台上。
  “我已经读过了。让人无可挑剔。以后要是再发现浅海善治郎的作品的话,就全权交给你翻译了。”
  那个信封中应该有弗莱斯特夺回来的副本还有我所翻译的诗。
  能被人承认让我十分高兴。将浅海善治郎这样的大诗人的诗交由我翻译,简直是无上的光荣。
  但是,我是个诗人。要是对方提出让我成为翻译家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拒绝。
  但是这次对方的一句话却让我的顾虑全部消除了。
  “但是十分抱歉,这次我们将不会发行这本书。当然还是会给付报酬的。山村当时曾经给了一部分……虽然已经返回公司了,但还是加上那一部分。”
  嗯。虽然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但对于我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不要在意。如果铃香小姐这么决定的话,我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
  “谢谢你。这个手稿,是善治郎……不,是爷爷和我的秘密日记本,多亏了你我才察觉。爷爷肯定也不想把它当做赚钱的工具。那么就还是应该把它当做一个小秘密吧?”
  “我也赞成铃香小姐的做法。”
  顿时胸前涌过一股暖流。
  善治郎的心情,终于传给了他最重要的人。真是太好了。
  “今天就是这件事情和……,——这个,给你。”
  放在信封旁边的,是一支黑色的钢笔。
  有着使用过的迹象,看起来是十分昂贵的高级品。至少和我的桌案十分不相称。
  “这是?”
  “这是自称是十分喜爱善治郎作品的钢笔公司社长送给爷爷的特制品。到了晚年爷爷也十分珍惜地使用它呢。”
  “这!这可是买一款普通钢笔都要大出血的奢侈品牌啊!特制品的话只有名人才能使,当做礼物的话可是价值连城呢。”
  对这种事情在行的元斗十分兴奋地抬起身来。
  “这种东西是应该用作活动的展示品吧?这种东西只把它当做展览用品就能赚不了钱了,真是浪费。”
  铃香低头望着这支钢笔,露出了十分哀愁的笑容。
  “因为这回的事件我才察觉到。将祖父留下来的东西全都作为赚钱用的工具,到头来我和那些抢走它们的犯罪分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但这个笔有着不可磨灭价值的事实却并不能改变啊。对你来说也是爷爷的遗物,有着重要的纪念价值,将它送给别人真的好么。”
  我基本上是以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他们说的这个笔是多么有价值之类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我心中依然有种声音——想要使用它。
  “生前祖父很珍惜地使用它呢。他经常说这根钢笔很好用。”
  这句话成为了导火索。我放弃了忍耐,将反射着耀眼阳光的钢笔拿了起来。
  “失礼一下。”
  我将笔帽取下,在手头的原稿用纸上划了起来。
  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弗莱斯特和元斗赶忙伸长了腰身。
  “喂,喂!要是弄坏了怎么办啊……!”
  “没事。我已经想到了武内先生会这么做了。你能否收下呢。这跟钢笔十分适合你。”
  在纸上写了很多龙飞凤舞的字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右手有种让人安心的厚重感。那个手稿的文章,也是用这支钢笔所写出的吧。但要是写出那种大师级的文章估计我还做不到。
  “真是十分好用的钢笔呢。谢谢您了,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室内的空气缓和开来。
  松了一口气后,大家的表情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扭在一块。那是苦笑?
  “那么,我回去了。突然拜访十分抱歉。”
  喝干了茶水后,铃香小姐起身。
  “如果你要是作为作家出道的话,浅海善治郎财团会鼎力相助的。这多少对出版界会有一点影响。你觉得如何?”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中却不带任何犹豫。
  看来似乎是真的想要这么做,但是我并不想要借助谁的力量而成名。
  “谢谢您的美意,我心领了。对不起。”
  “是啊。我觉得你也会这么说。真是可惜啊。……那么再见。”
  在玄关待命的人也站了起来。
  打开房门,春风扑面而来。与之相对地,铃香小姐向着屋外走去。
  “……真浪费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嗨,要是直树的话肯定会这么说啊。”
  看着驶出的轿车,元斗自言自语道。弗莱斯特也是同样的表情耸了耸肩。
  两人并不是生气或是责备我。对于没有抓住眼前机会的我,只是惊呆了的表情。
  “没事。只要有元斗和弗莱斯特在身边我就满足了。”
  太阳公公暖融融,衣食住行又十分随意,再有亲密的好友在身边。
  这就是我所谓的幸福。
  “真是无欲无忧啊……”
  “真是拿直树没办法啊!”
  最终对话变成了一片笑声。
  真希望这平静的春日能永远地持续下去。

  ============

  幕间.Ⅳ-山羊座的话语/射手座的微笑-

  “不可原谅!”
  “砰”的一声,东京都港区虎之门的办公大厦被震动了。
  在阳光照耀下的宗像综合法律事务所内,身为所长的宗像健一,伴随着演说的深入拍了一下桌子。
  一边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将身体大大地探出,一下子将眼睛和嘴都张到最大的宗像。
  (简直像个舞狮)
  武内直树一边这么想着。
  在初诣的人群中,拉着家长的手被冲散的直树,曾经看到杂耍人扮演的狮子将头抬起张开血盆大口的景象,年幼的他由于害怕而哭了出来。当时他还以为会被仿佛醉酒般红着脸的狮子给吞掉。
  “怎么能放任那些坏蛋逍遥法外呢!你说对吧,武内先生?”
  “坏,坏?嗯……”
  气息慌乱的宗像等着回应,然而直树却被他的动作所牵引着视线。
  之所以直树会去仿佛不动明王般的宗像律师那里的原因是这样的。

  ◇  ◇  ◇

  直树在菜市场买了萝卜和大葱回去的路上,看到了跟邮局工作人员胶着的凤元斗。
  “怎么了?”
  听到有人搭话,邮局的工作人员从心底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元斗一着急就会满嘴跑中文。外语,何况是中文,对于平时就比较不与人争的人来说简直就如同恐吓一般。元斗也知道这点,但他还是将中文作为吵架的工具。
  “这家伙,竟然说我不能信任。明明跟他说了我会把信带回去捎给直树的。”
  看着直树插到两人中间开始用流畅的日语跟对方交流,元斗露出了无奈的神情,紧接着直树就按下了自己的印章,将信取走了。是封挂号信。不能交给身为第三者的元斗那是理所当然的。
  打开后,里面是并不熟悉的几张文件。
  和元斗一同探头看着它们。
  “诉状?”
  “原告?”
  “答辩书?”
  看起来似乎是谁要跟直树打官司。上面说起诉原因是侵犯著作权。上面称其在网上所发布的一幅画的题材被直树所盗用。
  (我怎么不记得呢。在网上发布就更不知道了)
  直树搔了搔头。在工作上根本不怎么使用网络,要是品读诗的话还是希望用笔头。
  (要说没受人影响的话那也不可能……)
  就在直树的视线向左上方游移的时候,元斗飞一般地冲到了另一个邻人弗莱斯特·T·吉亚那里。
  “喂,弗莱斯特,赶紧出来,要干架了!”
  “元斗,才不是呢。”
  直树赶紧阻止元斗。
  赶紧安抚元斗不让他去起诉人那里闹事,烦恼到最后的直树给浅海铃香打了电话。
  人选已经确定了。身为浅海铃香的顾问律师,在司法考试中一次合格被称为“司法才子”,并且是在日本屈指可数的有名律师。

  “我们调查过了,应该是原告方属于盗用作品行为。”
  对着一边打开资料一边说着的宗像,直树“哈”了一声,态度生硬地回答了他。
  “原告盗用了武内先生诗集里的诗,将其放在自己的网站里当做自身创作的画作进行了发表。而这篇文章在网上反响很大。”
  宗像展开了打印的图片。
  “哇。”
  看到这里,武内不由得欢喜地叫了出来。
  并不是因为使用的是很好的打印机。不管在哪里打印都会有这横线的痕迹,看到这个武内马上就知道了。吃惊而是由于那是以武内的诗为题材所创作的。
  “原告的网站变得有名的话,自然地,察觉到其与武内先生诗有很大相似性的人也会出现。有报告指出原告似乎盗用了很多人的作品。问题是,武内先生第一本诗集《蒲公英》的出版时间要比网站上的更新时间晚。”
  “那么,就不是盗用……”
  太好了,他不是坏人啊,看着满面红光的直树,宗像无奈地摇了摇头。
  “武内先生在出版诗集前曾经在街上朗读过自己所作的诗吧。估计是那时候被他听见了。想必原告认为这个不好立证而起诉你吧。”
  “啊……”
  身为当事人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直树感到十分的羞愧。
  “也就是说,将这件事告发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是互传‘原告的诗被人盗用了’。——这样原告就乘着这股劲把你告上了法庭。我是这样想的。他肯定是想对方是一介街头诗人,只要自己把他先告了就会占上风,著作权也就归自己了。”
  宗像用手再三地指了指打印出来的图像。
  “这么卑劣的人绝不能原谅。这个人简直没有对于诗的基本尊重。”
  宗像顿了顿。现在,直树这么想着,洗了一小口空气。
  “……那个,也就是说对方是在我没有出版诗集之前就听了我所朗读的诗吧。那么我就不想跟这个人争什么。虽然要赔偿金或者进监狱这种事很让人困扰,但是对于对方盗用我的诗集,我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在路上听了我的朗读就能将其具象地描绘出来……”
  宗像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立场。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不跟他较量的话,身为被害者的武内先生就要坏人受到惩罚了。”
  “……如果对方一开始并没有恶意,我也不想惩罚他,如果能找到一个平衡点的话……”
  “我度过武内先生的诗!”
  再一次“砰”地敲了一下桌子。
  比刚才还要来得激动的他,把直树下了一跳。
  在桌子上摆放整齐的资料由于震动都滑落到了地面上,宗像似乎还没有平静下来。
  “我,像诗那种深奥的东西可能并不完全懂。除了课本上有的古川俊太郎或者宫沢贤治的诗我基本上没有读过别的。但是,我依然很喜欢武内先生的诗。我相信这一定会成为跨时代的大作。再过数百年读了这些事的人也会想寻找这位作者的踪迹的。但是如果只能传达错误的信息的话,时间多么悲哀的事情啊。我,很喜欢这些诗!我也想保护这些诗!”
  “……”
  被大声喊着的宗像吓到的直树,将因为惊吓而闭上的眼睛打开。
  由于过于兴奋而面红耳赤的的宗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后,赶忙咳嗽了一声后坐了下来。
  “总之,武内先生一定要倍加珍惜自己的才能。”
  如此说着。
  (这个人,难道是……)
  不知是高兴还是觉得奇怪,仿佛有种甜点小饼般的温暖气息在我的心口荡漾。
  (真是和元斗还有弗莱斯特太像了)
  直树你要更加珍惜自己,经常能听到自己的邻居们这么说。
  换个角度想来,看起来仿佛像可怕舞狮般宗像的面容,也变得憨态可掬起来。
  ——把这个人介绍给我真好,直树这样想着,面部表情渐渐缓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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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

10000
bdz007 伯爵
像白色猎人吧,黑暗的公正

14 年前 0 回復

抗议 伯爵
这个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是***么?
就是哪个什么什么狗血
。。。

14 年前 0 回復

ammxjiang 子爵
。。。。。希望有朝一日 我能看完这类型的小说。。。。这本我还是败了。。。功利不足啊  不过翻译幸苦了

14 年前 0 回復

草摩威威 王爵
我一直都很讨厌冰栗优的画风

内容不够基

14 年前 0 回復

Kagonoai 子爵
似乎……好像……我不能理解又好像理解了 然后就是对着LZ同学的签名会心一笑 题外话~

14 年前 0 回復

Lafrente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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