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保彦][解体诸因][全集][个人自录][下载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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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体诸因》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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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西泽保彦
录入:棒槌学堂(第一、二、八),炮群-酷酷侦探(其余)
发布于: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bbs/
感谢棒槌学堂录入,第三因由于冲突采用了咱录入的台版。转载请保留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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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西泽保彦(Yasuhiko Nishizawa),一九六零年出生于日本高知县,毕业于美国艾可德学院(EckerdCollege),曾任教于高知大学。一九九五年以连作短篇集《解体诸因》(匠千晓系列第一集)获得岛田庄司赏识而出道。同年另发表了两部带有科幻风格的推理作品《完美无缺的名侦探》及《死了七次的男人》,并陆续发表匠千晓系列、神麻嗣子系列、和属于科幻推理的非系列作品《人格转移杀人》。

序言
  ★日常的推理
  有篇短篇推理小说,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台湾中部某大学医学系的室友六人组,其中一人在考完试後忽然相当焦虑,深怕自己在作答某科高达一百题的考卷时,因为某些原因而填错答案卷,从此兵败如山倒,换来一个被当的结果。整个谜团就这样开展了,所有人(包括读者)就在一个美好的午後,听着神探室友解释究竟当事者有无填错考卷答案……
  这是蓝霄的名作〈考试卷〉的大要,相当受读者欢迎,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篇小说的核心谜团与诡计抽取出来,赋予符合国情的外表,放到二十世纪初的欧美推理小说市场中,会得到怎样的评语与看法呢?
  我想「无聊」、「无趣」、「毫无吸引力」是最为可能的答案。
  当然,我绝对不是仗着作者人好才敢这样「呛声」,而是在当时的推理小说书写中,这种没有「屍体」的作品还是相当少见的,就像某二十守则说的:「推理小说绝对需要屍体」,屍体可以催化情绪与煽动读者的正义感,对於推理小说本身的娱乐性有着加成的作用,像〈考试卷〉这样「简单」的小说是不会被接受的(不过当时还是有少数的如布朗神父探案有类似的展演);随着时间的演进,推理小说也开始演化了,不再那麽强调血腥与屍体,而着重在谜团本身的吸引力,甚至还颠覆了「犯罪」的本质,让推理小说中的谜团纯粹化,不再带有司法或道德的审判秩序意味。
  特别是在日本,有一系列被称为「日常推理」的作品,强调的是一种「日常生活」的氛围,虽然并不到江户川乱步所言「奇妙之味」的地步,但仍旧是将目光投射向我们每天都经历的日常事情,将或有不解之处膨大变形成舞台上的焦点,用个人的经历、才智、逻辑推演,予以推敲出事件的原型,回归日常生活。早一点的作者如户板康二称得上是开创此种类型可能的重大功臣(其中〈绿车厢的小孩〉格外值得一读),晚近到了北村薰推出他的《空飞?马》(空中飞马),日常推理成为日本推理小说界的重要类型(特别是东京创元社推出许多作者都是专攻这个类型),如加纳朋子、若竹七海、光原百合都是其中佼佼者。
  还有,西泽保彦的「匠千晓系列」也是绝对不会被忽略的作品。
  ★匠千晓与他的朋友们
  不管台湾或是日本,许多读者对於西泽保彦的印象都是从《解体诸因》开始的,这本经由岛田庄司推荐因此得而出版的短篇连作集不仅仅是西泽的出道作,更同时是他笔下着名系列「匠千晓」系列的首部作品,这个在日本也被称为(匠与高千)的系列,其实与其他我们习惯的推理小说系列有许多不同之处。
  首先,虽然名为「匠千晓系列」,但其实除了身为安槻大学大学生的匠千晓(匠仔,括号内为昵称)之外,这系列的常备出场人物起码还有外表冷调但却相当温柔的高濑千帆(高千)、有着能与任何人在第一时间混熟绝技的边见佑辅(漂撇)、性格天真却热爱照顾人的羽迫由起子——其中由起子在《解体诸因》中还未出场,而在同本书大显身手的中越警部之後多为串场角色。这四个人物的推理能力大致上都在伯仲之间,因此所谓的侦探角色也可以说是轮流担当,匠千晓有时只能沦为跑龙套的角色。
  其次,过去的系列小说,大体上都照着故事中时间的顺序出书,也就是续集的故事发生在前一集故事之後,偶尔作者会让系列主角过去的故事出来串场(如筱田真由美的建筑侦探系列中的《樱闇》一书),综观来说多以时间顺序为主要依据。但是匠千晓系列从《解体诸因》开始就是时序乱跳的各个短篇,「第一因 解体迅速」时匠千晓早已从大学毕业,到了「第四因 解体让渡」时变成是大学时期的故事,即便是之後的长篇作品《她死去的夜晚》却又回到匠千晓的大二时期,号称是「匠千晓的第一个案件」。这样的组合除了带给众多书迷们制作时间表的乐趣之外,也看得出来西泽保彦对於系列作的不同看法。
  在类型小说的世界中,系列作是一种充满控制与计算的存在,作者推出了一本书,强化书中的角色形象,企图引逗读者追问「他们後来怎麽样了」,而在推理小说的系列中,则是「他们後来又遇到了什麽案件」。特别在商业出版的世界中,作者为了迎合读者的期待,只好选择近似的题材与故事结构,这也成为系列作的灵药也是毒药。
  尽管读者阅读系列小说就是为了那原初的感受,但类似的情绪重覆个五六次之後难免会感到疲乏,这时作者不是改变系列主轴以寻求突破(例如岛田庄司的御手洗起码改过三种型态)、就是废掉系列另起炉灶(赤川次郎有些系列就是因为读者反应不好而停止连载的)。
  不过西泽保彦选择了一条不太一样的路,他让笔下的系列作品脱离过去系列作品的单线性时间发展可能,取而代之的是角色各成一个端点,彼此交错成关系网络,每次的作品都会召唤出其中的端点与线段,只是略有组合上的不同。於是系列作从时间上的承载关系变成空间上的连结关系,读者再也不单纯在意「接下来发生什麽事」,而在意「这次端点与端点会以什麽方式组合」。
  所谓的独特风格也因此建立起来了,在这种连结的框架上,作者可以抛弃过去对於系列作品的限制,任意发展自己的角色与情节,系列本身变成富含随机性的成长个体,只要稍加刺激便能取得丰硕的成长结果。作者逆转了读者的期待,同时也开创了自己的无限可能。
  ★非常的本格
  在台湾,过去西泽保彦的作品多半集中在他的「科幻推理」类别上,所以台湾的读者对於他笔下奇特、具有异样质地的科幻世界多半不陌生,只是当这样的作者回归到现实世界──一如我们所存在的这个毫无惊奇的世界,会有着怎样的改变呢?
  在我看来,其实关於小说的内在是毫无改变的。
  诚如我在本文开头提及的,我将匠千晓系列归类为「日常推理」,但对於了解这个系列的人而言,我这样的主张毋宁是相当奇怪的,因为从首作《解体诸因》就已杀戮连连,甚至还有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理由将屍体予以分屍;《她死去的夜晚》也毫不吝惜的丢了一具屍体在好不容易说服管制严格的父母同意出国旅行的女孩房间,她必须要选择丢弃屍体才可能保住这难得的自由空间;《羔羊们的圣夜》则让匠仔、高千、漂撇学长也亲眼看到一个女子在他们眼前从高楼坠落而死,看来像自杀却毫无遗书或动机。在这大量的屍体陪伴下,我却可以将「匠千晓系列」分类为「日常推理」,的确是颇为启人疑窦
  有趣的是,这正是西泽保彦的「匠千晓系列」迷人的地方,虽然说这系列不乏血腥与屍体出场,但是作者并未以煽情的手法处理,而是平实的将该交代的部分交代完後,就回归到侦探团的推理过程。所以与其说作者的目的是在呈现不可思议的谜团,不如说他更在乎的是如何藉由逻辑与理性的思考过程解开谜底。
  这构成了一种独特的阅读感受──「无感性」,小说中的每个人似乎都不把案件当成一个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既无义愤填膺、也没有同仇敌忾,虽不至於毫无情感,却也有些超乎正常人的表现,像《她死去的夜晚》中的那个房间莫名其妙被扔了具屍体的女生,竟然好理所当然的就把问题抛给了男友,完全没意识到这背後的麻烦与道德问题。同样的,侦探团面对每个案件也都是全力以赴、绝不厚此薄彼,《解体诸因》中不管是人被分屍、还是布偶或海报被分屍,侦探的态度几乎是一样的,既事不关己又涉入其中,对於他们而言,所谓的解开谜团比较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解开也不会带来任何困扰(可能带给读者的困扰比较大)。
  这种设定与技巧,让我们在阅读「匠千晓系列」时,很容易有着如同当初提姆波顿执导「蝙蝠侠」时,该片美术对於高谭市形象的评语:「可信的非真实」(Believable Unreality),也就是你明明知道他是假的、虚构的,但读起来却又言之成理。这也区分开西泽式的「日常推理」,他强调的是推理的日常态度与精神,而不是强调谜团的日常性。
  也唯有如此,西泽保彦才有可能写出类似《麦酒家的冒险》这种作品,书中叙述因为许多因缘际会,匠千晓一行四人无意间闯入了一栋森林中的无人别墅,里头除了一张床跟一个装满啤酒的大型冰箱之外,只剩下十三个大啤酒杯,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呢?在这种什麽都没有的状况下,同行的四人纷纷对这个奇怪的别墅展开推理提出自己的解释。
  就结果论,这种毫无屍体的状态下,竟然可以纯靠逻辑论理就撑满一本长篇,足见作者功力之高,但换个方向想,要不是西泽一直以来建立起「匠千晓系列」中这种无差别性的推理形式,也不可能促成这种小说的完满成立。也难怪日本推理评论家小森健太朗曾经用「奇怪的本格」这种词语来形容西泽保彦的推理作品,毕竟实在是别人都写不出来的风格啊。
  最後特别要提到的是,由於这个系列里的登场人物多半都嗜喝杯中物,因此在日本有个别名叫「酩酊系列」,也就请各位读者,从《解体诸因》开始,尽尝「匠千晓系列」这支顶级红酒的个中滋味吧!


  解体诸因——目录
  第一因 解体迅速
  第二因 解体信条
  第三因 解体升降
  第四因 解体让渡
  第五因 解体守护
  第六因 解体出处
  第七因 解体肖像
  第八因 解体照应 推理剧“轮递杀人案”
  最终因 解体路线
  后记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1 编辑


《解体诸因》第一因 《解体迅速》


  拜访匠千晓,并没有特别的理由。 三月二十日 ,春分;那一天我闲得发慌。
  妻子利用连假期间,带着五岁及两岁的女儿们回娘家过夜;本来我也该同行的,却藉口时值入学考前后、诸事繁忙,一个人逃之夭夭。这牵涉到某个教人心烦的缘由。
  最近,岳父及岳母间的气氛变得极为险恶;这是因为岳母不知哪根筋不对劲,都一把年纪了,竟然去考了张汽车驾照回来,之后又立刻开车撞伤了人。
  对方的伤势并无大碍,但接下来可就难捱了;岳母每天都必须到医院报到。
  除了探病,还得代替对方的家属照料对方。我不要求赔偿金和医药费(结果还是付了),只希望你能以态度表现出诚意——这就是对方的说词。
  嘴巴上说得动听,其实根本是把岳母当成女佣使唤。岳母必须代替那些从未现身的家属,上自饮食、下至收拾一手包办,还得忍受对方挑三拣四,伺候一整天。
  岳母忿忿不平地埋怨自己受人虐待。只要她晚点到医院,或是表示今天会找人代班,想请一天假,对方便会面露轻蔑之色,只差没出口骂她是卑鄙小人。幸亏你撞到的是我这种好人,才能以这么点负担了事,但看看你那种没诚意的态度,像话吗?——彷佛自己又遭遇了什么灾难似地,将受害者意识发挥得淋漓尽致。
  身心俱疲的岳母有些忧郁倾向,开口闭口抱怨自己已经忍无可忍;起初岳父还跟着气愤、感叹,但大概是听得心烦了吧,开始责备起岳母来:“谁叫你一把年纪了还考什么驾照!”“我已经被欺负得够惨了,连你都来责备我?你应该帮我说话的啊!”当然,岳母也变得更为歇斯底里。
  因此,每当拜访妻子的娘家,我总是郁闷不已。岳父与岳母都要我听他们的苦衷、帮他们说话;要是插手管这档事,搞不好接下来便轮到我得忧郁症。
  不过,逃是逃出来了,这个假日我并未安排任何节目;既然是以入学考前后诸事繁忙为藉口,我便意思意思到了学校去,但果然不出所料,并没多少工作可做。别说国中入学考不考英语了,就是其他科目也早已考完。
  即使如此,我还是乖乖地解决杂务,等真的没事可做了才离开学校,却又无意回到无一人的家中。要去喝一杯嘛,天色又嫌太早;再说,一个人喝酒未免太寂寞了。
  正当此时,我想起了千晓。他八成连这种日子都还独自窝在公寓中吧!
  立即登门拜访之下,千晓果然在家;或许是觉得冷吧,他膝上盖着毛毯,正看着报纸。我暗想着:“不会吧!”环顾六张褟褟米大的房间,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见暖炉,也没有暖气,和学生时代时一模一样,教我有些傻了眼。这个男人并非没钱,却从未在自己的房间里装设冷暖气。
  不光如此,他也没车子,甚至无意考驾照。这我还能理解,但他竟连脚踏车也没有,移动工具就是自己的双脚。
  问他为何什么都不买,他只回了句:“麻烦啊!”——大老远地走到超市购物就不麻烦吗?真搞不懂他的逻辑。难怪学生时代时,老教授们总叫他“仙人”或“老头子”。
  “保彦啊?稀客稀客。”大概是看见我手上提着罐装啤酒,千晓的态度显得格外地热络;他这个人最喜欢喝白酒了。“怎么突然来啦?”
  “没什么,因为闲着没事干。”
  “工作呢?”
  “今天是假日。”反正这个男人肯定连今天是星期几都搞不清楚。“再说现在是春假期间。”
  “春假啊?当老师真好耶!有长假可放。”
  “你在讲什么啊!你一年到头都放假吧?”
  都几岁人了,千晓还没有固定职业,不过心血来潮时倒是会打打工。
  “唉呀!这么说我会难过的。”看来伴手礼啤酒奏了效,无论说什么,千晓都笑嘻嘻的。“欸,慢坐啊!说归说,你不要紧吗?太太呢?”
  “她回娘家了。”其中的缘由略过不提,但我可不希望被想歪,因此又加上一句:“去给外公、外婆看看孙女,明天中午就回来了。”
  “嗯……既然这样,我们就慢慢聊吧!”千晓请我在仅有的一张坐垫上坐下。他看来格外心浮气躁,肯定是想快点喝啤酒。
  见状,我从塑胶袋中拿出啤酒罐递给他;千晓接过手后,高兴得简直不像样。能让他这么欢喜,我这伴手礼也算是值得了。
  乾杯后,我不经意地环顾四周;这房间还是一如往昔,除了从书架上满溢而出、宛若繁殖过后似的大量书籍,以及滚落满地、犹如战死兵士般的空酒瓶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看了千晓方才阅读的报纸一眼,略感意外;本以为那是今天的报纸,没想到却是去年十月的。旁边还放了几本周刊杂志,也是去年的。
  “你还特地翻这些旧东西出来看啊?”
  “咦?哦!那个啊?因为橱柜塞满了,不知道怎么整理,其他的我全丢啦!旧报纸和杂志很有意思,一开始看就停不住啊!”
  “为什么只留下这些?”一定刊着相当有趣的报导吧!才这么想,千晓果然指向某块版面,上头印着这样的标题——‘分尸悬案出现重大转变 嫌犯被捕 宣告侦破’。
  这个案子我也有印象。我忍不住停止仰罐饮酒,从头浏览报导;仔细一看,放在报纸旁的全是刊有此案特辑的周刊杂志。
  头一位牺牲者,是个名叫松浦康江的三十八岁女性。
  去年 六月五日 傍晚,从高中放学回家的松浦理惠发现了母亲被杀后的尸首,陷入半发狂状态。那尸体并不寻常,不但被脱得一丝不挂,还分割为头部、身体及双手双脚等六个部分。 
  继姊姊之后,同为高中生的弟弟雄一也回到了家,同样陷入恐慌状态;附近邻居听见了孩子们的喊叫声,才报了警。
  直接杀害方式是绞杀;凶手先以钝器殴打死者后脑,待死者昏厥后才勒死她。被割断的脖子上缠着凶手用来犯案的丝袜,已证实是死者之物;似乎是凶手脱下后直接拿来充当凶器。
  杀死被害人后,凶手便进行分尸;切割尸体用的锯子是松浦家的,直接弃置于现场,上头无任何指纹。
  这是个猎奇色彩极为浓厚的凶杀案。比方说,松浦康江被分尸前,双手及双脚似乎抱着自家和室柱子,手腕及脚踝则铐着玩具手铐;死者在这种姿势下被砍断了一双手脚,那像圆木般滚落在地的双手及双脚各自被手铐系在一块儿,身体倚着柱子,头颅则掉在身后。
  康江的脸部及手臂上有着被拖曳过的擦伤,现场并留有案发当时她身穿的套装,上头沾满了泥巴;由此推测,凶杀现场并非在松浦家,而是在户外。
  不过,分尸现场应是松浦家的和室无疑。由飞溅在地的血迹及脂肪痕迹,便可一目了然。
  综上所述,凶手在户外杀害康江后,又将尸体搬至松浦家,并将她脱个精光、绑在柱子上,以手铐铐住手脚,才进行分尸——这便是第一件案子的概要。
  第二件案子是发生于一周后的 六月十二日 晚间,被攻击的是土居淑子,二十三岁的上班女郎。
  从友人婚宴返家的双亲发现了全身赤裸且不省人事的女儿,立刻报了警。
  淑子与松浦康江一样抱着柱子,手脚铐着手铐,脖子上缠着自己的丝袜。她与前案如出一辙,后脑被殴,头部负伤;只不过凶手似乎相当慌张,脖子没勒实,是以淑子不久后便清醒过来。
  凶手慌张的原因显而易见;淑子的双亲发现的不只是女儿的惨状,在淑子被缚的同一个房间里,还躺着一具男尸。
  那男子名为坪井纯也,是个二十五岁的上班族,正与淑子交往中。他的腹部被菜刀刺穿,而凶器菜刀是土居家之物。
  警方判断第二件案子的凶手与之前杀害松浦康江的凶手为同一人;其中一个理由是手法酷似,而最重要的理由是——附着于坪井纯也尸体上的头发。
  监定结果显示头发为松浦康江之物,可能是附着于凶手衣物上的头发,在凶手持菜刀冲撞之际转移至坪井身上。
  凶手以为淑子单独在家而潜入,并与松浦康江时一般,殴打淑子头部,趁她昏迷之际褪去衣物,以手铐限制她的行动,并企图用她的丝袜勒杀她。假如凶手的计划顺利进行,淑子将与康江一样在死后被分尸;事实上,现场的确放置着锯子,同样是土居家之物,且不带任何指纹。
  然而,此时却发生了凶手预料外之事——犯案途中,淑子的男友坪井出现,目睹他行凶的一幕。凶手慌忙刺杀坪井灭口,而这起预定外的杀人似乎令凶手方寸大乱,误以为淑子已死,便匆匆逃走。
  这成了凶手的致命伤;根据淑子的证词,模糊的凶手形象浮出水面。攻击淑子的是个十几岁至三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眼神锐利,有只鹰勾鼻,下巴尖锐,“乍看之下有点像洋人”。
  从松浦康江的周遭人士,找出了一个相似的男人——植田隼人,三十一岁的无业游民。
  据说植田曾追求松浦康江被拒,之后便一直死缠烂打,令她相当害怕。
  警方通知淑子出面指认,而她表示虽然颇为相像,却无把握,又觉得凶手的个子好像更高一些。
  警方调查植田,而植田否认犯案,并表示自己的确曾被松浦康江拒绝,但并未因此怀恨在心,也未曾出没于她家四周,亦没杀害她;至于那个名叫土居淑子的女人,他更是连看都没看过。
  康江之事另当别论,但植田说他不认识淑子,似乎并非谎言。淑子指证时,曾说植田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而松浦康江与土居淑子之间也没有任何关连或交集,植田与淑子两人过去并无可能相识的背景。
  然而,警方却认为植田之所以攻击素未谋面的淑子,是因为杀害康江后“食髓知味”,开始不特定杀人之故。
  这个想法,在附近的居民指证曾看见植田于 六月五日 从松浦家走出后,获得了证实。事实摆在眼前,植田便改口翻供,说自己当天确实曾去找康江,但没杀害她;自己到场时,她已经死亡了。
  不过,植田终究因杀人及杀人未遂嫌疑被捕;因为在查证之下,发现他也没有 六月十二日 当天的不在场证明——以上便是去年传遍街头巷尾的‘分尸案’概要。
  “我懂了,让我猜猜看。”我放下旧报纸,再度喝起啤酒来。“你是想重新推理这件案子?虽然警方把植田当成凶手结了案,但你认为真凶另有其人,想要猜上一猜,对吧?”
  “咦?”正打算开第二罐啤酒的千晓停下了手,楞了一愣。“不,我并没这么想啊!”
  “少骗人啦!”我记得千晓酷爱推理,这点从他那占据了三分之一书架的推理小说藏书便可得知。“你是打算提出异于警方的结论,亲手揭发真相,顺便以此为题材写本推理小说吧?乖乖从实招来!”
  “推理小说啊?”他咕噜咕噜地将第二罐啤酒一口气喝去一半,表情只有喜悦两字可形容,教我忍不住怀疑:普天之下,这男人所爱的该不会只有啤酒吧?“原来如此,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过我从没想过就是了。”
  “从没想过?”对千晓来说,光是没嫌麻烦、反而感兴趣,就极为难能可贵了。“那你干嘛重看这案子的报导?不是因为觉得真凶另有其人吗?”
  “不是啦!真凶是否另有其人,我哪知道?既然警方这么判断,那凶手应该就是这个叫植田的男人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对这个结论没什么意见。”
  “搞什么啊,你这小子个性真淡薄耶!既然要重新探讨这起案子,至少得有其他的凶手人选吧!”
  “瞧你满嘴其他凶手、其他凶手的,那你有其他的凶手人选吗?”
  “有啊!”乘着兴头,我拿临时想到的人选来说嘴。“我觉得松浦康江的前夫很可疑。”
  虽说是临时想到的,但这个方向还挺正确的吧?据周刊杂志特辑所言,担任二专副教授的松浦康江是个相当强悍的女人,当初还是她主动“休”了丈夫的。据说她曾在友人面前如此大放厥词:“当初看他是一流大学毕业,才和他结婚的;没想到脑筋比我还差,我受够他啦!”男方的自尊心当然会受伤。
  况且她的前夫——村上恭一也是个轮廓深刻的高个子。唔……越想我越是兴奋,说不定这正是不为人知的真相呢!
  “前夫?这么说……”然而,千晓却无视满心雀跃的我,仍处于状况外:“松浦康江离过婚啊?”
  “啊?慢着,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对那个又没兴趣。”
  “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啊?你是觉得哪里有意思,才重看这件案子的报导?”
  “这个嘛……比如说,”他拿起一本周刊杂志:“土居淑子和坪井纯也的相识过程啊!说来有趣,他们两个之所以相识,竟然是因为女方开车撞到了骑着脚踏车的男方耶!真羡慕啊!要是能因这种小车祸而结缘、相恋的话,我也洗心革面,来开开车或骑骑脚踏车吧!”大概是发现我一脸怫然,千晓又嘻皮笑脸地说道:“开玩笑的啦!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松浦康江的尸体。”
  “尸体?”
  “是啊!我在想,凶手分尸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这问题我压根儿没想过,因此有些结巴起来。“应该没什么理由吧!”
  “是吗?”
  “是啊!勉强说来,可能是因为对康江恨之入骨吧!”
  “可是凶手对素未谋面的淑子也打算做同样的事啊!”
  “大概是因为他杀过一次人,脑筋有点不正常了吧?”我忘了自己才刚主张是康江的前夫犯案,又以植田犯案为前提讨论起来。“或是切割女人的身体让他产生快感。”
  “也就是变态的一种?或许事实就是如此吧!不过,这样未免稍嫌无趣。”
  “不管有没有趣,假如事实就是这样,也无可奈何吧?”
  “但是写不成小说啊!你不是要我写推理小说吗?”
  “我可没要你写,”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却一板一眼地订正:“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打算写而已。”
  “我啊,觉得最奇怪的就是手铐。”
  “手铐?什么意思?”
  “为什么凶手要铐住康江及淑子?”
  “当然是为了限制她们的行动啊!”
  “可是你想想松浦康江的情况,她是在户外被杀后才搬到家中的吧?换句话说,她早死了,死人不会动,对不对?但凶手却特地铐住死人的手脚来限制她的行动,你不觉得有点荒谬吗?”
  “这个嘛……”原来如此,经他这么一提,这的确是个疑点。正当我埋头苦思时,突然灵光一闪:“慢着,说不定康江并不是在户外被杀的。警方这么判断,是因为她的身上有拖曳过的痕迹,且衣服上沾满泥巴;从这两点来看,康江或许是在户外被攻击的,但无法确定她是否死于起先的攻击之下,对吧?她虽然被攻击,但那时还没死——这样一想,就没有任何矛盾啦!”
  “也就是说,康江被搬到家中时,其实人还活着?”
  “对。仔细一想,搬一具尸体可是很辛苦的。我不知道那个叫植田的男人体格如何、有多少力气,但就算他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与其杀害后再搬到家中,还是带回家里再杀比较省事吧?”
  “你说的没错,但手铐还是很奇怪啊!就算康江被带回家中时还活着,她也应该因头部被殴而意识朦胧吧?不管凶手是在户外攻击时、或是带回家里后才下手敲昏她的,总之她已经无力抵抗了,要下手勒死她,不会有多大妨碍;那又为何要铐上手铐?”
  “她不见得全无抵抗之力啊!说不定又醒过来了咧!”
  “再敲昏她一次不就得了?至少比起让她抱住柱子、再铐住手脚要来得省事多了吧!”
  “嗯……这么说也对。”
  “再说,凶手接下来还得分尸;虽然我没分过尸,但我不认为把尸体铐在柱子上,分尸起来会比较方便。当然也不是不能分啦,实际上凶手就是这样分尸的。不过,他明明可以解开手铐再分尸,为何没那么做?我觉得,凶手似乎有某种执着;他将被害人铐在柱子上加以分尸,是有理由的——”
  “你认为不单是心理变态发狂之下的产物?”
  “我越想越这么认为。”千晓突然腼腆地说道:“我刚刚说即使凶手是植田也无妨,并不是说谎;只不过,凶手若是他,这份执着就只能解释为发狂之下的产物。和你讨论过后,这点显得更清楚了。”
  “所以凶手另有其人?”
  “你别误会,那是在要求手铐及分尸都要有合理意义的情况下,凶手才会是其他人。说不定植田确实是个变态,而凶手也的确是他,案件到此解决。对我来说,这样也无所谓。”
  “不然虚构也好,你试着赋予这件案子合理意义吧!要不然,连部短篇推理小说都写不成喔!”
  “我又没打算写。”
  “我们姑且以‘真凶另有其人’为前提来开始讨论吧!”
  “嗯。”千晓满脸遗憾地看了空罐一眼,又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来;他以仅有的一只玻璃杯调了杯加水威士忌给我,自己则拿碗调了杯加冰威士忌。“——这代表植田是背黑锅;这样一来,就得能到一个手铐与分尸的合理解释。”
  “哦?什么解释?”
  “凶手原本的目的只有杀害松浦康江一人,但只杀康江一个的话,自己也会被怀疑,因此凶手打算让植田隼人背黑锅。凶手早知道有植田这么一号老缠着康江的人物;假如康江被杀,植田虽会被怀疑,但凶手——暂且以X代称好了——也会被怀疑。料定了这种情形的X,试图制造自己在嫌疑范围外、但植田却被怀疑的状况。X先杀了康江,又攻击土居淑子;但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杀害土居淑子之意,只是想制造出‘攻击淑子与杀害康江的凶手为同一人’的状况。”
  “你在说什么?”我有些混乱。“说清楚一点啦!”
  “假如被杀的只有康江一人,有动机的不只是植田,连X都会被盯上;但假如不只康江,连淑子都险些被杀的话,与淑子毫无关连的X就能因缺乏动机而免去嫌疑。”
  “可是植田也没有杀害淑子的动机啊!他们过去连见都没见过耶!”
  “但植田老缠着虽然离婚又有两个孩子,却仍风韵犹存的——”千晓指着松浦康江的照片,她生得相当貌美,端正的五官看来不似日本人;她的一对儿女想必也生得颇为俊俏吧!“康江,活脱是个变态后备军,又是无业游民,什么事都容易怀疑到他头上去。一般人会有这种偏见:‘植田本身就有杀害康江的动机,像他这种人,就算事后食髓知味,开始不特定杀人,也不足为奇。’事实上,大家的确是这么想。”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我一面整理千晓的一番话,一面说道:“X为了强调攻击康江及淑子的是同一人——也就是植田,因此将她们一样脱个精光并铐上手铐;然而X真正想杀的只有康江,淑子则是做做样子而已。不过,当时却发生了X预料之外的事——淑子的男友坪井出现了。X因为长相曝光,不得已只得多杀一个人……”我突然发现了某件事。“可是淑子也看见了X的脸啊!为什么X没杀她呢?”
  “说得也是,”威士忌似乎洒了出来,千晓恋恋不舍地舔着碗口。“这可怪了。那就是X原先虽没打算杀淑子,却临时改变计划,决定杀她灭口;可是因为他多杀了坪井,心里慌张,所以没确实杀掉淑子……”
  “啊!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个单纯的解释。“X不知道淑子看见了自己啦!X先殴打淑子的头部,又勒住她的脖子,以为她一定失去了意识,可以高枕无忧;但淑子却还留有些微意识,且看见了X的脸。本来X的阴谋应该在此宣告失败,偏巧他的容貌特征和植田相似,因此好运逃过一劫。”
  “唔……”千晓一面思索,一面添冰块到碗里头。这个男人什么事都嫌麻烦,对于这种事却勤快得很。“这么说来,X就和植田一样,是个‘乍看之下有点像洋人’的男人,而且——”他的视线往左右旁徨,似乎正在回忆淑子的证词。“——个子还比植田高一点,又有杀害康江的动机。要说长得像老外的男人嘛……”
  “还是那个前夫吧?村上恭一。报导上有没有刊他的照片?”
  “没看到照片,但我想应该不是前夫干的。呃……在哪里?我刚刚才看到的。啊!有了!在这里,你看。”千晓翻开我还没看过的周刊杂志。“这上面写着村上恭一有 六月五日 的不在场证明。”
  “咦?真的吗?不过,是什么不在场证明啊?”
  “他当天留在公司加班,有同事们作证。”
  “那就错不了了。既然不是前夫……康江的身边还有那些男人?”
  “好像没其他特别值得一提的人了。”
  “可是,她长得这么漂亮耶!而且才三十八岁而已,会没男友吗?”
  “至少……”千晓交互翻阅数本杂志。“没任何报导提到康江的男性朋友。或许实际上真有不为人知的小白脸存在吧?”
  “一定有,而且那个人就是真凶。”
  我总觉得无法释怀,似乎忘了某件要事;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我醉了。我还是空腹,却跟着千晓一口接一口下肚,早已不胜酒力。
  “这么一来,继续这种纸上谈兵的推理也没意义啦!既然结论是‘凶手是未知的人’……”
  “是啊!说得对。”千晓很干脆地打了退堂鼓,又突然看了我一眼:“唉呀!抱歉,竟然没准备下酒菜,因为我自己平常不吃的。”
  没错,千晓喝酒时鲜少配下酒菜。我曾问他是不是嫌酒会变得难喝,他却回答:“理由没那么冠冕堂皇啦!只是没这个习惯而已。”
  “我跑一趟马上回来,等我一下。”说着千晓便飞奔而出,不消片刻,又抱着稍嫌豪华过了头的生鱼片拼盘回来,似乎是要附近的鲜鱼店现做的。对于这种事,他毫不吝惜金钱。
  “不过——我还是无法释怀耶!”一面戳着生鱼片、一面陶然喝着加冰威士忌的千晓,突然拉回了话题。“用手铐铐住被害人,是为了制造第一件案子与第二件案子间的相似性,这点我懂;但假如这是目的,有必要把康江分尸吗?要制造相似性,把康江铐起来勒死,再把淑子用相同姿势铐起来,勒住脖子做做样子即可,不是吗?这样就能达到制造相似性的目的啊!”
  “说得也是。”我一面替自己调了杯加水威士忌,一面附和。要是让千晓来调,威士忌比例总是居高不下。“没必要特地分尸啊!把头、手脚、身体切块,可是大工程耶!也花时间。”
  “花时间……”千晓眨了眨眼。“对……对啊!花时间,又费工夫。凶手恨不得早一刻逃离现场,却刻意大费周章来分尸,一定是有某个迫切的理由存在,对吧?是什么理由,让凶手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千晓叹了口气:“结果又回到这个问题上啦!真是的。”
  “一开始你就是好奇为何凶手要把康江分尸,才重看这些报导的嘛!”
  “到底为什么?我说过很多次了,就算凶手真是植田隼人也无妨,只要他有合理的分尸理由。但凶手若是植田,我实在找不出合理性来;至少,我看不出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所以说啦!真相就是凶手并非植田,而是另有其人!”我们两个大概都醉了,从刚才就一直反覆说着同样的话。“不过植田却成了凶手,这和分尸之间应该有某种关连吧?”
  “也就是伪装?”
  “没错。”
  “不过,把康江分尸,能伪装什么?”
  “这我不知道,不过……”有个奇怪的念头突然浮现脑海,我未加深思便脱口而出:“或许是想营造康江惨遭情杀的假象吧!”
  “情杀?”
  “我们一直以为,先把衣服脱下比较方便分尸,所以康江才会一丝不挂;但其实因果关系正好相反,凶手X认为剥光康江的衣服,警方就会认定她死于情杀,进而循线找到植田,因此才把康江脱得一丝不挂。”
  “不过光是剥光衣服,还不算情杀啊!”
  “没错,但X无法强暴康江,才改采分尸,以增添猎奇色彩。”
  “慢着,为何X无法强暴康江?”
  “或许X是女的。”
  “那也不合理,假如X是女人,又想制造康江死于情杀的假象,大可不必使用分尸这种大费周章的手段,还有很多省事的方法啊!比方事先备好绳子、假阳具之类的SM道具,刻意遗留在现场。”
  “我懂了,X是男人,本来打算在康江的尸体上留下被强暴过后的迹象——”不知是否因酒醉之故,我话中的妄想成分越来越浓了。“不过,一到紧要关头,他却办不到;也就是说,他无法勃起。这下X可伤脑筋了,没办法伪装,该怎么办?他又没准备那些成人玩具。这时候——”
  “为了补救,凶手便分尸,以增添煽情血腥色彩?”
  “我想凶手是因为突然阳痿而心慌意乱吧!再不然,或许是他竟然恶心到期待切割女人的尸体能让自己勃起,才进行分尸。”
  “唔……”千晓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开始思索。“嗯,这也有可能。不过,X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阳痿?”
  “谁知道?不过只要是男人,都有突然阳痿的可能吧!还是说……”察觉自己正想说的话之后,一瞬间我似欲作呕;然而,因酒精而变得圆滑的舌头却不肯轻易停下来。“还是说 ……X并没阳痿,而是理性在最后关头阻挠他,才无法动手……”
  “理性阻挠他?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的理性无法忍受自己与康江发生性关系。”
  “他的理性没办法忍受自己搞这么美的女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X是极度的同性恋?”
  “不是,而是和康江极为亲近的存在;也就是说,X是她的儿子。”
  这回连千晓也大表惊愕,刚含进嘴中的威士忌喷出了少许。而我却更加确信,方才自己遗忘的要事,便是此事。
  “虽然详细动机不明,但松浦雄一对母亲康江怀有杀意;只不过,若是光杀康江一个人,身为家属的自己或许也会遭到怀疑,因此他订下了这个计划。一开始,他是打算狠狠凌虐母亲尸体的;然而,毕竟是骨肉之亲,到了紧要关头,他却下不了手,无奈之下,只好以分尸作为补救之道。当然,那时他的精神应该有些失常了。”
  “真是异想天开啊……不过,雄一还是个高中生耶!”
  “高中生啊,不管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由于职业关系,我的声音显得感触良多。“体格也一样,要是告诉我松浦雄一比植田还要高,我一点都不会惊讶。从康江的长相来看,她的儿子雄一肯定也长得像老外吧!雄一的照片有没有刊出来?”
  “好像没有耶!”千晓乖乖地翻阅杂志。“不过,雄一不太可能犯案吧?”
  “难道她儿子也有不在场证明?”
  “报导上没提,只说 六月五日当天,雄一早上一如往常地去上学,而傍晚也一如往常地回家。这里有写。虽然报导没提到警方具体上是怎么调查的,但照常理判断,警方一定调查过吧?先查证亲属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成了办案的铁则啦!”
  “是吗?”我自己也觉得这假设怪恶心的,是以极为干脆地撤回自己的说法。“说得也是,警方当然调查过啦!那这个推测也是错的。”
  从千晓传到我手上的周刊杂志,正巧翻到另一个报导的页面。‘是什么迷了心窍,让他踩下油门?’受这个标题吸引的我,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文章。
  “……这世上,”当时我联想到的,正是我岳母开车撞到人之事。“有些事真的很无奈啊!”
  “怎么了?”
  “这个——是完全不相干的案子,有个年轻人开车不小心撞到老妇人,他下车察看,发现老妇人还有一口气,就再度发动车子,把老妇人辗死……”千晓皱起了眉头。“当然,这个年轻人和老妇人素不相识,并不是原来就怀有杀意才这么做的。年轻人从前也曾开车撞伤人,当时为了赔偿问题及人际关系间的压力而身心失调。他撞到的人不好惹,把他整得很惨;直到最近,身心失调好不容易快痊愈了,却又发生车祸。一瞬间,某种强迫观念套住了这个年轻人:‘就是因为对方还活着,事情才会复杂化。’反正车祸都发生了,干脆把对方弄死——所以他一时冲动,就踩下了油门……还真是个悲哀又无奈的故事啊!”
  “原来如此啊!”千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喃喃自语:“糟了,我以为那篇报导毫不相干,所以没仔细看;要是早点看完,早搞懂啦!”
  “你在说什么?”
  我当时还以为千晓这么快就喝到了极限;这个男人在喝醉之前总会胡乱大叫一声,接着便沉沉入睡。然而,却不是这么回事。
  “我一直错估了这个案子的本质。凶手真正想杀的不是松浦康江也不是土居淑子,而是坪井纯也!这才是凶手本来的目的。”
  “杀害坪井纯也……”对于他突然拉回话题,我感到有些错愕。“才是目的?”
  “对。用手铐铐住两个女人,是为了制造第一件案子与第二件案子板的相似性,这点没错;但凶乎不使用绳索或胶带,而选用玩具手铐,却另有意义存在。因为这么做有个好处:即使没人帮忙,也能把自己铐起来!”
  “这么说来,凶手是……”我勉强跟上千晓的思考速度,低叫道:“土居淑子?”
  “没错。首先,淑子动手杀害康江;那时她已拟定了第二件案子——亦即杀害坪井的计划,她得事先做好准备。在第三件案子中,她必须装成被害人,因此她在康江的手脚上铐上手铐
  “为了制造凶手另有其人的假象啊!听好了,淑子先在六月五日杀死康江,完成‘准备’;一星期后的六月十三日,淑子便采取了以下的行动。首先,她藉口双亲不在家,邀坪井到家中来:坪井是个男人,当然会抱着上床的期待去见淑子,而淑子更是回应了他的期待,全身赤裸地等着他。只不过,她的目的却和坪井期待的大不相同;她打算以菜刀刺杀坪井,全裸是为了方便事后洗去溅到身上的血迹。杀害坪井后,淑子洗去血迹,仍维持全裸状态,将丝袜繮在自己的脖子上,又主动以头撞墙,制造伤痕:准备就绪后,便抱住柱子,以手铐铐住自己的手脚,等候父母回家。”
  “那淑子根本没昏迷罗?”
  “应该是。这样乍看之下,被凶手盯上的是淑子,坪井只是受了池鱼之殃;凶手没想到坪井会拜访土居家,因此淑子才得以逃过一劫,没和康江一样被剁成六块。事前刻意将康江分尸的意义就在这里。既然攻擎淑子的凶手和杀害康江的是同一个,那他当然也打算把淑子大卸六块: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坪井突然出现,凶手杀了计划之外的人而大为动摇。无暇去干分尸这种既花时间又费工夫的事——警察这么想,我也这么想。所有人都这么想——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花时间……”我愕然地反复念道。分尸既花时间又费工夫——这是一种虽愚蠢却绝对的真理。
  “没错,这就是分尸所隐含的深层意义。”
  “可是,慢着。对淑子而言,为了伪装成第二个被害人并杀死坪井,必须先制造第一个被害人。对吧?不然无法伪装、可是……淑子就为了这个理由杀了松浦康江?就为了这个理由,杀害素末谋面的人……”
  “我想,起因应该是车祸。”
  “车祸……?”
  “淑子开车撞到了康江。当然,这只是个轻伤程度的车祸;康江脸上及手臂上的擦伤及沾满泥巴的套装,就是这场车祸的副产物。”
  我已经想不出该说什么了;或该说我发现自己只要开口,就是覆诵千晓的台词。
  “淑子原本打算将受伤的康江送往医院。但一想到赔偿问题及诸多善后工作,就变得忧郁起来;因为以前淑子也曾开车撞到脚踏车……”
  我不禁低叫了一声。“就是你刚才说的……她和坪井的相识经过?”
  “对。淑子因为头一场车祸的缘故,对坪井显得弱势;其实她根本不喜欢坪井,却在坪井的强迫之下和他交往。淑子一想到又得经历这些纠缠不清的麻烦事,便感到绝望,左思右想之下决心杀掉康江。淑子没送康江到医院,反而问出了她家地址,在她家杀了她。淑子更一不做二不休,决心把坪井也一并杀了;大概是因为坪井真的很令她厌烦吧!她杀了康江之后,又去买了玩具手铐做‘准备’,以利用康江的尸体摆脱自己的嫌疑。我想她应该是在一瞬间拟定了一连事的计划。”
  “可是这未免不合理吧?淑子在第三个案子时,曾宣称自己看到了长得和植田相似的男人;常然,这八成是谎言,但淑子并没见过植田,又怎能刚好编出那种相貌来告诉警方呢?”
  “不,虽然这只是我的想像,但淑子八成见过植田。你想想,从坪井的尸体髓上发现康江的头发,说是原先黏在凶手身上,又掉到坪井身上;你不觉得这个证据也太巧了吗?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之间隔了一星期耶!哪能黏那么久?”
  “你的意思是,那是淑子刻意放到坪井身体上的……?”
  “八成是。对淑子来说,假如警方没把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做连结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法发挥分尸的作用。但共通点只有手铐,让她感到不安……或该说,她把康江分尸并离开松浦家后,发觉这点太过薄弱,开始担心起来,因此又回去拿足以补强的证物,比方康江的头发之类的。就在那时,淑子看见植田太惊失色地从松浦家跑出来,她便判断可加以利用。对淑子来说,能让具体的人物顶罪是再好不过了。而指证时,她不表现得自信满满,反而刻意装出没把握的样子,说‘个子好像更高一点’,来增加真实性——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当然,这只是千晓的想像,是种毫无证据的空谈;然而,若他的想像猜中了分毫,我不禁对土居淑子这名素末谋面的女子感到同情(当然,康江和坪井也很可怜)。理由不言而喻,自然是因为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岳母苦恼万分的身影之故。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2 编辑


   《解体诸因》第二因 解体信条
  “ 老师有恋母情结吗?”双胞胎姐妹麻纪子和亚纪子中的一个问道。
  露出额头的发型,眼睛又亮又大,这是妹妹亚纪子。确认之后,佑辅答道:“不,我没有。”
  为什么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呢,果然,单身的话容易让人引起误会。佑辅回想起今早拒绝了校长相亲提议的事。
  严格来说,不可能存在完全没受到母亲影响和支配的儿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论哪个男人被问到是否有恋母情结时都只能回答“yes”。
  但是面对高中女生,若是如此严密地回答的话,不知会被以讹传讹到何种程度。“小佑有恋母情结耶!”、“听说还一定要和妈妈一起洗澡呢!”、“吃饭时也要妈妈喂!”、“还要妈妈帮忙擦屁股!”、“真变态!”像这样全无凭据的谣言疯传校园的可能性也大大存在。
  在女校任教已满三年,佑辅在这方面已经变得十分谨慎。
  “我有没有恋母情结和 ”
  佑辅轻轻吹着手指上的抓痕。今天课上有个学生摆弄耳环玩,这是他奋力没收时造成的伤。
  女孩子一旦下定决心抵抗时迸发出来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视。将紧紧握住耳环的五根手指一一掰开,取出耳环的过程实在配得上“死斗”二字。
  “ 小菅同学们迟到又在课上睡觉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佑辅这么反问,亚纪子一脸困惑地和姐姐麻纪子对视了一眼。
  佑辅是这对双胞胎的班主任。本来,学校的政策是双胞胎要分到不同的班级,但现在高二的姐妹俩都想报考四年制的私立大学,所以被分到了同一课程的班级里。
  姐妹俩平常都是认真乖巧的好学生,可不知为什么,从第二学期开始迟到并且上课睡觉,而且两个人都是这样。她们的成绩在全年级都是名列前茅,但在班主任佑辅看来,她们都并非天才型,而是努力型的学生。这个状况持续下去的话,两个人来年的分级考试肯定会受到影响,于是担心不已的佑辅在放学后将姐妹俩叫到办公室,想要和她们聊聊个中原因。而亚纪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张口就问佑辅有没有恋母情结。
  “有什么烦心事吗?”
  看到留着遮盖住额头发型的姐姐麻纪子欲言又止,佑辅主动发问。
  姐姐虽然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眼睛稍暗。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比起很少和其他同学说话的妹妹亚纪子,姐姐麻纪子更为沉默寡言。佑辅觉得麻纪子欲言又止,肯定是在犹豫该不该实话相托。
  “好了,先坐下吧。”佑辅让姐妹俩坐在折叠椅上,摆出倾听的姿势。双胞胎露出略显放松的表情坐下。“究竟是什么造成睡眠不足的?不会是晚上打工了吧?”
  “不是的,没有打工。”姐姐麻纪子马上否定。
  “比打工还糟 ”亚纪子一坐下就用显得疲惫万分的口气说,“一分钱都赚不到。”
  “亚纪!”姐姐不知为何生气地瞪了妹妹一眼。
  “什么事一分钱也赚不到啊?你们俩到底干什么了?”
  “那个 ”麻纪子偷偷瞄了一眼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用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老师,这话您可别跟我爸妈说 ”
  “那要看是什么内容了。”
  “那就麻烦了,老师!因为 ”亚纪子用不怎么觉得麻烦的声调说,“姐姐有了男朋友的事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
  “亚纪!”姐姐又用那莫名湿润的眼睛瞪了妹妹一眼,“别说了!”
  “你在说什么啊,姐。不交代川村哥的事怎么往下说啊。”
  “你们之间别吵啊。”虽然内心对这个貌似很有意思的话题期待不已,但佑辅还是“道貌岸然”地摆出教师的姿态,“按照顺序说吧。首先是麻纪子同学有了个叫川村的男朋友,是吧?他多大了?”
  “现在高二,是海圣学院的。”亚纪子代替还在犹豫的姐姐回答。佑辅颇感意外。海圣学院是县里屈指可数的重点学校。“名字叫做川村正树,听说将来准备报考美术大学。”
  “啊,所以 ”佑辅恍然大悟似的说,“麻纪子也想报美术大学?”
  “才不是呢。”麻纪子不满地抬起头,“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决定志愿呢。”
  “姐姐和川村哥上一个美术班。在那里认识的。”
  “原来如此。”出于自己身为教师不该有八卦心理的反省,佑辅掩饰性地又加了一句:“川村是个怎样的孩子?”
  “这个嘛,一句话形容,就是和姐姐很像。在奇怪的地方纤细又敏感,反倒在一些大的地方却迷糊又迟钝。”
  “什么嘛!”麻纪子愤然地说,“川村同学才不迟钝!”
  “他就是很迟钝啊,坦白地说。”亚纪子若无其事地转向佑辅,“老师你信吗?明明装可乐的杯子就在面前,他竟然把可乐倒在了茶碗里。发觉后还不慌不忙地又倒到杯子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种小错 ”急着为男朋友辩解的麻纪子有点口齿不清,“ 谁都犯过啊。一点也不奇怪!”
  “若无其事地喝着混有日本茶的可乐已经足够奇怪了。对了,那大概是他妈妈的遗传吧。上次去他家玩时,他妈妈不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吗,还满不在乎地呵呵呵笑着。”
  “大智若愚不是挺好嘛!”为什么我会对别人的恋爱八卦这么感兴趣啊,佑辅想着,不觉兴奋起来,“原来如此。你们怀疑这位川村同学是不是有恋母情结,于是才问了刚才的问题?”
  “咦?不是的,老师。有恋母情结的不是川村哥,是别人。”看来话虽已至此,但是仍然没有进入正题。佑辅为自己的心急而挠了挠脑袋。“与其说正树哥是恋母情结,不如说是恋姐情结 ”
  “才不是呢!正树同学才不是恋姐情结!亚纪,在老师面前不要乱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不好意思了。但是他姐姐才是问题所在,老师。”似乎终于进入了正题。亚纪子探出身子说:“正树哥有个上女子大学的姐姐,叫做美穗。也是学美术的,专攻油画。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名字叫做花田晃,是在美穗所在的大学教油画的年轻讲师。”
  师生恋啊,真好。佑辅发觉自己竟然真心艳羡起来,不禁感到有点意外。佑辅自身就因为执教于女子学校的缘故而被身边的狐朋狗友以奇怪的方式羡慕着,可实际上他身上毫无任何罗曼史。不过这些事倒没有什么要紧。
  麻纪子和亚纪子交替说明的内容大体上是这样:川村美穗和花田晃结识之后,美穗便马上频频出没于晃的画室,陷入了热恋。
  双方都想尽快住到一起,但是因为大学就在美穗的家所在的城市,美穗没有借口搬出去。于是两人决定放弃同居而直接采取正面进攻的办法,也就是不等美穗毕业就结婚。他们立即带对方去和自己的家人打招呼。美穗的父母 川村昌宏和咲子认为花田晃是个好青年,同意还是学生的美穗结婚。而弟弟正树自身对油画就抱有兴趣,因此对身为大学讲师的花田晃大为欢迎。
  但是和如此爽快的川村家不同的是,花田的母亲 宪江,一开始对美穗很满意,但当知道她是川村咲子的女儿后,马上摇身一变,成了反对派。并且表示,自己一个女人一手拉扯大的儿子怎能让那个女人的女儿轻易夺去。
  “ 这就叫做命运吧。”亚纪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没想到晃的妈妈以前和美穗的妈妈认识。”
  “虽然认识,但是关系很不好吧,看起来。”
  “是这样的。花田宪江阿姨和川村咲子阿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情敌。”
  “哦?”佑辅不禁探出了身子,又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幸灾乐祸了,于是偷看了一眼麻纪子,却还是忍不住将灵机一动的话说了出来:“她们所争夺的那个男人就是咲子现在的丈夫 川村昌宏,是吧?”
  “哇,老师真厉害,猜对了!”
  “很常见嘛!”
  “川村昌宏叔叔和宪江阿姨也曾经相恋过,其实更喜欢她,但最后却和咲子阿姨结婚了 ”
  “那是宪江阿姨一直的主张。”麻纪子断然订正抱着看好戏心理的妹妹。“是真是假并不知道,甚至值得怀疑。正树同学的爸爸妈妈也说不记得有过这么一段三角恋,说不过是宪江阿姨的一厢情愿。我也觉得这种说法更可信。”
  “姐,不是我想反驳你,这两种说法到底哪个对,我们怎么知道啊。正树哥的爸爸现在也已成家立业了,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也肯定说不知道啊。”
  “但是咲子阿姨说她根本就没听说过宪江阿姨也喜欢川村叔叔。川村叔叔自己否定,多少会显得不自然,但是连咲子阿姨都说这是第一次听说了。”
  “就算是咲子阿姨知道了,现在也不能轻易地承认啊,多丢人啊!”
  “可是 ”
  “算了算了。再怎么争论我们也不会知道到底谁说得对。”佑辅察觉到麻纪子理所当然地想为男朋友的父母说话的心情,便继续推进话题,“总之,就是花田宪江站在极力反对儿子与川村美穗结婚的立场上吧?”
  “嗯。听说宪江阿姨怒气冲天地发泄自己的重重怨恨,说什么 自己的人生都被那个女人给毁了,被川村昌宏抛弃后,一气之下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却因为没有感情,在生下儿子晃之后就离了婚,过得异常悲惨 。如果不是咲子横刀夺爱,她早就和川村昌宏结为连理,过上幸福生活了。还有什么 绝对不允许夺去自己男人的女人的女儿再来夺走自己的儿子 等。”
  “嗯,恨入骨髓啊。”
  “但是晃哥无论如何都坚持说自己喜欢美穗,爱美穗。就算母亲反对也绝对要和美穗在一起。”
  “真纯情啊。”佑辅真心感动起来。
  “宪江阿姨火冒三丈,扬言如果晃哥非要和那个女人的女儿在一起的话就断绝母子关系,从此互不相认。晃哥没有屈服,依然坚持,可是 ”
  “怎么?最后还是被母亲压制了?”那看来所谓的恋母情结说的应该就是花田晃了。
  “是他妈妈不好。”麻纪子无处发泄一肚子的愤慨,平常苍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了粉红,“太卑鄙了。竟然说出 你愿意和她结婚就结好了,不过到时我就死给你看 这样的话来威胁晃哥 ”
  “总把 死 挂在嘴边的人反倒活得长。只是虚张声势吧。”
  “可是老师,您自己站在这个立场考虑一下。无论如何都要和某位女士结婚的话,您母亲就说要自杀,这样一来您就成了杀害自己母亲的不孝子,一定会下地狱。如果被这样说,您会怎样?”
  “也情有可原。”只有母子的家庭里这样的一句话很有效果。想想就能明白花田晃心中的苦痛。“这样一来,再怎么挚爱那个女人也会意气消沉啊。”
  “晃哥和美穗姐就这样被逼到了绝境上。然而这时候 ”
  麻纪子的语调让佑辅略感意外,不禁竖起了耳朵。似乎到此为止,还只是整个事情的铺垫。
  “ 花田宪江阿姨真的死了。”
  “真的自杀了吗?”
  “不是 ”麻纪子和亚纪子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是被杀了。”
  “什 ”佑辅慌忙环视四周,幸好办公室里其他人已经走光了。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竟然被杀了,怎么回事?死因是什么?”
  “据说是氰酸中毒。”
  “嗯 但是这也不一定就是他杀啊。怎么断定是他杀的?”
  “因为尸体被切成了好多块。”
  “被切成了数块 ”说起来,最近好像确实读到过市内的中年女性被杀害后切割成数块的报道。也就是说 “是身体被分割得异常细碎的那个吗?”
  “嗯。”佑辅不禁一阵犯呕,可亚纪子的语调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头、身体,手臂被分成两半,腿也被分成两块,手指和脚趾则每一根都被切下。据说一共被分解成三十四块。”
  “凶手呢?”
  “还没有抓到。不知道是谁干的。当然有很多人受到怀疑。晃哥,还有美穗阿姨。但是 ”麻纪子的脸因苦恼而略显扭曲。这位平常不怎么流露感情的学生,大概还是第一次这样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吧。
  “似乎警察还对正树同学抱有怀疑。”
  “什么?”正常来讲,作为受害者儿子的花田晃肯定是最重点的怀疑对象。这么想着的佑辅不禁哑然。“为、为什么?有什么根据吗?这也太突发奇想了吧。首先,正树的动机 ”
  “动机的话他有啊。”瞄了一眼姐姐的亚纪子说,“刚才不是说正树哥有可能有恋姐情结嘛。正树哥非常喜欢他姐姐,希望美穗姐能获得幸福。美穗姐眼前最大的幸福不就是能顺利地和晃哥结婚吗?”
  “原来如此。”想要将阻碍姐姐获得幸福的花田宪江除掉,这样啊,“可是啊,虽说有动机但是正树毕竟还是个高中生啊。把人分解成三十四块那样的事 ”
  “应该可以做到。正树哥的体格很健壮,有足够的体力。而且从断面来看,切割尸体用的应该是家用的电锯,就算是小孩也可以,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据说只要有足够的胆量就可以轻松做到。不幸的是,正树哥家里正好有电锯。而且 ”
  “等一下。就算有动机,也有可能分尸。可是花田宪江是氰酸中毒致死的吧?也就是说是氰酸钾或者氰酸钠。是吧?这样危险的物品区区一个高中生怎么能轻易弄到手呢 ”
  “能。我们说过正树哥是画油画的吧?在姐姐的美术班里画油画时使用过氰酸钠。”
  佑辅本来想和两姐妹谈谈迟到和上课睡觉的事,结果却变成了这么沉重的话题,这实在令他始料未及。刚才说话的都是亚纪子,麻纪子则一直低头不语。
  “ 喝茶吗?”佑辅想换个心情,站了起来。
  不经意间,他发现架子上还剩有同事出差带回来的京都点心。佑辅在两姐妹看不到的角度舔了舔受伤的手指,然后把点心递给她们说:“来吃点吧!”亚纪子似乎很喜欢吃甜食,脸上的表情老实地闪亮起来,而麻纪子则慢了一拍才微微笑了一下。即使这样,也不能掩饰她在佑辅面前是在强颜欢笑。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啊,佑辅不禁羡慕起她的心上人川村正树来。
  “就是说 ”佑辅将还冒着热气的茶碗递给两姐妹,“事情是这样的吧。你们俩是为了洗清川村正树的嫌疑而日夜东奔西走,所以才老是迟到和上课打瞌睡?”
  “是的。我们知错了。”
  “然后呢?有什么结果吗?”
  “还没有 虽然有了很多种假说,但每种都不够充分。”
  “嗯 花田宪江的尸体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九月十六日。当天傍晚晃哥回家发现放着画具的仓房前围着一群野狗,他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三十四块尸块被分装在三个黑色塑料垃圾袋里,于是就报了警。”亚纪子又加了一句:“好像实际上杀人和分尸的地点不是那里,据说这些尸块是从别的地方运送过来的。”
  “原来如此。分尸应该就是为了方便搬运吧。”这么说着的佑辅突然被一种“其实并非如此”的异样感攫住,但又一时想不出怎么个不对法,“死亡时间估算出来了吗?”
  “大概是十四日左右,大约在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之间。”
  “这段时间母亲一直去向不明,晃没有担心过吗?”
  “晃哥去写生旅行了。从十三号到十五号。还有十几个学生,类似小型夏令营那种。美穗姐也一起去了。”
  “那么,”既然正树能拿到氰酸钠,那同理,晃和美穗也能拿到,佑辅一边想着,一边确认,“也就是说晃和美穗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
  “也不能这么说。”亚纪子先是现出照顾着姐姐情绪的表情,然后才冷静地指摘道,“夏令营的地方是T高原。”T高原距离市区有一小时的车程,“虽然说是夏令营,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日程也都是个人安排的。大家聚在一起的只有晚餐时间。”
  也就是说无论晃还是美穗,只要在案发的十四日想要偷偷溜出来都可以做到。回到市内在某处将宪江毒杀,肢解尸体后搬到花田家的仓房里,然后再在晚餐前赶回T高原,时间上的可能性十足。
  “那么你们最关心的 ”佑辅一边过分敏感地尽量不去多看麻纪子,一边触及问题的核心,“川村正树的不在场证明呢?”
  “很巧合,正树哥也去参加写生旅行了。海圣学院的校庆和文化节的串休正好凑成了个三天连休,从十三号到十五号。于是他就利用这个机会去参加美术班的写生旅行。”
  “地点呢?”
  “也是T高原。但是和晃哥他们是不同的宿地。”
  “嗯 ”这真的是单纯的偶然吗?佑辅一时无法下判断。“也是T高原,嗯 ”不过这附近设施齐全、适合写生的地点的确没有第二处了。
  不过且慢,佑辅突然灵机一动。既然是毒杀致死,那宪江死时凶手没有必要和她在一起啊。
  只要事先将氰酸钠混入宪江要喝的东西里,那么她痛苦地死去的时候,犯人即使远在天边也没有问题。可以说是一种远程杀人。也就是说犯案时刻的不在场证明完全没有意义。关键是肢解尸体时的不在场证明。
  “警方判断肢解尸体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 ”似乎没料到佑辅会问这个问题,姐妹俩不禁面面相觑。“那个是叫做死后硬直吗?就是尸体变得硬邦邦的那种。警方好像说分尸是在那之后。”
  也就是死后几个小时。可是估计的死亡时间跨度就长达六个小时,这个推断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唔 ”大脑开始空转,佑辅又回到基本问题上,“你们觉得谁是犯人?”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麻纪子打断正欲开口的妹妹,直言道:“我觉得还是晃哥。或许被阻止和心爱的人结婚的美穗姐和因为姐姐的幸福被妨碍的正树同学,在理论上都有可能,但我觉得这种说法有点荒谬。但是晃哥不仅被阻止结婚,还有例如和母亲 藕断丝连 的那种压抑感和压力等复杂的原因。所以我觉得晃哥是犯人的说法最有现实性。”
  “嗯。”思路很清晰的思考嘛。这对姐妹的头脑果然聪明。佑辅表示自己也认同晃是凶手的说法,并且又说:“想起来,发现装着被肢解的尸体的塑料袋的是晃。他自己说是在仓房那里发现的,可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辞,真假难辨。”
  “那么老师认为实际上是在哪里?”
  “比如他的车的后备箱里。晃是开车去T高原的吧?”
  “唔 ”猜测到佑辅要说的话,两姐妹脸上现出欲呕的表情。
  “会不会是宪江偷偷跑到T高原了啊?坐公交车之类的。放不下孩子的母亲都是这样,也不管孩子多大了,总是觉得孩子离了自己就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了,于是跑去嘘寒问暖。可是这计划外的事令晃觉得万分难堪。和许多学生在一起的他,觉得这实在是一种羞耻和屈辱,一怒之下杀了母亲。幸好学生中没人发现宪江来到了T高原。于是晃将尸体肢解 ”
  “可是老师,”亚纪子战战兢兢地插嘴道,“我刚刚说过正树哥有电锯吧,那把电锯的刀刃上有鲁米诺反应。”
  “咦?”这么一说,佑辅想了起来,好像刚刚她确实说过,“警方已经断定那就是分尸用的?”
  “好像是的。”
  “那就是晃通过美穗事先借了那把电锯 不过这样一来,说在T高原晃是一怒之下杀了宪江就不成立了。既然准备了工具,那就是有计划地杀人了。”
  也未必,佑辅在内心纠正自己。晃从美穗那里借来电锯也可能是用于别处。也就是说偶然放在车里的。盛怒之下杀了母亲的他,苦于无法处理尸体,碰巧在车中发现电锯,于是将尸体肢解,再将尸块装进塑料袋放在后备箱里直至夏令营结束。然后星期三回到家里假装在仓房发现尸体而报警
  “可是且慢。怎么想都不对劲,太奇怪了。”刚才感到的异样感渐渐涌现出具体的形态,“犯人为什么要将尸体肢解呢?”
  “要说为什么 ”亚纪子一副“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说这话”的口气,“老师您刚才不是说了吗,为了方便将尸体运到花田家的仓房。”
  “只能这么想了。可是仔细想想就觉得很奇怪。三十四块尸块被装在哪里?塑料的垃圾袋。把胳膊和腿各切成两半我还能理解,可为什么要把每一根手指、脚趾都切断呢?有这种必要吗?又不是要放到兜里或者钱包那么大的东西里来搬运。容器可是塑料袋那么大啊。犯人究竟出于何种理由要如此费力地将手指、脚趾一一切断呢?”
  “说起来 ”应该不是为了促进脑细胞活动吧,麻纪子将方才接到手中还一口未动的点心一下子放入嘴里,“确实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劲,如果只是想搬运尸体的话。”
  大概是糖分迅速活动了大脑吧,麻纪子的口气很肯定。“很奇怪,越想越奇怪。如果真是为了搬运方便的话,那没有道理不肢解最大的身体部分啊。至少也应该二等分或者三等分。可犯人却将最大体积的身体部分原封不动,而去将毫不占地方的手指和脚趾细心地一一切下。老师说得有道理。是吧,亚纪,实在是太奇怪了。一定有什么秘密。”
  “有道理,太对了。”亚纪子一面回避着气势汹汹的姐姐一面说,“那么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犯人将尸体分割得那么细碎的理由是什么?”
  “知道了这个不就也知道犯人了嘛。正常来讲,犯人无论多么危险也要将花田宪江的尸体肢解。反过来说就是,如果不这样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 ”
  佑辅的话停了下来。他歪着脑袋想,如果这个推理正确的话,那就应该存在一个因为分尸而将嫌疑完全洗清从而逃入安全圈的事件相关者。可是按照目前的形势,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却一个也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次事件的相关者中有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吗?
  “嗯 ”亚纪子掰着手指头数着,“晃哥、美穗姐、正树哥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都不能算是完美。正树哥的爸爸十四号一整天都在上班,但是不可能有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同事,所以也应该算入暧昧组。他妈妈说是独自待在家里所以更不用说了,不过她曾经出过门。这样算来没有一个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没有其他的可疑者了吗?比如宪江的前夫?”
  “他现在在县外生活。不清楚他的不在场证明的情况。”
  “嗯。不过,既然是毒杀,那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可是这样一来,还是不明白肢解尸体的用意何在。不是为了编造不在场证明,又是为了什么呢?”
  毒杀啊,佑辅开始重新思考杀人的方法。没准这里隐藏着重要的信息。毒杀的好处是犯人可以在死亡时间远离现场。一般来说,犯人离杀人现场越远越不容易受到怀疑。
  可是杀人之后又将尸体肢解,然后搬运到被害者的家里却着实奇怪。与其这样费事,一开始就在宪江家行凶岂不是更好?
  还有,先不去考虑杀人的事,有什么在花田家不能分尸的理由吗?很难想象。因为十三号到十六号,花田家只有被害者一个人在家。这一点,不论凶手是晃还是另有其人都铁定不变。那也就是说 佑辅没有注意到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眉头紧锁的表情的两姐妹,继续耽于思考。
  假设犯人是能得到氰酸化合物的人,那他想杀了宪江只需到她家将她毒杀后离去即可,结果尸体是在花田家发现的。可见凶手并不特别在意尸体一定要在花田家以外被发现,就算有将尸体肢解的必要,应该也是在花田家分尸最简单便捷。
  然而犯人却没有这么做。这表示
  “我想确认一下,尸体是在花田家的某一处被肢解的可能性完全没有吗?“
  “嗯。”亚纪子一直盯着紧闭双眼表情痛苦地问着的班主任回答道。这位班主任即使在课堂上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啊,这是两姐妹最直接的感想。“调查过了,特别是可以清洗血迹的浴室之类的地方。可是结果在花田家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所以才得出了分尸的地点是在别处的结论。”
  “明白了。”望向手指上的伤痕的瞬间,佑辅感觉所有的齿轮都咬合了,“如此说来真相只有一个。”
  “咦?”“老师!”“难道说 ”两姐妹交互眨着眼睛,“只有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您知道了谁是凶手?”
  “知道了。”
  小菅姐妹大叫的同时,教师办公室的门开了。上了年纪的管理员探进头来,问佑辅他们怎么还没回去。佑辅急忙向他道歉并表示马上就走,然后催促双胞胎姐妹。
  “不好,已经这时候了啊。太投入了。回家要小心啊,已经这么黑了。”
  “哎?老师,事件的真相呢?”
  “明天再说吧。”
  “不行!”麻纪子强烈表示反对,声音都变了,“明天休息!”
  “啊,是吗?”
  “明天是法定假日,体育节。”
  “那就后天吧。”
  亚纪子翻着眼瞪着佑辅,真的生气了。“老师,我们不能再等了,请快点说出真相。”
  “还是说您根本就没明白,只不过编话敷衍我们,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当然不是了。我真明白了。但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有很多地方是靠想象。”佑辅支支吾吾地辩解着,在两姐妹相同的面孔的立体包围下挠了挠头,“总之先出去吧。不要给管理员添麻烦。”
  “我们今天一定要听。”
  “没错,这样根本就是拷问。老师,话说在前头,想逃跑是没用的,您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在点名册上都可以查到。小心今晚没法睡觉喔!”
  “明白了,我明白了。”昏暗的走廊里响彻着佑辅的脚步声,佑辅像要逃离甩着书包跟上来的两姐妹一般,快步走向停车场,“我先声明,我接下来要说的不过是一种解释而已,全凭我的想象。这个前提一定要记住 ”
  “无所谓,快点说!”被平常沉默寡言的小菅姐妹以差点扯破西服的气势逼迫着,还真是挺可怕的,“究竟谁是犯人?快点告诉我们!”
  “稍安勿躁,凡事都有个顺序嘛。”
  “我们已经等不及了。”已经到了停车场,“就在这里站着说吗?”
  “这有点太冷了。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就在车上 ”
  “我们的家就在附近,马上就到了!”
  “我会尽量简明地解释。”
  姐妹俩坐在后座上后,佑辅发动引擎。她们担心说明的时间不够,看来是杞人忧天了,因为刚上大道就遇上了大堵车。
  “这起事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凶手为何将花田宪江在别的地方杀害后又送回她家。”
  “有那么奇怪吗?”
  “啊,我有点明白了!”看不见坐在后座的两个人的脸 准确地说是发型,佑辅不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个,“也就是说既然凶手又将尸体运回了花田家,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在花田家杀人分尸呢?是这么回事吧?”
  “没错。花田宪江在家里独居了三天之久。可凶手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在外面杀了她,又把尸体运回去呢?答案只有一个,犯人根本没打算在外面杀害宪江。可是与犯人的算计相反,她自己死在了外面。”
  “也就是说其中出了差错?”
  “是的。而且能得到氰酸钠的不只是花田晃和川村美穗、正树姐弟三个人,他们的家人同样可以。对吧?他们完全可以从画室之类的地方偷走氰酸钠。”
  “话是这样说 ”根据内容来判断现在说话的应该是麻纪子,“那也就是说杀人用的氰酸钠不是正树同学拿出去的。”
  “没错,不是他。将犯罪用的氰酸钠偷出来的是花田宪江。”
  “唉!”作出气球一下子泄出气来一般的反应之后,两姐妹“哎 哎”地奏起了惊叫的和声,“老、老师,那、那不就是说,宪江阿姨是自杀的吗?”
  “她从儿子晃的画室偷出了氰酸钠。但是如果是准备自杀的话,她应该就在自己家中死去了,没有必要到外面去。”
  “可是老师,她也有可能是打算故意自杀给谁看啊!比如和她有矛盾的 虽然不过是宪江阿姨单方面的敌视 川村咲子阿姨。”
  “很聪明嘛。确实如此。宪江应该就是死在了川村咲子的面前,只不过不是自杀。如果是自杀的话咲子没有理由将宪江的尸体肢解。因为如果是在自己眼前自杀的话,只要报警就可以了。”
  “怎么会这样!”从这绝望的声调中可以得知说话的肯定是麻纪子,“您是说正树同学的妈妈是犯人?”
  “没错。不过是指将尸体肢解的人。”
  “怎么回事?”
  “姐姐,你真笨!很简单啊,也就是说将宪江阿姨分尸的人可能是咲子阿姨,但是杀害了宪江阿姨的却不是咲子阿姨。对吧,老师?”
  “是这样。”
  “那 杀害宪江阿姨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姑且说是宪江自己吧。”
  “那她是自杀?”
  “不是的,亚纪。刚才老师不是一直说宪江阿姨不是自杀嘛。是吧,老师!”
  “什么啊,不是自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到底被谁杀了?”
  “正相反。”遇到红灯,佑辅停下车回头说,“宪江不是为了自杀才从儿子的画室里偷出氰酸钠,而是正相反,她想使用这个去杀人。”
  “哎!”这一次换成了短暂的惊愕合奏。
  “花田宪江打算使用氰酸钠杀害川村咲子,应该是想要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这种事办得到吗?”
  “办得到。如果川村咲子因氰酸中毒而死,那么她理所当然地会被认为是从女儿的画画材料中偷来了氰酸化合物。”
  “但是没有自杀的动机啊。不是吗?正树同学的妈妈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啊。没有动机的话,就算不是伪装杀人,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啊!”
  “但是如果有遗书呢?”
  “遗书?”
  “宪江准备好了咲子的遗书。当然是咲子自己的笔迹,所以不用担心笔迹鉴定。如果有这样的遗书呢?难道不会被处理成自杀吗?”
  “话虽如此 但是宪江阿姨怎么才能弄到这样的遗书啊?”
  “我来按顺序说。不过接下来的说明基本上都是我的想象,你们就当听故事吧。就像前面说的,宪江准备杀害咲子。动机有很多,但最有可能的还是心疼儿子。虽然强烈反对和川村美穗的婚事,但可能最终顺从儿子心愿的感情更强一些。而且宪江和美穗又无怨无仇。宪江所痛恨的只有咲子一个人而已。所以如果咲子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反对儿子和美穗的婚事,以致和儿子反目成仇。这就是她的想法。”
  “不正常!”“真可怕!”听到俩姐妹不停地念叨着这些,佑辅不得不反复强调,这不过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杀了咲子倒没什么,但是自己痛恨咲子的事实尽人皆知,如果咲子死去,有嫌疑的只能是自己。这样一来就糟了。于是就要伪装出自杀的假象。宪江采取的步骤应该是这样的:先主动打电话给咲子,说要商量一下儿女们的事,尽可能地在话里透露出和解的意思。咲子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宪江为了和咲子两人单独谈话而赶赴咲子家,这是十四号的事。宪江表示,自己也希望能成全儿女们的婚事,所以请咲子也立下字据。”
  “什么是字据?”一个声音悄悄地问道,另一个声音答道:“就是检讨之类的东西。”听了这些,佑辅不禁莞尔一笑。虽然说得不太对,但是这比法倒是挺符合她们的年龄。
  “总之,宪江就是对咲子表示,能不能在字据里写上:过去围绕川村昌宏所发生的一切,不论事实如何,总之,都是咲子的错,这样一来,宪江也算出了口气,只要咲子写下字据,那宪江此后绝不再发表与此相关的言论。毫无疑问,这字据对咲子来说十分不公平,但是咲子考虑到,如果这样宪江就能收回她那无理取闹的怒火的话,也就答应了下来。当然咲子也不是完全不担心这份署了名的字据会被宪江如何利用,心中肯定也有极大的不满。但是最终咲子还是优先考虑了女儿的幸福。说到这里你们都该明白了吧?宪江其实是准备将这份字据当做遗书来使用的。 都是我不好,实在抱歉 这样的内容被视作遗书也无妨吧?”
  “老师,您说这都是您的想象,但说得和亲眼看见了一样啊!”
  “嗯,我也觉得我想象力惊人。但是这份被当做遗书使用的字据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之后还要用到。等咲子写好字据后,宪江就花言巧语地表示,这样她们俩之间争斗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不如干杯庆祝吧。喝的东西是红酒还是啤酒我就不清楚了,也有可能不是喝的而是吃的。总之,宪江在食物中混入了氰酸钠。可是这时发生了错误。本该是咲子喝下的东西被宪江自己误喝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误呢?”
  “这还是要靠想象力。不过唯一可以考虑的原因就是咲子的粗心大意。刚才,小菅同学,你们不是说过吗,川村正树粗心大意,把可乐倒在茶碗里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倒回杯子里,并且还喝得津津有味,还说这可能是遗传自他妈妈。也就是说川村咲子也是个犯了这种错还满不在乎的人。”
  “啊 ”两姐妹似乎同时屏气凝神,后座上异样地静谧。
  “当然,咲子不知道宪江要毒杀自己。宪江把氰酸钠混入自己绝不喝的饮料之中,就假定那是茶吧。宪江在心里暗自叮嘱自己:氰酸钠放在了茶壶里,自己不论咲子如何劝都绝对不能喝茶。正常来讲应该毫无问题。但是咲子误把自己要喝的茶倒进了喝酒用的玻璃杯里,她心中暗叫不好,但看宪江没说什么就若无其事地在上面倒满了酒交给宪江。宪江完全没想到酒中会掺了混有氰酸钠的茶,只想着不能喝茶,于是就喝了下去 ”
  “厉害!”突如其来的赞叹声让佑辅一愣,“老师太聪明了,我崇拜你!”
  “被学生崇拜还是头一回啊。”高兴归高兴,但是因为这种事而被崇拜总觉得有点别扭。“宪江突然死了,咲子当然吓了一跳。从宪江死前的拼命挣扎来看,咲子觉察到事情不简单。如果是心肌梗死或者什么急病突发的话咲子大概会报警吧,但是她发觉这可能是毒物之类的东西。咲子以为宪江是为了让自己背上罪名而故意自杀的,不能就这样将尸体放在家中。可这时咲子又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宪江死时手里紧紧握着方才自己写下的字据。宪江中毒后一定以为是咲子发现了她的意图而反将一军,自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死的只有自己,让她觉得十分不甘心,于是她想到,如果自己将刚才咲子亲笔写下的字据紧紧握在手中的话,那所有的嫌疑都会指向咲子。带着这样的想法,宪江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握住了字据。咲子也看透了宪江的主意,在报警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把字据处理掉。因为她自己如果需要,也可以从女儿美穗那里弄到氰酸钠,字据被留下只能是自己被怀疑。可是 ”
  佑辅一边看着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的伤,一边想象着天塌下来也不肯放手的宪江的执着。
  “咲子怎么使劲也打不开宪江的手。这时尸体开始了死后硬直,取出字据变得越发困难。焦虑万分的咲子于是放弃了报警。事到如今只好切断宪江的手指来取出字据。这当然犯了尸体损坏罪。但当时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于是咲子用电锯锯断宪江的手指。但是只锯断了手指的尸体被发现的话一样是个大麻烦,因为自己和被害人之间水火不容是公开的事实。警察一定会盯上自己。就算取出了字据,不处理尸体也是一样麻烦。既然如此,就索性制造一个为了搬运方便而将尸体肢解的假象。这样想着,咲子尽可能地将尸体肢解得细碎来掩盖本来的目的,然后将碎尸装进垃圾袋放到花田家的仓房。”
  顺着两姐妹指引的方向到达了小菅家,佑辅熄灭引擎回头望向背后。
  “这样,就又多了一条抛弃尸体罪。对咲子来说,警方怀疑到自己女儿美穗的可能性也存在,所以尸体必须在花田家被发现。正确与否不得而知,我的推理就是这样。晚安了,向你们的父母问好。啊,对了,可不要再迟到和上课睡觉了喔,知道了吗?”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3 编辑


   《解体诸因》第三因 解体升降
  “在公寓八楼独自搭乘电梯的女人,抵达一楼后竟成了尸体……”刑警平塚总一郎一面喘息,一面换边翘起二郎腿。”主任,你觉得呢?简直像幽灵故事嘛!而且那尸体非比寻常,不但一丝不挂,脑袋和左手脚也被剁了下来。”
  “当然,那个女人……”仰卧于病床上的警部中越正一换上了职业表情。”在八楼搭电梯时还穿着衣服吧?”
  “对,而且生龙活虎,四肢当然都还健全。然而,等电梯到了一楼,她的衣服、头部和左手脚却都消失了。电梯是从八楼直达一楼,里头除了死者以外没有其他人;电梯中途没停,当然也没人进出。简直是——”
  平塚刑警从折叠椅上微微起身,宛若搅拌周围的空气似地摊开双臂。
  “简直是密室!还是个活动密室!凶手是怎么杀了密室中的女人?不,不光是杀人而已,还瞬间剥光尸体的衣服,剁下头部和手脚。主任,你知道从电梯八楼直达一楼要多少时间吗?十六秒整——短短十六秒而已!这么点时间内,究竟要怎么完成这些工作?大家都理不出头绪来,头痛的要命啊!凶手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
  “魔法?”中越警部犹如被平塚刑警的动作牵引一般,也从枕头上微微抬起脑袋,皱着眉头。“听你这么说,的确不像杀人案,倒像是魔术表演啊!”
  “别那么悠哉啦!”平塚可怜兮兮地说道:“快回来坐镇吧!县警署的大井和老长也都举手投降了,我们已经全灭了啦!全灭!现在只剩主任你能依靠了,真的。阿本和山崎甚至说要找魔术师咨询咧——”
  “我也想快点出院啊!”中越将脑袋放回枕头上,也发出可怜兮兮却又不得不从命的军警人员声调。“但是院长不答应的话——”
  中越正一警部,虽然年芳二十六,却已是安槻警署的有名刑警;他以第一名毕业于着名国立大学法律系并通过特考,修毕警大课程后就任警部辅,并分派到安槻警署。
  去年人事调动后,他成了警部,可说是特考组的标准典型;但他查案方式却不像特考组,倒像是一步步爬上来的老鸟一般不屈不挠,颇受赞誉。人人都说他搞不好未满三十便能当上署长,更是将来史上最年轻县警本部长的头号人选。
  虽然能力之强众所公认,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外貌及性格。他那苍白的学者脸孔适合大学研究室更胜于刑警办公室;平时又宛若推销员似地,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使用敬语,即使面对平塚这般比自己年轻的部下时也一样。
  周围的人都批评他态度太过卑微。平塚刚与中越搭档时,也为了他的敬语而困惑不已,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或许正因为中越优秀,才对周遭的人采取这种超龄的客套态度——每当平塚看见中越那超龄的后退发髻,总忍不住这么想。
  从这次中越一举染患胃溃疡与十二指肠溃疡,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因为他入院,害得杀人案发生后的现场指挥工作全落到了大和田部长刑警头上。
  “我这话可能不成体统,”中越略带惭愧的叹息:“但我有时会想,真希望这个案子是在我出院后才发生的。”
  “是啊!主任还活蹦乱跳时,总是天下太平,连件像样的案子都没有——只有那件综合医院护士盗卖安眠药的案子还算得上是件案子,就是把药当成迷幻剂服用的那个……嗯,药名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阿若南’——”
  “这么一提,那件案子后来怎么了?”
  “把流出药品拿来卖给主妇、上班女郎及学生赚钱的女公关和她养的小白脸被起诉——这件案子就这么解决了。”
  “我听说黑道也和这案子有关。”
  “哦!那个女公关养的小白脸是有干一些跑腿工作,但似乎没有组织性的关联。不过,最后还是没能完全查清药卖给了哪些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有更重要的案子该讨论啦!”
  “电梯杀人案啊?”
  “我刚刚也说啦,我们已经全体投降了。不过,嫌疑犯倒是锁定了;那人不但有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应该是凶手错不了。只是……”
  “不知道他是怎么杀了那个女人的?”
  “一点也没错。怎么样啊?主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知道你还不能下床走动,但请你动动脑筋嘛!”
  “好,”中越回话的语气反应出他一板一眼的性格。“那我就来动动脑筋吧!首先,关于那个女被害人——”
  “那我从头开始说明吧!啊,会面时间还够吗?”
  “应该够。”
  “先说凶案现场吧!是在地近郊外的F镇,你知道吗?有点偏僻的地方,感觉上农田比住家还多。这个F镇的消防局每天都会响四次警笛报时,这个警笛就是这个案子的最大关键,这点我慢慢再说。”
  中越似乎满怀干劲,不愿错过平塚的任何一句说明;只见他调整床铺角度、坐起上半身,而明明和听人说话没多大关系,他还特地把搁在一旁那副瓶底般厚重的眼镜戴上。或许是心境上的问题吧!
  “这个F镇有座比较新的公寓,叫做‘F居’,是出租用的,共八楼,每层楼的两端是两室一厅的屋子各一户,中间是三户一室一厅的屋子,合计四十户(也就是说每层楼五户,合计八楼,嗯……);以乡下地方来说,算是比较大的公寓。”
  “关键的电梯在哪个位置?”
  “哦!对、对。从正面看来,由左至右的构造是两室房、一室房、一室房、电梯、一室房、两室房的配置,而楼梯——楼梯的位置说不定也很重要——从正面看来,则是位于左边的两室房与接下来的一室房之间。”
  “换句话说,”中越又一板一眼地归纳起来。“从正面看来,由左边至右边,是两室房、楼梯、一室房、一室房、电梯、一室房及两室房——从一楼到八楼都是这种配置?”
  (关于房屋构造原文较难理解,录入做了少许改动,敬请见谅)
  “对,问题来了,被杀的女人住在这座‘F居’八楼的803室,是从左边算来的第三间,也就是一房一厅的屋子——”
  “在电梯的左边?”
  “对,被害人的名字叫做饭田赖子,二十八岁;自市内的女校辍学后,换过许多工作——主要是特种行业。被杀时是无业游民,似乎是某县议员——不,套上‘某’字也没意义,反正本名迟早会曝光的——县议员森和宏的情妇,每个月都受他援助;当然,‘F居’的租金也是森出的。”
  “这个森和宏——”中越展现了他敏锐的一面。“就是你说的头号嫌疑人?”
  “正是如此。关于这个森和宏,我待会儿会详细说明——”
  “好的,抱歉我一直插嘴。”
  “不,主任,假如有任何问题,请尽量打断我。”平塚似乎也想展现自己的干劲,特地拿出刑警手册翻阅。“这样才好。嗯,接下来就是关键的案发经过了。凶案发生于三月一日,尸体发现者是一对姓武井的年轻夫妇,住在同一座公寓的401室。三月一日,也就是星期日晚上,他们外出吃饭归来,丈夫按下电梯按钮;此时,电梯从最上层的八楼降了下来。关于这一点,夫妇的证词是一致的。因为丈夫肚子不舒服,急着回家,所以他们夫妇俩一直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灯;这一点,夫妇的证词也一致——他们说从八楼下来的电梯未曾在其他楼层停留过,是直达一楼的。”
  “这……”中越略微迟疑地插了口。“光是这样,应该无法确定吧?假如有人在其他楼层快速地上下电梯,说不定楼层显示灯看起来依旧是毫无停滞,依照数序从八楼、七楼、六楼变化——”
  “不,我们实验过了;毕竟电梯在途中有无停顿,是最关键的一点。结果证实,无论再怎么快速上下电梯,显示灯都会产生明显的迟滞。所以,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可以相信武井夫妇的证词。”
  “原来如此,我懂了,请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报时警笛。F镇在清晨六点,正午十二点,下午五点及晚上九点都会播放报时警笛,一天四次。这是题外话,一天四次耶!居民怎么没抗议啊!”
  “我们乡下那边一天也会放四、五次。现在有没有变我是不清楚,不过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多吵。”
  “咦?奇怪的是我吗?嗯……总之,根据武井夫妇所言,电梯从八楼出发后,九点的警笛马上响了起来。我们问过消防局,警笛响一次大约是十五秒;换句话说,警笛响完后,电梯立刻抵达一楼。接着,门自动开了,武井夫妇正想走进电梯,却大吃一惊,因为电梯内出现了诡异之极的东西——不用说,就是被拨个精光,头部及左手脚皆被切断的饭田赖子的尸体。不过,这时还不知道那是饭田赖子的尸体。武井夫妇便用一楼信箱旁的公用电话打110报警。”
  警方赶到一看,那尸体显然是年轻女性,但因为没有头部,无法确定是否为‘F居’的住户:因此警方在联系公寓管理公司的同时,便挨家挨户地向每个‘F居’住户问案。
  问案同时,警方也开始调查公寓内部;没过多久,便发现了疑似同一具尸体的头部、左手及左脚。这些尸块被大咧咧地丢在八楼和七楼间的楼梯平台上。
  “换句话说,在电梯中被杀的女人,头部和手脚不知几时移动到楼梯上去了?”
  “是啊!简直像魔术吧?结果那天晚上只凑齐了尸体的所有部分,没查出被害人身份;因为时间缘故,警方也没能问完所有住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生一类的年轻住户较多的缘故,大半住户都不在家;直到隔天早上,才查出死者身份。”
  “请等一下,案发当晚的‘F居’处于什么状态?电梯及楼梯有留下警察看守么?”
  “一楼有,电梯、楼梯前、停车场都有警官彻夜看守。警方把电梯停住了,从八楼出入的人全都盘查过,不过三月一日晚上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在那种状态下,为何隔天早上就能查出被害人的身份?”
  “说来很巧,隔天……也就是三月二日早上八点左右,有两个男人一起下楼来;那时正好我和刑事长在场,就叫住他们询问,因为前一天问案时没见过他们。我们拿了被害人的头部照片给他们看,结果其中一个男人说‘这不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女人吗?’”
  “哦!!!”
  “一问之下,原来那个男人住在802室,名字叫做尾崎荣一,是安槻大学的学生。和他一道的男人姓横田,也是学生。”
  “这两人都指证被害人是饭田赖子?”
  “不,横田好像完全不认识那女人;至于尾崎,只能确定她常进出隔壁房,至于是不是住在这里、叫什么名字则完全不知道。这是因为尾崎几天前才搬进‘F居’,他看见隔壁有个长的很不错的女人出入,想着如果对方住在这里就走运了,所以把脸孔记得一清二楚。当然,他也好奇对方的名字,但门牌和信箱上都没有挂上名牌,所以不得而知——”
  “这是真的吗?”
  “对,的确是真的,803室并没有门牌,信箱也没挂上名字。不光是被害人,绝大多数的年轻住户不知为何都没挂上门牌,大概是嫌麻烦吧!不提这个了,当尾崎问:“这个女人怎么了?”我们便告诉她这个女人死了,尸体被发现;结果尾崎的表情倒不像惊讶,而是一脸泄气,还说了“她长的那么正诶!好可惜……”这种不成体统的真心话。真是的,不敢下手只会事后说这种可惜的话算什么——”
  “星期天晚上,尾崎和他的朋友一直呆在尾崎的房里吗?啊!”见了平塚的表情,中越连忙以手掩口。“抱歉,我又插嘴了。”
  “没关系、别在意……有疑问请尽量说。星期日晚上,尾崎荣一和他的朋友横田益次一起在附近的居酒屋喝酒。半晚五点左右,横田来找尾崎,两人一道出门喝酒;当晚横田是预定在尾崎家过夜的。后来在居酒屋喝了几小时后——”
  “问个小问题,抱歉——是谁提议要在那星期日去喝酒的?”
  “嗯,应该是尾崎……啊!有了、有了,这里有写,他说搬家告一段落,就邀横田来看他的住处,顺便去喝一杯——这种事很重要吗?”
  “不知道。”中越似乎颇有反省之意,苦笑着抓了抓脑袋。“请继续吧。”
  “他们俩在居酒屋喝了几小时后,便回到‘F居’,从一楼搭电梯上了八楼;当时——听好了,就是这里——当时,两人在八楼出了电梯后,有个人和他们错身而过,搭上了电梯。”平塚好像很高兴:“你知道是谁了吗?别客气,主任,请抢话。”
  “被害者饭田赖子……是吗?”
  “正是如此。尾崎与横田离开电梯的同时,赖子也走出803室,与两人错身而过,搭上了电梯;之后,晚上九点的报时警笛便立刻响了起来……尾崎与横田的证词完全一致。”
  “嗯!”中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浮现了微笑。“原来如此。”
  “怎么?主任!”平塚可不会漏看这一幕;再说,中越很少露出如此游刃有余的表情。“你已经知道什么了吗?知道了请告诉我!”
  “咦?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再说,你还没说完所有资讯吧?”
  “可是,主任刚才好像自信满满地笑了起来……私藏是很奸诈的行为喔!”
  “咦?我露出了那种表情吗?可能是听到最精彩的地方,忍不住兴奋吧!我有种看魔术表演的感觉……”
  “忍不住兴奋?呿!主任,别混淆视听嘛!话说回来,你真的不知道吗?假如想到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哦!不然不提供资料了!”
  “我当然会告诉你。平塚,请相信我吧!知道能让自己处于优势的重要事项,却刻意隐瞒不说——我才没有那么精明呢!”
  “是、是吗……总之,不难想象尾崎的证词具备了多大的冲击性吧?我们一再询问他是否确定,而尾崎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确实是她,我绝不会错认对自己胃口的正妹。”
  “他的朋友怎么说?”
  “横田以前没见过她,所以无法确定;只敢肯定有个女人与自己错身而过进了电梯,接着晚上九点的警笛立刻响起。他还说自己昨晚虽然喝醉了,但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一楼的武井夫妇也对自己的证词极有自信,但这下子可越来越诡异了。在八楼独自搭上电梯的女人,到了一楼时却化为尸体——你们当然确认过星期天的报时警笛是否正常播放吧?”
  “当然啊!我们问过消防局有没有多放一次,结果他们断然否定,说只放过清晨六点、正午十二点、下午五点、晚上九点四次,除此之外绝没播放。”
  “这么一来,就得看被害者被杀前后的目击证词是真是假了。”
  “他们两方都不像在说谎,再说,他们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对了,那个尾崎一知道我们是警察,还说来得正好呢!”
  “来得正好?”
  “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星期日晚上,他家遭小偷。”
  “小偷啊…………”
  “尾崎和他朋友横田都喝得醉醺醺的,所以回家后忘了锁门就倒头大睡;早上醒来,屋子已被翻得乱七八糟——”
  “请等一下,星期天晚上,他们两人与被害人在电梯前擦身而过后,做了什么?立刻就寝了吗?”
  “根据尾崎的说法,他到十一点半左右时还有记忆,后来大概就睡着了;而横田则是更早一点入睡的。”
  “尸体后来立刻被发现,应该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两人都没发现外头的骚动吗?”
  “他们说完全不知情。这也难怪,毕竟是喝醉酒睡着的嘛!两人都睡得很沉,才会连小偷在一旁翻箱倒柜都没发现——”
  “没人去尾崎的802室问案吗?”
  “后来我问过,去的是阿本和山崎,不过灯没开,按了好几次电铃都没人应门,所以他们以为住户不在家或睡着了。当然,他们接着也去了隔壁的被害人家,也就是803室;想当然耳,没人出来应门。”
  “小偷偷了什么?”
  “偷了很多东西,钱包、存折、还有录影带——”
  “录影带?”
  “听说不是普通的录影带,是相当有价值的东西。不过,谈起这一点时,尾崎本人突然变得结结巴巴,所以我们转问横田,横田才说出,尾崎收集了很多欧美A片,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拿到手的,不过都是无码片,并且是绝不会流传到市面上的东西;至于内容,横田也不太清楚,因为尾崎虽然对老朋友吹嘘他的收藏,却从不给别人看。我想八成是虐童之类的变态向重口味吧!总之,据横田所言,这种长达一小时一卷的高档货,尾崎大概收藏了二十卷左右;我们又向尾崎确认,他竟然自豪地说,不是二十卷,是三十卷的精品集。这等于承认自己持有猥亵物品了啊!不过,他不是拿来买卖,只是个人兴趣,会不会被问罪就不清楚了。话说回来,这种东西被偷,竟然还拜托警察替他找回来;该说他少根筋还是厚脸皮呢……”
  “小偷似乎是‘F居’的住户。”
  “咦?”中越如此断言,令平塚颇为吃惊。“为什么?”
  “因为星期天晚上——至少到十一点半为止,尾崎的房间里并无异常吧?他本人在那时候还醒着。可是当晚九点警方赶到以后,‘F居’已经有警察把守,可以说是进入了戒备状态吧。”
  “啊……原来如此。”
  “带着三十卷录影带和其他大量赃物离开这座公寓,一定会引起警察注意;警察没看见,代表小偷是把赃物藏到公寓内的某个房间里……换句话说,是‘F居’的住户干下的好事。”
  “对哦!说的没错,原来如此。这么一提,小偷可能是看尾崎刚刚搬进来,东西还没整理好,容易下手,所以才偷偷摸摸进门的。”
  看平塚还在沉思,中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不起,我完全离题了!”
  “不、不会!嗯……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两组目击证词是否可信。”
  “对,没错。”
  中越警部那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一向广受赞誉;事实上,好几件陷入五里迷雾中的案子,都是仰仗他惊人的记忆力才抓住蛛丝马迹,转而解决。和这样的人说话,是不会丢话题的。
  “无论是武井夫妇或是尾崎、横田,都不像是说谎;然而要将他们的证词全盘照收嘛,却又有许多不可思议……或者说是矛盾之处。算了,先把目击者放一边,谈谈科学数据吧!首先是饭田赖子的死亡推定时间——主任,听了你一定会惊讶的。”
  “星期日晚上九点前后——不是吗?”
  “天差地远。司法解剖结果显示,她死了至少十二小时以上,搞不好接近二十四小时——”
  “十二小时以上,二十四小时以内……”中越并未如平塚所期待的一般惊讶。“那推定死亡时间就是星期六……也就是二月二十九日晚上九点到三月一日星期天早上九点之间喽?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星期天晚上——晚上喔——九点与尾崎、横田擦身而过的女人又是谁?那时赖子早该成佛啦!当然,八成是个长得很像赖子的冒牌货吧!只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有问题。星期天晚上九点,那个很像赖子的女人从八楼搭电梯,而电梯中途并未停顿,直达一楼;抵达一楼后,正牌赖子的尸体就出现了,其间只有短短的十六秒。她们到底是怎么替换的?”
  “赖子的死因为何?”
  “脑挫伤,而且凶器又是一个破天荒的东西;你猜是什么?竟然是录放影机。”
  “录放影机?”
  “赖子的房间……也就是803室里的录放影机。她有两台大带的录放影机,不知为何都被拆了,丢在地上;调查其中一台后,验出了血液反应,所以才推测凶手是用这台录放影机殴打赖子的头部。而不知凶器是否因掉落在地而导致机壳损坏,已经放不进录影带了。”
  “录放影机啊……”中越没出声,只是一再动着嘴巴;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录放影机——”
  “我刚忘了说,赖子的衣服及钥匙圈在她的房间里散了一地,门也没上锁;而浴室里有五把菜刀,全都沾满血糊和脂肪,已不能用了。从这些情况看来,赖子被杀及分尸的现场都是在她家中。”
  “菜刀?”中越慌忙扶正滑落的眼镜。“凶手是用菜刀分尸的?”
  “好像是。五把菜刀都是赖子的,其中有一把很大的切肉菜刀,被凶手拿来勉强分尸,尸体的切断面弄得血肉模糊。”
  “这么说来,分尸对凶手而言是计划之外的行动;如果是计划之内的行动,应该会事先准备好用的锯子或电锯,不会使用菜刀。”
  “哦喔!原来如此,说得没错!”
  “这代表凶手有分尸的必要。假如没有,无需特地使用不合手的道具,花这么大工夫来分尸。凶手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一定是有迫切理由才这么做的。”
  “这倒是。”过去从未重视的部分被挑了出来,让平塚有些困惑。“主任说得对……不过,光是杀害赖子也就罢了,森和宏有将她分尸的理由吗?”
  “与其说有理由,不如说是产生了理由。”
  “原来如此,因为是计划之外的行动嘛!”
  “那么,能告诉我森和宏的资料吗?”
  “嗯,森和宏,县议员,五十三岁,当然已有妻儿;在饭田赖子还在市内的酒店工作时与他相识。刚才我也说过,‘F居’的租金是森出的,他每个月都会来几次,自然有803室的备份钥匙;不过,近几个月来,森和赖子的感情似乎不太好。”
  “哦?原因是?”
  “森本人没承认,好像是他另结新欢;说得白一点,他已经玩腻了赖子,舍不得每个月的保养费。赖子怒发冲冠,不过她是气森不给分手费,因为森觉得没必要把一大笔钱花在他已经不要的女人身上;站在女人的立场来看,难怪她会生气啊!这个姓森的是个娇生惯养的第二代议员,干什么事都是这种调调,从女人到赌博都一样,玩完了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善后,所以到处惹人嫌。算了,这些都无所谓,总之森觉得赖子碍事就是了。”
  “不过,因为吝啬分手费而杀了情妇,这种动机未免也太傻了吧?”
  “不不不,主任,这混球就是这种‘与其要自己出钱还不如让对方死’的人,思考回路和小鬼头差不多。而且啊,二月二十九日星期六,还有人目击到森在市内的一家叫‘佛克斯’的酒吧里和一个疑似赖子的女人大吵一架呢!”
  “星期六…………”中越不住地动着嘴巴,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星期六……那是发生在几点的事?”
  “嗯,啊!在这里。晚上十点左右,似乎是在谈分手,听说赖子骂得很凶,说什么‘你玩我玩得够爽了,还不把账算清楚’、‘这个贪得无厌的死老头’、‘老色鬼’,简直是泼妇骂街;森也很幼稚,回骂她‘罗嗦!你这个大坑洞’、‘妓女充贵妇’之类的难听话,最后两个大人还互相揪着对方的衣襟吵起架。当然,他们后来被‘佛克斯’扫地出门,之后森便动向不明了。”
  “这话怎么说?”
  “星期六当众大吵一架后,到星期一——也就是三月二日早上为止,他完全没回家,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做些什么。”
  “森本人是怎么解释的?”
  “他只说在朋友家里,对我们爱理不理的;问他那个朋友是谁,竟然说‘我没有义务回答这种问题’。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目前的立场啊?”
  “你刚才说过森另结新欢,看来他应该是到新情妇那里去了。”
  “对啊!主任,我们也这么想。那个赖子的替身——扮演赖子的说不定就是森的新欢。试想,就和主任刚才说的一样,赖子的推定死亡时间是星期六晚上九点到星期日上午九点之间;森行踪不明的时段正好在这段期间内,八成是他和新欢一起共谋杀害了碍事的赖子,错不了。”
  “赖子的替身……这么说,你认为尾崎荣一和他的朋友在星期日晚上九点看到的赖子,其实是森的新欢?”
  “只有这种可能啦!森八成是为了某种理由,想制造赖子在星期日被杀害的假象。他太小看科学办案了,以为卖弄这种小聪明就能得逞?我们才没笨到上这种把戏的当呢!不过,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从八楼直达一楼的电梯中和赖子的尸体对调的?她的手法,我们怎么都搞不懂。”
  “我可以——”中越的语气,似乎在担心惹平塚不高兴。“问一个问题吗?”
  “请。主任。”
  “你刚才说,森是为了某种理由,想制造赖子在星期日被杀的假象;你认为是什么理由?”
  “这个嘛……不知道。”
  “应该是这么做对森有某种好处吧?只能这么想。要说好处的话,只有一种,就是他在星期日晚上有不在场证明;但事实上,森在星期日晚上并没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他甚至连捏造之意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
  “这么一说……”平塚的目光不断来往于手册及中越的面孔,抓了抓脑袋。“是很奇怪耶?为什么?”
  “我认为,一个女人独自搭乘中途未停的电梯却化为没头没手脚的女尸之谜,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咦?”平塚忍不住以‘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瞪了警部一眼。“你说什么?”
  “因为这不是刻意营造的谜团,而是偶然形成的,懂吗?这种谜团无法刻意造成,因为要制造,必须同时在八楼及一楼安排数个目击者,还要选在能清楚分辨时间的绝妙时机。光是两个人共同犯案,办得到吗?”
  “嗯…………”虽然一时无法论证,但粗略一想,倒也不难想象手续应该极为繁复。“……也不能说绝对办不到啦!”
  “姑且退一步想,假设凶手能够安排目击者好了;但要造就这个谜团,必须确保没人在七楼到二楼之间按下电梯钮,是不是?因为只要电梯在中途停过一次,谜团就失去意义了。那凶手应该怎么办?到各楼层把守,以免电梯在七楼到二楼之间停顿吗?那共犯至少要有八个人耶!不管怎么想,这种手法都太不切实际了。而且,大费周章制造这个谜团,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这个谜团纯粹是偶然之下的产物。”
  “那——”听闻这条理分明的解说,平塚亦是深感赞同;他一面想着自己为何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一面出神地听着中越说明。“到底是怎么样的偶然?”
  “这稍后再谈。虽然这个谜不足挂齿,却还有其他的重要谜团,就是饭田赖子被分尸之谜。这个谜团绝对有个合理的意义存在。”
  平塚已慑服于中越的语气;中越如此武断,代表事实必定如他所言——中越具备了令人如此相信的说服力——或该说气势。
  “这种情况下,分尸的合理意义只有一个,就是剁下头部及左边手脚,以方便运尸。”
  “方便运尸……”
  “也就是说,凶手不希望饭田赖子的尸体在她的房间里被发现;基于某个理由,尸体必须在屋外被发现。然而,一具尸体的重量不轻;为了方便运尸,凶手便切割尸体。换句话说,这件案子最大的谜团,在于凶手为何要让饭田赖子的尸体在电梯中被发现。”
  “呐、呐,主任!”平塚再也无法忍耐,臀部离开了折叠椅。“主任已经全搞懂了吧?对吧?没错吧?就是这样吧?别卖关子了,快点揭晓答案吧!”
  “不,我还没完全搞懂。”
  “真的吗?”
  “资料不足。”
  “哪些资料不足?”平塚坐下后,便猛然翻起手册。“请尽量问!该有的资料我都有。”
  “饭田赖子和森一起被赶出‘佛克斯’后去了哪里,你们查到了吗?”
  “这个嘛……嗯,近半夜十二点时,有人看见赖子在从前上班的酒店里喝得醉醺醺的,这是她最后被看到的一次。”
  “就她一个人吗?”
  “对,因为赖子没有同伴,还是她以前的同事把喝醉的她扶上计程车的。”
  “这么说来,星期六到星期日间的深夜,赖子曾回到‘F居’喽?”
  “对,应该是。”
  “原来如此。”见中越满意地点头,平塚以为他终于要开始发表高见了,连忙探出身子,没想到他仍继续发问。“你刚才说‘F居’一带颇为偏僻,那么附近有电器用品店吗?”
  “啊……?”
  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平塚有些措手不及;他连忙翻阅手册,却不见相关记载,只得放弃,盯着天花板追溯记忆。
  “嗯……附近确实有一家便利店,那时是我负责去问案的,我很确定;不过应该没有电器用品店吧!不然我再查查看——”
  “便利店有卖带子吧?”
  “啊……?”
  “我是说空白带,录影用的。”
  “应该有卖吧!”
  “能麻烦你调查一下吗?”
  “什么?”一有具体的指示,平塚的精神就来了;他是喜欢行动胜过思考的类型。“您吩咐我照办,要查什么?”
  “我想知道二月二十九日星期六晚上,有没有客人到那家便利商店买录影带。”
  “星期六晚上吗……?”平塚完全摸不清中越的意图,但相信他自有考量。“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
  “啊!还有——”
  “还有什么吩咐?”
  “关于那个802室的尾崎荣一,你可以去查查他的录放影机是哪种类型的吗?”
  “尾崎的……?”
  “对。我想他应该有两台录放影机,一台是大带用,一台是小带用;请你去确认看看。”
  ````````(炮群录入)`````````
  “——如主任所说,”平塚期待谜底揭晓,却又不明白自己所提供的资料有任何意义;他怀着困惑之情,进行报告。“尾崎荣一的确有大带用和小带用的录放影机。”
  “录影带呢?星期六晚上,有人到便利商店买录影带吗?”
  “该怎么说呢……算是有,却又没有。”
  “店员不记得了?”
  “不,店员记得,而且记得一清二楚,因为那个客人的举动很怪异。事情是这样的,星期六晚四点左右,有个年轻的男客人到了那便利商店,买了十卷一百二十分钟的录影带。”
  “那是大带吧?”
  “对。”平塚废了不少功夫,才把想追问中越如何得知的心急表情收起来。“虽然买了,那客人却没立刻把东西带走,而是表示自己稍后回来拿取,请店员暂时让他寄放,便先行离去;钱他似乎付清了,所以当时店员也不做怀疑。那客人再度出现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半,接近半夜十二点;店员本以为客人是来拿回货品的,没想到他却问:‘可不可以把大带换成小带?’店员想,反正都是要卖,意思一样,就答应换货;但当时店里只剩下两卷小带。毕竟现在大带比较普遍,这种乡下小店有放小带,已经很了不起了。店员告知客人后,那客人又问:‘有没有卖录放影机?能播放的便宜货就行了。’可是店里面没有那种东西。告诉客人后,客人便要求退钱;虽然店员觉得满心疑惑,但顾客至上,也只好把傍晚先收下的十卷录影带钱还给他,而那男客人最后什么也没买,就回去了。”
  “还真有趣啊!”
  “但事情并没结束,还有下文。后来,过了凌晨一点,店员早把店门关了,正在收拾时,突然有人敲门;店员心想搞不好是强盗,从二楼的小窗户偷偷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客人,正一脸焦急的大叫:‘我还是要刚才的录影带!一百二十分钟的大带十卷!’店员只觉得啼笑皆非:‘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啊?’但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寻常,心里发毛,最后还是没开门。过了一阵子后,那人大概死了心,就跑步离去了。换句话说,那个男人到头来还是没买带子,只是曾打算买;这算不算有买,就不太清楚了……”
  “那个男人长得如何?”
  “脸圆圆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学生;感觉上下唇厚了点,留着干燥的长发……主任,其实有个案件关系人和这个人的长相一致……”
  “是尾崎荣一的朋友横田吧?”
  “正是如此。不过横田和这个案子有何关联呢?”
  “横田就是凶手,饭田赖子是他杀的。”
  平塚不自觉低叫了一声。“可是横田说他从没见过饭田赖子……这么说,他们两人背地里有什么联系喽?”
  “不,不是的,横田应该真的没见过饭田赖子;横田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二月二十九日星期六那一天。”
  “星期六……?”
  “晚上九点,他和尾崎荣一喝完酒回来,在‘F居’八楼的电梯前与赖子擦身而过——”
  “请等一下,主任!那是星期天的事啊!”
  “不,是星期六。赖子当晚和森约好了在‘佛克斯’见面,当她出门时,正好和尾崎及横田擦身而过,搭上了电梯。”
  “横田说谎?”平塚一阵愕然,这是多么挫劣的手法啊!一想到自己一伙人竟然被这种谎言骗得团团转,就难堪得想掉泪。“他明明是在星期六看见赖子……却骗我们是在星期日……”
  “不是的,平塚。横田没理由欺骗我们,他这么做毫无意义。”
  “可是,如果他没理由骗我们——”
  “横田要欺骗的不是警察,而是他的朋友尾崎荣一。听好了,是这么一回事:尾崎荣一在星期六二月二十九日邀请朋友横田来家里玩,顺便去喝酒;然而尾崎当时完全没发现今年是闰年,以为当天是三月一日。”
  (录入者:之前就觉得奇怪,特地用闰年……果然是手法啊……)
  “怎、怎么可能……”平塚如此低叫过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无可能。自己的学生时代也是一样,过着‘晚上就寝反而异常’的生活;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常搞不清当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若是没人上门拜访,也不看报纸、电视的话,就算忘了今年是闰年也不足为奇。“那尾崎他……把二月二十九日当成三月一日,而横田——”
  “没错,横田虽然发现了,却没订正尾崎,反倒想利用他的误会——”中越突然打住了话题,苦笑道:“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接下来我的假设,全都是建立在尾崎搞错日期的前提上;所以事后别忘了向尾崎本人确认。”
  事后确认,果然如中越所想,尾崎完全没发现今年是闰年。
  “横田想到可以利用尾崎的‘空白的一天’,将他秘藏的影带拷贝起来据为己有。横田八成也有那方面的兴趣,早就对尾崎的收藏虎视眈眈了。”
  “拷贝录影带……”平塚楞了一愣。这种动机竟和杀人案扯上关系,简直是个不好笑的笑话。(的确很冷……)“您是指……那些重口味的A片?”
  “那天的确是二月二十九日,尾崎却误以为是三月一日;只要能让尾崎从当晚睡上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真正的三月一日,横田就可获得‘空白的一天’,以便他背着尾崎行动——”
  “让尾崎睡上整整一天一夜,办得到吗?就算灌醉他,也不见得能睡那么久……”
  “横田应该使用了安眠药吧!”
  “安眠药?横田是从哪里拿到这种东……啊!”平塚突然高声大叫。“难道是……从那间综合医院流出的?”
  “应该是。横田本来打算买来当迷幻剂吸食,却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我们从头复习他的行动吧!二月二十九日,横田受尾崎邀请后,便先在尾崎公寓附近买好了录影带;当然,他不能带着录影带去见尾崎,因此就向店方表示待会儿来拿,先寄放在店里。接着横田前往尾崎的公寓,与尾崎到居酒屋喝酒,晚上九点又一起回到尾崎的住处。此时,饭田赖子与他们错身而过,搭上了电梯。刚才我也说过,横田应该是这时才头一次见到赖子,而当时他应该没把赖子放在心上。进入尾崎房间后的横田相当焦急,因为他发现竟有二十卷带子得拷贝。”
  “咦?主任,尾崎的收藏应该是三十卷……”
  “实际上是,但横田一直以为是二十卷。你们询问那两人收藏品之事时,尾崎不是订正了横田的答案,说不是二十卷,是三十卷吗?这个误会将影响横田之后的行动,关于这点我待会儿再说明。横田很心急,粗略计算的话,二十卷一小时长录影带,得花二十小时才能拷贝完;因此,他希望能尽早让尾崎睡着,却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等到尾崎睡着,已是十一点半以后了。我想横田的性格性格应该很谨慎,他成功对尾崎下药后,还故意装出自己先睡着的样子;然后,等尾崎好不容易入睡了,他便开始动工。首先,他找出尾崎的收藏品所在。横田大概就是在此时发现尾崎的放录影机并非两台都是大带用的,而是一台大带用、一台小带用;横田的目标是以大带录成了,这么一来无法拷贝……”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连忙到便利商店,要求将事先买下的大带换成小带,但店里却没有小带库存;他左思右想,干脆买台大带放影机好了,但店里还是没有。”
  “附近又没有电器用品店,横田已束手无策;他死了心回到公寓后,却见到隔壁门前有个喝得烂醉的女人……”
  “那个人……就是赖子吗?”
  “正是如此。赖子在‘佛克斯’和森和宏吵架,被赶出店门后,又到从前上班的酒店喝得烂醉,被计程车送回家来;她的意识朦胧,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门前来。横田见了她这副模样,突然灵机一动:‘这女人房里说不定有大带用的录放影机,不如借用一下——”
  “这未免……”平塚想不出其他适当的词语。“有那么想看吗……?”
  “横田假意扶那个女人起身,却趁机抢走钥匙,进入她住的803室;而如横田所期待,她有两台大带用的录放影机。于是横田拆下其中一台,欲回到802室;但此时赖子清醒过来,醉醺醺的她见状,以为是小偷,便和横田拉扯起来。此时,横田以录放影机敲击赖子;当然,他并无杀人意图,只是一时情急而已。由于劲道过猛,不小心将录放影机摔落在地,机壳损坏,放不进带子了;于是横田又去拆了另一台下来,搬到尾崎房里后,再度跑到便利店去。”
  “可是店已经关了,他心急地大力敲门,却没人应门,只好死心离去。不过,后来横田怎么做呢?”
  “横田想,既然饭田赖子也有两台录放影机,应该也收藏了不少录影带吧!既然如此,干脆连带子一并借用好了——”
  “那小子没发现赖子死了吗?”
  “我想他应该发现了,只是满心想着如何早一刻拷贝完尾崎的收藏品,无暇顾他而已。”
  “这就叫……”平塚觉得不敢领教。“色胆包天吗?”
  (好一颗无视正妹只求虐童A片的色胆,不仅杀人还分尸……这家伙彻底扭曲了……BY 录入者)
  “偷走赖子的录影带及录放影机后,横田总算得以开始拷贝;想必他为此松了口气吧!不过,要放心还太早;因为他原以为尾崎的收藏有二十卷,实际上却是三十卷。这么一来,拷贝时间至少得花三十个小时;即使能让尾崎睡上三十个小时,事后也会显得不自然。要是尾崎醒来后发现已是隔天傍晚,总会觉得奇怪吧!既然如此,该怎么办?先拷贝二十卷,剩下的十卷另寻机会吗?或者索性放弃剩下的十卷?不,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既然要拷贝了,不全拷完怎么甘心呢?”
  “我是不知道那些带子有多高档,但不过是A片嘛……”
  “横田终于使出了最后手段——不用拷贝这种慢吞吞的方法,直接偷走宝物。不过,假如直接偷走,等尾崎醒来一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因此横田决定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造就自己绝对无法偷走尾崎收藏品的状况。而被用来达成这个目的的,正是赖子的尸体。”
  “利用尸体?”
  “听好了,尾崎与横田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是二月二十九日晚上到三月二日之间;但依照尾崎的主观角度来看,却成了三月一日晚上到三月二日之间。横田便是利用这个错觉。假如把赖子的尸体留在803室,不知何时才会被发现;但要是将尸体移动到住户时常使用的电梯之中呢?届时,‘F居’便会置于警方的监视下。横田先把偷来的录影带搬回自己家中,又回到‘F居’,费了一番功夫将赖子分尸;之前我也说过,这么做是为了方便将尸体搬到电梯中。(个人感觉分尸更麻烦诶……难道是咱的错觉……)接着他等到三月一日晚上,将身体部分放进电梯,手脚和头则放到楼梯间。武井夫妇于晚上九点按了一楼的电梯按钮,完全是偶然,并非横田所计划的。他所需要的只是让电梯或楼梯间的尸块被发现,进而让警方在三月一日晚上到三月二日早上之间封锁‘F居’周围,这么一来,与尾崎一起睡在802室的自己就不可能偷走尾崎的录影带并离开公寓;对于误把二月二十九日当做三月一日的尾崎荣一而言,自己便有了‘不在场证明’——这就是他的目的。”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4 编辑


   《解体诸因》第四因 解体让渡
  那是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但无论佑辅如何回想,都想不出她是谁;听了藤冈佳子这个名字,也完全没有印象。他又想,或许是自己记错了。
  佑辅分条逐项地回想起从伯母那儿听来的藤冈佳子经历,却怎么都不认为她和自己之间会有交集。她国、高中读的是县内首屈一指的私立明星学校,而佑辅一直就读公立学校,不会是这层关系;她大学读的是东京有名的贵族学校,也不是这层关系;她在海塔物产工作,担任总经理秘书,而佑辅是教师,更不是这层关系;她家位于市内黄金地段,佑辅平时根本不会靠近那一带。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出半点交集。
  果然是记错了吧?事实上,只有这个可能。然而佑辅却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心想:“不,不可能,我以前一定见过她。不是我自夸,事关女人,我的记忆力可是出类拔萃;更何况现在坐在眼前的是这种乡下地方少见的时尚美女,见过一次绝不会忘记。”
  不过,实际上他确实忘记了,眼前的名字与面孔怎么也连不起来。这就叫老化现象吗?佑辅有些丧气。
  “话说回来,家母给我看边见先生的照片时,”藤冈佳子一面以双手缓缓地将茶杯放回杯盘上,一面微笑:“我真是吓了一跳。”
  “啊?”照得有那么丑吗?佑辅打从心底后悔没先确认过自己的相亲照片,就让伯母拿出去四处发送。“这样啊……”
  邻桌那两个貌似公司大佬的中年男人,正谈论着上周六发生于市内的杀人案;那是个猎奇案件,有个年轻女性的尸块被分装到数个垃圾袋中,丢在某个面向电车道的公寓垃圾集处。
  “天底下……”佳子意有所指地顿了一顿,抬起眼来看着佑辅。“还真有这种事呢!”
  “那照片……”照得那么丑吗?佑辅原想这么问,又觉得未免太过直接,不由得脱口而出:“照得那么好吗?”
  “是啊!”佳子的回答令佑辅愣了一愣。“或许是因为表情比平时还正经许多吧!”
  “是吗?”佑辅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表情却突然像干掉的水泥地般凝固。“比平时还……?”
  “是啊!”
  “嗯……”佑辅摸了摸脸颊和鼻子,将表情恢复后才探出身说。“我在哪里见过藤冈小姐吗?”
  “哎呀?”佳子瞪圆了凤眼,像个发现学生恶作剧的女老师般地轻轻瞪了佑辅一眼。“你没发现吗?”
  “呢,不,”佑辅拼命地解释,连自己都觉得讨厌。“我一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真的。可是想不出来——”
  “我一看到照片,就立刻发现了;因为每个星期六一定会在佐川书店见到你。”
  “佐川书店?佐川书店……就是电车道上的那一间?”
  佑辅突然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想起来了吗?啊!莫非——”佳子轻轻抚摸束起的黑发。“因为我平时是放下来的。”
  没错,就是因此才想不起来。自己在书店看见的长发美女与眼前藤冈佳子的面貌终于吻合,让佑辅有种几近恐惧的感慨。
  佑辅在市内的女校教书,由于排课的缘故,周六可是闲到了极点;九点半上完第一节课后,就没课了。因此,每到周六,佑辅总趁着杂事推到自己头上之前赶紧离开学校,光顾刚开店的书局;而那间书局正是佐川书店,面积约十张榻榻米左右的小书局。
  佑辅总是直接杀到杂志区,看的总是些与时事新闻无关的杂志;打着少妇自拍、护士空姐制服、外遇性爱等标题,以千奇百怪姿势群舞的裸女……诸如此类的杂志,他都遍览无遗。刚开店的书局空空荡荡,最适合物色这类杂志;因此每到周六,快快解决唯一的一堂课后,带着解放感去享受女人的裸体,便成了佑辅的例行公事。当然,若说天下男人普遍的消磨时间方法,也就无可厚非了。
  对佑辅而言,这种时段不必担心学生们目睹自己大啃色情杂志,因此解放感也更为强烈;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毫不忌惮平时在身旁翻阅时尚杂志的年轻女郎,甚至颇有炫示之意,光明正大地浸淫于色情杂志之中。
  佑辅并非没有羞耻心,他也发现了平时总站在身旁的是同一个女人,还是个身材高挑的气质美女;在她身旁看色情杂志,确实有些顾忌……或者该说是不自在的感觉。
  然而,佑辅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么做很难为情,但要是一看见她出现在书局,就慌忙关上杂志、跑到其实根本不想看的文艺书籍区,不是更难堪吗?太虚伪了。确实,她总是穿着有品位的套装,气质出众,但毕竟与自己毫不相干;这种不会与自己生活产生直接关联的人,根本无须挂怀。无论她对我的感觉如何,我的人生并不会因而改变——
  佑辅清楚忆起索性明目张胆地在她身旁饱览裸照的自己,险些痛苦地扭曲起来;他想从依旧带着爽朗微笑看着自己的藤冈佳子身上别开脸,却又做不到。佑辅有一股踢翻桌子、倒地捶胸顿足的冲动。
  怎么会有这种事?佑辅真想仰天痛哭。早知道佐川书店那个周六美女会和自己的人生产生直接联系的话,就算装也要装出看参考书的样子啊!啊!天啊!
  好不容易从佳子身上别开视线的佑辅,又想起一桩绝望的回忆。
  “对了,这么一提,那间书店有便宜的A片出售,三卷一套的那种。当我拿起来看时,她……就在旁边,正朝着我看;那情形,绝对一清二楚……啊!!!完了啊!!!”心情宛若俯看地狱的佑辅,开始迁怒佐川书局:“该死!不过是个书局,卖什么A片啊!”
  邻桌依然热烈地讨论着分尸案;中年男人一脸得意地嘲笑被捕的年轻男嫌犯太过粗心大意。被捕的男子姓真田,在房屋中介公司工作,是那座公寓的住户;他杀害了半同居的女友鹿岛,并在自己家中的浴室将她分尸。
  他把尸体剁得零零碎碎,分装于数个垃圾袋中,并于伴晚丢弃至公寓的垃圾集中处。然而,星期六并非垃圾回收日;某个保险推销员才和其他住户义愤填膺地谈到许多人乱丢垃圾、制造麻烦,离去时见到真田的行为便出言告诫,谁知真田非但没道歉,还反过来大骂推销员多管闲事。推销员一怒之下状告管理员,却在垃圾袋中发现了分散的尸块。
  鹿岛死因为脑挫伤。真田否认犯案,主张受人陷害,并具体地举出一个姓穗积的女子。
  原来真田同时与被杀的鹿岛及穗积两人交往,他主张是怒火中烧的穗积杀了鹿岛并嫁祸自己;而关系人保险推销员的证词增加了这个主张的真实性——那个推销员在上午曾到真田家推销,但当时真田本人不在,是鹿岛应门;此时,有个疑似穗积的女人上门算账,但她似乎因推销员在场而打消念头,随即便离去了。
  基于这证词,警方一度转而怀疑穗积,但她的不在场证明却成立得相当干脆。穗积与鹿岛及推销员分手并离开真田家后,似乎因情敌鹿岛争执而过度亢奋,踩空公寓楼梯跌了下来,在附近的住户通报下,被送往医院急救;她的右脚骨折,伤势过重,得三个月才能痊愈。
  确认这个事实后,真田的嫌疑因而笃定,被当成真凶逮捕——就是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两个中年男人就像犯罪评论家似地,一面喝着啤酒,一面批评真田的掩饰手法是如何地拙劣。佑辅茫然地竖起耳朵听了他们的评论片刻,心中不免感叹:“那有什么了不起?比起那个真田某某人,这里还有个更蠢更白痴的家伙在……”
  唉,也罢。动摇过后,佑辅的心中急促充满认命感。仔细想想,就算没站在书局里看色情杂志,相亲也不可能成功的。试想,自己大学读了八年才毕业,期间还休学两次;眼前这份工作,也是伯父看不惯自己毕业后游手好闲,才帮忙安插的。自己既没金钱观念,又有流浪癖,根本是个典型的标禁治产者。(录入无误,理解不能……BY录入者)
  啊!还有,学生时代年轻气盛,曾和女生同居;那是个糟糕透顶的经验,或许是自己没有选女人的眼观吧!难道伯母连这件事也说出去了?!不会吧,就算是伯母也不至于将这种事和别人说吧。
  不不不,依伯母的个性,这可难说。再说,即使伯母没说,搞不好对方早查得一清二楚了。唉!没戏,没戏啦!越想越觉得完蛋了。
  “是吗?原来那个人是你啊!”反正我这种人哪结的了婚啊——虽然有几分转移焦点的味道在,但认命的佑辅反而多了份从容,足以让他对佳子展现最礼貌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啊!我完全没认出来。”
  或许是自暴自弃连得紧张感都完全消失了,佑辅不小心放了个屁。(…………)
  “啊,抱歉。”
  谈腻了分尸案话题的邻桌两人对佑辅投以侮蔑的视线,他不由得在心中反省是不是该保持一点紧张感。
  面对佑辅的隆隆屁声,佳子完全不为所动。真不愧是总经理秘书啊!佑辅莫名其妙地钦佩起来。平时趾高气昂的总经理要是不小心放了个屁,得装作不知道,以保全总经理的面子嘛!果然是训练有素——佑辅自作聪明地如此解释。
  正当此时——
  “边见先生,你常买那种杂志吗?”
  “那……那种杂志……”
  佑辅本以为自己早已置羞耻于度外,听到佳子小姐的话心中的动摇还是免不了如同暴风骤雨。“嗯,藤冈小姐指的……是什么杂志呢?”
  “就是成人杂志,”佳子极为干脆的肯定。“刊有许多裸照的那种。”
  “我不常买,”迫于佳子从容不迫的气势,佑辅不知不觉间连不必要说的都招了。“几乎都是白看,如果有很中意的照片倒是会买……”
  “那类杂志有什么用途呢?”佳子好似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见佑辅瞪大了眼睛,便吃吃笑了起来。“对不起,说这种怪话。哪能有什么用途呢?对男人来说,用途只有一种——哎呀!我这话说得更奇怪了!”
  佑辅发现佳子的眼角微微染上了红色;表情泰然自若的她依然挂着微笑,若是没留心,便会遗漏她那羞怯的痕迹。这在已经习惯了看到直接表现情感的女高中生的佑辅眼里,显得十分新奇。
  “不,基本上是一种,但倒不是没有其他用途。”佑辅想替佳子找台阶下,不过实际上却使得话题更加奇怪了。
  没有发现这点的佑辅,自顾自地开始说:“比方说,可以把喜欢的照片剪下来,贴在墙上。这样,随时都可以看了。”
  (和相亲女方谈论你收藏H的用法吗……无可救药的笨蛋……BY录入者)
  “边见先生会这么做吗?”
  “别说是墙壁了,连天花板我都贴!整个房间都贴满了!!”
  “哇!”
  “是我国中的时候,那时很壮观呢!”
  “到你的房间去,一定很惊讶吧!”
  “很可惜,还来不及让朋友惊讶,就被我老妈边骂不要制造垃圾边捶打一顿、收拾精光了。当时我的反抗心很强,回她一句:‘既然嫌收拾垃圾麻烦,不要撕下来不就好了?’结果又被打了一顿——嗯,我们是在谈什么呢?”
  “那类杂志的用途。”
  “啊,对……”好像发现不妥的佑辅心情跌倒谷底。“……反正我都是用在这些不正经的地方……”
  (可以用在什么正经地方么……)
  “总之,我想说的是——”或许是出于秘书的天性,担心话题过度扩散而更加复杂化吧,佑辅这么认为。“男人买那类杂志是家常便饭,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没人会深入探讨他们买来做什么,对不对?”
  “应该是吧……”佳子小姐善良地为自己辩护,可是还是高兴不起来。佑辅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但要是女人买那类杂志呢?”
  “女人?”
  “你会觉得奇怪吗?”
  “我是不觉得特别奇怪啦……”
  怎么话题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现实中的佑辅盘起手臂,歪着头好似思索着什么。“怪吗?藤冈小姐呢?有没有看过那类杂志?”
  “有。看了以后,我觉得那类杂志是发行给男人看的。我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但上头刊登的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嗯,说得也是。”
  “至少对我而言,男人看见那些照片就能产生性冲动,是件很奇异的事。说的好听一点,是男人够灵巧——”
  “说得难听一点呢?”
  “缺乏想象力。”
  “啊……原来如此。”
  (……你们两个是一对,不解释……BY录入者)
  “我想不关是我,就一般而言,女人不会因为这类视觉媒介刺激而产生性冲动的。”
  “不过,也有些裸照是专门拍给女人看的吧?前一阵子不是很流行唯美派电影,现在也有所谓的淑女漫画——”
  “那些东西都有故事性,可供自我投影,所以我还能理解;可是男人不需要任何故事性,只要看了裸体就能产生性冲动,令我感到不可思议。”
  “嗯,或许是男人在性方面很抠门吧!有时在电视上看到偶像穿着暴露一点的泳装,就会觉得不看可惜、不兴奋可惜;其实那些姿色平平的偶像穿了泳装也没什么,但就是忍不住要看,好像不看就亏大了一样。”
  “所以即使明知不会买的杂志,也要看上一看?”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假如有一张喜欢的照片,就算知道不划算也会买下来;觉得不用的话——这种说法也很奇怪——就一分钱也不会花,说穿了就是抠门。”
  “我有点懂了,但女人应该不会这样的。可是,前一阵子却有个女人买了边见先生常看的那一类杂志,”佳子像是想要强调所言属实一般,缓缓地点着头。“让我觉得好奇怪。”
  “不过,买了也不见得是给自己用吧?”佑辅总算了解自己为何会处于这种话题中,看来不是讽刺自己啊,佑辅松了一口气。“说不定那个女人经营餐饮店或美容院,买来给店里客人看的。”
  “可是,一次买了一百本耶!”
  “一、一百本?!”突入其来的极端数字令佑辅一阵错愕。“请等一下,那女人大概多少岁……?”
  “大约五、六十岁左右。虽然头发还全黑,但我想应该是染过的。好像是职业妇女。”
  “那位女士身材很壮吗?”
  “个子虽然不高,但以体重来说的话,算不上娇小。”
  “虽然说杂志的尺寸和厚度都不同,不过一百本……一个人搬不回去吧!”
  “是啊!所以她请店员帮忙搬到自己车上去。”
  “这……一百本色情杂志……”一说出口,佑辅更慑服于其数量之庞大。“究竟是用来……?”
  “对吧?边见先生也觉得很奇怪吧?女人,而且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耶!光是买色情杂志就很不自然了,竟然一口气买了一百本。这数字不会错的,正确来说是一百零一本;因为我当时太惊讶了,还特意数过。那位女士几乎把店里的库存全搬空了;同样的杂志即使拿了五、六册,她也不在乎,全数买下。不只写真杂志,就连普通的周刊杂志和漫画杂志她也买了;她说只要上面有裸体图案的都要,还请店员代为挑选。”
  “是在佐川书店?”
  “对,上周六,正好边见先生回去后,那位女士就出现了——”
  “请告诉我更多细节。”
  “没更多细节了。”佳子似乎有些后悔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耸了耸肩。“我知道的只有这些;那位女士是什么人,我当然不清楚。”
  “那个太太当场付了钱吗?用现金?”
  “对。”
  从佳子口中听闻正确金额的佑辅,不由得晕眩起来。为了区区色情杂志,竟一口气支付远超过一般上班族每个月零用钱的金额?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一时兴起吧?
  “那个太太……看起来非常有钱吗?”
  “我不觉得耶!服装是有点花哨——”
  “看来像是普通主妇或有点闲钱的妇人?”
  “应该是。”
  “有要求开收据吗?”
  “她没说。”
  意思是自费购买?佑辅深陷于这个妇人的怪异行径之谜。
  见佑辅过于热衷,佳子颇感困惑;她似乎有意划下休止符,叹了口气。“这个话题不适合在相亲时候谈。对不起,因为我一直觉得奇怪,忍不住就——”
  “你很讨厌这种话题吗?”
  “倒是不会,毕竟是我提出来的……可是,边见先生觉得很无聊吧?”
  “不,完全不会。既然提起了,不如我们两个一起来想想看吧?”
  “想想看?可是……”佳子原本只是闲聊,没料到会如此发展;她略带焦虑地反复轻摇白芷修长的手指。“从哪里想起?说不定根本没有合理的理由,只是她心血来潮而已。”
  “心血来潮?这个理由,藤冈小姐能接受吗?”
  “不,”一开始就是无法接受,佳子才提起这个话题的——被如此暗示,佳子微微地露出苦笑。“完全无法接受,她一定是有某种需要才买的。我一直思索会是什么需要、那类杂志有什用途,才会在今天见到边见先生时,忍不住脱口询问——那类杂志到底能有哪些用途?”
  “这是我的光荣。只要是关于色情杂志的问题,请尽管问我。”连佑辅都在怀疑自己得意个什么劲儿。再说,佳子曾说佑辅相亲照片上的表情比平时正经,很好看;这代表平时——也就是阅览那些猥亵杂志时的自己表情是何等不堪。“——话是这么说,对于年纪大的女人而言,这类杂志有什么用途?这可是个难题啊!假如买的是个老爷爷,到不成问题。”(老爷爷用会死的……)
  “会不会……”佳子突然把端到嘴边的杯子放回杯盘上。“是替别人买的?”
  “替别人买?”
  “比方说替她的丈夫买。其实想看杂志的是她丈夫,但因为难为情或是生病不能活动,所以改由太太到书局去——”
  “不可能啦!要是这样,怎么会买重复的杂志呢?”
  “啊……对啊!说的也是。”
  “同样地,为了恋母情结的儿子或孙子买之类的理由也不成立。”
  “等等,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孙子,会不会是有好几个人要?”
  “好几个人?”
  “我只是打个比方,或许她有好几个儿子及孙子啊!假如是为了买给所有人,同样的杂志重复几册也无所谓吧?”
  “母亲或祖母买色情杂志送给男孩子们?听起来还怪恐怖的。不过,这样依然不合理。”
  “为什么?”
  “不管是要送给儿孙,还是送给毫无关系的人都一样;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亲自到书局去吧?会请书店送来,毕竟多达一百零一本嘛!若是有想要的杂志,得自己找的话,亲自上门是不奇怪;但听藤冈小姐所言,她似乎没挑货嘛!”
  “是啊!并没挑选,而是有书就买。”
  “退一步想,就算她是那种不喜欢书店送货、得亲自买才甘心的人,又为何连一般周刊及漫画杂志都买?虽然她指定要有裸体图案,但假如真是为了买给孙儿们,杂志数量不够,换家店就成了,对吧?她有车,应该很简单的。”
  “说得……也对。”宛若水滴渗透大地一般,佳子脸上露出理解之色;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比佑辅更为沉迷于推理之中了。“真的耶!她有车嘛!”
  “又或是她已经去过其他店了。”
  “咦?”佳子的视线首次无自信地彷徨于半空之中;她似乎陷入了混乱。“你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她买进的杂志就不只一百零一本。”
  “你是说……”佳子的表情宛如嘴中被同时塞进了好几个麻薯一般。“她实际买的杂志还要更多?”
  “也可能没买,或许她在佐川书店买的就是全部——”
  “到底有没有?”
  “这无法确定。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送礼’这个假设无法成立。至于‘她是社会工作或护理人员,为了满足瘫痪老人的需求而买色情杂志’这个假设,也不成立。没错吧?假设她在佐川书店买的一百零一本杂志已是全数,为何她明明有车,却不挑杂志种类,硬要在佐川书店买完呢?反过来说,假如她去过佐川书店以外的书局,买了一百零一本以上的杂志;既然都去了两家以上的书局,又为何要扫空佐川的库存?我刚才也说过,我们无法知道她去了几间书店;然而,无论去了几间,都可以从这两个疑问中导出一个确实的结论。”
  “什么结论?”
  “她有某种理由,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大量收集裸照。”
  “在短时间内……”宛若正品味着佑辅的结论一般,佳子轻轻靠在座位上,注视着餐馆的照明设备;不久后,她似乎赞同了:“大量收集?”
  “你同意吗?”
  “嗯。”佳子的表情宛若撰写备忘录的秘书。“我认为很合逻辑。”
  “好了,接下来就得发挥想象力了。”
  “是啊!”佳子似乎将佑辅的话当成对自己的挑战,双手握拳,充满魅力的面孔上浮现了无畏的表情。“接下来提出的假设,不光是解释裸照的用途,还得符合她必须大量收集裸照还得赶时间的理由,对吗?”
  “没错。先谈赶时间的理由,我想应该牵扯到这个太太以外的人。”
  “这种说法乍听之下有理,”这会儿佳子的口吻带有挑战意味。“但不嫌太一般化了吗?说白一点,太过笼统了。”
  “比方说,买了这么多杂志,会拿去哪儿呢?或许是带回家,或许是带去别人家。假如是别人家,说不定她得赶在那人回家之前把杂志搬进家里,所以才如此匆忙——这个说法如何?”
  “别人……是哪种‘别人’?和那位女士有关系?”
  “这点还不知道。”
  “再说,怎么能断定是别人家?说不定她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看见,所以赶在家人回来前搬进家中呢!”
  “啊,这话也对。”
  “不管是自家人还是别人,我可以接受‘不想被看见’的说法;但她瞒着周围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要是明白这一点,就水落石出啦!唔……色情杂志……色情杂志的用途啊?会是什么呢?”
  “说不定不是拿来用的,只是想处理掉呢?”
  “处理掉?”
  “比方说她发现自己的女儿偷偷去当裸体模特儿,怕被熟人或邻居看见,丢了自己的脸,所以把刊有照片的杂志全买下来。”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会指定特定的杂志才是,但她并没指定啊!”
  “假如光买特定杂志,一般人反而会好奇那本杂志里刊登了什么;所以她才没挑选,全数买下作为掩饰。”
  “可是,这样得跑遍全镇的书店才有意义吧?回收量也非同小可。我想她应该没余力做这种掩饰工作吧?无论是心情上或是经济上。光是买刊有照片的杂志,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这倒也是。”
  “不然这个假设如何?孩子开始对性产生好奇,烦恼的妈妈为了不让孩子看到这些猥亵照片,便把它们全部买下。”
  “这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吧!再怎么有钱也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想想看,要预防孩子看到这些照片,不光色情杂志,得每星期、每个月持续买下所有刊登裸照图片的杂志耶!这怎么可能?”
  “说得也对。”
  在逻辑推理上遭遇瓶颈的佑辅视线彷徨于半空之中,却又突然偷偷地瞄了佳子的胸口一眼。她那隆起的胸部将上衣撑得又尖又挺,与纤细的鹅蛋脸简直到了不对称的地步。
  思维走神的佑辅心生邪念:“那是真的吗?该不会是胸垫或硅胶吧?不不不,应该是真的吧!”回想起佳子刚入座时悄悄打量过她的曲线,虽然修长苗条,臀部却显得极有弹性。呜哇!佑辅的理性极度松弛,道德感云消雾散;佳子的知性气息及成熟的身体曲线形成了绝妙的平衡,让极度膨胀舞得五彩缤纷的妄想犹如破裂的水管一般在脑中泛滥成灾。他喘了口气。
  突然发现佳子的眼神正等待着他下一句话,佑辅不得不停止嬉戏于脑中的色情妄想。不成、不成,我在想什么啊!现在有其他的事该想吧!呢……
  “色——”原本想说的“色情杂志”恐怕都能再度将自己拉回猥亵的妄想中,佑辅连忙改口:“嗯,成人杂志的用途啊……”
  “关键会不会在‘大量购买’上?”
  “有可能。”
  “应该很重吧!会不会是想利用杂志的重量?”
  “如果是这样,那什么杂志都可以啊。”
  “啊!对哦!说得也是。”
  “既然她指定要有裸体图案,就代表非裸照不可——”
  “也就是说,假如看不出有裸照,就没有意义了?”
  “应该是吧!”
  “这么说来,不是把杂志直接叠起来用喽?因为不打开杂志,无法看到里面的裸照。当然,有些杂志的封面很煽情,但也不是所有杂志都是这样。”
  “你说得没错,但有一百零一本耶!说不定还不只。要把这么多书一次摊开来,需要相当大的空间……”
  “哎呀,不必摊开啊——刚才边见先生不也说过了?”
  “我说了什么?”
  “说把喜欢的照片剪下来,贴在墙上。”
  “贴美女图啊?不过一百零一本分量的裸照,一定很壮观吧!就算贴满房间墙壁及天花板,也还有剩啊……”佑辅轻声喃喃自语:“比我从前还厉害。”
  “说不定是贴在家里,比如客厅或厕所。”
  “贴在家里啊……不过,为什么要贴呢?”
  “‘为了吓人’这个理由,会不会稍显薄弱?刚刚边见先生不也说过,国中时曾把裸照贴满了整个房间吗?就是那种恶搞的感觉,开个小玩笑……”
  “这算是小玩笑吗?和我一样贴在自己房间里是无所谓,但贴在别人家里的话,可就……要是对方有幽默感还好,一般人可是会生气的。”
  “所以应该是用来整能理解这类玩笑的人。啊!对了,说不定是对方生日,以这种恶作剧来作为派对的余兴节目呢!”
  “派对的余兴节目啊?”佑辅漫不经心地喃喃自语。“不过,事后要收拾可累啦!也难怪从前我老妈那么生气………………”
  “——怎么了?”佳子讶异地望着突然瞪大眼睛、僵住身子的佑辅。“有什么不对吗?”
  “不……因为我突然做了奇怪的设想。”
  “奇怪的设想?”
  见佳子瞪着自己,佑辅慌忙解释。“不不不,我说的奇怪,不是色情方面的意思。”
  “那……是什么呢?”
  “要是在家里贴满照片,不会就那么搁着吧?总会收拾干净的。那些照片全会变成垃圾,并且是极为大量的垃圾。”
  “是啊!”摸不清佑辅的言下之意,佳子更是不解地歪着头、眯着眼睛。“时候收拾起来应该会很辛苦吧!”
  “我想,这才是那位太太的目的。”
  “这才是目的……?制造大量垃圾是目的?”
  “准确的说,是替别人制造大量垃圾,强迫他去垃圾集中处丢垃圾。”
  “我不懂佑辅先生的意思。”
  “刚才也说过,收拾贴满家中的照片所产生的垃圾量非同小可,没办法搁在家里;更何况公寓的房间本来就小,更是搁不下。这么一来,只能拿到垃圾集中处去,即使当天并非收垃圾的日子——”
  “看来边见先生已经飞到我跟不上的地方去了。能请你更详细说明点吗?”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我先声明,这纯粹是我的想象,而且相当破天荒。”
  “我会抱着这个认知洗耳恭听的。”
  “首先,上周六在佐川书店买下一百零一册成人杂志的那位女士,并非一般主妇或有钱有闲的妇人,而是个有正当职业的人。”
  “正当职业?”
  “保险推销员。她在上周六早上,曾到电车道前的公寓推销,拜访了某户姓真田的人家。”
  佳子一脸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突然登场的具体姓名似乎令她相当困惑,此时她看佑辅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结婚骗子一般。
  “真田本人因工作不在家,由她的女同居人鹿岛前来应门;就在此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原来真田同时和两个女人交往,脚踏两条船;而他其中一个女友穗积找上门来。我想穗积应该早料到真田当时上班不在家,她从一开始就抱着与鹿岛对决的打算;然而,由于保险推销员这个第三者在场,她只得先行收兵。穗积离去后,不知何故,那位担任保险推销员的太太竟然杀了鹿岛。她们两人似乎并不相识,我想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争执所致吧!我也有过这种经验,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推销员,态度实在强硬到不讲理的地步;要不拼命按铃,要不乱转上了锁的门把,只要开了一点小缝,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闯进屋里来,好像房子是她的一样——这些都是我的经验。当然,我相信推销员不全是这种没礼貌的人。或许鹿岛碰见的推销员比我遇过的还要不讲理数倍,让他发了脾气,和对方吵起架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发展成肢体冲突,推销员一时冲动,就把鹿岛给杀了。或许是她吵架时太过激动,推倒鹿岛,因而过失致死也说不定。推销员慌了,一般人这时候应该会报警,但她却没这么做,反而打算装作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反正自己和这个女人毫无关联,没人会知道是自己干的;这么一想,她便决定溜之大吉。然而,正当她要逃走时,却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不消说,就是刚才前来与鹿岛兴师问罪的穗积。要是因她的证词而让警方锁定自己,可就危险了。因此推销员想,不如干脆让鹿岛的同居人真田背黑锅;这么一来,就得找个切实的方法才行。”
  佳子的视线溜溜地转向了旁边,邻桌的那两个男人已不见踪影,看来刚才的杀人犯评论也传到了佳子的耳中。
  上星期发生的分尸案,佳子当然早已透过媒体报道得知;她那‘看你有何能耐’的态度已然消失,反而探出身子,似是不愿错过佑辅的任何只字片语。
  “推销员开车到佐川书店去。藤冈小姐说她在我离去不久后出现的,应该是十点半左右吧!这时刻很重要,请牢牢记住。她曾买下佐川书店的所有成人杂志,接着回到真田家。她有两件事得做,我不知道她先做了哪一件;不过,我们已经推论出其中一件。没错,就是在真田家中贴满裸照。另一件事则是将鹿岛分尸。分尸用的工具是去佐川书店顺便买来的,或许顺手借用真田家的,则不得而知;总之她将鹿岛分尸,并将尸块分装于垃圾袋中,又把剪完裸照后的杂志残骸盖在尸块上头。在这里要注意的是:不能将任何一个垃圾袋装满,顶多只能装个半分满,乍看之下不见里头的尸块即可。接着,她将垃圾袋放到一边,好让真田回家动手撕墙上的裸照并丢弃时,能顺手丢弃那些装了尸块的垃圾袋。如她计划的一般,真田没发现垃圾袋中有尸块——或许他闻到一些异味,但看见屋子里被人恶作剧、贴满裸照,他气得无暇疑心——就这么把撕下的照片塞进垃圾袋,丢到垃圾集中处;这是星期六伴晚的事。目睹真田丢垃圾的,不是别人,正是推销员。让别人目击真田丢弃尸块垃圾袋,这是计划的关键;但推销员不能依赖偶然,便决定亲自担任目击者。这对她是一个相当大的赌注。她是在十点半左右出现于佐川书店的,这代表她到真田家推销时应该是十点前后;这一点只要问穗积小姐,便能轻易证实。十点左右才到真田家拉保险的推销员,到了伴晚又在同一座公寓附近晃来晃去;要是让警方知道了,说不定会遭怀疑。这点她应该也心知肚明。真田周六几点回家,应该是她和鹿岛小姐谈话时碰巧问出来的;或许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知道在真田回家之前还有充足的时间供她动手动脚,推销员才敢进行这个大胆的计划。总之,必须让人目睹真田拿着装有尸块的垃圾袋,不然一切苦心便都白费;但又不能期待目击者碰巧出现,因此她冒着危险,亲自成为目击者。正巧当天不是垃圾回收日,她便借此训诫打算丢垃圾的真田;而真田反骂她多管闲事,更是正中她下怀。于是她便佯装生气——我想,无论当时真田是乖乖道歉或是不理她,她都打算这么做——联络管理员,以便垃圾袋中的鹿岛尸块能被立即发现……我猜,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就是如此。”
  佑辅说明完毕的同时,佳子也露出大梦初醒的表情。平时无懈可击的她突然变得毫无防备的这一瞬间,看在佑辅眼中格外珍贵。
  佑辅心想:“虽然她的个性有点强悍,但还是很有魅力啊!”
  同时,也为了曾在她眼前沉迷于猥亵杂志及在相亲场合上放屁等诸多糗事感到后悔。唉!也罢。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4 编辑


  《解体诸因》第五因 解体守护
  “今天的诗学概论……”高濑千帆认出了靠近公布栏的朋友,对他说道:“停课耶!”
  “是吗?”匠千晓像只招财猫似地对着千帆半举着手打招呼,又打了个哈欠。“真遗憾。”
  “你的表情一点都不遗憾。”
  “我是真的遗憾啊!”匠千晓一脸心虚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只有这门课让我每次都很期待。”
  “你是觉得诗人沉沦的样子很有趣吧?同性恋、嗜酒、自杀癖……那个老师是不是憧憬破灭啊?老往这方面离题。”
  “美国真是个有趣的地方,无论是在文化或文学方面,总试图以创新的力量来弥补缺乏传统的缺点;在这股创造热潮之下,出现了一堆否定人性的思潮,你不觉得很有美国的风格吗?约翰·贝里曼与希薇亚·普拉斯都是如此。”
  “不管是哪国的文学家,”千帆面不改色地说着刻薄话。“都一样堕落吧!”
  “不过换做日本,总是会赋予些奇怪的意义吧?明明只是单纯的自甘堕落,却硬要说什么‘污秽的美学’、‘思想哲学的升华’、‘爱与信赖的挫折’、‘理智的败北’。相较之下,贝里曼沉溺于酒精、普拉斯投向自杀怀抱的那种无意义——”
  “我不知道匠仔是个虚无主义者耶!”
  “不,不是啦!高千。这和虚无主义无关。”匠仔——亦即匠千晓慌忙说道:“我只是说,竟能借由人为产生那种无意义的力量,实在很有美国风格——”
  “好、好,我懂了、我懂了,可以停止你的户外教学了吗?”高千——亦即高濑千帆拉着匠仔的手臂离开公布栏。“停课的感觉都被你破坏了。不过,要是白井老师听到了,肯定会高兴得痛哭流涕,说‘现在已经找不到这么值得教的学生了’吧!”
  “是吗?”
  “你看起来很想睡耶!去夜游了?”
  “是在读《尤里西斯》。”
  (注:《尤里西斯》,意识流长篇小说,爱尔兰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的代表作,有“最难懂的巨着”之称。)
  “乔伊斯的?哪个科目把它当成教材了吗?”
  “不,只是我个人兴趣。我想验证读完主角年轻诗人一天的意识流,是否真需要花上二十四小时。”
  “哦?”高千一脸不可置信。“结果呢?”
  “不行。”匠仔又打了个大呵欠。“十一个小时就失败了。下次我想试试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
  (注:《达洛维夫人》(Mrs. Dalloway),弗吉尼亚·伍尔芙在1925年发表的一部长篇意识流小说。该小说作为伍尔芙的代表作之一,被时代杂志TIME评为1923-2005百部最佳英文小说之一。)
  “这么一提——”
  业已换上秋装的学生们在校园中散步,高千与匠仔亦并肩漫步于其中。总是执着于展露修长美腿的高千,今天也穿着迷你短裙和彩色长袜,但脚下却是双磨平的运动鞋;不可思议的是,这种不搭调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极为相称。
  “——小漂呢?今天没跟你在一起啊?”
  “他不在。”
  “不在?难道他的毛病又犯了啊?这次去了哪里?”
  “不知道,不过他曾说过‘下次想到希腊走走’。”
  “我还以为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东南亚呢!”
  “好像不是。学长说那是天大的误会,因为他是只漂鸟——”
  “他说话还是一样好笑。”
  小漂——亦即边见佑辅,与高千及匠仔就读同一所大学,是个一再休学、留级,将流浪海外(以东南亚为主)当成生存意义的男子,自称漂鸟。匠仔及其他学弟学妹们将他的自称与姓氏结合,简称为‘漂撇学长’;只有高千更加简化,以‘小漂’称呼他。
  “他为何那么喜欢四处流浪啊?”
  “不知道。”高千以下巴指了指设有学生餐厅的建筑物,示意一道前往;千晓也点头回应。
  “不过,匠仔,你知道吗?”
  “唔?”
  “小漂他啊,其实考上了有名的东京私立大学。”
  “哦?真的啊?”
  “可是他的爸妈劝他读本地的国立大学。”
  “对喔!学长说过他是独生子。”
  “其实他有个弟弟,不过因为某些理由,过继给亲戚了。”
  “你知道的还真多耶!”匠仔着实佩服起来。“从学长口中听来的?”
  “不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我想应该是他自己到处说的吧!比如喝醉的时候,或是泡妞的时候。”
  “不会吧!”
  “总之啊,因为如此,他和独生子差不多;当爸妈的,当然希望他能留在本地。”
  “这我懂……但那又如何?”
  “所以——”高千在自动贩卖机买了豆皮乌龙面的餐劵。匠仔跟着想买套套餐卷,却被千晓阻止了。“等一下。”
  “咦?”
  “其实我有这个。”高千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稍大的保鲜盒,并掀开盖子让匠仔看。“红豆饭,我们一起吃吧!你不讨厌吃这个吧?”
  “嗯。可是,这从哪儿来的啊?”
  “小宫山家给我的。”那是高千打工当家教的家庭。“小宫山妈妈做了很多,分了一点给我。”
  于是千晓也点了豆皮乌龙面。两人在角落的座位坐下,把高千带来的红豆饭当成配菜吃了起来。
  “所以啊,”高千拿出橡皮筋,将一头小波浪卷发束于脑后,又稍微把椅子往后拉,活像是刻意展示翘起的双腿给坐在对侧的匠仔看一般。她拿起筷子,宛若指挥棒似地向上挥舞。“我想小漂会有那种流浪癖,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个缘故……你是指没办法去东京念大学?”
  “虽然小漂本人没说出口,我猜他其实是想到东京去的;可是却被父母说服,进了这里,所以——”
  “所以为了泄愤才到处流浪?”
  “应该说他想尝试些去东京念书就无暇分心做的事吧?当然,这应该是下意思的行为。假如他在东京独自生活,就算打工,还是得花不少钱吧?而且学费也比这里贵,所以反而无法四处游走。可是他遵从双亲的意思,选择了本地的国立大学;换句话说,他牺牲了自己的愿望。我想他应该是认为‘既然付出了牺牲,至少得把这个决定变得更有意义’。”
  “变得更有意义啊……”
  “其实我也不确定啦!”耸了耸肩后,高千突然变回平时的轻浮语调,立刻大口吃起乌龙面来。“我只是突然想到,说不定那个咋看之下无拘无束的流浪汉小漂,也有这一方面的心里背景呢!”
  “原来如此。”歪着脑袋的匠仔发现高千正面露微笑,便收起了严肃的表情。“——这红豆饭很好吃耶!”
  “对吧?”高千洋洋得意,像是她亲手做的一样。“小宫山妈妈很会做菜的。”
  “你常吃她做的菜啊?”
  “我每星期去家教两次,她都会留我吃晚饭。老实说,比起家教费,她做的菜要来得有魅力多了。每次都很好吃,种类又多——她老公真幸福。”
  “哇!”匠仔露出由衷羡慕的表情。“有哪些菜啊?”
  “哪些菜?很多啊!”见了匠仔那毫无防备的羡慕之色,高千似乎又好笑又开心。“有用煮的,也有用炒的。他们家有三个小孩,所以有时候会做汉堡派,加了豆腐那种。对了,之前还有生切飞鱼片呢!上头还抹了一层蒜泥。”
  “哦喔~~哦喔!”
  “好好吃哦!”匠仔那垂涎欲滴的反应似乎令高千极为满意,她嘻嘻地奸笑起来。“没什么脂肪,爱吃鱼的人可能会嫌不够味,但是咬起来很有劲,我真的很喜欢。不能请匠仔享用,真的令我感到万分遗憾啊!”
  “可恶!”兴许是食欲受到刺激,匠仔转眼间便扫空了乌龙面及红豆饭。“今晚我要改善伙食!”
  “不如我来煮吧?”高千灵机一动,将端到嘴边的塑胶茶杯放回桌上。“对了!视情况而定,我可以请客哦!”
  “真的吗?”匠仔似乎觉得自己应答太快,显得有些厚脸皮,又战战兢兢地问道:“不过……可以吗?”
  “反正我刚领薪水。不过有个条件哦,你要陪我一起动动脑。”
  “动动脑?”
  “小宫山家前天和昨天遭了小偷。”
  “小偷?”突然变为如此紧张的话题,让匠仔的语气显得有些糊里糊涂。“前天和昨天……连续两天啊?被偷了什么东西?”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高千的视线左右彷徨。“没有任何东西被偷。”
  “没有任何东西被偷?”既然没东西被偷,不能叫遭小偷吧!千晓虽然这么想,但瞧高千的表情似乎也在反省自己没能使用更恰当的词语,因此没出言质疑。“怎么回事?”
  “我从前天发生的事开始说吧!小宫山家有三个小孩,长女是由江——我叫她小由,读国中二年级,就是我的家教学生。次女是沙贵,他们家的人好像叫她沙沙,读小学……嗯,四、五年级吧!最小的是男孩子,名叫典行——我都叫他小典,今年大概四、五岁,还没读小学;这个小典有个很宝贵的布偶。”
  “布偶?什么样的布偶?”
  “小熊布偶,颜色是带点水蓝的灰色。”高千用双手描了个与自己头差不多大小的圆。“大概这么大,还抱着一颗红色心型坐垫,很可爱。”
  “抱着坐垫?坐垫是黏在一起的吗?”
  “本来没坐垫,是他妈妈后来亲手做了一个缝上去的。也因此,小典非常喜欢那个宝贝布偶,无论睡觉、吃饭都不离手;喜欢到每天早上都要问母亲可不可以带到幼稚园,让他妈妈头痛的地步呢!”
  “那只小熊怎么了吗?”
  “手臂……”原先还滔滔不绝的高千,嘴里突然像是被塞了块腐坏的东西般,脸孔皱成一团。“被弄断了。”
  “什么?”匠仔亦相当惊讶,那声调好比自己身上突然多了条新伤口、自己只能战战兢兢地窥视一般。“被弄断了……怎么弄的?”
  “抱着心型坐垫的左手被连根弄断。前天我没到小宫山家去,是昨天才听小由说;那只小熊被丢在浴室和厕所间的走廊上,旁边还放着裁缝剪刀。”“所以是被剪刀给……?”
  “她爸爸看了切口,说应该是被剪断的。那把剪刀是小宫山妈妈的,平时放在缝纫箱里。”
  “是在前几天的几点左右发现的?”
  “在说明之前——”高千将空了的保鲜盒收进手提袋中,端着餐盘站了起来。时间已是午餐巅峰时段,学生餐厅开始涌现人潮。“先换个地方吧!”
  “好啊!”匠仔将自己和高千的餐盘放进回收窗口,走出了学生餐厅。“要去哪里?”
  “这个嘛……干脆去闹区吧!”
  “咦?要跑那么远啊?”
  “因为今天晚上要请你吃好料嘛,匠仔。要吃什么线想好了哦!”
  “可是,那件事还完全摸不着头绪耶!”
  “当然啊!我还什么都没说明嘛!”
  两人走出了校园,一起来到路面电车乘车处;不消片刻,开往闹区的电车便来了。两人先后上了空空荡荡的车,车厢内只有拄着柺杖的老婆婆坐在博爱座上。
  “话说回来……”与高千并肩坐下后,匠仔又露出了查看自己伤势般的神态,心惊胆战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那么狠心啊……”
  “就是说啊!”高千用足以杀人的凶狠语气说道:“小典好可怜,哭个不停耶!他摸着小熊的手臂,一再问妈妈‘血停了吗?血停了吗?’……”
  “‘血停了吗?’……对小典来说,布偶是他的朋友,这就相当于朋友受伤了一样;听了真叫人心酸……”
  “然后,前天的情况……”高千一面任电车摇晃身躯,一面继续说明;她摇动的肩膀宛若跳舞一般,“听小由说,那时在家里的只有沙沙和小典而已;时间大约是晚上五点过后,妈妈买东西去了。”
  “玄关的锁呢?”
  “好像没锁上,所以外人有可能侵入家中。”
  “当时小熊布偶在哪里?”
  “和平时一样,被小典拿着四处走。后来小典要上厕所,就随手一扔;至于扔在哪里,小典本人也记不清楚。小典说应该是厨房餐桌子上或客厅沙发上。小典上完厕所出来时,小熊的手臂已经被弄断了。”
  “小典和沙沙都没看见可疑人物吗?”
  “什么也没看见。小典看到变了样的小熊,只是不停哭啼;而沙沙或许是想到说不定有陌生人躲在家里,感到害怕吧!听说她的样子很反常,满脸苍白地发着抖。”
  “报警了吗?”
  “等爸爸回家后,他们商量过了,最后还是没报警。大概认为只是坏了一只布偶,警方不会处理吧!”
  “这就是前天发生的事?”
  “不光是这个,”转向匠仔时,高千顺道换了边翘脚。“还有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前天晚上……也就是玩偶事件发生好一段时间后,小由发现她的手帕不见了。”
  “手帕?用来擦手的普通手帕?”
  “东西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条普通手帕,也不是名牌货;不过对小由来说却很珍贵。她读的是国高中一贯教育的女校,很喜欢一个她社团里的高中学姐。”
  “喜欢?是女的耶!”
  “是啊!可是,听说那个学姐在情人节时,收到上百个学妹们送的巧克力呢!”
  “啊?”别说上百个了,连情人节巧克力都难得收到的匠仔不由得诅咒起这世间的荒诞无稽。“太没天理了!”
  “小由也送了巧克力,而且那学姐还回送她礼物。”
  “就是那条手帕?”
  “对。当然,那个学姐不可能回送给所有人,毕竟有上百个嘛!和偶像差不多。”高千发现匠仔是真的由衷羡慕,不由得笑了出来。“可是小由和她是同一个社团,而且双方父亲又相识——听说是在同一家保险公司工作,而且同属相关事业部门。因为这层关系,那个学姐才回送小由礼物;但小由因为只有自己收到,高兴得不得了。”
  “真的太没天理了!”
  “别眼红、别眼红嘛!匠仔不也收到了巧克力?至少今年我送了啊!”
  “是啊,我是收到了。”匠仔一脸斐然。“用黑巧克力在白巧克力上写了个大到爆的‘人情’嘛!而且说什么要给我,最后还不是自己全吃掉了。”
  “哎呀!是吗?”高千打了个哈哈。“总之啊!对小由来说,那条手帕就是宝物;毕竟是崇拜的学姐送的嘛!可是那条手帕却不见了,引起一阵大骚动。”
  “那条手帕没弄丢前,是摆在哪里?”
  “听说最后是放在换装洗衣物的篮子里。”
  “那个洗衣篮摆在哪里?”
  “摆在浴室。”
  “假如是被偷走的,就和破坏布偶的是同一人所为喽?”
  “这点还不知道。其实这条手帕还有很多后续发展。”
  “唔……”匠仔似乎仍未从上百个巧克力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他那故作正经的模样,让高千觉得可笑万分。“所以说——继前天后,昨天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
  百货公司映入眼帘时,两人下了电车。百货公司前是最近才改建完成的市民公圆,高千和匠仔挑了张喷水池旁的长椅坐下。方才天空还布满乌云,不知何时起,已经能从云缝中窥见蓝天了。
  “昨天是家教日,我到小宫山家时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
  高千用脚尖戏弄着摇摇摆摆靠近脚边的家鸽,但鸽子们却无视于她,埋头忙于啄取石板路上的饲料。
  “小宫山妈妈和以往一样开门迎接我;我到小由的房间后,她悄悄告诉我,我才知道前天发生的布偶事件。当时我回答了‘咦?怎么会这样!好恐怖哦!’结果小由激动地告诉我还不止如此,其实当天也发生了怪事。那天没社团活动,小由提早回家;小宫山妈妈似乎去接小典,没人在家。小由用钥匙开了门,进入屋里时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但当她漫不经心地走进客厅后,竟然发现小熊坐在沙发上——”
  “所谓的小熊,当然是就是那个布偶吧?”
  “对,手臂依旧是断的。小由看了大吃一惊,因为断掉的手臂上竟然卷着她的手帕……”
  “那条手帕当然也是……”匠仔觉得一一确认的自己活像个白痴。“小由前一天不见的宝贵手帕吧?崇拜的学姐送那一条。”
  “对。那条手帕的卷法,就像是要把断掉的手臂和身躯接起来一样。我刚才说过,小熊抱着一个心型的坐垫,对吧?因为拿着坐垫的部分是与身体连起来的,所以被从肩膀切断的左腕还是连着;那条手帕就是卷在肩膀上,把手臂卷得更牢。不光是这样,小由之所以吃惊,是因为那条手帕上有着黑色污迹,而且还是泛着红褐色的那种黑……简直像……”
  “简直像……咦?喂!”感觉高千的表情像上了层蜡似地僵硬,匠仔不由得发出窝囊的声音。“别闹了,你该不会说像血一样吧?”
  “正是如此。手帕虽有洗过的痕迹,但假如真是血,随便洗洗是洗不掉的。小由说那怎么看都是血迹,然后,她猛然一看,发现通往庭院的落地窗是开着的……”
  “唔……”匠仔从长椅上起身,望着电车道对侧大厦前的天桥。“昨天小典上幼稚园时,布偶放在哪里?”
  “小典的房间里。换句话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有个神秘人物潜近小宫山家,当时虽然沙沙和小典在家,但那号神秘人物却熟视无睹,拿了小宫山妈妈的裁缝剪刀,剪断小典上厕所前搁在一旁的小熊手臂,接着就顺便偷走小由放在浴室篮子里的手帕。然后隔天——也就是昨天,那号人物又从客厅的落地窗侵入小宫山家,从二楼的小典房间拿下手臂负伤的小熊,并以前天偷来的小由手帕代替绷带,包扎好手臂,放在客厅沙发上后自行离去……这号人物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假如你能解开这两道谜题,今晚无论是要吃寿司还是牛排,都悉听尊便哦!”
  “神秘人物啊?这号人物真的存在过吗?”
  “什么意思?”
  “切断小熊左臂的目的为何,先搁下不谈;问题在于凶手使用的凶器。你说那把剪刀平时被妈妈收在裁缝箱里,虽然我不知道裁缝箱放在何处,但无论是小熊的摆放处或是手帕的所在位置,你不觉得凶手对小宫山家的内情太过了若指掌了吗?这点很不自然。”
  “也就是说……”高千似乎早已料到匠仔将要说的话,叹了口气。“是内贼?”
  “就算玄关或客厅的落地窗开着,有人能像空气一样来去自如吗?太不自然了。比起神秘人物,说是内贼——也就是家中的某人所为,还合理的多。”
  “小由担心的正是这个,才找我商量的。其实小由怀疑是沙沙做的。”
  “沙沙?次女嘛……为什么?”
  “前天伴晚,小宫山妈妈出门购物后,家里就只有沙沙和小典两个人,对吧?小由说,或许之前他们两个刚大吵一架,弄得无法收拾。平时他们姐弟俩的感情是好到连小由都嫉妒的,但就算感情再好,总有吵架的时候吧?不,或许正因为感情好,吵起架来才更惊天动地。小由怀疑,那天沙沙的神情异常,不是如爸妈所认为的‘害怕潜入家庭破坏小熊,心里变态的不明人士’,而是因为就是她剪断了小典的小熊手臂。”
  “沙沙她……?”
  “不过沙沙后悔了,就算再怎么生气,那可是宝贵弟弟最爱的小熊啊!所以她偷偷拿走小由的手帕,打算修好小熊。”
  “血迹呢?该怎么解释?”
  “沙沙剪断小熊手臂时,或许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原来如此。”
  “……匠仔也是这么想?”
  “不。”基于思索时的习惯,匠仔开始在公园四处散步;这也是为了摆脱乘着风和日丽再度袭来的睡意。“不是沙沙做的。”
  “这又是……”高千也慌忙跟上匠仔。“为什么?”
  “假如沙沙真是凶手,就算是趁着小典上厕所时下手,小典也会知道的。倘若他们两个真的曾在家里大吵一架,自己上厕所时,宝贝小熊被剪断手臂,而家里除了自己外只有姐姐在家,他当然会认为是姐姐为了泄愤干的吧?比起猜测有个不认识的叔叔偷偷跑到家里来,要自然得多了。但是小典没说过半句如此暗示的话语,代表他们两个未曾吵架,沙沙也没有伤害小熊的动机。”
  “是啊!”放下心来的高千忍不住往步行于前方的匠仔背后狠狠一拍。“说的对,匠仔!你说得没错!”
  “再说,”虽然痛得耸了耸肩,但再度回体的睡意还是未能驱除,匠仔只得拼命地眨眼。“拿手帕来代替小熊的绷带,也很奇怪啊!假如真的想替弟弟修好小熊,没必要执着于那条手帕,用真正的绷带就行了,为何要特意拿走洗衣篮子里的手帕?而且沙沙当然知道那条手帕是姐姐的宝物吧?”
  “应该知道,小由说过她收到时很高兴,还向全家人炫耀呢!”
  “唔……”走到树林附近的长椅边,匠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到底是为什么咧……?”
  “咦?”
  “高千好像说过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想不起来。”
  “和这件事有关的?”
  “应该是。只要想出来,应该能明白一切了……”
  “那你快点想出来啊!”
  “嗯……可是现在我脑筋转不过来啊!”匠仔的尾语总是和呵欠声产生共振,看来熬夜连看是一小时的《尤里西斯》还是有相当大的影响。他往长椅坐下的动作是那么地艰辛万分,活像个老人。“脑袋瓜里好像塞满了煮的烂糊糊的泥巴一样……”
  “慢着!匠仔——”一坐到匠仔身边,他的身体便倒了过来,高千大为慌张。“喂……哎呀!”
  匠仔将头倚在高千肩上,已然沉沉睡去,还一脸不舒服地发出咕咕、咕的打呼声,听起来就像泥巴塞住水管一般。
  “你脸皮也太厚了吧!喂!”高千粗鲁地将匠仔的脑袋推回去,他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真的睡着了?不是装睡?”
  匠仔没有回答,只有如同排放淤泥的打呼声依旧隆隆作响。没办法,让他小睡片刻吧……高千大发慈悲让出玉肩,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匠仔犹如发条快用光的玩具一般抽搐着睁开眼睛时,太阳早已经下山了。
  “……我想起来了。”一睁开眼,匠仔便跳了起来。“我知道了!高千,我知道了……咦?”
  匠仔似乎没发现自己曾入睡,见四周突然点缀着闹区的各色灯光,满脸错愕;刚才天气还那么好耶……这就是所谓的穿越吗?
  “——高千?”
  “这个……”坐在长椅上的高千以莫名冷静的声音说道,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知道是什么吗?”
  “咦?”
  “你的口水!”
  “咦?!”匠仔慌忙观察她外套的肩膀部分,即使在街灯的昏暗光线下,也可清楚看见上头有个水渍般的痕迹扩散开来。匠仔只觉得自己的血色如瀑布般从头顶直泻而下。
  “对、对不起!”他只能伏地谢罪了。这么一提,高千说过她很喜欢这件外套的……匠仔觉得脑后仿佛被贴上冰块似地急速冷却,现在只能不住道歉。“等我打工的薪水发了,我会付给你清洗费……”
  “清洗?您在说笑吧!”高千哼了一声,耸耸肩膀;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冷静,却反而有种可怕的感觉。“这种东西可不容易见识到呢!匠仔的口水痕迹,是纪念品耶!不如展示给大家看吧!小漂看了一定会开怀大笑的。”
  “别、别这样!”要是她这么做,可成了永久的耻辱啦!“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一定会负责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照办不误,只求你把那个丢脸的痕迹洗掉!拜托了!”
  “我知道了。”高千的声音突然带着恫吓意味。“什么都可以是吧?好,那走吧!”
  “呢……去哪里?”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样啦,不过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高千没有回头看匠仔,自顾自地迈开步伐。“啊!肩膀好酸,要当好一个枕头不容易耶,知道吗?”
  “对不起啦!”千晓看了看时钟,发觉自己竟睡了五个小时以上;在寒冷的夜风中,他羞愧得简直快冒出一加仑的汗水。“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哎呀?你以为我没试着叫醒你啊?亏我又打又踹,你竟然不为所动,继续呼呼大睡!”
  “真是惭愧。”见高千步伐越过居酒屋的门帘,匠仔也慌忙跟上。“这么一来,牛排和寿司应该都没有了吧……”匠仔自言自语。
  “当然啊!你真厚脸皮耶!”高千一坐到柜台前,便立刻开始自顾自地点起菜来。见匠仔一脸委屈和无奈,高千忍不住笑了。“不过,既然你似乎解开谜题了,我还是请客。喜欢吃什么就点吧!”
  “诚惶诚恐。”匠仔看着菜单,心想高千可能已经原谅他了,终于放心的他,眼睛总是在便宜的料理上停留。
  “不如点个生鱼片吧?新子很好吃喔!”
  “新子?腌菜吗?”
  “白痴!”高千难以置信地抢过菜单,索性自己动手点菜。“鱼啦!怕你误会,我说在前头,我说的可不是鲫鱼的幼仔,是金枪鱼的幼鱼。”
  “金枪?”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懂耶……”
  平心而论,匠仔是个头脑清晰的男人;至少高千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为何会无知到这种程度?越是广为人知的事,他越是生疏,这点总让高千诧异不已。
  “亏你还是本地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季节的新子最好吃了,加上腌黄瓜,沾着酱油吃,好吃得让人感动落泪呢!”
  “哇……”
  “好了,”见千晓面露佩服之色,高千也发不起脾气了。拿啤酒干杯之时,她的愤怒之情已完全止息。“揭晓谜底吧!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胡扯些没说服力的理由,付账就一人一半喔!”
  “也没什么谜底可揭晓,其实答案就在高千的包包里。”
  “咦?”高千慌忙将放在背部与椅子靠背间的手提包拉近。
  “我们中午吃的红豆饭,你说是小宫山妈妈给的;那是什么时候给的?”
  “什么时候?就是昨天啊!我去当家教,回家时——”
  “一般是有喜事才会做红豆饭,所以小宫山家昨天应该发生了某件值得庆祝的事吧?”
  “值得庆祝的事……?”
  “次女沙沙是小学四、五年级,对吧?高千也是那个年纪时来的吗?还是更晚?”
  “啊!”高千吃了一惊,啤酒险些洒出来。“……初经?”
  “对,前天沙沙的初经来了。我想她妈妈应该事先交过应对之道,再说,就算是第一次,也应该有前兆才是;只不过事出突然,沙沙还是手忙脚乱。我想她当时应该是打算到厕所去,要是去了厕所,她就会使用卫生纸了。但是月经突然来临时,她人却正好在浴室前,眼前摆着洗衣篮,而放在最上面的东西看起来想条手帕;为了避免弄脏衣服或地板,情急之下,沙沙拿了那条手帕来用。小学五年级初经,应该算早,而且又是第一次,照说实际的量不会太多,所以我想当时的状况其实不必那么慌张;她会如此,应该是个性使然——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她用完之后,才发现那是姐姐的宝贵手帕,不知如何是好;或许她也曾想过要洗,但毕竟当时她正为了自己身体上的异变而手足无措,只能愣在原地,满脑子恐慌地想着该怎么办。假如妈妈在家,其实就没事了,但偏偏当时妈妈不在,只有弟弟小典在……”
  “那么……”
  高千张大了嘴,表情宛若被车灯照射的猫。
  “前天沙沙的神色异常,是因为……”
  “对,是因为这个缘故。小典虽是个孩子,却也发现姐姐遇到麻烦,想帮帮姐姐的忙;虽然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毕竟是血光之灾嘛!他一定以为事态很严重,更何况大姐的宝物还被那些血弄脏了。小由有多么珍惜那条手帕,小典也很清楚;他一想到沙沙会因此被小由责骂,情急之下,就从妈妈的裁缝箱里拿出了剪刀。”
  “咦……?”
  “接着把小熊的手臂剪断。这条手帕上的血,是小熊受伤才沾上的——小典认为只要这么说,小由就不会生气。”
  “那……那小典一直问血停了没,是在问……”
  “对,他不是在问小熊的血止住了没,而是担心沙沙。然而,此时却发生了事与愿违的情况。对小典而言,小熊是有生命的朋友,是会流血的;但是沙沙却无法理解小典的行为。对沙沙来说,布偶只是个物品,没有生命,当然也不可能流血;一时之间,她没想到弟弟伤害最重要的朋友是为了替她掩饰,满心想着会被责骂的沙沙,便赶在其他家人回来之前,将沾了血的手帕丢掉。”
  “是吗……”方才还满脸愕然的高千,表情渐渐变得有些茫然。“原来是这样啊……”
  “我想不久之后,沙沙应该把事情的经过老实对妈妈说了;包括月经的事、手帕的事,还有小熊的事。妈妈一开始八成也无法理解小典的行为,不过最后她懂了;她把被丢掉的手帕捡回来当成小熊的绷带,并把小熊放在沙发上,就是证据。妈妈做好了这些准备后,才到幼稚园去接小典;其实,她是想让小典先看到小熊,让小典知道他做的事并没有白费,是有意义的。或许妈妈想不到更好的方式,来赋予这件事意义了吧!总之,妈妈不希望小典的牺牲白费,不希望小典伤心,才这么做的。谁知道那天小由正好没社团活动,提早回家;她那时还不知道缘由,所以才会大吃一惊。高千下次去家教时,小由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我想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5 编辑


   《解体诸因》第六因 解体出处
  似乎有人正看着我——从五感的角落,总感受到刺眼的视线。
  当然,应该是我多心吧!谁会注意一个大学毕业后连个固定职业都没有‘只靠打工度日的男人?
  “我只是希望香里能幸福。”泽田直子心浮气躁地搅拌着导入咖啡中的奶精,一面以责备的眼神瞪着我。“你能懂吧?”
  “是啊!”我避开她那纠缠不休的视线,陪笑道:“当然懂。”
  “那就帮我忙,没问题吧!要是香里吃了亏,阿匠你晚上也睡不好吧?当然睡不好,因为这不是外人的事。”
  假如这间咖啡馆中有人引人注目,不会是我,应该是她,泽田直子——也就是我的阿姨。
  她是我妈妈的妹妹,如她所言,我们确实不是外人。但看在第三者眼里,只怕完全是另一回事吧!比方像是有钱的中年女人和她的小白脸。见了她那浑厚沉重、似乎满怀欲望的眼眶及嘴唇,总会涌起这般色情妄想;就连我这个亲戚,也觉得她实在是生了张适合夜晚的面孔。
  “要我帮忙,”我抓了抓脑袋,偷偷瞄了阿姨一眼,发觉她正凝视着我,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到底我能帮什么忙?”
  “这要你来替我想啊!”
  我的名字叫匠千晓,通称匠仔;亲戚的婆婆妈妈们都叫我小千或阿晓,就只有这个阿姨叫我阿匠。
  “我全交给你处理了,再不然,你可以去勾引香里啊!”她满脸忧愁地拿出细长的香烟,眼睛闪闪发亮。“对,这主意不错耶!阿酱,上吧!推倒她,和香里上床!就这么办,我来制作机会。我不会怪你的,然后就和香里结婚吧!”
  “……这也是身为母亲说的话?”
  香里是直子阿姨的独身女,换句话说,是我的表妹。她长得像母亲,虽然算不上美人,却充满了颓废的狐媚感,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了都有种心虚的感觉。高中毕业后,她在本地的银行上班,现在是刚入社会的新人。
  “香里不可能同意的。”
  “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其他的我会安排的。”
  “……拜托了,别强迫外甥犯罪。”
  “哼!”直子阿姨点着了火,又说:“总比和那种男人结婚好吧!”她狠狠地吐着烟瞪着我,仿佛眼前的我就是她口中的‘那种男人’一般。
  时值某个星期六上午,我之所以被叫来这间咖啡店,全都是因为现在与香里交往的‘那种男人’之故。
  那男人名叫若木彻,年纪比香里大上五岁左右,出身同一所学校;他以校友的身份到香里所属的网球社进行指导,两人才因而相识。
  透过这层关系,他又成了香里的家庭教师,两人的感情急速升温。虽然我没直接见过他,但据说是个不输给明星的帅哥,让香里着迷不已。
  “我真是搞不懂耶!为什么?那个若木什么的是哪一点让阿姨这么讨厌啊?”
  若木彻刚从大学毕业,也是社会新人,目前任职于一家有名的证劵公司,可说是前途无量;至少比起某个最近剁腻了北京烤鸭、辞掉中华料理店打工的人要来的有前途许多。
  “比起这个,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阿姨竟然会对他们两人的发展沉默不语,一句话也没有说;难怪香里会误认为你赞成他们交往啊!为什么?既然你这么反对,又何必袖手旁观?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对香里说你决不允许她和那种男人在一起,并叫那个若木什么的别来骚扰你女儿,把话说直就好啦!一下就解决了,也不必把我扯出来。唔……这不是我不想帮忙,真的只是最直接的方法啦!搞不懂,为什么偏偏这次这么畏畏缩缩?一点都不像阿姨的作风,更何况事关香里的将来耶!”
  “你那是什么话?阿匠,一阵子没见,你变得很伶牙俐齿嘛!听起来好像我是个专说人是非的八婆一样。”
  不是‘听起来好像’,直子阿姨实际上就是个专说人是非的八婆。她做人蛮不讲理,是个性格十分难缠的女人;与前夫——即香里的父亲离婚时,竟说她是看男方赚钱赚得多才和他结婚的;既没办法赚钱,又不能满足女人的废物,谁要照顾他?放完狠话便立刻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是在教人不敢领教。
  面对因交通事故而半身不遂、下半辈子需要妻子悉心照顾的丈夫,怎么能如此残酷?想当然,丈夫的亲朋好友全都怒不可遏。
  一时间,亲戚们原想联合起来控告直子阿姨,但前夫因她的强硬分居而大受打击,再加上身体残疾造成的沉重负荷,让他连心脏都搞坏了;最后,他甚至没要求赔偿费便答应离婚。
  结果,他只得让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的姐姐照料起居,过着瘫痪在床的生活。当然,别说是亲戚,一般大众也同情前夫;我们匠家就因为和直子阿姨有血缘关系而被骂得狗血淋头,但阿姨本人却完全无意收回她的泼言恶行,理直气壮地活像她只是行使应有的权利。阿姨就是这种人。
  如今婚约对象不合己意,她竟然还闭着那张等同凶器的嘴巴,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岂敢岂敢,只是我一点小小的疑问,”坦白说,我实在不想和这个阿姨来往。明明好几年没联络了,现在有事就找上门来,也不管我方不方便;她就是这么蛮狠的人。站在我的立场,避之都唯恐不及了,怎么可能答应她阻止女儿结婚?“没别的意思。”
  “好吧!”我原想指出可疑之处,借此拒绝她的要求;但阿姨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熄了烟后,便将高高翘起的腿放了下来。“我就相信你,阿匠。老实说出来吧!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喔,知道吗?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她那富含威压性质的声调转变为怀柔性质,而我则是处于“被你单方面信任也没啥好高兴的”的暗自抱怨中。就在此时,阿姨朝我投下了一颗惊天动地的炸弹。
  “那个叫若木的男人,是个超级花花公子。不,这样说太好听了,应该说是个色情狂!”
  既然帅得不逊于明星,当然很有女人缘啊!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说到:“可是,只要是正常男人,多少都有这种倾向吧?”
  “哦?”阿姨的表情又变得满怀欲望……或者说充满挑衅意味。“阿匠也是?”
  “毕竟我也是正常男人啊!”
  “那只要是女人,你就会和她做爱?”
  “这样子……”她那厚实的嘴唇吐出‘做爱’二字时,露出了底下的牙龈,看来不甚雅观。“不叫正常吧?”
  “但他就会。而且一点不挑,只要是女人就好;管她年纪大小、相貌美丑,甚至是男人也行。”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香里知道吗?”
  “谁晓得?大概不知道吧!或许香里知道他有点花心,但她还以为自己现在独占了他所有注意力,真是傻得可以,一点都不懂父母心。”
  “可是,为什么阿姨这么清楚他的行径?”
  “从本人那里听来的啊!这是他的枕边故事。”
  “啊?”
  “也就是说,”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么多的——阿姨表面上摆出了这种表情,其实说起来一点也不害臊。“我和阿彻差不多每个礼拜做一次激烈的床上运动。”
  “每个礼拜一次?”说来惭愧,听她说得如此露骨,我忍不住做起淫秽之极的想象;这种情况下,错应该不在我吧!“啊?呢……原来如此,每个礼拜一次啊!哇!”
  “从他当香里的家教开始,持续至今。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也不只一次地跟阿彻说过,不希望他和香里结婚的。”
  不知不觉间,‘那种男人’变成了‘阿彻’;而她唤他名字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妖艳了些。
  “可是他却大言不惭地说:‘香里已经非我莫嫁了,事到如今还能说些什么?不然你去跟她说,不可以嫁给和女友妈妈发生关系的人啊!’真是的,亏他还有脸说!”
  “这么说来,他也有意和香里结婚?”
  “对啊!真是可恨。”
  “既然这样,”露骨的性告白教我手足无措;虽然我并无为此报一箭之仇的意思,却也变得有些坏心眼。“就没办法啦!虽然若木先生的人格有点问题,不过既然他们两个彼此相爱,就算是阿姨,也没有阻挠他们情路的权利吧!”
  “才不是,你根本没搞懂。阿彻根本不喜欢香里,只是想要她的身体而已。”
  “咦?可是他想和香里结婚耶!”
  “是啊!”我还来不及因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讶异,话题就变得更为诡异了。“不过那是因为他想和我在一起。”
  “啊……?”
  “和香里结婚了,就能和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对吧?阿彻现在住在公寓里,假如结婚了,应该会搬到我们家来,因为我们家是独栋洋房嘛!他就是利用这一点。其实阿彻是想和我结婚的,可总得顾及世俗的眼光啊!所以才想借着香里丈夫的名义和我在一起。”
  “呢……”这些话到底有几分是可以当真的?我嫉妒认真且为此烦恼,同时忍不住询问:“这么说来,那个若木先生的意中人其实是阿姨喽?”
  “呵呵呵!意中人?阿匠真是的,好像个老头子似的!对,阿彻迷恋的不是香里,其实是我。唉!”她懒懒地撩起自己浓密的发丝,举止间不包含一丁点的怀疑。“说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姨呢?”一个人能这么自恋,也挺了不起的。“你对若木先生的感觉如何?”
  “阿彻?当然喜欢啊!又可爱,技术又好,没得挑剔。”
  “那就让香里和他结婚……”
  “不行!”她以可怕的表情蛮横地说道。“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和那种做爱狂结婚?只会让她不幸而已。”
  “那干脆阿姨自己和若木先生结婚——”
  “那也不行。”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到底是要怎样蛮横给我明白点,猪头!——我险些如此怒骂出口,但阿姨却完全没察觉我的怒意,继续说:“要是我这么做,香里肯定会杀了我。不,等等。对喔!对啊!只要让香里和其他男人结婚生子,等她热情消退就好了啊!到时候我就可以和阿彻在一起了。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想到呢?这是个好主意耶!好,这个好。阿匠,你多加油哦!把香里追到手!要不然直接推了也行!拿出气魄来!其他的我来准备……”
  “拜托别绕回这个犯罪话题啊!!”事到如今,我明白了阿姨不是说说了事,也只能撒谎了。应该说,在这个阿姨面前,任何谎言都无限接近真实吧。“况且,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儿了!”
  “哎呀,是吗?”本以为她会就此放弃,没想到却更加蛮横起来。“好吧,你可以不用勾引香里。这么一想,其实阿匠也应付不了这种事嘛!”要你管!“反正,你得去说服阿彻,让他放弃香里。”
  “说服?”这是笑话么?为什么我笑不出来?“怎么才能说服你告诉我……”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个要阿匠你来替我想啊!到时候要酬谢你的人是我耶!”话说你什么时候说过要酬谢的……“我把阿彻的电话留给你,你们两个男人好好谈谈,就这样。”
  “我的住处没有电话,给我也没用啊。”
  “是吗?”阿姨毫不在意我的讽刺,可恶。“那我给你住址,安槻国宅的103室。”
  “这种事我办不到的啦!!”
  “为什么?明天是星期天啊!再说阿匠你又没有工作,很闲吧?”阿姨停了停,用一幅讽刺的口吻继续说:“还是说,你选择推倒香里?”
  为什么我非得在推倒表妹和劝表妹的未婚夫分手之间选择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趁我还在因为阿姨的厚颜无耻而发愣时,她人早已经塞了什么东西给我后,匆匆离去了。
  回过神来一看,塞过来的除了男方的地址外,还有包含阿姨的咖啡在内的账单;随着这最后的一击,巨大的无力感猛然袭来,让我暂时处于假死状态。虽然我仍然感觉到有人看着我,但已经无力去管了。
  话说回来,我也不能一直瘫在这里,只好付了所有的咖啡钱,回到自己公寓去。
  来到公寓前,我总算开始介意那纠缠不休的视线。进入房间后,我往窗外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今天真是个怪日子。我摸了摸口袋,摸出了阿姨硬塞给我的字条。当然,我没打算找那个若木什么的谈谈,因为我根本没有这种义务。既然如此,我却没丢掉纸条,继续留着,是在窝囊得很。说穿了,就是什么都舍不得丢的穷酸性格作祟。
  我等不及日落,便出门喝酒去了。要驱除阿姨的余毒,只有这个方法。
  平时我顶多喝个两、三小时便会打道回府,但这一晚迟迟不醉,回到公寓时,已接近半夜十二点。这可是在单一店里撑最久的新纪录耶!我一面如此想着,一面脱下鞋子:此时,我发现脚边有个白色物体。
  是字条,上头只写着:“星期日凌晨三点,安槻国宅103室”。
  乍看之下似乎是女人的笔迹,但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个讯号的意义。安槻国宅103室,最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或听过这个住址耶!以沉浸着酒精的脑袋思考片刻之后,我总算想起来了。
  啊哈,原来是直子阿姨啊?在我外出时前来,从门缝里留下字条就走了?看来她似乎非要我去说服那个若木某某人不可。
  好,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就去一趟!假如我没喝醉,一定不会这么想;而且如果静下心来思考,当然会怀疑凌晨三点是否合适谈话;但我此时跟本想不了那么多——这真的不是我想将一切责任推到酒精头上才说的。
  如此这般,星期日凌晨两点五十五分,我来到了安槻国宅前。或许是因为在冰冷的夜晚空气中快步走来之故吧,我的脑袋变得清醒许多;而又或许是因为变得清醒了,现在虽然站在103室前,刚才那股气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有好一会儿都在思考到底如何是好。四周是星期天也黯然无声的住宅区,现在更是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生气;夜灯的光线显得很不牢靠,比一片漆黑还要令人恐惧。
  我原想确认一下若木彻是否在家,但万一直子阿姨还没向他提过这件事,搞不好他以为我是变态,不安好心,先打我一顿再说。阿姨做事那么草率,这是极为可能的。话说回来,都走到这里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屹立于宛若具备物理体积的寂静之中,我的醉意渐渐退去,更加拿不定注意。正当此刻——关键的103室门缓缓地开启了。
  情急之下,我躲到电线杆后。其实我并没有躲藏的必要,只是下意识反应。
  定晴一看,从103室出现了一道消瘦的人影;棒球帽、墨镜、白口罩,摆明了叫人怀疑的诡异装扮让我忍不住眨了眨眼。因为那人穿着作业服,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男人;但体型又相当苗条,说不定是女人。映入习惯了夜里的眼睛里,白手套仍旧相当炫目。
  可疑人物抱着一个宅配用的纸箱,放进停在路边的黑头轿车后座。
  那人又返回103室,这次则是抱着两个纸箱出现;他的脸孔被纸箱遮住,无以得见。那人将纸箱堆入行李箱,接着又重复相同的动作。
  我数了数,他总共放了六个纸箱。可疑人物完成工作后,便坐进驾驶室,开车离去。
  就像蚂蚁被砂糖吸引了一般,我蹭手蹭脚地靠近103室。乍看之下,门并没完全关上;我轻轻推开门,发现里头的灯还是亮的。
  “打扰了。”我一面小声打招呼,一面走就屋内。突然发现玄关的放靴处溅有红褐色的污迹,立刻开始后悔进了这间屋子。
  不过为时已晚,既然如此,当然得确认到底。
  从结论说起吧!103室空无一人,当然也见不到疑似若木彻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屋子布满了以浴室为中心而四处飞溅的红褐色迷幻图案;那图案宛如出自喷雾器一般,将客厅以及卧室的墙壁、地板染成一片,处处飘荡着腥味。浴室里有清洗过的痕迹,但对于全部污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浴缸旁放着一只散发着油亮光泽的小型电锯,电线仍插着插座卷曲在地。
  看来这事非同小可,我决定报警。我暂且出门寻找公用电话,却没找到,只得回到103室打电话。
  报上姓名后,我简洁地表示自己前来访友,却没见到本人;而现场似乎有犯罪迹象,请警方调查。不消片刻,巡逻车便来了。
  “我是安槻警署的平塚。”(看过前几因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位是谁吧?总算开始直接联系了啊!!!BY:录入者)
  前来处理的,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刑警;另一个额头光亮、看起来是中年人的刑警则混在鉴识人员之中,一面扶正眼镜,一面观看血迹。他似乎是平塚刑警的上司。
  “请把你发现血迹的经过告诉我。”
  这种场面我在连续剧里看过唉!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说明。只是我并不像连续剧里登场的人物一样,喜欢在故事前半刻意隐瞒后半将成为关键的事项,因此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其实我和这屋子的住户若木彻先生并不相识——从这句话开始,我将阿姨托我劝说若木先生放弃与她的女儿结婚的来龙去脉款款道来。
  “还真玄啊!两个素未蒙面的人竟然要在半夜三点开讨论会?”平塚刑警以估价般的眼神打量着我,啊啊!!这也是电视剧里常见的举动!“能让我看看那张字条吗?”
  当然,我并未拖拖拉拉地不肯交出,直接拿出了房门下的那张字条。平塚刑警看了一眼那张字条,直接问道:“你确定这是你阿姨泽田直子的留言吗?”
  之前我一直是如此认定;但被这么一问,却又没有了自信。犹豫怎么回答之时,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另一张字据。“请看这个”,我拿出了阿姨在咖啡馆里写下的字条,“这一张绝对是阿姨的笔记,因为是在我的眼前写下的。”
  “借看一下。”他比较两张字条。“很像,应该是同一人写下的吧!当然,没经过正式鉴定,无法断言——”
  “对了,”平塚刑警话锋一转,突然换了个完全不同的问题。我本来就相当紧张,现在又得迅速切换头脑,教我的紧张感更是不容分说地高涨。原来如此,所谓的问案就是这么回事啊!我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那个戴着墨镜及口罩的可疑人物,你确定是女的吗?”
  “不,我觉得可能是,但毕竟那人穿着宽松的作业服,没办法确定。再说,有些男人的体格也很苗条。”
  “哦!原来如此。匠先生,关于那号人物,你可有任何线索?”
  “不——完全没有。”
  “那个可疑人物有没有可能就是若木彻先生本人呢?”
  “嗯,我还没见过若木彻先生本人,所以……”
  “哦!对喔!你刚刚说车子是黑色的,车号呢?”
  “没看到。我是有在注意啦,可是车牌部分正好被挡住了……”如前所述,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无刻意隐瞒的嗜好。“我记得我阿姨的车子也是同一种,而且也是黑色轿车。”
  哦!平塚刑警虽然点头附和,但从他的表情,我难以判断他对此事其实抱有多少兴趣。“你说车子上堆了六个纸箱,箱子里头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根据现场的痕迹以及电锯,还有该存在实际不存在的某物,我做出某种想象,相信平塚刑警铁定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不过目前来说,我姑且只能如此回答:“我完全不清楚,因为根本没看到。”
  说出直子阿姨及香里的联系方式后,警方一早便放我回家了。103室发生犯罪之事已毋庸置疑,但警方究竟相信我的证词几分,可就难说了。
  搞不好……不,不用搞不好,头号嫌疑人八成也是我,这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即使疑似发生犯罪——而且极有可能是杀人案,毕竟还不知道被杀的是谁,也没发现尸体;再怎么可疑,也不能拘留我,如此而已。
  接下来几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窝在家中。虽然没经过确认,但我深信必然有刑警跟踪我;既然如此,还是别做出任何招人怀疑的举动为宜。事后回想起来,我似乎有点自我意识过剩。
  平塚刑警前来造访这样的我,是在隔周的星期五时。“若木彻的尸体被发现了。”他的口吻显然认定我早已知道此事,我只得说明自己这阵子没看报纸,电视也早已拿去典当。
  “若木的尸体被细分成数块,装进塑料带中,并分装于六个纸箱里。”
  他如此说道,并出示相片给我看;上面映着以各种角度拍下的常见宅配用纸箱。刑警问我看到的是不是这种纸箱,虽然我记得并不分明,但那可疑人物抱着的确实和相片中的纸箱颇为相像,因此我回答:“我想应该是。”
  “里头装的先是头部,接着是左右手——两臂的部分被切成多块,简直到了偏执狂的地步;然后是胸部、腹部、右脚——右脚被分为三块——还有同样分为三块的左脚,共计六箱。这些箱子分别在河边、柏青哥店停车场、公园及垃圾场等半径五公里以内的地点发现的。”
  “死因呢?”或许他不会说,但我仍姑且一问。“还有推定死亡时间呢?”
  “头盖骨凹陷,不知道是被以器物殴打,还是被推倒时撞到物体所致。推定死亡时间是上周六晚上九点到上周日上午九点之间。”
  “可是,我是在凌晨三点看见那个可疑人物搬运尸体的。”
  “对,所以可将范围从十二小时缩短为六小时。问题是凶手泽田直子是如何——”
  “这么说来,”虽然我已心里有数,却还是相当震惊。“是我的阿姨杀了若木彻的?”
  “似乎没错,没人在推定犯案时间内看过她;换句话说,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她的独生女香里周六、周日两天都住在朋友家,并不在家中;不过就算在家,亲人的证词也是无效的。决定性的证据,便是留在现场的电锯上留有泽田直子的指纹;而她跳楼时,手里还握着若木彻被切下来的命根子。”
  “跳楼?”越是清楚事后会有股沉重的冲击侵袭自己,发生在身边的事便显得越不真实。“那阿姨她……”
  “已经死亡,她在星期日清晨从出租大楼的逃生楼梯跳下,似乎是自杀;虽然没有遗书,但是……”
  但是手里握着若木彻的命根子,大概是分尸时刻意留下来的吧!这让我不由得联想起名留犯罪史的某个留起案件;我想眼前的平塚刑警应该也有此联想,但我们两个却没有提起案名。
  “可是,真的是自杀吗?我这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我阿姨的性格上有点问题,到处树敌;讲白一点,就是有很多人怨恨她。你应该知道她狠心抛弃前夫的事吧?会不会是因此被杀?还让她背负杀害若木彻的罪名……对,比方说其实是她的前夫——”
  “这一点我们也想过了。”
  “是吗?”也对,毕竟对方是处理这档子事儿的专家嘛!正当我这么想时,平塚刑警却若无其事地说出更惊人的事实。
  “泽田直子的前夫佐佐冈伸幸先生已经过世了。”
  “咦?”她前夫是姓佐佐冈啊?我都忘了——在脑海的某个角落仍如此悠哉思考的自己,实在很可笑。“什么时候的事?”
  “上星期六。他原本心脏就不好,晚上十点左右突然恶化;照料他的姐姐叫医生来,但医生抵达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真的……”说来讽刺,没亲眼看见的事,怎么听都很可疑。话说回来,星期六晚上十点,岂不正好若木彻被杀的推定时间范围内?这是单纯的偶然吗?
  “这一点毋庸置疑,医生诊断是心脏衰竭。”平塚刑警浮现苦笑,似乎在表示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实在很累。“今天我来拜访,是想请教泽田直子究竟有无杀害若木彻的动机;她的确反对若木彻和自己的女儿结婚,但作为杀人动机,似乎稍显薄弱。如何?匠先生,你知道泽田直子有何杀害若木彻的动机吗?”
  “上次我也稍微提过,”我把若木彻不光是和女儿香里,连直子阿姨本人都发生关系之事全盘托出。“阿姨似乎很有自信,认为自己独占了若木彻的爱;但是再怎么用偏袒的眼光来看,那都是她的自以为是。阿姨的确是个狐媚的女人,但她的魅力还没大到能把性欲旺盛的年轻男人绑在自己身边;对若木彻来说,阿姨只是诸多性伴侣的其中之一而已。若木彻与阿姨的认知差距,在某个机会下清楚呈现于阿姨眼前;阿姨觉得自己被背叛,一怒之下——”
  “原来如此,便冲动地杀了若木。而她之所以分尸,便是憎恨的表现。”
  平塚刑警似乎接受了这个结论,说句“打扰了”之后,便很干脆地回去了。
  当然,刑警是否真的接受了这个结论,不得而知。他表面上说阿姨是凶手,但那是否真是调查小组的结论,尚未可知;就算是,也不见得就是平塚刑警本人的真心话。要说警察会对一个小老百姓逐一报告调查内容,那才奇怪呢!因此,平塚刑警所言的案件全貌即使不是谎言,也是些用来对社会大众公开的内容。
  这么说来,或许案件另有真相呢!越是思考,我越是如此认为。
  为防误解,我事先申明:即使这案子以直子阿姨为凶手而收场,我也无所谓;纵然另有真相,我也没伟大到誓要亲手揭发以洗刷阿姨的罪名。
  只不过,要是警方认为另有真相,而且还怀疑到我头上来,那就伤脑筋了。刚才平塚刑警来访,说不定是因为对我有所怀疑,打算先松懈我的戒心再行观察呢!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但现在应有重新观察本案的必要。至少,我得对整个案件全局把握清楚,以后自己被怀疑时也能有所应对。
  姑且先举出不自然之处吧!首先,倘若阿姨真的决心杀害若木,为何又要写字条叫我到安槻国宅去?
  或许是阿姨已决心犯案,同时又心生恐惧,希望有人能来阻止自己;换句话说,她事先准备了安全阀。假如这个解释正确无误,代表我这个安全装置最终并未发生作用。
  又或许是阿姨想要嫁祸那时出现在现场的自己。不,这个解释太不现实了,警方一旦怀疑我,势必从我口中找到阿姨;对于想要隐藏自己罪行的犯人而言,嫁祸对象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阿姨会搞这些小动作吗?令人怀疑。
  总的来说,第一个不自然之处,就是为什么会有那张叫我去的字条。
  第二个疑惑之处,便是指纹。疑似被用来分尸的电锯遗留在现场,但阿姨的指纹留在上面,实在不合理。若阿姨就是凶手,代表那个把六个箱子搬到车上的人也是她;但当时那个人明明戴着白手套啊!既然考虑到这一点为什么还会留下指纹呢?
  不,慢着。我重新搜寻记忆中的画面——可疑人物身上穿的工作服,是否沾有血迹?不,没有。这代表凶手分尸时,是把工作服脱下的;为了防止血溅到衣服上,说不定凶手连手套都脱下了。
  这么说来,还是存在凶手一时疏忽,忘记擦掉电锯上的指纹的可能性。不过,还是觉得奇怪。为了避免他人看见容貌而戴着墨镜、口罩,甚至棒球帽也用上来改变装扮的凶手,竟然独独忘了擦去指纹?
  思考至此,我又发现了更加不自然之处。凶手是在哪里进行分尸的?当然,是在浴室;要是血溅到自己身上,清洗起来也方便。
  但是血迹却遍及103室各处,连客厅及卧室都无一幸免。的确,分解成人身体是个艰难的工作,空间大些好办事;但凶手的移动范围未免太大了吧?
  不,这还只是个小疑问而已,另有更大的疑问存在;那就是分尸的理由。
  阿姨发现自己的爱只是一厢情愿,愤而杀害若木,这点还能理解。杀害之后仍旧余愤难平,因此将若木的尸体大卸八块,这点也能理解。
  令我不解的是,为何分尸后要将尸体分别装进六个纸箱中,四处弃置?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分尸后,直接丢在现场不就行了?假如阿姨是为了销毁证据才把尸体处理掉的,那么血迹自然也该擦干净,电锯更不能留在现场。更何况,她刻意四处散置的尸块也被警方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再来看看散置地点,半径五公里内?既然都开车来了,为何不丢到更远的地方去?拿到深山里烧掉或是埋掉,还比四处乱丢来得好多了。凶手真的有心销毁尸体吗?
  我有种感觉,这几个环节应该就是关键。为何阿姨——假如把阿姨当成凶手的话——要把尸体分为六份?绝不是为了销毁尸体;再怎么看,凶手都没有销毁尸体的意图。弃尸地点离现场过近,还在河边及公园这些地方,摆明了希望快点被发现。这么一来,凶手分尸,应该另有目的和理由;但又是什么理由呢?还有,尸体并不是按照手脚等部位直接分解,那种方式也很不自然。
  到目前为止,思路还颇为顺畅,却难以更进一步。将尸体分装于六个箱子的理由、理由、理由……究竟是什么理由?!
  我完全想不出来,思考只是一味空转。为了转换心情,我决定去散散步。乐圣贝多芬也不是散步时才想出名曲的?到公园走走吧!
  将尸体剁成数块分装于六个纸箱中,并弃置于半径五公里内的不同地点。这个行为隐藏了某种合理的意义吗?假如不是为了弃置尸体……
  突然灵光一闪。凶手显然并无弃置尸体之意,反过来说,是否代表凶手希望尸体被发现呢?毕竟凶手弃置箱子的地点,都是极为显而易见的地方啊!
  不,慢着……这不合理。
  假如凶手希望尸体被发现,根本无需分尸,也无需分散弃置,直接留在现场即可……然而,凶手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我本来打算去公园,但当我回过神来,眼前却是安槻警署。我未经思索,便前往刑事课。
  我向一旁的女警表明想见平塚刑警之意。假如他不在,我愿意等;但幸运的是,女警立即往里头呼唤:“总一郎!”
  “有些事想请教。”平塚刑警似乎正思索着如何委婉地问我究竟为何而来,而我抢先开了口:“泽田香里星期六、星期日确实住在朋友家里吗?”
  “对。”平塚反射性地点了点头,却又皱起眉头,似乎后悔自己不该轻率地肯定寻常百姓的问题。“应该没错。她和那个家的主人及另一个朋友共三人一起过夜,而其他两个朋友的证词连细节部分都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我突然想到多少该考虑一下平塚刑警在警署的立场,便放低了话音——虽然可能没多大意义。“对于尸体被切割且分散放置的理由,警方是怎么想的?”
  “泽田直子意图销毁尸体。这是最妥当的看法吧!”
  “恕我冒昧,刑警先生,你个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将刚刚总结的不自然之处复述一遍,意外的是,平塚刑警也降低了音量。“——我们到外头去吧!”
  “啊?”
  “在这里不好说话。你应该知道吧?现在认定泽田直子是凶手,调查小组已经解散了。”
  来到警署附近的咖啡馆里,平塚刑警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其实我个人也认为凶手四处弃置尸块很怪,但要是现在又旧事重提,上头不会给好脸色看。”
  “这么说,已经来不及了?”
  “也不见得。”一脸促狭的平塚刑警显得更为年轻,说不定年纪比我还小。“多少会有一、两个明理的上司。”无缘由地,我联想起那位戴着眼镜、额头光亮的刑警。“若是你说的话能让我觉得有禀告那位上司的价值,请尽管翻案。”
  “我是不知道有多少说服力啦……”早知道平塚刑警会这么认真听我说话,就应该把假设思考得更加严密的,没办法,只好边讲边想了。“凶手无意毁尸灭迹,这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么凶手究竟想做什么?或许正好相反,凶手的目的不是处理尸体,而是希望尸体能被发现。”
  “不过,假如只是希望尸体被发现,不需要分尸,把若木的尸体丢在安槻国宅103室即可啊!”既然平塚刑警脑筋转的这么快,那说明起来就轻松了。“这代表凶手不光是希望尸体被发现,还有个必须在分尸状态被发现的理由。”
  “没错。我从结论说起吧!凶手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分解后的尸体从安槻国宅运出,以让我们认为凶案现场是安槻国宅103室。”
  “现场?”平塚刑警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却又立刻恢复专业人士的严峻表情。“这么说来,若木是在其他地方被杀害的?”
  “对,凶手以那张字条引我过去的理由就在这里;让我目击运尸那一幕,以强调凶案现场就是安槻国宅。”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向我确认泽田香里的不在场证明。”平塚刑警嘴巴上这么说,却显得有些难以释怀。“请继续说。”
  “尸体是从103室运出的,屋里又留有血迹;这么一来,我们便会先入为主地认定103室就是凶案现场。然而事实上,凶案并非是在103室发生的;凶手必须强调凶案现场就是103室,为此,必须留下痕迹;凶手进行分尸,并将其中一部分带至安槻国宅;我想那一部分就是两条手臂。只带回手臂非常简单;然后凶手拿电锯把两条手臂锯得零零碎碎,连手指也不放过,借此在屋内制造大量痕迹。”
  “所以只有手被锯成那样啊!”平塚刑警突然抬起眼来。“这么说来,匠先生目击到的那些纸箱是——”
  “对,除了装有双臂尸块的那一箱以外,剩下的五箱应该都是空的。真正装有尸体的箱子被弃置到各个地点,是在凶手到安槻国宅做手脚之前还是之后,我不清楚;但只要真正的箱子被发现,再加上我的目击证词,被搬出来的纸箱自然就成了装有尸体的真货,凶案现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103室,这就是凶手的目的。”
  “不过,凶手这个目的要建立在真正的尸块纸箱被发现和匠先生的证词存在的基础上,尤其是后者,否则警方很容易怀疑现场是否是安槻国宅;那凶手,是怎么知道匠先生一定会上钩呢?”
  “因为凶手偷听了我和阿姨在周六白天的对话。”之前和阿姨在咖啡馆碰面时一直有人盯着的感觉,而且那股感觉一直持续到回到公寓后。“这个案件的导火索,应该是我和阿姨的谈话。谈话中,阿姨暴露了若木彻的人格问题,也暴露了自己和他的关系;我想凶手是偷听了那段谈话,才知道这些事的。”
  “匠先生认为泽田直子的女儿香里是凶手吗?她杀害了和母亲发生关系的若木,又伪装成母亲畏罪自杀,借此报复背叛自己的两人?但假如是这样,要怎么解释她的不在场证明?难道她的两个朋友是共犯?”
  “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本案最大的关键,便是凶手伪造凶案现场的理由。凶手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隐藏真正现场?”
  “这当然是因为……”平塚刑警的语气显得相当理所当然。“只要知道现场在哪里,必然能找到和凶手的联系,比如凶案现场就是凶手的家之类的。”
  “正是如此。不过,一般计划杀人时,只要凶手有正常人的智力,都不会选在自家犯案;然而凶手的家却成了犯案现场,这代表什么?”
  “冲动性杀人!”平塚刑警喃喃说道,他定然想到了若木彻的头盖凹陷是因为被推倒而致。“或是单纯的意外。”
  “对,凶手并没有杀害若木彻的念头,只是偶然偷听了我和阿姨的谈话,心想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和若木彻那种男人结婚,非全力阻止不可——”
  “请等一下!”想当然耳,平塚刑警打断了我。“佐佐冈伸幸不可能是凶手,他半身不遂又瘫痪在床,更何况他早已在星期六晚上因心脏衰竭而过世。”
  “但他的确是凶手,至少杀了若木彻的就是佐佐冈伸幸。”
  “那……?”
  “偷听我和阿姨谈话的,应该是他的姐姐吧!听说她一直照料着瘫痪在床的佐佐冈伸幸……名字我不清楚就是了。”
  “她叫多惠。”
  “她告诉弟弟,香里被一个乱七八糟的男人给骗了。虽然佐佐冈伸幸先生已经和妻子离婚,但香里毕竟是他的亲身女儿,爱女心切,无法袖手旁观,因此决定和若木彻谈一谈。不过他本人无法移动,只能拜托多惠去带若木彻前来;多惠偷听了我和阿姨的谈话,知道住址。若木彻来到佐佐冈伸幸家后,和他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们可能发生了争执,佐佐冈先生一时激动,便将若木彻一把推倒。当然,他没有杀害若木彻的意思,只是若木彻因此撞到了要害,从而死亡。佐佐冈先生见状,也因为打击过大,造成心脏负担而身亡。”
  “哦……”平塚刑警喃喃说道。“是那时才……”
  “他们谈判时,多惠应该也在场。两个男人同时死亡,让她大为震惊,但当时的情况不容许她惊讶;情急之下,她将若木彻的尸体藏了起来,并叫主治医师来家中——她以为弟弟还有救,不过却为时已晚。医师离去后,她烦恼不堪;这样下去,虽说是过失,弟弟还是得背上杀人的罪名入土。她越想越觉得心有不甘,认为会落到这种田地,全都是泽田直子那个溅女人的错;因此她下定决心,要那个女人负起应付的责任。于是,她决定利用白天与直子阿姨谈话的我。多惠找了个借口约直子阿姨出来,让她写下字条,并握住电锯、留下指纹。多惠是怎么骗她的,我不知道;或许是将她绑起来以暴力威胁,又或许是骗她写下字条后,才把她绑起来硬按下指纹。总之,多惠拘禁阿姨后,便开始将若木分尸;我想应该是在她家的浴室进行的。她先以字条引我出门,之后带着若木的双臂,开着阿姨的车到安槻国宅,把双臂细分为数块,制造大量的血迹,等着我到来。确定我到现场后,便刻意在我眼前将空箱堆到阿姨的车上。接下来这些步骤或许与事实有前后差异,总之开车离去后,她便将真的装有尸体的箱子四处弃置,又把阿姨推下大楼,并让阿姨的手中握住若木的命根子——”
  我不自觉地长叹一声。
  “就是这么回事。”
  说来不可思议,平塚刑警似乎将我的瞎掰当真了;因为数天后,佐佐冈多惠便因杀人、损坏尸体及遗弃尸体等罪名遭到逮捕。详细经过是怎样的,我不清楚;听说是在佐佐冈家的浴室验出了血迹反应,成为关键证据。案件的全貌似乎与我的想象大致吻合;或许细节有所不同,但没人告诉我详情,不得而知。
  然而,我却闷闷不乐。我并未直接见过那位名叫佐佐冈多惠的女性,虽然也不是我亲手逮捕的;但与其让她被逮捕,不如让直子阿姨继续背着凶手的罪名算了。
  当然,我也不愿亲戚之中出现杀人犯;但伤脑筋的是,由直子阿姨来当凶手,着实远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令我容易接受的多。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6 编辑


   《解体诸因》第七因 解体肖像
  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了冰块被丢进玻璃似的声响。见常客小菅亚纪子走进,匠千晓露出了微笑。
  “欢迎……”千晓瞪大了眼睛,没能像平时一样说完“光临”二字,双手毫无意义地在围裙上擦拭;他发现亚纪子正狡黠地笑着,连忙重新说道:“欢迎光临。”
  “匠哥,你好。”亚纪子一如既往地坐到柜台前,又催促随后进门的同伴入座;她的脸上仍然带着狡黠的笑容,仿佛是只吞了老鼠的猫。“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像活见鬼了。”
  “吓了我一跳,”千晓宛若哭泣的小孩一般,以双手揉着双眼。“竟然有两个小菅!”
  “你看,我就说吧!”亚纪子一脸雀跃地对同伴笑道:“匠哥一定会喜欢这个玩笑的。”
  “亚纪,你真是的。”小菅麻纪子一面对千晓行注目礼,一面撩动及肩长发。“太孩子气了。”
  “这是我姐姐。”
  “我叫麻纪子。很抱歉,”对千晓低头道歉的她,虽然和妹妹生得一样脸孔,却有某种超龄的恬淡气氛。“我们从没这样恶作剧过,只是亚纪子说你看了一定会高兴,才……她甚至要我穿一样的衣服呢!”
  “真的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千晓将湿巾及水放到两人面前,又是连声赞叹。“以前我们班上也有对双胞胎兄弟,可是没长得这么像。”
  “你喜欢这个玩笑吗?”亚纪子的右腿往半空中踢起。“匠哥,你看、你看!从丝袜到靴子,全部一样喔!费了不少心血呢!这全都是为了博匠哥一笑。”
  “太棒了,我十分满意。”
  “那今天的特餐就免费招待……”
  “亚纪!”麻纪子与兴奋不已的亚纪子大相迳庭,一味强调自己和这个恶作剧毫无关联。“你有点分寸好不好!”
  “抱歉,今日特餐已经卖完了。”
  “咦?”亚纪子似乎相当期待今天的菜色,她失望的程度教一旁的麻纪子也不禁笑了出来。“已经卖完了?怎么会!还不到三点耶!”
  “刚才这里可是战场啊!”千晓环顾现在已无其他客人的店内。“也有很多常客没吃到今日的特餐。”
  “唉!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谁叫你要把时间浪费在改变我的发型……”麻纪子出言嘲讽。“浪费在这种蠢事上,活该!”
  “对了,老板呢?”
  “他说,”千晓做出转动柏青哥电动转盘的动作。“要去逍遥一下。”
  “他还真喜欢玩耶!这么说……”亚纪子明明已经在这家店里吃过好几次千晓做的菜,却故意出言挑衅;大概是为了刺激姐姐吧!“假如我点意大利酱面,是匠哥来做啊?能吃吗?”
  “亚纪,你真是的!”麻纪子果然上钩了。“讲话别这么没礼貌。”
  然而亚纪子却满不在乎。匠千晓算是亚纪子的大学学长,不过亚纪子入学时,千晓早已毕业,两人在校园内并无直接交流;是亚纪子与同一所大学的朋友初次来到这家店时,店长才介绍道:“这小子是你的学长喔!”一问之下,原来千晓早已从大学毕业,却没有固定职业;只有心血来潮时,才会到这家学生时代打工的店来赚点零用钱。
  “真是叫人伤脑筋的混小子啊!”如此说明的店长,就像个为不孝子担心的父亲一般。
  亚纪子知道的只有这些。她老是匠哥、匠哥地称呼,其实就连他的本名匠千晓都不知道;对她而言,千晓就只是个肯笑着陪自己开恶劣玩笑的咖啡店大哥哥而已。
  “咦?”亚纪子面露笑容地闻着飘来的肉酱香气,突然,她看见了贴在店内墙上的海报,讶异地高声说道:“喂,姐!看那里……”
  “哎呀……”麻纪子也面露惊异之色,这是她进入店门后首次毫无保留地表露情感。“真的耶……”
  “吓了我一跳……这张海报还留着啊!”
  那是一栋名为“天际视野”的三十层大楼的宣传海报。区区三十层建筑取名为“天际视野”,实在是有些名过其实;但在这种乡下地方,已算是摩天大楼了。屋顶上甚至还有直升机升降平台,着实有种不着调的感觉。
  海报上,一个穿着紧身衣的女孩站在自空中拍摄而下的大楼旁,面露微笑;这让人不禁怀疑大楼的广告与紧身衣究竟有何关联的海报,终于在后来公布了答案——原来是顺道宣传一楼的会员制健身俱乐部。
  “什么叫‘还留着’?”千晓一面将刚出炉的意大利肉酱面端到两人面前,一面反问;双胞胎的语气突然变得忧郁,也令他有些好奇。“这栋大楼才刚落成吧?我听说最近才刚刚开始分户出售咧!”
  “这张海报为什么……”麻纪子原先予人的成熟感已烟消云散,成了与妹妹亚纪子一样热爱八卦的年轻女孩。“会贴在这里?”
  “盖这栋大楼的……呢,叫做南建设公司吧?他们公关部门的人是老板的朋友,拜托老板贴在店里帮忙宣传;他们盖了这么豪华的大楼却卖得不好,正伤脑筋。”
  “这张海报就是因为贴在店里,”亚纪子出神地看着海报,甚至忘了把叉子卷起的意大利面放入口中。“才逃过一劫啊!”
  “逃过一劫?”
  “你不知道吗?”麻纪子似乎也已习惯了千晓的调调,说话的口吻仿佛在责备他的无知。“这张海报被回收了。”
  “然后又印了新的。现在,在街上已经看不到这个版本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千晓一面擦手,一面上前端详起海报来。“这个构图有什么问题吗?”
  “街上贴的海报全被人恶作剧,”亚纪子总算开始咀嚼面条。“无一幸免。”
  “而且全是针对那个女模特儿。”
  “她的头部被刀子……”
  “割了个圆圆的洞。”
  “头部?”听完了双胞胎犹如环绕音响般的交互说明后,千晓相当惊讶。“这还真是……该怎么说呢?恶劣啊!”
  “很恶心吧?”
  “我也亲眼看过一次,感觉很诡异;就只有头部缺了一块,变得黑黑的。”
  “唔……”千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海报中面露微笑的模特儿,一面想象那种情形。原来如此,正因为她穿着紧身衣、摆着漂亮的体操姿势,是以头部缺了一块,便显得格外恶心。“贴出来的全部海报都遭到了毒手?”
  “好像还不到全部。”
  “贴在公司柜台的平安无事,不过电线杆及住宅围墙上的全遭到同样的恶作剧。”
  “应该有好几十张吧!不,说不定还不止几十张。对每一张都下手,而且只割走头部,感觉上不像是普通的恶作剧啊!”
  “就是说啊!”亚纪子动作太大,不小心打翻了意大利面;只见她慌忙擦拭溅到上衣的污渍。“其实我们认识这个当模特儿的女孩。”
  “咦?”
  “她是我们读秋阳女中的同学。”
  “秋阳啊?”千晓说起校名,活像是喊自己家人的名字一样。或许是因为他有朋友在秋阳女中,又或许是因为那是县内有名的贵族学校,令他对双胞胎颇感惊叹而已。“你们是那所学校出身的啊?我现在才知道。”
  “她的名字叫岛冈万里子。”
  “是刚才那间南建筑公司老板的女儿。”
  “哦!”千晓又再度观看模特儿;她的虎牙相当醒目,眼尾有些上翘,生得颇为妖艳,有点像某个有名的主播。“她被选去当父亲的广告模特儿啊?”
  “我想是她毛遂自荐的。”麻纪子颇为自信满满。“这和我们另一个女同学有关,她叫着渡边有里,现在她和——”她以下巴指了指亚纪子。“读同一所大学,常拍地方电视台的广告。渡边她就是被星探看上的,毕竟她美得无可挑剔,身材又好,也是当然的。”
  “不过个性嘛……”亚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却有点呆呆的。”
  “万里子从高中时代起,就对渡边怀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后来渡边拍了广告,大家都说她厉害,佩服得很;万里子就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想,拍个广告还不简单?’”
  “所以她就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求她爸爸用她拍广告。这风声是从万里子身边的人听来的,应该是真的。”
  “唔……”千晓将饭后的咖啡放到两人眼前,盘起了手臂。“我是觉得这个姓岛冈的女孩也挺漂亮的啊!”
  “是啊!没错。”麻纪子颇怀好感地抬头望着端详海报的千晓。“就算渡边再怎么美,万里子也不需要因此焦虑,因为她同样富有魅力。”
  “但她就是焦虑啊,因为学历上有差距。”
  “亚纪!”
  “是真的嘛!万里子一直有偏见,认为国立大学是丑女才去的;所以渡边考上安槻大学时,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她一定以为渡边会和自己一样直升秋阳二专。”
  “真傻,为了这种事计较。”麻纪子一脸郁闷。“读秋阳二专,在本地企业的就业率比读大学还高得多耶!至少就女孩子来说是这样的。”
  “说可怜,万里子是挺可怜的啊!不管她再怎么把人家当对手,渡边总是呆呆地不当一回事,她就像是演独角戏……或者说使劲打棉花一样。”
  “她那么努力,好不容易当上了海报模特儿,却被人开这种劣质玩笑……”千晓一面洗盘子,一面叹息。“那女孩运气还真差啊!”
  “对啊!”麻纪子露出一副‘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不管再怎么想,都是变态搞的鬼嘛!只有头部被挖掉一块;后来就连万里子都哭着说别再贴了。”
  “所以他们就把这张海报回收,重印了新版本;这次没有模特儿,只印了大大的大楼图案。”
  “新海报没被恶作剧吗?”
  “对,完全没事。”
  “这么说,”千晓以抹布擦拭碗盘的动作稍微缓慢下来。“犯人针对的,并非‘天际视野’或南建设公司喽?”
  双胞胎面面相觑,脸上浮现了某种近似共犯意识的情感。
  “也就是说,犯人针对的是岛冈万里子个人;是和她有仇呢?还是单纯的变态,只是漂亮女孩就行?”
  “嗯……其实……”
  “这些事情,”麻纪子打断战战兢兢地开口的亚纪子,态度粗鲁得不像她。“绝对、绝对不能和别人说——”
  “慢着!”正要探出身子的千晓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闭上了眼睛。“不能说出去的事,最好别跟我说,因为我口风很松,没信心能守住秘密。”
  “咦?”八卦洪流正要从喉咙间倾泻而出的双胞胎,宛如被点了穴道似地浑身僵硬。“呢,这……”
  “匠哥,”亚纪子那张显然迫不及待开讲的嘴唇开始搜索词语。“你朋友多吗?”
  “没几个,一个是当老师的学长(注:肯定是佑辅……双胞胎女校时的老师)——这么一提,我有很多同学当老师耶!还有一个在东京的广告设计公司工作(注:说不定是高千……),大概就这么多。”
  “我记得你说过你一个人住在公寓?”
  “对啊,怎么了?”
  “你的住处有电话吗?”
  “没有。”
  “那就没问题。”亚纪子哈哈笑了几声,硬是把问题带过。“呐,姐!应该可以和匠哥说吧?”
  “管理员那里有电话啊!假如有找我的电话,他会叫我去接……”
  “其实啊,”麻纪子假装没听见,硬是开口说话;她喜欢流言蜚语的程度丝毫不逊于妹妹。“我们知道犯人是谁。”
  “犯人……你是指挖掉海报头部的犯人?”
  “对。你不是说‘是不是有仇’吗?其实的确有人对万里子怀恨在心,因为万里子做了些招人怨恨的事……”
  “咦?”虽然没自信保守秘密,但千晓仍对这类话题感兴趣。“什么事情?”
  “去年的校庆——不是她的,是我的;”麻纪子强调。“我读的是安槻女子大学,而安槻女大去年校庆时,万里子曾来玩。刚才亚纪也提过万里子对学历有自卑感,其实她好像真的有这种倾向。当时有很多安槻大学、医学院和工科大学的男学生来参观我们的校庆,万里子在那些男孩子面前,表现得好像她也是安槻女大的学生一样。不,现在一想,知道她是刻意那么做的;但当时的我们因为彼此是同学,没想太多,只以为她是好心帮我们办活动。”
  “唔……”千晓为双胞胎续杯咖啡之后,又顺便切了两块店长亲手制作的蛋糕。虽然他原本就有意请客,但现在却是下意识地做这些动作;由此看来,千晓已完全沉迷于这个话题之中。“原来如此。那些男孩子去参加安槻女大的校庆,看到有个女孩在那忙进忙出,当然会以为她是安槻女大的学生了。”
  “就是这样。万里子帮忙办的活动,就是联谊中介所。”
  “联谊……咦?中介所?”
  “电视上好像报道过某个东京的女子大学曾办过这种活动,有人看了,就说要模仿。来参观校庆的男学生们,目的通常是把妹;当然,应该也不是全都如此——”
  “还能有什么其他目的?”就读安槻大学的妹妹不知何故,语气相当辛辣;或许她曾亲眼目击男性友人在参观女大校庆时把妹吧!“没这种兴趣,谁会去那种无聊的地方啊?”
  “匠哥,”头一次如此称呼千晓的麻纪子虽然露出了许些迟疑之色,还是问出了口。“……你也一样吗?”
  “我连自己学校的校庆都没去啦!”千晓满脸歉意地抓了抓脑袋。“不过,假如我去了,应该也一样是为了接近女孩子吧!”
  “她们啊,”亚纪子的语气依旧辛辣。“就抓住了男孩子的这种心理做生意!”
  “我声明在先,”抬起眼来的麻纪子带着讨好的神情。“我可没参加那个企划。不过就结果而言,万里子是经过我的介绍才帮忙举办那个联谊中介所活动……正确地说,是以万里子为中心举办的。”
  “毕竟她长得那么美嘛!”亚纪子的动作就像进场的横纲一样(相扑……),双臂朝着海报高举。“男孩子两三下就上钩了。”
  “她们具体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
  “咦?”
  “简单地说,她们叫那些想联谊的男生报名,填写名字、大学名称及联络方式——实际上做的就只有这件事。然后,她们表示会将报名者名单贴在校园中一段时间,假如看过名单、表示想参加联谊的女学生人数够多,她们就会主动联络——就只是对男生们这么说而已。”
  “你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
  “我现在正要说!”妹妹的冷笑触怒了麻纪子,她稍微拉高了音量。“到这里为止都不收钱;她们可以免费把名字列入报名者名单中。不过,万里子又对那些写下姓名的男生说——付三百元,可以贴上照片。”
  “照片?”
  “就是把男生们的照片和参加者名单一起刊登。光看名字和大学名称,女孩子不见得会想和你联谊;这时候,假如附上照片,就能成为女孩子的判断依据,比较有利——被这么一说,哪个男生会拒绝?每个人都掏出三百元,用拍立得拍照。”
  “所以实际成本就只有照片钱啊?假如人数够多,这生意的投资报酬率还挺高的。”
  “和欺诈差不多。”
  “欺诈?”千晓歪了歪脑袋。“这么说来,她们其实没把报名者名单及照片贴在校园里喽?”
  “不,她们的确依照约定,贴了一段时间。只不过——”
  “没人会去看的。”
  “安槻女大的学生,已经有固定的联谊管道了;不管是和安槻大学、医学院或工科大学,都互通往来。我这说法可能有点奇怪,但想找帅哥,实在没必要特地开拓新管道。大家都知道会找上联谊中介所的男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就是因为平时没女人缘,才会上那种摊位的当。当然,假如看了照片,或许会有女孩对个人产生兴趣,但到时肯定会被大家嘲笑:‘竟然特地去捡人家挑剩的,有够笨!’所以没人会去看那些贴出来的名单。”
  “要是明知如此还做这种生意,的确是和欺诈差不多啊!”
  “不是‘差不多’,是‘根本就是’!唉!同样身为学生,我感到很可耻。”
  “男生们一定也很生气吧!”麻纪子似乎已无心介意妹妹的冷笑,只是自嘲地叹息:“当然,事后并没有男生们找上门来抗议,只要回一句:‘因为没人报名啊!’就解决了。”
  “真的很恶劣啊!我听了都觉得难过起来。”
  “最恶劣的是万里子!”麻纪子对妹妹的反弹心里似乎又发作了,如此回嘴。“她又不是安槻女大的学生,竟然坐在柜台前,还拿走一半赚来的钱!”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因为你们知道让万里子坐柜台,就会有一大群男生涌上来吧?他们会以为能和那么漂亮的女孩联谊。换句话说,你们也利用了万里子,半斤八两!”
  “唉……说的也是。”麻纪子似乎觉得自己没必要恼羞成怒,是以突然染上了亚纪子的辛辣语气。“会发生那种事,说来也是她自作自受。”
  “那种事?是什么事啊?”
  “有个叫做兼松健夫的工科大学学生也报了名,他在路上偶然遇见了万里子。假如只是这样,倒还没什么,但这个兼松似乎已察觉她们刻意欺诈之事。当然,他个人的损失只有区区三百元;但或许是他的正义感无法原谅,因此和万里子发生争执……或者说对骂起来。”
  “当然,这不是我们亲眼目睹,是事后听来的。”
  “万里子她觉得自己没错,就算就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所以她也不正面交锋,却大叫兼松是色狼,向周围的人求救。假如兼松这时立即逃走,也就没事了,但他当时却正义感大发,不肯退让。这时候,有一群高中生把万里子的话当真,跑来阻止了他……”
  “说是打架,还不如说是围殴;毕竟对方有五个人,虽然不是不良少年,但是下手不知轻重,又打又踹的,没多久,兼松就一动也不动了……”
  “该不会……死了吧?”
  “对。”麻纪子像是喉咙上被划了一刀似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后来有人报了警,那些高中生被带走了;而万里子当时早已逃离现场,所以我想警方和那些高中生都还不知道造成打架原因的女性究竟是谁。”
  “咦……?”带着痛心表情聆听的千晓,楞了一下。“那你们怎么会知道?”
  “万里子自己对朋友们大肆宣传的。”麻纪子慌忙补充道:“但当时万里子还不知道兼松死了,才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件事,不过,等她从新闻得知兼松死了,就没再提了……”
  “这些朋友没把岛冈万里子的事告诉警察吗?”
  “大家都觉得说了也无济于事,而且要是被发现自己告密,一定会招来白眼。”
  “唔……”
  “匠哥,”这回亚纪子也明白流露出共犯意识。“你觉得我们这么做是错的吗?”
  千晓陷入思索,沉默盘踞了片刻,仿佛阻断了空气的流动。“……这个答案,我能保留到最后吗?”
  “咦?”
  “等我听完你们全部的话,再回答刚才的问题,可以吗?”
  “要听完全部?”麻纪子与亚纪子对看一眼后,才说道:“其实也没剩多少了……之后,万里子的海报就开始被人挖去头部……”
  “你们刚才说知道犯人是谁?”
  “过世的兼松是单亲家庭,他的妈妈好像叫做敦子,对儿子的死伤心不已,还在葬礼上说想杀了那个害自己儿子被活活打死的女人。”
  “所以是他妈妈做的?”
  “虽然嘴上说想杀人,实际上却没那么轻易下得了手,所以她选择伤害海报中的万里子来泄恨。也因此,才有那么深的怨念,让她把多达几十张的海报一张张地挖洞……”
  “姐,你太天真了。”
  “我哪里天真啊?”
  “以为只是泄恨这一点天真。假如只是想要破坏海报出气,应该还有很多花样可变吧?比方把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割破,或是在头上写些指控万里子的文字,像是‘杀人凶手’之类的。”
  “你想说什么?”
  “贴在街头巷尾的所有海报全都单单挖去头部,这怨念可是很深的。她执着于那一点,表示她不只想破坏海报而已,而是别有企图——这么想才对吧?”
  “所以我才要问你是什么企图啊!”
  “警告啊!”
  “警告?”
  “‘总有一天你真正的脑袋也会变成这样’的意思……”
  “拜托!”麻纪子以毛发都要为之倒竖的劲道往后仰。“别闹了,亚纪,你真的很爱开这种恶劣的玩笑耶!说什么杀人预告……”
  “有可能啊!”
  “可是……可是现在万里子还活蹦乱跳的啊!”
  “但不见得今后也会一直活蹦乱跳下去啊!说不定在我们谈话时,她就……”
  “别说了!你别说了!”麻纪子从椅子上抬起腰来,似乎真的很害怕;她以泫然欲泣的脸孔转向千晓。“不会发生那种事吧?匠哥,那只是泄愤吧?”
  “是吗?这种事没人说得准吧?”
  “我有件事想先问问你们两个,”双胞胎一左一右地征求意见,让千晓颇为困扰地抓了抓鼻头。“可以吗?”
  “什么事?”
  “你们刚刚说是去年的校庆,是去年秋天吗?”
  “对,在十一月。”
  “兼松过世的事件呢?我是问,他是什么时候偶遇万里子的?”
  “应该是上个月底吧!”
  “那就是二月了。万里子的海报是什么时候贴出来的?”
  “我记得是过了年不久后,”麻纪子征求亚纪子的赞同:“对吧?”
  “万里子又是什么时候确定成为模特儿的?”
  “去年的……呢,我记得是圣诞节时,有提过这个话题;当然,那时候应该早拍摄完成了。不过,是什么时候确定的,我不清楚。”
  “挖头事件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我说过了啊!兼松死后开始的。”
  “原来如此。”几乎就在千晓点头的同一时间,门上的铃铛响了,两个看似上班族的男人走了进来。千晓在端水和湿毛巾到他们的座位之前,先对双胞胎留下一句:“不必担心。不,或许不是完全不必担心,但万里子至少没有被杀的危险。”
  麻纪子和亚纪子当然想问个究竟,但接着一群学生上门,店里突然忙碌起来;店长似乎也已料到此时会变得繁忙而回来,所以状况已不容许两姐妹独占千晓、问明情况了。由于千晓的打工时间至傍晚结束,麻纪子及亚纪子约好晚上在他常去的居酒屋碰面后,便先行离去。
  “——要说明是怎么回事嘛,其实大半都是我的想象。”平常都是千晓独饮,这次却突然带了两个年轻女伴来;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老板娘显得格外地殷勤有礼。千晓为她们点了啤酒后,便进入正题。“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万里子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
  “可是,兼松的妈妈……”
  “对海报恶作剧的,不是兼松敦子。”
  “咦?”
  “怎么会……可是……”
  “因为兼松敦子应该不知道害死儿子的女人是岛冈万里子。”
  “说不定她调查过了啊!找侦探社之类的。”
  “也可能是海报贴出来后才发现的。”亚纪子将啤酒往桌上用力一放。“说不定兼松有万里子的照片;要是如此,他的妈妈应该看过那张照片,听他提过那就是在校庆进行欺诈的女人。然后兼松的妈妈看到海报,就立刻认出来了。”
  “说不定她就是从海报着手调查万里子的呢!她可以去问南建设公司。”
  “公司会说吗?”
  “应该比学校还要容易。要是打电话到学校,叫他们告诉你某个学生的联系方式,他们绝不会说的吧?就算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校方也只会帮你联系对方,再让对方来找你。因为学校得保护学生不受直销或者各种推销骚扰。”
  “那企业也不会说的吧?毕竟得保护个人隐私——”
  “应该有办法骗他们说出来,比方说看到贵公司的宣传海报后很中意那个模特儿,也想请她来代言之类的——”
  “原来如此,伪装成同业啊?”
  “‘所以能否请贵公司介绍那位模特儿的经纪人给我呢?’——要是这么问,对方不会拒绝吧?依万里子的情况,公司的人会直接说:‘不,其实那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就是这个!”听到这里,千晓用力点了点头。“这就是这回海报破坏事件的真相!”
  “咦?”
  “什么意思?”
  “为何只有万里子的头部被挖下?理由便是这个。就像亚纪子之前说的,如果是为了泄愤或是警告,更有效方法还有好多种。那么抛开先入为主的观点,单纯的看待这件事,答案就出来了——海报头部被挖下,代表看不见模特的脸;只要看不见脸就好,犯人就是这么希望的。只要看不见脸,兼松的妈妈就算拿到照片,或是当时曾有人目睹万里子与兼松碰头,也无法顺着海报调查到万里子。凶手就是这么判断的。”
  “咦……?”
  “咦?咦?”
  端到嘴边的啤酒几乎同时停住,这对姐妹从尾语的抬高方式到开口方式都很相像。
  “怎么会……这么说……”
  “这么一来……难道是……”
  “知道兼松被围殴致死,万里子大为惊慌失措;虽然原因是她自己造成的,但她却觉得自己没错,不想趟这浑水。幸好兼松以为自己是安槻女大的学生,就算他曾对家人提及自己的事,也只是把自己当成‘安槻女大的学生’来谈论,警方不会找上自己,可以暂且安心;但是她却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就是‘天际视野’的宣传海报。街上泛滥着自己的脸孔;假如兼松家人完全不认得自己的脸还好,但若是像刚才说的一样——”
  指出那一点的是麻纪子还是亚纪子?千晓一时间迷惘地交互打量着两人,但转念一想,是谁都无所谓。
  “万里子无法完全否定兼松从其他地方拿到自己相片的可能性;再说,要是目睹自己在街上与兼松争吵的人中,有人记得自己的面孔,该怎么办?毕竟死了一个人。为了避免这趟浑水,万里子必须设法处理掉海报。可是,当初是她毛遂自荐的,事到如今怎么能要求将海报回收?若是要求,肯定会被问起原因;她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而找些不成理的理由搪塞又不可能被接受。她曾想过将海报全撕下,但想也知道,很快又会有新的贴上。于是,她先将头部挖下,好让人看不见她的面孔。当然,她无法将所有的海报头部都挖下——事实上,我们店里就留了一张——不过她也就她的打算。看准时机后,万里子便哭着表示犯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不想再贴那张海报了。结果如她所愿,那张海报被回收,换成了另一种构图。这么一来,她便成功地将自己的脸孔从街上消除,完全断绝了与那件事之间的联系。唯一的败笔,就是曾四处向朋友们说起自己遇到兼松之事,不过也无可奈何,因为当时还不知道他死了。”
  麻纪子与亚纪子虽然惊讶,却不显得特别意外;或许是因为深知万里子的个性,比千晓本人更容易接受他的假设吧!
  “兼松的妈妈是在海报上挖洞的犯人,是你们自己猜测的吗?”
  “不……呢……”
  “其实是坊间的谣言……”
  “要是不知道万里子和兼松之间的因缘,这个谣言就无从传起。因此,这个谣言流传的地点想必很有限吧!换句话说,这个谣言只能在了解所有情况的当事人或者万里子说过这件事的朋友间流传;凶手不希望被别人发现,当然需要一只替罪羊。”
  喝了一口啤酒,千晓总结道:“这代表放出谣言的或许是万里子本人,海报事件的凶手,就是万里子。”
  麻纪子与亚纪子一言不发,她们脸上的表情已经突破了共犯意识的层次,流露出明显的愧疚之色。
  “你们问过我,没把万里子的事告诉警察是不是错的?现在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即使你们报警,万里子会受到具体的处罚吗?老实说,不太可能。所以,假如你们保持沉默是出于自己的判断,我觉得无可厚非;会造成兼松死亡的结果,也不是万里子当初所能预料的。不过,要是万里子真的刻意将兼松的妈妈塑造为破坏海报的犯人,那她就只能以卑劣来形容了。即使如此,你们仍决意替万里子隐瞒的话,我会尊重你们的意思,不会责怪你们的。”
  两姐妹的脸满是羞愧之色。
  “只是,就我个人而言呢,既然我知道了,就无法保证绝不会将万里子的事泄露出去;尤其是对兼松的妈妈,她有要求万里子跪地谢罪的权利。”
  “匠哥……”看到千晓此刻的脸,两姐妹找不到语言表达此刻的情感。
  “我说过不会责怪你们啦,记得要多来店里哦。”千晓示意居酒屋老板娘继续上酒。
  “谢谢……匠哥……”
  “匠哥……谢啦……”
  两姐妹也端起酒杯,与千晓共饮。
  “这就是我的答案。”一饮而尽后,千晓恢复了平时的慵懒语气。“之前也说过了,我口风很松的。”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7 编辑


   《解体诸因》第八因 解体照应
  第一幕 第一具胴体
  (三月十日星期二)
  角色
  水田显枝----小学教师
  水田康昭----显枝之夫
  康岩修造----显枝之父
  康岩孝子----显枝之母 A市女市长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A市立第一国民小学教职员专用停车场,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布幕升起,舞台上一片黑暗,只有中央打着圆形灯光:一个身着运动服的女人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黑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黑暗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
  随着灯光渐亮,绘有停车场及小学校舍的远望用背景逐渐明显,两个身着西装的男人随之登场。
  部长刑警:(夸张的摇头并弹舌)可惜啊!太可惜了!
  警 部:可惜什么啊?老长。
  部长刑警:可惜什么?当然是死者了!主任,你也看到死者生前的照片了吧?让这么美丽的女人整天陪伴小学生,实在太可惜了。痛心啊!天底下的美女已经寥寥无几了,偏生又死了这么个美人儿,放任那些被杀也无所谓的丑女在世上大摇大摆,实在太让人痛心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警 部:老长!(降低音量)拜托你嘴巴放干净点行吗?家属马上就来了。
  部长刑警:哎呀?(完全没降低音量)主任不喜欢这种型的啊?哦,对了!主任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嘛!这种可爱型的女孩子太嫩了--
  警 部:(粗声说道)我的爱好不重要吧!请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部长刑警 是、是,知道了!(自言自语)呿,大学毕业的菁英就是这幅德行--
  此时,第三个刑警小跑步登场。
  刑 警:被害人的家属到了,分别是被害人的丈夫和双亲。
  警 部:是吗?我知道了。
  刑警纹风不动。
  部长刑警:你还拖拖拉拉的干什么?白痴!快把他们带过来啊!
  刑 警:咦?呃……其实--(似有难言之隐,语尾含混)
  警 部: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刑 警:是!被害人的母亲其实是唐岩孝子女士。
  警 部:……唐岩孝子?谁啊?艺人吗?会替我签名吗?可是我没听过啊!
  刑 警:你在说什么啊?(不可置信)就是A市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市长啊!
  部长刑警:什么?啊!(嗓门变的更大)就是那个长的像欲求不满的狐狸一样的老太婆啊?
  警 部:老长!(尖声说道)求求你,别胡言乱语。
  部长刑警:可是主任,前阵子的节目你也看了吧?她接受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堂的谈话节目专访,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眉飞色舞的自吹自擂。那个老太婆开口闭口就是女性自主和女权没别的可说了吗?什么“女人的时代”、“由女人来打造女人的城市”。对了,前任市长对市府员工差别待遇,也是个问题很多的老头;但和那个老太婆一比,还好上还几倍咧。
  警 部:(横眉怒目片刻,却又念头一转)唉,的确,(降低音量)她老是大放厥词;这种女权斗士都是一个样,只想贬低男人。
  部长刑警:没错,说的对!(露出“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简直是蠢到极点,大概是老公没好好疼她吧!要是家里的工作有认真做,老婆怎么会发起神经去管政治?铁定是这样啦!
  刑 警:(交互打量两位上司)呃,我觉得,问案时间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妥当……
  部长刑警:嗯?怎么,你还在啊?还不快去叫老太婆来!
  警 部:不过,女儿被杀以后,恐怕她再也无法眉飞色舞的接受电视专访了吧!
  部长刑警:正好给她一点教训!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四处招摇;看吧!女儿死的这么惨。
  刑 警:(手足无措)总……总之我去叫他们来。
  部长刑警:你从刚才在磨蹭什么啊!嗯,慢着,对了!先叫死者老公来。
  警 部:为什么?老长。
  部长刑警:主任,再怎么想,都是被害人的老公最可疑。毕竟是那个女市长的女儿嘛!肯定成天鼓吹女权,不烧饭、不洗衣、搞错权利的意义,光明正大的搞外遇,我行我素,不把老公当一回事,还仗着自己的母亲是市长拿乔。她那没出息的老公每天受窝囊气,常年积怨之下,就忍不住干掉老婆啦!
  警 部:(目送前去传唤的刑警)原来如此,是有这种可能。
  部长刑警:铁定是这样!把头割下来带走,正是恨被害人入骨的证据!只有老公会干这种事啦!
  部长刑警:哦!总算来啦?你是水田康昭先生对吧?
  水田康昭:是、是的。(手足无措)是……是真的吗?我太太被杀的事……
  警 部:我们正想请你认尸。(指着横卧在地的无头女尸)请到这边来。
  水田康昭:啊!啊……(奔向尸体)显枝,显枝!啊!天啊!你死的好惨啊!
  部长刑警:(一脸狐疑)喂!
  水田康昭:是谁干的?下手这么狠……刑警先生,是谁?凶手是谁?还没查不出来吗?
  部长刑警:我说你啊,为什么立刻知道这是你太太?
  水田康昭:咦?什么意思?
  部长刑警:还用得着问吗?这具尸体没有头部耶!头被割下了,而且到处找不到。
  水田康昭:咦?怎么会?头还没找到吗?啊!好可怜!刑警先生,请快点替她找回来吧!至少让我太太留个全尸进棺材啊!
  部长刑警:你有没有听我再说话啊?听清楚了,为什么你一看到这具无头女尸,就哪呢个笃定是你太太?太奇怪了吧!你该不会早知道她被杀了吧?
  水田康昭:(求助的视线在警部及刑警身上移动)这……这话是什么 意思?
  部长刑警: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装的满脸悲伤,其实是杀妻凶手吧?是不是啊?
  水田康昭:别……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要杀我太太?别胡说了,你有什么根据?
  部长刑警:所以我从刚才就在问了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明明没有头,为什么你知道这具尸体是你太太?因为你早在警方通知之前,就已经知道她死在这里了!为什么你能事先知道?答案很简单,因为人是你杀的。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水田康昭:胡说八道!(不敢置信)你是认真的吗?我是从身材认出来的!
  部长刑警:身材?
  水田康昭:没错,这种娇小却完美的比例,小而坚挺的乳房,错不了,一定是显枝。话说回来,刑警先生又怎么知道这是水田显枝?
  警 部:从她身上的驾照得知的。
  水田康昭:原来如此。但刑警先生从未见过我妻子吧?换句话说,你们是从驾照上的姓名来猜测她是水田显枝,是依据消极的根据所做的判断。
  部长刑警:怎么?那你说的身材就是积极的根据啰?
  水田康昭:当然啊!我每天晚上都对这个身体疼爱有加,不可能认错。
  刑 警:(战战兢兢)既然他这么有自信,应该可以相信他吧?
  部长刑警:(冷冷地)啰嗦!你闭嘴!
  警 部:算了,这件事暂且略过,改问别的问题吧!
  部长刑警:(极为干脆地)也对。有没有人对你太太心怀怨恨啊?
  水田康昭:会有吗?我太太这么美,人又爽朗,每个人都喜欢她。
  部长刑警:但是她现在被杀啦!钱包里的现金还在,不会是抢劫杀人。她曾提过工作上发生问题吗?
  水田康昭:完全不曾。
  部长刑警:你太太会不会另有男人啊?
  水田康昭:你是说她外遇?不肯能的,我每晚都那么疼爱她!
  警 部:知道了、知道了!你很厉害,很了不起!就算你太太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说不定有男人单恋她啊!怎么样?有没有听过这一类的风声?
  水田康昭:会有吗?至少我没听过。
  部长刑警:你自己呢?
  水田康昭:咦?什么意思?
  部长刑警:我在问你是不是另有女人!说不定是你的外遇对象妒火中烧,才杀了你太太的。
  水田康昭:我才没搞外遇,根本没那种必要。因为我太太是个美女,虽然娇小,却凹凸有致!
  部长刑警:你又要说你每晚都疼爱她,是吧?
  水田康昭:没错,而且热情如火。
  部长刑警:够了!要是你想起什么,请立刻联络我们。啊!对了,今天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水田康昭:咦?这是什么意思啊?
  部长刑警:还问?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有谁可以证明?
  水田康昭:啊!难道你还在怀疑我?太过分了,我已经一再强调我有多么深爱妻子了啊!
  警 部:别生气,别生气!只是形式上问一问。
  水田康昭:五点下班后,我和我的同事一起去小酌两杯;回到家时应该是八点了。
  部长刑警:嗯……这调查后就知道。主任,还有什么问题吗?
  警 部:你太太有无任何身体上的特征?比方装了假牙之类的。
  水田康昭:没有,我太太的牙齿就像珍珠一样美丽,可以去怕牙刷广告了。
  待警部点头之际,刑警扁领着水田康夫离去。
  部长刑警:哎呀!不愧是主任,很敏锐啊!是那件走私案吧?
  警 部:对,(有些暗自得意)我正好想起那件案子才问的。当然,那件走私案和这件杀人案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但或许手法有相似之处也说不定。
  部长刑警:话说回来,那件案子还真像漫画啊!伪装成柬埔寨来的难民,漂流到……是哪里?九州的某个地方吧!然后在被送到收容所的途中集体脱逃;后来逮住其中一人加以调查后,假牙里竟然埋着钻石原石。哇哈哈哈哈!真好笑,简直跟漫画一样!
  警 部:你知道那些集体脱逃的走私贩本来是躲在A市吗?
  部长刑警:不,这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是真的吗?
  警 部:对。不过抓到人时,钻石似乎已经被处理掉了;听说是交给以A市为地盘的“古田帮”分子。
  部长刑警:哦!那个作古田帮啊?也就是说,他们把走私来的钻石当成资金来源啰?
  警 部:应该是。不过调查那个接头的人,却搜索不到关键的钻石;逼问他藏到哪里去了,那个人--那小子叫羽鸟--硬说是一个叫横井的小混混偷走了。
  部长刑警:那个叫横井的家伙又是谁?
  警 部:自称是侦探,应该是有钱什么都做的那种“万事通”,听说他也接一些肮脏工作。
  部长刑警:那个横井也调查过了吗?
  警 部:嗯,不过连块钻石渣也没找到。
  在刑警的带领下,出现了一对半老的男女;由于被警部及部长刑警挡住,从半老男女的位置看不到尸体。
  部长刑警:哦!这不是市长吗?感谢您百忙之中大驾光临。前几天您在电视上的演说我已洗耳恭听,实在是感动万分啊!尤其是您说到“今后女人也要努力贡献社会”那一段,更是深深打动了我。
  唐岩孝子:(不耐烦地甩开手)刑警先生,我女儿被杀的事是真的吗?真的没弄错?
  部长刑警:是的,很遗憾,刚才她先生已经确认过遗体了。
  唐岩孝子:是吗?(傲然地耸了耸肩)那我女儿是怎么死的?
  部长刑警:是这样的,工友来锁停车场大门时,发现了令嫒地遗体,似乎是被勒死的;应该是
  警 部:正要上车时被袭击。凶手杀害令嫒后,不知何故,又割下令嫒地头颅。
  唐岩孝子:什么(瞪大眼睛)
  部长刑警:更难以理解的是,凶手竟然把头带走了。
  唐岩孝子:太可怕了!(倚向身边的丈夫)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这种罪大恶极的事,竟……竟然发生在我的城市里,而且竟然发生在我女儿身上!(愤概地)警察到底在做什么?
  部长刑警:这件案子又不是因我们而起的。
  唐岩孝子:你们这些米虫!(指着部长刑警的鼻尖)税金小偷!
  部长刑警:哦?竟然说得这么难听?!市长,您话是这么说,但米虫和税金小偷这一点应该是彼此彼此。
  警 部:(打断部长刑警)很抱歉,我们会全力以赴进行调查,一定会拿出成果给您看的。另外想请教唐岩市长,今天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您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唐岩孝子:什么?(上半身往后仰) 你……你这是什么话!光是无能已经难以原谅了,竟敢怀一道我头上来!(扑向警部)竟敢怀疑我!
  刑 警:(从背后架住孝子)这是形式上问问而已,请冷静下来!市长,请冷静!
  部长刑警:(可以扬声说道)切!真是的,是谁投票给这种歇斯底里的女人啊?比起市长的位子,笼子还比较合适她嘞!
  唐岩修造:(原本手足无措,却突然愤然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说了什么?没,没礼貌!怎么能这样说我的宝贝老婆!说话放尊重一点!
  部长刑警:(满不在乎)哦!原来唐岩先生人在这里啊!应为你存在感实在太薄弱了,我还以为是幽灵呢!拜托你好好调教这只猛兽。正好,我也来问问你的不在场证明。今天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您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瞥了在刑警怀中奋力挣扎,张牙五爪地朝部长刑警踢踹地孝子一眼)我话说在前头,别跟我说你和你太太在一起,亲人的证词本来就无效了,更何况这种没有半点辨识效果地证词。
  唐岩修造:(愤慨地)我没有必要回答这种无礼地问题!孝子,我们回去!
  唐岩孝子:(从刑警怀中挣脱,攀住丈夫地手臂)老公,我不甘心!(哭喊)被这种无能,愚昧无知地白痴欺负!
  唐岩修造:(一面搂着老婆退场,一面说道)你们会后悔的!我话说在前头,A警署的署长是我的伯父的堂妹的公公从前手下员工的邻居!孝子,我们走!
  部长刑警:不交代清楚不在场证明,到时候后悔的是你们!啊!走掉了,这些人真没有幽默感,对吧,主任?
  警 部:(拍拍刑警的肩)待会儿你去问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刑 警:咦?(一脸不解)呃,“他们”指的是……
  部长刑警:当然是市长和她老公啊!
  刑 警:我(泫然欲泣)……我去问吗?
  警 部:交给你啦!
  警部与部长刑警迅速退场,茫然呆立的刑警带着求助的眼神环顾四
  周,视线移到了横卧于地的无头女尸身上。
  --迅速落幕--
  第二幕 第一颗头颅与第二具胴体
  (三月十一日星期三)
  角色
  栗山千秋----超市店员
  栗山 悟----千秋之夫
  伊贺上千春---千秋之妹
  伊贺上 巧---千秋之父
  伊贺上佑子---千秋之母
  横井让二----万事包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公园。除了树木、长椅及厕所等背景,尚可看见远望用背景上的超市;时间为下午三点。
  布幕升起后,长椅旁躺着一名身着超市店员制服的女人,头部覆盖着灰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色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她的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
  三个男人围着于横卧的女人身旁;以观众的角度看来。右侧是警部,左侧是部长刑警。
  部长刑警:(朝着站在中央的男人故作亲昵的说道)哎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拜见大名鼎鼎的横井老弟啊!
  横井让二:这话是什么意思?刑警先生。
  部长刑警:听说你赚了不少钱啊!靠某种闪闪发光的石头……
  横井让二:可不可以别再说了?前阵子我也对别的警察说过,我不知道什么钻石不钻石的,这件事已经证明过了。
  部长刑警:哦!这么一提,听说已经去搜过你家了嘛,不过啊,不在你家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要交给这个(竖起小指)保管就行了啦!
  横井让二:我可以回去了吗?
  警 部: 好啦,不必那么着急,我们想慢慢听你说明呢!
  横井让二:没什么好说明的。我只是碰巧经过这个公园,发现了这具尸体而已;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所以才报警,我已经尽了市民的义务了。
  部长刑警:哦!那还真是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啊!
  横井让二:我没其他的话可以说了。
  部长刑警:为什么?为什么?还有很多可以聊的吧!比方说横井老弟,你在这种时间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横井让二:这种时间?现在是大白天耶!我出来散散步,有什么好奇怪的?
  警 部:(摸着下巴)你的事我略有耳闻,你妹妹好象就是RAK电视台的记者横井麻里嘛!
  部长刑警:哦?那个美女啊?
  横井让二:(心浮气躁)我妹妹的事不重要吧!
  警 部:那倒是,听说你是干侦探的?
  横井让二:那又如何?
  警 部:一般没工作的时候,不都会睡到傍晚吗?
  横井让二:我偶尔也会早起--
  警 部:这个公园啊,虽然离超市很近,但是每过中午,还真的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直到放学时间才会有人经过。
  部长刑警:而且离你的窝又很远。喂!横井老弟,要说平时睡到日上三竿的你会特地早起,大老远来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公园游山玩水,连小学生都会嗤之以鼻,不当一回事咧!
  横井让二:慢着!你们不会以为是我杀了这个太太吧?我真的只是经过这里……
  部长刑警:啊哈哈!你说“太太”?我说横井老弟啊,你怎么知道被害人是有夫之妇啊?嗯?
  横井让二:(露出暗叫不妙的表情)我就是这么觉得,不行啊?
  警 部:(打量横井的脸孔)你知道被害人的姓名吧?
  横井让二:不…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
  警 部:你应该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吧!因为你正在调查被害人,没错吧?
  横井让二:(神情慌张)我才没有--
  部长刑警:别在狡辩了!你跟踪被害人,对吧?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这代表你看见了案发现场,当然也看见了凶手的脸,但你却坚持只是发现尸体,是为了包庇凶手?还是你就是凶手?
  横井让二:慢着,这根本是胡说八道!
  警 部:你知道被害人的名字吧?
  横井让二:(不清不愿的点头)对,她叫栗山千秋,是二十八岁的(忿忿不平地)有.夫.之.妇。
  警 部:你为什么跟踪她?外遇调查?
  横井让二:(稍微犹豫)对,差不多啦!
  部长刑警:这么说来,委托人是她的老公咯?
  横井让二: 喂,饶了我吧!(发起脾气来)委托人是绝对保密的!
  警 部:好吧!还有呢?
  横井让二:还能有什么?(一脸困惑)真的只有这样。喂,刑警先生,饶了我吧!的确,我是在调查这个太太,这我承认;但我没看见杀了这个太太的人,当然也不是我杀的,我到这里时,她(指着横卧在地的尸体)已经变成无头尸体了。
  部长刑警:不过啊,横井老弟,你怎么知道这具尸体就是你在跟踪的栗山千秋?如你所见。没有头耶!
  横井让二:(一时踌躇,却又立刻挺起胸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栗山太太,只是她穿这那间超市的制服,这里又是栗山太太回家时的必经之路,所以我才认定她是栗山太太,如此而已。
  此时,刑警出现。
  刑 警:家属已经到了。
  警 部:知道了,带他们过来。
  横井让二:(一面看着退场的刑警)喂!我可以回去了吧?
  警 部:今天就先放你回去,要是你想起了什么能主动通知我们,就感激不尽啦!
  横井并未答话,便行离去,退出舞台前,他停下脚步,从口袋中拿出香烟火;抽了一口,便露出享受香烟滋味的放松表情,接着叼着香烟快步退场。
  部长刑警:你觉得如何?主任。
  警 部:那小子还有所隐瞒。
  部长刑警:我也有同感。
  警 部:不过,他和前一件及这一件凶案有多少关联,还说不准。
  部长刑警:话说回来(窥探尸体枕边的塑胶袋),搞不好会变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咧!
  警 部:是啊!
  部长刑警:又是头被割下来,本以为这次留下了头颅,(再次往塑胶袋中窥探)谁知竟是昨天那位被害人水田显枝的脑袋。
  警 部:欸,主任,昨天的凶杀案和今天这一件,应该是同一个凶 手干的吧?
  警 部:嗯,因为昨天水田显枝被带走的头颅丢在这里。
  部长刑警:这么说来,凶手就是具备杀害水田显枝和栗山千秋两人动机的人。唉,这就算了;最让我搞不懂的是,凶手昨天特地割下水田显枝的头颅带走,为什么今天却随便把头扔在这里?
  警 部:只能说无法理解,一般凶手都会希望尽快离开凶案现场吧?但他却冒着留在现场的风险,特地把被害人的头割下来;这一定有相当的迫切理由。
  部长刑警:对,正是如此。
  警 部:(窥探塑胶袋内部)比方说,被他带走的头颅之中埋着仿造成假牙的钻石。
  部长刑警:(敲了下手)这方向不错!也就是模仿那件假难民走私案;这么一来,横井那小子就可疑啦!
  警 部:不过,水田显枝的头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唯一有变化的,(一面窥探塑胶袋,一面歪着脑袋)就是她的头发,被剪得又短又难看,这是凶手干的吗?
  部长刑警:(满不在乎)应该是吧!我看过水田显枝生前的照片,是一头漂亮的长发。
  警 部:凶手为什么要将水田显枝的头发剪得这么丑?
  部长刑警:(兴趣怏怏)谁知道?只是心血来潮吧!比起头发,脑袋本身才是问题啊!
  警 部:嗯,水田显枝的头部好牙齿当然都调查过了,却没有任何机关在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部长刑警:说不定机关不是在水田显枝的头颅里,是在这次被带走的栗山千秋脑袋里咧!
  警 部:但若是如此,凶手又为何带走水田显枝的头颅?
  部长刑警:关于这个问题,主任,我有的想法--
  此时,刑警带着三名男女出现。
  部长刑警:呃,你们是……?
  栗山 悟:我是栗山千秋的丈夫,请问,刑警先生,我太太真的……呃,这个,就是……死了……不,被,被杀了吗?
  部长刑警:(无视栗山悟)那边那两位呢?
  伊贺上巧:我是千秋的父亲。
  伊贺上佑子:我是她母亲,刑警先生,我的女儿在哪里?请让我看看千秋!
  部长刑警:不不不,女人家还是别看比较好,毕竟整个脑袋都被割下来了。
  伊贺上佑子:整个脑袋都被割下来!(尖叫的同时,两眼翻白并昏倒)
  伊贺上巧:喂,喂!佑子!(抱住妻子)振作点!喂,醒醒啊!
  警 部:总之,请先生来看吧!(将栗山悟带至尸体旁)怎么样?啊!请别碰那个塑胶袋,里面装的是头颅。
  栗山 悟:头颅!(大叫)千,千秋的……头,头颅……(说不出话并昏倒)
  警 部:不是,这不是你太太的头颅。咦?哈喽?栗山先生?哈喽?伤脑筋。
  部长刑警:真窝囊的老公。没办法,现在只有请爸爸来做个了断。
  伊贺上巧:我…我来吗?(畏缩不前)可…可是……
  部长刑警:没完没了耶!喂!快过来!(拖着伊贺上巧)看清楚啊!
  伊贺上巧:啊!啊!啊!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被拖曳之下,放开了抱在怀中的妻子)
  警 部:如何?
  伊贺上巧:(深呼吸)我想应该是千秋。
  部长刑警:应该是?你不能确定啊?
  伊贺上巧:呃,因为没看到脸……(慌忙说道)啊!呃,你,你该不会也要我看看这颗头颅……
  警 部:不,这颗头颅不是你女儿的。
  伊贺上巧:什么意思?
  部长刑警:这不用你管。老先生,今天中午到下午两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伊贺上巧:做什么事?我在家里工作,我们家是开印刷厂的。
  警 部:哦?那你太太也是?
  伊贺上巧:对,我们一直在一起工作。
  警 部:冒昧请教,只有你和你太太两人吗?有没有其他人能证明?
  伊贺上巧:我们有三个员工,可以去问他们。
  警 部:那……(指着昏倒的栗山悟)女婿也在一起?
  伊贺上巧:不,他在别的地方工作。
  警 部:你知道栗山先生今天中午到下午两点之间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吗?
  伊贺上巧:不清楚,请询问他本人。
  部长刑警:(拍打栗山的脸颊)行不通,他就是不醒过来,算了,等一下再问。对了,老先生,你对水田这个姓氏有印象吗?
  伊贺上巧:水田?没有耶!
  部长刑警:你的亲戚朋友中,没人是这个姓氏吗?
  伊贺上巧:(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没有。
  警 部:那姓唐岩的呢?
  伊贺上巧:唐岩吗?咦?和现在的市长同姓耶!
  警 部:你和市长有私交?
  伊贺上巧:不,怎么可能?只在电视上看过。
  警 部:那你的太太呢?有听她提过认识这两个姓氏的人吗?
  伊贺上佑子:(宛如欲打断丈夫的回答一般,突然从昏迷状态清醒,站了起来)完全没印象。
  部长刑警:喂喂喂!连你岳母都醒了,你要(踹了昏倒的栗山悟一脚)睡到什么时候啊!
  栗山 悟:(迅速起身)我对水田和唐岩这两个姓氏也没印象,我想内人应该也是。
  部长刑警:对了,先生,你知道你太太搞外遇吗?
  栗山 悟:咦?她果然有外遇啊?对方是谁?什么来头?
  部长刑警:咦?你不知道啊?奇怪了,你不是雇佣侦探调查你太太吗?
  栗山 悟: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这么做。
  警 部:这是一个叫横井的侦探告诉我们的。
  栗山 悟:那个叫横井的是谁我不知道,反正我没雇佣过侦探这一类偷偷摸摸的家伙。的确,千秋自从到超市兼差当收银员以后就变的不太对劲,我心里是有怀疑;但我敢发誓,我绝对没雇佣侦探这类鬼鬼祟祟的人,真的。
  部长刑警:这可怪了,那横井那小子是被谁雇佣的?算了,最后请教你,今天中午到两点之间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栗山 悟:我一直待在公司,忙得很,连午餐都没空吃。
  警 部:还有一个问题。(依序扫视栗山悟,伊贺上巧及佑子)有没有人怨恨栗山太太?或是她在交友,工作关系上发生过纠纷?你们曾听过这一类的风声吗?
  栗山 悟:
  伊贺上巧:(异口同声)不,完全没有。
  伊贺上佑子:
  在刑警带领之下,栗山悟,伊贺上巧及佑子三人退场。
  警 部:真是一头雾水,假如相信家属的证词,便代表没人有杀死栗山千秋的动机,她和昨天的被害人水田显枝也没有任何关系。
  部长刑警:主任,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
  警 部:(怫然不悦)我并不是说丧气话啊,老长,只是我开始怀 疑这件案子是不是杀人狂犯下的不特定杀人。
  部长刑警:你也不能做这种像漫画情节一样的猜测啊!主任,听好了,像这种乍看之下无法理解的案子啊,只要说破了,往往出乎原料的单纯。
  警 部:怎样个单纯法?
  部长刑警:凶手是横井,绝对错不了,至于动机嘛,就是为了夺回他藏起来的钻石,才杀害这些女人并割下头颅。
  警 部:喂喂喂!老长,这话不是刚刚才说过吗?水田显枝的头部没有半颗假牙,更没埋藏钻石原石。
  部长刑警:所以啊,是横井那小子搞错了。
  警 部:(声音高了八度)搞错了?
  部长刑警:没错,听清楚了,事情应该是这样:横井必须把从作古田帮瘪三哪儿偷来的钻石藏起来,不能放在自己身上;因为他怕警察来搜,更怕作古田帮报复。毕竟要是被逮捕的时候东西在手上,就没得狡辩了。所以--我大胆推理,横井的这个(竖起小指)应该是干牙科的。
  警 部:(语带讽刺)与其说是大胆推理,倒不如说是突发奇想啊!
  部长刑警:(毫不在意)于是横井的女人便遵照横井的指示,将钻石藏在病人的假牙里。本来横井那小子想等风头过了再说,但他突然急着用钱,必须立刻将东西回收。
  警 部:(正色说道)所以他为了收回钻石,将水田显枝杀害了?
  部长刑警:(斩钉截铁地)没错。不过,他的女人传话的方式太差劲,导致横井搞错了回收对象,水田显枝的脑袋里根本连快钻石渣也没有;所以他又慌忙杀害了真正的回收对象栗山千秋,把头颅给带走。(得意洋洋地)如何?
  警 部:(点头)原来如此,(频频佩服)原来如此!
  部长刑警:(志得意满)对吧?对吧?
  刑 警:(返回并走进警部与部长刑警)假如是这样,横井为何特地将水田显枝的头颅带来这里,放在栗山千秋的身体旁呢?
  部长刑警:笨蛋!这种事用屁股想也知道。既然水田显枝的脑袋里没藏钻石,他留着做什么?不但占空间又危险,当然的处理掉啊!
  刑 警:可是,要处理,随便找个地方丢就好了啊!
  部长刑警:呃!(一时语塞,连上却又立刻放出光彩)横井那小子一定是期待自己这样做能扰乱调查方向啦!你看,身体旁边放着另一具尸体的脑袋,感觉上就显得别有用意嘛!
  刑 警:(一脸不满)是吗?那水田显枝的头发为何会被剪得这么丑?
  部长刑警:(冷冷地)当然是他一时兴起啊!
  警 部:对了,唐岩市长夫妻昨天的不在场证明呢?
  刑 警:是!他们两人都出席了姊妹市留学生欢迎典礼,不在场证明十分完美。
  部长刑警:不用管那个凶恶的老太婆了,主任,赶快把横井那小子抓起来吧!
  刑 警:呃,其实,栗山千秋的妹妹来了……
  部长刑警:妹妹?不用不用!真凶都确定是横井了,妹妹的证词根本派不是用场!
  刑 警:那要怎么办?人家都特地来了,难道什么都不问就请她回去?
  警 部:(思索过后)是啊!那你随便问些话打发她吧!
  刑 警:(一脸高兴)咦?我问吗?真的可以吗?
  部长刑警:(眼尖地)嗯?慢着,你很高兴嘛!
  刑 警:(动摇)咦?没……没有啊!
  部长刑警:你在隐瞒什么?(恶狠狠地低声说道)快说!
  刑 警:我没隐瞒什么啊!只是想到能和伊贺上千春说话,就觉得很兴奋。
  部长刑警:(瞪大眼睛)什么?伊贺上千春?那个AUTV的主播吗?你这白痴!(朝刑警挥拳)发什么春啊?伊贺上千春小姐来了,为什么不早说!
  刑 警:(抱头鼠窜)可…可是……我明明就……
  警 部:(坐立不安)你还在干嘛?快请伊贺上千春小姐过来啊!
  刑警慌慌张张地退出,随后立即领着一名女子出现。
  部长刑警:(眉飞色舞)哎呀!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请请请。
  警 部:(小声对刑警说)你在干嘛?快去买签名版!啊!记得报公费!
  刑警退场。
  部长刑警搂着以手帕掩面的伊贺上千春。
  伊贺上千春:是……是真的吗?我姊真的被杀害了?啊……可怜的姊姊,她甚至还没生孩子啊!
  部长刑警:请节哀顺便。唉!真的是太狠心了,这种暴行横行天下,哪还有什么社会正义?哪还有什么青天?话虽这么说,假如没发生这种事,我也无缘拜见,真让我心中五味杂陈啊!哎呀呀!你还比电视上美多了。
  警 部:(瞪着部长刑警,草率询问)请教一下,你知道令姊有无被人怨恨吗?
  伊贺上千春:(擤了把鼻涕)没听说过!
  警 部:令姊可有和她丈夫以外的男人走的很亲近?
  伊贺上千春:不,没有,应该没这回事。这类事情,姊姊对我还挺坦白的。
  警 部:(正色说道)这可怪了,不管雇佣横井的是谁,那人一定是有某种才会要他调查栗山夫人的啊!
  部长刑警:主任,你在说什么啊?横井说在调查被害人行踪,一定是胡编出来的啦!根本没人委托他调查,因为他就是凶手啊!
  警 部:嗯,对喔!(突然抬起脸来)不,若是这样,横井为何要特地成为栗山夫人的尸体发现者?假如是他杀了栗山夫人,快点离开现场就好了,不需要报警啊!
  部长刑警:一定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听!当然,他没能迷惑我就是了,反正只是外行人的小聪明。
  警 部:伊贺上小姐,今天中午到下午两点之间,请问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部长刑警:咦?主任,你真是的!千春小姐的不在场证明不必问吧?真是不识相!
  伊贺上千春:我一直(抽抽噎噎)待在电视台。
  警 部:你对水田或唐岩等姓氏有印象吗?
  伊贺上千春:没、没……没有,完全没有。啊!请等一下,水田没有,(又擤了一回鼻涕),但是唐岩市长我曾在电视上专访过。
  部长刑警:哦!那个神经错乱的老太婆啊!虽说是工作,还真是辛苦你了。哎呀!能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是你的忠实观众,总是定时收看喔!真的。你的脸和声音都比电视上更美;不管实在无聊的新闻,由你来报导,就添了份难以言喻的趣味,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伊贺上千春:新闻!(瞪大眼睛)对,对啊!(惊慌失措)我是主播耶!啊!怎么办?欸!欸!刑警先生,我姊这案子也会上地方新闻吧?
  部长刑警:是啊!照理说会上的。
  伊贺上千春:啊!怎么办?(跪地大哭)我…我负责播报今晚六点半的时段耶!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读稿,姊姊被杀的新闻稿,我死都读不出来的!啊!呜啊啊啊!
  部长刑警:别担心,(扶起伊贺上千春)代替的人多的是。不不不,我的意思可不是说足以取代你的优秀美女到处都是喔!你是独一无二的。只不过电视台总监也不是没血没泪,一定会找人代替你的。再不然,我可以替你交涉啊!交给我吧,哇哈哈!(牵着伊贺上千春的手,迅速退场)
  警部也慌忙尾随部长刑警及伊贺上千春而去,舞台上变得空无一人。随后,拿着签名版的刑警出现。
  刑 警:主任,我买来了!老长的份……嘿嘿嘿,还有我的份,总共三张……主任?主任?咦?人呢?老长?千春?大家……咦?大家到哪儿去了?
  --落幕--
  第三幕 第二颗头颅与第三具胴体
  (三月十二日星期四)
  角色
  村上美佐----A高中一年级生
  松江裕次----美佐的学长
  村上茂昌----美佐之父
  村上京子----美佐的继母
  入来恒代----美佐的亲生母亲
  池一 彦----恒代的同居人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空地,背景是两层建筑的住宅,时间为清晨五点。
  布幕升起后,舞台越发明亮,却为完全亮起,只有中央部分打着圆形灯光:一个身着水手服的女孩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褐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黑暗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
  身着水手服的尸体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警部及部长刑警隔着少许距离围绕于尸体旁,两个人皆一反常态地盘着手。
  警 部:(怒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部长刑警:(怒声说道)我才想问咧!
  警 部:昨天不见得栗山千秋的头颅(指着尸体枕边的塑料袋)出现了,但关键的钻石在哪里?栗山千秋是有两、三颗蛀牙,但没半颗假牙;里头别说是钻石了,连颗弹珠都没藏!(更加粗声说道)而且又多了一具新尸体,还是无头尸体,头颅又被凶手带走!这么说来,老长,(明知故问)钻石原石其实不是埋在水田显枝及栗山千秋的牙齿中,而是在第三个被害人村上美佐背被走的脑袋里啰?
  部长刑警:(可怜兮兮地)别这样刁难我啦!我已经查过了,别说假牙,村上美佐连颗蛀牙也没有,这几年也没上过牙科。不过,(突然转为怒声)主任昨天还不是赞同我的想法?
  警 部:总之,(依旧愤愤不平)横井钻石这条线该被放弃了!听好了,老长,或许你认为这像漫画剧情,但我们真的必须开始认真检讨杀人狂不特定杀人的可能性。
  部长刑警:是啊!毕竟除了被害人都是女性这点外,她们彼此之间既无共通点又无交集,年龄和职业也互不相同。前天的水田显枝二十三岁,是小学老师;昨天的栗山千秋二十八岁的主妇,兼差当收银员;今天的村上美佐竟然只有十六岁,还是个高中生。
  警 部:(武断地)一定是心理变态,而且还是以割为荣的变态。哦!不只如此,(屈身窥探塑料袋内部)栗山千秋的头发被剪得既短又不整齐,和上次水田显枝的头颅一样;看来这个凶手有些奇怪的癖好。
  部长刑警:这是A市史无前例的大猎奇案啊!
  警 部:(起身)不快点逮捕,社会大众又要啰里啰嗦了。
  部长刑警:勒死后割下头颅的手法是共通的,说不定这就是关键。总之,立刻把嫌疑人的名单列--不,(突然摸起下巴)慢着,主任,等等喔!说不定凶手的企图,就是将我们引导到这个方向上!
  警 部:什么?什么意思?哪个方向?
  部长刑警:就是(心浮气躁)让我们认为是心理变态干的啊!
  警 部:你在说什么啊?老长。看看这个情况,当然是心理变态干的啊!哪还有其他的可能?
  部长刑警:(浮现大胆的笑容)看吧?主任也完全中了凶手的计。听好了,有三名女性惨遭杀害,凶手显然是同一个人,但三名被害者间却毫无关联;我们目前最大的障碍,就是找不到拥有同时杀害这三个人动机的人--关键就在这里。
  警 部:(怫然不悦)不需要什么动机,因为凶手是变态,或者他有某种疯子的逻辑吧!
  部长刑警:(从容不迫)先听我说!假如昨天和前天的两期杀人案都是障眼法呢?
  警 部:(态度谨慎)什么意思?
  部长刑警:凶手其实并没有杀害水田显枝及栗山千秋的动机,却又杀害村上美佐的动机。
  警 部:什么?
  部长刑警:换句话说,凶手真正想杀的,是这个村上美佐;但若是只杀她一个,有动机的自己立刻会被怀疑,因此他为了隐藏真正的动机,便是先杀了水田显枝及栗山千秋来布局。
  警 部:(不敢置信)你脑筋究竟正不正常啊?老长,你根本没资格说别人的假设像漫画嘛!为了隐藏自己的动机而杀害毫不相干的女人?这比时下的漫画更为荒唐无稽。
  部长刑警:(满不在乎)哎呀!听我说完嘛!听好了,照这个假设,就能明白凶手割下被害人头颅的理由了。也就是说,凶手藉由将第一个脑袋放到第二具身体旁、第二颗脑袋放到第三句身体旁,来强调这一连串案子都是同一人犯下的。
  警 部:(正色道)哦!
  部长刑警:懂了吧?假如我们没判定这三件凶杀案都是出于同一人之手,对凶手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因此,凶手才大费周章地割下脑袋并交换位置。(得意洋洋)如何?很完美吧?
  警 部:嗯。
  部长刑警:我就说嘛!呵呵!好!接下来只要知道杀害村上美佐的是谁,真相就大白啦!
  警 部:不过啊,老长,我懂你的意思;但照你这么说,要是--
  此时,刑警领着一名男子出现。
  刑 警:呃,这位是发现尸体的松江先生。
  部长刑警:哦!是吗、是吗?(心情大好)很好、很好,请到这边来。呃,松江裕次先生是吧?(虚情假意)你是高中生吗?
  松江裕次:不是,(态度不悦)我这个月就毕业,而且已经被加油站录用了。别装出那种恶心的声调!
  部长刑警:哦!是吗、是吗?这么说我可以把你当社会人士对待咯?(讪笑)要是高中生,就得稍微手下留情啦!
  松江裕次:(有些不痛快,但又自我调适)我是不知道你要留什么情啦,刑警先生,但现在不是和我聊天的时候吧?快把杀了美佐的家伙抓起来啊!这才是你的工作吧?别浪费我们纳税人的血汗钱,快去做事吧!
  部长刑警:(虚情假意)是、是!我们当然会全力以赴的,小少爷!所以呢,小少爷,假如您肯回答我们几个问题,那可就感激不尽啦!
  松江裕次:我很忙,和你们这些抓抓违规就能混饭吃的条子不一样。
  部长刑警:咦?奇怪了,(装模作样)你不是社会人士吗?协助调查是一般市民的义务耶!学校没教吗?
  松江裕次:啰嗦!真是的,到底想问什么啦!
  部长刑警:先问你大清早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松江裕次: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部长刑警:(露出凶狠眼神,低声威吓道)好好回答我问的问题!小少爷。
  松江裕次:(嘟起嘴来)算了,反正你们早晚会知道的,我是来见美佐的,(指着背景的两层楼高住宅)平常她爸妈熟睡后,她就会从二楼的房间下来。
  部长刑警:原来如此,你们平常都这样幽会啊!
  松江裕次:幽会?大叔,你还真是老古板耶!
  部长刑警:(威吓之色越发浓厚)废话不必说,然后呢?
  松江裕次:然后?(耸肩)今晚本来也要碰面的,但我再怎么等,美佐都没出现,我觉得奇怪,走到这里来,却发现她倒在地上。
  部长刑警:哼!要说谎也得先打个草稿啊!少爷。
  松江裕次:什么?你倒说说看,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部长刑警:谎话连篇啊!不是你再怎么等,她都没来;而是她来了,却被等在这里的你给勒死了吧?勒死她以后,你又割下她的头带走。(一口气说完后,低声威吓)你把村上美佐的头拿到哪里去了?
  松江裕次:你在讲什么鬼话啊?(愤慨地)你的意思是我杀了美佐?大叔,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部长刑警:去你的!杀了三个女人还割掉她们头颅的家伙才是脑袋有问题,你这个疯男人十八年!
  松江裕次:什么?(神态慌张)慢…慢着!什么?你说什么?什么三个女人?你到底在讲什么?
  部长刑警:看来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啊!听好了,你是杀害村上美佐的头号嫌疑犯。啰嗦!(威吓张口欲言的松江裕次)闭上嘴巴好好听!你和被害人有一腿,又是头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一般只要满足其中一个条件就很可疑了,你却两个都满足,当然是目前最可疑的人。闭嘴,好好听我说!(再次威吓张口欲言的松江裕次)听好了,不管媒体再怎么批评,警视总监会不会丢官,你都是最可疑的。我看你搞不清楚状况,才好心告诉你。喂!小弟弟,这三天来有三个女人被杀,每个头颅都被割下来,当然是同一个凶手干的;既然村上美佐或许是你杀的,剩下的两个当然也可能是死在你手上的。不管你再怎么否认,警方就是会怀疑你,媒体说不定也会嗅到这个消息。这些你到底懂不懂啊?白痴小鬼!喂!你要说大话可以,但不考虑自己的立场再说,到时后悔的你!别寄望少年保护法。杀了三个人,运气不好是死刑,运气好也是无期徒刑;等到特赦的那一天,你都已经成了中风老人啦!自己好好想想吧!懂了没?蠢蛋!
  松江裕次:(气势大减)就算你这么说,(手足无措地向警部及刑警求助)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啊!你要我怎么办?
  部长刑警:要是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回答问题时态度就老实一点!(大吼)这个白痴不肖子!
  松江裕次:(捂住耳朵)我又不是大叔的……不对,刑警先生的儿子。等等,等一下!(慌忙制止又要怒吼的部长刑警)知道了,我明白了啦!讲真的,要说我是嫌疑人,太不合理了;因为还有其他更可疑的人存在。
  部长刑警:哦?(探出身子)是谁啊?
  松江裕次:一个叫做池一彦的家伙。
  警 部:他是谁啊?
  松江裕次:反正这些事查了就知道,我就老实说了。美佐的老爸再婚,所以她现在的老妈是继母。
  警 部:哦!然后呢?
  松江裕次:美佐真正的老妈,是那个入来恒代。
  部长刑警:入来恒代?她是谁啊?很有名吗?
  警 部:老长,你不知道啊?有氧舞蹈教练啊!就是在早上的时事评论节目中穿着紧身衣跳舞的那一个。
  部长刑警:哦!她啊!(兴趣缺缺)我和主任不一样,对年纪大的女人没兴趣。
  警 部:(尖声说道)我的兴趣不重要吧!(朝松江裕次)然后呢?
  松江裕次:然后啊!入来恒代现在的男人……叫做同居人吗?就是那个叫池一彦的大叔。
  部长刑警:你有什么根据说那个池一彦可能杀害村上美佐?
  松江裕次:那家伙(恨恨地)老是骚扰美佐,想老少通吃。只会吃软饭的无业游民,还敢妄想吃天鹅肉!
  部长刑警: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有点贪心……或该说是厚脸皮。
  松江裕次:就是说嘛!所以我教训过他。
  警 部:喂喂喂!
  部长刑警:(拍拍松江裕次的肩膀)了不起,男人就是要这样!没什么啦!主任,泡别人马子的人,被揍两个、三拳也是应该的啊!
  松江裕次:所以啊!(斩钉截铁)一定是那家伙想泡美佐,美佐却不理他,所以他恼羞成怒杀了美佐,错不了!
  警 部:好,你的意见我收到了。
  松江裕次在刑警带领下退出。
  随后,刑警又带着一对男女出现。
  警 部:呃,村上茂昌先生和京子女士,对吧?两位是美佐小姐的双亲?
  村上茂昌:是……是的。
  警 部:冒昧请教,昨晚十一点到今早三点之间,两位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村上茂昌:我和内人都在家里睡觉。
  警 部:你没发现令媛偷偷溜出房间吗?
  村上茂昌:对,完全没发现。
  警 部:过去令媛似乎也曾这样溜出去好几次,你都没发现?
  村上京子:(抢在丈夫之前)是有隐约察觉。
  村上茂昌:(慌张地)喂喂喂!
  村上京子:(无视于他)那孩子与其说她早熟,还不如说是淫荡。我看肯定是她从前那个妈妈的影响吧!
  村上茂昌:喂!京子!
  警 部:令媛常去见她的母亲入来恒代女士吗?
  村上京子:以前常去。不过最近(冷淡地)那个女人的情夫开始色迷迷地盯着她,所以她好像不常去了。
  村上茂昌:喂……喂!京子!
  警 部:你可曾听说令媛被人怨恨,或是在学校发生什么严重的问题呢?
  村上京子:(这回露骨地打断张口欲言的丈夫)那个女孩会有的严重问题,应该就是避孕失败吧!
  村上茂昌:(尖声说道)京子!
  村上京子:(打断张口欲言的警部)干嘛啊!被开口闭口京子、京子地叫!(拿起手提包打丈夫)今天我就跟你离婚!
  村上茂昌:你、你在说什么?(发出惨叫)这种时候还……
  村上京子:竟然让我丢这种脸!家里发生了杀人案可是天大的丑事,教我拿什么脸去见亲戚啊?都是因为你纵容那个淫荡的女儿,把她教成一个白痴做爱狂!你家破人亡是你的事,但我该怎么办?弄脏我的户籍,(拿手提包对着丈夫又打又踹)臭男人!
  村上茂昌:住手!别打了!(开始抽泣)京子,别打了!我们曾那么相爱,过去的那段日子难道付诸流水--
  村上京子:你说什么梦话啊!(连踹数脚)这只米虫!白痴!
  村上茂昌及京子在刑警带领下退出。京子不断地打骂丈夫,直到消失于舞台布幕后。
  警 部:怎么啦?老长,你不是最讨厌哪种女人吗?我还以为你会凶她一句:“不要欺负你老公!”
  部长刑警:说来惭愧啊!主任,我看到那个叫村上京子的女人,就想到自己的老婆。啊!太可怕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警 部:这事就算了,我刚才话说到一半;假如真如老长你所言,凶手是为了隐藏原本的动机而连续杀人的话,真正的动机不见得是杀害村上美佐,也许是杀害水田显枝或栗山千秋啊!比方说,凶手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水田显枝,为了隐藏动机,便在杀了她之后又杀了两个人来充当烟幕弹。也有这种可能吧?
  部长刑警:(正色说道)原来如此。的确,不见得最后一个就是真正目标。不,慢着喔!仔细一想,谁能保证第三件杀人案就是最后一件?
  警 部:(跳起来)少开玩笑了,别危言耸听啦!难道接着还会有第四件?(脸部抽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怎么可能?
  在刑警带领下,出现了一对男女,女方穿着鲜艳的单色紧身衣。
  部长刑警:(怫然不悦)嗯,嗯!不用说,我知道,非常清楚。你就是入来恒代女士吧?村上美佐的亲生母亲。
  入来恒代:是的。(耸了耸肩)正是如此。
  部长刑警:至于这一位,就是老色迷迷地盯着美佐小姐瞧的小白脸池先生咯?
  入来恒代:天啊!(瞪大眼睛)真没礼貌!
  部长刑警:咦?不对吗?这可怪了,我还以为是池一彦先生呢!
  入来恒代:(忿忿不平)他的确是池一彦先生,可是--
  部长刑警:那就没错啦!把老少通吃当成人生一大乐事的池先生嘛!
  入来恒代:(不解其意而目瞪口呆)老少桶子?
  池一 彦:(冷冷地)恒代,我们回去,这样简直像是来被侮辱的!
  部长刑警:啊!池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们很绅士的,不会像马子被泡而怒发冲冠的年轻人一样扁你一顿。
  池一 彦:(满脸通红)没、没礼貌,愚弄别人也得有个限度!
  部长刑警:啊?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啊!(明知故问)哪里冒犯你吗?
  池一 彦:(愤慨地)我要告诉你!混账!我一定会告你!
  入来恒代:(撒娇)真是的,亲爱的,你在生什么气啊?傻瓜。刑警先生就是想激怒你,好让你说写有的没的啊!竟然这么轻易上当,真是傻瓜。
  池一 彦:(更加愤慨)什、什么叫傻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叫我傻瓜?
  入来恒代:(不敢置信)你在激动什么啊?我说的“傻瓜”带有亲昵的意思啊!这点小事你总该懂吧?真是孩子气。
  池一 彦:(狂怒)孩子气?你还真敢讲啊!假如我是小孩,你就是老太婆。
  入来恒代:(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声音变得低沉)再说一次!
  池一 彦:(嘲笑)还不是一般的老太婆,是个不知耻的疯老太婆!看看你自己的打扮,把一身松弛的赘肉挤到年轻女孩穿的花俏紧身衣里,真是丑八怪!(狠狠说道)丑八怪!
  入来恒代:好过分!(转为哭腔)好、好过分了!
  警 部:(正色说道)说是说啊!池先生,你刚才说得太过分了。入来女士穿起紧身衣很好看,很性感啊!身为她的支持者,我无法原谅你的说法。
  入来恒代:哇!我好高兴,原来警察之中也有懂得欣赏的人。(眼睛闪闪发亮)而且,这位警察先生(往警部身上靠)既年轻又英俊,我快神魂颠倒了!
  警 部:(有些暗自得意)那趁你神魂颠倒之时,顺便回答我的问题吧!
  部长刑警:(佩服)真不愧是工作狂。
  此时,刑警似乎听见他人叫唤,消失于舞台的一端,但没人注意到。
  警 部:你们在昨晚十一点至今早三点之间,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入来恒代:(愤慨地)问得好!听我说,刑警先生,我那时候正和这个傻瓜(指着池一彦)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呢!啊!我好恨,早知道他是这么窝囊的男人,就不会给他那么多零用钱了。
  池一 彦:哼!我也不屑拿!女人还是年轻的才好!
  入来恒代:啊!你果然……(逼近池一彦)果然泡过美佐?
  池一 彦:是啊!我是泡过她,混账!美佐那丫头,我这么爱她,她却去倒贴那个以前混飙车族的臭小子!美佐,混账!竟然在我上她之前被杀了,太浪费了!混账啊!太可惜了!(指着入来恒代)假如被杀的是你这只老母猪就好了!你怎么不代替美佐去死?
  入来恒代:这个混球!(扑向池一彦,勒住他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池一 彦:(翻白眼)唔!呃!
  警 部:哇!冷静一点,入来女士!入来女士!(从背后架住入来恒代,并趁机在她的胸部及腹部上下其手)不可以使用暴力,不可以使用暴力!
  此时,刑警脸色大变,奔上舞台。
  刑 警:不、不好了!主任!主任!又发生命案了!
  警 部:(异口同声)什么?
  部长刑警:(异口同声)什么?
  刑 警:被……被、被(槌着自己的胸脯)被害人是祖父江道子,主妇,四十六岁,死在她家附近的菜园里;头……头、头颅又……
  部长刑警:主任!
  警 部:嗯,(放开张牙舞爪的入来恒代)走吧!啊!你留下来。(制止欲跟上来的刑警)这两个人交给你调停,摆脱啦!
  刑 警:咦?我吗?(可怜兮兮地)不会吧?
  警部及部长刑警一同退场。
  舞台上,入来恒代仍勒着池一彦的脖子,而刑警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俩。
  --迅速落幕--
  第四幕 第三颗头颅与第四具胴体
  (同为三月十二日星期四)
  角色
  祖父江道子--主妇
  祖父江佳人--道子之夫
  祖父江智寿--道子之女 A大学学生
  横井麻里--记者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宽广的菜园,背景为农舍,远望用背景则是山峦。
  时间为早上十点。
  布幕升起后,舞台逐渐亮起。舞台中央有个身穿运动服的女人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绿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草木颜色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尸体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
  警部伫立于尸体右侧,部长刑警正屈身窥探塑料袋内部。
  警 部:不用说我也知道,老长,是村上美佐的头颅吧?
  部长刑警:看来是。
  警 部:头颅有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不,我不是讽刺你,是问有没有假牙之外的可疑之处,比方具备特征的伤口之类的。
  部长刑警:完全没有。(起身)只不过--
  警 部:只不过?
  部长刑警:头发又被……
  警 部:(呻吟)又被剪了?剪得既短又不整齐?
  部长刑警:是的,和水田显枝及栗山千秋的头发完全一样。真是的,凶手到底在搞什么鬼?总不可能有理发的嗜好吧!话说回来,(盘起双臂)我也渐渐倾向主任的假设了。
  警 部:不特定杀人啊?
  部长刑警:对,虽然我还没完全排除本来的隐藏动机看法,但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的连杀三个素不相识的人,未免太……不寻常了吧?
  警 部:连杀两人也同样不寻常,说不定对凶手而言,杀两个和杀三个意思都一样。
  部长刑警:不过,杀的人越多,凶手被捕的风险就越大,对吧?要是风险过大,就算能隐藏动机,整体上还是划不来啊!岂不是本末倒置?
  警 部:唔……(盘臂仰天)果然是心理变态见人就杀而犯下的不特定杀人吗?
  此时,刑警出现。
  刑 警:不过,凶手为何特地割下被害者的头颅?还把第一颗头颅放在第二具身体边、第二颗头颅放在第三具身体边,往后递补;这么做对凶手有何好处?
  部长刑警:(嘲笑)白痴,所以才叫心理变态啊!心理变态哪管有没有好处啊?这种人是因为好玩才杀人,哪有什么意义?割头是因为觉得好玩,把头颅往后递补也是因为觉得好玩;当然,将被害人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更是让他觉得有趣至极。这就叫幼儿性淫乐杀人症!
  刑 警:(歪着脑袋)在这种小城市里,会有“十三号星期五”中像杰森那种杀人魔吗?
  部长刑警:(一脸受不了)我说你啊!变态到处都有吧!哪管你是小城市还是大都会?(突然想起)对了,那个杰佛森是谁啊?
  刑 警:(朝警部)主任,要是不特定杀人,代表没有明显动机,对吧?
  警 部:是啊!可以这么说。
  刑 警:真的没有动机吗?
  警 部:我不认为有。
  刑 警:我在想,说不定这几个被害人具有我们尚未发现的共通点呢!啊!好痛!
  部长刑警:(捏着刑警的脸颊)你少自以为是了!什么共通点啊?
  刑 警:(摸着脸颊)这还不清楚。不过,要是能厘清这个共通点……或者说被害者的交集点,应该就能找到凶手的动机了。
  警 部:这么说,你认为凶手不是见人就杀,而是怀有杀害每个被害人的动机才下手的?
  部长刑警:(打断正要点头的刑警)哪有这么扯的事?这几个被害人--水田显枝、栗山千秋、及村上美佐可是未曾谋面,他们的家人之间也没有私交,根本没有交集。照这样看来,我敢断言,这个(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第四号被害人祖父江道子和前三个人铁定也没任何关连。
  警 部:(慎重地)假设(朝刑警)如你所言,被害人之间存在着我们还不知道的关连,我们的却可以明白凶手的杀人动机。不过,凶手不光是杀人,还把头割下来,放到下一个被害人身边;非但如此,明明没任何好处,却把被害人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倘若凶手不是神经异常,该怎么解释他这种行动?光是割头就已经是麻烦的了,他竟然还在没有任何利益的情况下,搞这种接力游戏。
  刑 警:(一脸不服)可是……
  部长刑警:(打断刑警)这就代表凶手精神不正常!他的连续杀人行为,也是在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进行--这样想才自然。这件连续杀人案中,正常人所能理解的动机并不存在,懂不懂?这才叫逻辑结论。(打断张口欲言的刑警)对了,被害者家属还没到啊?
  刑 警:(慌慌张张)啊!对不起!我立刻叫他们来。
  部长刑警:(怒吼)你在磨蹭什么啊?在你说大话之前,先把该的事做好!(弹舌)真是的。
  刑警跑步退出。
  警 部:不过照这样看来,(叹息)没人能保证第四个人就是最后的牺牲者。
  部长刑警:(同样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教人头疼啊!毕竟是把理性动机当放屁的凶手干的,不知道他要杀几个人才敢心咧!
  警 部:(摸着下巴)我突然想到一件很糟的事。
  部长刑警:还有比这个(摊开双手)更糟的吗?好吧!请你说得委婉一点。
  警 部:之前的杀人案分别发生在三月十日及三月十一日,一天就一件;但今天三月十二日,继村上美佐后来了祖父江道子--已经发生两件了。
  部长刑警:(抬眼看着警部)你的意思是?
  警 部:你不觉得凶杀案的件数正加速成长?
  部长刑警:你是说凶手正在发赶工?不会吧!只是碰巧而已。
  警 部:真的话就好了。
  部长刑警:比起这档事,我们差不多该想想如何应付媒体了吧!要是报纸上出现了“谜样割头魔已残杀四人”之类的标题,A市可是会陷入一片混乱的。
  警 部:是啊!(一脸头痛地揉着太阳穴)真伤脑筋啊!
  刑警带着一对男女归来。
  警 部:(朝男方)你就是祖父江道子女士的丈夫吗?
  祖父江佳人:(顺从地)是的。
  警 部:(朝女方)你是?
  祖父江智寿:我是她女儿。(话一出口便掩面痛哭)
  警 部:请教一下,你太太可有被人怨恨?
  祖父江佳人:我完全没听说过。
  警 部:工作上的纠纷呢?
  祖父江佳人:道子没工作。她是专业主妇。
  警 部:你太太有种菜的嗜好吗?
  祖父江佳人:是的,她每天清早都会来这里种南瓜和番茄。(眼眶含泪)没想到却变成这样……
  警 部:换句话说,凶手知道你太太每天早上都会来到这个四下无人的菜园。除了家人以外,还有谁知道你太太的这种习惯呢?
  祖父江佳人:不清楚耶……我想邻居应该都知道吧!
  警 部:她和邻居曾发生过纠纷吗?
  祖父江佳人:应该没有。
  警 部:冒昧请教,你太太有没有和特定的男人走得很近呢?
  祖父江智寿:(抬起脸来)绝对没有,我妈妈不会做这种事。(拿出手帕擤鼻涕)
  部长刑警:(自言自语)奇怪了,(歪着脑袋)我突然想吃烧烤。
  警 部:为什么突然想吃?
  部长刑警:我哪知道?
  警 部:今早四点到七点之间,请问你们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祖父江佳人:我还在睡。
  祖父江智寿:我也是。
  警 部:问一个怪问题,你太太头部有任何特征吗?比如醒目的伤痕,或者有假牙之类的。
  祖父江佳人:她可能有假牙,(歪着头)但没什么醒目的特征。
  警 部:最后请教一个问题,水田、唐岩、栗山、伊贺上、村上、入来,这几个姓氏里,哪些你))有印象?
  祖父江智寿:(擦拭眼角)伊贺上是指伊贺上千春吗?那个当主播的……
  警 部:你认识她?
  祖父江智寿:我在摄影棚见过她,不过她应该不认识我。
  警 部:哦!那你也是电视圈的人啰?
  祖父江智寿:不,我是大学生,只是有一次--
  部长刑警:(突然高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烧烤店“贯太郎”!对吧?你(往祖父江智寿身上靠)拍过烧烤连锁店“贯太郎”的广告,难怪我老觉得眼熟。哎呀!美女我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刑 警:(不可置信)所以才突然想起烧烤?真像巴父洛夫的狗耶!
  部长刑警作势追打刑警,刑警便慌忙带着祖父江佳人及祖父江智寿退场。
  警 部:这次还是看不出被害人之间的关连啊!
  部长刑警:那当然啊!因为凶手根本不挑对象,即使是毫不相干的市民也下手嘛!
  此时,一名拿着麦克风的女人蹑手蹑脚地登上舞台,但警部等人皆未发现。
  警 部: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老长啊,照这种情形来看,就是发生第五起案子也不足为奇;毕竟祖父江道子的头颅又被带走了。
  部长刑警:第四颗头颅出现时,就是和第五具身体在一起?
  横井麻里:(突然将麦克风伸至警部及部长刑警之间)请问这么残酷的行为究竟会持续到几时呢?
  部长刑警:我才想问咧!(愣了一愣)咦?慢着,你是从哪里进来的?这里禁止相关人士以外的人进入耶!
  横井麻里:我是RAK电视台的人。两位是负责目前震撼A市的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的调查人员吧?请发表一下看法。
  部长刑警: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是谁想出这么耸动的标题啊?蛊惑人心哪么有趣吗?所以说记着这种人啊……
  横井麻里:(无视部长刑警的牢骚,将麦克风凑向警部)那我直接切入核心,请问目前的调查状况进展到哪里了?已经锁定嫌疑犯了吗?
  警 部:这个嘛……(认命地调整领带)毕竟从第一起案子到现在才过三天……
  横井麻里:意思是还没有明显的成果?请问警方打算如何对活在杀人魔阴影的无力市民交代?
  刑警独自返回。
  部长刑警一面低吼,一面扯着刑警的耳朵。
  刑 警:好痛!(吓了一跳)干、干嘛突然拉我的耳朵啊?
  部长刑警:(怒吼)白痴!是你放这个电视台女记者进来的?
  刑 警:咦?(这才发现正在采访警部的横井麻里)啊!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放她进来的。我刚才还赶她回去呢!她是什么时候摸进来的?
  警 部:我得澄清一下,我们警方并不是在浑水摸鱼,而是正诚心诚意、竭尽全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地努力追捕这个对无辜市民下毒手的可恨杀人魔。
  横井麻里:(警部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这个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物呢?据我们RAK采访小组所得的情报,这个凶手现在前天星期二杀害二十三岁的小学教师水田显枝小姐,昨天则杀了二十八岁的超市女店员栗山千秋小姐,今天又杀了十六岁的高中生村上美佐同学,以及四十六岁的主妇祖父江道子女士,共计四人惨遭杀害,手法一律是先勒死再割断头颅。根据这些情况,调查小组描绘出的凶手的形象为何呢?凶手割下被害人的头颅,究竟有何用意呢?
  部长刑警:(不可置信)这女人讲话都不会打结的啊?
  警 部:关于这个问题呢,(气定神闲)在我国的犯罪史上有不少切断尸体--亦即分尸--的案例;一般而言,凶手分尸的首要用意自然是毁尸灭迹,我想这点不用我说明,即使凶手自承犯罪,假如没有尸体这项证据存在,警方也那他没辙。不过,你知道吗?其实人类的尸体是相当棘手的东西,并不好处理;即使要烧掉,没有良好的设备是烧不掉的,而要丢到海里嘛,不绑上足够的重物,又会浮起来。挖个洞埋起来是最确实的办法,但洞不够深的话,尸体马上会露出来。因此,凶手想出来的办法,就是避免同时处置整具尸体,而是先行分解,再毁尸灭迹。这种分解尸体的犯罪行为早在明治时代就有了,但“分尸案”这种称呼法,确实自昭和七年在东京寺岛发生“玉井案”以后,才在我国犯罪史上固定下来的。
  横井麻里:(小声说道)真不愧是主任。
  部长刑警:(同样小声说话并点头)毕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嘛!最擅长模糊焦点、转移话题了。
  刑 警:你这样说……(歪着脑袋)是在称赞他吗?
  部长刑警:(正色说道)当然啊!这是作为菁英的条件。
  横井麻里:再说,(一脸轻蔑)这个案子的凶手根本没处理尸体,就这放着啊!和你长篇大论有什么关系?
  警 部:任何事情(一本正经)都要从基本入门。
  横井麻里:请简洁的回答我的问题!学校没教过你吗?可以吗?我再问一次,为何凶手要刻意割断被害人的头颅?
  警 部:这种行为无法以常理解释。
  横井麻里:这么说来,(见猎心喜)凶手是精神异常的杀人魔,毫无理由的杀害市民并割断她们的头颅啰?
  警 部:(皱起眉头)我没这么说,我只说动机可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
  横井麻里:意思还不一样?(耸了耸肩)就是凶手不正常啊!有什么不同?
  警 部:举个例子来说,从前有个杀人犯,不但杀害了朋友,还把朋友的头割下来;他被逮捕后,调查员问他为何可以割下死者的头颅,他竟然回答:“要是不这么做,我怕死人会复活过来向我报复。”你懂吗?这个凶手绝不是你所说的精神异常;他是个极为普通的人,对,就像我或你一样。只不过,当他处于杀人这种极限处境时,竟无法摆脱平时会一笑置之的妄想--死人复生,你明白吗?犯人杀人犯罪时,每个人都会变得极不平常;这种时候,即使被奇异的恐慌附身,也并非精神异常,而是普通的心里过程。我所说的“无法以常理解释”,便是这个意思;也可说陷入极限处境时,普通的神经所体验的非日常行吧。
  横井麻里:但这个凶手不光是割断头颅,还将第一号被害人的头颅放到第二号被害人的身体旁,第二号被害人的头颅放到第三号被害人的身体旁,这显然是不折不扣的异常行为吧?你该不会说这也是普通神经陷入极限处境时体验非日常性的表现吧?
  警 部:我认为,凶手基于某种理由,想强调这一连串的案子都是自己犯下的,换句话说,他不愿造成各案凶手不一的认知上混淆;他希望世人知道所有的案子都是自己所谓。当然,这不代表凶手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希望留下强烈的记号,以证明你口中的“震撼全国之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全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这对凶手而言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欲望,也是他心理上的存在的根据;因此他借由轮递被害人的头颅来刻画自己的足迹。这该怎么形容呢?对,可说是隐藏的存在价值……不,是自我认同。
  横井麻里:(出言讥讽)从刚才一路听来,我发现刑警先生很爱发表长篇大论耶!我本来还以为警察都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人呢!这样没问题吗?真的能解决这个A市有史以来、前所未闻、空前绝后的可怕的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吗?我真担心。(转过身去)希望我下次采访时,是逮捕凶手的那一瞬间。
  横井麻里迅速退场。
  部长刑警:(一脸怫然)混账,放完话就走了?(苦笑)不过她说的“长篇大论”,倒是虽不中亦不远矣。主任,说来惭愧,刚才你说的话,我连一半也没听懂。而且还有一对西洋名词……
  警 部:(若无其事)那有什么?就连我自己也不懂啊!我只是随后胡诌而已。
  刑 警:(惊讶)咦?是吗?听起来很有说服力耶!
  警 部:(不可思议)这么说,你听懂了我说的话?
  刑 警:(极为不安)对。
  警 部:(不可思议)我倒是不懂,连自己讲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因为我刚才只顾着撑场面。对了,刚才那个记者就是她。
  部长刑警:哪个她?
  警 部:横井麻里,横井让二的妹妹。
  部长刑警:(张大嘴巴)咦?就是她啊?
  刑 警:怎么了老长,(调侃道)你不是看过一次美女就不会忘记的吗?
  部长刑警:(皱着眉头)这么一提,那张脸的确是横井麻里,不过和电视上的感觉差很多耶!本人妆太浓了。
  刑 警:我看老长是不承认那种女强人美丽吧!(突然正色说道)不过,那个记者完全没提到被害人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的事耶!她还没得到这个消息吗?
  警 部:或许她知道,但觉得不重要吧!
  刑 警:(振振有辞)我还是觉得这点很奇怪耶!我在想,搞不好被害人被剪发,其实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部长刑警:你很罗嗦耶!说来说去,我们会被那只母狐狸骚扰,都是你的责任!都是你?
  刑 警:怎么这样讲?我刚才也说过,我赶过她一次了,谁晓得她不知道几时之间又擅自跑进来--
  部长刑警:(冷冷地)啊!啰嗦、啰嗦!闭嘴!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可不饶你!
  刑 警:怎么这样!
  部长刑警:我怎样?嗯,慢着,对了!(敲了下手心)反正也得想办法应付媒体嘛!喂!(抓住刑警的肩膀)下次那个横井麻里又来的话,就全交给你发落了。
  刑 警:咦?(泫然欲泣)我来吗?该说什么才好啊?
  部长刑警:就说主任和我很忙。没时间接受采访,剩下的随便混去就行了。
  刑 警:怎么这样!我没自信啦!这么说一定没办法打发她的!她看起来就很难缠。
  部长刑警:白痴!这就要看你的手段啊!
  警 部:(拍拍刑警的肩膀)好好干啊!交给你了。
  刑 警:怎么这样!我不要!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怕耶……怎么这样啦!喂,主任!怎么这样啦!
  --落幕--
  第五幕 第四颗头颅与第五具胴体
  (三月十三日星期五)
  角色
  藳谷志保--女公关
  藳谷节子--志保之母
  羽 鸟--佐古帮份子
  宇都 木--重考生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公寓的其中一户,背景为客厅的家具。
  窗外为远望用背景的街道景色。时间为早上八点。
  布幕升起后,舞台中央有个身穿睡袍的女人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褐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家具颜色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尸体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
  部长刑警右手拿着透明塑料袋,伫立于尸体旁;警部则屈身窥探塑料袋内部。
  部长刑警:(自暴自弃)事到如今,就算不看也知道啦!主任,是祖父江道子的头吧?
  警 部:嗯,(起身)这回头发又被剪了。不过,看了这么多次,总觉得被割断的头颅本身,这头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显得更可怜。(耸耸肩)比照往例,藳谷志保本人的头颅依旧不见踪影。
  部长刑警:别提那些了。(扬了扬手中的另一个塑料袋)这次出现了个棘手的东西。
  警 部:那是什么?
  部长刑警:(将塑料袋中的东西摇得铿锵作响)竟然是钻石原石。
  警 部:(惊愕)什么?(奔向部长刑警)在哪里找到的?
  部长刑警:这屋子的(以下巴指了指舞台的一段)厕所。被人用绳子绑着,沉在抽水马桶的水槽里。
  警 部:老长,(小声说道)莫非这就是……
  部长刑警:对,十之八九是横井那家伙从小混混身上偷来的钻石。
  警 部:这么说来,(看了尸体一眼)这个叫做藳谷志保的女人和横井让二有关啰?
  部长刑警:八成是。我问过附近的邻居了,似乎有个长得很像横井的男人经常出入这间屋子。
  此时,刑警带着一名男子出现。
  部长刑警:哦!来了来了。你就是作古田帮的瘸三吧?
  羽 鸟:作古--?(干笑)拜托,老兄,这笑话很难笑耶!是佐古田帮!佐古田!请别搞错。
  部长刑警:瞧你那副死人样,不是作古是什么?喂!作古的,(无视于干笑的羽鸟,对他扬了一扬塑料袋)你对这东西有没有印象啊?
  羽 鸟:(脱口而出)啊!你是在哪里找到……(慌忙按住嘴巴)
  部长刑警:白痴,事到如今还装什么蒜?你在接受调查时,不是直嚷着东西被横井那小子偷走了吗?那就等于大声宣扬自己走私钻石!
  羽 鸟:(愣了一愣)啊!说的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嘿嘿嘿!
  部长刑警:这就是你被偷走的货,没错吧?
  羽 鸟:你问我,我问谁?(将脸凑近塑料袋)我又没在上头盖印章。
  部长刑警:不过,和你供称的数目吻合。
  羽 鸟:那应该就是了吧!这是在哪里找到的?果然是横井那小子拿走的吧?
  部长刑警:(无视)我正要问起横井让二,那小子现在人在哪?
  羽 鸟:不知道,八成在马子家鬼混吧!
  部长刑警:这里就是(面露威吓之色)他马子家。
  羽 鸟:(愣了一愣)咦?
  部长刑警:我从今早就一直在找横井的下落。那小子人在哪里?
  羽 鸟:我不是说了,(不胜其烦)我不知道吗?我又不是他的保姆。话说回来,(面带嘲笑)就算我知道,也没义务告诉你啊!虽然我被横井那小子背叛,吃了不少苦头,但毕竟我和他的交情比和老兄你还长嘛!唉!这就叫孽缘吧!
  部长刑警:我先给你个忠告,要是你不说老实话,可是会后悔的。(狡狯的笑了起来)你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嘛!假如你明知横井在哪里却不说的话,会变成杀人共犯喔!
  羽 鸟:杀、(瞪大眼睛)杀人?
  部长刑警:哎呀?(装模作样)你还不知道啊?不,等等,说不定不只是共犯;换个讲法,还会变成主谋咧!
  羽 鸟:(心生畏怯)老……老兄,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了。
  部长刑警:白痴!(怒吼)被杀的是横井的马子,而且她还藏着你的钻石。(突然降低声调)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羽 鸟:……什么意思?
  部长刑警:别装蒜了。干掉横井马子的就是你吧?
  羽 鸟:啊?(往后退)为……为什么是我?
  部长刑警:很简单啊!你因为被横井偷走钻石,心情正不爽,有偶然得知横井把钻石寄放在他马子那边,立刻找上门来找回,但那女人却装蒜,所以你一怒之下就杀了她。
  羽 鸟:咦?啊?
  部长刑警:等你发现闯了大祸,为时已晚;虽然你翻遍了她的屋子,却找不到钻石,只好乖乖闪人。怎么样?是不是怎么回事啊?
  羽 鸟:胡、胡说八道!老兄、老兄,我敢发誓,我可没干过杀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真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胆小的。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突然开始咳嗽)
  部长刑警:白痴!你那张脸看起来像是身体虚弱吗?我自己胆小,却干了不少肮脏事嘛!
  羽 鸟:哪儿的话?别高估我啦!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啊!对啦,恐吓我是干过啦!小偷我也是干过。但我才没蠢到去杀人咧。我连喷子都没碰过。
  部长刑警:(低声问道)横井在哪里?
  羽 鸟:不知道,真的啦!就算要我写切结书也行,我是真的不知道。
  警 部:好了,老长,我想他应该真的不知情。(面向松了口气的羽鸟)今天凌晨零点到五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事?
  羽 鸟:(僵住了表情)别闹了,老兄,我真的没杀人啊!
  部长刑警:好了,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
  羽 鸟:(心不甘情不愿)我和朋友在喝酒,是真的。天快亮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
  部长刑警:哼!好,这次就放过你。听好了,要是知道横井的下落,要第一个通知我,知道吗?
  羽 鸟:(面露讨好的笑容)那…那是当然啊!老兄。就算我老妈快死了,我也会先赶来通知你的。
  部长刑警:白痴,你老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吧?
  羽 鸟:哎呀!你还真清楚。
  部长刑警:哼!你的事我全摸得一清二楚!听好了,别给我玩花样啊!
  羽 鸟:知道,遵命,我会谨记在心的!
  羽鸟在刑警带领下退场。
  接着有位身着连身围裙的女人在刑警陪同下出现。
  警 部:你就是藳谷志保小姐的母亲吗?
  藳谷节子:是的,(深深鞠了个躬)我叫节子。这个不肖女给个位添了不少麻烦。
  警 部:不,(有些困惑)没这回事。咦?藳谷节子……(声音变得开朗几分)就是那个乡土料理研究家?
  藳谷节子:是的,(诚惶诚恐)正是本人。
  警 部:哎呀!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和你见面。我每次都准时收看你的节目。
  藳谷节子:不敢当。
  部长刑警:(小声说道)主任,主任!我知道你喜欢年纪大的女人,但这样有点太过分了啦!
  警 部:你在讲什么啊?老长。你不认识藳谷节子女士吗?就是在傍晚的资讯节目主持乡土料理一点通讲座的那位女士啊!(朝着藳谷节子)你的节目让我获益良多。唉!多希望我是在更轻松的场合之下和你见面啊!
  部长刑警:(朝着刑警)什么获益良多啊?
  刑 警:你不知道吗?主任的嗜好是做菜啊!
  部长刑警:(叹息)唉!主人也该结婚啦!下次带我老婆拿回来的相亲照片给他看好了。
  刑 警:啊!我也还是单身耶!
  部长刑警:啰嗦!
  警 部:请教一下,令嫒志保小姐一个人住在这所公寓里吗?
  藳谷节子:是的。
  警 部:恕我冒昧,她还没结婚吧?
  藳谷节子:(感叹道)我一直要她快点安定下来,说的口水都快干了,但她就是不听;都过了三十岁,还老梦想要当歌手。
  警 部:哦?歌手?
  藳谷节子:是的。(滔滔不绝)她老以为自己有才能,不知去过几次东京,每次都无功而返;早该死心找个正常工作了,却还恋恋不舍地说要等待机会,在俱乐部当什么女公关,才会被诈骗。
  警 部:哦?诈骗?
  藳谷节子:好像是被一个自称来自演艺经纪公司的人给骗了,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结果辛苦攒下来的私房钱全被骗走了。比起金钱损失,梦想被愚弄好像更令她不甘心。这事给她的打击很大,所以我听说女儿死了时,还以为是自杀了呢!本来我希望她能趁这个机会找个正当的工作重新来过,没想到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都是那孩子不好,不听亲的劝告!你看,现在才会死得这么惨!
  警 部:(清了清喉咙)令嫒有没有和特定的男性走得很近呢?
  藳谷节子:(皱起眉头)好像和一个姓横井的男人在交往。那人年纪比她小,有像个流氓;真是不知父母心。
  警 部:令嫒是否被人怨恨?比方因工作上的纠纷之类的。在酒店上班,应该有不少状况吧!
  藳谷节子:不清楚,我没听说过。不过,比起被人怨恨,那孩子还比较像怨恨别人的一方。她因为自己的梦想无法如愿实现,总是见不得人家好,不知弄坏了电视几次。
  警 部:弄坏电视?
  藳谷节子:她会拿电视出气。有时候是泼啤酒,有时候是飞踢;每次弄坏了,又要去重买一台不便宜的。在她看来,映像管的另一端大概是既华丽又幸福吧!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是她羡慕的对象,就因为我常上电视。其实电视圈并不是那么闪闪发亮的世界;说穿了,就是她还太孩子气!
  警 部:水田、唐岩、伊贺上、村上、入来、祖父江;这几个姓氏之中,有哪些你有印象?比方特别有交情之类的。
  藳谷节子:(歪着脑袋)唐岩是市长的姓氏吧?不过,我和她没私交。我和我和伊贺上主播在电视台碰过两、三次面,曾经闲聊过,但并不是特别有交情。
  警 部:恕我冒昧,今天凌晨另点到五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藳谷节子:我在家里睡觉。
  警 部:在再问一个怪问题,令嫒的头部有无什么醒目的特征?比方伤痕或假牙。
  藳谷节子:(思索片刻)没有。
  藳谷节子在刑警带领下退场。
  接着,刑警又带着一个男人小跑步出现。
  刑 警:主任!主任!
  警 部:(皱起眉头)这位是?
  刑 警:这位先生(兴冲冲地)似乎目击了案发经过。
  警 部: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慌忙拿了张椅子来)请……请坐!请坐!
  部长刑警:请做到这里来,快,请!
  刑 警:这位宇都木先生住在这座公寓对面。
  宇都 木:哎呀!(态度轻佻)我还是头一次受到警察这么热烈的欢迎耶!平时老是被骂。
  警 部:咦?为什么?
  宇都 木:因为超速啊!我是重考生,平时就靠骑机车来发泄压力,可是老被交通警察抓取痛骂一顿,害我压力更大了。(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明年我考得上吗?已经重考第四次了耶!
  部长刑警:没问题的啦!(浮现讨好笑容)哎呀!交通课那些人还真不识相,对你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对了!下次他们又要教训你的时候,你来跟我说,我会妥善处理的。
  宇都 木:(天真地)真的吗?哇!太棒了!
  警 部:那(迫不及待)你真的目击了案发现场吗?你看见藳谷志保小姐被杀害的现场了吗?凶手的脸吗?
  宇都 木:不,这个嘛……(迟疑)凶杀现场……其实我没看到。
  部长刑警:什么?(讨好的笑容消失了)你敢耍警察?
  宇都 木:(慌慌张张)不…不是啦!可是我看到了疑似凶手的男人。
  警部、部长刑警:(面面相觑)是什么样的男人?
  宇都 木:呃,(困惑)该怎么形容呢?
  警 部:(灵机一动,对刑警说道)哦!拿横井的照片来!
  刑警慌忙从内袋中拿出照片。
  部长刑警一把抢过照片,将它往宇都木脸上推。
  部长刑警:你看的是不是(怒眉腾腾)这小子?
  宇都 木:啊!(立即有所反应)就是这个人,错不了。夜灯照耀之下,我看得很清楚。
  警 部:(兴奋地)能请你详细描述经过吗?
  宇都 木:今天凌晨三点左右,那个男人从这个屋子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看起来好像装着西瓜。
  警部、部长刑警:(直瞪着宇都木,异口同声地说道)塑料袋?
  宇都 木:(有点害怕)对,是的。
  警 部:他的样子如何?
  宇都 木:非常慌张,而且表情很可怕。
  警 部:还有呢?
  宇都 木:还有?(困惑)就这样。那时候我没放在心上,等到天亮以后听说这屋子发生了杀人案,觉得说不定有关连才来的。
  部长刑警:哎呀!真是感谢你的协助,(眉飞色舞)以后不管是超速还是违规停车,都请你尽管放手去做。
  警 部:你有看到照片上的男人走进屋内的那一幕吗?
  宇都 木:有,呃……应该是两点半左右吧!屋子里的情况我也看见了。
  警 部:(屏气凝神)是什么情况?
  宇都 木:他们两个--就是照片上的男人和藳谷志保小姐--好像在吵架,后来那个男人就攻击藳谷志保小姐--
  警 部:什么?
  宇都 木:他这样(按着自己的颈子)抓住女方的脖子,两个人一起倒向地板,后来我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过了一阵子,男方慌慌张张的靠近窗边,拉上窗帘。
  警 部:那你根本目击到了案发现场了嘛!
  宇都 木:(愣了一愣)啊!(敲了下手心)那就是案发现场啊?哎呀,我那时候还以为他们两个开始了咧!
  警 部:开始什么?
  宇都 木:还问什么?(害羞)当然是做爱啊!
  警 部:那个男人拉上窗帘后,过了一阵子才离开屋子,对吧?而且还拿着塑料袋。
  宇都 木:没错。
  部长刑警:哎呀!不愧是重考生,幸亏你用功到那么晚,帮了我们大忙。
  宇都 木:不,我那时……呃,并不是在用功。
  警 部:那你在做什么?
  宇都 木:(害羞)哎呀!说来很不好意思……住在这里的藳谷志保小姐不是在酒店上班吗?她每次都是两点以后才回家的。
  部长刑警:(满脸狐疑)你还真清楚啊!
  宇都 木:因为我常看见啊!她回家以后,睡前一定会做体操。
  警 部:体操?
  宇都 木:对,(兴奋)而且还是穿着半透明的内衣做,从我的房间可以看见一清二楚。
  警 部:这么说来,你每天晚上(不敢置信)不是在用功,却是在偷窥?
  宇都 木:讨厌啦!我当然有用功啊!只是放松一下而已。所以啊,(毫不惭愧地)我为了看清楚一点,还准备了望远镜呢。
  刑 警:我还在想你的目击证词未免也太清楚了,(叹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宇都 木:可是,(充满遗憾)藳谷小姐被杀,我再也无法看她的性感体操来放松心情了,该怎么办才好?
  部长刑警:(满脸不悦)你这蠢蛋,满脸想着放松心情,小心落榜第四次!
  宇都 木:怎么这样讲嘛!(鼓起腮帮子)重考生也是人啊!偶尔也得放松一下。
  警 部:好了、好了。(安慰道)没问题,管他是东大还是京大,你明年一定考得上的。
  宇都 木:咦?你这么认为吗?哇!好高兴喔!(悠哉地)刑警先生,以后我超速就拜托你喔!
  宇都木在刑警带领下退场。
  部长刑警:这个小色鬼!(狠狠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样!
  警 部:果然是横井啊!老长。
  部长刑警:嗯。(对这空气挥拳)那个混账,那时候还厚颜无耻地装成发现者!乱七八糟。
  警 部:不过,(神色紧张)这么一来,我们得快点逮住横井那小子;因为她又把藳谷志保的头颅给带走了,这表示……(屏住呼吸)
  部长刑警:(低声说道)不久后很可能会出现第六号牺牲者。快点展开封锁线,全国通缉横井让二吧!
  警 部:他的动机是什么?已经和钻石无关了吧?
  部长刑警:(立即回答)应该没关系,毕竟(扬了扬装有钻石的塑料袋)关键的钻石被他抛在一旁。
  警 部:不过,(慎重地)说不定横井只是将钻石交给藳谷志保保管,并不知道具体的藏匿位置;而他不小心杀了藳谷志保,便永远无法得知钻石的下落了。
  部长刑警:很有可能。不过钻石和杀人应该没有直接关连吧!要是和钻石有关,为何要杀害包含藳谷在内的五个女人?我这话或许是老调重弹,但割下被害人头颅往后轮递及乱剪头发,不可能是为了钻石;这话再怎么想都不会错。这代表着一连串的案子及怪异行径并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动机。
  警 部:可是,(摸着下巴)那个叫横井让二的男人看来是不像善类,但也不像精神异常啊!
  部长刑警:人要是可以貌相,我就是警视总监啦!
  警部正欲反驳时,刑警却气喘吁吁地奔向舞台。
  刑 警:不、不好了!(呛到)又……又发生了凶杀,滴……滴、滴溜、溜……滴溜……
  部长刑警:你到底在讲什么啊?(怒吼)冷静一点,白痴!什么滴溜溜啊?
  警 部:喂…喂,该不会(慌慌张张)是第六吧?第六号牺牲者出现了?
  部长刑警:什么?(瞪大眼睛)是吗?喂!真的是这样吗?
  刑 警:是……是、是的,(调整呼吸)被害者是藤原绫,二十六岁。
  部长刑警:混账!(大吼)横井那家伙,简直无法无天!
  警 部:状况呢?
  刑 警:和之前的案子一样,勒死被害人后割下头颅带走。
  警 部:(与部长刑警面面相觑)这…这么说来……
  部长刑警:横井那家伙,还打算再杀(咬牙切齿)第七个!
  刑 警:还有,被害人藤原绫的身体边放着疑似(指着横卧于地的尸体)藳谷志保的头颅……
  --落幕--
  第六幕 第五颗头颅与第六具胴体
  (三月十三日星期五)
  角色
  藤原 绫--牙科助理
  藤原芳江--绫之母
  四 条--A市议员
  横井麻里--记者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公寓的其中一户,背景为厨房的流理台、冰箱等;
  窗外为远望用背景的街道景色。时间为晚上九点。
  布幕升起后,舞台中央有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黄褐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榻榻米颜色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尸体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
  警部则屈身窥探塑料袋内部,部长刑警则浏览着贴在冰箱门上的便条纸。
  警 部:(起身)是藳谷志保的头,错不了。头发和前四个人一样被剪过。
  部长刑警:主任,这次虽然没有钻石那么夸张的玩意,却留着一个怪东西呢!
  警 部:(靠近冰箱)什么东西?
  部长刑警:好像是便条纸。
  部长刑警撕下帖子冰箱门上的便条纸,超朝观众席展示。便条纸上的字犹如拿尺画下般地工整,并以麦克笔写得偌大,观众亦可清楚分辨。
  其在
  石女
  之头这
  孩实中
  警 部:(实现上下移动)其在、石女、之头这、孩宝中?这是什么意思啊?
  部长刑警:谁知道?
  警 部:这是凶手--也就是横井让二留下的吗?
  部长刑警:(略微思考)这个叫藤原绫的女孩是不是在玩字谜啊?你看,挺像暗号的吧?我不认为横井会写下这种东西。当然啦!假如是在精神开始发生异常的人,无论干下什么难以理解的事都不足为奇。
  警 部:(似乎无法释怀)嗯。
  此时,刑警领着一名男子出现。
  刑 警:这位是案发经过的目击者。
  部长刑警:(态度没上次见宇都木时那般熟络)哦?太好了,请到这边来。
  刑 警:这位四条先生在市公所上班。
  警 部:哦!呃,你住在附件吗?
  四 条:(扭扭捏捏)不,其实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
  警 部:(顿了一下)请告诉我们详情吧!你目击了案发现场?
  四 条:(慌忙说道)不,我完全没看到凶手杀人,只是看见一个男人进入这个屋子又离去。
  警 部:那个男人的特征呢?样子如何?
  四 条:(略微思索)这个嘛……没什么特征,不过拿着塑料袋。
  警 部:(不太起劲)原来如此,塑料袋啊!
  四 条:里头好像装着足球之类的东西。他进屋时拿着,离开时也拿着。
  警 部:哦!(警械性地)原来如此。是不是(拿出横井的照片)这个男人呢?
  四 条:(将鼻子凑到照片前,仔细端详)长的很像,但那是光线不太充足,我没什么自信。
  警 部:你是在几点看见这个男人走进屋里的?
  四 条:(略微踌躇)今天凌晨三点半左右,可能快四点了。
  警 部:冒昧请教,你刚才说过不是住在这附近吧?
  四 条:(惊慌失措)是…是的。
  警 部:那种时间,你在这座公寓前做什么?
  四 条:(低下头来)呃……我一定得说明白吗?
  警 部:(意外地)当然啊!这关系到你证词的可信度。
  四 条:是…是吗?(下定决心)那就没办法了、可是,能请你别公开吗?其实理由说起来不太光彩,要是让同事们知道,我会很难做人。
  警 部:(温和地)我们不会不必要地泄露关系人的隐私,请放心。
  四 条:(松了口气)是吗?其实,我很…呃…(难以启齿)欣赏住在这里的藤原小姐。
  警 部:也就是说,你对她抱有异性之间的好感?
  四 条:对。她在我定期就诊的牙科上班,在接受诊疗的期间,我渐渐地就喜欢上她了;所以,我下定决心向她决心。
  警 部:原来如此。(突然感兴趣来了)后来呢?
  四 条:我被拒绝了。虽然她说的很委婉,态度却很坚决。
  警 部:那你怎么办?
  四 条:我原想干脆死了这条心,(略微亢奋起来)却停到了不好的风声,说是藤原小姐和一个姓横井的流氓侦探在交往。
  警 部:(与部长刑警面面相觑)哦!横井啊!
  四 条:而且还说那个姓横井的家伙靠吃藤原小姐的软饭过活,是个和寄生虫没两样的男人。
  警 部:(突然想起)这个风声是从哪里听来的?
  四 条:有人打电话告诉我的。
  警 部:电话?
  四 条:对。我想对方应该有用那种叫变声器的东西,声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起先我还以为是知道我喜欢藤原小姐的朋友在恶作剧,但会死那人却说:“假如你以为我说谎,明天凌晨三点以后不妨到藤原绫的公寓外守着,那个男人一定会出现。”
  警 部:所以你就按照那个电话的指示,厚着脸皮跑到这座公寓前守着?
  四 条:(低下头)说来惭愧,我自己也知道这么做很傻,但就是太过嫉妒,无法自制。
  警 部:你没想过去跟那个前来公寓的男人说话吗?
  四 条:因为我不确定那个提着塑料袋的男人是否为横井,(不甘心地)而且他一脸凶神恶煞,不像是我这种人能应付的。对了,那个男人前来和离去时,眼神都是既迫切又恐怖,怎么也不像是来和女人找乐子的;现在回想起来,(满面悲伤)他是来杀藤原小姐的,当然一脸凶神恶煞了。
  四条在刑警带领下退场。
  警 部:横井到这里来时提着的塑料袋中--
  部长刑警:装着藳谷志保的头颅,而他离开时,则带走了藤原绫的头颅。
  警 部:(意外地)原来横井不光是和藳谷志保,和藤原绫也有一腿啊?
  部长刑警:不必那么惊讶吧!对横井来说,能当摇钱树的女人越多越好。
  警 部:是吗?反过来想,(摸着下巴)即使横井和所有被害人都有关系,也不足为奇啊!毕竟他杀了这么多人,要说没任何关系才怪呢!
  部长刑警:是啊!(用力点头)说不定水田显枝、栗山千秋、村上美佐及祖父江道子也和横井那小子有一腿,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或许横井就是拿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把柄,予取予求咧!先不提这个,(突然发笑)主任,刚才那个四条先生拿来路不明的电话当借口,真是杰作啊!
  警 部:(咯咯笑了起来)嗯,那个借口是在太牵强了。我看他其实每晚都在藤原绫身边打转,只是不敢坦白承认。
  部长刑警:(毫不留情地)那个四条先生长得就是一脸内向,活脱是个变态后备军。话说回来,他编的谎言也太像漫画了吧!竟然连变声器都出来了,想搞苦肉计啊?与其说这种会被立刻揭穿得慌,不如老实承认自己色迷迷地追着女人屁股跑,来得爽快多了。
  刑警带着一名戴着墨镜的女人出现。
  刑 警:这位是被害人的母亲,藤原芳江女士。(态度轻佻)主任你也知道吧?就是在电视上接受恋爱咨询的占卜师啊!
  部长刑警:(瞪大眼睛)哦!就是那个既淫荡又偏激的……
  刑 警:咦?(满脸意外)老长也知道吗?(朝着藤原芳江)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其实我以前有上过藤原女士的恋爱咨询节目耶!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藤原芳江:(张开嘴巴,连连点头)嗯,嗯,我记得,就是那位哭着说爱上熟人的女儿,不知该如何让是好的先生嘛!
  刑 警:(欣喜貌)对,对!哇!我好感动。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
  部长刑警:(怒吼)白痴!你脑袋里到底装什么啊?身为刑警还搞什么恋爱咨询?有够丢人!
  刑 警:可是,(一脸认真)电视上又不会把脸照出来,会上马赛克,声音也不一样。
  部长刑警:蠢材!(怒吼)不知这个问题吧!
  警 部:(兴致勃勃)熟人的女儿是谁啊?
  刑 警:咦?(突然紧张起来)不,呃……
  藤原芳江:(张开嘴巴,连连点头)说是上司的女儿?
  部长刑警:上司的女儿?(惊讶)啊!你该不会……
  刑 警:(害羞)对,就是老长的女儿。
  部长刑警:(不敢置信)你喜欢那匹野马的那一点啊?那丫头甚至还踹过我耶!凶巴巴的地方和我老婆一模一样。
  刑 警:(用力摇头)就是好在美貌和粗暴的不协调感啊!
  警 部:慢着,(不敢置信)老长的女儿还是个国中生吧?你是恋童癖啊?
  刑 警:(使起性子)主任还不是喜欢年纪大的女人!
  部长刑警:(怒吼)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连主任都来插一脚。那么凶的女儿。你想要,我乐得双手奉上!
  刑 警:咦?(高兴地跳了起来)真的吗?哇!太好了!
  部长刑警:(无视雀跃不已的刑警,转向藤原芳江)今天凌晨林零点到六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做什么事?
  藤原芳江:(张着嘴巴点了点头)我和朋友在一起喝酒,喝到两点左右;后来就回家,一直睡到刚才。
  警 部:令嫒一个人住在这里?
  藤原芳江:对,因为她不愿和母亲同住。
  警 部:为什么?
  藤原芳江:(耸了耸肩)她大概很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自甘堕落的女人吧!什么事都要反弹,从生活信条到服装喜好,样样与我唱反调;(摸着自己及腰的长发)我留这种发型,那孩子为了对抗,就故意剪得和打棒球的男孩子一样短。总之,她因为自己的生父不明又没人认她这个女儿而相当恨我。
  刑 警:哇!(一脸佩服)虽然我早知道你的作风一向自由奔放,原来你的恋爱咨询真的都是出自经验谈啊!
  警 部:(兴致勃勃地问刑警)你去咨询时,她给你了什么建议?
  刑 警:她要我不必烦恼,晚上直接摸上她的床就好了。还说就算强奸也没关系,总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部长刑警:要是你这么做,(一脸害怕)我看你早被杀了。
  刑 警:对啊!我知道,所以才没实行。
  警 部:令嫒可有被人怨恨?
  藤原芳江:我完全不知道,因为那孩子最近根本不和我说话。
  警 部: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令嫒正和一个叫做横井让二的男人交往啰?
  藤原芳江:我曾听人说过她和一个流氓样的年轻男人走得很近,那男人好像是姓横井没错。
  警 部:令嫒的头部有无任何特征?比方醒目的伤痕或装有假牙。
  藤原芳江:完全没有。
  警 部:水田、唐岩、栗山、伊贺上、村上、入来、祖父江、藳谷,这几个姓氏里,哪些你有印象?
  藤原芳江:完全没有。
  藤原芳江在刑警带领之下退场。
  部长刑警: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满脸不悦)藤原绫八成是出于对母亲的反抗心,立志正正当当地做人,才会选牙科助理当职业;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她还是和横井那种男人勾搭上,最后连命都丢了。落到这种田地,只能说是命中注定啦!
  此时,拿着麦克风的横井麻里小跑步出现于舞台上。
  横井麻里:(将麦克风凑向警部及部长刑警)刚才听到你们说什么命中注定。警方该不会要说牺牲者遭杀人魔毒手是命中注定,借此逃避责任吧?是不是呢?
  部长刑警:那小子又犯了!(瞪着刑警退场的方向)又是你啊?伤脑筋耶!怎么可以随便跑进现场来?又没得到许可,脸皮真厚。你到底凭什么权限进来啊?
  横井麻里:(耸了耸肩)我有追求真相的义务,还有讲求得到的真相报导出来的义务;从这些义务衍生出来的权限是无限大的。
  部长刑警:这是啥歪理啊?只要是为了追求真相什么都可以干的话,我们也可以为所欲为啊!因为我们才是追求真相的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算把你拎出去丢了也没关系。
  横井麻里:(嗤之以鼻)你才没这种权限呢!再说,要是你把我赶出去,就是企图对大众隐瞒真相。这违背资讯公开法,是对民主主义的挑战!
  部长刑警:(不胜其烦)没那么夸张吧!反正你快点出去行不行?不然会后悔喔!
  横井麻里:(尖酸刻薄地)第六号牺牲者终于出现了,面对市民的恐慌及焦虑,你们打算如何谢罪?
  部长刑警:啰嗦!(冷酷地挥了挥手)笨女人,还不快点出去!
  横井麻里:哎呀?(瞪大眼睛)这是身为人民保姆的警察该说的话吗?无法制止冷血杀人狂的无能集团,有什么好拽的?猪头!
  部长刑警:快给我出去!(低声威吓)要是不出去,你真的会后悔喔!
  横井麻里:哼!面对关键的罪犯束手无策,对善良的老弱妇孺倒是很强势嘛!有你这种态度,警察就是被骂成无知无能、米虫、税金小偷、乌龟、封建主义、权威主义者、欺负弱小的瘪三、豆腐脑、纸老虎或性无能,也怪不得别人啊!
  部长刑警:(目瞪口呆)真亏你想得出这么多词来骂人耶!
  横井麻里: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拒绝采访?恬不知耻!你们该好好反省、忏悔!
  部长刑警:我们拒绝采访,不是因为警方无能。
  横井麻里:那是为什么?
  部长刑警:(虚情假意)当然是为了你啊!我们是为你着想,才谢绝采访的!
  横井麻里:(一脸惊讶)为了着想?
  部长刑警:(以异常温柔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们已经知道谁知这一连串妇女断头杀人案的凶手,不过不方便公开凶手的名字。
  横井麻里:为什么?既然已锁定凶手,快点公开不就好了?你们不公开,是因为证据不足,没自信吧?
  部长刑警:怎么会、怎么会呢?(如老人般不疾不徐地说道)证据充分,非常完美,足以判凶手十次死刑。
  横井麻里:(一脸狐疑)那就快把那家伙抓起来啊!
  部长刑警:当然,我们已经展开封锁线并发布全国通缉令了。不过,要是公布凶手的名字,RAK电视台应该会非常困扰吧?
  横井麻里:(不安地)为什么?为什么会困扰?
  部长刑警:假如连续妇女断头案的凶手被逮捕,应该会成为头条新闻吧?
  横井麻里:当然啊!这案子这么轰动,足以得总监奖呢!
  部长刑警:可是啊,(露出狡狯的笑容)其他的电视台也就算了,只有RAK电视台不适合做作这条新闻。
  横井麻里:(心浮气躁)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部长刑警:我想说的是,(恢复原来的声调)RAK电视台是不是换个记者比较好?不然原本能报导的头条新闻也变得不能报来!
  横井麻里:太过分了!(愤慨地)不必做个人攻击吧!你们打算只拒绝我的采访?竟然用这么阴险的方法刁难我!这就是警察的做法吗?要是你们敢来这招,那我--
  部长刑警:你在说什么?(装出大感意外的样子)我并不会拒绝你的个人采访啊!会阻止你采访的,应该是RAK电视台的高层吧!
  横井麻里:你是白痴吗?(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电视台会屈服于警方的压力之下?你以为自己的权力有那么大?
  部长刑警:(一面笑这一面说道)看来你似乎有所误会。算了,要采访,随你高兴吧!不过到时后悔,我可不管,因为我已经忠告过你了。
  警 部:(看不下去)横井小姐,说真的,你还是别管这件案子比较好。
  横井麻里:(瞪大眼睛)为什么我不能管?
  警 部:这是因为……(踌躇)呃,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保密吗?
  部长刑警:(嘲笑)你在说什么啊!主任。她哪有脸说出去?
  警 部:其实啊,横井小姐,这件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你的哥哥。
  横井麻里:(皱起眉头)什么?
  警 部:我们追踪的正是横井让二--
  横井麻里:(略显慌张)你在开什么玩笑啊!别开这种恶质玩笑好不好?
  警 部:很遗憾,这并不是玩笑。凶手是横井让二;连续杀害水田显枝、栗山千秋、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藳谷志保及(指着尸体)藤原绫,而现在又在某处虎视眈眈地盯着第七号牺牲者的,就是你的哥哥。
  横井麻里:(麦克风掉落在地)你骗人!
  警 部:我没骗你。横井让二曾以第二号牺牲者栗山千秋之尸体发现者的身分主动出现在我们眼前,因此我们差点被他的大胆给骗了;但他却犯了个错误--今天凌晨,他到藳谷志保的公寓杀害她时,被附近的居民目击到了。
  横井麻里:这真的(茫然地)是真的吗?
  警 部:真的是真的。他后来带走了藳谷志保的头颅,来到这座公寓,为的是杀害藤原绫;而他的身影又被目击到了。横井割下藤原绫的头颅带走,却留下了藳谷志保的头颅;他带着头颅逃走的样子也被目击。这一切不是玩笑也不是谎言,更不是要刁难你,你懂吗?凶手就是你的哥哥横井让二,你能公事公办地报导他被捕的消息吗?我们之所以要你别管这件案子,就是出于这个用意--
  横井麻里:呜…呜呜呜……(皱起脸孔,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警 部:喂……喂!(慌忙递上手帕)
  横井麻里:哇啊啊啊!哇啊啊啊!(拿着警部的手帕大声地擤鼻涕)笨蛋,笨蛋,哥这个笨蛋!超级大笨蛋!哇啊啊啊!哇啊啊啊!
  警 部:(不敢领教)别哭成那样嘛!知性又冷静沉着的横井麻里形象全毁了。
  部长刑警:冷静沉着?说错了吧!应该是冷酷无情才对。
  警 部:老长!(发怒)人家已经这么难过了,不必落井下石吧!
  横井麻里抱着警部继续哭泣。
  警部一瞬间往后退,却又念头一转,拍起她的背来。
  部长刑警:(耸了耸肩)真是的。
  横井麻里:笨蛋,笨蛋,笨蛋!(抽咽)哥这个大笨蛋!他要怎么赔我的头条新闻!难得有机会让大家另眼相看的,这么独当一面的绝佳机会耶!他要怎么赔我嘛!把我的辉煌经历还来!他到底要给家人找多少麻烦才甘心啊?那么想杀女人,叫别人去杀不就好了!哇啊啊!哇啊啊啊啊!
  部长刑警:(不敢置信)还在想着头条新闻啊?真是无穷无尽的执着耶!
  警 部:(一本正经)看到她对工作的这份热忱,老长也不得不尊敬她吧?
  部长刑警:(干笑)哪儿的话呢!
  此时,刑警跑步出现!
  刑 警:不……不好了!又来了!又被抢先一步了!
  部长刑警:(神情转为严肃)第七个啊?
  刑 警:(喘息不止)是……是的。
  部长刑警:不能这么拖拖拉拉的,立刻到现场去。走!
  刑 警:是!
  刑警及部长刑警一起跑步退场。
  警部仍被抽咽中的横井麻里抱着不放。
  警 部:慢、慢着!(手忙脚乱)你们两个,等我啊!我该怎么办啊?(挪动身体试图挣脱横井麻里)喂…喂!我说你啊!喂!(朝着两人退场的方向大声喊叫)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喂!
  --落幕--
  第七幕 第六颗头颅与第七具胴体
  (同为三月十三日星期五)
  角色
  殿冈 樱--服务生
  岸 润子--樱之姊
  岸 和义--润子之夫
  殿冈浩司--樱之父
  殿冈庆子--樱之母
  宇都 木--重考生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公寓的其中一户,背景为纸门、被炉及电话等;
  窗外为远望用背景的街道景色。时间为晚上十点。
  布幕升起后,舞台中央有个身穿餐厅服务生制服的女人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黄褐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榻榻米颜色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尸体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
  共有六名男女围绕着尸体伫立,其中立于右端的是部长刑警,左端是刑警。
  部长刑警:(朝着四名男女)听好了,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塑胶袋里的,是尽早被杀害的被害人藤原绫的头颅,但身体呢?到底是不是殿冈樱小姐的?如何?呃……(对照手册)父亲殿冈浩司先生。
  殿冈浩司:是……是,(忍着悲伤)这的确是我的女儿樱。
  部长刑警:(对照手册)母亲庆子女士,如何?
  殿冈庆子:错不了,(哇地一声,伏地痛哭)是樱。
  部长刑警:姐姐呢?呃……(交互看着手册和四名男女)已经结婚了啊!岸润子小姐?
  岸 润子:(以手帕擦拭眼角)虽然没我爸妈那么确定,但应该是我妹妹没错。
  部长刑警:我明白了。你们可曾听过殿冈樱小姐遭人怨恨的传言?听说她在家常餐厅当服务生。有没有工作上的纠纷?
  四名男女相互打量,又各怀心思地摇了摇头。
  部长刑警:殿冈樱小姐有没有特别和哪个男人走得很近?
  四名男女再度相互偷偷打量,但这回却没人摇头,也没人答话。
  部长刑警:(心浮气躁)那就是有喽?
  岸 和羲:(忍不住回答)不,没这回事。
  部长刑警:(狐疑地看着岸和羲)呃,你是?(看了手册一眼)姐姐润子小姐的丈夫啊?岸和羲先生?
  岸 和羲:(有些畏怯)是……是的。
  部长刑警:恕我冒昧,为什么不是父母也不是姐姐,却是身为姐夫的你来断定殿冈樱小姐没有特定的男人?
  岸 和羲:不,(低下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部长刑警:你们对横井让二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这回四人并未相互偷偷打量,便一起摇了摇头。
  部长刑警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说话时,警部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警部的发型凌乱,领带也已松开。
  部长刑警:哎呀?主任,(一本正经)看来你还玩得挺高兴的嘛!你不必急着过来啊!毕竟女人倒贴的机会可不常有,不,我可不是在讽刺你喔!(刻意看了警部松开的领带一眼)
  警 部:(慌忙重新打好领带)别胡说八道了,(声音微带怒意)继续问案。
  部长刑警:(重新来过,瞪着每一个人)岸先生,你们夫妻和父母同居,对吧?但是刚满二十岁的殿冈樱小姐却独自住在这座公寓里,是什么缘故?
  四名男女再度已有所指地相互窥探,态度暧昧。
  部长刑警一面目不转睛地端详每一个人,一面来回走动。
  部长刑警:我实在觉得很不爽,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什么?话说在前头,这可是杀人案,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们都要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然会妨碍我们调查。
  殿冈浩司:可是,(怯生生地)这种事和案子又没任何关系。
  部长刑警:哈!(将脸凑近殿冈浩司)这么说来,你们果然在隐瞒什么啊!(瞪着慌忙掩口的殿冈浩司)话说在前头,先生,判断和案子有没有关系是我们的工作,一般人凭着自己的外行看法隐匿资讯,说穿了就是妨碍调查,搞不好会犯法,这点你们应该懂吧?!
  岸 润子:(慌忙说道)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刑警先生,樱她喜欢外子。
  岸 和羲:喂!(手足无措)润子!
  岸 润子:不过,请别误会,我妹妹没和外子做出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真的只是精神上的恋爱,(以手帕擦拭眼角)樱的身材娇小,不适合长发,但因为外子喜欢长发,所以她一直留着长发,就只是这种保守又惹人怜的憧憬而已。当然,听她的憧憬无法得到回报。她似乎曾数次试着死心,却无法说断就断;也曾动过好几次剑法的念头,却总在最后一刻下不了决心。所以,我妹妹觉得和外子一起住在家里很痛苦,才离家独自在公寓里,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部长刑警:这么说我懂了,但你们怎么能因此断定她没有其他男人?你们真的没听过横井这个男人吗?
  岸 润子:(用力摇头)假如我妹妹已对外子死心,又有了其他的意中人,早该回家来了,那孩子的时薪不高,经济上应该很拮据才是。
  部长刑警:唔……(难以释怀)主任,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警 部:(整理发型)殿冈樱小姐的头部有无任何特征?比方醒目的伤痕或假牙都可以。
  四人一起摇头。
  警 部:水田,唐岩,栗山,伊宝上,村上,入来,祖父江,藁谷,藤原,这几个姓氏里,哪些你们有印象?
  岸 润子:请问……(怯生生地)伊宝上是指的伊宝上千春小姐吗?
  警 部:你认识她吗?
  岸 润子:(抬起眼,点了点头)呃,是我的同事,我们都是主播。
  部长刑警:(高声叫道)哦!我竟然疏忽啦!你是气象播报员吧?AUTV的。
  岸 润子:对,是的。
  部长刑警:哎呀!我真是的。(朝着刑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太专注于工作,竟然没发现常在电视上看见的美女就在眼前。
  警 部:(朝着四人)为求慎重起见,请教一下,今天凌晨零点至六点之间,各位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情?
  殿冈庆子:(代表众人)大家都在睡觉。
  岸 润子:(怯生生地)呃,只有我在凌晨四点起来上班,因为早上有新闻要报。
  部长刑警:(浮现讨好的笑容)原来如此,得那么早起,真是辛苦你了啊!
  警 部:可以了,各位请回吧!
  殿冈浩司,庆子,岸和羲,润子各自退场。
  部长刑警:主任,你觉得被害人的男性关系如何?
  警 部:唔,很难说啊!
  部长刑警:你在说什么啊!(声音变得严厉)真是的,主任,你该不会中了横井麻里的毒……不,该说沉溺于她的美色,所以头脑变得不灵光了吧?
  警 部:什么话!(心虚)我才没有呢!
  部长刑警:听好了,(一面用指头戳着警部的胸口)虽然姐姐润子说要是樱交了男朋友,早该回家了,但那是在她喜欢的是个正常男人的情况下。假如男方是个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女方哪能光明正大地回家?
  警 部:这么说来,(恍然大悟)殿冈樱果然和横井有关系喽?
  部长刑警:当然啊!没关系才怪咧!只有家人不知情而已。
  警 部:假如这种法则是存在的--(陷入沉思)假如被害者必然是与横井有关系的女人,或许我们能预测出第八号牺牲者。
  部长刑警:原来如此,一点也没错,只要把那家伙的女性关系全查清楚就行了。
  警 部:要是能知道哪个女人是被他盯上的第八号牺牲者,我们就能抢先保护她。
  部长刑警:那就立刻调查横井那小子的女性关系吧!横井把殿冈樱的头颅带走了,现在不容我们有半点迟疑。要是真的出现第八号牺牲者,套一句横井麻里说的,我们就算被骂成无能集团也怨不得别人,喂!(拍了拍刑警的背部)你听见了吧?要调查横井的女性关系,还不快去!
  刑 警:呃……(一面咳嗽)被害人的共通点真的是“横井的女人”吗?
  部长刑警:当然啊!
  刑 警:可是,被害人中有高中生村上美佐和四十几岁的祖父江道子耶!这两人也是横井的女人吗?你们不觉得有点不自然?
  部长刑警:有什么不自然?高中女生和中年妇女还不一样是女人?你这个恋童癖和喜欢老女人的主任就是实例啊!
  警 部:我的喜好不重要吧!
  刑 警:可是我觉得不对耶!
  部长刑警:哪里不对?
  刑 警:就是(加重语气)被害人的共通点啊!我觉得不是“横井的女人”。
  部长刑警:(心浮气躁)喂喂喂,你该不会是嫌调查横井的女性关系麻烦,才这么说的吧?
  刑 警:(生气起来)才不是!
  警 部:那你认为被害人的共通点是什么?
  刑 警:我才突然想到,(略微踌躇)可能是电视。
  警部、部长刑警:电视?
  刑 警:(宛若鼓舞自己一般)没错,被害人的家人中,一定有电视圈内的人。这个第七号被害人殿冈樱的姐姐是主播,我记得还有一个关系人也是主播吧?
  部长刑警:第二号被害人栗山千秋的妹妹,伊宝上千春。
  刑 警:同一个案件的关系人中竟有两个是主播,会是偶然吗?这么一想,不可思议地,竟然发现这次案件的被害人一定(声音因兴奋而越来越高)有个上过电视的家人。
  警 部:慢着,慢着,不见得吧?呃,栗山千秋的妹妹是主播伊宝上千春,藁谷志宝的母亲是料理一点通讲座的藁谷节子,而藤原绫的母亲是恋爱咨询的藤原芳江,但剩下的呢?
  刑 警:(心浮气躁)村上美佐的亲生母亲不是入来恒代吗?她是有氧舞蹈教练,常在电视上跳舞啊!还穿着主任最爱的紧身衣。
  警 部:啊!对喔!但祖父江道子呢?
  部长刑警:她大学生的女儿拍过烧烤店的广告。
  警 部:对对对,老长最爱的“宝太郎”嘛!呃,几个人了?一个,两个……五个了啊!再加上殿冈樱的姐姐岸润子就有六个,还有一个是谁?
  部长刑警:一号被害人水田头枝,但是她的家人之中并没有电视圈内人啊?
  刑 警:你在说什么啊?水田头枝的母亲就是老长最讨厌的女市长啊!
  部长刑警:啊!(大声叫道)对喔!那个老太婆常在电视上发表长篇大论嘛!
  刑 警:怎么样?(振振有词)全员都符合吧?!
  警 部:嗯,可是……
  部长刑警:(一脸怫然)这真的能叫共通点吗?现代人都爱现,一有机会就跑到电视上嘻嘻哈哈的人多的是,就算每个被害人都有一个家人上过电视,说不定只是偶然啊!
  刑 警:我不这么认为,(生起气来)听好了,这七个人可不是录影时偶然被拍进画面,或是碰巧接受街头访问之类只在电视上出现个一两次就没下文的人,每个人都是以相当高的频率定期出现在画面上的人。
  警 部:这么一说,(屈指算数)主播当然是每到新闻时间就会出现,而且有氧舞蹈,料理讲座,恋爱咨询都是各个节目的固定班底,广告也是定期重复播放相同的内容。
  刑 警:市长也是一有事就会在电视上露脸啊!而且还有一个重点--上电视的家人全都是女人:女市长,女艺人,对不对?这么多要素凑在一起,还能说是偶然吗?
  警 部:不过,(谨慎地)倘若真如你所说,这就是被害人的共通点,那这些共通点又和本案有何关联?
  刑 警:这个嘛……(略微却步)我还没弄明白。
  部长刑警:搞什么啊!讲得头头是道,结果还没有结论啊?!
  刑 警:还有其他该考量的要素。比方说,大前天是水田头枝被杀,前天是栗山千秋被杀,昨天是村上美佐及祖父江道子两人被杀,而今天竟然是藁谷志保,藤原绫,殿冈樱三人被杀。一人,一人,两人,三人,犯案突然加速的理由是什么?我认为一定有其意义存在。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奇怪,但一天光杀一人,对凶手而言就是极大的负担了……毕竟不光是杀人,还得把头颅割下,但凶手却一天犯下两三起案子,这可是很繁重的工作耶!假如没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不会刻意这么做的。
  部长刑警:(一脸怫然)这些你不说我也懂!那我问你,你想出理由是什么了吗?
  刑 警:凶手可以一天杀一个人,却没这么做,表示若他一天杀一人,会产生某些不利于他的状况。
  部长刑警:(提高声音)我不是说了,这道理我懂!我是问你到底会产生哪些不利状况?
  刑 警:这我还没弄明白。
  部长刑警:(讽刺)你没弄明白的事还真够多耶!有个优秀的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
  刑 警:可是,我有个想法。
  部长刑警:什么想法?想到什么就快说啊!神秘兮兮的。
  刑 警:我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第一号被害人水田头枝到第四号被害人祖父江道子间的四个人都是和家人住在一起,对吧?
  警 部:(拿出手册)是吗?
  刑 警:(十分确信)没错,而这四人的犯案现场是在户外;相反地,第五号藁谷志保到第七号殿冈樱间的被害人,也就是今天被杀的三个人都是独居的,而这三人全是在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室内被杀的。
  部长刑警:(歪着脑袋)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刑 警:我想凶手应该有某种理由得把独居组的三人一起杀掉,才这样编排杀人顺序,勉强凑在同一天进行。
  部长刑警:所以我在问你,(不胜其烦)那个理由是什么?
  此时,宇都木走进房间里来,打断了张口欲言的刑警。
  宇都 木:(神采奕奕地)嗨!你们好!
  部长刑警:咦?(高声叫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外头有警察看守吧?
  宇都 木:嗯,有啊!(开朗地)不过我一说我带了解决案子的重要证物来,他们就很客气的让我进来了。
  部长刑警:证物?(一脸怀疑地)有这种东西?
  宇都 木:对,(得意洋洋)你们看了肯定大吃一惊,因为是犯案现场的照片。
  部长刑警:(惊愕)什么?(抓住宇都木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
  宇都 木:(一脸坦然)我拍的。
  部长刑警:你说你什么来着?
  宇都 木:我说是我拍的,用望远镜拍下来的。(从口袋中拿出数张照片)我今早不是说过了?我总是拿望远镜偷看藳谷小姐穿着内衣做体操。
  警 部:你该不会……(不敢置信)总是这样偷拍她的内衣照吧?
  宇都 木:(光明正大地)考生也是人,这么一点休闲娱乐总该被认可一下吧?再说,多亏我有这种嗜好,才拍到这么贵重的证据照片啊!今早刑警先生们回去以后,我突然想到说不定拍下了什么有趣的画面,才赶忙拿去冲洗的;我还希望你们感谢我咧!不,与其口头感谢,不如给封红包吧!
  部长刑警:拿来我看!该不会都是些失焦的照片吧?
  宇都 木:真没礼貌耶!(鼓起腮帮子)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对照片可是很讲究的。
  警部、部长刑警、刑警各怀心思地看着宇都木拿出的照片。
  警 部:(兴奋地)真的耶!照的很清楚。
  宇都 木:我就说嘛!(高兴地)有红包一封的价值吧?
  部长刑警:这个(紧盯着照片)的确是横井让二,错不了。
  警 部:横井勒着的人就是--
  部长刑警:(点头)藳谷志保。(拿起另一张照片)这张把她的脸照的更清楚,的确是她。
  警 部:他们似乎在吵架。(有点期待地对宇都木说道)你该不会还窃听藳谷志保的房间吧?
  宇都 木:(一脸认真)我是视觉派的,对声音没什么兴趣。
  刑 警:(一面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一面歪着头)欸,主任。
  警 部:什么事?
  刑 警:你看这张照片,(拿起照片给警部看)有什么感想?
  警 部:(困惑)感想?藳谷志保的脸照得很清楚啊!横井倒是只能看到后脑勺。
  刑 警:你不觉得奇怪吗?
  警 部:奇怪?(再度将视线移回照片上)哪里怪?
  刑 警:藳谷志保的头发。
  警 部:头发?
  刑 警:你看,很短吧?
  警 部:嗯,(摸着下巴)剪得很短,有点男生头的味道。
  刑 警:她的母亲藁谷节子提供的照片中,藁谷志保的发型是及肩的小波浪吧?
  警 部:大概是她换发型了吧?
  刑 警:就算是换发型,也未免太丑了吧?简直像外行人剪的一样,乱七八糟。
  警 部:这不是流行的创意发型吗?
  刑 警:(不安地)欸,主任,你看了这张照片真的没任何感觉吗?
  警 部:感觉?什么感觉啊?
  刑 警:(焦急地)其他被害人的头颅啊!不也是被剪得又短又不整齐?
  警 部:(似乎仍无法领悟)是这样没错,(再度看了照片一眼)可是,你知道吗?这是藁谷志保被横井攻击是的照片耶!也就是说,藁谷志保还没被杀。而横井的步骤呢,照常理来判断,应该是先杀了女人后后再割下头颅,接着剪下头发;或者杀人之后剪发,再割下头颅。不管是哪一种,总不可能在杀害被害人之前先剪她的头发吧?假如被害人还活着,怎么可能坐视自己的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一定会抵抗的,所以就步骤上而言,先剪头发是不可能的:既不自然,又不方便。
  刑 警:正是如此!(振振有词)所以这张照片才奇怪。藁谷志保明明还活着,她的头发却已经被剪掉了。照片照的很清楚。
  (警部张口欲言,却被房里响起的电话打断,部长刑警避开尸体,靠近电话。)
  部长刑警:喂?嗯,是我。什么?(声音变得紧张)确定吗?嗯,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摔回话筒)主任。
  警 部:什么事啊?老长。(不安地)该不会是第八号吧?
  部长刑警:不,不是,是横井那小子,总算逮到他了。
  警 部:(跳了起来)真的吗?(绽放笑容)太好了!
  部长刑警:只不过(声音变得阴森低沉)那小子已经死了。
  警部、刑警:咦?(面面相觑)
  刑 警:死了?(慌张地)怎么死的?
  部长刑警:被人发现在A河的河床,死因是氢氰酸中毒。
  刑 警:(尖声说道)是他杀吗?
  部长刑警:不,(声音恢复了张力)依发现者描述的内容判断,应该是自杀,尸体旁放着装有殿冈樱头颅的塑胶袋,还从掉在一旁的烟蒂中检验出了氢氰酸。
  警 部:(叹息)畏罪自杀啊!
  部长刑警:应该是,他大概早在香烟里放入氢氰酸,以备不时之需了,他已经被通缉,又无法突破封锁线,应该也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吧!
  警 部:无论如何,(重新打起精神来)幸好没出现第八号牺牲者。
  部长刑警:是啊!
  警 部:虽然没能逮捕横井是个遗憾,但也没办法,今晚总算能好好睡上一觉了,对了,老长,回去的时候一起喝一杯吧!
  部长刑警:哦!(喜上眉梢)哎呀,当然好啊!主任,无论到哪儿我都奉陪!
  刑 警:(慌慌张张地)请、请等一下!横井真的是自杀吗?假如他不是自杀身亡的话……
  部长刑警:白痴,你在胡说什么啊?今晚主任要好好慰劳我们,你也一起来。
  刑 警:咦?(畏怯)我……我不必了。
  部长刑警:白痴!你拿什么乔啊?要拒绝主任的邀请,你再等十年吧!
  刑 警:其实我……我不太会喝酒,酒品很差。
  部长刑警:哦,哦!(相当愉快)那我可期待啦!一定要好好让我欣赏年轻人的醉态!(十分起劲)主任,快走吧、快走吧!
  警部退场,刑警也被部长刑警连拖带拉地退场。
  舞台上只剩下宇都木及三个刑警丢在一旁的照片。
  宇都 木:请问……(不安地)这东西值红包一封吧?(将照片一一捡起)喂,会包给我吧?等、等一下,先别走啦!
  --落幕--
  幕间剧 挑战观众
  角色
  水田显枝
  栗山千秋
  村上美佐
  祖父江道子
  藁谷志保
  藤原绫
  殿冈樱
  布幕仍未升起,女演员A至女演员G登场;他们排场一列,手牵着手,一起向观众敬礼。
  女演员A:(朝着观众席)感谢各位今天莅临欣赏我们的演出。我是在第一幕被杀的水田显枝,敬请指教。
  女演员B:我是在第二幕被杀的栗山千秋。(鞠躬)我想各位应该已经明白,我们都是这场戏的尸体角色。(笑)
  女演员C:在舞台上一直用布盖着脸躺着,一句台词也没有,还是重新自我介绍好了,我是村上美佐。(挥挥手)
  女演员D:我是祖父江道子。我们这些尸体上演大复活,就是为了请各位观众回顾本剧内容。(竖起食指)
  女演员E:如同各位所知,本剧为推理剧;因此我们希望能忠于推理小说的传统推理精神。各位好,(敬礼)我是藁谷志保。
  女演员F:不知实际上有没有“推理精神”这种名词,请各位将它当成“公平竞争的精神”。幸会,(挥挥手)我是藤原绫。
  女演员G:我们七个人大摇大摆地登上舞台,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告诉各位:“在本剧第七幕结束时,已将所有线索清楚地提示给各位观众了。”嘿喝!(手指抵住双颊)我是殿冈樱。
  女演员D:其实这些都只是表面话,说穿了,是舞台总监特地赐给我们这些一句台词也没有的尸体角色露脸机会。
  女演员A:的确,从布幕升起到放下为止,都得像充气娃娃一样(哄堂大笑)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真是痛苦,这可是很辛苦的。
  女演员F:什么充气娃娃,太下流了啦!不过确实如你所言。(笑了起来)没其他形容法了吗?
  女演员B:玩笑就开到这里吧!
  女演员G:喂喂喂,原来这是玩笑啊?(笑了起来)
  女演员E:现在我们要向各位观众挑战。
  女演员A:所有的线索都已清楚地提示各位了。
  女演员C:剧中调查员所知的事项,各位全都知道。在第七幕出现的证据照片或是我们被割下的头颅,虽然各位观众不能实地观看,但无须担心;我们在此保证,这对探究真相不会有任何妨碍。
  女演员E:在观赏解决篇的戏码之前,不妨先歇息片刻--
  女演员F:现在就是休息时间啊!
  女演员G:而我们却打扰观众们的休息。(笑了起来)
  女演员E:哎呀!你们真啰嗦--不妨先歇息片刻,推理案件的真相吧!
  女演员B:杀了我们七人的凶手是谁?
  女演员E:凶手发难的动机是什么?
  女演员A:割下被害人头颅的猎奇行为背后,又有什么意义?
  女演员C:为何凶手要剪短被害人的头发?
  女演员E:而轮流替换头颅的用意又是什么?
  女演员D:横井让二真的死于自杀吗?
  女演员A:解开这些谜题的线索已经完全提示了。
  女演员F:各位将如何推理呢?
  女演员D:再次强调,这场推理剧是基于公平竞争原则来进行的。
  全 体:(异口同声)期待各位的活跃!
  七名女演员依旧手牵着手,迅速地退场。
  第八幕 最后的头颅
  (同为三月十三日星期五)
  角色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第一场}
  场景
  居酒屋。柜台立于观众正前方,背景为座位、价目表;
  时间为晚上九点。
  布幕升起后,三名刑警面对观众席坐在柜台前;由观众席看来,右端为警部,正中央为部长刑警,左端为刑警。
  警 部:(喝着酒)唉!无论如何,总算解决了。虽然死了七人是个大污点,但至少没出现更多牺牲者,算是差强人意。
  部长刑警:就是说啊!(对警部劝酒)这案子真的会缩短人的寿命。我干了这么久的刑警,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异常的案子。
  警 部:(感触良多)不过啊!我说这话可能有点怪……凶手横井让二死了一了百了,但他的家属可悲惨了。
  部长刑警:是啊!(一口气喝干啤酒)太可怜了。搞不好会因为承受不了世人眼光而家破人亡咧!
  警 部:嗯,横井麻里大概有好一阵子无法上电视了。
  部长刑警:哦!原来如此,主任是关心这件事啊?(一面劝酒)别担心,没问题啦!她那么有气魄,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啦!
  警 部:她会不会因为有个杀人魔哥哥而嫁不去啊?
  部长刑警:到时候主任就讨她当老婆吧!
  警 部:什么话!(暗自窃喜)我娶啊?
  部长刑警:有什么不好?主人喜欢那种我行我素的女强人吧?不过这一阵子她可能会为了老哥的事而意志消沉,变得乖巧温驯吧!
  警 部:警部*(坐立不安)你想我是不是该打通电话安慰她啊?
  *【疑为此处应该是“老长”二字,貌似译者搞错了--四条眉毛注】
  刑 警:(怯生生地)比起安慰她,我觉得证明横井的清白更能帮上她的忙。
  部长刑警:(弹了下舌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咧!我醉了是吧?(看了看刑警手上的酒杯)搞什么,根本没少嘛!(拿起啤酒瓶)还不快点喝干!
  刑 警:不……不,我真的(退缩)只能慢慢喝。
  部长刑警:(挥动啤酒瓶)一口气干了、一口气干了!这样你的妄想才会消失。
  刑 警:妄想?(勉强喝下啤酒)怎么这样讲!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横井那小子是凶手。
  部长刑警:(不敢置信)你还真不死心耶!你一定是那种旁人都觉得你被甩了却还相信女方爱着自己、继续死缠烂打地送花的人吧?这是最惹人厌的类型,一辈子没女人缘。
  刑 警:(似乎有过这种经验,愤愤不平地说道)要你管!(一口气喝干了酒杯)
  部长刑警:哦!很豪迈嘛!继续保持、继续保持!来,再喝!
  刑 警:我啊,(一口气将新添的啤酒喝干)不是在讨论有没有女人缘,是在讨论横井,(加重语气)横井绝对不是真凶!
  部长刑警:(不耐烦地)那你倒说说看,谁是真凶?
  刑 警:(拿起酒瓶替自己倒酒)真凶是谁稍后再说,我先证明横井不是真凶。(一口气喝干酒杯)
  部长刑警:证明?(一脸担心地交互打量着刑警及啤酒瓶)所有状况都指向横井是凶手;情况证据也是,物件证据也是,你要怎么推翻?
  刑 警:最让我怀疑的,(将空了的啤酒瓶往后扔,拿着新啤酒瓶替自己倒酒)就是为何要割下被害人的头颅。听好了,(喝干啤酒)照说横井必要没*这么做。
  *【“必要没”,台版原文如此,在下感觉应该是“没必要”,难道是在下孤陋寡闻,世上有这种用法?--四条眉毛注】
  部长刑警:不管是谁都没必要这么做吧?
  刑 警:(将酒杯忘柜台上用力一放)闭上嘴巴听我说!(倒啤酒)最后被发现的殿冈樱头颅并没有任何特征,先前的六颗头颅也一样。听好了,一般从分尸行为最先联想到的,就和主人上次讲的一样,是为了方便毁尸灭迹;可是这个理论却无法套到这次的案件上,因为凶手显然没有毁尸灭迹的意图和迹象。那么凶手想湮灭的只有头颅吗?也不对,虽然凶手曾一度带走头颅,最后七个人的头颅还是全被发现了,而且每个头颅都没有凶手必须隐匿或处置的特征。懂吗?我再说一次,横井没必要这么做。就算退一万步,当作是横井杀了那些女人,他还是没有割下头颅的理由。
  部长刑警:所以啊,(将身体朝警部方向挪动,与刑警拉开距离)我知道横井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换做其他人是凶手,也一样没理由啊!不过事实上,被害人的头颅的确被割下了;既然如此,只能以无理由的异常行为来解释了吧?
  刑 警:所以说啊,(迅速地倒满啤酒,迅速地喝干)要换个角度想啊!
  部长刑警:换个角度?(一脸担心地交互打量着刑警及啤酒瓶)要怎么换?
  刑 警:找出谁有割下头颅的理由就好了。谁有理由,谁就是真凶。
  部长刑警:有理由的人?(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你别再喝了!(试图从刑警手中拿走啤酒瓶)会醉倒的。
  刑 警:(护住啤酒瓶)一定有!
  部长刑警:(不胜其烦)要怎么找?人家说异常的人平时看起来都很正常的。
  刑 警:(愤慨地)谁说要找异常的人?(将啤酒瓶咚一声地用力放在柜台上)你人认真听我说话好不好!
  部长刑警:(往后仰)是…是。(朝着警部悄悄说道)他的酒品真的很烂。
  警 部:该怎么办?是你灌他酒的。
  部长刑警:(皱起眉头)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刑 警:(迅速地倒满啤酒,迅速地喝干)我说的才不是精神异常者,而是割下被害人头颅并获得实质利益的人!你怎么听不懂啊?
  警 部:(探出身子来劝刑警)你光说实质利益,太模糊了,必须更具体地告诉我们是什么实质利益啊!
  刑 警:(满脸欣喜)哦!你总算肯认真听我说话啦?这样才对嘛!照顺序来吧!首先,有七个女人逐一遇害并被割下头颅,我们因此深信这七件案子的凶手都是同一个人;不过,真的如此吗?
  警 部:(吓一跳)你要说每件案子的凶手都不一样?不可能啊!被割下的头颅都分别移动到一个犯案现场了,而只有前一件凶案的凶手可能拿到前一件凶案的头颅,不是吗?
  刑 警:(傲慢地)就是这里!被害人的头颅割下并往后轮递--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产生“凶手必为同一人”的错觉,对吧?换句话说,这就是“因割下头颅所产生的实质利益”!
  警 部:错觉?(歪着脑袋)这是错觉吗?
  刑 警:是错觉啊!这种状况让人自动认定“带走头颅得人就是杀人凶手”,不是错觉是什么?
  警 部:不,可是……
  部长刑警:(小声地)主任,事到如今,就让这小子说个尽兴吧!反正等他理尽词穷,就会安静下来了。
  刑 警:(没发现部长刑警认命的表情,迅速地倒满啤酒,迅速地喝干)说得更清楚一点,没人能保证杀人、割头及搬运头颅的都是同一个人。当然,可能是同一个人,但不见得是同一个人;这就是我想说的。横井死时的确带着殿冈樱的头颅,但不代表杀了殿冈樱的就一定是他,懂了吗?我想强调的就是这一点,我们只注意到割头轮递的异常行为,便一味认定杀人、割头、搬运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深信不疑;但仔细一想,并没有任何确切证据显示这三者绝对是同一个人所为啊!
  警 部:可是,(瞥了一眼并轻轻摇头使眼色制止的部长刑警)我们有横井攻击藳谷志保的现场照片,这总是铁证吧?
  刑 警:那张照片被拍下时,藳谷志保并不见得真的被杀了。或许横井并非要杀她,只是企图强暴她而已。就算退一步讲,当做横井真的杀了藳谷志保,也不见得是他割下藳谷志保的头颅吧?
  警 部:不过,他的确带走了头颅,宇都木是目击者。
  刑 警:对,(极为干脆地)没错。但宇都木只看见横井拿着塑料袋,并没确认里头装的是什么。
  警 部:(慌忙说道)喂喂喂,照你这种说法,岂不是所有的证据和证词都不足以采信?
  刑 警:我想说的是,(想到啤酒却发现酒瓶已空,便从一旁抢过新酒瓶,迅速地倒满啤酒,迅速地喝干)被害人的头颅被割下并带走之事,为调查成员植入了先入为主的成见,懂吗?凶手大费周章地割下头颅,不是因为心血来潮,而是有合理的理由存在;这个理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误导调查方向。(迅速地倒满啤酒,迅速地喝干)为了厘清这一点,我想一一加以验证。首先是可能性之一:杀人、割头及搬运头颅不见得是由同一人所为。
  警 部:好吧!(有些草率地)那还有可能性之二吗?
  刑 警:可能性之二:将被害人姓名依序列出来,分别是水田显枝、栗山千秋、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藳谷志保、藤原绫及殿冈樱七人;不过,她们被杀的顺序不见得如此。
  部长刑警:(瞪大眼睛)什么?
  刑 警:这是因割下并搬运头颅而生的第二个错觉。我们认定第一号牺牲者是水田显枝,最后一号牺牲者是殿冈樱;但判断的根据,却只是因为犯案现场放着疑似前一件凶案被害人的头颅。
  警部、部长刑警:(面面相觑)啊!
  刑 警:对吧?觉得奇怪了吧?举例来说,我们之所以认定栗山千秋是第二号牺牲者,是因为身边放着第一号牺牲者水田显枝的头颅,且栗山千秋本人的头颅又被带走,与第三号牺牲者村上美佐的身体一同出现之故。(迅速地倒满啤酒,迅速地喝干)可是啊!仔细想想,大前天的水田显枝、前天的栗山千秋、昨天的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和今天的三个人都是在极为接近的块状时段下被杀的;这种短期集中型的连续杀人,照说犯案顺序应该极为模糊不明,却惟独这次犯案顺序最为清楚,不是很奇怪吗?但我们却无人质疑;没错,因为这次有个判断犯案顺序的偌大依据摆在我们眼前,简直就是故意秀给我们看一样。这个依据正是--
  部长刑警:(探出身子)正是被割下后带走的头颅?唔……(盘起双臂,陷入思索)虽然是醉话,但挺犀利的嘛!说不定我们是该重新探讨这件案子咧!
  警 部:(对部长刑警说道)他是不是喝了酒脑袋比较灵光啊?
  部长刑警:哦!(敲了下手心)原来如此,这么一提,却是这样。这小子从刚才就变得判若两人,有可能。好!那就顺便灌他酒吧!
  警 部:(得寸进尺)喝啤酒太慢了吧!
  部长刑警:有道理,我也还没喝够。喂!(站起身朝着舞台一端叫喊)小姐,清酒,拿清酒来!多拿几瓶来!
  警 部:他(指着刑警)用啤酒杯喝,干脆整瓮一起温!
  部长刑警:(略微担心)主任,你也太狠心了吧?
  刑 警:(开始口齿不清)没问题,没问题!交给我,尽管拿……来!尽管把酒拿来!
  {第二场}
  场景
  地点同为居酒屋,日期为同一天,时间是 晚上十点。
  布幕升起后,三名刑警一同坐在柜台前喝酒;就位置关系而言,警部依然坐在右端,但刑警却坐到正中央来,左端变为部长刑警。警部及部长刑警自两侧不住向刑警劝酒,刑警亦毫无自制之态,得意忘形地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警 部:好啦!(喝干杯中酒)我们再稍微复习一下吧!(朝着观众席,以演说语气说道)听好了,针对这次的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我们原先毫不怀疑地判定凶手割下被害人头颅并将其带往下次犯案现场的行为并不具任何合理意义,但现在却认为割头及搬运行为或许是基于合理的盘算而进行的。而这“合理的盘算”又是什么呢?假设一,为了让调查人员先入为主地认定杀人、割头及搬运是同一人所为。到这里位置都没错吧?
  部长刑警:(替刑警倒酒)说的非常好。
  警 部:接着是假设二,被杀害者为水田显枝、栗山千秋、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藳谷志保、藤原绫及殿冈樱七人;先是在三月十日发现的水田显枝的无头尸体,接着在三月十一日发现了同样无头的栗山千秋尸体,不过水田显枝的头颅和她的身体在一起;隔天三月十二日,村上美佐的身体和栗山千秋的头颅一起、祖父江道子的身体则和村上美佐的头颅一起被发现;而今天三月十三日,藳谷志保的身体和祖父江道子的头颅一起、藤原绫的身体和藳谷志保的头颅一起、殿冈樱的身体和藤原绫的头颅一起被发现。被视为凶手的横井让二自杀时,最后一个殿冈樱的头颅在他身边。
  刑 警:(以顽固的语气说道)横井不是凶手,也不是自杀。
  部长刑警:(替刑警倒酒)我知道、我知道!
  警 部:总之,头颅的移动方式让我们身心杀害顺序正如当才所示;甚至该说,我们依照头颅的移动方式擅自认定杀害顺序。
  刑 警:(朝观众席探出身子)就是这个!这就是真凶的目的!
  部长刑警:(将刑警拉回来)我知道、我知道!
  警 部:总之,仔细一想,原来这些看似异常行为的割头、搬运竟有混淆顺序的效果。好啦!(朝着刑警)这是假设一与假设二,这次的案子符合哪一种情形?
  刑 警:(豪迈地)不是哪一种,是两种都符合。
  警 部:哦?既然(拿着酒坛替刑警倒酒)已经复习过了,就接着论证下去吧!
  刑 警:慢着。(将酒杯一饮而尽)既然你们认同割头、搬运绝不是精神异常的产物,而是基于合理上网盘算;那么还有一件事也要你们认同。
  部长刑警:什么事?
  刑 警:杀人动机。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交集及关连的七名女性逐一被杀,凶手是没有动机的杀人狂吗?起先的确以这个解释为主流,目前背上凶手污名的横井也被当成单纯的淫乐杀人狂。然而果真如此吗?并不是,真凶其实具备了常理所能推论的动机。
  部长刑警:你这种说法还真笼统耶!说清楚一点,什么叫“常理所能推论的动机”?
  刑 警:换句话说,(略微困扰地看了杯子一眼,才一口饮尽)就是让你深感同情、觉得换做自己也可能因这种理由杀人的动机。可能是怨恨、金钱;或者不那么具体的也行,当你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也曾有过相同感受的那类动机。
  警 部:不过啊,(歪着脑袋。随即又想起改为刑警斟酒,便替他添了满杯)有必要这样拘泥于动机吗?就算是不特定杀人也无妨吧?
  部长刑警:主任!(语带轻微责难)这不是专业调查人员该说的话。这可是重要的问题啊!
  警 部:哎呀!抱歉。(啪地打了自己的脸颊)我大概也醉了。
  刑 警:要是不特定杀人。也未免太挑被害人了。听好了,七名被害人之间确实毫不相干,几乎都是互不相见,也没有亲戚或职场的关连,毫无交集;但她们却又共通点。
  部长刑警:就是你之前说的上电视啊?
  刑 警:(以一副“此言深得我心”的态度,喝下清酒)还不只如此。七名被害人的年龄层虽然有点距离,但全都是女人;这也是共通点。假如只是这样,还可以说是专挑女人下手的变态杀人狂;但所有被害人都有个定期上电视的家人,而那个家人又全是女性的话,情况可就不同了。
  部长刑警:(歪着脑袋)啊?什么变态杀人狂?
  刑 警:(无视部长刑警,朝着观众席说道)这又是个明显的共通点。有这么多明确的共通点,不可能没有动机。倘若这件案子真实无动机的不特定杀人,被害人的挑选方式应该更为随机才是。
  部长刑警:喂!慢着,(慌忙说道)这话有矛盾之处吧!你刚不是讲得好像凶手有好几个一样?
  刑 警:才不是呢!(驳斥部长刑警)我说的是杀人、割头、搬运不见得的是同一人所为,就算人都是同一个凶手杀的也没关系啊!(气愤地)才没有矛盾咧!
  部长刑警:(不敢领教)知道了、知道了。
  警 部:不过啊,就算这是共通点,能否成为杀人动机还是个问题吧?若是本人上电视也就算了,哪有因为家人上电视而被杀的?
  刑 警:就是这一点!(将杯子咚一声地往柜台上用力一放)这点就是本案的关键!
  部长刑警:喂喂喂!(擦拭从刑警酒杯中洒出的酒)你这小子真浪费,亏你还是酒国英雄咧!
  刑 警: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因醉酒而频频摇头)我根本不会喝酒吗?(猛然仰杯饮酒)
  部长刑警:(耸了耸肩)知道了、知道了。
  刑 警:(似乎已醉意迷蒙,虽然垂着头,却猛挥手臂)哪有因为家人上电视而被杀的?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不过,主任早已说出答案了啊!
  警 部:我?(愣了一愣)我什么时候、在哪里说的?
  刑 警:今晚,在这里说的。
  部长刑警:我看(看了手表一眼)他差不多快喝趴了。
  刑 警:(气愤地)才没有!(像是催促再一杯似地递出杯子)听我把话说完!
  部长刑警:(带着认命的表情替刑警添酒)知道了、知道了。
  刑 警:主任不是说了?横井麻里大概有好一阵子不能上电视了。刚才在这里说的。
  警 部:我是说了,(嘟起嘴来)那又怎么样?
  刑 警:横井麻里为什么会有好一阵子不能上电视?
  警 部:想当然耳,因为她哥哥是伤害七名女性的杀人魔啊!就算她是守护世界秩序与公理的突击记者,也没有办法采访这个案子吧?即使她改播报别种新闻,一些啰嗦的观众一定会抗议:“怎么能让杀人魔的妹妹在无线频道上露脸?”这种情况电视台高层料得到,她当然也料得到。既然如此,只能乖乖退居幕后一阵子吧?
  刑 警:正是如此,就是这样!主任,就是这样。听好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吧!第二号牺牲者栗山千秋的妹妹是主播伊贺上千春,她不也是好一阵子不能上电视?这案子这么轰动,这阵子媒体一定会日以继夜地播放相关新闻;这么一来,牺牲者的妹妹伊贺上千春小姐哪能悠闲地在电视上播报新闻呢?
  部长刑警:啊!(原本正要拿着酒坛替刑警斟酒,却慌忙缩手)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不,算了、算了,接下来你不用说了,不必再说了。
  警 部:照你这么说,(浮现抽搐的笑容)凶手的目的就是将被害人的家人赶出电视画面咯?
  刑 警:(一脸坦然)我想凶手过去应该没直接见过水田显枝等七名被害人,和她们之间也没私怨。凶手的标的……或该说目的,是水田显枝的母亲唐岩孝子、栗山千秋的妹妹伊贺上千春、村上美佐的生母入来恒代、祖父江道子的女儿祖父江智寿、嵩谷志保的母亲嵩谷节子、藤原绫的母亲藤原芳江及殿冈樱的姐姐岸润子。
  部长刑警:太荒唐了。(替自己斟酒,一面啜饮一面说道)我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说是杀人魔不特定杀人,还要合理得多。
  刑 警:可是有些疑点却要这么想才能解释啊!比如横井让二为何会被设计成凶手。
  警 部:啊!(起身)是为了拖横井麻里下水?
  刑 警:没错。被杀害的虽然是七人,但真凶的目标其实还包含了横井麻里,共有八人。为了将这八个电视圈内人或定期上电视的人赶出小荧幕,才引发了这次的案件。
  部长刑警:不过啊……(替自己添酒,又替刑警的杯子斟酒)原来如此,主播可能因电视台的意向或本人的希望而退出节目,资讯节目的固定班底想辞演的话也能辞演,而广告则是不拍就行;不过啊,(仰杯饮酒)没人能保证所有上电视的人都会因为家人成了杀人案牺牲者而辞演吧?说白一点,有很多人神经的像是铁丝做成的;不,就算是神经小条的人,有时也会因为人情道义而无法辞演。比如市长该怎么办?假如她辞职另当别论,不辞职的话,总得应职务之需出席电视讨论会啊!
  刑 警:我想,(思索了片刻)凶手应该不在乎那些人能否继续上电视;只要能在这些电视人的周围留下无可磨灭的阴影,就达成目的了。即使这些人继续上电视,本人及观众必然会随时带着某些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受。我说得没错吧?水田显枝被杀时,主任不也说过?这么一来,唐岩孝子女士再也无法眉飞色舞地接受电视专访了。
  警 部:这么说来,(表情变得五味杂陈)确实是如此。
  部长刑警:话说回来,(满脸不悦)你记得还真清楚啊!你该不会是那种很会记恨的类型吧?
  刑 警:那当然啊!(莫名自豪)从出生以来所受的任何委屈和痛苦,我全都写在日记里了。
  部长刑警:呃!
  警 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感触良多)看不出你是这种人。
  刑 警:好了,总之动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对了、对了,关于这个问题,老长不也说了句发人省思的话吗?
  部长刑警:我?
  刑 警:你说现代的人都爱现,一有机会就跑到电视上嘻嘻哈哈的人多得是。
  部长刑警:哦!那句话啊!不过……
  刑 警:现在上电视的普通人很多,对吧?电视里外的分割线已经没从前那么明确了。从前能登上小荧幕的人,都有足以登场的明确根据;比方是众所公认的美女,或是拥有众所公认的才能。可是在现代,明明长得没多美也没什么长处的普通人,却能大摇大摆地在电视上嘻嘻哈哈,对不对?
  部长刑警:可是(一脸怫然)像伊贺上千春就很漂亮啊!你还不是为了能和她说话而得意忘形?
  刑 警:上电视的人,美貌及才能确实比平均值要高上一点;可是还不到让每个观众见了都会认为“啊!这个人和我真有天壤之别”、“我们根本处于不同世界”的地步,反而让人觉得“这样就能上电视,那我也行”。
  警 部:还有,现在这个时代,平凡反而是卖点。对于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望尘莫及的艺人,总是会忍不住移开视线;反而是那种伸手可及的人,才能得到支持。
  刑 警:对。所以当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差的人在电视上嬉皮笑脸时,就会忍不住愤世嫉俗地想着:“这家伙能,为什么我不能?”
  部长刑警:不过,(一脸郁闷地缓缓啜饮清酒)这道理我也不是不懂,但有人会为了这种事杀人吗?
  刑 警:这很难说喔!也有人是把自己的生存意义赌在能否成名之上吧?这种人遭遇决定性的挫折时,又看到那些在小荧幕上嬉皮笑脸的人,会怎么想?就算浮现几近疯狂的杀意,也不足为奇吧!不,光杀了他们还不够,得让这些嬉皮笑脸的呆子颜面扫地,哭丧着脸--凝聚成这种怨念的可能性很高啊!
  警 部:嗯……(摸摸下巴)你具体上想到了谁?
  刑 警:真凶吗?
  警 部:当然啊!还会有谁?
  刑 警:(屈指算数)凶手的条件有两个。一是有割下并搬运被害人头颅的需要,亦即能因此获利的人;再来就是背景符合我刚才说明的动机。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最大公因数,又是本案关系人的,只有一个。
  警部、部长刑警:(急切地异口同声)谁?
  刑 警:(干脆地)藳谷志保。
  {第三场}
  场景
  地点同为居酒屋,时间已近凌晨两点。
  布幕升起后,右端的警部及部长刑警站着,只有中央的刑警依然坐在柜台前仰杯饮酒。
  部长刑警:(拉起刑警的右臂,对警部说道)该带他回去了吧?
  警 部:是啊!(拉起刑警的左臂,点了点头)我有点得寸进尺,灌他太多酒了。
  刑 警:咦?咦?等…等一下,(挣扎)你们要做什么?喂!
  部长刑警:你醉啦!(武断地)已经醉茫茫啦!
  刑 警:(没什么自信)我是觉得有点站不起来了……
  警 部:看吧!好了,快起来,我们送你回家。
  刑 警:可…可是……(抵抗)接下来正精彩耶!我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
  部长刑警: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没办法说明啦!
  刑 警:才没有咧!
  部长刑警:那你再说一次。
  刑 警:说什么?
  部长刑警:真凶的名字。
  刑 警:(愣了一愣)藳谷志保。
  部长刑警:看吧!(扯着刑警的手臂,试图是他站起来)你已经烂醉如泥啦!
  警 部:回家吧!乖乖听话!
  刑 警:(挣扎)我没醉!不,或许醉了,但头脑还很清楚!我的脑袋还很健康。真凶真的是藳谷志保,等一下,你们静下心来想想嘛!藳谷志保的母亲藳谷节子不也说过,藳谷志保的梦想是成为歌手吗?
  部长刑警:你啊!(姑且坐下)只要是立志成名的人,全是凶手吗?
  刑 警:藳谷志保壮志未酬,就是关键。还记得我刚才的说明吧?她看到在电视上嘻皮笑脸的市长、主播及学生艺人,早已满腔妒火了,再加上她又被自称星探的骗徒骗走存款,藳谷节子不也说过,她听说女儿死时,还以为是自杀。
  警 部:照你这么说,(坐了下来)梦想破灭的藳谷志保打算自杀,并并顺便给这些成功登上小荧幕的女人们一点教训啰?
  刑 警:简单说来,就是如此。
  部长刑警:慢着!(慌忙说道)你是说,藳谷志保是自杀?
  刑 警:就某种意义而言,是的。
  部长刑警:那是谁割下藳谷志保的头颅?又是谁把她的头颅带往藤原绫的公寓?你该不会要说是藳谷志保本人的无头亡魂吧!
  刑 警:割下藳谷志保头颅的是横井让二,搬运的应该也是他。
  部长刑警:喂喂喂!(抓了抓脑袋)今天的独秀会开始时,你说了什么?啊?你说横井不是真凶,因为横井没理由将被害人的头颅割下并带走。你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刑 警:横井只是被藳谷志保利用而已。听好了,发现栗山千秋尸体的是横井,他说自己正在调查栗山千秋的行踪,我想这应该是真的。只不过,委托人不是丈夫栗山悟,而是藳谷志保。
  警 部:哦?(探出身子)这话怎么说?
  刑 警:就像刚才说的,梦想破灭的藳谷志保想寻死,但要她一个人死,她又不甘心,自己的梦想被别人侮辱,还遭到诈欺,都是因为那些条件比自己差的女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电视上之故。这种疯狂的自暴自弃,让藳谷志保决心在死前要让将这些“成功者”再也无法悠哉游哉地上电视。于是她开始进行各种调查,研究该对这些人的哪个家人下手。
  部长刑警:所以她利用横井?
  刑 警:对。不过,我想横井应该不知道藳谷志保打算用自己的调查结果来做什么。某一天,自己正在调查的水田显枝被杀,让横井开始怀疑;又或者他对藳谷志保的举止起疑,偷偷地跟踪志保本人;总之,结果导致横井成立栗山千秋的尸体发现者。
  部长刑警:慢着、慢着。(神经质地以手指敲着柜台)杀了水田显枝的,是藳谷志保?
  刑 警:对,割下她的头颅并带走的也是藳谷。
  部长刑警:横井知道自己的马子杀人吗?
  刑 警: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确认;不过我想他应该隐约觉察到了。
  警 部:既然横井那小子发现了栗山千秋的尸体,说不定也目击了藳谷志保杀害栗山千秋的一幕。
  刑 警:对,有可能。我想他八成怀疑藳谷志保要自己调查那七个女人的用意,因此私下打探她的动向。另一方面,杀了栗山千秋的藳谷志保,将前一天杀害的水田显枝的头颅放在栗山千秋身旁,却带走了栗山千秋的头颅。
  部长刑警:这么说来,(愕然)全部都是她干的?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还有其他人,全是藳谷志保杀的?还有把头颅割下带走的也是?
  刑 警:对,没错。
  部长刑警:可是啊,(替自己添酒)是谁杀了藳谷志保的?就算她是自杀好了,之后又是谁杀了藤原绫和殿冈樱啊?
  刑 警:藤原绫和殿冈樱都是藳谷志保杀的。
  部长刑警:喂喂!(抓了抓脑袋)不可能的吧!藤原绫和殿冈樱被杀时,藳谷志保已经死了啊!
  刑 警:老长,你真是的!(一面笑着一面说道)把我刚才说的话全忘了,割下并搬运头颅,就是为了混淆被害人的被杀顺序啊!
  部长刑警:啊!(咚地一声将酒杯放到柜台上)对喔!
  刑 警:懂了吗?虽然有点啰嗦,我还是逐一追溯藳谷志保的行动。他带走栗山千秋的头颅后,在隔天三月十二日杀了村上美佐,并将栗山千秋的头颅留在现场,带走了美佐的头颅;接着在同一天杀害了祖父江道子后,又将带来的美佐头颅留下,带走道子的头。接着就是关键的三月十三日,她将祖父江道子的头颅留在自己房里,便出门了;谁先谁后不知道,总之她杀了藤原绫和殿冈樱,并把他们两人的头颅互换。
  警 部:把藤原绫和殿冈樱(仰头整理思绪)头颅互换……也就是说,藤原绫公寓里的是藤原绫的身体和殿冈樱的头颅,殿冈樱公寓里的则是殿冈樱的身体和藤原绫的头颅?
  刑 警:完成准备后,藳谷志保便回到自己的公寓,因为横井已经说好了要来找她。我想应该是她找了什么借口让横井来吧!她设法将横井逼入杀害自己的状态下。
  部长刑警:(狐疑地)这种事办得到吗?
  刑 警:她应该是以钻石来威胁横井的。
  警 部:钻石……在志保家里发现的?
  刑 警:被警察和佐古田帮盯上的横井不能将钻石放在自己身上,因此由志保代为保管钻石…志保便利用这一点,告诉横井她和那件假难民走私案一样,将钻石藏在自己的假牙里。
  部长刑警:啊!(跳起来)所以……(兴奋地)所以横井才割下藳谷志保的头?
  刑 警:对。她威胁横井,要向警方或佐古田帮告状。害怕黑道报复的横井必须设法回收钻石,然而钻石却被志保嵌进她的假牙里了。
  警 部:当然,这是谎言吧?
  刑 警:对,但横井却相信了,并决心杀害志保,正中她的下怀。假如横井无法狠下心杀她,或许志保便打算在他面前自杀吧!到时,横井无法将他信以为藏有钻石原石的志保头颅留在原地,照样会将头割下来。
  警 部:(摸着下巴)原来如此,他是盘算过的。
  刑 警:藳谷志保早计划好一些,她连目击者都准备好了。
  警 部:准备好?(目瞪口呆)你是指那个姓宇都木的重考生
  刑 警:对。藳谷志保知道宇都木老从对面的房子偷窥自己;或者该说,她可以引诱宇都木,让他每晚都在固定的时间偷窥自己的房间。
  部长刑警:(不敢置信)靠那个内衣体操?
  刑 警:没错,这是她从以前就开始准备的。让四条到藤原绫公寓外监视的也是志保。
  警 部:这么说来,四条说的神秘电话是真的啊?那通电话告诉他会有个男人去找藤原绫,要他去看的电话。
  刑 警:对,她就是这么安下自己公寓与藤原绫公寓的监视者;不用说,当然是她需要需要目击证词来强调犯案的顺序是自己先、藤原绫后。横井在凌晨三点前后离开自己的公寓,而他离开藤原绫的公寓则是在三点半到四点间;这么一来,这个时段就会顺理成章地当成犯案时间。事实上上,我们也的确这么做了。借由这个动作,让原来就因为割头、搬运而混淆的犯案顺序变得更为坚固。
  部长刑警:不过啊,(歪着脑袋)横井干嘛到藤原绫的公寓去?而且当时他还带着藳谷志保的头颅耶!以那小子的立场而言,应该恨不得早一刻拿出藏在藳谷志保头颅里的钻石啊!为什么会到别处溜达?
  警 部:老长,当然是横井想叫藤原绫替他拿出钻石啊!对吧?(征求刑警的赞同)
  刑 警:没错。横井也和藤原绫交往,而她是牙科助理。
  部长刑警:啊!对喔!原来如此。
  刑 警:我想志保应该曾暗示横井。埋在自己假牙里的钻石不是外行人拿得出来的,引诱横井联想到藤原绫的存在。她料定这么一来,横井杀了自己后,便会带着自己的头颅来到藤原绫的公寓去。
  部长刑警:但到公寓一看,却发现藤原绫已经被杀了;当时横井又怎么做?
  刑 警:他读了志保留在冰箱门上的字条。
  部长刑警:字条?哦!那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啊?
  刑 警:志保可以将文章写成那样,好让不明就里的人看不懂。我想那是因为她担心横井没把字条丢掉、直接留在原地之故;事实上,横井的确没把字条丢掉。
  部长刑警:不明就里得人看不懂?呃……(略微思索)讲到这里,我也懂啦!那张字条的内容和钻石有关吧?
  刑 警:当然有关。
  部长刑警:那张字条的内容我记得是……呃。其在、石女、之头这、孩实中;这里面的石和头两个字合起来就成了石头,自己的应该就是钻石。照这个诀窍把文字重组起来,就是:其实石头--
  警 部:在这女孩之中。换句话说,(将指头折得啪啪作响)就是在藤原绫之中的意思。
  刑 警:没错。也就是说,志保留下那张纸条给横井,表示她谎称钻石埋在自己假牙内,其实却是嵌在藤原绫的假牙之中。当然,这也是谎言;钻石并未嵌进任何人的假牙,而是藏在志保住处厕所的抽水马桶水槽中。横井不知情,这会儿又开始想着该如何处理藤原绫的头颅。
  部长刑警:(不敢置信)这人还真是……
  刑 警:到这个地步,藳谷志保的头颅对横井已经没用处了,带着反而危险;因此横井便将头颅留在原地--也就是藤原绫的公寓里,带走已被割下的头颅。
  警 部:(讶异地)但那其实是殿冈樱的头颅吧?因为志保先替换过了。
  刑 警:对,但横井并不知情,他真的将殿冈樱的头颅当成藤原绫的。
  部长刑警:怎么可能啊!就算他当时再怎么惊慌,毕竟是自己的马子,脸部特征立刻就能分辨出来吧?
  刑 警:但他却被骗了。这又是藳谷志保设下的机关。
  警 部:机关?
  刑 警:横井一见头颅,立刻以为是藤原绫的头,这是因为那颗头颅的发行有特征之故。
  警 部:发型?
  刑 警:藤原绫的母亲芳江不也说过?女儿为了反抗自己,连头发都故意剪得和男生一样短。
  部长刑警:什么?(喀哒一声,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么什么?
  刑 警:另一方面,殿冈樱则因为姊夫喜欢而留了一头长发;但她们两个被割下的头颅,却被剪得一样短,几乎教人无法分辨。
  部长刑警:原来这是伏笔?(重新坐好)凶手之所以剪短被害人的头发,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埋下的伏笔?
  刑 警:没错。假如只剪殿冈樱一人的头发,这个目的又被发现的危险;因此藳谷志保便将她杀害的六个女人的头发全数剪短,而自己的头发当然也在被横井杀掉之前自行剪去了。
  警 部:而宇都木拍到了剪发后的照片。
  刑 警:对,那张照片是关键;多亏了那张照片,这是志保设下的陷阱。她应该没想到自己安排的目击者宇都木竟会偷拍照片吧!而且是被杀害前自己的头发已然剪短的照片。
  警 部:横井将殿冈樱的头颅当成藤原绫的带走;这么说来,他根本没去过殿冈樱的公寓,只不过他带着殿冈樱的头颅,让我们深信他曾到过殿冈樱的公寓去杀了她。
  部长刑警:原来如此,我懂了。所以在七个被害人之中,唯独包含自己的最后三个人得集中在一天里杀完,不然她煞费苦心安排的混淆犯案顺序计划便会功亏一篑。而藳谷志保刻意将犯案行程弄得如此密集,就是为了不让最后一天的三件显得太过显眼。
  刑 警:没错,(一脸欣喜)正是这样。而误将殿冈樱头颅当成藤原绫头颅带走的横井,大概是想取出钻石前先哈根烟吧!在香烟中放入氢氰酸的,当然也是志保。如此这般,(站起来高举酒杯)藳谷志保的犯罪就和横井的死一起落幕了。(一口气喝干酒杯后,便翻了白眼,趴在柜台上)
  部长刑警:哎呀呀?终于喝趴了?
  警 部:喂!你没事吧?不要紧吧?(摇晃刑警的身体)不行了。
  部长刑警:完全不省人事了耶!该怎么办?
  警 部:嗯,(心虚地)其实我也醉了,没自信能扶着他回去。
  部长刑警:没关系啦!别管这小子了,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再喝一摊吧!
  警 部:(二话不说)就这么办。哎呀,不过他这番话还挺有意思的。
  部长刑警:而且道理还完全兜得起来咧!(俯览着鼾声大作的刑警)这小子应该去当小说家才对。
  警 部:是啊!(打哈欠)一般人哪想得出凶手是藳谷志保?
  部长刑警:就是说啊!这也算是头脑体操的一种,而且又达到和部下沟通的效果。
  警部与部长刑警一面伸懒腰、打哈欠,一面退场。
  刑警刑警依旧伏在柜台上呼呼大睡,不久后身体便从柜台滑落,身影自观众的视野消失。
  --迅速落幕--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永远 于 2010-10-13 23:37 编辑


   《解体诸因》最终因 解体路线
  “——将两具尸体的头部割下并互相调换……”自称为中越正一的男人,以镜片之后的朦胧醉眼看着匠千晓。“若说这是出于凶手扭曲的逻辑及美感,那就没得讨论了;不过,倘若其中有个极为合理的理由呢?如何?匠先生,你怎么想?”
  “这……”中越正一的那双大眼与他的五官不搭调。千晓一面兴味盎然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珠动向,一面喝了口杯中的酒。“是实际上发生的案子吗?”
  “是实际上发生的案子,最近才发生的。”
  “呢……”千晓似乎已有醉意,只见他缓慢环顾居酒屋两、三遍。“现任刑警可以和一般市民谈论这种话题吗?而且还选在这种地方?”
  “不,案子已经解决了。”中越效仿千晓环顾店内一周后,才姑且降低了音量。“调查小组已经解散,杀了两个女人的凶手也——”
  “查出来了?”
  “是的,查明了。但遗憾的是,已经自杀了。”
  “自杀……”千晓似乎没发觉自己送到口边的酒杯已然空了。“确定那人是凶手吗?”
  “确定,已有决定性的证据。顺便说一声,”他的眼镜反射着灯光,宛若看穿了千晓的心思一般。“她的自杀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她……?凶手是女的吗?”
  “她名叫真田奈津代……唉,”为了掩饰突然住口的不自然,他拿起杯子豪迈地一饮而尽,却发现自己的酒杯也早已见底,便露出了苦笑。“毕竟是在这种场合的话题,你就当它是假名吧!总之,已经知道凶手是真田奈津代,她杀害两人的动机也已查明了。”
  “两人——那两人的假名呢?”
  “土居淑子和……”或许是对乖乖作陪的千晓心生好感吧,中越首次露出了不带防备的微笑。“穗积阳子。”
  “你说她杀害了两人的理由已经查明——”
  “对,但不知何故,奈津代割下淑子与阳子的头颅,并将淑子的头颅放到阳子身边、阳子的头颅放到淑子身边;她这么做的理由,我们到最后还是不明白。”
  “哦……”千晓无法预测话题将如何展开,歪着脑袋说:“不过,或许就和……呢,中越先生刚才说的一样,没什么合理的理由,只是出于扭曲的逻辑及美感。”
  “当然有这种可能,不,实际上应该就是如此吧!所以这个案子也已宣告侦破。只不过,一旦开始好奇,就会忍不住试着理出前因后果,因此才想请教匠先生的意见。”
  “哦……”千晓以分不清赞同与否的含混态度点了点头。结束了咖啡店的打工之后,千晓一如往常地上公告澡堂洗去汗水,又来到时常上门的居酒屋。正当他坐在柜台前小酌一杯时,有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男人自称是中越正一,为安槻警署的现任刑警。千晓讶异着刑警找上自己有何贵干,而那男人则表示自己是从同事及咖啡店的女学生常客口中听见了千晓的风声,得知千晓对于难解的事件总能显现敏锐的洞察力,因此想请他听听自己的故事。
  “你刚刚说,杀人的动机本身——”千晓似乎也颇感兴趣,先替对方斟酒,才为自己的杯子添酒,却发现酒瓶已空空如也。他又重新叫了瓶酒。“已经查明了?”
  “我来详细说明吧!被害人之一土居淑子原本是个上班女郎,被杀时则是在市内的俱乐部当女公关;她和杀手奈津代曾为了抢某个男人而发生三角纠纷。”
  “你知道那男人是谁吗?”
  “知道,是一个叫松浦雄一的男人。”
  “松浦……”千晓正要以口就杯,啜饮像香菇一样膨胀满溢的清酒,却突然抬起眼来:“他是什么来头?”
  “就是俗称的小白脸,以半同居的形式吃奈津代的软饭;当然,他和淑子似乎也关系匪浅。自高中辍学以来,虽然做过几份工作,却都不持久;到处向女人借宿,是个典型的无根浮萍。”
  “既然他是原因,表示三角关系之中是淑子占上风喽?”
  “嗯,应该是吧!”
  “杀害穗积阳子的动机呢?”
  “这就比较复杂了,和另一件杀人案有关——”
  “另一件……?”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前几天,有个女人在电车道前的某个公寓里被杀,尸体还被切成数块;被害人叫做鹿岛扶美,凶手则是犯罪现场的住户,名叫真田彰,在房屋中介公司上班——不……应该说是被当做凶手才对。”
  “这么说来,凶手另有其人喽?”
  “对。虽然有点离题,我还是把来龙去脉说明一下,不然你恐怕无法理解奈津代杀害阳子的动机。”或许是嫌清酒杯喝起来不够痛快吧,中越也学千晓拿玻璃杯倒酒。“真田彰将鹿岛扶美的尸体分装于垃圾袋,并丢弃至公寓的垃圾集中处;当时有人检举他乱丢垃圾,犯行因而曝光。只不过,从一开始便有好几个调查人员对他的行动感到怀疑。案发当天是星期六,而真田是在伴晚企图弃尸;当天并非垃圾回收日,在那种时段丢垃圾,肯定会被附近的居民检举。即使他非丢不可,为何不等到半夜……”
  “请等一下,这么一提……”
  千晓突然忆起学生时代的学长边见佑辅曾提过的故事,便打断了中越的说明,并简要地叙述了目击被害人鹿岛扶美与穗积阳子争吵的保险推销员之事、该推销员说不定是凶手之事,以及如此推断的根据——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公寓附近的佐川书店大量囤购色情杂志之事。
  “原来如此。”趁千晓说明之时,中越再度开始饮酒。“这推论还蛮有趣的。”
  “这么说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喽?”
  “不是。首先,让我订正你学长的误会。目击鹿岛扶美与穗积阳子争吵的保险推销员之所以在公寓待到伴晚,是因为她学生时代的同学正好住在那里,她到同学家里聊了很久之故。”
  “啊!是这样啊!”
  “而决定性的误会,便是在佐川书店大量囤购色情杂志的女人并非那个保险推销员。”
  “是别人……吗?”
  “对,不过你的学长说对了一件事:囤购色情杂志的女人和杀害了鹿岛扶美的女人是同一个……只不过,并非如你学长所推理的一样,她囤购杂志和杀害鹿岛扶美之间并无直接关系。”
  “咦……这么说来,她囤购色情杂志是另有用途咯?”
  “对,我会依序说明。我就别卖关子,直接说出杀害鹿岛扶美的凶手名字吧!她叫做兼松敦子——”
  “兼松……?”
  “我又得离题了,不过这件事我就简略带过。简单地说,兼松敦子在寻找某个害死他儿子的女人。”
  说来巧合,关于这件事,千晓并不需要详细说明。因欺诈意味浓厚的联谊中介而义愤填膺地兼松健夫,在大马路上叫住了始作俑者的女学生,却被血气方刚的高中生们误以为是色狼而拳脚相加,因而身亡……敦子正是他的母亲。
  “害死宝贝儿子的女人,听说正在和一个叫做真田彰的男人交往——敦子打听到这个消息后,为了得到那个女人的情报,便造访真田的公寓。当时真田不在,上班去了;在家的是鹿岛扶美。此时发生了一个不幸的误会。敦子询问前来应门的鹿岛扶美:‘你和真田彰是什么关系?’她自以为问的够委婉了,但鹿岛扶美却起了疑心,反过来质问敦子是什么人;敦子一时答不上来,鹿岛扶美便更觉得她可疑,试图赶她回去。这种态度看在敦子眼里,像是做贼心虚,因此她继续逼问鹿岛扶美的名字。鹿岛扶美心生畏惧,更想快点打发他,因此态度越发硬化。这让敦子更加确信眼前的就是她要找的女人,于是便杀了她。但她的对头其实并非鹿岛扶美……”
  这么说来……千晓在胸中整理起因果关系。真田不光是鹿岛及穗积,还和岛冈万里子有关系?也就是所谓的脚踏三条船?
  “回家后的真田发现鹿岛扶美的尸体,大吃一惊;而他认为这一定是‘她’干的。所谓的‘她’,便是岛冈万里子;对花心的真田而言,算是正牌的女友。”
  岛冈万里子——这个名字终于登场了;敦子追踪的真正元凶……
  “真田为何确信杀了鹿岛的是万里子?他似乎没有明确的根据;而假如这是众女子争风吃醋的结果,照理说也有可能是穗积。也许他并不重视穗积,对他而言,穗积可有可无,管她是不是杀人犯,与自己无关;但要是万里子,可就伤脑筋了。真田大概很迷恋她吧!仓促之间,他只想着必须替她掩饰,于是将鹿岛分尸,并高调地选在伴晚丢垃圾,借以吸引附近居民的注意;等调查焦点集中到自己身上后,再主张真凶必然是穗积阳子。当然,这是尸体损坏罪;但对真田而言,反正案发时自己正在上班,很快便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因此,他为了包庇岛冈万里子,计划让阳子背黑锅。”
  “原来如此……还真复杂啊!”
  “接下来谈谈真凶兼松敦子;她杀害鹿岛扶美后,便前往佐川书店。犯下了杀人罪,她原本就打算自首;只不过,她希望能将自己的动机公诸于世。害死儿子的女人曾当过‘天际视野’大楼的宣传海报模特儿——敦子查明了这一点,但印有那女人的海报早被全数回收,当时街上的海报已无那女人的身影;敦子便将她从佐川书店囤购而来的猥亵裸照一张一张地贴在这些没印着女人的海报上。我想他应该充满了恨意吧!当然,居民见了便阻止她,警察也来质问她的理由——这就是敦子的目的。当她被问起为何恶作剧时,她就这么回答:‘本来印在这张海报上的贱女人害死了我的儿子,所以我刚刚杀了她报仇。’”
  “还真是……大费周章啊!”
  “敦子大概认为世人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吧!将自己的犯行宣诸于世,对她而言具有仪式的意义;她憎恨,却也满足。敦子以自投罗网的形式被捕,她甚至感到喜悦;但当她知道‘天际视野’的代言模特儿另有其人时,不由得哭了出来——”
  “这我懂了……但奈津代为何会因此事对穗积阳子抱有杀意?从他们同姓真田这点来看,真田奈津代应该是真田彰的家人吧?”
  “没错,是妹妹。”
  “阳子差点被真田彰陷害,真田彰的妹妹却杀了她?这关系弄反了吧?”
  “奈津代似乎原本就讨厌穗积阳子,说她是让哥哥堕落的女人;以她的逻辑来看,虽然凶手是兼松敦子,但既然受害的是哥哥,就肯定是穗积阳子的阴谋。”
  “……还真是狗屁不通耶!”
  “是啊!她的性格非常偏激。据奈津代从前的同学所言,她是典型的戏剧化人种。”
  “戏剧化……?什么意思?”
  “她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些让人怀疑是不是漫画和连续剧看太多的台词,而且不是开玩笑,是一本正经地说。”
  “哦……比如说?”
  “比如说她国高中的时候,会故意带着校规禁止的耳环并现给同学看,表示这点小事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是率属于学校权威的羔羊,而是反权威的急先锋。假如光是这样倒也还好,但她总是自我陶醉,自以为是主角,完全不看周遭。所以她的同学们都不想理会她。”
  “哦……”
  “她因违反校规被训诫,老师对她说:‘我已经联络你的家长了。’她竟然嗤之以鼻,回答:‘你们就只会联络家长而已嘛!’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不知从哪部校园连续剧学来的挑衅台词,而且唯独这句话是以标准的东京腔说。虽然有些人会以违反校规为荣,但奈津代并不是基于任何原则才这么做的,单纯只是为了自我陶醉,把自己当成校园连续剧的女主角。所以,无论是为了何事收到训诫,她都是同一种反应,就是反唇相讥:‘只要是老师说的都对啊?’老师及同学们私底下都说她完全看不见现实,与其说她是问题学生,倒像是精神上出了差错。”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她戏剧化啊!”
  “阳子跌下楼梯并骨折住院,因而拥有完整不在场证明之事,似乎让奈津代很不高兴。‘为什么那种女人会有不在场证明?明明就很可疑嘛!为什么警方都不怀疑?’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在说笑,但她却是很认真的;而且眼睛完全不看着我,大概是在凝视聚光灯下的自己吧!当然,现实中根本没有聚光灯。”
  “拥有完整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可疑——这种偏见也很戏剧化呢!”
  “一点也没错。我想她八成也知道自己过了演校园连续剧的年纪,所以改朝悬疑连续剧的女主角发展了吧!”
  “所以她是因为女主角意识作祟,才把穗积阳子杀了?”
  “她大概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吧!她杀害了土居淑子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淑子对奈津代而言,是妨碍自己纯洁爱情的坏女人;她瞧不起睡到日上三竿、傍晚上班、半夜三点回家的女公关,认为杀了她也是理所当然。”
  “奈津代本身是从事什么行业?”
  “药剂师。据说她工作相当认真,只不过和同事们相处时也是一样自我陶醉,表现得像是午间剧场的女主角一样;因此工作以外的时间,同事们都敬而远之。总之,对奈津代而言,和遵规蹈矩的自己相比,淑子是非常不检点的人。事实上,淑子的性格确实不太检点,不知该说她散漫还是缺乏社会常识,满不在乎地积欠自己所住的高级公寓租金,电话费也没交;她被杀时,电话还在停机状态。”
  “那土居淑子是过着没电话的生活啊?”
  “她似乎觉得无所谓,反正没电话又不会死。淑子就是这种达观……或该说放弃人生的虚无性格。其实在三角关系之中,她根本无意与奈津代争夺松浦雄一;就算雄一和奈津代在一起,她也不在乎。换言之,奈津代只是在唱独角戏。”
  “被风尘女子横刀夺爱的女主角——也就是说,奈津代又陷入了一贯的自我陶醉。不过,要真是如此,那淑子还真倒霉耶!被一个一厢情愿地编造三角关系来自我陶醉的女人怨恨、杀害……实在令人同情。”
  “穗积阳子也是啊!奈津代瞧不起淑子,认为她是个不检点的酒店女郎;但对阳子呢?却是嫌她太死板而轻视她。阳子在市内的牙医诊所担任牙科助理,性格一丝不苟;虽然工作认真是很好,但相对地,同事邀她去喝酒,她会以宗教为由拒绝,完全不奉陪,是个乏味的女人。”
  “宗教?”
  “她似乎非常沉迷于某个新兴宗教,无法自拔;所以工作一结束就直接回自己的公寓,吃完饭后,九点就上床睡觉。”
  “哇……”
  “晚上九点以后,无论是谁来访都决不开门,电话也不接,切换成语音答录。”
  “这也是基于宗教上的理由?”
  “大概吧,我也不清楚。不过,切换成语音答录时都是使用扩音功能,所以只差没拿起电话筒,还是能确认来电的是谁。”
  “感觉上……听阴险的。”
  “就是说啊!总之,阳子就是这种一到九点就睡觉的女人。”
  “这么一板一眼的人,竟然能和真田彰那种花花公子交往?”
  “或许交往时,阳子以为他是个正经的男人吧!正因为从没想过真田彰会另有女人,才在撞见鹿岛扶美时大受打击,震惊得跌下楼梯并因而骨折。”
  “奈津代认为是阳子让哥哥堕落?正好相反吧!假如说是真田彰让阳子堕落,我还比较能理解。”
  “在奈津代看来,阳子和过去的宿敌‘学校’、‘老师’一样,都是假借陈腐道德之威的‘体制派’。这种满嘴规则、失去人性的女人竟然陷害哥哥,不可饶恕——她就是这么想的,一旦陷入自我陶醉,便看不见周围。就算奈津代说她对于杀人行为完全不抱任何罪恶感,我也不意外;因为她自以为是连续剧的主角嘛!当然什么都能正当化。”
  “于是她就杀了两人——是在同一天杀的?”
  “是同一天。奈津代先到阳子的公寓杀了她;这是当然的,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心情犯案呢?对于陶醉在连续剧中的她而言,杀人当然得在晚上进行才有气氛。但土居淑子傍晚开始上班,不在公寓里;而阳子一到九点,不管拿什么借口找她都不会让人踏进屋子一步,因此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阳子解决。穗积阳子的推定被杀时间为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
  “奈津代杀了阳子,并割下阳子的头部?”
  “当然。接着奈津代算准了淑子回家的时间,带着割下的头颅到淑子的公寓去,并杀了淑子;杀人时间推定为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奈津代将淑子的头部也割下,并和阳子头颅互换……不过,有奈津代杀害两人的物证吗?”
  “有。奈津代杀害两人后便回到家中,在黎明时上吊自杀;她的衣服上附着了大量的被害人血迹,从那喷雾状的血迹判断,应该是隔断两人头部时留下来的。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沾着疑似被害人的头发。鉴定结果显示,血迹和头颅确实属于土居淑子及穗积阳子。”
  “头发——是割下头部时不小心一起剪断的吗?”
  “不,其实关于头发,还发生了件颇有意思的事。不知为何,奈津代不光是调换了阳子和淑子的头部,还剪断了两人的头发。”
  “剪发……?”
  “阳子本来就是短发,所以看起来变化不大;但淑子留着一头漂亮整齐的长发,却被剪得又短又丑——”
  “是奈津代剪的?”
  “只有这个可能。”
  “为何要刻意这么做?”
  “好了,这个问题,我期待稍后能由匠先生来为我做详细解释。”中越露出别有含义的微笑,似乎并非全无头绪。
  “啊……?”千晓带着难以释怀的表情把玩着空杯。“奈津代确实是自杀吗?”
  “对,她上吊的那个公寓房间,窗子全从内侧上了锁,门也挂着防盗门链。”
  “密室——”
  “对,完全的密室。我可以断言,绝没有外人使用任何伎俩出入房间的迹象;奈津代是自杀,这一点你可以相信。”
  “哦,我懂了。”
  “以自杀为自己的杀戮收场,也是奈津代的戏剧性演出吧!我想她应该很幸福,因为她是在究极的自我陶醉之中往生的。”
  “原来如此……也可以这么说啊!”
  “问题是,她为何割下被害人的头颅?匠先生,她不只割下头颅,还将头颅互换,这是为什么?从奈津代的性格来想,或许这也是她的演出;为了完成她主观的……或该说是偏激又自私的‘复仇’,也许这是必要的安排,但——”
  “但或许有其合理的理由也说不定,对吧?”
  “我就是想知道这个理由。如何?匠先生,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千晓干脆认输。“我毫无头绪。”
  “你的个性还真是淡泊啊!啊!对了、对了,我还没提供完所有资讯,这样当然无法假设;真是失礼了。”
  “还有什么资讯吗?”
  “在阳子的公寓中,发现了奇妙的字条。”
  “字条?”
  “内容是这样的。”说着,他从口袋中拿出笔来,在纸杯垫上行云流水地写下:
  其在
  石女
  之头这
  孩实中
  “其在、石女、之头这、孩实中?”千晓的嘴抵着酒杯边缘,喃喃说道:“什么意思?”
  “不清楚。”中越露出‘这要你来想啊!’的表情。“还有,阳子的双亲说,案发当晚,他们曾打电话到阳子的公寓;他们知道女儿过了晚上九点就不会接电话,所以在电话答录机留言要她回电。不过呢,别说是父母的留言了,阳子的电话答录机里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没有半个留言?”
  “没有半个留言。我们一再询问她的父母是否真有留言、是否确实在案发当天留言,她的父母表示绝对无误;这表示语音留言是被人刻意消除的,但不可能是本人,因为九点以后,她早已被奈津代杀死了。”
  “那是奈津代消除的?”
  “有可能,但她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里头有不能留下的语言留言吧?”
  “也许吧!我补充说明一点,阳子的电话有个附加功能,能从外部输入密码,消除语音留言。”
  “这么说来……”千晓不解中越刻意补充这一点的真意为何。“有可能是奈津代以外的某个人从外部消除了留言?”
  “可以这么说,请记住以上这些资讯。”中越缓缓拿出了一本看似创作杂志的书籍,放在柜台上;标题是‘虚无通信’。“——这是本地的推理小说迷发行的,而这里——”他打开目录。“能请你看看这个部分吗?”
  标题映入了千晓的眼帘:“推理剧·轮递杀人案”。作者为纪须磨愈(KISUMA IYASU)——大概是取Kiss my ass的谐音吧!
  “……‘吃屎吧’?还真是偏激的笔名啊!是在恶搞、还是——”
  “内容也挺恶搞的,总之请你先看看。哦!对了、对了,还有一点要补充说明的。奈津代从犯案的几个月前开始,就一直为骚扰电话所困。”
  “骚扰电话——?”
  “是无声电话,拿起话筒后只听得到呼吸声,挂掉了又会再度打来,而且是每三十分钟打一次。说来这也是常见的模式,但奈津代一个人住,觉得害怕,就把电话停了。”
  “哦……”
  千晓没问这件事又代表什么含义,姑且拿起了中越递过来的推理小说创作杂志,开始阅读上头的作品。作品以戏剧形式呈现,共有七个女人被杀,并被割下头颅;第一个被害者的头颅放到第二个被害者的身体旁,第二个被害者的头颅则被放到第三个被害人的身边,以此类推,往后递延。标题的‘轮递’二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这七个人被杀后,带着第七个头颅的男嫌疑人自杀,整个案子看似落幕;然而真相却出乎意外……这便是整个故事的梗概。
  内容的确很恶搞,该说太假呢?或是太过极端?被害人竟在幕间出来打招呼,让人摸不清作者究竟有无真正撰写作品之意。再说,为何不用小说形式而写成戏剧?这点也让人十分好奇。
  “——这本创作杂志,”中越看准了千晓读完作品的时机,又在怀中添了新酒。“其实是在奈津代房里发现的。”
  “也就是说……”千晓半信半疑地倚在座位上。“奈津代将这部‘轮递杀人案’里的杀人方法照本宣科地执行了?你的意思是这样吗?中越先生。”
  “到也不是照本宣科,不过意思差不多,是将推理剧中的第五号至第七号被害人——薰谷志保、藤原绫、殿冈樱直接代换为真田奈津代、穗积阳子及土居淑子来执行。”
  “那剧中的横井让二又是代换成谁?”
  “别无他人了吧——松浦雄一。”
  “这么说来,奈津代原先是打算将自己和那两个女人杀害后,再让松浦雄一背所有黑锅……?”
  “我想应该是。如何?匠先生,你怎么想?”
  “的确……”千晓像是在捡选词语一般,喝了两、三口酒之后才说道:“是有许多共通点;不论是被剪短的头发,写有其在、石女等文字的字条,以及牙科助理的存在……”
  “我忘了说,”中越似乎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奈津代公寓厕所里的抽水马桶里,有包塑料袋装的弹珠沉在里头。”
  “弹珠……咦?”千晓本以为自己是猛然探出身子,没想到却成了扭扭捏捏的缓慢动作;看来自己开始醉了。“这么说来……不是真的钻石?”
  “对,是弹珠。”
  “怎么可能?”
  “哦?”千晓的反应似乎正如中越所预期,只见他兴高彩烈地问道:“为什么你认为不可能?”
  “因为……因为,假如奈津代真要实行‘轮递杀人’至少她本人要相信那是真正的钻石啊!不然怎么会动起实行‘轮递杀人’的念头?”
  “没错,”中越用力点头,“你说得对。”
  “但奈津代的确试图实行‘轮递杀人’,至少她实行了一半;这代表她认为那是真正的钻石,而不是弹珠。换句话说,有人误导奈津代认定那是真钻石……”
  “对,正是如此,所匠先生所说的一般。那个人会是谁呢?”
  “没别的可能了——松浦雄一。”
  “原来如此。假如事情的发展与推理的内容完全一致的话,要奈津代保管弹珠的,确实只有松浦雄一了;少了他对钻石的执着,交换头颅的手法就无法成立——”
  “事实上,手法完全没成立。雄一既没割下奈津代的头颅,也没带着头颅到阳子的公寓去,更没被字条所骗而带走淑子的头颅。”
  “这是为什么?”
  “看来所有的剧本似乎都是雄一写下的。使用纪须磨愈这种低俗笔名的作者,八成就是松浦雄一吧!他利用奈津代自我陶醉的单纯性格——”
  “他的目的是什么?”
  “杀害土居淑子……”
  “杀害土居淑子?为什么?”
  “因为她杀害了雄一的母亲——松浦康江。”
  “土居淑子她……?”中越相当惊愕,拿下了眼镜凝视千晓。看来他似乎不是为了松浦康江是死于土居淑子之手而吃惊,而是因为千晓知道此事而讶异。
  那是之前千晓的朋友保彦来访时谈起的一件案子:凶手铐住第一号牺牲者并加以分尸,对第二号牺牲者也打算如法炮制之际,却因她的男友出现,是以只杀了男友便逃之夭夭——在这件案子中,一个叫植田的男人被当成凶手,而土居淑子则是侥幸捡回一命的第二号牺牲者;但千晓对于案件的真相却有截然不同的见解。
  听完千晓对于松浦康江案的假设之后,中越说道:“……我懂了。那雄一又为何要杀穗积阳子?”
  “我想雄一和阳子应该无冤无仇吧!换句话说,他并未积极地暗示奈津代杀人,只是碰巧知道奈津代对淑子及阳子怀有杀意,顺水推舟而已。只要淑子被杀,阳子的下场如何,他并不在乎。”
  “不过,这表示雄一也打算杀害奈津代。当然,这是以雄一就是‘轮递杀人’的作者为前提。”
  “雄一本来就没打算让‘轮递杀人’完成,因为要是完成,自己就得背上杀害三个女人的罪名。总之,只要让奈津代替自己杀掉淑子,其他的都无所谓……”
  千晓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后,便沉默下来;他的样子宛若凝视着浮游于空中的某种物体,并维持这个姿势不动。
  “匠先生……?”
  “不……”千晓终于开口低喃道:“不对,不是这么回事。雄一原本就打算杀了奈津代,八成是嫌她碍事吧!想在除掉淑子之际,顺便让奈津代一并消失;他从一开始就有此意,才会写下‘轮递杀人’……”
  “这是什么意思?匠先生。你这话听来,好像是雄一杀了奈津代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刚才我也说过,奈津代是自杀错不了,这点不容置疑。”
  “我知道,所以是雄一设计让奈津代自杀的。”
  “是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只要别让‘轮递杀人’完成即可。雄一本无意完成‘轮递杀人’,他先对奈津代施予暗示,让她自发性地定下计划,事实上却被雄一操控于股掌之间。一旦奈津代杀了淑子,雄一根本不会替她完成之后的计划。”
  “换句话说,他没赴奈津代的约?在推理剧中,横井应薰谷志保之邀,去见完成所有准备并等着被杀的她;奈津代杀害两女后,也回到自己的公寓,等待事先约好的雄一前来,但他却没出现,因此‘轮递杀人’无法完成——到这里为止,我还能理解;不过,就算雄一没出现,奈津代为何要自杀?这未免太奇怪了。奈津代既然想让雄一被黑锅,表示她亦有杀害雄一之心;即使雄一没出现,完成不了‘轮递杀人’,何不杀了雄一后再自杀?一般人应该会这么想:虽然‘轮递杀人’无法完成,替换头颅的工作也完全付诸流水,但事到如今,哪管他三七二十一——”
  “没错。”千晓以充满确信的声音说道:“雄一也明白,要是自己没出现在奈津代的公寓,她肯定会不顾剧本,猎杀自己;因此雄一必须先一步让她死亡。”
  “你的意思是——让她自杀?”
  “没错。”
  “不过,要怎么做?”
  “让她以为自己死了。听好了,是这么一回事。奈津代一心确定雄一会去找她,若是她在此时接到雄一遇上交通事故身亡的通知,她会怎么想?她当然会以为雄一死在前来与自己相会的路上。她煞费苦心安排的‘轮递杀人’无法完成,但也无法重头来过,因为自己已杀了两个女人;于是,相信一切已然落幕的奈津代便上吊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雄一要怎么让她相信自己遇上了交通事故?”
  “装成警察打电话给她。”
  “匠先生,你这说法很有道理,却忘了我刚才的补充说明。奈津代的公寓里没有电话,因为她受不了骚扰,把电话停掉了。这样要如何以电话联络奈津代——”
  “关键就在这里。”千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的脸。“你该报上真名了吧?还是得由我来揭穿呢——松浦雄一先生。”
  *
  “你是什么时候……”松浦雄一并无惊讶之色,反倒像是因不必再伪装中越刑警而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从一开始?”
  “从你自称是中越正一开始。其实我见过中越先生。”
  “怎么……”雄一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在说这是犯规手段。“搞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是一位姓平塚的刑警介绍给我认识的。我这话对本人有点过意不去,但他长得不像你这么帅;而且,我听说他不会喝酒。”
  “哎呀呀!”雄一拿下似乎不带度数的眼镜,放进口袋中。“害我白佩服你一场。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说破,继续陪我演戏呢?”
  “因为我完全摸不清装成现任刑警的人到底想谈什么。再说,我也好奇为何会找上我。”
  “这是因为……”雄一舔了舔嘴唇后,似乎转了个念头,将端在手中的杯子又放回柜台。“这是因为……唉,其实说白了,对象不是你也无妨;我只是想把松浦雄一的犯罪说给别人听罢了。不,犯罪这个字眼并不正确,因为我没做任何抵触法律的事;要说我做的事,就只是以纪须磨愈的笔名写下了推理剧,并让真田奈津代阅读,还有——”
  “所以,”千晓仍执着于‘犯罪’这个字眼。“你是想炫耀你的完美犯罪?”
  “不是的。我并没打算以松浦雄一的身份告白,只是想以第三者的立场找人谈谈。不过,自称刑警果然是个败笔。其实淑子上班的酒店常有安槻警署的人光顾,大概是对淑子没戒心吧,和她说了不少事情;而那些事透过淑子,又传进我的耳朵里来。”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对佐川书店及兼松敦子的案子那么清楚?”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对刑警抱有亲切感,才会不由自主地谎报中越的名字吧!算了,这不重要。总之,我只是想找个人谈谈,希望有人理解我设下的机关;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你的风声,说你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侦探,才兴起了试探你的念头。不过……”雄一感叹道:“不过,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妈那件案子的真相……”
  “不是知道,只是我个人的假设而已。”
  “你曾向警方提过我妈那件案子的真相吗?说植田隼人不是真凶。”
  “不,我没说。”
  “为什么?”
  “当时我还不认识警察。我和平塚刑警是在我阿姨被杀后才认识的。”
  “就算不认识,至少可以以市民的身份请他们重新调查吧?要是你这么做,我——”
  “你就不会策划杀人了?”
  “我本来想说‘没错’的……我这么说很卑鄙吗?”
  “我不知道。”
  “这话可怪了,还有人能像你一样什么都知道吗?让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吧!”
  “原来的问题……?”
  “为什么奈津代——不,都这种时候了,换个正确的说法吧!为什么我要让奈津代交换两个被害人的头颅?这就是原来的问题。如你所发现的一般,我利用奈津代戏剧化的性格,以笔名写下推理剧,并不着痕迹地拿给奈津代看;当然,我没让奈津代发现作者是我。我早料到奈津代会被‘轮递杀人’影响,模仿第五到第七宗犯罪;因此才刻意把一些琐碎的细节——比如阳子及淑子的发型、牙科助理等职业——安排得和现实一模一样。换作一般人,应该会疑心为何与现实如此吻合,但奈津代却不同。”
  “因为她立刻把自己投射到薰谷志保身上了。”
  “没错,奈津代自我陶醉,深信照本宣科地实行这个推理剧就是自己的使命。她大概从没担心过警方遵循着这个剧本找出真相吧!就这样,我没弄脏自己的双手,就成功地解决了杀害我妈的土居淑子。不过,匠先生,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我特地撰写‘轮递杀人’这么麻烦的故事?我之所以没写成小说,是认为推理剧比较利于奈津代理解;为了让人际关系更加浅显易懂,我在每一幕都加上角色说明,因为我认为这样比较有效果,而奈津代也果真上了钩。不过……不过,假如只是想引奈津代上钩,我并不需要撰写割头、轮递之类的复杂剧本。”
  “没错,完全没这么做的必要——照理说没有。杀了淑子及阳子后再杀了你,接着自杀——就算只是这种这种单纯的故事,奈津代也应该会轻易地自我投射,乖乖上钩的。”
  “对,没错,正是如此。其实我起初想写的也是这一类的故事,但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猜是什么问题?匠先生,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不想被杀,当然得让自己活下来,因此得在奈津代杀了阳子及淑子之后,伪装成警察打电话给她,但电话却是个问题。奈津代的公寓没有电话,因为她长期受电话骚扰,早已将电话停了;此时,你想到可打电话到阳子或淑子的住处去。既然奈津代的性格易陶醉于故事之中,不难料想她会和推理剧一样,在十三号星期五实行计划。而目标之一的阳子又过着极为规律的生活,要预估犯案时间也不困难。”
  “正是如此。”
  “阳子的住处有电话答录机,而且还是随时维持在扩音状态,即使去电话时奈津代正在杀害阳子也无妨,因为就算不拿起话筒,留言也会传到她的耳中;所以你只需算准她杀完阳子的师匠并打电话过去,就能达成目的。比方说你可以这么说:‘这里是警局,有个叫松浦雄一的男人被车子撞死了。我们想联络与他同居的真田奈津代,却联络不上;假如你知道她人在哪里,能请你代为联络吗?’——单方面地留言给阳子,便切断电话。”
  “我说的内容正是这样。”
  “之后,你用密码从外部消除这些留言。阳子父母的留言之所以消失,正是出于这个缘故——因为你消去了整卷带子的内容。只不过,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查出密码的。”
  “很简单。一个见到真田彰本性后又因而骨折,身心都受到创伤的女人入院后又被另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所欺骗,”他意有所指地掀起了嘴角。“如此而已。”
  “原来如此。然而,你却发现自己的算盘有个漏洞,就是杀人顺序。不管再怎么想,奈津代都应该会先杀阳子;因为阳子九点之后决不开门,想骗她开门,恐怕只有装成失火了。但是,何必花这些功夫?反正淑子一向晚归,先杀掉阳子要来得省事得多。奈津代自然会这么想,而你也不难料到她的想法。但这么一来,你可伤脑筋了;要是在只有阳子被杀的阶段留给奈津代,说不定她会打消杀害淑子的念头。对奈津代而言,杀害淑子的动机是你;要是你死了,说不定她的恨意就消了。而杀害阳子的事情将带给她沉重的压力,促使她直接自杀——”
  “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么一来,就没意义了;因为我真正的目标是土居淑子……”原先带着淡淡笑容的雄一,表情突然变得迷茫。“我想我不是为了报我妈的仇。对于我妈被杀之事,我并没怨恨过;反倒是和我姐姐分开,给我的打击很大。我想最令我痛苦的,是自己的命运被改变了吧!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和一般人一样上大学、成为上班族,却因为母亲被杀,打乱了整个计划……不,”雄一的嘴角再度浮现讽刺的微笑。“我还是别抱怨了。请继续吧!”
  “松浦雄一以外身亡的假消息,不在土居淑子被杀后留下就没有意义;那应该怎么做呢?既然知道淑子被杀的顺序在后,只能打电话到淑子的住处,但淑子住处的电话却因为没交电话费而打不通……”
  “我可是烦恼了很久,还想过要不放弃假留言,改想别的方法;不过阳子总是设成扩音通话状态,这种好条件不用实在可惜。所以我绞尽脑汁……”
  “而你想出的办法,就是让奈津代对换两个被害人头颅的特大伎俩。”
  缓缓喝干酒杯后,千晓不忘确认酒瓶是否见底,才站起身来;他没详细点过,就将钞票放在柜台前,背向松浦雄一,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这才是推理剧‘轮递杀人’里埋藏的‘陷阱’。奈津代以为对换头颅是为了完成轮递手法而做的准备,但事实上,当奈津代将两人的头颅调换时,这出戏便已经落幕了。真亏你想得出来啊!没错,这就是对换头颅的意义、合理的理由——让凶手再度回到案发现场。以奈津代的情形来说,杀了阳子及淑子后,为了对换两人的头颅,她势必得再次回到阳子的公寓——也就是最先的杀人现场。这样,你的计划就完全成立了。如此而已。”











  后记
  我记得自己读过的第一部分尸小说,是江户川乱步的《盲兽》。严格来说,那并非分尸,而是在施虐情欲的作用下,将女人活生生切成数块;这震撼人心的内容,替当时仍是小学生的我带来了相当的阅读体验。从那以后,“分尸=血腥陶醉=扭曲的美感”之公式便深植于我的脑海之中,又兼以对血腥的厌恶感从旁推波助澜,让我刻意避开探讨切割、分尸等题材的作品。虽然现在的我已成了粗线条的大人,能够平心静气地阅读友成纯一郎的《兽仪式》及绫辻行人的《杀人鬼》;但从前的我,可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年。
  这样的我之所以阅读鲇川哲也的《红色密室》,是因为当时见了书名后,深信这是部纯粹的密室作品(事实上,它确实是),与分尸等猎奇嗜好完全无关;然而,故事最终却有个猎奇嗜好最为遥远的合理结果。
  这次的《深红密室》体验,让我对“分尸小说”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当我阅读本冈类的《白色森林的幽灵杀人》与笠井杰的《拜拜,天使》之后,更是完全被耸立于分尸之后的谜题与逻辑之美所吸引。当时的我并未因人格客体化或角色物质化等难解的文学问题所苦恼(虽然现在的我也鲜少为此苦恼),只是浸淫于谜题所酝酿出的竞赛性及游戏精神。后来我逢人便推荐上述三作,友人见状说了“既然你喜欢这类作品,不能不看这个!”便借给我当时刚发行的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魔法》。不消说,完全迷上“分尸小说”的我自然是喜极而泣了。
  而让我动了协作念头的契机,则是某个出版社的交流会。当时我虽然打入了某推理小说奖决赛,却连佳作也没得;编辑体恤我远从高知而来,邀我参加颁奖典礼隔天举办的得奖人与作家交流会。当时席间的作家们感叹着现今的本格派推理小说——尤其是被称为新本格派的作品群——之评价异常低落,甚至有人如此嘲讽:“只要加些小伎俩,最后再添具无头尸体,就能轻易写成推理小说。”
  只要添具无头尸体,就能轻易写成推理小说——偏爱细密巧妙交织而成的“分尸小说”的我,得知了坊间的认知竟是如此之后,颇受打击。套句优越点的说法,我非常能够谅解诸位作家的叹息之情;因此我立誓写出杰作,以扭转世人的谬见……倘若能这么作结,这篇后记必然显得大气非凡,但事实却正好相反。我是这么想的:“哦!原来写无头尸体会让人觉得陈腔滥调啊?那以后别写无头尸体好了。”说来惭愧,当时的我真想如此认为,却又在同时有了另一个奇妙的念头。“说不定是因为只有一具无头尸体,才显得陈腔滥调;假如写出一堆无头尸体呢?”于是,我尝试写下成为本书第八因原型的长篇小说“轮递”,却老觉得不对劲;当时的我产生了一种幼稚、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刁难的顽固心态,一味认定尸体的出现方法不够好。之后,尽是“分尸”的连续作品便必然地出现了。其实我原本希望从第一因到最终因都能统一由无头尸体担当,但毕竟办不到。
  《解体诸因》便是如此诞生的。只要这部作品能带给读者些许的乐趣,便是我无上的荣幸。
  此外,我于执笔之时曾参考了岸田秀《嫉妒的时代》及岩川隆《杀人全书》的部分内容,在此载明并致上谢意。
  撰写《解体诸因》时,我相当刻意地加入了闹剧及黑色幽默要素;不过这只是用来“提味”,只是副产物……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为免误解,我得慌忙补上一句:在设计谜题的旨趣及构架时,我可是非常认真的;这基本态度上并无改变。只不过,“内容”却没我当初所以为的那般正经。
  更具体地解释,我一直以为在《解体诸因》各章节之中所揭晓的动机是“再踏一步便是闹剧,但勉强停留在正经范围之内”;不过现在一读,却完全成了“闹剧”。听说曾有某位评论家在读完《解体诸因》第一章后勃然大怒:“这世上哪有人会为了这种理由分尸啊!”说不定有许多读者也出于同样的理由而弃之不读,这种心情我现在真的非常了解,当真十二万分的过意不去。只不过,容我说句任性话:希望各位别急着发脾气,姑且一笑置之,继续往第二章迈进……咦?办不到?万万别这么说,把剩下的部分读完嘛!好不好?诸位大德拜托拜托。啊!但要是读完了全文以后还是大为光火,该怎么办?
  那就把《解体诸因》当做一部精心制作的闹剧来读……只怕会有读者一针见血地指摘:“这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只能当做闹剧来看啦!”诚如前文所述,本作的谜题框架是很严谨的(真的吗?),故可以“闹剧式谜题”相称。西上心太先生早起便曾如此形容我:“犹如为了博君一笑样样都来的打诨丑角一般,是个为了造就手法样样都来的打诨谜团作家。”实在是先知卓见啊!
  总而言之,无论读者是以哪种角度来看待这部作品,我都诚心祈祷各位在阅读本书时能感受到些许乐趣。敬请多多爱护与支持。
  一九九七年十月 于高知市
  西泽保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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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4

10000
月虚庇 平民
对电梯肢解的动机表示无比的……… 
眼子啊!

13 年前 0 回復

ever 勳爵
我的神经还是比较适合看这种冷静的推理

就好像可以悠闲的享受红茶时间来次脑力风暴
比甜食有效多了

13 年前 0 回復

moonNight 子爵
看完她死去的那一晚就来看这个了,挺有意思

13 年前 0 回復

wuying0913 平民
回复 7# 遗忘的永远 


谢谢楼主,太好了!!

13 年前 0 回復

光影 子爵
这是个好东西啊。作者的死了7次的男人实在是牛逼之极。希望lz把其他的也录入吧。。。

14 年前 0 回復

sola_翼 王爵
真是不错的情节!序言真是很给力啊!
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分尸案,然后会报警么?估计不会吧…匠仔会嫌麻烦…

14 年前 0 回復

wbwb1 平民
这本书听说过,应该不错的

14 年前 0 回復

sjtcao 子爵
非常感谢LZ大大~这本终于有全的了~太激动拉~辛苦啦~

14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推理小说啊,我的最爱,感谢lz分享了

1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进来感谢下,少有的正统推理小说啊,最近真的不多见,感谢

14 年前 0 回復

遗忘的永远 伯爵
喜欢动漫的阿宅,座右铭:珍爱生命,远离网游。<br /> 不介意的话,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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