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成田良悟]世界的中心、针山先生[第二卷][电击文库][7.13全卷完]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4 08:52 编辑



  


  世界的中心、针山先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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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成田良悟
  插图:榎波克己 & 安田典生
  出版:07.02.25
  翻译:dying(http://hexuan.org/no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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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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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履历

  10.15 序章更新完毕。都市传说2~出租车传说~至p20。
  10.25 都市传说2~出租车传说~至p40。
  11.11 都市传说2~出租车传说~至p60。
  12.31 都市传说2~出租车传说~更新完毕。
  01.06 间章1更新完毕。
  03.06 No.37564的悲剧至p120。
  04.28 No.37564的悲剧至p140。最近除了日文翻译小说要出版,还有英文翻译要出版,好忙……不过,等奥芬结束,针山2应该会保持每天5p的速度开始更新。
  06.07 No.37564的悲剧更新完毕。接下来大致会保持5p的速度继续更新……
  06.14 间章2更新完毕。国风期间翻译断章3和轮环去了。
  06.19 The Don't of the Dead至p232。彻底更新完应该会在下个月吧……最近的学业和兼职都比较忙。
  06.26 The Don't of the Dead更新完毕。下一次更新大概会是七月初。
  07.01 间章3更新完毕。最后的大游行好长,不过相当精彩!
  07.10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至p375。下次更新应该就是全本了,预定周四。
  07.13 完坑,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支持!


  


  成田良悟

  看到冲田雅的大作《大神与阿通学姐的报恩》中有COS银岛夏的角色出现时完全震惊的照片。因为负责人忘了告诉我一声,当时完全不知情。大神的插绘师うなじ和作者冲田,十分感谢……!


  简介

  居住于琦玉县所泽市的那个男人名为针山真吉。戴着眼镜,一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是个普通人。父亲·母亲·姐姐·弟弟的四人家庭之主。没有其他特征。
  在如此普通的针山先生周围却总是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遭遇疯狂事件的出租车都市传说,比英雄还要强大的无敌下级战斗员的悲哀,杀手、死灵术士和咒术士的僵尸战争,还有融合了各种各样人物惨剧的结局——
  说到底,是他总是招惹事件上身呢,还是说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联手人气插画家献上的短篇连载,第二弹登场!


  

  目录

  P011 都市传说2~出租车传说~ 题材《都市传说2》
  P087 间章1 祸乱之物
  P095 No.37564的悲剧 题材《杂兵战斗员》
  P181 间章2 常败无敌
  P195 The Don't of the Dead 题材《僵尸》
  P271 间章3 无理由还魂
  P285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题材《战队英雄》
  P413 余章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4 03:40 编辑




  ——引自某综合节目:现在
  
  哎——在同一座城市还真是奇迹呢,今天的旅行者是魔术师戴维尔天竺先生。卫星信号似乎已经连接上了,那边的状况如何,戴维尔先生?

  “……在这里也能看到那个巨大的玩偶。美妙啊,这个世界还真是美妙。不知为何充满了奇迹。Understand?”
  您在说什么?
  “请看,在公园里有位发色怪异的少女和巨大的螳螂在玩耍。哎呀,一段时间没来,这座城市也变了不少呢。”
  那只巨大的螳螂是怎么回事?已经不是城市变化的级别了吧?
  “让我速速向他们打个招呼。”
  您在听吗,戴维尔先生。
  “没在听。……呀,你们好。今天天气不错啊。你头发的颜色和螳螂的颜色一样,实在是美妙的和谐啊。Understand?”
  “……?哇啊,小夏,是电视台!我们被电视台拍了哦!?”
  “啊~!是魔法使戴维尔先生!”
  “这位小姐,我不是什么魔法使。只是一位设置精巧机关的魔术师罢了。Understand?”
  “哎~但是那种事只有魔法才做得到啊!把涩谷区变得完全透明啊,从嘴里吐出狮子之类啊!为什么戴维尔先生不用手杖就能使用魔法呢?”
  “因为我是魔术师。你是魔法少女吗?好,那么叔叔就用不是魔法使而是魔法的证明——不用手杖来为你展示魔术吧。这个帽子中会出现什么呢?OneTwo——Three!”
  “呀啊!?”
  “哇,好厉害好厉害!”
  
  唔哇,好恶心。
  那是……什么啊,戴维尔先生。
  “为了对抗螳螂而放出了蝗虫。Understand?”
  那只巨大的蝗虫是怎么回事?
  “对魔术师来说没有不可能。”
  完全搞不懂你在讲什么啊戴维尔先生。
  “那么今天也差不多该坐出租车了……出租车将从这张手帕中出现。OneTwo——Three!”
  ……真的出现了。哎呀~戴维尔先生的魔术还是那么厉害啊。

  “啊~啊,电视台的人走掉了。蝗虫被忘在这了,这样好吗?”
  “等等,小夏!小夏!?别在旁边悠闲地观望了,你来帮我一把我会很欣慰的好吧!?别吃点心了!”
  “哎?但是……蝗虫不是提斯的食物吗?把它吃了不就行了?”
  “这个也大的超出想象了吧话说是怎么回事啊!?魔术!?真的是魔术吗不如说好可怕好吓人啊为啥我跟玩偶一个风格而这东西就真实的恐怖!?”


  

  ——引自某综合节目:20分钟前

  下一条新闻。
  在琦玉县某市有不得了的东西出现吗——现场的阪崎小姐,拜托了。

  “好的,我是现场的阪崎。
  昨天午后在琦玉县所泽市的车站前,不,是车站上空居然出现了——全长超过100米的巨大熊……玩偶,不,也可能是玩偶服,不过该如何描述这种状况更是让人完全搞不清楚!
  请看!这让人能联想到怪兽哥斯拉的庞大尺寸!巨大的熊玩偶俯视着整座小城,不慌不忙地蠢蠢欲动着!
  从出现的一瞬间起,它就在所泽市内的高层建筑轻轻踱步,很像是在发传单……总之,现在让我们来找机会采访目击者!那个,您就是最先向警察通报有熊从空中降落的目击者……啊!?”

  ?阪崎小姐。出什么事了?

  “啊,你好。”
  “怎、怎么又是你!?”
  “哎呀,好像是这么回事。”
  “您是针山先生吧!?说起来上次你是作为中了七亿彩票的人的朋友登场,第二天又成了谜之故事王事件的目击者,接下来的一天又变成黄金龙虾事件的关系人……然后今天是熊玩偶的目击者!每次发生事件的时候你都会出现,而我这边可是快抓狂了啊!?怎么回事啊,难道全都是你在背后做的手脚——”
  “呃,就算你这么说——”

  ……阪崎小姐?阪崎小姐。
  ……。
  啊,非常抱歉。看来现场发生了意外情况,现在播报下一条消息。
  今天的娱乐新闻是对休假中的人气女高中生偶像——棺原拉蒂的贴身取材!


  

  ——引自某综合节目:10分钟前

  【棺原拉蒂是目前正当红的白皙少女!今天要对她的初次凹版写真集‘棺’的摄影现场进行贴身采访哦?】

  “小拉,不错哦~那种微妙的边哭边笑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
  “那、那个,摄影师先生,能、能不能快点结束呢?太、太阳再西沉一点的话,阳、阳光就要照到这把遮阳伞内了……”

  【哦呀哦呀?小拉似乎很讨厌阳光呢?关于这其中的理由,让我们来问问和她同级的女孩子们吧!】

  “阿蒂?啊,不行啊,阳光。她对阳光超不行的~”
  “鬼神级别的不行~”
  “那孩子是吸血鬼,所以被阳光连续直射的话会出大事的。就这样还要当什么凹版写真偶像,是该说她不知好歹呢……还是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等下,针山同学,你说得太过了吧?”
  “真是的,明明有电视台摄影机在,深冬你今天对我还是超鬼神级别的冷淡啊~”
  “…………”
  “超病弱的范儿!厉害吧?阿蒂上次去日光沙龙想晒成黑皮肤,差点挂掉了呢~”
  “话说回来,不自量力是什么意思好像搞不懂啊~”
  “先好好学下日语吧。”

  【呵呵。个性偶像的朋友们果然也都是些有个性的人哪。那么,摄影那边的各位,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错啊~那怕怕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稍稍把脚伸向太阳马上就要照到的地方吧~呼哈哈哈哈,这台相机能捕捉镜子照不到的吸血鬼,就让你们见识下它的力量吧!”
  “摄、摄影师,你是知道我的事后讨厌我了吧!?等、等晚上来了走着瞧啊啊啊……”

  哈哈哈,吸血鬼的凹版写真偶像。刚崭露头角呢。反正从别的星球来的偶像也很多,也没什么不好吧。
  接下来的专栏是——此城彼城出租车随意下车之旅!
  今天的舞台是琦玉县所泽市……哦呀,这个……跟刚才的玩偶新闻是同一座城市吧?


  都市传说2 ~出租车传说~
  ——《都市传说2》
  
  都市传说《出租车传说》

    

  这件事发生在小雨淅淅沥沥的夜晚。
  某辆出租车让一位女性乘客搭上了车。
  这位看上去很阴暗的女性说了她的目的地后,就不回答司机的话了。
  出租车司机觉得毛骨悚然,继续把车开向目的地——
  “客人,到这就行了吗?”
  司机这么说着转过头去——女性早已踪影全无,只有座位上残留着湿透的恐怖痕迹。


  琦玉县 所泽市 某公寓

  “这个啊,大概是最有名的都市传说之一吧。”
  “不过也有很多类似的传说。外国有讲,日本也有轿子和牛车等等近似的内容。”
  “最近流行的是目的地的房子里有个最近才死掉的女孩子……之类的吧。——嘿咻。”
  一边说着,身着水手服的少女扑上了床。
  少女享受着弹簧弹起的触感,一脸幸福地开口道。
  “穆~真不错啊,这个新床!你说买的是二手货,我还以为会是破破烂烂的呢,这个的话会比以前睡得还舒服吧!”
  “不是给露露睡的吧?”
  “现在,还不行。”
  被称作露露的少女——赤神瑠流脸上浮现起保留有一份天真的笑容,却直直地看向自己的恋人。
  跟电脑连在一起的音箱里播放着独特风格的歌曲,给房间里更是增添了独特的奇怪氛围。
  “啊,这曲子我知道。是‘John Delta’吧?”
  “嗯,没错。……露露你还蛮清楚的嘛,这组合很小众的。”
  John Delta。(译注:此处捏他甲田学人的《断章格林童话》中的一位神人,此人也出现在甲田的《Missing》里。)
  主唱是日本少女,还有白人和黑人男子各一名,由以上成员组成的风格怪异的艺术家。
  这个组合虽然很少出现在电视上,但因为能够引起听者内心独特的共鸣,在核心听众里似乎有很高的人气。
  露露一边看着床边架子上的CD封面,一边得意地说道。
  “嘿嘿,是那个谁嘛,之前提到过的针山同学,这张封面是她爸爸设计的!”
  “哎?是吗?……哦。他什么都做啊……。7组的针山是那个传说中很漂亮,但超级冷淡,总是很快露出讽刺笑容的那个吧。”
  “看起来是那样,不过她是个哭包子呢。”
  “哦……这样啊。”
  跟往常一样的闲聊。
  关系很好的男女之间拖拖拉拉的慵懒对话。
  今天原本也该这么继续下去,但是——

  “对了,露露你相信幽灵吗?”
  穆看着自己的所有物John Delta的CD,表情变得有点认真,说道。
  “哎?嗯……虽然也怕,但是死了之后会变成幽灵飞来飞去感觉也蛮有趣的,所以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吧。不过,你是怎么了?忽然问这个。因为刚才讲的出租车传说?”
  “嗯……是这么回事。唱这首歌的三人组……好像能看见。”
  “看见……什么啊?”
  穆说话含含糊糊的,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露露对这样的他投去不可思议的眼神。
  “就是那个什么啦。幽灵……之类的?”
  “啊,是吗?”
  露露回答得很平淡,穆有些失望地回话。
  “好平淡的回答啊。”
  “哎~……但是,娱乐圈不是有很多人都那样吗。”
  “呃,话是这么说……”
  抛下失望的穆不管,露露把话题转移回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兴致大涨地说道。
  “对了啊,说到刚才讲的出租车传说……你听说过新闻里报道的出租车事件吗?”
  “啊,连续出租车抢劫那件……?啊,再不出门就赶不上电影了吧?”
  “啊~!差点忘了!呃,那就去路边打个的吧!”
  想起今天来穆家里的理由,露露慌忙从床上跳了起来。
  像要追上捡起书包奔向大门的少女一样,少年只拿了钱包和手机就站了起来。
  “出租车的话……这个时间应该能跑的起来,钱怎么办?”
  “AA吧!”
  对露露欢快的声音长叹一口气,穆跟着她走出了房间。
  以防万一检查了房门之后——露露和穆向大路跑去。
  两人为了把过去发生的事件赶到记忆深处,重返日常生活,今天也就此向市里出发。

  完全没有注意到接下来有完全颠覆他们的日常生活,超越了常识的存在等着他们——

  ☆

  ……载了很烦的客人。
  即使把注意力集中到前窗外的风景,耳朵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后座两人的谈话吸引住。
  “没错!出租车抢劫……那个好像不只是抢劫啊。”
  “啊。那个司机……虽然还没有发现尸体,但是差不多也没希望了吧?”
  不管自己多么认真地工作,客人跟这个也毫无关系。当然,也不能对客人说“老实点行不行”。……只能尽力在心里面祈祷他们能安静点了。
  握着操纵杆的手已经出汗,我只是默默地继续工作,除此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然后呢,虽然出租车被找到了,但司机却不见了……司机的座位上残留着血迹……但不可思议的是,安全带还系得好好的!”
  “也就是说……什么啊?把身体搞得四分五裂,然后从安全带的间隙里……?”
  真是很讨厌的客人。
  开出租车已经三年了……这次的客人真的很烦。
  出租车抢劫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虽然最近传言很多……但据我所知只是出租车不见了。那种司机留下血迹消失的风言风语也差不多别再传了吧。真是的。

  在开向车站的路上载的客人是个二人组,有一个穿水手服的女孩和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
  看情况马上就能猜到是情侣。更何况还是会谈恋爱的年龄。是想进入二人世界吧。他们跟大了他们将近十岁,刚成为司机的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明白,这一点我很清楚。
  但是啊……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在出租车里讲这种话题吧。对吧?
  当然了,在物理角度上让人讨厌的客人也有很多。比如想坐霸王车的家伙,没事找茬儿试图赖账的家伙。大口大口咀嚼超市便当,弄得车上到处汤汤水水的家伙。遇到酒鬼的时候,更要做好对方留下呕吐物和小便的觉悟。
  不过,这些都还好。从事这份工作,就必须做好这种程度的觉悟。
  但是,像这样……在其他人眼中乍眼看去没什么问题的家伙,对我来说却是最糟糕的。

  我啊……那什么。
  ……最怕鬼故事了!

  “出租车的怪谈呢,是描述密室状态中的恐怖的作品,从很久以前就是于世间广泛流传的怪谈。说来就是模版一类的东西。”
  男孩以极端的理论讲解着怪谈。啊啊,这家伙我还能忍。他会让我认为幽灵之类只不过是迷信罢了。
  问题在于女孩一方。
  “但是……你讲那些模版什么的,据说会把真正的鬼招来哦!所以……那些东西肯定已经在靠近这辆出租车啦!”
  等下等下等下。
  不要说让人不安的话啊。
  你们就算了。反正很快就会下车。
  但是,我可是一整天都在这辆车上工作哦?到了深夜也是……而且明天和后天还会开着这辆出租车工作。
  如果会把那种东西招来,现在就别继续说下去了。
  话虽如此,我要是说“客人,请别再聊这种话题了”,感觉就像是我相信妖魔鬼怪之说一样,很丢脸。
  我闷闷不乐地开着车,那位被她称作穆的男孩说出一句话,拯救了我。
  “话说回来,被恶灵攻击的时候似乎有办法让自己绝对得救。”
  “是、是吗?”
  是吗!?
  太有用了。不,我并不是相信幽灵的存在,但是多一种让心境平和的办法也无所谓啦。
  我将用在驾驶上的集中力减小到避免事故发生的最小限度——把剩余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少年的声音上。
  “是啊,关于那种方法——”
  “啊,等一下,穆。”
  !?喂!为什么阻止他啊!?
  “司机先生,到这就行了!”
  “哎!?啊,好、好的!1300日元。”
  我也认为自己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而且,我也确实很蠢。
  就在我因为这个话题而感到恐惧时,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车站转盘。
  可恶,早知道就开慢点了……!
  我的救星少年先下了车,从他手中接过一千日元钞票的少女从自己的钱包中又取出另外三百日元,递给了我。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钱,竭尽全力摆出一幅工作性质的微笑说“慢走”。

  确认少女离开之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了转换心情,我把视线移向窗外。我感慨万千地眺望着车站这一带的沧桑变化。
  节次鳞比的商铺跟三周前已有不少变化,想到这里,我不禁为时代运转速度之快而再次叹气。
  我也希望就这样放松下去来释放自己的恐惧,但是我的工作和这个世道不允许我随随便便地给自己放假。
  我听到咣咣的敲车窗声,便回过头去,一位看上去跟刚才的少女相似的女孩站在我的出租车旁。
  我条件反射地打开门迎她上车——但是,少女身后紧跟着出现了两个男人,这让我产生了些许紧张。
  东洋人少女……应该是日本人……但是跟在少女身后上车的,是戴着墨镜,头顶雷鬼头的黑人——和跟他一样戴着墨镜,皮肤白到不可思议的白人二人组。

  ☆

  “哎……你们叫John Delta?”
  “对呀。听说过吗?”
  我握住方向盘,跟坐在助手席的少女不停谈话。
  坐在后座的黑人一直在哈哈大笑,而白人男性则一脸折磨地低下头去,没有加入谈话的意思。
  我一边感受着这两个外国人身上的不协调感,一边在日本少女与我的谈话中渐渐放松。
  “……哎呀,不好意思。我很少听音乐呢……下次去店里找找看。”
  “网上也有贩卖哦?”
  少女以天真无邪的口吻说。她身穿休闲服的打扮确实很像大明星偷偷跑出来购物。
  这样想来,后面的两个外国人看上去也很像保镖。
  不过,少女说他们也是组合的一员,白人负责作词,黑人负责作曲。
  “我只会唱歌啦!很废物吧!废物!”
  少女一边说着自虐的话,一边格格笑着。她看上去确实不擅长作词或作曲,但是她的笑声出奇的清澈,静静地渗入我的耳中。
  但是后座传来的粗野笑声很快就将这份不可思议打消得一干二净。
  ……话说回来,只有这孩子和黑人小哥在笑,白人男性完全没有笑过……不如说这家伙还活着吗?
  我稍微有些不安,但总之很快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哎呀呀。看来这次的工作会轻松结束。
  就在我这样想的瞬间————少女“啊”地低喃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什么事?
  就在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时——狭小的车内回荡起神经质的叫喊声。
  “停车、停、停车停车现在立即拜托了快点停下这辆车!”
  后座的白人说出怪异的日语。
  老实说,我的身体立即像个弹簧一般惊愕地颤抖起来。
  就算我忍不住踩了急刹车,也不会有人抱怨的吧。……不,作为拥有两种驾驶资格的出租车司机,本来不该做这种事的,但我毕竟也是人类,这种情况下也请各位看官谅解。
  我把车摇摇晃晃地停在路边,装出冷静至极的表情,向后座的白人说。
  “客、客人……请别吓唬我啦……”
  “啊啊很抱歉非常对不起我会给你付钱的零钱也不必找了可以现在下车吗我想这么问请务必原谅我。”
  我很惊讶他能用流利的日语对话,但我也输给了他异常的认真。
  “非常感谢你把我们载到这里现在我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从这辆车上走下去的冲动如果你能把门打开的话我就会更加感谢你的所以动作快一点的话就好了……”
  经常有人用机关枪来形容别人的说话方式,但这位白人的说话方式简直就是霰弹枪。被他射来的言语子弹击中的我只好接过钱,打开了门。
  “没、没没没、没有比感谢更能表达我谢意的话语了。谢谢。”
  依然在笑的黑人跟在连滚带爬下了车的白人身后,也走下了车。
  最后,日本少女打开助手席的门对我说。
  “抱歉!他的脑袋有点问题啦!”
  我还以为她也要跟着下车时——她忽然停止了动作,直直地盯着我的脸。
  声称自己是John Delta这个乐队主音的少女。她的面孔很可爱,却有一双野生猫头鹰般看透一切的眼睛。她那玻璃球似的眼瞳让我感觉车内忽然产生了某种紧张的氛围。
  接着,她浮现起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表情,继续盯着我开口说。
  “……小心点哦?不过只要你的意志坚强,应该会没事的吧?”
  “哎?”
  在我产生疑问之前,她已经关上了助手席的门,追在两个外国人身后走远了。

  ……怎么回事。
  这次的客人跟刚才的情侣不同,我对他们涌现起的感情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不协调感”。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那位白人为什么要如此地坚持呢。
  是忍不住想要上厕所吗?
  是啊,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
  好了……还是回车站寻找新客人吧……不,等等,刚才的客人说不用找零钱……他们居然留了一万日元啊!?
  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反正他们可能只是觉察到自己的态度很有问题。
  那样的话,现在我稍微休息一下也行了。
  透过前窗看到的天空寂静而蔚蓝。和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为了摆脱困意,我在车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就在我想要翻阅工作前买的体育报纸,把手伸向仪表板时——

  ——我看到了。

  在路肩前方,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旁,有一位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向我挥着手。
  我手中的报纸一不小心掉在了助手席的地板上。……糟了。一会再捡吧……比起这个,不能让客人久等。
  最近小学生乘出租车并不少见。
  跟我们是小孩的时候完全不同。不对,当时有条件坐出租车的小孩还是会坐的吧。
  在把我模糊不清的记忆甩掉之前,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睁大眼睛。
  我轻轻地踩动油门,让发动机的运转速度加快,又把脚放在离合器上,让出租车缓缓开向女孩。

  “……咦?”

  我不由得发出疑问。
  为了确认后方安全,我将视线移向后视镜和倒车镜,却发现少女已经从刚才站立的地方消失了。
  ——消失?
  我讶异地环视四周——就在我的头转到左后方时,我看到了少女的身影。
  少女已经站在车旁,从后座门前向我露出柔和的笑容。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看来,是我有些昏头了。
  真是的,和煦的阳光有时也是一种犯罪啊。
  “你好,请进。”
  我打开车门,脸上不是工作性质的微笑,而是对孩子展现的那种笑容。实际上,即使我露出这样的笑容,也有很多小孩一上车就表现地趾高气扬。
  我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后视镜。少女已经坐在后座的正中央了。
  ……咦?她已经乘上车了吗。
  我完全没有察觉到。胡思乱想果然不妥。开车的时候我还是多加小心吧。
  我慌忙关上后座的门,通过后视镜看着少女的面庞。
  “好啦,小姑娘,你要去哪?”
  少女在我向她搭话之时,露出一幅非常开心的表情。真的非常开心。
  ?
  ……算了,毕竟是小孩子。主动向司机搭话会很难受吧。
  我做出了判断,等待着少女的回应。她有一头漂亮的黑发,五官也十分可爱。将来一定会成为亭亭玉立的美女。可能会变得跟刚才那位主音女孩一样可爱。……虽说眼神有些诡异就是了。
  最早上车的情侣中,那个女高中生长得很可爱,但变成她那样可不行。在出租车里讲出租车怪谈未免太没大脑了。
  ……呜呜,想起恐怖的事了。
  女孩脸上浮现起笑容,还是没有回答,出租车内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沉默。
  稍微有些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车内的空气也有些变冷了……?
  我在一片寂静之中,再次感觉到少女的笑容有种不协调感。
  少女的笑脸如同静止画面一样固定在原处,似乎只有她周围的时间停止了……
  “请开到多摩湖。”
  时间开始流动。
  果然只是普通的少女啊。
  真是的,就因为那个女高中生,弄得我都有点神经质了……
  “好的,明白了。”
  我露出超出必要的微笑,静静地踩下油门。
  我的笑容有一半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但是,我从后视镜中看到的女孩,面对我的笑脸——再次浮现起满面笑容。
  那是反而会让观看者产生不安的,十分开心的笑容————

  ☆

  出发后五分钟。
  我跟小学生少女——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稍微聊了一会。
  “哎呀,我还是新人呢……”
  “是吗……我知道很辛苦,但请您努力工作!”
  这孩子身上的氛围有些奇怪——但聊起来也是一位聪明伶俐的少女。感觉她的态度比起年龄要成熟许多……话虽如此,并不是说她早熟,而是她会考虑到我的感受来进行谈话。
  她的外表看上去有五六年级。已经是放学回家的时间了,不知道她去多摩湖有什么事。是跟朋友或家人约在旁边的游乐园见面吗。
  总之,我可不能让好不容易热烈起来的氛围冷却下去,想着该找点话题来说——就提起刚才下车的几个人。
  “哎呀,这么说来,在客人您之前,有个奇怪的三人组乘车呢。您听说过Jonh Delta吗,是歌手……好像还是个组合哦。”
  “我知道。那三个人……果然是这样呢!虽然他们很少上电视,但在某一部分人中……他们可是非常有名的。”
  “哎。是吗?”
  我完全不知道。
  连这种小女孩都知道他们的组合。
  为了营造出与客人之间的融洽氛围,不开点音乐果然不行啊……
  啊啊,早知道他们那么有名,刚才乘车的时候应该让他们签个名的。说不定还能跟其他司机炫耀一番……
  算了,从他们下车时的样子来看,我也不该抱太大期望。
  “那些人……女人和黑人哥哥……似乎能看到。”
  “看到什么?”
  我以爽朗的语气提问,而少女也以爽朗至极的声音回答。
  她只说了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

  “……幽灵。”

  ☆

  所泽市某处 针山真吉宅 门前

  “针~山~先~生。我~们~来~了~哦。”
  门铃就在面前,少女还是放声大喊。
  “哈哈~哈”“……”
  同时,戴墨镜的二人组面带截然不同的表情伫立在她身后。
  少女说话的语气十分幼稚,但她的声音简直就像神明或精灵一样,让周围的空气产生了躁动。
  像是在表达这份躁动一样——玄关的门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三人组——“John Delta”的面前。

  戴着眼镜的男人有一张不会被任何人憎恨,也不会被任何人讨厌的面容。
  “让人恨不起来的脸”刚好可以形容他那副让人没法产生任何恨意的相貌。
  在他除了眼镜基本没有任何特征的脸上浮现出见到重要友人,坦率而又满怀喜悦的神色。

  “呀……久违了,你们三个!木灵,斯托雷尔和库拉里塔斯似乎都很精神!”
  男人面带满面笑容迎接了三人组。两个男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被称为木灵的少女回以有些害羞的笑容——眯起她猫头鹰般的眼睛,扫视着眼镜男——和周围的样子。
  “啊哈哈,针山先生也很精神嘛。周围的人们也非常有活力呢。”
  听到木灵口中明显不自然的话,被称为针山先生的男人面带为难的笑容环视四周。
  “啊……果然在吗?是什么人呢,应该还是祖先之类的吧。”
  “嗯,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是什么人呢?斯托雷尔。”
  “哈哈~哈。”
  被称为斯托雷尔的黑人男性脸上依然浮现着笑容说:“希亚路加、伽尔埃、拉、乌裘金、维拉希。斯拉、雷高尔德、嘉尔、拉、博尔特、利埃塔路里、阿拉拉西”。
  他说的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但木灵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翻译着同伴所说的话。
  “呃,他说‘人类、龙还有宇宙人的幽灵,鱼脸妖精、不知道是什么的触手和像是螺丝拧在一起的妖怪到处都是’!”
  听到少女毫不犹豫说出口的话——针山先生反而露出放心的表情说。
  “哎呀……我没有灵感真是太好了……”

  ☆

  “幽……幽灵?”
  “对,不只是这些……还能看到妖怪之类‘非比寻常’的东西。”
  ……听到了讨厌的单词。
  我的内心虽然有些不安,但这毕竟只是孩子说的话。
  我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搪塞着回答少女的话。
  “哎……他们是灵能者吗?”
  “不过他们可没有把这个当成噱头来炒作哦。……有传言说,听他们的唱片时,那些东西会更容易出现。”
  ……我撤回刚才的发言。没让他们签名真是太好了。
  我为了掩饰自己脆弱而难堪的内心,一本正经地回答少女。
  “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我觉得是真的。”
  “为什么?”

  “那些人……好像能看到我……”

  好险!
  ……真是的,那个超车的混球小子……他到底有没有驾照啊。戴着红色编织帽还装腔作势的……
  “啊,呃,抱歉。最近的年轻人真是的,开起车来横冲直撞……不过,我也才二十多岁哦。……呃,您刚才说什么?”
  “嗯嗯,没什么……小心不要遇到事故哦。”
  “哈哈,先别提我自己啦,我一定不会让客人您受伤的。”
  我说出工作口吻的回话,而少女开始发笑的氛围从我的背后传来。
  发笑的氛围……
  发笑……哎?
  我窥向后视镜,少女确实在笑。她充满喜悦的嘴角像人偶一样扭曲了,那对满是欢喜的眼睛正盯向这边。
  发笑……哎?
  发笑……哎?
  氛围……氛围……咦?
  发笑的氛围……是什么?
  此时此刻,我明确地知道她在笑。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我听到了笑声,或是空气从口中漏出的声音……也不是因为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了笑容。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知道她正在发笑?
  疑问。
  我的感官和大脑确实感觉到她在笑。
  ……没有用到任何身体的五感。
  我也不认为自己拥有特别的能力。
  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
  那就是……
  我不想思考。
  现在只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话说回来……司机大哥对我这种小孩也会使用敬语呢。”
  “哎?啊……嗯,无意中就这么做了。哈哈哈。”
  我为了分散刚才产生的不协调感,试着配合她的话,但是——
  “之前那位司机是个超级恐怖的人哦……?”
  ……咦?
  不协调感又来了。
  这次又是哪里不协调呢。
  刚刚想到必须确认一下——我就明白了。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种不协调感上……不,即使不集中注意力,也能觉察到不协调!
  于是,我集中注意力,在觉察到那种不协调感的真相的瞬间——
  咯吱。
  我听到了……声音。
  那是从我体内传来的声音。
  电流穿过我全身的神经,使我的后背一瞬间颤抖起来。
  刚才的声音就是脊椎骨发出的挤压声。
  我知道原因。
  恐惧。
  而且,我也知道恐惧的原因。
  少女的最后一句话——
  是从我身旁传来的。
  声音是从助手席方向传来的。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恐怕我已无法看向左边了。无法看向助手席的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于是,我谨慎地将视线移向后视镜。
  ……但是,那里——
  依然映照着少女的身影。

  

  我条件反射地将视线移向左边。
  ……那里只有助手席的座位和侧窗。
  没有任何异常。
  应该……没有吧?
  但是,刚才我确实听到了少女的声音……不,不只是声音,而是跟刚才一样……我强烈地感受到左侧有种发笑的氛围。
  那是跟在理发店里理发时感到瘙痒一样的紧张感。那种感受放大了好几倍,变成让人不愉快的感觉侵袭而来……我的的确确在身体左侧感到了这一点。
  “怎么了?司机先生。不好好盯着前方可是很危险的哦?”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跟刚才一样。……不,那只不过是一位少女的声音。没有任何改变。理应如此。
  ……可恶,就因为那对情侣聊了奇怪的话题,我才变得这么神经质。一定是这样的。
  “哎……嗯……没事。”
  怎么回事。
  讨厌的不安感堵住了我的喉咙。就好像出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剧烈的腹痛或头痛一样,那种让人不舒服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疼痛的不安。跟不知道疼痛是否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一瞬间对疾病产生的不安很相似。
  这种不安在忘记疼痛,或者接受医生检查之后就会消失。
  但是……现在的我正在体会“疼痛”。
  刚才的安祥氛围已经消失。我想这是不协调感不断累积的结果,而沉默让这份不安继续增幅。
  我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就在几分钟前,或者几十秒前还很正常。
  一切都很暧昧。
  明明少女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希望如此。
  少女只不过是少女。我希望如此。
  我不安起来,再次通过后视镜看向她的脸。
  在那个瞬间——少女从我的背后淡淡地给出指示。
  “啊,这条路请左转!”
  “哎……”
  从那条路开向多摩湖会绕路。而且,那里人烟稀少,别说汽车了,就连行人都没几个。
  不过,我也不能不听客人的嘱咐……就是这种日常的习惯让我的判断力变得迟钝起来。
  当我想到糟了的时候,已是我打过方向盘之后了。
  是我的错觉吗?少女的行为举止……比起刚才,好像越来越不像小孩了。
  “抱歉啦,司机先生!前面有我无论如何也想去的地方……”
  少女的话已有一半无法进入我的大脑。
  人气迅速地、迅速地不见了。
  小城的喧嚣也瞬间消失。
  仿佛头顶突然被布蒙上一样,我们穿行在灌木丛包围的小路上。
  只是拐了一条道就来到这种地方,这座小城跟大城市比起来,城市开发果然还差得远。就在大概三十秒前,我的车还行驶在能看到便利店的大路上!
  我陷入了混乱,而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怎么了?司机大哥……从刚才起,你就不说话了呢?”
  冰冷的声音。
  并不是缺乏感情的声音。
  我可以从声音中……感到温度。
  很冷。真的!此刻!
  如果有神明或者恶魔正在窥探我的心灵,我想要大声地宣布!此刻,我感到了那个声音的温度!相信我!我的全身……灵魂和心灵都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错觉!后面只有一位普通的女孩!刚才我们还愉快地聊着John Delta不是吗!
  “啊~对了对了,是这里,就是这里哦?”
  “?什……什么……?”
  她果然越来越不像小孩了。
  我一边感受着奇特的不协调感,一边为自己数秒前的行为而后悔。
  我不该问什么的。
  那是不能问的事。我的本能告诉了我。
  如果说了这句话,可能就无法让这孩子坐在车上了。
  就因为让之前的三人组坐了车……就因为让赶向车站的情侣坐了车……
  假如我没有成为出租车司机就好了。我十分确信。我没有等到少女回答,就得到了确信。
  那是因为……她再次……
  坐在了助手席上。
  “就是这里哦……?”
  我的嘴巴迅速变得干渴,我只能……老老实实倾听少女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啊——被之前那位出租车司机杀掉的地方……”
  我只能倾听。

  其他事!
  我还能做到其他事吗!
  在这种状况下!
  凭这样的我!

  ☆

  所泽市某处 针山真吉宅 客厅

  “好厉害哦,那个女孩子。我也看得超级超级清楚呢!”
  “哈哈~哈~”“……”
  “John Delta”的三人来到西洋风的客厅,在等待针山先生去取他们约好要借的书时,为了打发时间而闲聊起来。
  木灵和斯托雷尔的视线不停地在空中漂移,对于斯托雷尔来说这就是普通的“聊天”,而库拉里塔斯没有对他同伴们的行动发表意见,他只是捂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
  虽然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今天唯一奇怪的事就是——库里斯塔斯忽然说要从出租车上下来。
  结果就是从出租车上下车之后,他们走了一公里左右的路程……但主音少女似乎也没有对这件事心怀不满。
  她只是向同伴们讲述着对刚才所见之物的感想罢了。
  对此,黑人男性回以放声大笑,而白人男性埋着脸保持沉默。
  “后来啊……我稍微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出租车司机大哥看到车门打开了吧?”
  “哈哈~哈~”“……”
  接着,少女——不是嘲笑也不是同情,她只是淡淡地讲述着搭载他们的司机,和他们所见之物的真实身份。
  “那个……虽然很久没见到了,那是很‘浓烈’的存在呢。如果是恶灵的话——”

  “只要过三十分钟,就能杀死一个人了吧?”

  ☆

  在听到她的话的瞬间,我所做的事——不是从车上跳下,也不是直直地回望少女的眼睛——
  我只是踩下了油门。
  “别……哈哈……别……哈哈哈……别开玩笑啦,客人。被杀死什么的……呐,这可不是小孩子可以开的玩笑哦。”
  跑题的话。
  是我不假思索、自然而然说出的话。
  我一边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一般把脑浆和脚都全力倾注于踩下油门。
  我并不认为加速就能起到什么作用。
  只是想从这里逃开。
  ……即使我再怎么提高速度,恐惧的根源还是在车内……还是在我身旁!
  “你也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吧?”
  啰嗦,闭嘴。
  不,请您闭嘴。
  拜托了,请您消失吧。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真、真是的啦……您是怎么坐到助手席来的……?”
  我明白的,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只是我的嘴擅自张开,呼出了肺部的气息。
  我的本能在编织希望。
  认为一定是、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在我的脑海中,不断不断重复着那对情侣的谈话。
  “但是……你讲那些模版什么的,据说会把真正的鬼招来哦!所以……那些东西肯定已经在靠近这辆出租车啦!”
  “会招来哦!”
  “会招来哦!”
  “会招来哦!”
  啰嗦啰嗦啰嗦啰嗦。住手啊这孩子不就是个可爱的小学生吗幽灵啥的怎么可能刚才发生的事都是错觉一定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我累了!
  只是因为我累了……吧。
  累了……累了……

  ……

  “喂……司机先生……面对……现实吧?”
  少女像是在邀请对方一样……用邀请朋友参加试胆大会一样的声音对我说。
  “我在开车!只能目视前方!”
  我大喊。毫无意义的台词。这种状况下我还喊什么呢。这样简直就是滑稽短剧嘛。啊啊,不过,要真是滑稽短剧该有多好。
  发笑的氛围侵袭而来。
  我知道少女正在助手席上笑。
  在恐怖电影或者怪谈中出现幽灵说“现在,我就在你身后……”的时候……我会逞强说“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回头!然后再给它一肘子!”,会这么说会这么说、会这么说……但是不行!
  不是因为我在开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出自本能,我不得不回头……!就像观看恐怖电影的时候,即使因为恐惧而捂住脸,还是会从指缝间偷看……一……样……或者说是更强烈的……
  强烈的……诱惑……
  如同中了某种催眠术一般……我的视线被吸引……吸引……吸引……!被吸引了……!

  下一个瞬间,我看到了。
  依然保持笑脸的少女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把工具刀——割向自己的脖子。
  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一瞬间,我陷入了溺毙于温暖血海之中的心情。
  急刹车。
  冲击。
  然后————

  ☆★

  琦玉县所泽市 针山真吉宅 客厅

  “但是……说是幽灵,毕竟我们无法接触幽灵,对方也碰不到我们吧?”
  “不。没那回事。”
  三个月后,“John Delta”要发行新专辑。针山先生一边展开新专辑用的设计稿,一边向这些灵能者们搭话。
  主音少女也像是跟朋友聊天一样,以开朗至极的声音回话。
  “呃,库拉里塔斯说过,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幽灵和灵魂等等,其实都是情报之块一样的存在!意识只不过是电波信号的交互传递,而这种‘交互传递’之结果的集合体就可以看作情报之块……呃,算了,这个话题就不提了。总之,由特殊‘情报’这个要素构成的存在就是幽灵,这就是库拉里塔斯给出的定义哦?他还说过在其他世界也各有不同之类让人搞不懂的话哦?”
  “没事。听到这里,我还完全没有听懂。”
  “嗯,我也完全听不懂,所以没关系!呃。然后呢……对了,身为情报之块的幽灵可以让其他情报跟自己同调,替换对方的情报。幽灵能够触碰物体,并非是直接接触,而是替换了那种东西的‘存在情报’这种结果才导致了可视。”
  少女以天真无邪的声音不断说出奇怪的内容,而针山先生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他面带一幅暧昧的笑容点着头。
  少女则像是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毫不顾忌周围的氛围,只是如同被诅咒了似的不停自说自话。
  “所以说啊,只有符合真正情报‘颜色’的人才能看到幽灵哦?虽然库拉里塔斯说过我们几个是特别的就是了。不过呢,幽灵一方的情报密度更加浓烈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仇恨之类……它们能被其他人看到。呐,是不是啊,库拉里塔斯?”
  “……”
  被突然搭话的白人纹丝不动。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向木灵。
  他只是面带阴沉的表情——把自己的头部交由重力操纵,保持着沉默————
  他只是回想着刚才从出租车上突然下车的事,不停地浑身颤抖。
  颤抖着。
  颤抖着。

  ☆★

  红色的雨……不,也许该说是洪水。
  洒在我身上的,温暖的……不,不如说是炽热的红色液体……是血。
  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铁锈味和腥臭味在我的鼻中扩散。

  ……现在我能如此冷静地考虑这些事……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
  在视野全部被红色埋没之前,我确实看到了少女的身影。
  坐在助手席上,将自己的身体像豆腐一样割到四分五裂的少女!像豆腐一样!豆腐!到底是怎么回事!像那样……把人类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切个四分五裂……轻而易举地!
  在这种场合下,虽然不是必须……但我不得不想些什么!因为……没错吧?现在我的腿和肩膀都在颤抖,也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租车的无线通讯也连不上……谁来……谁来为我解释一下……真的……!
  我在那个瞬间想起,我应该发出惨烈的悲鸣。就在我想发出惨叫且吞入红色液体的瞬间——
  消失了。
  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红色!
  铁锈味!
  身体感到的炽热!
  还有……应该在我身旁变得四分五裂的少女……
  等回过神来,我已在没有其他车辆通行的小路正中一边发呆一边疾驰。
  没想到我在刚才的状况下,居然没有松开方向盘。而且也没有发生事故,真应该感谢自己的运气。
  这……究竟是?
  我自己也认为能这么迅速地冷静下来很不可思议,但从噩梦中清醒的瞬间,人类可以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冷静地思考。
  至少我是这样。
  但是……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做梦也就罢了,但我完全无法解释刚才的情况。
  梦。
  经常听说白日梦这个词。
  我原本不知道是什么样……但其实就像刚才那种情况一样吗。
  ……铁锈味完全消失之后,应该沾满身体的血迹、声音和气息……制造出一切不协调感的东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能……当作是梦了。
  是我太累了。
  我想这么认为。
  我也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但只能让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
  我还能、还能、冷静地思考。
  是因为恐惧,和各种各样的原因麻麻麻麻痹了而、而而、而、而已。
  冷静地回回回想刚刚刚刚才发生的事时我我我我就忍忍忍忍不住住住住
  地 颤、抖。
  把 车 一 直、开、开开开、开开、开到
  对了 刹车 踩 刹车!
  总之,踩刹车!
  完全理解自己该做些什么之后,我让脑浆强制性地觉醒了。
  只需要踩下刹车减速,让车停在路边。
  仅此而已,只要留有这样一点点理性即可。
  我调整好差点停止的呼吸,缓缓地从后视镜中确认后方。……老实说,我不想看后视镜。
  什么都没看到。
  对面没有车……后面也没有车追上来。
  太好了……
  我放心地吐了口气,同时踩下刹车——
  但就在我发出叹息之后,脚却没有动弹。
  ?
  不是我没有用力。而是刹车有种奇怪的触感,让我没法顺利踩到——

  ——这时,我觉察到。
  我的身体和脑袋好像已经完全分离。觉察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全身的骨骼都喀嚓作响,嘴巴和肺部试图发出惨叫——但我本人依然冷静。
  视线投向刹车的我看到——填在刹车板与地板之间,纤细的,雪白的——人类小孩的手臂。
  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谁的手臂。
  ……那是刚才少女用刀切得四分五裂的……手臂。
  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
  我冷静地体会到了恐惧。我没有任凭恐惧让我的大脑陷入恐慌,而是让自己的身体陷入强烈的呕吐感和寒意之中。
  “怎么了?司机先生……停下来可不行哦。”
  我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车内的温度瞬间变冷,我的皮肤紧紧绷起。
  与此同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刹车板下方的手臂……不知何时滑溜溜地钻了出来,紧握住我的双脚脚腕。我没有感到强烈的握力。只是脚无法动弹。简直就像中了催眠术一样。
  “还没到……目的地哦?”
  声音……从助手席的方向传来。
  助手席上是鲜红的鲜红的女孩用书包。……里面放了些什么很好想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啊啊……太好了……总算……总算碰到了。”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是你……靠近了我哦?”
  少女的话听上去很孩子气,却给人一种老年欺诈师的感觉。
  “瞧……你能看到我吧……?”
  我无法违抗少女的话,只是……凝望着窗外。
  出租车周围……透过窗户……前窗的玻璃……清晰地投映着全息影像一样的东西……
  不是……东西。
  我已经……明白了。
  “是大哥哥的朋友哦?”
  那是……出租车司机。
  他们没有任何表情,连自己的意志都没有,只是贴在疾驰中的出租车上,将干巴巴的视线投向我。
  ……简直就像在说,要夺走我的司机席一样。
  我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是刚才传言中卷入失踪事件的司机们吧。
  啊啊、啊啊啊,此刻能让因为恐惧而瑟瑟挤压的身体得以解放的话,就让它解放吧。……失踪事件的……不,杀人事件的犯人就是这位少女。少女的……幽灵……不……是恶灵,或者是更为不同的存在……
  总之……这样下去,我就会变成跟那些半透明的司机一样的存在!
  他们覆盖了窗户和镜中映照的全部景象——不知是不是发现了我,他们依然睁大双眼,只有下巴和舌头在动,一起开始大笑。
  一起
  一起
  如同某种生物一样,嘿嘿地嘿嘿地
  嘿嘿嘿嘿嘿嘿地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  嘿嘿嘿嘿         嘿嘿  嘿   嘿
嘿嘿 嘿嘿嘿嘿 嘿嘿嘿 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 嘿嘿 嘿
嘿嘿                        嘿嘿
嘿  嘿 嘿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嘿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 嘿嘿嘿

  监狱。这简直就是监狱。
  我被囚禁在无机质的笑声中,根本无从逃脱。
  无法踩下刹车,也无法用右手碰一下门把。听到笑声的瞬间,我的身体就和自己的意志分离了,它擅自驾驶着车子。
  说不定这些司机是在怀念自己活着的时候。
  这笑声只有我能听到吗。
  刚才在路边错过的行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辆出租车的异常。
  “那……我……也该下车了。抱歉哦,我没带钱————所以就让大哥哥的身体——增长到车费的分量吧。”
  增长……恐怕是说切割吧。
  我向那边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助手席上的书包盖被掀起。
  我直直盯着里面的样子。本该是白色的内侧皮革被扭曲的血色浸染。不过,里面没有少女的……少女的头。
  啊啊,我明白了。
  因为少女发笑的氛围……迫近了我的耳边。
  我把怯意都交给自己的身体,只将视线……将视线滑向自己的身旁。
  于是……我看到了。
  笑意从少女的脸上——消失的瞬间。
  啊啊,着一定就是杀人的信号吧。
  已经不行了。
  不行了——————

  “哎……?”
  但是——
  接下来我听到的,却是少女口中出人意料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

  ☆

  琦玉县所泽市 针山真吉宅 客厅

  “但是啊。库拉里塔斯真的很酷吧?在那里突然让出租车停下……是认为我们也会被卷入进去吧?”
  “哈哈~哈~”
  不顾前去拿点心的针山先生,主音少女嘭嘭敲打着身为同伴的白人男性的头。
  被称作库拉里塔斯的男人依然会跟之前一样毫无反应。乐队成员的木灵和斯托雷尔都这么认为——
  但他猛地抬起了脸,以充血的眼睛盯着木灵等人说。
  “别说、别说蠢话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说那些蠢话一次又一次的。我、我跟你们这些、能够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的异常者不同。少女?恶灵?哼!我不是在自吹,我可没有看到或是感觉到那种东西!”
  如同快进磁带一样,机关枪般的话语被他投射出来。
  木灵的表情一瞬间惊呆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她有些不高兴地回答库拉里塔斯。
  “啊~又说人家奇怪了!真是的,你不相信我吗?”“哈哈~哈~”
  “不,没那回事!你们说‘看到了’的话,就一定存在吧!确实!就在那里!”
  听到库拉里塔斯强有力的反击,木灵想要继续回话,但是——
  “……咦?等一下,那库拉里塔斯……你真的没看到吗?那孩子。”
  “所以说我不是说了我没有灵感吗说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啊啊,你们果然没有发现吗?”
  “什么?”
  他没有回答木灵的问题——而是静静地摇着头,像是在向其他两人寻求确认一样开口提问。
  “啊啊……啊啊……这么说来……这么说来木灵、斯托雷尔。你们看到的……那个,你们看到的所谓少女,乘上那辆出租车了吗?”
  “嗯。”
  “哈哈~哈~”

  
  
  “是吗……”
  听到两人的回答,一直面无表情的库拉里塔斯脸上,第一次浮现起带有感情的神色。
  “……好可怜。”
  那份同情的感慨明显不是对司机发出的,而是向自己看不到的少女——他一边瑟瑟发抖,一边预测着此时的情况。
  “倘若已经发现……它此刻便在体验无比恐怖的恐惧吧。”

  “那个乘上出租车的不幸恶灵……”

  ★

  “什么……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
  怎么了。
  在已经快要放弃的我耳边,传来少女狼狈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仪器故障……?但是……连车费说明也……哎?怎、怎么回事。这到底是……?”
  ?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少女怒视着我,用包含着紧张的声音说。
  “给我读……够了,快点用嘴说出车费!”
  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杀人就爽快点,想要放过我就放了我吧……!
  “快点读!”
  我完全不知所谓——按照少女的命令,读出仪器上显示出的车费。没想到我居然能用如此颤抖的嘴巴念出声。

  “车……车车……车费……车费是……千……千L百L十日元!”

  “什么啊……这是什么!给我好好读啊!在这种状况下还开什么玩笑!你没搞懂自己的立场吗!?”
  “哎……哎?”
  为什么这位幽灵要发火呢。
  “什么L……L百L十日元是什么东西啊!”
  什么什么……“L”就是“L”。
  “这个……这个有点像把平假名中的‘し’拉直……像是字母表中L一样的数字是什么……?”
  “所……所、所以说。就是‘L’啊。一、二、三、四、五、六、L、八、N、十……的L。”
  “……‘N’……‘N’是什么啊!‘七’呢!?‘九’又跑到哪里去了!”
  “……七?九?”
  为什么在被杀前,我要因为这种事被骂呢。这孩子……连数字都没法好好数吗?
  少女以凶猛的气势巡视车内,视线停留在掉落助手席下方的体育报纸。
  报纸擅自飞向了空中,在我身旁的少女面前静止。
  于是——少女只是扫了一眼报纸,就更为困惑地大喊。
  “什么啊……这份报纸的日期……”

  “16月3日……‘16月’是……什么啊……!?怎么回事……!?”

  ☆

  琦玉县所泽市 针山真吉宅 客厅

  “怎么了,库拉里塔斯。又梦到异次元的自己所做的梦啦?”
  端来点心的针山先生将汤匙放在兴奋的库拉里塔斯面前问道。
  “之前……你说过什么来着。什么异次元的自己会创造古怪的测试,检验自己的灵感……在其他世界还有神灵的泡之噩梦之类的……”
  像是要阻止针山先生继续说下去,库拉里塔斯猛地站起身来,抓住针山先生的肩膀。
  接着,他开始说出完全无视了谈话氛围的话语。
  “……正相反,正相反啊针山先生!只是想思考一下罢了我只是想思考一下!正相反啊!变成幽灵的存在,给予‘恐惧’的一方,到底会畏惧什么!?不,不对,只是思考是不行的!要推理,推测,得出逻辑末端的结论啊我只是只是只是想知道这个罢了!”
  他抱着头部趴在桌上,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针山先生的眼睛内侧,没有移开过。
  “灵……灵一般来说跟活生生的人类是一样的。会对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感到恐惧。超越了自己常识的东西……比如,对人类来说就是灵啊妖怪一类的……会对‘不了解的东西’产生极其强烈的恐惧。毕竟会突破自己的情报、过去和常识!所以、所以他们只能恐惧!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失去情报的肉体,就此魂飞魄散!”
  看到他阴气逼人的表情之后,针山先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厌恶感或恐惧。
  “哈啊。”
  针山先生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姑且点了点头。
  不知道库拉里塔斯是不是回想起了刚才的事,他再次瑟瑟发抖。
  “那辆出租车……我们所乘的出租车啊,针山先生!明显、明显很奇怪!不是出租车的幽灵,而是比起灵更加……更加异常的……!只有一点……一点差别!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

  ★

  少女的情报独白

  ——我是被杀的。
  被出租车司机勒死的。被勒死。被勒死。
  我自己是这么认为。
  这么记忆。
  也可能不对。也可能……是跟其他漂浮的灵体错身而过时混淆了记忆。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是幽灵。在被杀之前是人类。
  作为人类而活。
  我为了向杀死自己的出租车司机复仇,一直让灵魂残留在这个世界上。
  给予对方恐惧,动摇对方的灵魂,再让对方与自己同步——趁对方畏惧我的时候,杀死对方,再给予进一步的恐惧和孤独,支配对方的灵魂。
  就这样,我得到了力量。
  ……有了力量,可以轻易地实现复仇。
  一开始只是让对方看到我的样子,引发事故——在我第一次引发的事故中死去的人正是杀死我的司机。现在他就跟在出租车后,像吐在大马路上的口香糖一样粘着不放。活该。
  但是——当我暂时满足之后,又突然陷入了恐惧。
  完成复仇之后的我该怎么办?
  不……是会变成什么?
  为什么而存在?
  自己是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没事可做的话就会成佛……成佛?天使从未迎接过我的祖宗列辈,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恐惧的我——继续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我想试试转生,也曾在婴儿和孕妇周围流连……一开始我只拥有小孩子的知识……但当我与杀死的司机和漂浮在周围跟自己相似的灵魂同步后……就抢夺了他们的知识。于是,只要回想这些知识——虽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虽然无法抵达天国……我还是尝试了各种手段,但结果还是无能为力。
  好怕。
  这样下去如果我的身体坏掉该怎么办。我会失去意识……陷入永远的黑暗……不,连黑暗都没有,只是消失。
  好怕。好怕。好怕——
  说不定会像漂浮在周围跟自己相似的人一样……渐渐变得稀薄,最后失去了自我。
  讨厌,我讨厌那样。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我才找到了目标。才把杀人……在给予所有出租车司机憎恨、蹂躏和恐惧的基础上杀死他们——将这件事作为我的命题。
  每次杀人我都变得更强,我也感觉到自己灵魂的色彩变得更浓。……不,实际上也是这样。只要我不断杀人……能够感觉到我的人类就会增加。

  而今天也该一切顺利的。
  只要杀了这家伙就会结束。
  可是……!
  可是……!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我在这辆出租车里看到的东西……不是我!跟我所知道的记忆……还有我的常识,我所知道的世界不同!
  没有见过的数字,没有见过的日期。
  看到报纸上的文字,却只看到从来没见过的,用假名拼在一起的内容。
  报纸上写着北极与南极的冷战被解开。北极和南极有国家吗?我又看了一眼,上面好像写着北极有一个名叫诺利亚国的世界最大军事国。
  不对,不会的,不会的,这跟我至今为止吸收到的知识不符合。我不知道什么“L”或“N”的数字!也没听说过16月!
  骗人的,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我为了打破现状,打算立即杀死司机。
  快点杀了司机,离开这辆出租车的话……谎言就会成为现实!
  胆怯的我将意识从自我移回车内的空间。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
  我注意到更加异常的事。

  贴在出租车周围被我杀死的司机们。
  我听不到他们的笑声了。
  而且……他们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他们还不该……消失。
  我一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扭曲,一边为了驱散恐惧而找寻消失死者的身影,看向窗外。
  下一个瞬间——我被强烈的悔意侵袭。
  没有看到窗外的景色就好了。

  “这是……哪里……?”

  ☆

  琦玉县所泽市 针山真吉宅 客厅

  “有一种诅咒是情报的争夺。从对手的过去到将来,从记忆到病理细胞的DNA,抢夺、干涉并破坏能够证明人生存在的一切情报,有时就会给人带来被称为恐惧的东西。”
  “John Delta”的队长紧紧抓着针山先生的肩膀,带着畏惧的眼神不停地嘟嘟囔囔。
  他说着让人不解其意与灵相关的奇妙言论。
  “考虑一下吧不请你们考虑一下吧。我们死后会变成幽灵。但是假如接受这个观点即使尽管不过想要接受的话……你,给我想一想。幽灵会怎么看?‘如果自己毁灭的话,自己的自我会何去何从呢’……没错人类虽然拥有死去的世界……”
  针山先生一边倾听着他作为日语来说破绽百出的台词,一边缓缓咀嚼着这些话,给出回应。
  “但那里并没有幽灵……是吗?”
  “也可能会转生,但没有人知道……听到木灵和斯托雷尔说起他们看到的东西,我只能认为这跟灵之间流行的宗教是一回事。没错……平时的幽灵们……都认为自己不会再次被杀!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他们无法忍受感觉到危机时的恐惧——”
  这时,他暂且停下了话头,全身瑟瑟发抖,然后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那恐怕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等级——我是如此推测的。”

  ★

  “哪里、这是哪里……这里……不对……不对!这不是我熟悉的城市!虽然看上去很像……虽然很像……但不是的!”
  饶了我吧。
  快点饶了我吧。
  这位少女……幽灵……从刚才起就喊些什么。
  想要杀人的话就专心点啊。
  想要放过我的话就放过我啊!
  我的理性如此高呼,但感情却全然不顾我自己,我的嘴角只是不停地颤抖。
  就在我以为少女终于结束了大喊大叫时——她看到了映在后视镜中的自己,发出了比刚才更为惨烈的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啊……镜中的我……扭曲了……扭曲了啊……!”
  被少女的话触发的我将视线投向她那边……少女的脸确实跟刚才有很大区别。
  她的口中满是血沫,脸部的淤血变成紫色,眼球……
  ……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因为那简直……简直就是死人的脸。
  恐惧而扭曲的表情贴在那张死人的脸上。
  “被杀时的……面孔……!不要,不要,快变回来!我不想像那时一样……死掉……死掉……但是……那时……活着的我是真正的我吗!?明明不是那样的……跟我的记忆……世界……为什么倾斜了!?……哎?……咦?”
  我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少女一瞬间安静下来,用丧失了感情般的声音低喃。
  “镜子……为什么……?这面……镜子……为什么?左右……为什么……为什么这面镜子,镜像不是左右相反的!?”
  又说让人搞不懂的话了……!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我让自己口齿不清的舌头活动起来,成功地喊出自己的想法。
  “镜……镜子……怎么可能会映出左右相反的镜像啊!”
  “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发出撒娇小孩子般的叫声,向我呐喊着。
  她没有掩饰丝毫恐惧,面向同样恐惧的我毫不犹豫地发出惨叫。
  “喂……是什么!?我……我是什么!?”
  我才想知道啊!
  “救救我……大哥哥,救救我!”
  想要得救的……想要得救的是我才对吧……!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司空见惯的地方行车了。

  这是站前的大路!就这样……就这样继续开到转盘,公司的同伴……!就能见到活着的同伴了!
  说不定还能得救。
  跟涌起希望的我正相反——
  “……别杀我……司机先生,请不要杀死我……好痛苦……”
  少女的声音只剩下绝望了。
  不,连绝望都不剩——那简直就像是发自本能地发出恳求的呢喃————
  “好痛啊……好……痛……”
  从这时起,我就将注意力从少女的声音上移开。
  我无法忍受。
  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也无法忍受少女悲惨的喊声,所以我无视了她的声音。
  ……即使如此,传入我耳膜的喊声还是停不下来……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想要拒绝她声音的瞬间,她的声音好像真的变小了。
  可能是我再次被设下陷阱,也可能是她的声音真的变弱了,那确实是她发自心底的求救声。
  但是,关我屁事!
  这家伙想要咒杀我啊!
  ……不过……
  我看到了发出临终惨叫的少女之眼。看到她胆怯的眼神,我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强烈的恐惧与痛苦包含在少女的喊声之中。悲惨到了她明明是想要杀死我的对象,我却不由自主地产生同情……也因为她是小孩……发出这种临终的惨叫……让我对逃跑都有些畏惧。
  可是……我还是没有行动。
  没错——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到不是吗!
  你说我能做什么!

  我已经感觉不到她抓住我脚部的手了。
  她的手离开了我的耳朵,她的声音我也听不到。
  来到站前转盘让乘客搭出租车的地方,我停下了车。
  与此同时,我把手从方向盘上挪开,看向她的脸——
  看向……她的脸……
  脸……
  我回过头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红色书包还放在助手席上。
  我再也听不到少女的声音。
  也感觉不到少女的气息。
  最终,我感觉到车内迅速恢复了温度……连书包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就这样,少女存在过的痕迹几乎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最后残留下来的,只有浸透助手席的大片湿渍。
  就像流传已久的怪谈一样,让座位湿透的痕迹。
  但是,有一点跟怪谈不同——
  那就是我车上的座位是被鲜红的血迹浸湿的。
  鲜红、鲜红——
  那份鲜红像是在向我诉说着什么一般。

  ★

  琦玉县 所座轮市 站前转盘

  在我发呆之时,耳边传来后座车门被敲击的声音。
  ……是乘客。
  老实说,我已经不想让客人上车了,但我也受不了就这样继续跟红色的血迹单独相处。
  只要人数可以坐在后座就没问题了吧。我确认了客人只有两位的情况,便一边抚慰心脏的跳动,一边打开车门,但是——

  “那车费就由穆穆请哦!”
  “露还真是任性呢。”
  ……?
  ? ? ?
  咦……?
  这两个家伙不就是早上乘车到这里的小孩嘛?
  他们已经办完事了吗。话说回来,总感觉他们的脸型好像有些变化……
  他们钻入出租车,指名要去早上他们上车的地方附近。
  “喂,穆穆,你听说过关于出租车的……都市传说吗?”
  “嗯,最近成为传言的那个吧?”
  ……? 咦?
  这些话好像在来这里的路上……?
  我以为自己被卷入了时间穿梭,便看向站前的时钟,但上面显示的时间跟我印象中一样,一切正常。
  其实是别的人吧……?
  ……咦?站前的样子……跟刚才没有改变,可是……?早上我还觉得“变化很大”……但为什么现在看上去跟以前一样……?
  啊啊,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懂。
  我看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幻觉吗?但是收到的纸币中确实有刚才的白人给我的一万日元。
  ……是我累了。仅此而已,对吧。
  要想办法对公司解释一下染红了助手席的血渍……
  嗯,今天我已经折腾够了。
  还是早点睡觉吧。
  尽可能地开着房间的灯好了……

  ★

  “在这附近行驶的出租车呢……会沿着某条正常的路线,跳跃到跟这个世界类似的平行世界……因为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些人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情况居多……但是,那里跟这个世界的差距虽小,不同之处却形形色色……如果发现太多的话,他们就回不来啦!”
  “嗯,你说的是最近的出租车失踪事件衍生而来的都市传说吧?”
  “嗯……可是,好像以前就有过这种事哦?就像马车的提灯和牛车的灯光一样……”
  “在牛车的时代,这里发展起来了吗?”
  “这个嘛……”
  “嗯嗯……”
  “……”
  “……”

  年轻男女在后座愉快地交谈着。
  仿佛要饱尝属于他们的日常,洗去不祥的过去一样。

  但是,他们没有觉察到这辆出租车已经体会到了超越常识的经验————

  《都市传说2 ~出租车传说~》——完


  间章1 祸乱之物

  我、没有、什么、不同。
  想杀人?没那回事。
  只不过、呢。你瞧,因为那女孩太任性罢了,嗯。
  不过,小学生一个人坐出租车这种事本身、就很、任性。
  所以,没办法。我、给那位、客人、那只任性的母猫、上了一课。
  不,不对。跟公母、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
  我、跟萝莉控的变态不同。跟恋童癖、不同。不同。
  没那种、打算。没有。
  今后也是。之前也是。也是。没错。
  我是不同、不同的。没有那回事。并不是、想把她怎样、只是、只是、烦躁而已、而已、而已,明明是小孩、明明是小孩却坐什么出租车明明是小孩却奇怪地懂礼貌太让人火大了一点也不像小孩这样可不行想到这里我就打算处罚她所以只是轻轻地勒死了她而已。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
  啊啊,明明、这么、困、为什么、不能、躺下。
  我只是、想成为出租车司机罢了。
  可是,两种驾照、实在太难了、我、拿不到。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啊。
  所以。
  所以、所以、所以可恶、我不也是没办法、吗。
  你以为制作那辆假出租车、要花、多少钱啊。
  明明做得很成功、却被那个可恶的任性小鬼、毁掉了……一切。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怎么会这样可恶可恶可恶明明这么困却一直一直睡不着已经好几个月了、到底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困。好困好困。
  那个小鬼、那只背着书包的母狗、我、我能、我会、我要、我想、我被、她发现我是假的出租车司机、可、不行。
  太任性了。
  我、杀了她。
  杀了她,埋起来,应该、释然了。
  为什么,那个小鬼、又从、我的、我的、我的我的好困我的我把我的出租车出租车坐上来坐上来乘车程车城车成车上来上来上来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怎样才能摆脱困意、呢。这件事一直让我、很苦恼、很痛苦。
  那个小鬼、明明已经死了、还是乘上了车、把我、杀、掉了。
  杀……杀、杀。好困。杀掉。好困。
  好困、但是、结束、了。
  从那之后我、我、一直、一直、跟着那个、小鬼。
  那个小鬼、跟奇怪的出租车一起、消失了。
  消失、消失。
  ……没回来。没有、回来。

  …………
  …………

  困意……消失了一点哦,客人。
  虽然……只有一点。

  没有回应呢。
  ……您听不到吗?
  算了,毕竟出了那么多血呢。
  眼睛也差不多看不清了吧?
  不过,没问题的哟。这可是我作为过来人的经验。
  没有死透时还能听到声音。
  反正您马上就要被我吃掉了,耽误不了多久就是。
  但是,即使您听不到也给我好好听着。
  那个小鬼消失到别处之后,我第一次从死亡之中解脱出来,得到了自由。
  虽然我以前不相信幽灵,但能变成现在这样也挺让人欣慰的。
  即使没有那个世界,我还是很开心。
  毕竟如果有天国或地狱的话,我百分之百会进地狱吧。
  啊啊,啊啊,我还想更清醒一些呢。要是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的话……我就会忘记睡觉的方式。
  所以,我必须清醒过来。
  就是客人您帮了我这个忙。
  勒死那个小鬼的时候……呃,该怎么说呢,我的眼睛敏锐有神,心脏的跳动也强而有力……在我的人生中,没有哪一次像那一刻一样意识清晰,把注意力集中在世间的一切。
  所以,那个……我就想到杀死客人会不会就像那时一样清醒过来。于是呢,就把连幽灵这种初级形态都不清楚的您的灵魂强行转化成我的力量。就像我对那个小鬼做的事一样。
  ……哦,这么说来,就算我说“那个小鬼”您也搞不懂是谁吧。
  我果然还在犯困呢。抱歉了,客人。
  不过,这些事您可以之后慢慢理解……
  您还没死绝吗,太顽强了。
  ……哦,我话刚说完,您的气息就变弱了。
  啊啊,车费也足够了。
  虽然我刚才说我在犯困……
  其实呢,我根本就不是出租车司机。

  不过,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以前认为幽灵绝对不存在,现在自己却变成了这样。
  不不,这可不是被世间所遗弃的学说哦……现在宇宙人、尼斯湖水怪和雪男之类的都有拥蹩者。世间没有完全是空想出来的产物。
  ……啊啊,但是,但是啊,客人。
  有种东西是不行的。那个不可信。
  像好莱坞的电影或日本的特摄之类,在那里面出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正义的同伴”吧,变身后跟坏人战斗之类的东西。
  只有那个不可以相信。客人您也同意吧?
  如果真的有“正义的同伴”存在——
  我杀掉的那个小姑娘还有您,应该都会被正义的同伴所救。
  不不,就算有,那些人也要忙着跟“邪恶组织”拼命战斗,没空搭救您或者小姑娘那样的平民百姓呢。
  所以就把他们当成是一个笑话吧。虽说他们可以保护世界和平,但是对于死掉的家伙来说,其实他们还不如警察。
  这么想来,“邪恶组织”即使是做出往大坝里投毒或是劫持幼儿园校车这种无意义的行动,也会被认为是有特殊意义的呢。
  相反的,在英雄们表演那些无意义的戏码时,您就这样渐渐死去。
  可能确实没有完全的正义完全的邪恶或者幽灵宇宙人以上的架空存在。您怎么认为呢,客人。
  ……哦,瞳孔扩散了呀。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位小姑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呢。哈哈。
  嗯,没错。
  收据您收好了吗,客人?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再续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4 08:22 编辑



  No.37564的悲剧

  题材《杂兵战斗员》

  

  我想变强。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
  再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
  并不是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
  也不是因为我有想要贯彻的信念。
  我只是——

  毫无理由地,想要变强。

  ∞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人静静地坐在男人身旁,开口问道。女人有些害羞,脸庞微微泛红。她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怯生生地转动着眼珠。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无法表现出他对这个话题是否感兴趣——但女人静静地继续说道。
  “呃……我升职了。”
  这时,男人第一次看向女人的脸。女人看到男人的样子,十分开心地继续说。
  她面带无比幸福的笑容说出了异常至极的话语。

  “我……这下终于变成怪人了!”

  男人听到这话,只是沉默了片刻。
  女人等待着男人的反应,但最终就此放弃站了起来。
  “那、那个,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女人有些遗憾地笑着,慌忙转身背对“他”。
  但是——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她的背后传来那个依旧生硬的声音。
  “……恭喜你。”
  “!”
  “加油吧。”
  “……好的!”
  女人露出至今为止最为开朗的笑容,向男人用力地点头。简直就像是比起升职,男人跟她说话更让她开心一样。
  不过,她还是看不到男人的表情。
  这单纯只是因为——男人的脸被一张奇特的面具覆盖了。
  仅此而已。

  这是秘密结社“时钟”的总部。
  建于比多摩湖湖底更深的地下设施——正如后文所述的那样,有像是出现在电视剧或漫画里的“怪人”和“战斗员”阔步前行。
  在本部一角的某间仓库深处,“他”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作为组织金字塔最下层的下级战斗员之一——

  “时钟”的下级战斗员。
  他们没有名字。
  他们没有过去。
  他们没有未来。
  他们没有希望。
  他们没有权限。
  他们没有野心。
  他们没有权利。
  他们没有自由。
  他们没有选择。
  唯有一件事是例外。他们会为了组织而死。
  这就是被组织用过就丢的道具——战斗员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也是他们的命运——
  ——原本应当是这样——
  但命运的齿轮正在静静地转向疯狂。
  由于一位无名战斗员的登场。

  ∞

  关越汽车车道·所泽附近 巴士车内

  “你们不老实一点,我就把坐在前面的小鬼脖子咔嚓砍断~噫、噫、噫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原本应该是一次愉快的郊游。

  “噫嘻嘻嘻嘻,老实一点啊,小鬼们!”
  伴随着下流的笑声大喊的家伙是拥有奇特外表和体格,只能被称作是怪物的存在。
  不过,说他只是怪物,这家伙又有能够被认作人类的部分形式,但最为不自然的一点就是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他的全身都被红色的外部骨骼包围,右手还属于人类,但左手连着如同挖掘机前端一般让人联想到螃蟹或龙虾的巨大钳子。
  在这位奇特的怪人身旁,有两个手持冲锋枪的黑衣男人,在巴士的走道中还站着一位同样打扮的男人,赤手空拳的他正在等待命令。
  他们的下身是黑色的军装裤,而上身是完全覆盖住身体的紧身衣。头上有像是把面具和头盔融合在一起的奇特蒙面物,而身体几乎没有露出的部分。
  这是乘上停在停车区域的小学生郊游返程巴士的怪人们。
  他们没有给予对方反抗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私立所泽祭媛小学6年级1班陷入了邪恶组织的巴士劫持事件中。

  孩子们一开始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一脸惊讶。
  这是什么余兴节目吗。
  有不少孩子都这样认为,但是孩子们从面前这些怪人释放出来的讨厌气息感觉到这不是“骗人的”——手足无措的不安渐渐被恐惧取代。
  “噫嘻嘻嘻嘻!你们的运气真不好啊?小鬼们!接下来要对你们实施改造手术,让你们成为我等秘密结社‘时钟’的新兵!”
  奇怪的生物主动说出了秘密结社的名字,而孩子们大多数没有听说过。
  “为了以儆效尤,杀一个人也无所谓吧~?把人从窗户里丢向高速公路的话,想必尸体一定会欢快地弹跳起来呢!”
  怪人用右手抚摸了一下如同螃蟹的左臂,他发出用舌头舔嘴唇的声音。
  看到这幅场景,因为害怕螃蟹怪人不像是在说谎的宣言,带领这群孩子的老师们中有好几位性格懦弱的人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起来。

  不过——在一部分后座上,却有人低声进行着毫无紧张感的对话。
  “哇!快看,我们的巴士后面跟了一辆卡车呢!一定就是那个把这些人送到停车区域的!”

  

  “哎~”
  一个是眼中充满好奇,享受着现状的男生。另一人是——拥有黄绿色头发和蓝色瞳孔,国籍不明的美少女。
  对这对展开奇妙对话的男女产生了兴趣,谜之组织的“战斗员”缓缓地走向两人。
  “喂,小夏……那两个螃蟹人为什么是红色的呢?明明没有被煮过。”
  “谁知道呢~”
  在他们毫无紧张感地谈话时,下级战斗员缓缓地接近坐在最后排的孩子们——小声地说。
  “因为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任务,我们有点不好意思啊。”
  就在这时,少年少女才发现战斗员已经来到了身边。
  少年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将充满好奇心的眼瞳朝向那无机质的面具。
  “好厉害!大哥哥,你可以说除了‘噫’以外的话呀?”
  看到活蹦乱跳的少年,战斗员在面具之下浮现起苦笑。
  战斗员回想起曾经的自己,正打算对少年说些什么——
  但是,从巴士的天花板上传来的冲击声吸引了巴士全体乘客的视线。
  接着,响起了一个斗志昂扬的声音——天花板的一部分被画了一个圆发起光来,而圆的内部被瞬间蒸发了。
  孩子们好像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在片刻的骚动之后,天花板的空洞中传来呼呼风声突然消失了。
  “嘿咻!”
  气势十足的声音在巴士中回荡,一个红色的人影从洞中跳了进来。
  他的全身都被红色的衣服包裹,面孔跟战斗员们一样被隐藏起来,但他这边的设计明确了面部的存在,形状像是贴合面部的全方位头盔。
  从外观看来九成都被红色包围的男人贯注了让人大汗淋漓的炽热情意,向站在巴士前端的螃蟹怪人报上了他的名字。
  “到此为止了,‘时钟’!居然诱拐小朋友们——不可原谅!”
  这位说出陈腐台词的神秘“英雄”让车内的混乱愈发不可收拾。
  螃蟹怪人似乎认识这位红色男子,他脸上浮现起无畏的笑容,挥了挥左臂的钳子。
  “呵呵呵……蠢货,这些小鬼不过是诱饵罢了!你冒冒失失地一个人前来,实在是愚蠢至极!”
  在他说完这句讽刺之后,狭窄的车内开始了战斗。
  那是在电视剧中常有的“英雄”战斗场景。
  不会伤到人质,以华丽的绝技杀死敌人的红色英雄。

  ——可惜……这种场景并没有出现。

  就在“他”这样考虑时——红色战士已经面向“他”放出一招飞踢。
  他是准备先一击放倒身后的杂兵,再将其当做肉盾冲向持枪的两人吧。
  红色英雄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他”——想要加入车厢后部少年们对话的战斗员——将红色英雄的计划以及他对于强大的自信,还有……那份“强大”本身都打碎到体无完肤。

  咚咻——

  虽然只是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但那看似可以杀死一匹马或一头牛的强力飞踢被红色英雄面前的战斗员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拦下来了。
  “什么……!?”
  飞踢的去势被改变了方向,红色英雄立刻失去了平衡。
  战斗员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从那脚飞踢下方钻过,贴近红色英雄。
  在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距离,战斗员面向红色英雄小声地说。
  “……你是蠢货吗。是想……害死小鬼们吗?”
  “什么……!?”
  红色不由得停止了动作。螃蟹怪人没有放过他的破绽,以得意洋洋的口气命令手下。
  “干得好!就是现在!射击!”
  手持冲锋枪的部下们听从了上司(?)螃蟹怪人的指示,将手指搭在扳机上。
  “糟了!”
  现在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勉强躲过,子弹也会打中巴士里的小朋友。……不,即使他一动不动,也会有流弹打中那些孩子吧。
  ——是想害死小鬼们吗?
  刚才听到的低语在他脑中回旋。
  很遗憾,他这样的英雄没有把所有子弹一把抓入手中的能力——
  被劫巴士里的小朋友全部被子弹射杀,别说是英雄剧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发展实在是太过现实。

  ——他原本是这样考虑的——
  但最糟糕的事态凌驾于现实,被异常的故事发展推翻了。
  在子弹射向自己之时——红色感到有股风掠过身旁。
  轰鸣声。
  片刻之后,硝烟的气味占据了整辆车内。
  好几个孩子都发出了惨叫声,还有几个因为恐惧而直接失去了意识。
  不过——事情仅此而已。
  孩子们在精神上受到了一定损害——但射出的子弹没有伤到任何人。
  坐在车尾,充满好奇心的少年——将这个时刻发生的事实精确地纳入眼中。
  刚才跟自己讲话,而且声音十分温柔的战斗员——轻松地躲过了英雄的攻击,以风一般的速度移动到巴士的前端——
  他看到轰鸣声响起时,那位战斗员的手臂也随之爆裂。
  以少年的视觉无法追踪的速度进行移动的战斗员,用双臂完全承受了两位同伴射出的弹幕。
  这跟接下玩具子弹不同。如果节奏慢了一拍,冲击力甚至可能会将手掌连根炸飞。
  但是——这位战斗员的上半身连晃都没晃一下,手掌也没有缩回。
  于是,终于觉察到事态的枪手们停止了攻击,而与之对峙的“他”也停止了动作,手心向下,缓缓地摊开了双掌。
  已经失去子弹形状的铅块从他的手心纷纷掉落。他轻描淡写的动作却渗透出难以言喻的威慑感。
  在少年为这艺术般的场景而感动不已的时候,螃蟹怪人和其他两位战斗员却害怕地瑟瑟发抖。
  ——由于这位孤身奋战的下级战斗员。
  
  “哎,那个……您、您来了啊?”
  孩子们开始停止惨叫时,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螃蟹怪人。
  刚才的强硬态度不知被抛去了哪里,他用面对流氓头子,即将被欺负的小孩般的声音,察言观色地问道。
  “我……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呢……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听到对方冷冰冰的严厉回答,螃蟹怪人发觉自己的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自己被改造过的身体还留有多少汗腺,但他明白从精神角度来讲,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正从自己的体内溢出。
  “不……那个……很抱歉。”
  “不要向部下道歉。不成体统。”
  凝视着淡然开口的神秘战斗员的后背——红色英雄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本以为是现场地位最高的螃蟹怪人居然使用着露骨的敬语与“他”交谈。
  而那位下级战斗员却“咔嚓”一声拧了下脖子,叹了一口气——这时,他已经站在了红色面前。
  “……!!”
  转瞬之后,一阵风袭向红色的脸。
  “你……”
  ……是什么人?
  红色没能把话问完——他的身体像是使用了战斗机的逃脱装置一样垂直上升,紧接着从自己打开的空洞中飞到了车外。
  其实是“他”在一瞬间抓住红色的领子,轻而易举地把红色丢了出去。“他”轻松的动作和把人丢出去的行为相去甚远,身为人类的红色就像弹力球般飞到了车外。
  有好几个孩子都看向窗外,想知道他是不是撞上了后面的车辆。不过,似乎没有身穿红衣的人类掉下来——只有坐在最后一排,与战斗员交谈过的小孩注意到了。
  那个小小的红色人影落向了高速路上方的铁制车行道。

  车内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他”向自己的上司和同事开口。
  “……我说你们……”
  “唔!”
  “为什么要在狭窄的车内乱射子弹?”
  “啊,不、不是,那个……”
  被问到的三人身上的霸气完全消失,他们面对眼前的部下和同伴变得胆战心惊。
  “要是打到重要的人质怎么办?”
  “啊……不,但是,我们的任务就是打倒敌人……”
  “……不如说是,万一打到我怎么办?”
  “噫……”
  此时此刻,原本远远超越人类的螃蟹怪人在巴士内感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恐惧感。

  面对从外观来看和其他人没有区别,身在组织最下层的战斗员——怪人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

  时间——回溯到大约一个月之前。

  “嘻嘻嘻……感觉如何啊?”
  醒过来的同时听到了嘲笑声,男人意识模糊地睁开了眼睛。
  在耀眼的灯光下,男人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立即重组了眼球的神经,周围的情况明确地传达至脑内。
  男人被皮带固定在床上,天花板上类似于飞空圆盘的照明器械明晃晃地照射着自己的身体。
  在头部被固定的状态下,男人将视线向下移动,更为细致地观察着房内的情况。
  仰面朝天躺下的男人看到了周围的几个人影,还有奇怪的机械和手术用具。
  眼球和大脑的情况都很正常。
  自己恐怕还是清醒的。
  不过——男人还是没有为自己处境感到惊讶。
  因为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了。

  “咕嘿嘿……好了,接下来要进行改造你的手术……咕嗷!”
  科学家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阻止了。
  因为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将半个拳头塞入了他的口中。
  固定手脚用的器械像薄纸一般被撕个粉碎,男人的铁拳一闪,科学家的牙齿便折断大半。他只是做了这点事而已,但房内的空气就此冻结,时间也随之停止,他的行为完全支配了整个空间。
  “咦……?”
  估计是助手的白衣男人们为突如其来的情况咽了口气。
  “紧…紧急情况呀啊啊啊啊啊————!”
  准备触碰设在墙上的某种开关的男人——恐怕是与外界连接的通讯机器吧——他的手被插上了一把解剖用的剪刀。
  殴打博士并丢出这把剪刀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
  他拥有中等身材,身上长满了结实而紧凑的肌肉。
  接着,这位暴徒向周围人没有丝毫歉疚地淡然开口。
  “衣服。”
  他向身旁的男人提出了简短的要求。
  “那、那个……不……”
  “你们打算让我穿上这里的战斗员的衣服吧……那个就行了。”
  “是……是!”
  这就是这个组织的光荣与挫折……双方共同的开始。
  
  于是,时光流逝到一个月后——

  ∞

  “……啊,到这里就可以了。”
  从所泽IC来到普通道路的巴士停在了附近餐馆的停车场。
  车门突然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位“咔嚓”一声扭响脖子的战斗员。
  “他”的背后拖着被敲晕的螃蟹怪人和两位战斗员,“他”看着司机、老师还有孩子们——用略带自嘲的口吻致歉。
  “……给你们添麻烦了。”
  面具之下的“他”露出自虐的笑容。
  本来只说这些话是无补于事的,孩子们可能会因为这次的事件留下强烈的精神创伤…………但“他”不这么认为。
  有好几个孩子都从窗内向这边看来——但其中只有一人跟其他的孩子不同。
  那位少年既对“他”——既不惊讶也不害怕,只是用不带丝毫厌恶的眼神注视着“他”。
  “……”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若无其事地远离了巴士。
  “他”回头过一次,看到那位活力十足的少年和国籍不明的少女从最后方的窗户向“他”挥了挥手。
  “他”在面具之下静静地微笑,也向少年少女轻轻挥手——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心情。
  巴士周围有一群看热闹的家伙,其中有好几个人都盯向这边——但“他”还是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意思。
  因为他们会忘记一切。
  忘个一干二净。
  不会发生骚乱,也不会有警察出现。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战斗员才对向那两个孩子挥手的事感到无比寂寞。

  一拳击倒怪人,轻松解决英雄的战斗员——露出了些许寂寞的表情。
  但是,他的表情掩藏在面具之下——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安静地埋没在自己体内。

  ∞

  秘密结社“时钟”。
  在孩子们和特摄爱好者眼中看来,是与英雄相对立的邪恶组织。
  这种外部的印象在现实中的具体化就是这个组织的特征。
  “时钟”——虽说是一个秘密结社,但他们光明正大地活跃在表面的舞台。而且,这个组织尤其喜欢引起劫持巴士或占据学校之类夸张又毫无意义的事件。
  他们将自己只可能被当成是怪物的身体公然暴露在民众面前,就连战斗员都戴上了自我主张感强烈的面具。
  尽管如此,世间还是没有关于他们的新闻报道。
  理由很简单。——看到他们的人都会“忘记”跟他们有关的一切。
  仿佛他们被卷入事件的时间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了。

  “所以时钟这个名字意思是要支配时间吗?实际上还是时钟在支配时间嘛。”
  组织的本部建设于多摩湖地下的空间,内部装潢看上去像是大学里的巨大研究楼。因为在地下,这里理所当然地没有窗户,超出需求的照明灯光把整间房子照得亮堂堂的。
  结束了任务的战斗员们戴着面具,在休息室里等待下一个命令。
  “不……比起时间,不如说‘我’这种说话方式更适合我们吧……”(注释:这里的“我”原文是“僕”,多为少年的自称。)
  “就是说嘛。嘻哈哈哈哈哈。”
  一个高挑的人影靠近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谈笑的两位战斗员。
  “请、请问……”
  此人的打扮和男人相同,但是身体起伏的线条却让人一眼看出来这是一位女性。不出意外的话,面具下响起的声音应该女性的说话声,但是——
  “嗯?怎么了。打算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我们搭讪吗?”
  说话口气比较开朗的战斗员抢先回答,但那位女战斗员轻轻地行了个礼,向语气比较冷淡的战斗员开口。
  “不、不是的,请问……呃,您是……No.37564先生……吧?”
  No.37564。
  当这个数字从她口中传出的瞬间——语气快活的战斗员全身忽然冻结了。
  战斗员的关节发出“吱吱吱”的碾压声,把僵住的脖子扭向身旁的同伴。
  刚才一直在和他谈笑的冷淡战斗员沉默了片刻——向面前的女战斗员静静地动了下舌头。
  “……正是。”
  伴随着这句回答,房间内除他以外的所有战斗员都僵住了。
  他们的头虽然都朝向被称为No.37564的男人,但视线绝对不敢直视那张脸。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他就是“时钟”这个组织里最强最恶的存在。
  所有人都听说过。
  只要与他四目相对,胳膊就会立刻被卸掉的传闻。还有连干部和总统都不能责备他之类煞有介事的传说。
  就在周围的人紧张地咽下唾沫时——只有那位女战斗员像是放下心来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啊啊,太好了!我还想着要是弄错人了该怎么办……”
  听到她不含丝毫奉承之意的笑声,周围的战斗员们都惊讶地看向她,祈祷她接下来的命运。
  女人放心地抚了下胸口,就再次向坐在椅子上的战斗员行了个礼,以干脆爽快的声音传达命令。
  “战斗员No.37564。总统阁下找您有事,请迅速赶到司令室。”
  总统。
  她若无其事包含在句中的单词让房内的空气变得更为严寒了。
  这个秘密结社“时钟”当然也有最高权力者——而他不是战斗员们可以轻易谈论的存在。
  这个人会直接召唤战斗员中的一人,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再异常不过了。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战斗员No.37564。
  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异常。他遇到什么事都不奇怪。不可以怀疑。也不可以深究。
  这就是对接收改造手术之前就杀掉了一半医生——仅凭一人制约着组织全部“力量”的男人——形成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

  “我讨厌你。”
  在开阔的空间内,回荡着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和“你”。不平衡至极的组合被那如同玻璃般透明的声音说出口,让人感觉不到说话内容的不协调感。(注释:“我”的原文是“僕”,多为少年使用的第一人称;“你”的原文是“貴樣”,多为粗野男性使用的第二人称。)
  不断走下楼梯便可以来到地下最深处。
  空旷的空间内装饰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房间整体的设计像是一个祭坛。也可以称之为展览吧。
  不过,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被召唤过来,站在房间正中的战斗员——另一个是与他相反,站在房间一角的小小人影。
  “今天……你还是那么任性妄为啊。”
  人影的身上披着比自己的身高长出数倍的漆黑披风,头的上半部分还戴着惊悚的面具。
  然而,面具下面露出的嘴角处的皮肤白皙稚嫩——从面具的缝隙中还能看到只属于成长期的少年的眼瞳。
  战斗员盯着那双眼瞳回忆良久,终于以粗鲁的措辞对自己的雇主说道。
  “……任性妄为吗。从分不清场合的笨蛋红色手中保护总统阁下的同班同学不被乱射的子弹击中,的确是忽视命令的行动。”
  听到这句话,总统面具下方的嘴角微微扭曲,他以略带威严的声音遮遮掩掩地小声说道。
  “不许说同班同学……!”
  “抱歉。总统阁下的身份是秘密啊。总统阁下的名字绝对不是私立所泽祭媛小学6年1班的时平有纪,只是秘密结社‘时钟’的第二代总统,时日已久的支配者‘一日暴君’殿下。”(注释:这个称呼的英文是“One day tyrant”,日语注音是“ある日の暴君”。)
  即使称呼他为总统,战斗员的语气中还是不含一丝敬意。不过,从战斗员的话中也感觉不到厌恶。
  “……不许用这种让人讨厌的语气。”
  少年有些痛苦地沉吟——他正是今天白天在巴士里盯着No.37564的小学生。
  同时,正如战斗员所说——他也是这个秘密结社“时钟”的最高责任人。
  前代总统因为意外事故身受重伤之际——少年的父亲,也就是前代总统走到生命尽头之时,他命令组织里的医生把自己所有的“知识”和“能力”都移植到了儿子体内。
  为了让他成为新任的组织总统,继承自己的足迹。
  ……一般来说,秘密结社这样的组织不会轻易实行世袭制。但是,少年继承了父亲的能力……不,应该说是继承了专门应对这种事态的能力。
  洗脑。
  一言以蔽之,就是这样的能力。
  比起科学,他的能力更类似于超能力或妖力。身为“时钟”总统的他继承的能力可以对周围的人类……最多以城市为单位,进行记忆篡改、催眠、夺魂之类的“干扰”。从身体的某处发出电波,不必通过视线或声音这样的媒介,在一定范围内随心所欲地操纵人心。
  而且——少年已经对组织里的人,像父亲对他那样实施了洗脑。
  像劫持巴士这种愚蠢的命令,他们也会毫无疑问地遵从……因为他已经给他们移植了“忠诚”之心。
  实际上——多亏了他的能力,包括今天的巴士劫持事件在内,至今为止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件,都没有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在他掌控组织这半年,组织的运营自不必说,就连充满恶作剧意味的“支配”都进行得顺风顺水。

  直到某一天——一位战斗员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反正对你来说很轻松吧?就算露馅了,只要用总统阁下的‘能力’消除大家的记忆就行了。”
  “…………”
  少年怒视着位于最下层的属下——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用彻底隐藏了焦躁的声音低语。
  “现在我没打算听你抱怨。”
  虽然他的眼瞳老成到根本不像是小学生,但他的声音中还残留着几分与年龄相符的小孩气息。
  “总之……你对自己擅离职守,妨碍巴士劫持一事有何辩解?”
  “我没有借口。随你怎么处罚我好了。”
  如果是其他的战斗员,这时肯定已经害怕得发抖了吧。但是男人只是苦笑着耸了耸肩。
  他的态度让少年更加焦躁,但少年还是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我也知道无论对你施加什么惩罚,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
  少年的脸上浮现起不像是小孩的讽刺笑容,他盯着站在眼前的“异端分子”。
  “自从你把医生打飞,我已经想尽一切办法解决掉你。但是……力量刀锋火烧硫酸毒药通通没用,把你关在充满一氧化碳的房间里,你也毫不变色。更何况,我的力量对你根本不管用!”
  仿佛最后一件事让他尤为不甘,少年的声音中凝聚了些许力量。不过,听到这句怨言,男人只是用手指轻搔面具——
  “哎呀……你这么说,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啊。”
  接着,他似乎发自心底感到害羞地说。
  “……够了。你退下吧。”
  再次确认对付这个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身为总统的少年叹了一口气,扬起披风背对战斗员。
  “是吗……抱歉,总统阁下。”
  战斗员轻轻吐了一口气,也转身背对少年。
  但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转身,对少年的背部淡淡地说出了一句话。
  “对了,我早就想跟你讲一下了……自己称呼自己为‘暴君’,总感觉不太对劲呢。”
  “你 给 我 出 去。”
  总统发出不似少年的尖利叫声,而战斗员再次耸了耸肩,迈步走了出去。
  只是——当他走到门前时,总统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说道。
  “我不会质疑你为什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为什么你拥有那样的力量,却甘愿做一名战斗员?你明明连我的位置都能取代……”
  听到少年理所当然的疑问,战斗员低头思考了片刻——
  “总统阁下好像很讨厌我呢……”
  最终他也自言自语地说出了跑题的回答。
  “可我不讨厌你哦?至少你给我准备了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为什么不侵占组织吗……”
  走出房间的战斗员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真的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什么理由啊。”
  他的声音虚弱得根本不像是在巴士上击退英雄的那位战斗员。
  “只是因为我没什么想做的事而已……”

  ∞

  “喂,怎么样啊?”
  “嗯?没什么哦?我只是把他带到了总统阁下的房间。”
  走廊一角聚集着好几位女战斗员,此时的她们正在议论纷纷。
  “不过,真的很抱歉。本来是我接到的命令……我却让你替我去。”
  “不,没事哦。但是,我不觉得那是很恐怖的事啊?他只是有点冷淡而已,其实还是普通人。”
  “才不是呢!你知道那家伙有什么样的传闻吗!?他威胁其他干部,每天晚上都从我们女性战斗员中选上后几个人做后宫……”
  “不过……那只是传闻吧?”
  面对淡然否定的女性,周围的女人们纷纷用强烈的口气表示否定。
  “你这傻瓜!传出那种传闻的家伙居然戴着面具混到我们的内部,这件事本身就很恐怖了!”
  “就是说嘛!更何况那家伙既然那么强大,到底是怀有怎样的居心才会心甘情愿地戴上战斗员的面具啊?”
  “就是就是!那张面具下面到底隐藏着多么吓人的面容呢?你知道吗?那个人除了在自己当值的个人房间内,绝对不会卸掉面具。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长相。”
  被擅自议论的她们围在中央,女战斗员想要反驳几句——
  “可是…………啊!”
  她察觉到有一位男性出现在女性集团的身后。
  “哟。”
  跟其他战斗员没有区别的男人站在那里。
  “刚才多谢你了。”
  听到这句话,其他女战斗员们好像也意识到了男人的身份。
  除了为他带路的少女,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起来,用看见怪物的眼神瞥向男人的脸。
  “那、那个!刚才的,那个,不不不、不是的!不是我,是那个……”
  直到刚才还在宣扬关于“他”的传闻的声音之一编出了断断续续的借口。但是——
  “嗯……?你说什么?我只是来跟她说声谢谢的……”
  男人疑惑地说着,耸了耸肩。女人们一瞬间浮现起安心的表情,接着,又以极其不自然的动作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现场。
  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位特殊的战斗员和将他带到总统那里的女战斗员——两人都陷入沉默之时,少女忽然低下了头。
  “那、那个。很抱歉。”
  “嗯?什么?”
  面对惊愕的战斗员,少女以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微笑的明朗声线大声说道。
  “虽然我刚才说No.37564先生是‘普通人’……但是,您是……非常好的……‘好人’呢!”
  “啊啊?”
  “听到了那么难听的议论,您居然没有生气……您只是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吧?”
  这样也算好人吗?他一边想着,一边用责备对方的口气说道。
  “喂喂……说话时想清楚一点再开口。……我可能真的没有听见啊?”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听到了的话,怎么可能认出我就是为您带路的人呢?”
  听到她说出正确的言论,战斗员有点敷衍地张口说道——
  “……算了,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可能只是刚才放过了她们,之后再实行阴险的复仇。”
  “嗯。可是,您要做的话刚才做就行了吧。毕竟不管No.37564先生做出多么不讲理的事,也不会有人对您有意见的。”
  “明明才说过我是好人,现在又把这句话说得这么干脆……”
  “啊,对、对不起!”
  看着慌忙低头的少女,男人反而感到了罪恶感,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不过……你居然能认出我?我倒是不认为自己的体格和声音有什么特征……”
  听到这个自然而然的疑问,她用活灵活现的声音给出回答。
  “呃,在我们这些担任总统护卫和秘书的人的面具上,配属了识别战斗员编号的机能。你瞧,不是有那种用黑色的光线照射后就能浮现出来的文字吗。跟那种感觉差不多,大家的面具上都有用特殊涂料写上的编号。”
  “是这样吗……”
  面对毫不知情的No.37564,少女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不过……您说的答谢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普通地帮您带路而已……”
  “啊……不。”
  男人的脸上浮现起自嘲的笑容,静静地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可以理解我,并跟我正常对话的家伙……”
  面具下飞出了这句和他一点也不配的话语,那份冷淡之中笼罩着些许感情色彩。
  “我只是觉得有点高兴。仅此而已。”

  ∞

  数周后——东京 多摩湖畔

  ——这只是一场闹剧吧。
  如果说这是常识,那么大家就都在撒谎。
  他不得不这么认为。
  看到此时的自己,他不得不这么思考。
  ——什么是谎言?从世人的眼中看来,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他站在庞大到夸张的巨大机器人身上。
  ——这不是闹剧,还能是什么。
  空手站在敌人四分五裂的巨大兵器上,他将视线投向倒在面前呻吟的英雄们。
  这是与“时钟”敌对的五人组……俗称“正义英雄”的家伙们。
  这是No.37564第一次遭遇除了红色以外的其他人……他们没用多久就打倒了怪人,正要给予怪人致命一击的瞬间——居然被突然杀出来的战斗员打倒了所有人。
  连最终手段的巨大机器人也倒下了。
  “……为什么你们比我还弱啊。”
  战斗员沉重地说出奇怪的话,但对方没有反应。
  虽然他转过身去,故意露出破绽,但对方也没有反击。他们只是承受着痛苦和屈辱——用充满恐惧的眼神仰望着No.37564。不过——没有人敢直视他。他们都很怕。害怕触及他面具下的视线。
  这样的场景让身为赢家的战斗员无比焦躁。
  他将隐藏在心底的感情吐露给面前的英雄们。
  “我,一直很憧憬像你们这样的人。为此我才舍弃了人类的身份,就因为想要成为你们!就是因为我认为你们很强大!”
  战斗员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蛮不讲理,但是对方的沉默也无法平息他的心情。
  想要变强。
  因为自己并不强大。
  正因为他是这样认为的——战斗员大声喊道。
  “还给我……把我的憧憬还给我啊!在这种状况下,也不要放弃!坚信希望直到最后一刻啊!不要害怕我,重新站起来!”
  战斗员的话没能传入胆怯的英雄们耳中——比任何人都强大的战斗员——只是不断地高喊出他的自言自语。
  只有理应是最强者的自己——无法相信自己的强大。

  ∞

  但是——把令人焦躁的“英雄”们打得落花流水这个事实,确实给他带来了些许变化。

  在这次行动之后的几天内,“时钟”总部中萌生出一种淡淡的欢快氛围。
  突然现身,多次妨碍作战——夺去多位怪人和战斗员性命的“英雄”集团被一位战斗员抓了起来。
  当然,可以做到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人。所有人都明白。
  自己的手脚永远无法触及的存在——一位男人,毫发无伤地取得了胜利。
  对他的畏惧视线的确变得更强烈了——不过另一方面,这些视线中也开始融入了其他感情。
  那是对于强大这种纯粹意志的憧憬之情……拥有这种感情的人一点一点地增多了。

  一位战斗员来到坐在休息室一角阅读漫画的No.37564身边,用战战兢兢的声音提问。
  “请、请问……您是No.37564先生吗?”
  “……是啊。”
  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他一边想一边回答,而对方似乎紧张地抽搐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我是在前几天和您一同执行任务的No.29182!我只是想为您在危急之际出手相救道一声谢……!”
  “不,我只是因为那些英雄太让人火大了,并不是想救你们……”
  男人有些困扰地回答,但对方好像没有把这句话听入耳中。
  “我看到No.37564先生的战斗姿态……便对这个组织产生了强烈的自信!以前的我一直是莫名其妙地被迫宣誓效忠……”
  那是因为你被总统洗脑了。虽然No.37564明白理由,但他没有说出口。
  “但是!我!看到No.37564先生的样子,就可以满心欢喜地对您所在的组织发誓效忠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No.37564先生这样的人!”
  “啊……不,我没有那么了不起……”
  他刚刚露出苦笑,战斗员No.29182就道完了谢,转身离去。
  目送着看起来跟自己是同代人,但稍微年轻一点的战斗员背影,他再次开始安静地阅读漫画杂志。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您很有人气呢!”
  听到少女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地回答了站在身后的女战斗员。
  “是你告诉了他我的所在地吧。”
  面对No.37564冷淡的话语,女战斗员天真无邪地回答了一句“是的!”。
  她就是之前依照总统的吩咐为No.37564带路的女战斗员,但是从那之后,他们之间也只是女战斗员偶尔打声招呼,而No.37564可以根据声音认出她这种程度的关系而已。
  “对了对了,要快一点才行呢……总统阁下找您有事哦?”
  少女面带笑容对他宣布了任务。听到这句话,他发出了象征着“又来啊”的叹息声。
  接着,No.37564和她并肩走向位于下方楼层的总统房间——由于这是在他抓捕英雄后的第一次谈话,她以充满好奇心的声音搭话。
  “不过,No.37564先生真的很厉害呢。出现巨大机器人那么令人惊叹的兵器,您居然还能空手干掉对方!可是……您为什么这么强大呢?感觉像是在来到这里之前曾经修行过一样……”
  “我……从来没有付出过那样的努力。”
  他用带有愧疚感的声音低语。
  “我从来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强大。”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中包含着些许担心。也许她认为这是不能触及的问题吧。
  No.37564一瞬间为要不要说出过去产生了犹豫——接下来,他又回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隐藏事实的理由。
  不过,这也不是可以轻松谈论的话题,他犹豫着该怎么讲述……终于整理好思绪,开始喃喃自语。
  同时,他回想着自己获得这份强大的秘密。
  “我作为人类的最后记忆——是疼痛。”
  “哎?”
  “除了疼痛……没有其他。回想起来,我可能从那时起就发狂了……直到现在……也是。”

  ∞

  疼痛伴随着最终的丧失感一同涌现。
  洁白刺眼的天花板被染上了红色。
  ——那是谁溅出的血呢。至少应该不是自己的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想通过想点别的事来岔开思绪,但是事情果然没有那么顺利。
  年龄几乎算是少年的男人感受着侧腹部流出来的血液,拼命抵抗体内的剧烈疼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过着正常生活的他只是因为被无辜卷入小混混的斗殴,就被他们带回了事务所。
  但是,这家事务所的人似乎还有其他纠纷缠身——一位手持长刀、眼神锐利的男人冲了进来,把事务所中面相凶恶的混混们依次砍翻。
  不过,男人没有砍过少年,焦躁的小混混们射出的子弹中倒是有一枚流弹剜入了少年的侧腹部。
  手持长刀的男人追赶着看似小混混首领的人物跑了出去。在那之后,沉默支配了整间事务所。随着自己的血液渐渐流失,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微弱。耳边忽然响起了叮铃一声,但是这大概也只是幻听吧。
  ——我做了什么啊,做了什么啊讨厌讨厌讨厌我不想死我要是强大一些更强大一些被那些小混混缠上的时候就能揍倒他们逃出去了而且在那个恐怖的家伙冲进来的时候也能趁机逃掉不必被流弹打中甚至可以用手指嗖的一下抓住子弹!嗖的一下!嗖的一下!嗖……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啊啊啊我要是更强大一些更强大一些的话就不需要受到这种痛苦,也能忍受痛苦,这样的伤口也可以立刻治好!
  这时,少年想起了自己从孩提时起就很憧憬的英雄。
  无论在怎样的逆境或绝境之中都不会认输,凭介自己的力量超越一切困难的英雄身影。他好想变成那样的人。从小时候来到已经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岁数,在面对死亡这个现实的瞬间,他强烈地强烈地强烈地强烈地祈祷着。比任何人都更为诚挚地祈祷着。
  ——我……想要变强。

  “太厉害了。那个家伙用了几分钟把这里弄成这样的?”
  “不要用分钟,要用秒做单位。……不愧是拥有‘怨灵’这个绰号的人哪。银岛吗……要是能够得到那样的个体……”
  强忍疼痛的少年听到上方传来男人们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想要搞清楚对方是谁的少年将视线移向上方,但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法聚拢焦点了。
  “既然需要擅长战斗的人,我认为还是从军方抢人比较合适。”
  “一旦军人行踪不明,大概会引发超出你想象的大骚动吧?我等还没有跟军队为敌的力量。所以才会来到这种地方‘物色人才’。”
  ——是谁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是谁都好快点把我的疼痛抹消救救我吧是谁都好是谁都好好痛……好痛……好……痛。
  已经不行了吗——连这份思绪都被疼痛支配了。他逐渐沉入了没有安乐,只有疼痛的世界。
  “这家伙是什么人?好像不是小混混啊。”
  “哦……”
  最后的瞬间,少年听到了这句话。
  “小伙子,你想变强吗?”
  为了对声音做出反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点了下头。——少年是这么打算的,但最终只有他的下巴轻轻晃动了一下。
  不过——面前的声音确实领会了他的意志。
  “那么……就让你变强吧。”

  于是——
  当他醒过来之时,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同时,他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力量”。
  只不过,他不是拥有以一敌百之力的英雄,甚至也不是与其对抗的异形怪人……
  而是一名普通的杂兵战斗员。

  第二天——改造他的组织被正义的英雄全灭了。
  彻彻底底地踪影全无。
  连确认他得到的力量是强是弱都来不及————

  ∞

  “……哎?”
  听完他的自言自语,女战斗员面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No.37564。
  像是要回答她的疑问,他暂停了自己的自言自语,转身面向她。
  “不只是‘时钟’。过去也有好几个……会对人体进行改造的‘秘密组织’。”
  接着,他像是为了解释话中“好几个”这个单词的意思,再次开始了自言自语般的说明。
  “我原本也不是很清楚,只认为得到力量之后就可以获得自由。但是,在那之后,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不知是在怀念过去还是憎恨过去,面具下漏出了既沉重又淡然的说话声。
  “充分享受着自由,见识到自己被改造之后的力量……我就试着去了一下市中心的健身馆。结果,虽然只是随便动了两下,结果却十分惊人……美女训练员搭讪说想去事务室跟我谈谈天,我就傻乎乎地跟过去喝茶……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

  ∞

  结果,在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前,他又被改造了。他们采用了和以前的组织完全不同,利用某种魔术对肉体进行强化的方法。
  也许是因为与之前的改造产生了奇怪的相互作用,异常的疼痛趋驰在他的体内。

  但是——在他抱怨异常之前,这个组织又被别的英雄毁灭了。
  在组织逐渐崩毁的大本营中,他总算做好了死的觉悟。可是以组织的遗产为目标出手毁灭了他们的那个组织,又把他当作改造人的样本带走了————

  不过,那个组织也毁灭了。
  下一个组织也是——

  ∞

  “四次。我一共被改造过四次。”
  “……”
  讲述着说是偶然却又有些太过宿命的过去,No.37564长叹了一口气。
  “我被各种各样的方法改造过。例如把奇怪的半透明物体塞入口中,或是捣鼓脑浆。……第三次改造以后,我的身体就失去了痛觉。第四次的组织发现了我的身体很结实,为了确认到底做到什么地步我才会死,尝试了很多方法。……然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了。”
  具体被做了什么,女战斗员根本不清楚。但是——她只是想象一下No.37564体验过的地狱场景,身体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四个组织是以内部崩毁而告终。从结果来说,就是成为了对我的争夺战。如果……有英雄出现的话,组织也会团结一致的吧。但是那时没有英雄出现。”
  比起被改造的事实,当英雄这个单词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瞬间,他反而加强了语气。
  “……毁灭了以前组织的英雄们在那之后毫不留情地杀了过来。我害怕极了。乞求饶命的战斗员依然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杀死了。血腥味到处都是,几乎没有人幸存下来。”
  “但、但是,No.37564先生没有帮助他们吗?”
  “我……没有和英雄战斗。……因为我很怕。见识到他们的强大……畏惧死亡的我一直一直在躲藏。那还是在接受洗脑手术之前……”
  随着时间的流逝,遭受罪恶感折磨的他开始考虑死亡。
  “所以我……找到了毁灭组织的英雄们,想要与他们一决胜负。……我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死,但是如果那样可以让我从罪恶感中解脱出来,那也不错……不,其实在做出这样的觉悟之前,我也烦恼了很久。”
  女战斗员沉默着倾听他的讲述。最后,No.37564的面具下方浮现起寂寞的笑容,他说出了复仇的结果。
  “你明白吗?我是带着死掉的觉悟前去挑战的,对我来说堪称是偶像的英雄……居然被我一拳打倒,我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他觉得自己说出了很难为情的事。同时也是无关紧要的事。
  但是,女战斗员没有看向他的脸,而是在走到总统房间门前的时候,低喃了一句话。
  “不过……您这次不是帮了我们吗。从正义英雄的手中——救了我们的组织。”
  听到这句温柔的话语,No.37564没能给出回答。
  
  ∞

  “……你知道光岛事件吗?”
  No.37564刚刚走进房间,身为总统的少年先是沉默了片刻,又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轻声问道。
  “差不多吧。你是指几个月以前,岛上的人全部消失那件事吧?”
  这依然是不带有丝毫敬意的说话方式,但是这一次总统似乎并不在意。
  “不……我调查了一下你抓到的家伙,他们好像都是光岛出身的。岛上的居民全部消失……那次事件是我的憧憬之一。”
  总统少年背对着No.37564,战斗员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代的神隐……光岛居民全体消失事件。
  光岛是漂浮在太平洋上的浮岛,之前发生了岛上两千位居民忽然集体消失的事件,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查清来龙去脉。因为那次事件太过异常,就连No.37564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憧憬?”
  “引发大规模的异常,给世界留下谜题,使其陷入彻底的混乱……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认真的语气,战斗员对自己的这位老板嘲讽地说道。
  “喂喂。这算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副穷凶极恶的犯人嘴脸?以前我就想问你,总统阁下。你发动劫持巴士或是给水坝里投毒之类毫无意义的恐怖袭击到底有什么好处?那样根本就是动画或特摄片里的坏人角色。”
  对此,总统给出的回答非常简单。
  “没错啊?我……就想变成那样。”
  “……啊?”
  对于发出愚蠢声音的战斗员,总统阁下以至今为止都没有表现过的语气,开始讲述自己的心情。
  “啊啊,我不需要现实。……因为我不可能在现实的社会中生活。”
  “总统阁下,你在说什么……”
  “你认为……我期望得到这样的能力吗?”
  总统看向了战斗员。翻动的披风和从面具下方露出锐利眼神让此时的少年看上去形同恶人。
  “被父亲的利己主义卷了进来,我被迫接受了不属于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与此同时,还有这个愚蠢组织的命运……以及归属于这里的众多士兵的命运!”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时的总统语气,完全就是一位十二岁的少年会说的话。
  但是,听了这句话的战斗员还是感觉到少年现在没有显现出来的力量。
  那是一种强烈的意志力。
  还有丑陋而扭曲的恶意。
  “我——想要成为恶人。”
  不过,他的声音很纯粹,面具下露出的嘴角也浮现起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在善与恶的界限不够清晰,人们互相杀戮的无聊世界中……我,想要成为彻底的恶意。”
  “……为什么?”
  战斗员已经预料到少年的答案了。因为他曾经也考虑过同样的事。也许……现在仍是。
  看着轻轻握紧拳头的战斗员,少年以清澈的眼瞳和开心的笑容说出回答。
  “因为如果这个世界出现真正的恶意——总有一天……会有英雄出现。”
  “……”
  “英雄会来杀掉我的。把我从这个无聊的世界中抹消。那一定就是我的使命,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在这个世界中,呼唤出英雄……呼唤出真正的正义……啊啊,我是山羊。我是活祭的山羊。我……这个组织的人,还有在这世间正常生活的人都是!”
 
  

  也许这只是孩子气的愚蠢妄想和笑话。但是,当战斗员看到那张面具下浮现出人偶般清晰可见的疯狂,他没能给出任何回答。
  总统暂时中断了讲话,又为自己的面庞贴上有些恍惚而妖异的微笑,与之前那个孩子般的笑容完全不同。
  “我本以为他们终于出现了。能够消灭组织,消灭我的正义的同伴出现了。我表面上装出憎恨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是激动……!但是,重要的英雄居然彻底败给了区区一个战斗员……这是在开玩笑吗?”
  在那疯狂小丑般的笑容下方,总统的眼瞳中宿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如果你是拥有强烈意志的人,被你消灭也不错。被你杀掉也好。抑或是你忠实于自己的欲望,而我把自己的梦想坦率地变成‘征服世界’!”
  笑意忽然从少年的脸上消失了,又泛起了带有深深悲伤的怒意。
  “你明明没有思想、信念和意志,却如此强大。强大过头了啊!”
  只是,他的怒意很快就被悲伤的神色彻底覆盖。
  泪水从他乱糟糟的脸庞上流下,少年一直走到战斗员的面前,以瘦小的身体抓住对方的领子。
  “……你明明只是在‘混日子’,却如此强大。”
  看着如同幻灯机般变幻表情的少年——No.37564回顾了对方的境遇。原本只是普通小学生的他忽然被强加以庞大的知识和超出常识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还有“时钟”这个组织。这件事的影响也许足以让少年的人格变得疯狂了。而且,少年的能力本身说不定也会对大脑造成负担。
  “即使受到核武器的直接攻击,你大概也能幸存下来吧!你可是一头扎进太阳里,都不知道会不会死的存在啊!?”
  面对着沉默倾听他怒吼的战斗员,少年渐渐地恢复了总统的样子。
  但是,他是真的找回了冷静,还是展现出另一种形式的疯狂……只是一名战斗员的他也无从知晓。
  “你为什么不能杀了我?我可是打算背叛这个组织,让大家为我陪葬的啊!?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那些英雄们杀掉了!都是我的错!我的组织成员被英雄杀掉了!所以,他们都死了!今后还会继续死掉,不,是被我杀死!所以……所以快点,快点阻止我,打倒我吧,快点……快点杀了我!”
  他的叫喊声中混杂着恶意与恐惧,还有对于部下,对于组织的同伴被英雄们杀掉的事产生的悲伤与愤怒。
  “杀了我……成为英雄,或者代替我成为恶人的总统也行!……但是,但是你为何什么都不做!”
  ——也许就是因为同伴被英雄杀死了,他才会变得这样穷追不舍。
  突然现身的“英雄”只是漫无目的地出现在采取“伪恶”行为的他们面前,并带来死亡。
  少年是想通过让自己彻底变坏,来肯定同伴突然死亡的事吧。为了保护自己,他破坏了自己的一部分。
  No.37564这样想到。但这是无法确认的事,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有纹章的吧。”
  他等到少年疲于嘶吼,便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个房间的墙上,还有战斗员的衣服上都印有那个……纹章的吧?”
  “……哎?”
  面对不由得发出小孩声音的总统,战斗员将视线投向房内以时钟为主题,似乎是组织标志的设计。
  “……很帅气呢。”
  “……”
  少年不知道比自己拥有更强力量的部下的意图,他一边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一边用披风的袖子抹去眼泪。
  “正是因为喜欢这个设计,我才对组织宣誓效忠了。不,这是真的。”
  “真是不像样的谎言……”
  “不是谎言。……总统阁下,这就是我。我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简单地决定自己的行动。”
  战斗员像是站在了与刚才相反的立场上,他转身背对陷入沉默的少年,似乎有些害羞地耸动肩膀。
  “我和总统阁下正相反。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不,应该是没办法有所谓……我是否拥有资格?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害怕得不得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
  与此同时,这也是对他的“弱小”的自白。
  对自己的强大没有实感的男人拥有着极强的不安——而这又体现在他的生存方式之中。
  “所以……只要你给我指示前行的道路就行了。总之,你非要我来陪葬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在能打倒我的真英雄出现之前……我至少还能做到暴扁那些假英雄的小事。对吧?”
  战斗员以对弟弟说话的哥哥口吻温柔地说道。
  总统惊愕地注视着战斗员。过了好一会,他终于静静地摇了摇头,说出这句话。
  “……我没法信任掩饰自己表情的人。”
  “那是因为有面具,不要强人所难啊。”
  在这段悠然的谈话过后,两人盯着彼此的脸,无声地笑了。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软弱而笑。

  也许是已经厌烦沉默了……战斗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对了,总统阁下。这个纹章真的很不错啊……到底是谁设计的?”
  听到他无心的提问,总统不知为什么有些害羞地回答。
  “啊、啊啊……设计这个的是外部的人……一个叫做针山的男人。”
  “哦?”
  战斗员不禁为外部人员和这个组织扯上关系的事感到惊讶。
  但是,听了接下来这句话,他也明白了总统有些害羞的理由。
  “……他是我认识的人……同班同学的父亲。虽然被他误会成电视台的工作,不过拜托他制作‘邪恶组织的标志’后,他就毫不变色地认真完成了……”

  表示认同的No.37564准备离开房间。
  但是,总统向他的背影提出疑问。
  “喂,你……最近好像和No.13871关系不错啊。”
  “No.13871?”
  “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女人。”
  “啊啊……还好吧,关系不算差。”
  知道总统所指的人是谁后,战斗员点了点头。他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听说女战斗员的编号。
  “是吗……算了,该怎么说呢。只要有你在,她就能放心了吧……”
  “?”
  在这个瞬间,他还不明白总统所说之话的意思。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她已“晋升为怪人”的消息在大约三个小时后,传入了他的耳中。

  ∞

  “话说回来……这个设计倒是出人意料地流畅啊。”
  No.37564感慨万千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而他的视线前方是——与昨天留给人的印象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原”女战斗员。
  如同白色百合花般的漂亮外观浮现起女性特有的身体曲线。
  面孔的上半部分是拥有昆虫般的形状,不过与其说是怪诞,倒不如说这是十分可爱的设计。鼻子和嘴角还保留着人类的形态,虽然带着战斗员的面具时根本看不出来,但是现在她脸上暴露出来的部分非常秀美。
  遮住脸的上半部分的东西就像是头盔,黑色的艳丽头发则从她的后脑勺部位伸出,被遮住的眼睛反而酝酿出一种奇特的娇媚氛围。
  她接受了花螳螂形态的怪人改造手术,随后成为了志愿制度的特殊游击部队队长。
  顺便一提,因为是按照可以变身为人类的概念进行的改造,这种改造的程度比起螃蟹怪人要减轻了不少。
  注视着仿佛能让人联想到樱花花瓣,以浅桃色和乳白色勾勒而成的美丽“怪人”,战斗员轻声说道。
  “虽然只能看到鼻子以下的部分,不过……你很漂亮。”
  面对难得说出这种台词的No.37564,她——拥有希尔克·希克尔这个奇怪名字的怪人露出了与妖艳身影不相吻合,尚且残留着稚气的天真笑容。
  “啊哈哈,谢谢您。”
  “既然成为了怪人,你已经站在比我更高的立场上了吧?说话随便一点也没有关系。”
  “那么,如果No.37564先生使用敬语,我就说话难听一些。”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回答,No.37564没有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
  “不过……为什么是螳螂?我听说是你自己想要螳螂型的。”
  “嗯,我从小时候起就很憧憬漂亮又强大的螳螂。”
  “哦?算了,虽然我也觉得很漂亮……不过,喜欢螳螂的人可不多啊?”
  对于随身附和的战斗员,女怪人说出了奇怪的话。
  “那是因为之前我在城里见到过!有一只跟小狗一样大的螳螂跟女孩子一边说话一边散步的样子!”
  “哈啊?”
  “那一定是螳螂妖精!所以我认为这也是自己的命运……”
  ——这家伙果然很奇怪呢。
  “妄想癖也要差不多一点吧。”
  虽然说出了带有责备之意的话,但是他对面前的女怪人——希尔克没有表现出丝毫厌恶感。大概正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奇怪,才不会躲开自己这样的存在。
  No.37564本来以为自己直到现在都是组织里令人讨厌的存在。
  但是,他的认识很快就被推翻了。

  希尔克最初接到的指令是冲入“(自称)歼灭部队杰诺赛达”的根据地,逮捕协助他们的相关人员和技术人员。
  这似乎是从五位俘虏那里获得的情报。而他们终于第一次主动向“敌人”发动进攻。
  因为是十分危险的任务,除了游击队队长希尔克,其他参与任务的战斗员都是志愿报名。
  当然了,No.37564成为志愿者排头兵的传闻在几个小时内就传遍了“时钟”组织。

  ——真是的……谁知道那些家伙的大本营里会有什么样的人。
  万一那里有跟那些英雄们同等甚至更高水平的敌人,希尔克一个人就太危险了。
  ——原来如此。昨天总统阁下的话就是指这个。
  既然是志愿制度,就说明总统相信自己会跟着她去。他恐怕是判断这样一来,比送去多少个怪人都要稳妥吧。
  ——对我评价过高也很让人困扰的啊。
  他对自己的强大没有自信,所以别人的“信赖”对他来说只是负担罢了。
  但是,只要拥有保护她的意志,忽视掉其他人的信赖就可以了吧。虽然他这样想——

  这次志愿兵的募集,实际上集结了数百位战斗员。因为是在市区的任务,最后战斗员的人数被限定为十六人。
  不过,即使不是被选上了,No.37564也打算悄悄跟去。因此,他走在一脸轻松的希尔克身边,小声地称赞新队长的领袖魅力。
  “好厉害,人气很高嘛。”
  正是因为为数不多的女性怪人的人气,才能募集到这么多男性队员吧。当然也有可能是组织的初次进攻,让大家的情绪有些高涨。
  但是——
  “哎?您在说些什么呀!这些人都是以No.37564先生为目标跟来的哦?”
  “哈?”
  听到这句难以理解的话,No.37564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迟钝的他总算发现有无数视线正投向了他。
  “就是……那个人吧?”“啊啊,能跟希尔克大人平等地谈话,应该没错。”“刚才我跟总统秘书确认过了。那个人就是No.37564先生没错。”
  谈话声接连不断地钻入他的耳中。大家的声音中都和往常一样带有半分畏惧……但是其中还混杂着半分期待。
  “大家都很想见识一下No.37564先生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
  他最不擅长被别人期待了。
  自己真的很强吗?
  自己能够回应他们的期待吗?
  如果他们是对自己过高评价了呢?
  即使他用尽全力,也不能让他们满足怎么办?
  还有……万一输给敌人了呢?
  他可能会突然开始肚子疼,也可能忽然失去了力气,又或者是被突然出现在地球上空的黑洞吸了进去,或是宇宙突然被栗子馅点心给淹没了……不……如果这次出现了比自己更强的英雄呢?
  只是因为被别人有所期待,此时的他就开始坐立难安。这种他平时根本不会考虑的事忽然转变为了不安。
  最强的男人露出了“软弱”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真的。
  “咦、咦?您在紧张吗?”
  希尔克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他沉默着轻轻点头,希尔克则浮现起明朗的笑容,鼓励着自己的部下No.37564。
  “没关系,把大家都看作南瓜的话……”
  “做不到。”
  No.37564干脆地说道。只不过,在他被抑郁支配的大脑角落——在最近选拔的十五位战斗员的钦慕视线中,还有一种发自心底感到高兴的声音响起。

  只是,他们都还不清楚。
  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以及即将看到地狱的事。
  No.37564和希尔克,谁都没有预测到那样的场景。

  ∞

  “真的是这里吗?”
  在空无一人的建筑物里,No.37564惊讶地询问。
  这是一栋位于所泽市郊外,类似于研究所的建筑物。希尔克用自己手臂上伸出的巨镰无声地砍断了门锁,强行冲了进去——但是里面没有人类的气息,甚至连生活和工作过的痕迹都没有。
  “呃……应该没错……”
  连给出回答的希尔克都没有自信地歪着脑袋。
  因为同伴被捕的事嗅到了危险,他们就提前收拾东西离开大本营了吗?
  ——啊啊,看来敌人不会出现了。
  可以避免背负超出必要的期待,No.37564暂且安心地抚了下胸口。
  “也有可能是他们供出了虚假的地点……抱歉,请和总部联系一下。”
  希尔克对担任联络职责的战斗员下达命令。
  “喂喂,还有对部下边抱歉边命令的家伙啊……”
  一身轻松的No.37564对上司说出责备之话的瞬间——
  拿着无线对讲机的战斗员充满不安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建筑物里大声地回荡起来。

  “……联系不上总部!”

  嘭咚。
  听到同伴的这句话,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种不祥的预感。
  过去的记忆复苏了。
  他已经强大到没必要畏惧死亡,但是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感到了危险。
  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什么人遇到了危险。
  过去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是以前的他最为害怕的味道。
  距离死亡最遥远的男人——
  此时确确实实地预感到了死亡。

  ∞

  “时钟”总部

  地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因为没法联系上总部,心生不安的希尔克和十六位战斗员在执行任务的半途中赶了回来。
  而他们眼中看到的景象是——
  铁锈味扑鼻而来,鲜血的红色强行占据了整个视野。
  墙壁和天花板到处崩塌,瓦砾之下会偶尔还会露出人的手和脚。
  毁灭。
  要形容这种情况,用一个词就够了。
  在他们赶往敌人的大本营期间——自己的大本营却被彻底毁灭了。
  “发生了……什么?”
  赶回总部的游击队众人中,有人脸上浮现起惊愕的表情一动不动,有人在瓦砾中寻找幸存者,而希尔克为了确定总统是否安全,开始冲向总部的内部。
  而No.37564属于前者。
  过去的组织被击溃时的场景复苏了。
  自己不想被别人找到,只是不停颤抖的模样也复苏了。
  ——又来了。
  ——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吗?
  在茫然地整理情况的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无力的声音。
  “啊啊……No.37564先生……是No.37564先生吧……?”
  他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位面具上沾满了血的战斗员。他似乎相当虚弱,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向这边。
  “搞错了也没关系……我是No.29182。”
  他对这个编号有印象。那是昨天跟自己道过谢的年轻战斗员。
  “你没事吧。……没错,是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No.37564拼命抑制想要哭出来的心情,支撑着快要倒下的同伴,询问这副惨状的缘由。
  “该怎么说呢……呃……那五位俘虏……似乎被什么人释放了……哎呀,真是败给他们了……除了总统以外的干部,全都逃走了……只凭我们,果然还是无能为力……对不起!还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足……!”
  ——为什么你要道歉啊。
  不得不道歉的人是自己才对。虽说他们被监禁起来了,但仍然是危险分子。选择不顾他们,跟希尔克一起行动是他的失误。
  就在No.37564这样考虑的期间,No.29182好像失去了意识。他拜托留在现场的游击部队成员为No.29182进行治疗,自己立刻追在希尔克的身后,跑向指令室。

  ——是谁释放了俘虏?……叛徒吗?
  叛徒。
  想到这个单词的瞬间,总统的面孔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随后,他回想起总统曾经说过“我要让大家为我陪葬……”这句话。
  不过,他立刻打消了这种念头。总统的精神状态的确不稳定……但他那时露出的笑脸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彻底颠覆。
  虽然No.37564很不擅长被人信赖——但是,他更不擅长怀疑曾经信赖过的人。
  ——这么说来,到底是谁?
  然而,现在没有考虑这种事的空闲了。
  如果不是总统干的……那么最为危险的人,就是身为总统的少年。

  在房门内部——是跪在地上的希尔克,和横躺在一旁的瘦小人影。
  “总统……!”
  听到匆忙跑来的战斗员的喊声,总统面具下的眼瞳缓缓地移动了视线。看来他似乎还保持着意识,No.37564放心地长吁一口气。
  但是,他还不知道总体的具体伤势。No.37564因为自己没有医学知识而咬紧牙关,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意图的希尔克说出了总统的状态。
  “没事的……生命没有大碍……但是,必须找到医生……”
  “啊啊……你来迟了……No.37564……”
  总统打断了她的话。少年注视着原本讨厌的部下的面孔,开始安心地说道。
  “虽然是很难洗脑的家伙……但是,最后的最后,我好像还是成功地让他们产生了我已经死掉的幻觉……不然的话……我肯定会被干掉……”
  “够了,别说了。伤势会扩散的。”
  “我……不觉得疼痛。因为经常虐待自己的精神……所以,我感觉不到疼痛……”
  少年的脸上在一瞬间浮现起自虐的笑容。也许是因为看到平安无事的同伴让他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少年的眼瞳中忽然开始掉落大滴大滴的泪水。
  “在他们乱来的时候……我已经给组织成员的心里注入了‘快逃’的念头……但是,我还是没能让所有人都逃掉……有好几个人都被他们……被他们……就连转身逃跑的战斗员都……!”
  “……”
  听着总统满是悔恨之意的话语,No.37564的心里涌起了难以抑制的怒意。
  有一半是对那些英雄……
  还有一半,是对自己的软弱。
  自己、自己明明有对付那些家伙的力量……却什么都没做到。
  就因为不在现场,这个仅此而已的理由,即使拥有力量,他也没能帮到任何人!
  ——啊啊,软弱表现在脸上了。
  ——自己的软弱表现在脸上了啊。
  No.37564的膝盖开始不停颤动,呕吐感从腹内拼命涌出。
  都怪自己。
  都怪自己,才会有人死掉。
  同伴们死掉了。
  如果是以前,即使有组织里的战斗员死掉,他也会当成是别人的事。
  但是,这次不同了。
  在No.37564的脑海里,他回想起了今天早上因为钦慕自己而聚集在一起的战斗员们的面孔。虽然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但是那些同样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是、是我的、错?
  呕吐感不断上涌。
  软弱的感情也油然而生。
  正当想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抹消的冲动和那份呕吐感与软弱一起排出体外的瞬间——
  “杀了我……吧。”
  这个声音变成了沉重的旋律,在战斗员和女怪人的脑海中回荡。
  “你说什么?”
  “您在说什么啊!”
  两个人同时发出抗议,但少年没有就此停下。这不是作为总统的命令……而是一位少年的请求。
  “拜托了……我……已经不想看到了……都怪我……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什么东西被破坏了……但是,事到如今,也回不去了……”
  这也许是少年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向其他人提出请求。
  但是——No.37564对他的请求只是涌起了怒意。
  “杀了你?你居然说要我们杀了你,总统!别开玩笑了,臭小鬼。即使是总统阁下,也有能说和不能说的话吧!”
  他把至今为止对自己产生的愤怒全数投射在总统的身上。
  “……我,很怕。”
  在愤怒过后,悲伤的表情显现在他的脸上。如同幻灯机一般,他的感情不停切换。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和总统的确很像。
  “我很怕杀人!明明是连敌人都不敢杀的胆小鬼…………怎么会去杀你这样的小孩?别强人所难了!总统!”
  听到部下拼命的呐喊,少年的脸上只是浮现起更加自虐的笑容。
  看着他的面庞,战斗员的背后划过一道寒意。
  如果自己不把总统杀掉,总统一定会将希尔克洗脑,让她杀了自己。……因为总统没有自杀的胆量。No.37564也是如此,所以他能够明白。
  战斗员暂且思考着该如何跟总统继续说下去。目的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是为了说话而不停说道。
  “平安无事地留下来的人只有我们了,总统。只有遵照讨敌命令的一位花螳螂怪人和十六位战斗员。”
  说不定还有其他没能逃走,但也没有受伤的战斗员,但是现在就不把他们计入总数了。
  “但是……留到最后的人才是精英。而且,也有人解开了洗脑而拼死战斗!大家……这个组织的成员,都很强大。”
  不知不觉之间,总统也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浮现起了自虐的笑容……因为这个让人难为情的自己,他再次露出悲伤的表情。
  “所以总统,拜托你了。”
  No.37564至今为止都没有对总统表现过敬意,但是希尔克注视着他的侧脸,发现这位战斗员的忠诚心甚至比自己还要强。
  “不要命令我们杀了你。不要让我继续软弱了。不要让我……让我变成一只弱小的虫。”
  也许他们互相讨厌只是因为同性相斥罢了。
  “命令我来保护,命令我保护你、希尔克,还有大家!给我活下去的理由!……你不是邪恶秘密结社的总统吗!”
  对自己的弱小拥有情结的人在交往的过程中,会让彼此看清自己的弱小。
  “所以……无论使用多么残忍的手段也好,让我、让我……变强啊……!”

  听着他的呐喊,总统自己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吧——
  少年缓缓地笑了,睁开他闭上的双眼,再次看着战斗员的脸——接着,他又盯着希尔克的面庞轻声问道。
  “我说啊……你……对那个标志怎么看?”
  “……哎?”
  突然被问到的希尔克看向少年视线前端的那个物体。
  那里只有房间的墙壁——但是“标志”的话,恐怕是指画在墙上的组织纹章吧。
  “很帅气呢……”
  “是、是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希尔克用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少年对停止叫喊的战斗员说道。
  “因为啊……”
  “……”
  面对着无言凝视自己的“最强的弱者”,少年恢复了强有力的表情说。
  “我也和你一样……组织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但是我……!”
  他凭借自己的力量起身——对面前的男女,以总统的身份说出了任性的话。

  “我不想让那个标志消失……!”

  ∞

  数日后 琦玉县所泽市 某处

  “爸爸,好厉害的哦?你看,那边的公寓停了好多卡车!”
  “啊~这么说来,听说那所公寓今天要一口气搬进去差不多二十个人呢。”
  听到儿子的话,男人眺望着自家旁边的公寓,用悠闲的口气说道。
  戴着眼镜的男人有着一副不会被任何人憎恨,也不会被任何人讨厌的面孔。
  也许可以用“让人无法讨厌的脸”来形容吧,他的相貌中没有丝毫惹人讨厌的因素。
  在星期天动工制作书架的父子望了一会停在隔壁门口的卡车——
  “咦?”
  忽然间,儿子发出了惊讶的叫声跑出庭院,向停着卡车的公寓跑了过去。
  “啊,喂,神夜!不要去妨碍别人搬家!”
  没有把父亲制止的喊声听入耳中,好奇心满满的少年对一个正在走进公寓的身影大声喊道。
  “时平同学!这不是时平同学吗!”
  “啊……”
  被叫到的少年一脸惊讶,战战兢兢地对跑过来的同学挥了挥手。
  “你这段时间都在休学,我很担心哦……原来如此,因为要搬家才请假的呢!”
  “哎、啊、啊啊。差不多吧。是吗……原来这里就在神夜家的旁边……”
  他的反应明显有些不自然,但是被称作神夜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是吗……对了,今天小夏来我家玩了,时平同学也一起过来吧!”
  “啊……银、银岛也来了?呃……啊,对了。我还有搬家的事要忙。”
  时平有纪以在征求意见的表情看向一对搬运货物的男女——男人面带着爽朗的表情竖起大拇指。
  “啊啊,总……不,有纪房间的准备等会再做也行。跟朋友一起去玩吧。”
  他的话说到一半,有纪的脸上就露出了被他背叛了的神色。有纪一边漏出“给我记住,No.37564……”的诅咒声,一边被朋友(?)的少年拉走了。
  “……在他完全恢复之前,还要先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呢。”
  “是啊。”
  在男人与站在身旁的女性对话期间,其他男人仍在把货物搬进公寓。
 

  距总部被人毁灭已经过去一周。
  到底是谁背叛了组织——这件事直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准确地说,在大多数战斗员都被洗脑并逃走的现在,想要确认也基本不可能了。
  ——叛徒……为什么要背叛组织?
  No.37564一边从毁坏的总部搬走东西,一边静静地思考。
  ——在那种情况下,毁灭组织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有不得不毁掉组织的理由吗?
  暂时思考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早该想到了。
  ——难道……是因为我?
  在那时毁灭组织,叛徒到底想得到什么?——为了对No.37564造成伤害。对于已经近乎无敌的自己的心灵,给予无法恢复的“绝望”。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那天几位濒死干部的面孔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中。
  ——照这么说来,结果……还是我的错吗?
  那一天被毁掉的不只是总部,而是“时钟”这个组织本身,还有好几位成员的性命。此外就是少年的心和过去。
  但是……只有“他”依然毫发无伤。
  本打算依靠下去,差点就要爱上的存在,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彻底崩毁。听到那无言的悲鸣,这一次他彻底陷入了绝望——思考着是否要毁掉这世上的一切。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地实现那个噩梦。
  现在少年的行为举止俨然就是总统。明明死了很多部下,乍眼看去他却不像是背负着什么。
  但是,No.37564过度敏锐的听觉却让他每晚都听到了“那个”。
  总统独处的时候,一定会在偷偷地轻声啜泣。
  正因为听到了那个声音,明白了总统的、少年的脆弱——他静静地握紧拳头。
  如果说战斗员就是维系总统那颗快要坏掉的心的救命稻草——
  ——那么,我绝对不会让这根稻草折断。

  在周围的吵杂声中,男人静静地转过身来。
  人数大量减少的同伴。
  变成单栋公寓的总部。
  烙印在记忆之中的地狱景象。
  这次令人记忆犹新的事件表面上已经结束了,但是他还不能轻松接受同伴的死亡。
  跟那件事相关的所有人都在心里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创伤。总统本打算利用自己的能力“消除”他们的伤口,但是没有一个人同意这个提案。

  找到叛徒并报仇。全新的“时钟”组织的第一个目的不是征服世界,也不是毁灭人类——而是充满了私怨的复仇。
  就这样在脑中回想着整个事件的结局——
  男人忽然笑了。
  为了自己体内的所有“软弱”。
  从他承认这些总是在体内蠢蠢欲动的东西时起——

  软弱倒不如说是转化为了强大。

  ∞

  我想要变强。
  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我还想得到一切。
  一切、一切、一切。
  因为我找到了想要保护的人。
  现在还有了想要贯彻的信念。
  这一切——我所期望的幸福,就是我的“强大”本身。

  现在的我仍在追求强大。
  没有理由,毫无理由。
  但是,今后我不会感到愧疚。

  因为——获得幸福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

  而我——

  总算成为了真正的“战斗员”。

  《No.37564的悲剧》——完


  仿佛看穿了男人下定决心复仇的心思,站在他背后的希尔克抛出了日常的话题。
  “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No.37564先生的真容呢。”
  “因为比想象中还要无聊,所以觉得失望了吗?”
  “不……我认为——是一张非常温柔的面庞。”
  看着希尔克的笑容,No.37564结果还是没能回话……只有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因为现在的他只能微笑。

  


  间章2 常败无敌

  ——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呢。
  现在是太阳刚刚跨过顶点,空气温暖的午后时分。
  No.37564把脸庞暴露在阳光之中,茫然地想到。
  “时钟”组织的残党们从多摩湖地下的巨大总部搬进了普通至极的公寓。
  被分在一层房间的No.37564走向取代了阳台,只有一层才有的庭院里,越过低矮的围墙望向外面。
  “话说回来,这栋公寓楼的防护措施真的没问题吗?”
  “邪恶组织的战斗员”把手放在小学生只要努力一下也能翻过去的围墙边缘上,说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不安话语。
  住在这栋公寓楼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时钟”的成员,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击退冲进来的强盗。而且,如果对方是他们的“敌人”——所谓的“正义英雄大人”的话,普通的围墙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虽然大脑可以理解这件事,但是No.37564就像还在怀念自己身为人类时的样子一般,进行着普通人的思考。
  ——最近,这一带好像发生了连续杀人和爆炸事件之类的。
  No.37564在心中低语,回想着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
  【出租车司机连续失踪·杀害事件是否结束】
  【犯人的身份尚且不明】
  【丸伐组的大楼爆炸事件,至今未能逮捕犯人】
  他们的邪恶组织引起的事件,还有前几天在多摩湖附近掀起的骚动,都凭借总统的能力“化为乌有”了。
  也就是说,这些事件全部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好乱的世道啊。
  No.37564一边想着,一边静静地看向街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看向这边。
  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日本人,而是长着漂亮金发的白人。No.37564不由得眯起眼睛,回望过去。
  但是,对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开始向围墙靠近。
  ——怎么回事?
  用真实的面孔度过日常生活,这样的经历已经久违了。难道是他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这样想到的No.37564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过,话虽如此,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就在他的头顶满是问号的时候,那个白人停在距离围墙很近的地方,用流畅的日语说道。
  “……你是、你是什么人?”
  “……!?”
  这个白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难道他是知道自己和公寓居民身份的人……最糟的情况就是那伙“自称”正义英雄的神秘人的同伴?
  脑内立刻响起了警报声的No.37564静静地摆好架势。
  “……有事吗?”
  如果他忽然发动袭击,No.37564有信心击退对方。
  不过,要是待在其他房间的同伴,比如希尔克被袭——
  No.37564一边思考一边保持着警戒,但面前的男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敌意。
  倒不如说像是找到了珍奇昆虫一样,他带着些许的兴奋,睁大了眼镜后方的双目。
  “也许你自己还没有注意到,你的‘相’非常特殊。”
  “……宣扬宗教的吗?我对那种事没什么兴趣。”
  “太失敬了!我确实从某一位神到八百万神都很了解,但是从未拥有过宗教信仰!……不过,关于其他位相的我,我就不大清楚了……”
  ——?
  没有听懂对方所说的话,No.37564更加混乱了。
  ——这么说来,他的说话口吻跟以前几次纠缠自己的“组织”里的人很像。
  “哈啊,是吗……”
  把对方判断为不正常人的No.37564随便回了一句,打算就此中断话题——但是,白人愈发兴奋地把脸靠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存在会出现在这个次元、这个宇宙、这颗星球的这个国家的这座城市的这间公寓,我也不清楚——又或者是被这座城市以前发生的,可以称之为次元漏洞的各种事件的‘相’引来的……?还是说……不……但是,这样考虑才是对的吧……可你为什么是人类的样子?是在你还是婴儿的状态时……偶然凭依到你的‘相’里了吗?我知道在‘他’周围会发生奇妙的事件并且聚集奇特的人类,不过,没想到他居然吸引了这么了不起的‘相’……这怎么可能呢?”
  “哈啊。”
  ——这个人在自问自答什么呢。
  虽然No.37564对白人的行为很有疑问,但他还是试图中断这段对话。
  “哎,我真的对这种事没兴趣。不好意思。”
  “你以为我是疯子吗!?……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正常或疯狂都是小事。尤其是在你这样的存在眼里看来。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可以向你断定!我、我、我呢,跟斯托雷尔和木灵那些能够看见不该看之物的异常者不同。不、不过,却能从亲眼看到的你身上,确确实实地读取到各种信息。就像可以看到除我以外的十几万个不同的‘我’一样,我也能读懂像你这样的存在的‘相’。如果说这就是疯狂,那我就会带着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自尊接受这样的评论!”
  “不、那个……所以说,你是想说从我身上解读出了什么吗?”
  “没错,事情非常简单。你的存在非常非常的单纯!”
  兴奋的白人向No.37564投去毫不畏惧的视线,给出了正如他所说的“单纯”回答。
  “你——恐怕……不,肯定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毁灭。仅此而已。”
  “……!?”
  如果说这句话的对象是No.37564以外的人,那么他一定会被认为是“果然是宗教劝诱啊”或者“脑子有病吗?”等等。
  但是——对于No.37564来说,这样的评论正中红心。
  面对着沉默的No.37564,白人继续气势十足地说道。
  简直就像在对小孩子讲述神话或故事序章的口吻。
  “你恐怕就是那个吧。比如……至今为止,即使遭遇会死掉的事件……不,应该说是会让常人死掉的事件,也能唤来奇迹让命运的轮盘反转,偶然地幸存下去……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
  No.37564本想把这当成是占卜师的大话,无视对方回到家中——但他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果然猜对了。既然对方如此判断。
  关于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是——
  “比起传说中的奇迹,这样已经可以算是‘机会主义’般的偶然,让你得以延长生命。也可能是你在某种机缘下,获得了非常强大的‘力量’?”
  在小混混的事务所里差点死掉的时候,No.37564偶然被愚蠢幻想中的“邪恶组织”带走,改造成战斗员而幸存下来。
  这种延长生命的方法确实是童话里也不会出现的奇迹。
  而且——后来的事也让人匪夷所思。
  脑海中来回思考这些的No.37564,还是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口。面对陷入沉默的青年,白人越来越有气势地脱口而出。
  “直白点说吧。就是那个。你是无敌的。被刺?生病?事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相’已经不在那个级别了。说得极端一点,把你丢进黑洞里的话,你虽然不至于毫发无伤,但也不会死掉吧。超越了物理法则?应该已经超越了吧。还有,还有更极端的说法!比如像神那样的存在想要让你‘不存在’,把这个世界和次元全部重新架构,操纵全宇宙、全次元的因果律的存在想要对你做什么手脚,你的存在也会被允许吧。因为,这就是你的相。”
  这些如同经文般一口气说出来的话,不可思议地渗入了No.37564的脑髓。
  关于自己的事,面前的白人确实说得没错。
  虽然对神或黑洞这样的单词没什么概念,但是自己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事实,他自己也能理解,对于物理级别的事物也拥有实感。
  这一次,对于因为认同而继续沉默的No.37564,白人再次——说出与这午间的小路完全不符的壮大演讲。
  “世界……在这种情况下,是指把多次元、平行宇宙和统治这一切的可能性都考虑在内的世界……如果说世界的一切都有终结,那你就是会成为那股反作用力的存在。就像是在巨大的阳电子身旁独自彷徨的阴电子一般,你可以汇聚其他‘死亡’或者‘毁灭’‘败北’‘消灭’‘无’之类的反作用力……这就是你。当然,普通人也是生与死的对立存在。但是,死,或者说无……我尽量使用了身为人类的你可以理解的词……这些东西的分量更多。而将一切‘存在’的余数汇聚起来的存在就是你,这样说就很好理解了吧。不,事实上更加复杂,但是那样就会进入同样身为人类的我也无法理解的领域。因为我害怕发狂,所以不打算踏入那个领域……”
  “呃……抱歉。这样说好像我从一开始就是疯狂的了。”
  虽然No.37564打算插嘴抗议,但是白人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
  没有表现出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从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起,No.37564就听不明白了——即便如此,只是听着白人的讲话声,强烈的不安就侵袭了他。
  “如果出现了你用拳头无法打倒的敌人,经过一段时间,你就会进化吧。过程也许会是几秒几万年甚至几亿年,抑或是在不经意间已经完成了进化。在完成那次进化之后,你的拳头就连次元的障壁都能贯穿,把能够毁灭一切、如同毒素一般的数列注入进去。只要你还有毁灭对方的意志力——站到最后的人,肯定是你吧。即使你的存在消失了,你也不会消失。因为消失这个事实本身就不存在。哈!你简直就像是初中生随手写下,建立在妄想之上的存在!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因为害臊而活不下去的吧,但是这大概也行不通!你恐怕连自杀都做不到!即使自己贯穿了自己的心脏,你还是会活下去!”
  “我要揍你了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No.37564只是在逞强。
  他感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不安迅速地扰乱了他的内心。他担心自己随时都会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听到让自己最为不安的话。
  在No.37564这样想到的瞬间,白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说出了给予致命一击的话语。
  “但是,你呢。不要误会。你只是无敌而已,但绝对算不上强大。”
  “住……口……”
  “跳进黑洞里也能得救,在宇宙之外的崇高存在握紧这个宇宙时,能够奇迹般地逆转因果律并活下去的人也只有你而已。你什么都保护不了。换句话说,没有敌人的你从意识到自己是无敌的那一刻起,就无法保护任何人了。在燃起的大火中想要庇护重要的人时,你可能还会觉得自己很强大。但是,你呢,在地球的氧气全部耗光,这颗星球即将爆炸,或是无可奈何的强力诅咒侵蚀了你心爱的人时,你会为毫发无伤付出其他的代价吧。你,应该会认识到自己的极限。”
  “住口……这算什么!你到底——”
  No.37564不禁想要击毁围墙,抓住对方的领子——
  但是,他的冲动被旁边传来的悠闲声音给抑制住了。
  “啊,在这在这。真是的~库拉里塔斯,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
  那是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仿佛是森林里涌起的泉水直接倾注在身上一般不可思议的声音。
  虽然是普通年轻人会说的话,但是音质却与那种感觉截然不同,能够让听者的心冷静下来。就是这样的一种声音。
  接下来传来了跟前者正好相反,豪放而粗野的笑声。
  “哈哈~哈!”
  No.37564回头一看,旁边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位东洋人的少女和黑人的高大男人。
  两人好像和面前的白人是熟人,他们露出友好的笑容,大声抗议。
  刚才的情景仿佛都是假的,兴奋的神色从白人脸上褪去,他把如同面具般的脸转向两人。
  “是吗……那么,看来现在的我们,比起去倒不如说是只有去这一个选择了。”
  “真是的啦~我都说交给公司就行了,特意强调想要跟针山先生当面沟通的人不就是库拉里塔斯吗?这样偷懒可不行哦!”
  “哈哈~哈!”
  “不,等等啊木灵。我没在偷懒……”
  无视了嘟嘟囔囔的白人,被称作木灵的少女莞尔一笑,以动听的声音对No.37564说道。
  “对不起。这个人,脑子有问题的啦!”
  “哎……”
  “他可能对你说了奇怪的话,请不要在意哦!”
  “啊……啊啊……”
  No.37564不由得点了点头,静静地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刚才白人的话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听的时候,自己的感情受到了强烈的动摇,现在却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果然是脑子有问题的人说出的不可信的话,或者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愿望充满了他的心。
  但是——这样的想法被即将离开的白人彻底抹消了。
  “如果你还在烦恼的话,我给你一个建议。”
  “嗯?”
  “如果你想体会败北的感觉——就玩石头剪子布吧。当然,倘若是跟你的生命相关的情况,你还是绝对不会输掉的吧。”

  目送着三人组离开的背影,No.37564在原地伫立了片刻。
  在什么都没想,只是茫然地眺望天空的“战斗员”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怎么了?一直在望天呢。”
  “……嗯?嗯……”
  听到走进庭院的隔壁住户所说的话,No.37564仍旧在茫然地仰望天空——
  “呐,你觉得……如果我和神或黑洞战斗,会赢吗?”
  “哎?”
  说完这句话之后,No.37564就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蠢话。
  这样一来,自己才是脑子有问题的那个人吧?
  不过——听了这句话的隔壁女性——希尔克的脸上浮现起柔和的微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绝对会赢的。”
  “……是吗。”
  男人静静地点了点头,在口中低语“这样也好”。
  “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
  在害羞地别过脸去的男人背后。
  刚刚安装在公寓室内的电视,响起了播报新闻的声音。
  那是宣告着新事件的声音。
  No.37564一边倾听着让人产生“这果然是个不安全的世道”感想的新闻,一边静静地下定决心,要保护好那些重要的东西。
  不管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绝对要保护希尔克,总统,还有同伴们。
  能够一直保护好他们,才是自己的胜利。
  在做好决定的他的背后,只有新闻播报员的话有如背景音乐一般不停流淌。
  淡淡地、淡淡地——

  【这是对上个月末琦玉县内的多家医院,发生了遗体从太平间消失事件的追踪报道——警察认为这一连串的事件是由相同的犯人引发的偷盗事件——】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再续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 04:42 编辑


  The Don't of the Dead 题材《僵尸》

  

  ——啊啊,啊啊,不冷不热。

  ++

  这位杀手,很讨厌体温。
  
  人类的温度让她无可奈何地,几欲发狂地讨厌。
  每次把手指搭在自己的皮肤上时,那种粘糊糊的温度都会让她想吐。
  别人的体温和自己的体温没有区别——她只是从生理上无法接受人类拥有的温度。
  从孩提时起,她就一直在憧憬尸体那种独特的“寒冷”,还有火葬时被火焰包围那一瞬间的“炎热”。
  在蠢蠢欲动的人群包围中,杀手只是不断度过抑郁的每一天。
  ——干脆把人的温度抹消掉不就好了。
  杀手从小就喜欢看恐怖电影,尤其是僵尸充满整个城市那一类的题材。看电影的时候,她会思考这些活生生的死者是否还有体温,如果没有的话,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体温”能够从自己周围彻底消失的话,那该有多好。
  最好在触碰人的皮肤时感觉不到温度,只有程度适当的寒冷。
  人本来就应该是尸体。
  本来人生是如此的完美,为什么进化不能让人类在没有体温的情况下继续生存呢。
  只要活着,就无法逃脱体温。
  但是,她不能死。
  那么,就只能一边死一边活了吧?
  没错,正如在恐怖电影里快要看到吐的活死人一样!
  杀手强烈地祈祷着。
  今晚——

  她的梦想实现了。

  看到在她周围展开的场景,杀手在一瞬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出现在杀手面前的,正是死灵蠢动的恐怖剧从开幕发展到高潮的景象。
  只是通过剪影就能认出,那是类似于人类之“物”的群体。
  放弃了生物身份的肉体颜色。从间隙中可以看到红色与黄色的筋与惨白的骨——“那个”肯定会让看到的人留下讨厌的回忆。
  事实上,她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实物。
  不,虽然看过照片或影像之类,但是杀手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她对此十分确信。
  “那个”就是俗话说的“活死人”,用更加通俗的说法就是被称作“僵尸”的物体。

  梦想实现了。

  即使围住自己的怪物让空间变得拥挤,她仍然没有感觉到热量。
  注视着没有温度的怪物群体,杀手静静地露出了微笑。这才是她所期望的世界。
  不过,埼玉县闷热夜晚的气温和与之同化的骨肉之块,与人体肌肤的温度区别不大。
  ——要是连气温都能冻结就好了。……为什么这里不是南极啊?
  抱着这样想法的杀手被大群的僵尸包围了。
  仿佛是电影里的一幕。
  在这种情况下,周围出现小孩的场景就像是拍戏吧——不过,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有一位少年就站在杀手的身旁。
  他的年龄大约十四五岁。
  少年将似乎是用来滑雪的护目镜遮住了眼睛,让人无法看到他藏在有色玻璃后面的眼神。但是,从他的雪白肌肤与灿烂的金发可以推断出,少年应该是白人。
  经典到令人反感的围困场景。
  此时和电影里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

  杀手和少年——
  两个人都在笑这一点吧。

  ++

  数小时前 琦玉县所泽市 某陵园

  “啊啊……好平静……”
  在残留着初夏暑热的关东垆坶质土层上,一位女性正独自感受着精神境界的清凉。
  戴着纯白色帽子的她一边感受着从周围的墓碑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一边面带着恍惚的表情仰视星空。
  在小城灯光的反射下,夜空中几乎看不到太多星星。但是,对于长期居住在大城市里的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
  在没有人的夜晚,站在墓地里仰望天空。只是这样,就能让她的心境平和起来。
  虽然这里是有好几间礼拜堂,管理事务所,甚至还有贩卖小店的巨大陵园,但是女性与那些建筑物保持着一定距离,驻足在墓碑耸立的安静空间里。
  这正好是陵园的中心,也是“针山家列祖列宗之墓”所在的地点。祭品显得格外多,形状却十分普通的墓碑前是她的特等席。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墓碑,那里还没有写上任何人的名字,只有一块写着“针山家之墓”的墓碑。
  这里的墓碑恐怕是才买下来的吧?那么,这么多祭品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块石碑下面没有人又是为什么?
  在陵园的中心徘徊的日子里,她一直带有这样的疑问。每天晚上,她都会把自己暴露在以“针山家之墓”为中心散发出的夜晚寒气里。
  每一天,每一天。在她完成工作之后。
  或是在开始工作之前。
  又或者是在工作期间——
  总之,置身于这个环境中一直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
  无论是刮风下雨。
  不曾改变的每一天。
  没有人烟的寒冷空气。
  这就是她的所求之物。

  只不过,今晚似乎和往常有所不同——
  在不该有任何人出现的深夜陵园里。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抽泣声。
  “——呜…………咕呜——…………”
  哭声的音调很高,可以听出是女人或小孩的声音。
  “……?”
  深夜陵园里的小孩哭声。
  魑魅魍魉之类的东西浮现在女性的脑海中,但她意外地立刻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在规规矩矩排列的墓碑和舍利子塔的缝隙间,一个瘦小的人影正以缓慢的动作四处徘徊。
  那个人影渐渐靠近女性,从陵园中心地带的四角明确地暴露出自己的实体。
  “……Corpse……Corpse……”
  注视着一边用外语低喃一边出现在面前的存在,女性稍微放松了警惕。
  明明是个闷热的夜晚,却穿着长袖服装,脸上还戴着严肃的护目镜——虽然是个奇怪的存在,但他明显是应该被当作小孩子的少年。
  “啊……”
  少年注意到女性的存在,闭上了带有哭腔的嘴巴,挺直腰板凝视对方的面容。
  护目镜上镶着有色玻璃,女性无法解读少年的表情。
  ——话说回来,在晚上戴着有色眼镜,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吗?
  面对着浮现起疑问的女性,少年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阿姨……那个,不,对不起。是大姐姐。对不起,打扰了。”
  ——阿姨么。
  在这种年龄段的小孩眼中看来, 二十五岁的女人一般会被当成阿姨吗?
  女性一边考虑,一边看向操着口音奇怪的日语的少年。从他的发色和异常洁白的皮肤来看,少年应该是外国人。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样的深夜彷徨于陵园之中?即使是日本人,也不会到这里散步,更何况他也不像是跟朋友玩试胆大会或放烟花才来到这里的。管理事务所里还有人在,要是他们看到了这位少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他吧。
  女性在片刻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过无视对方也很奇怪,所以她以平静的态度回答。
  “怎么了?这么晚还在墓地里徘徊会很危险的。”
  对这个年幼而又奇怪至极的少年,女性十分爽快地给出回应。但是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使用了很有难度的日语,对方是否可以听懂让她有些不安。
  少年不顾她的不安,像是没有这句话似的摇了摇头。
  “……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女人惊讶地皱起眉头。
  对此,少年淡淡地给出了回答。
  淡淡地、淡淡地。
  只有表情像是在哭泣——

  “——尸体。”

  回答只有这一句话。
  “哎?”
  这位少年在说什么啊。
  周围是墓地。别提尸体了,说难听点,埋葬在墓碑下方的根本就是人类的悲惨下场——被燃至灰烬,正在沉眠的白色骨灰。
  少年没有理会面带惊讶的表情陷入沉默的女性,他自言自语般地开始抱怨自己的处境。
  “呜呜……好不容易逃到日本来了……我可没听说过啊……这个国家居然有把尸体完全烧光再掩埋起来的风俗!”
  听到少年奇妙的话语,女性的眉头越锁越紧了。但是,除了紧锁的眉头,她没有表现出其他任何表情,眼睛、耳朵、还有全身的肌肉都在安静地轻颤。
  “可是,可是……既然遇到了大姐姐,那就没关系了。”
  那份轻颤——
  “大姐姐,你知道哪里有尸体吗?”
  忽然间撼动了她。
  因为少年漫不经心的提问,触碰了女人的本质中最大的禁忌。
  动摇取代了警惕,她把原本面向四周的意识集中到少年身上。
  面对着气息明显有所改变的女性——少年顿时停止了啜泣,把带有微笑的视线笔直地射向对方的身体。
  “因为啊……在大姐姐周围来回转圈的人们这样说了。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眼神确实在表达哦?”
  比起残酷的笑容,更像是充满恶意的笑。
  “他们说,杀了自己的人就是这个女的……”
  比起捏碎虫子的天真孩童,更像是虐待者在剜出弱者伤口时会露出的,带有些许兴奋和快乐神色的微笑。
  即使是孩子,偶尔也会有喜欢欺负人的家伙浮现出这样的表情——少年像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愉快地对面前的女性说出现实。
  “大姐姐,是杀手吧?还是杀人魔?难道今天是刚刚结束工作?身体上残留了一点血腥味哦?”
  白人少年操着一口流畅的日语,静静地仰视着女性。

  但是,少年的笑容忽然褪去了。
  “啊啊,是杀手。”
  女性十分地坦率地承认。
  她一如既往地皱着眉头,冷冷地叹了口气,对少年说道。
  “既然被你知道就没办法了。跟我走一趟吧?”

  ++

  她讨厌体温。
  那种不冷不热,只是不冷不热的温度。
  她无法忍耐。
  从少女时期开始,她就一直拥有这样的幻想。
  干脆让周围人的体温全部消失,埋没在空气的温度里就好。
  开始讨厌体温不冷不热的少女,也开始讨厌心脏的不冷不热。
  热情澎湃的愤怒,冷淡至极的感慨。
  她对极端的感情拥有好感。能够像这样活在温度的两极——就是她的理想。
  但是,普通人会因为强烈的温度差而活不下去。于是,他们都活在两边不沾的敷衍感情,无所事事的日常,以及懒散乏味的关系之中。
  ——啊啊,啊啊,不冷不热。
  即使过着普通人类会觉得幸福,还有一部分人会觉得无聊的生活——对她来说,也只是、只能感到不冷不热的体温而已。

  所以,她成为了杀手。

  跟死扯上关系的人,虽然体温还是很普通——但是心脏的温度会产生强烈的偏差。比如释放出激烈的热量,或者绝望的寒冷。
  而且,杀掉的人也会失去体温,而她最喜欢尸体变冷的那个瞬间了。
  杀手必须冷静。
  如果无法冷静,自己就会死掉。
  正因为如此,她冷却了自己的心。
  由于要始终冷静,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低温。只要冷却心脏,身体也会变冷。
  杀手连自己的体温都很讨厌。
  为了在夏天和冬天降低体温,她经常会给身体贴上保冷剂或热吸收剂。
  现在她戴的白帽子里,自然也贴了保冷剂。
  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异常。
  正是因为这种异常,她选择以杀手的职业谋生。
  ——不冷不热。
  讨厌体温的话赶紧去死不就好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拒绝死亡、苟延残喘,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说到底她还是无法逃脱自己的体温。
  ——不过,可是啊,只要继续这份工作——
  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杀掉吧。
  到那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冷却下来的瞬间吗?
  幻想着死去的瞬间,女人的身体猛地一颤。
  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她要尽量不去感觉自己的体温——只是静静地封闭了自己。
  无论是多么糟糕的状况,她都能保持平静。
  在拒绝死亡的同时,她也有所期望。
  只要佯装不知,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能表现平静。

  比如,被初次见面的奇怪少年立刻看穿自己的身份。
  比如,对方说自己的周围聚集了无数的怨灵。

  所以,在相信了少年,接受这些话的瞬间,杀手的心并没有动摇。
  知道自己不会从怨灵那里感到体温——
  杀手反而松了一口气。

  ++

  在冷气开到最高档的白色商务车中。
  坐在助手席上的少年对坐在驾驶席的女人说道。
  “我呢,是个咒学士。”
  “咒学士?”
  “没错。是把科学家和咒术士组合在一起的存在。总之,它是我用这个国家的语言自己拼出来的词。”
  没有系上安全带,探出身体的少年说。虽然有很多疑问,但女性还是按照想起的顺序依次提问。
  “你怎么会这么擅长日语?我还以为你是国外的小孩。”
  “……居然问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呢。没错,我刚从荷兰来到这里。决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把手边的灵的语言情报复写在我的脑海里了。”
  “复写?”
  “该说是幽灵吗。就是从那些电子情报的残留体中,只将需要的部分下载到我的脑内。”
  沉默。
  没过多久,女性说出了自己理解的回答。
  “把人类的灵魂转移给自己,夺取他们的记忆?”
  “不,只是复写而已。那位幽灵还存在于别的地方,只是现在不在我的身边罢了。”
  “能够看到幽灵,也就是那个吧?灵感很强的人?”
  “不是的。我是通过人工手段看到的。从童年时起,我就一点一点地玩弄着自己的脑子。现在,只要戴着这个护目镜,我就能接受到特殊的波长。也就是大姐姐等人口中所说的幽灵、灵魂之类的东西。”
  少年淡淡地说出异常的内容,而女性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继续提出问题。
  “你为什么要到日本来?”
  她对那个“系统”的详细情况不感兴趣,即使问了,大概也听不懂吧。少年也可能是在彻底地胡言乱语,但是至少他看穿自己是杀手也是事实。
  因此,这样考虑的她做出了判断,无论少年的话是胡扯也好真实也好,听他说一说也无妨。
  少年对她的话给出了淡淡的回应。
  “我说过了吧,我是逃出来的。……但是,也许马上就会被追上了……所以,我才选择战斗。可是……这里没有最重要的尸体……”
  “你完全没有提起过。首先,你是为了逃避什么?”
  “……死灵术士。”
  “哎?”
  听着这个像是出现在古老的西洋风恐怖电影里的单词,杀手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但是,自称是咒术士的少年用极其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就像我能看见的,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强大灵魂……该说是怨灵吗?死灵术士就是让它们凭依在尸体身上的家伙。”
  “……复活吗?”
  “不是的。呃,该怎么说呢……力量特别强大的恶灵,或者被称作英灵的小孩,他们可以对这个世界进行物理干涉,让情报的波长相符。但是,普通的灵魂没有这种力量……成为情报的‘翻译’,对尸体给予动起来的力量的人,就是死灵术士。”
  看着按照条理讲解的少年的侧脸,杀手静静地踩下油门。
  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事,但是知道自己问了也听不懂的杀手,淡淡地把意识转移到下一个话题上。
  “嗯……那你为什么要寻找尸体……怎样才能跟那个魔法使战斗?”
  “用僵尸。”
  “……”
  沉默包围了车内,经过大约五秒的空白,杀手总算说出了一句话。
  “……哈?”
  仅此而已。
  女性以不解其意的眼神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的脸庞。
  使用僵尸的人,不应该是敌方的死灵术士吗?
  少年像是感应到了杀手的疑问,他缓缓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我所在的组织……不,应该说是公司……是被魔术集团当成遮羞布而创立的。虽然在不知不觉间,科学技术进步了……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忘记最初的目的。”
  “哦。目的是?”
  “让死者复活……还有,利用尸体。”
  ——利用?
  虽然话题变得有些火药味,杀手还是沉默着催促话题的进行。
  少年像是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很是自豪,他面带得意的微笑开口说道。
  “第一个阶段,首先创造出让尸体复元为肉体的特殊病毒。感染了这种病毒的‘尸体’,就被我简便地称呼为僵尸。”
  “病毒?”
  “没错。正确的说,应该是用病毒和细菌混合在一起做出来的东西……但是我呢,分不清病毒和细菌的区别,所以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细菌也好病毒也好……让尸体全都感染上‘那个’,在肉体复苏之时植入灵魂,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这也就是说……跟敌方的死灵术士一样?”
  女性的提问仿佛打断了少年冗长的解释,他微微鼓起脸蛋,发出了抗议。
  “太过分了!不要把我和那种不科学的咒术士相提并论!”
  “哎……哎哎?”
  “本来嘛,只是把灵魂注入进去就能让尸体动起来,就是因为他们要做这种时代错乱的事,才会一直没有进步的。肉体会不断腐烂,用念力使尸体行动也是有界限的!那些家伙不过是用数量取胜的废物罢了!固执地使用那种古老的魔法,他们的脑浆才是腐烂掉了!”
  “哎哎哎……?”
  “我们已经领先了一步。博士们制作的病毒会让尸体在病毒的科学反应下动起来,变成其他的‘物体’。还能在某种程度上自由操纵。而且,他们的细胞还会变得比身为人类时更加强韧。但是,毕竟只是病毒,没法对他们进行复杂的指示。即使如此,比起那些落后于时代的死灵术士,还是强出了好几个层次!”
  “哦……”
  虽然完全没有理解少年在说些什么,但是杀手的脑海中浮现起一种简单的构图。

            猎奇!
               科学僵尸
                   VS
                    怪奇!
                       魔法僵尸

  ——这种笨蛋一样的构图是怎么回事啊。
  即使少年说的话全是真的,这也是只能让人大笑的B级作品。
  但是,少年能够看见幽灵的事好像是事实,杀手暂且尊重了对方的话,继续对少年说道。
  “……然后呢,为什么你有必要逃开那位落后的死灵术士?”
  “……那、那是因为……”
  少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忽然语塞。
  对此,杀手依然带着冷淡的神色继续进行话题。
  “算了,关于这些事的详情怎么样都无所谓。总之,就是你这个僵尸使要从敌方的僵尸使身边逃开对吧?那么,没必要现在就去找尸体吧……”
  “但、但是……那个家伙应该也没法跨过海洋搬运尸体……还是有必要到哪里找来尸体。所以,只要比那个家伙早一步集结尸体,说不定就能赢了……所以,我在寻找尸体……然后,就找到了大姐姐。如果是大姐姐的话,一定知道尸体会出现在哪里。”
  听了少年的话,杀手只说了一句。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话说回来,大姐姐好像不怎么惊讶呢。”
  “是吗?”
  “我们的对话是不是太过平淡了?难道你完全不相信我?”
  对于讶异地看向这边的少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杀手说道。
  “你才是,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杀手旁边。”
  “啊哈哈……现在……你是想把我带到没有人的地方杀掉吧?”
  少年降低声调,再次浮现起轻松的笑容说道。
  “我说过了吧?我能看见大姐姐周围的人。从刚才起,他们就一直对我露出像是在说‘快逃’一般的表情。”
  “……”
  “你看,那边脸上有伤的白发大叔,两手的手指全部被切掉了吧?是被大姐姐拷问之后才杀掉的呢……真惨。”
  脸上有伤的白发男。
  杀手对这个人有印象。恐怕是前几天才解决掉的丸跋组干部吧。
  但是,杀手没有慌张。
  不管有没有幽灵,只要感觉不到体温,就跟空气没有两样。
  “是吗,随便怎么样都行。很快就到‘处理场’了。你的遗言就这么两句吗?”
  “……哎!?反应好冷淡!?”
  看着完全没有被打动的杀手,少年反而被焦躁感包围了。
  “哈、哈哈,那么,你是还不相信呢!我可是真正的咒学士哦!”
  ——先不提真不真,咒学士这个词不就是你自己捏造的吗。
  虽然这样想到,但是她判断少年想说的是灵魂云云,就没有插话阻止他。
  “嗯,那种事……怎样都行。倒不如说,在你卷入跟那个死灵术士的斗争前,把你收拾掉才是最为和平的解决办法。”
  对于干脆地说出残忍结论的杀手,少年脸上的轻松很明显地消失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啊大姐姐!你要听我解释啊!”
  “只不过是让你加入到在我周围绕圈的幽灵里吧?那么,我认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不知不觉间,白色商务车的四周已是茂密的森林。
  位于狭山湖和多摩湖附近的森林旁,有一个被人遗忘的圆顶棒球场。
  商务车从铺好的道路开到了没有一盏街灯的沙土路上,人的气息从附近彻底消失了。
  “等一下啦!我冒着被杀的危险坐进这辆车,就是为了跟大姐姐做个交易!”
  “……‘处理场’马上就到了。总之,怎么解决你等到了——”
  杀手没有把少年的话听入耳中,她以冷淡的视线目视前方——

  忽然,她觉察到这里异常的氛围。

  在沙土路上疾驰的车辆。
  月光也被森林里的枝叶遮挡,除了车前灯的光亮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杀手发觉车前灯的光亮一角忽然晃过了一个人类的身影。
  ——怎么回事?
  在这种季节,不可能是来采蘑菇的。捉虫子也有点太早了,而且在这样的森林深处,不带手电筒根本没法找到锹形甲虫吧。
  为了看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杀手把目光凝聚在后视镜上。
  但是,车后的尾灯光亮不大可靠,只有让人联想到无限的黑暗静静地包裹着后方。
  然后,在她把视线折回前方的瞬间——

  车前忽然被好几个人影堵住了。

  那绝对算不上是敏捷的动作——然而,她还是没来得及躲过从森林里毫不犹豫地走上沙土路的人影。
  冲撞。
  直截了当的冲撞。
  伴随着比想象中更为轻微的冲击,弹起的人影之一滚落在发动机罩上,面部撞上了前窗。
  
  

  噗叽噗叽。
  这不是袋子破掉的生活垃圾从公寓顶上掉下来时发出的可怕声音么。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杀手瞬间想到——而撞在窗上的东西看起来根本就是垃圾。
  人类腐烂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渗出腐烂的液体。
  仿佛违背了常识的场景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显已经停止生命活动,没有丝毫血色的紫色肉皮在撞击的瞬间,干瘪地贴在了前窗上。
  据说人体的七成都是水分,而这已是无法称之为人类的存在了。
  对方瞳孔中的白浊眼球飞了出来,跟杀手视线交错。恐怕什么都没看到的眼球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前盖上,与此同时,撞在前窗上的物体翻滚到车子旁边。
  “……”
  杀手没有停车,而是更加用力地踩下油门,让车子疾驰起来。
  ——为了冷却心脏。
  虽然感到了冲击,但她没有发出惨叫声。
  在吞下声音的同时,焦躁感也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在把车灯打为远光灯的瞬间——她依然没有惨叫。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幅场景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距离湖畔的人行道很远的森林深处。在密集的林木中——
  有大量的人影像是扭曲的人偶一般,正以生硬的动作扭动。
  只要从远处看到剪影,就能充分地理解这个事实。
  ——那不是拥有生命的人类会做出的动作。
  助手席上的少年对表情略显阴郁的杀手耸了耸肩,轻声说道。
  “看来……已经迟了。”
  他以带有半分放弃,半分讽刺的眼神盯着杀手,在用自虐的声音讲述的同时摇了摇头。
  “看来已经完全把大姐姐牵扯进来了呢……抱歉。”
  “……那个就是僵尸吗。跟电影里一模一样。”
  “要是电影的话就好了。”
  对他充满讽刺意味的回答,杀手也露出带有些许自虐的微笑。但是,少年已经没有刚才的从容了。
  “要是有尸体……要是有尸体的话……”
  少年观察着窗外的状况,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咬紧牙关。
  对于眼中失去神采的咒学士,杀手也像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只要……有尸体就行了吧?”
  “哎……?”
  少年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对此,杀手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只要有尸体……就能跟这种像是无聊玩笑的僵尸群进行对抗了吧?”

  这么说道的杀手缓缓地降低车速。一瞬间,车旁出现了一具“尸体”,抓住了车子的侧镜。
  “呀!大姐姐,快、快点甩掉这家伙……!”
  少年不由得大声叫喊——但是,杀手反而继续降低车速,按下了打开驾驶席车窗的开关。
  车窗伴随着电子音打开了,注意到这一点的僵尸把脸转向这边。
  他的脚还拖在地上,只凭手臂的力量抓住了车子。
  这个僵尸似乎没有刚才弹到前窗上的僵尸那么腐烂,因此手臂没有松脱。
  他看上去像是五十岁左右的男性,而最有特征的地方在于他的服装。
  看到那身医院里常见的病号服,她想起了最近成为热门话题的新闻。
  【太平间和验尸所的尸体接连消失】
  从内侧打开的大门。
  被害者自己的指纹。
  犯人的目的不明。
  因为有些神秘,这条新闻在全国引发了讨论的热潮。
  ——原来如此。
  敌人至少没有做出到墓地寻找尸体的愚蠢行为,似乎比少年聪明多了。
  杀手做出了判断,打算确认另一件事——
  通过打开的车窗,她把手伸向尸体的面部。
  僵尸本打算一口咬下,但女人的手抢先伸向了尸体的太阳穴——
  带着握住头颅的感触,她把大拇指捅入了尸体的眼窝。
  咕啾。
  她本以为尸体不会感到疼痛,但是这具尸体的面部明显地扭曲了。他就这样松开了手,滚落到夜晚的黑暗之中。
  杀手再也没有关注那具尸体,只是注视着自己沾有些许腐烂肉块的右手——
  冷静地低喃。
  “好冷。”
  接着,她开心地回想着刚才的感触。
  就跟握住切好的马肉一般冰冷。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是那份寒冷毫无疑问地来自于肉块。
  “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然后,杀手的脸上忽然浮现起孩子般的笑容。她把脸别向惊讶的少年。
  “尸体全都给你。所以……这种无聊的玩笑——”
  她至今为止都毫无感情的眼睛浮现起些许光彩——杀手淡淡地轻声说道。

  “就由我来变成让我心情愉快的美梦吧。”

  ++

  数分钟后

  从车上走下的两人躲过僵尸们的视线,在森林中行进。
  确认了四周没有僵尸,少年小声地说出怨言。
  “那个家伙……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操纵尸体群杀了养育我的亲人……”
  “……为什么那位死灵术士……要攻击你们?”
  是因为他们采取了违背自然规律的举动,所以要施加制裁吗?但要这么说的话,他们应该算是彼此彼此……
  少年若无其事地对这样想的女性说出了他们厮杀的原因。
  “一定是想妨碍试图跟恐怖分子合作,把尸体变成兵器的我们吧。作为同行……那个家伙想要夺取我们的市场份额!”
  “总之,我明白你们的争斗中不存在正义和邪恶了。”
  “嗯?为什么?那个家伙不也杀了我们没有任何罪过的同伴吗?显然我们是正义,而他们是邪恶!”
  对于眼睛熠熠生辉,大声说道的少年,杀手摆出无药可救的表情摇了摇头。
  “……典型的狂信二元论呢。你以为如果把你们的研究成果交给恐怖分子,会有多少人死掉?”
  “那种事我才不关心。僵尸只是道具哦?如果恐怖分子利用僵尸大量虐杀人类,那也是使用者的错,我们没有任何罪过吧?”
  “……算了,让身为杀手的我来品评善恶本身就很愚蠢。对于你的教育还是交给别人吧。”
  “而且,如果恐怖分子用僵尸进行虐杀,尸体会增多,我们也能做出进一步的研究,这倒不如说是为人为己啊!”
  “不好意思,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揍人了,所以闭嘴。”

  ++

  十分钟后

  默默前行的两人最终走到了一间废弃的小屋。
  这里本来应该是某种操作间吧。森林里还掩藏着几间简易装配的小屋——不过,只有这里是杀手的“处理场”。
  尸体群似乎还没有迫近这里,两人应该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
  站在小屋前,少年继续淡淡地说出关于“敌人”的信息。
  “警察什么的一点也不可靠。那个家伙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把尸体立刻藏在土里……之后只会留下普通的尸体而已。”
  “……真的和电影或漫画里出现的人一样呢。”
  “真的很过分啊。唆使平等死去的灵魂,把他们当成僵尸来利用……这些人把人类的灵魂当成什么了?”
  “……”
  听到少年的话,杀手一脸惊愕。
  “是啊……我也认为你和那个死灵术士不同。”
  “嗯?”
  “比起电影或漫画,你这样倒不如说像是游戏里的设定。”
  “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在歪起脑袋的少年身旁,杀手笑了。
  因为,两人的面前——
  “唔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出现了失去体温的死者——不,现在他们连死者都不是了,只是六具没有生命的物体。尸体们背对着废屋,并排站在一起,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肌肤的颜色俨然就是腐烂物的色彩,眼球也是绿色的。他们的身体滴下腐败的液体,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但是,这些尸体跟刚才拦车的僵尸不同,皮肤还有弹性,行动似乎也很敏捷。
  他们应该是刚刚开始腐烂——换句话说,就是最近才死掉的尸体。
  尸体的身上还沾着森林里的黑土,证明了他们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事实。
  ——真的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呢。
  当她把少年带到了掩埋尸体的地方时,少年从手里的包包中取出了一个瓶子。
  少年只做了非常简单的事。
  他打开瓶盖,把盛在里面的绿色粘液倒向地面——仅此而已。
  少年解释说:“这些黏菌呢……可以依照腐臭味找出宿主,也就是尸体。”
  作为黏菌的一种,粘液以超越常识的速度浸入土壤,比水快出数倍地消失在地面下方。
  然后,仅仅过了几分钟——
  地面开始了轻微的蠢动,一个男人的左臂气势汹汹地举了起来。
  那具没有手指的尸体,正是被杀手杀掉并掩埋起来的男人。
  ——为了防止对方起死回生,下次还是埋得深一点吧。
  看到自己杀掉的尸体复活的场景,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这样就跟她杀了人的证据正在接二连三地复活一样。对于杀手来说,感觉不到体温才是她唯一至高无上的幸福。

  “虽然能用的尸体只有六具……不过,这样就能一拼了!”
  “你也要随意地滥用尸体吗?”
  听到杀手充满讽刺的话语,少年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口。
  “嗯?这些尸体里面已经没有人类的灵魂了,所以没关系的。不要把我跟死灵术士那种人相提并论。”
  “我是无宗教主义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那个家伙可是一个厉害的魔女!在养育我的人们被僵尸杀死时,我立刻打算对他们使用药水……但是,那个家伙抢先一步……把我的家人变成了僵尸来袭击我!真的好过分……居然想让我杀掉一直以来的同伴!”
  “想要迅速地把跟家人一样的同伴变成僵尸,你也很厉害嘛……”
  “为什么?他们死掉以后就不是人类,只是普通的‘物体’而已哦?幸存下来的人类为了活下去,必须把他们当成武器有效地利用。”
  继续跟他讨论下去也无济于事吧。
  想到这里,杀手没有再回答,而是把视线投向四周。

  ——没有体温的同伴吗。
  
  ——梦想实现了呢。

  面前的物体已经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了。他们只不过是自己的“同伴”。
  不过,她身旁的少年没有把这些尸体当成同伴,而是区区的“道具”。杀手一边考虑,一边静静地等待。
  也许是把她的沉默当成“认同了自己的话”,少年满意地看向自己制造的“作品”。
  “很好……这样说不定就能干掉那个家伙了。”
  “……是啊。”
  少年和杀手各自浮现出意义不同的微笑,继续他们的对话。
  “脑细胞已被重新构成的他们,只有跟狗同样程度的判断力。所以……一旦头部爆裂,他们就完蛋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主人?”
  对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少年若无其事地回答。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可是玩弄了很久自己的大脑呢。所以能对自己制造的‘东西’做出指示。比起敌人和同伴……应该说是让他们可以分出饵料和所有其他的东西吧。”
  “不是敌人和同伴,而是饵料和其他吗……原来如此,非常简单。”
  女性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面前的“物体”。虽然他们都背对着这边,但那一边发出呻吟声,一边微微颤抖的身影,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充满了食欲的饿鬼。
  “这是……咦?被咬到就会被传染的类型吗?”
  “被咬到……会死吧。我把它们创造为了活人的免疫抗体无法抵抗的类型。”
  ——越来越像电影和游戏的世界了。
  如果把这种“东西”放到城市里会怎么样呢。杀手想象着周围变成体温彻底消失的僵尸之城的场景——她心想,那样可能也不错……不,是那样也不错。
  在这个瞬间——
  森林深处忽然开始骚动。
  虽然挂在小屋外的灯已经灭掉,但是在头顶上没有树木遮挡的这里,月光比森林里要明亮得多。
  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蠢蠢欲动地出现,以明显很扭曲的动作向这边靠近。
  唰啦。阴影再次蠢动,又一个人影动了起来。
  唰啦。
  又一个。
  唰啦。
  又一个。
  唰、唰啦。
  没有统一性的蠢动不知何时包围了这间小屋。
  注视着缓慢却确实地接近的僵尸,杀手反而思考起无聊的事。
  ——啊啊,从阴影里“哇”的一声跳出来确实很恐怖……但是,像这样缓缓地靠近也很讨厌呢。
  回想着从电视画面里的古井跳出东西的恐怖场景,杀手就像事不关己一般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她本想可以在森林里放火,但是那样一来自己能不能幸存都是个问题,更何况那样就把事情彻底公开化了。
  ——虽然僵尸很可怕,不过警察和黑道也很可怕。
  那么,现在只要把这里交给少年就行了。杀手背靠着小屋的墙壁,静静地等待着僵尸们的接近。

  于是,在僵尸们的圆环缩小到密集状态的瞬间——
  少年微微一笑。同时,六具尸体一起冲了出去。

  ++

  眼前是无比凄惨的场景。
  活着的死者和死去的生者壮烈地互相啃噬。哪边是哪边已不是问题的关键,只是令人恶心的物体和令人恶心的物体在相互挤压,一边溅起腐肉和腐烂的液体,一边毁坏、撕咬彼此的身体而已。
  在看僵尸电影的时候,杀手经常会想“为什么僵尸要互相啃噬呢”。
  现在,她明白其中的理由了。
  虽然在影像里看到过,但她知道这是很难描绘出来的场景。
  同时,她还回想起大黄蜂和蜜蜂的战斗。
  拥有凶恶力量的大黄蜂在袭击蜜蜂的巢穴时——蜜蜂会将大黄蜂团团围住,让它们的体温上升,闷热至死。
  动作敏捷的病毒僵尸就像是大黄蜂,而以数量取胜的死灵术士僵尸就像是蜜蜂。
  如果是用体温来热死对方的作战,那么现在他们的僵尸早就像被浇了汽油一样燃烧殆尽了。但是,幸好两方的僵尸都没有体温——
  只有僵尸们腐烂的扭打在面前不停地持续着。
  偶尔会有从厮打的尸体群中闪出的僵尸向女性和少年的方向走来——
  但是,对于女性来说,击毁那些腐烂的身体实在太过简单。她举起原本用来挖坑的铲子,气势十足地向前挥舞。
  动作缓慢的“腐烂物”没能躲开铲子,像是高尔夫的第一杆一样,头部立刻飞了起来。
  女人注视着手脚乱舞着倒下、渐渐不再动弹的尸体,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喃。
  “铲子很好用呢。可以用来刺穿,可以用来敲打,还可以用来掩埋。”
  “大姐姐……好可怕。”
  看着淡淡一笑的杀手,少年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说道。
  无视了少年,女性想到。
  ——僵尸的可怕之处果然是数量啊。
  先不论前段时间才看的电影《全力奔跑的僵尸》,像这样行动缓慢的僵尸,她不可能输在一对一上。
  但是,如果在场的所有僵尸都扑过来——没有架起的机关枪,是无法打赢对方的吧。
  ——要是那些家伙还残留着意志,那就更麻烦了。
  能够随心所欲地让无法动弹的身体动起来,他们会怀着怎样的心情袭击活着的人类?他们的动作明显不像是“食肉动物”,但为什么电影里出现的僵尸——都会那么的食欲旺盛?
  僵尸们在电影里会捕食人类,老老实实地吃草不好吗。难道是对活人有怨气?不过,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有那种程度的智力。
  ——明明很弱小,却能依靠数量变成捕食者……
  想到这里,女人回想起一种生物。
  “啊啊,原来是军蚁。”
  “哎?大姐姐,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嗯……不,没什么。”
  听到少年的提问,杀手转过头去看着他。只见他来回扫视着周围的状态。
  杀手对这样的少年淡淡地说道。
  为了想办法解决军蚁的——女王。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嗯……幽灵会从完全破坏的僵尸里脱出……说不定会回到术士那里……”
  “到底怎么样?”
  “……看来不行。从尸体里出来的幽灵都飞向了后方。”
  少年边说边寻找死灵术士。女性看着他的侧脸,静静地继续刚才的思考。
  ——先别提电影里面了,被死灵术士注入灵魂的僵尸……果然还是因为憎恨或羡慕,才会袭击人类的……
  那么,因为病毒动起来的僵尸又怎么样呢。
  没有生命,甚至连生物都不是,跟那些僵尸一样的存在。明明没有灵魂,却在不停蠕动……他们为什么要啃噬自己的同类呢。
  活着的死者啃噬死去的生者,死去的生者啃噬活着的死者,双方都会变回死者,再次入土。
  毫无意义的厮杀。
  ——啊啊……不冷不热。
  本来没有感到恐惧的女性渐渐地焦躁起来,为了抑制这种感情,她向少年询问接下来的行动。
  “找到以后怎么打倒对方?是能够正常地勒紧脖子、窒息而死的对手吗?”
  “谁知道呢……我们也没有尝试过……坦白说,对方到底是不是人类都不好说。”
  “原来如此,也有道理。”
  “啊,但是,只要夺走‘戒指’……!”
  听到少年的话,杀手皱着眉头移去视线。她用眼神诉说着“戒指是指什么”,而少年也回望着杀手,开口说道。
  “那位死灵术士一直都是用戴在右手上的戒指操纵僵尸。……那个家伙好像可以比我做出更为精确的命令。”
  “也就是……魔杖吗?”
  “是啊。所以,先不提那些僵尸……只要夺走那只戒指,说不定就能拿它来威胁那个家伙乖乖听话了。”
  “魔术师也和被俗物束缚的人类一样呢。”
  ——……啊啊,果然……不冷不热。
  杀手一边想着,一边考虑该如何找到那个死灵术士的所在地——突然,少年开口说。
  “是吗……也是呢。”
  “?”
  虽然少年的声音在假装平静——但是,他的表情凝固了。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刺激着女性的鼻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杀手将视线移了过去——
  异常出现在少年的脚下。
  少年脚边的蓬松黑土里钻出了一只跟土壤颜色相同的手,那只手抓住了他——将少年一点一点地拉进地面。
  咕叽、咕叽……少年的脚逐渐陷入在尸体体液的浸泡下变得蓬松的黑土。又有两只手,从像是无底沼泽的土地中伸出,揪住少年的裤脚,又缓缓地钻回地下。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土壤里移动的……”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恐惧表情,但他还是冷静地分析着现状。
  “这些僵尸能够立即躲进土里……那就说明,他们可以立即从土里出来……”
  在少年如此嘀咕的瞬间——
  女性感到自己的脚也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她低头一看,那里有一只腐烂的手腕。
  “……”
  穷途末路的危机。
  然而——
  即使走到这一步,杀手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
  她保持着右脚腕被抓的姿势,用力地扭转身体,再利用反弹的力量猛地旋转起来。
  咯吱、嘎吱嘎吱、咔嚓咔嚓噗叽咕啾。
  地下响起了令人反感的声响,但是握住她脚腕的力量并没有松懈。
  不过,转到一半便感觉轻松起来的杀手毫不犹豫地转了一圈。
  于是,讨厌的声响彻底停止,抓住脚腕的握力也消失了。
  那些腐烂的手指被扭得七零八落,变为红黑色的肉块中也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杀手挥起了脚,僵尸的手臂便从土里拔了出来,接着就气势十足地飞向天空。
  她的动作就像是一边喊着“明天的天气是什么呢”(注释:这是日本小朋友玩的占卜小游戏。把脚上的鞋踢飞,鞋子掉在地面上时,如果是正常落地就代表明天是晴天,如果是鞋底朝上就代表明天会下雨。),一边踢飞了木屐。不过,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是四溅的血液、腐烂液体和肉片。
  “即使感觉不到疼痛,受损也很严重吧?”
  正常来说,对方应该会配合她的旋转,快到极限的时候就把手松开,等一会再抓——但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尸体直到手臂被破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腐烂的身体关节比鸡骨头还要轻而易举地被碾至破碎。
  杀手对粘在裤子上的腐臭味有些厌恶,但是除此以外,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犹豫——她看向被埋至膝盖,没法做出杀手那样举动的少年。
  “……没事吧?”
  少年的腿已经完全被埋进了土里,而杀手的态度依然十分冷静。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一般,顶多算是偶然碰面的路人,不过杀手对少年不在以后会变成怎样还有疑虑,所以她暂且问了一句,伸出手去。但是,少年的脚比她想象中还要夸张地被地面牢牢吸住,反而渐渐地陷入土里。
  虽然很明显不是没事的状态,但是逞强的少年还是浮现起强硬的表情,张口说道。
  “我没事……即使被埋在土里,短时间内还能撑得下去……只要在那期间,你可以打倒那个家伙,打倒那个身为死灵术士的女人……”
  下半身已经埋在土里的少年浮现起苦闷的表情,但他依然保持着异常的冷静,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我的……委托。我可以应付僵尸……但是,没有杀掉像死灵术士那样的‘人类’技术。”
  “……”
  “既然有大量的僵尸群……那个家伙绝对会来到附近的。她肯定会在僵尸活动范围的中心。”
  少年边说边打开随身的布包。
  他从里面取出纸袋,利用自己逐渐被埋的身体,勉强地把它丢给杀手。
  “所以……拜托、拜托了……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也不会放过大姐姐的。所以,至少、至少把那个家伙……”
  接着,他的头部也消失了。
  “啊啊……啊啊……”
  地面下方响起了几秒的呻吟声,最终连这个声音都听不到了。
  杀手沉默了片刻。然后,她一边警戒着周围逐渐靠近的僵尸,一边看向纸袋——里面放着大量的现金。
  她终于做出下定决心的表情,以自然流畅的动作跑向一间装配式的小屋。
  杀手避开了还在互相啃噬的僵尸群,迅速地打开了小屋的门锁,扑进房内。
  这不是为了躲藏——
  而是为了准备跟那个“死灵术士”战斗用的武器。

  ++

  ——啊啊……不冷不热……
  ——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温。
  ——啊啊、啊啊……好恶心……

  ++

  十分钟后——

  从小屋里走出的女性左手是锋利的长匕首,右手是小型连发式机关枪。
  虽然打扮不像是杀手,但是杀手应该在小屋里常备着枪之类的武器。
  女性沉默着跑向森林。
  僵尸仍在“互相啃噬”,她只是瞥了一眼僵尸群,便笔直地跑进了森林的黑暗中。
  据说人类会本能地恐惧黑暗,但是她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微弱的星光在林木间穿梭。
  她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时而微微地转动脖颈。同时,她的眼睛也闪闪发光。
  跑了大概一两分钟后——
  她听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目标的声音。
  “你要找的人就是我。还是说,你在寻找从森林中逃脱的道路?”
  “……”
  杀手沉默着止住了脚步,她从白色帽子的缝隙间巡视黑暗——
  声音的主人缓缓地现身在月光之下。
  在树木的空隙间,月光刚好照射在她的头上。这幅场景给人以像是在演话剧的感觉,而对方似乎也是专门挑了明亮的地方来向杀手搭话的。
  “不管怎么做,你的未来都一样吧?”
  那是身边跟随了好几个僵尸,说是小孩都不足以形容的年幼少女。
  褐色的肌肤,漆黑的头发。
  少女的脸上似乎裹着某种装饰品,像是锁链的东西缠在那块布料上,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的服装也和日本人的日常着装明显不同,而像是在中南美洲进行宗教祭典活动时穿的衣服一样——少女带着和僵尸不同的氛围,浸透了原来的日常空间。
  “初次见面,可怜的女人。”
  国籍不明的少女说着流利的日语,恭谨地行礼——
  她面带着残忍的笑容说道。
  “那么,再见了。不……从你死后还会被我操纵的事来看,应该说是‘今后也请多关照’比较合适吗?”
  在她说完这句话前,杀手一蹬地面,毫不犹豫地冲向少女。
  “哎呀呀,还真是急性子呢。”
  少女微微一笑,举起了手。僵尸们以这个动作为讯号,也开始了行动。

  

  在他们动起来的瞬间,腐烂的体验滴在地面上,让人几欲呕吐的气息充斥在森林之中。
  一只僵尸以缓慢而决绝的动作挡在女性面前。
  刹那间,僵尸的脸被一把匕首刺中。
  没有丝毫踌躇,也不含丝毫恐惧,女性把匕首的前端送入僵尸的眼窝深处,捣鼓着他的脑浆。
  气息有些紊乱的她用另一只手举起了小型连发式机关枪——向不断逼近的僵尸们射出子弹。
  几发子弹,又是几发子弹。僵尸的面部被她彻底破坏,而子弹也很快就用光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扔掉机关枪,而是一边从右方正在痉挛的僵尸脸上拔出匕首,一边大幅度地回转身体。
  伴随着离心力,机关枪破坏了继续迫近的僵尸的侧头部。
  因为腐败而变得松弛的皮肤与骨头,在本来不是打击用武器的机关枪的击打下,发出了鸡蛋碎裂的声音而爆裂。
  头部被粉碎的僵尸们如同失去平衡的蜡人般纷纷伏向地面,在一阵一阵的抽搐中溅起肉片与腐烂的体液。
  看到围住杀手的僵尸被瞬间解决,少女不悦地皱起眉头,却给出了赞赏有加的评价。
  “……原来如此。你很有一手呢。
  僵尸的行动的确比人类要慢,但是,能像这样毫不犹豫地破坏掉‘怪物’……我越来越想得到了呢。你的灵魂。”
  死灵术士的脸上浮现起找到了美味大餐的微笑,她高高地举起戴有奇特戒指的右手,大声喊道。
  “○○○○○○○!”
  那是不像是人类发音的奇妙语言。在她喊完的同时,恢复寂静的森林再次开始骚动。
  这次——是开始了物理意义上的蠢动。
  “但是……你不知道吗?”
  在少女露出微笑的同时,一阵微风滑过两人之间。
  “死灵不只可以寄宿在人类身上。”
  就在“敌人”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女性感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了。
  她放眼看去,自己的手脚已被好几根纤细的物体刺中。
  而那种物体正是尖锐树枝的前端部分。
  女性回望四周,只见低矮的树木都以异常的晃动向这里释放出攻击的氛围。
  本以为那是自然的风——但其实是树叶一起抖动造成的空气移动。这些植物气势汹汹地动了起来,把她手上的机关枪弹飞了。女人的身体也被好几根树枝刺穿,以快要扯烂的气势被吊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第一次发出惨叫声的女性,死灵术士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自言自语般说道。
  “是我……赢了。”
  接着,在死灵术士的脸上浮现起轻松笑容的瞬间——女性用右手匕首迅速地刺向自己的手和腿,从肉里剜出了植物的枝干。
  咕叽、咕叽、咕叽……她一遍又一遍地,超出必要地切割着自己的身体,只有视线紧紧盯着死灵术士,不曾移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
  觉察到面前女性的异常,死灵术士幼小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好……好顽强呢……你感觉不到疼痛吗!?”
  死灵术士原本轻松的表情忽然变得焦躁起来。
  女性没有为疼痛感到怯意,她以肌肉断裂的扭曲动作,像野兽一般扑了过去。
  “呀……住手啊!?”
  死灵术士的娇小身体被扑倒在地,女性抓起她的右手,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伸向那枚戒指。
  “住、住手……”
  女性试图剥下戒指,但却始终没能取下——
  她似乎忘了自己右手的匕首,而是试图用嘴巴咬断死灵术士的手指。
  死灵术士拼命抵抗着女性如同僵尸般的行动,但是由于姿势不利,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知道即使叫来距离最近的僵尸,也来不及了。
  “住手……”
  就在自己的手指被送入女性口中的瞬间——她的身体忽然变轻了。
  按住她的女性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的身上也顿时褪去了血色。
  只见女性背后站着一只僵尸,它的右手插入了女性的背部。
  这只僵尸不是咒术士少女叫来的。
  那是因为拷问而失去了手指,头上夹杂着白发的男人尸体。从女性背后伸出的,是从松垮垮的手上露出的尖利骨头。
  也就是说——他是刚才那位咒学士少年叫出来的僵尸……死灵术士少女被这只僵尸拯救了。
  少女露出了发自心底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从不再动弹的女性身下爬出——
  “……我可没说过要你救我。”
  她向站在僵尸身后的存在低语。
  “但是,还是向你道一声谢吧。……多亏了你,我得救了。”
  听到这句话,戴着护目镜的少年静静地笑着,向少女伸出手去。
  “……还能站起来吗?”

  ++

  “……死了吗?”
  “谁知道呢。魂魄还没出来的样子。可能只是不能动弹,但是还有意识。”
  站在倒在地面上的白帽子女性面前,少年和少女手拉着手说道。
  那是不含丝毫感情起伏,正如外观所见,像是关系良好的小孩子所说的话。
  “啊啊,那么今天的游戏是我赢了吧?”
  “……我可不打算认输。……但是,作为你救了我的谢礼,今天就把胜利让给你吧。”
  “谢谢了。那就按照约定……这位大姐姐的尸体归我了。”
  “……我也有点兴趣。之后也借给我玩玩。”
  少女说着,把裹在脸上的装饰品取了下来。
  从缠在脸上的布料下方出现的是——一位东洋少女的面庞。浅黑色的皮肤也只是被阳光晒的吧。
  “虽然是为了游戏而做的准备,但是以这副打扮在城市里没法行动,也很辛苦呢。”
  “抱歉了。下次玩游戏的时候,就由我来扮演死灵术士……到那时,你来做咒学士就行了。”
  “……那我就期待一下吧。不过,下次游戏能不能玩得起来,现在还不知道。虽然这是第一次游戏,但我也没想到会走到肉搏这一步……”
  “是啊,下次要更加谨慎。”
  少年和少女谈笑正欢,不过,他们还是注意到了倒在脚下的女性指尖微微一动。比起死后的僵硬,那更像是在寻求什么的氛围。
  看到这一幕的少年愉快地笑了——她面向女性说道。
  “全部……告诉你吧,大姐姐。”
  少年的脸上浮现起跟少女说话时完全不同的残忍笑容,淡淡地说出了他让女性带去“冥界的礼物”。
  “大姐姐偶然所在的墓地,偶然地出现了我,偶然地把大姐姐卷入其中,又偶然地在夜晚遇到敌袭……你不觉得这有些太过巧合了吗?”
  在月光之下,少年十分愉快地继续说道。
  “没错,这不是巧合。把大姐姐卷入其中,也是必然的步骤。”
  像是在揭穿恶作剧的手法一样,少年带着有些发泄情绪的兴奋感说着,他藏在护目镜里的眼睛也闪闪发光起来。
  “我们不是死灵术士,也不是什么咒学士。道术应该是最接近的说法吧……总之,就是旁系的旁系的反魂术师。护目镜也是骗人的。通过我们的修炼,可以自然而然地看到幽灵,而且我们本来就能操纵尸体。”
  女性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但是少年没有在意,而是单方面地不停说道。
  “该说是表演吗,反正是为了让这无聊的游戏有趣起来。不过,我也的确为了逼真而做过不少研究。能够制造出不同种类的僵尸,其实也很有趣。”
  少女以殷勤的态度张开了口,接着少年的话说了下去。
  “来到日本之后,几乎找不到尸体的我们一直过着无聊的生活。所以,我们才开始了这个游戏。为了得到优秀的‘素体’,我们有必要创造出可以融入人类社会的优秀的返魂尸体。”
  “于是,才有了这场值得纪念的第一次游戏……而参与游戏的奖品就是大姐姐你了。”
  耸了耸肩的少年说道。少女接着说出了带有嘲讽之意的话语。
  “只要得到积累了杀手过去的身体,还有技术和经验的‘魂’,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尸体了。”
  “自从来到了这片土地,我也做了很多调查——关于杀手的各种情报。然后呢,我听说大姐姐的技术很好……利用刻印在灵魂上的知识和你的肉体,应该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也对大姐姐的情况做了很多调查。”
  随着她不断继续杀手的工作,他们也对那些尸体进行了制造僵尸的实验。
  少年和少女一边说着残酷而合理的事实,一边露出嘲弄的微笑。
  周围的僵尸群已经回到了土地中,森林里再次恢复平静。
  唯一打破了那份寂静的孩子们正愉快地笑着——俯视白帽女人的身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日本有火葬的习俗呢。……从一开始,大姐姐的事就全部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正如剧本的发展。”
  也许是终于说完了想说的话,少年和少女不顾还在小声呻吟的女性,再次回到两人的对话中。
  “话说回来……还真是过分呢。你把戒指的事告诉对方了吧?她可是差点夺走了我的戒指呢。这样做不是违反规则吗?”
  对于投去指责视线的少女,吓了一跳的少年有些过意不去地摆了摆手。
  “抱歉啦。这个人的灵魂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所以今天我无论如何都想赢你。”
  少年干脆地说出自己的不是,又讲述了必胜的作战计划。
  “如果你的戒指被夺,受到了她的‘支配’——那么,我就会从后方偷袭。我想在支配你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她应该会很大意。”
  “哎呀……那你为什么要在那之前就帮助我呢?”
  “那是因为……我看到你被袭击……就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抱歉……不,应该说是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听到少年单纯的话,少女移开了视线,低着头轻轻低喃。
  “……真是……笨蛋。”

  在这种情况,双方本来都该露出双颊绯红的表情——但是,两人的肤色没有丝毫变化。
  “话说回来,你的手指没有被咬掉真是太好了。”
  “嗯,要是被咬掉的话,修复起来……”
  就在少女一边低语,一边把戴着戒指的手指伸给少年看的瞬间——
  她的手腕被什么人的手给抓住了。
  忽然伸出的手指以超出必要的力道紧紧地勒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那个突然现身的人影——以熟练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夺走了少女的戒指。
  也许是因为丧失了紧张感吧,戒指轻而易举地从少女的手指上滑落,被在场的第三人握在手中。
  这个过程只有一两秒钟。
  等到少女的冰冷肌肤上传来的触感震撼大脑,让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咦!?”
  “哎……”

  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凝视着从黑暗中现身的第三人。
  从阴影中出现的女性以淡然的口吻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手……很冷呢。而且,也没有眨眼。”
  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很明显是对少年和少女说的。
  “你们——你们自己就是僵尸吧?至少看起来是,我也不觉得你们在呼吸。”
  虽然以兴趣十足的声音提出了问题——
  但是,杀手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在这一瞬,少年和少女的时间仿佛停止了。
  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般,来回看向躺在脚下、戴着白色帽子身穿白色外套的女性——还有从黑暗中现身,黑发加上黑色背心的杀手。
  “哎……骗人的……吧?”
  少年的眼睛同时看到了在杀手周围旋转的幽灵身影。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面带着无奈的表情在杀手周围来回飞舞。
  在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的尸体使面前,杀手看向戴着白帽子的女性。
  “那个人就是今天的目标。”
  “……哎?”
  “嗯,她可是性质恶劣的麻药中毒者呢。就因为想要买毒品,就一直在做强盗杀人。在她被警察逮捕之前,我就接到了受害者家属的委托。……说是让我尽量把她折磨至死。”
  这时,少年才第一次侧耳倾听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呻吟声。她的口中只是不断以微弱的声音重复着“药,给我药,钱的话,我有。钱,药,给我。给我……”
  “我把她监禁在装配小屋里,只是打算让她受到没有毒品的症状折磨……如果你要说‘偶然’的话,这个女人也是‘偶然’地待在那间小屋里。”
  “怎么……会……”
  “我早就怀疑你了。”
  看着露出胆怯表情的少年,杀手淡淡地说出了事实。
  “能够做到复写语言情报这种复杂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日本有火葬的习俗……”
  杀手摇了摇头,玩弄着左手中的戒指。她的右手握着从腰间抽出的大型枪械,指向少女的脸,把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啊,这里面装着软尖弹,打到你的瞬间就会让你四分五裂地炸飞……小心一点哦。如果我被树枝之类的扎到身体,应该也会因为反动力而射出子弹。”
  “唔……”
  确认了两人完全无法动弹的状况后,杀手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而且……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即使能用幽灵进行侦查,也无法在森林里让僵尸提前绕到我所在的地方挡路吧。而且,即使能够玩弄人类的脑浆,利用细菌对僵尸下命令还是有点不可信啊。”
  “你明明就干脆地相信了僵尸和幽灵的存在……!”
  “看到僵尸之后,我确实有些混乱,算是被你骗到了吧。但是,冷静地想一想……就像你刚才跟那个女人所说的一样,这些事太过巧合了。”
  杀手的表情没有变化。
  她的表情中带着跟少年乘上商务车,或是最初在墓地相遇时没有丝毫区别的冰冷气息。
  “嗯,混乱和恐惧会让人失去判断力。不过,那个女人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判断力。只要我说出‘想要麻药的话,就从藏在森林里的某个女人那里夺走戒指’,就轻而易举地让她动了起来呢。因为神经早就出了问题,所以她……应该感觉不到疼痛了吧。”
  “……”
  “我把自己的帽子和外套让这女人穿上,等她跑到森林里之后……实在是很好笑呢,你忽然从土里现身,优哉游哉地带着一只僵尸跟在了后面。至于然后……”
  杀手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在这个瞬间,死灵术士少女的脸上浮现起露骨的怯意。
  “我也想试试这枚戒指……是不是真的可以支配僵尸……对了。‘那个男孩的弱点是什么,现在立刻告诉我’……这个怎么样?”
  自己也是僵尸的死灵术士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但是被操纵的喉咙深处还是挤出了问题的回答。
  “在护目镜下面的右眼……是义眼……里面藏着跟我那枚一样的戒指。……他是通过不同的咒术……成为了僵尸……没有那枚戒指的话……就无法支配他……”
  “噫……”
  少年看着完全被支配的死灵术士,正打算逃跑——
  但是,看到依然举向少女的枪口,他最终还是没有采取行动。
  附近没有配置僵尸,而且还让对方接近到这么近的位置,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想象着自己的右眼被挖开,还有之后会发生的事——少年静静地转过头去。
  杀手注视着恐惧的少年——依然用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
  “然后,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哎?”
  “戏弄大人,还谋害对方的性命,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面对着保持僵硬的少年与少女,杀手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继续说道。
  “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说的话——”
  冰冷沉重,连空气都快被冻结的视线射穿了两只僵尸——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看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问你了。”
  完全被恐惧支配的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低喃。
  “对……对不起。”
  “好,说得不错。”
  听到孩子们坦率的认错,杀手的脸上第一次浮现起温柔的笑容——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原谅你们?”

  杀手把枪口指向了少年的右眼。

  ++

  第二天早上

  琦玉县所泽市 某公寓的某个房间

  这是一间缺乏情趣的房间。
  本来这里的空间不算小,但是房内只放着最低限度的家具和电脑。因此,没有使用的空间让房间显得更加宽敞了。
  在别说是杂志,就连报纸都看不到的房间内,只有一台巨大的冰箱释放出异常的存在感。
  就在这个奇特的房间内,女性静静地张开了口。
  “……然后呢?”
  听到杀手的话,面前的两人终于开始各抒己见。
  “……啊,不,所以说啊,结果我们没能解决掉银岛,就被丸跋组一脚踢开了……”
  “虽说是解雇,不过感觉可能会被他们干掉,所以我们就没有打招呼,直接回来了。”
  这是两位分别戴着红色和蓝色编织帽,长相非常相似的青年。
  与一脸不爽地做出含混解释的红色编织帽相比,蓝色编织帽像是做好了切腹觉悟的武士一般,静静地补充道。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你们到底是在哪里四处逃窜的?真是的,你们这些家伙一直都是这么不冷不热的。”
  戴着白色帽子的杀手像是放弃般叹了口气,向两个弟弟说出了一个事实。
  “所以,那个一直执着地追在你们身后的丸跋组干部……已经被我解决掉了。不会有尸体出现,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听到这难以置信的话,红色和蓝色编织帽兄弟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说会在我周围一边痛骂,一边旋转就是了。”
  “?”
  “不……没什么。”
  弟弟中的一人——红色编织帽战战兢兢地向不再说话的杀手说道。
  “那、那个,大姐……”
  “啊,我对你们不冷不热的礼物没有兴趣,快去找到下一个任务吧。”
  虽然是带有比平时多出几分感情色彩的语气,但是基本上这就像是表示放弃的宣言。
  编织帽兄弟不再说话。蓝色编织帽向女性深深地低下头,又转身走出了房间。
  最后,蓝色编织帽还是说出了一件让他在意的事。
  “很少见到大姐戴戒指呢。”
  “啊,真的耶。而且还是两枚。怎么回事啊,大姐。这是从你杀掉的人身上剥下来的吗?”
  对于弟弟们的话,杀手静静地回答。
  “我的个人主义是不会从杀死的人身上拿走东西。”
  接着,她又说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带着自虐的笑容目送着离开的两位弟弟。
  “这是从一开始就死掉的人那里借来的。”

  ++

  在公寓的走廊里迈着步子,兄弟俩就开始闲谈起亲生姐姐的事。
  “大姐对人类没有兴趣呢。应该也包括我们在内吧。”
  “就是因为没有兴趣,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是吗?不是因为杀人很愉快?”
  “所以哥哥才总是失败。”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光是被大姐瞪一眼,我就差点吓破了胆子。话说回来……我有点在意啊……”
  “在意什么,哥哥?”
  “在大姐周围绕来绕去,给我们端茶送水的……那两个小鬼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从哪里抢来的小孩吗?”
  “……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大姐居然会接近除了我们以外的人类,确实挺稀奇的。”
  听着弟弟的意见——
  红色编织帽说出了无聊的笑话。
  “说不定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人呢。”

  ++

  “喂……那两个人周围,果然也有幽灵来回旋转吧?”
  听到杀手的问话,待在房间一角的两个孩子立刻答道。
  “呃,红色那个人身边的幽灵比姐姐还要多。”
  “蓝色的哥哥身旁只跟着一位文静的女性。比起怨恨,她的表情更像是依依不舍。”
  ——还真是那两个人的风格。
  杀手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自己的手。
  两枚戒指大小刚好地套在手指上,造型诡异的戒指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接着——她注视着自己带回来的两只僵尸,独自陷入了沉思。

  体温果然很讨厌。
  温度这种东西,本该不是彻骨寒冷,就是炽热难耐。
  仔细想来,自己会和两个弟弟一起工作,也是因为喜欢冰冷的弟弟和沸腾的哥哥拥有的心灵温度差吧。结果那两个人配在一起,反而造成了不冷不热的结果,这让她很是不爽。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两个孩子在不知不觉间站在了她的身旁,他们穿着杀手今天早上才买回来的衣服,提心吊胆地说道。
  “那个,大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毁掉我们。”

  杀手向两位死灵使轻声地回以“没事啦”,便再次回到了沉思的世界。

  因为还是小孩,所以放过了他们。
  从结果上来说就是这样。
  不过,这其中包含着她的杀手美学。
  在夺取别人性命的时候,杀手不是以彻底的工作态度冷静地完成任务,就是像岩浆一样爆发出强烈的愤怒。
  但是,面前的人是两个孩子……如果是拥有小孩外表的大人也就罢了,但是他们在游戏中兴奋的谈话,还有漏洞百出的计划——都让杀手认为他们是真正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她没能达到极致的愤怒。
  再加上这本来就不是正式的工作,如果用妨碍今后买卖的理由杀了他们,那么刚才来的两位弟弟也妨碍到她了。
  因为这种不冷不热的理由杀人,自己体内也会积蓄起令人郁闷的体温。
  得出结论的她——以一个命令作为交换条件,放过了他们。

  ++

  “话说回来……大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吧?”
  “是啊。而且……大姐的手似乎也很冷。”
  “……不是得病就好了。”
  红色编织帽不安地说着。蓝色编织帽有些惊讶地对他说道。
  “……哥哥会关心别人还真是少见。你是不是得病了?”
  “……你想被我变成尸体,彻底闭上嘴巴吗?”

  ++

  “把我的身体……变得跟你们一样。”
 
  作为杀手来说,她还没有残忍到会杀掉小孩。与此同时,她也想继续从事杀手的工作。
  一旦想到没有达到两个极端的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冷不热,她就会打从心底里感到不快。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自杀的意图。这样的她显得更加不冷不热——
  所以她认为,至少要让身体的温度消失。
  不过,在化为僵尸、失去体温的现在,她考虑的事也没有区别。
  气温超过了36度,跟体温相同的温度包围了这具尸体的身体。
  在这样的空气中——杀手在心中低喃着同样的一句话——为了完成下一次工作,她开始检查电脑中的邮件。
  仅仅是为了——
  从世界中剥夺体温——
  这一个目的。

  ——啊啊,啊啊,不冷不热。

  《The Don't of the Dead》——完


  间章3 无理由还魂

  ○月○日 雨 体温和气温同步 别人的体温也一如既往地恶心

  到今天为止,他们来到这个家已一星期了。
  饮食只要补充最低限度的水分就行,但是也能进行普通的进食。据他们说是可以让胃和肠子以拟态的方式,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蠕动。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来调节这一点,还真是了不起呢。我也有那样的机能吗?
  因为他们没有名字,之前彼此都是用“你”来称呼。虽然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习惯,但是仔细想来,当时我也没有问过少年的名字,所以在这一点上是彼此彼此了。
  也许是我一开始就想解决掉那个少年——所以,才没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吧。
  不过,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话,为了方便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我的名字是“白”,弟弟们的名字则是“红”和“蓝”。既然是这样,因为少年是灰色,所以叫“格雷”(Gray),少女是彩虹色,所以叫“莱茵”(Rain)。(一开始想叫黑和绿,或者金和银,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之后,就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总之,以起名字为契机,我也听他们讲了很多——
  虽然我也不是特别在意,不过还是渐渐地知道了他们的过去。
  “他们”诞生于中国某个大都市附近的山岭地带。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但是他们并不是用病毒、僵尸、或伏都教(注释:非洲、西印度群岛等地的一种土著教。)的秘术制造的僵尸,从我们的感觉来看,应该更接近于“僵尸”(注释:这里的僵尸不是英文的zombie,而是中文的“僵尸”)。我小时候对那种电影里穿着黑色服装,不停蹦跳的僵尸印象很深,他们的手脚似乎不能弯曲。(当我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就解释说“我们跟那种僵尸不同,不仅仅是中国,还包容了日本和东欧等地的技术”,不过在我看了那个电影系列之后,就把在中国诞生的、可以动起来的尸体全部当作了“僵尸”。)
  另外——关于他们,比起说是诞生,倒不如说是被生出来、制造出来、苏醒过来比较恰当。
  那是被称作道术则有些过于邪门歪道的法术(我对道术并不了解,但是他们本人是这么说的。他们讲过把尸体当成神器这样那样的细节,因为我没什么兴趣,就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用书籍上都没有记载的秘术和仙术的结晶,总算超越了“术”,达到了“法”的一种形式。
  将还在成长的孩子们抢走,施以特殊的处理——夺走他们的灵魂。
  在那之后,将多人的灵魂不断炼成,再让炼成的灵魂寄宿在小孩的空壳里,就能让原本死掉的肉体复苏。
  通过触犯禁忌、违背法理、夺人性命制造出来的“他们”,到底是为何而存在的?
  答案非常简单。
  也许这就也是一种悲哀吧。让他们诞生的那些人可以说是收藏家、工匠,也是斗鸡师。
  没错,他们就是斗鸡。
  术士们为了制造出更好的人偶而互相竞争。
  用现代的方式来讲,感觉应该类似于让游戏中培育出来的角色对战吧。不,倒不如说就是这样没错。
  让被自己复苏的尸体互相战斗。这种做法会被称为邪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因此,他们就是这些制作者一手做成的一流斗鸡。
  在这些死灵使之中最为优秀,也是最为触犯禁忌的就是他们两个,而这两个人分别拥有不同的制作者。
  总之,只是听起来,他们两个就是旁门左道的产物。
  在他们摆弄尸体的时候,看起来完全就是异常的人,但是他们在其他国家也玩过各种各样的尸体——似乎是在收集灵魂。所以他们做这件事的范围本来就是全世界。
  两位术士总是会让自己复苏的死者同道互相战斗,比拼智慧或外貌。我夺走的那枚戒指好像是让尸体和灵魂固定在一起的触媒,会对灵魂和肉体产生各种影响。只要有术士们的命令,即使是让僵尸们遵从“把对方杀到只剩下头部”的命令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那一天——在彼此都是最高杰作的尸体人偶们的命运之日——
  格雷像往常一样要和对方的人偶相互破坏——
  他第一次遇到了莱茵。
  他们是由带有前世记忆的灵魂混在一起形成的混沌,不过仍然是只有知识的孩子……其实,格雷想说的就是,因为注入灵魂的尸体是小孩,那些术士们收集的灵魂也大多是小孩,所以这件事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格雷参与了创造者赋予他的决斗,预定要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莱茵“相互厮杀”——但是,创造出少年尸体人偶的术士忽然使用戒指的力量对他说道。
  “你去偷偷地……杀了那个家伙。”
  他所指的人是创造出莱茵的术士。
  也就是说,他们嘴上说是竞争优劣,实际上发自心底地憎恨着对手。又或者是他们本来就关系不好吧,这一点我就不得而知了。……也可能是为莱茵的优秀而倾心,因此想要抢走毫发无伤的她,但这些只不过是我的猜测。我也稍微能够理解他们热爱尸体的心情,但是他们的理由跟我一定略有不同吧。

  总之,这的确是个非常简单的暗杀计划……比起简单,其实更应该说是直接过头的杀人计划。
  但是,就在那时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
  在比赛或者说决斗开始的那个瞬间——格雷干脆地冲向对方的术士,打算刺杀对方。他本以为莱茵会横加妨碍,没想到居然轻轻松松地杀了那位术士。当他放下心来回过头时——
  他看到了莱茵也杀死了创造自己的术士。
  这两位术士是真正的竞争对手,从脑子里的想法到他们的命运都是。
  当时听完了他们的讲述,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在开玩笑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对他们做了不好的事。明天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让他们开心一点吧。
  看到这两个人,我就会想起两个弟弟小时候的样子,这也会让我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只是,这两具尸体今后也会一直是孩子的模样。
  那么心灵呢?
  大概也会稍微成长一些的吧。
  所以,我希望他们可以幸福一点。
  因为无聊的理由无聊地摆弄着无聊死者的灵魂或尸体被无聊的家伙复活又为无聊的理由而争斗,到死为止都在弄脏自己的双手。
  而且,来到日本以后,他们找到的“乐趣”就是用无聊的方法对无聊的我暴露出种种破绽。
  所以,我希望至少从今以后,他们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过,他们已经死了,也许用希望他们继续蠢动的说法更为正确。)
  思考这些事的我是否没有成为杀手的资格呢?
  不过,我还是想让他们成为我的助手,成为杀手的同伴。

  啊啊,啊啊,不冷不热。
  今天我的心也一如既往地不冷不热。
  感觉好恶心。

  ++

  写到这里,戴着白帽子的女性就静静地关闭了显示器上的软件。这并不是网上的博客,而是免费下载的日记本软件。
  涉及到工作详情的日记本在她被逮捕的时候,会成为重要的证据吧。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毫不在意。
  反正她的电脑没有联网,如果遇到了电脑被没收的情况,那时警方应该早已掌握了其他证据——就算是因为意外让其他人看到也没有关系,这就是过着冷淡人生的她的想法。
  ——不过,读了我最近的日记,倒是有点像在写小说。
  被僵尸群围困,遇到僵尸使的少年少女,还有自己也变成了僵尸的事——
  详细记录了这些事情的日记,让她静静地露出了苦笑。
  写完了昨天的日记,她的肌肤被从窗外射入的阳光暖暖地包围了。
  不过,她好像很讨厌这一点,明明是在室内却还戴着帽子。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迅速地拉上了窗帘。
  想要喝茶的她回头看向室内,这里有些空空荡荡的微妙氛围让她感到了些许寂寞。
  ——这么说来,那两个人……今天在干什么?他们说是会晚点回来,不过……
  ——我记得好像是去了多摩湖还是狭山湖那边……
  ——难道是要去游乐园玩吗?
  ——想到那副场景,我都有点想要微笑了。不过还是算了吧。

  ++

  多摩湖畔

  这里是周围被优美的自然景观所包围的狭山湖。
  它也被称作山口蓄水池,是东京为了开拓水源在昭和时期建造的人工湖。
  南侧还有两个用堤坝隔断的两个蓄水池,通称“多摩湖”。
  这边的蓄水池分为村山上蓄水池和村山下蓄水池,从大正时期一直建造到昭和时期。
  虽然距离只差一百米左右,但是多摩湖按照位置被划归为东京的湖,而归属埼玉管理的狭山湖与前者之间设置着县界线。
  两者的排名都是日本人工湖的前一百名,因此这里也是所泽市为数不多的著名观光地点,周围设有棒球场、游乐园和很多现在已经停止营业的娱乐设施。
  另外,湖周围的景色要属狭山湖那边的自然风光更浓郁一些,因此去那边游玩的人络绎不绝。
  现在多摩湖的东侧因为施工而抽光了水,但是其他蓄水池都在广阔的蓝天下倒映出与市中心完全不同的所泽风光。

  在通往湖畔的宽阔漫步道上,两个孩子亲密地手拉着手。
  “就是这里呢,莱茵。”
  “是啊,格雷。”
  “莱茵觉得是哪个湖?”
  “谁知道呢……要是在这前面的话,就两边都不算了呢。格雷也这么认为吧?”
  互相称呼彼此姓名的人是身穿灰色外套的少年和穿着彩色服装的少女。
  被白衣杀手赋予了名字的他们也许是很高兴吧,总是超出必要地说着彼此的名字。
  自己也曾多次得到假名,但是别人带着善意给他们取名还是第一次。
  而且,这个人物还把可以说是家族证明,按照颜色取名的方式用在了他们的身上,这让两位有心的年幼尸体人偶开心得不得了。

  在得到名字的那一天——戴着白色帽子的杀手向两人递出了戒指。
  那是可以支配自己的性命,对他们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戒指。
  “既然给你们取了名字,我们就是家人了。想逃或是别的都随你们喜欢。”
  杀手生硬地说完,就淡然地开始准备做饭。
  “嗯,如果对我有怨恨的话,想要报仇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会反抗。”
  杀手握着菜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从她的眼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杀气或敌意。
  格雷和莱茵对望了一眼——
  最终,他们都帮杀手做起了晚饭。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两人眺望着湖面,十分开心地交谈起来。
  “是个好人呢,真白姐姐。”
  “是啊。”
  “跟我们最初的主人完全不同。”
  “……真是的,以前的事情还是别提了吧?只是回想起来就让我想吐了。”
  
  

  少女把头转向一旁,她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体温。
  而同样没有体温,头上戴着护目镜的少年静静地笑着回答。
  “是啊……现在真白姐姐才是我们的主人。即使她把戒指还给了我们。”
  “我们可是第一次根据自己的意志决定一件事。”
  “是啊,所以……”
  格雷停顿了一下,眺望着宽广的湖面喃喃低语。
  “今后,我们要在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前提下玩游戏。”
  “同意呢。”
  说到这里,她侧耳倾听着周围传来的“氛围”。
  “果然很棒……在比湖底更深的地方,我感受到了非常优秀的灵魂。”
  “是啊……虽然我觉得是人类,但是好像有些不同……到底是什么人的灵魂呢?”
  “而且人数还很多……恐怕是最近才死的吧……”
  少年和少女说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对话,只是不停地笑着。
  “还有……莱茵你注意到了吗?最近……城里那边也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哦?”
  “是啊。而且好像从来没有休息过,一直在移动的样子……可能是凭依在车子之类的东西上了吧。”
  “要不要让那个灵魂和这里的灵魂打起来玩玩?”
  “……对格雷来说,这个主意可真不错呢。”
  两位尸体人偶开心无比地浮现起十足孩子气的天真笑容——
  他们静静地感受着从湖底翻涌而上的灵魂跃动。

  ++

  ○月○日 补记

  对了,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所以还是记下来吧。
  我原本想让格雷和莱茵说出他们不断通过“游戏”的方式让尸体动起来的理由——
  然而,理由并不存在。
  提到游戏,他们只知道让自己苏醒的术士们教给他们的东西。
  于是,他们就说让尸体动起来是唯一自发的娱乐活动。说不定比起打游戏、打棒球、看电视或看漫画还要让他们高兴。
  既然是这样,我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权利。
  不过,要是给别人增添了麻烦,那就另当别论了。
  死亡和灵魂——是我的“生意”,而那两个孩子把这些当成了“玩具”。我们之间的差别仅此而已。
  但是,如果他们想要像我一样杀掉别人——到那时,我就会在他们的脸上扇一巴掌,阻止他们的做法。
  把尸体当成玩具就行了。不过,杀人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早。
  至少现在是这样。
  所以,至少在那两个孩子成为大人之前,我就以监护者的身份照顾他们吧,但以后的事我也不清楚会怎样。
  这是多么的半途而废啊。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啊啊,死掉实在是太正确了。变成僵尸也太正确了。
  我的心灵是如此的不冷不热——
  要是连身体都不冷不热的话,老实说我无法忍受。

  啊啊、啊啊——不冷不热。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再续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3 17:47 编辑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题材《战队英雄》

  

  虽然有些突然!你相信英雄吗!?
  相信绝对正义的同伴吗!?
  英雄!
  英雄!
  拯救世界的英雄!
  消灭恶势力的英雄!
  帮助孩子们的英雄!
  有空的时候也会帮助大人的英雄!
  帮助小狗的英雄!
  帮助小猫的英雄!
  有时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
  有时是为了宇宙的和平而拼上性命!
  帮助除了恶势力以外所有人的英雄!
  怎么不拯救全体人类?必须选择其中一方吗?
  废话!
  这是只有不了解英雄的人才会说的蠢话!
  听好了,比如只有一副解毒剂的时候却有两个孩子中了毒,只能拯救其中一个孩子时!
  即使如此还是把两个孩子都拯救了,这才是英雄!
  正因为能够做到才是英雄!
  英雄很帅气!英雄很活跃!
  英雄追求努力!英雄追求友情!英雄追求胜利!
  英雄!没错!不够!还不够!
  这个世界的英雄还远远不够!
  我再说一次,再说无数次!
  英雄!英雄!
  这个世界不够完美的原因是?
  没错,英雄的人数还不够!
  只要英雄够多,世界就能顺利运转!
  英雄!英雄!
  你的心里有英雄吗?
  英雄!英雄!
  现在就开始大喊!提高音量!
  只要你喊出来就会有答案!为什么!没错!
  因为英雄此时!就在!你的面前!

  “呃……”

  哦哦!你打算呼唤英雄了吗?
  不过,想要呼唤英雄的话,还需要更响亮的声音和更执着的信心!好啦,来吧!
  “嗯,我说啊,我的人生经验比你还丰富一点,所以只送你一句话。”
  什么事,大叔!大叔也在追求英雄吗?
  “用这个方法,大概……该怎么说呢。是不会被确认为精神病的。”
  ……
  “……”
  ……
  “你这样子对判决一点好处也没有。”
  ……真的吗?
  “嗯,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不过,现在名义上只是逮捕,还不知道会不会起诉你。这本来取决于你的态度,但是现在老实说我认为很困难——不起诉。”
  不,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这只是一时冲动。请您原谅,刑警先生。
  “既然你肯听话了,那就开始说正事吧。虽说你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星期,在你总算能动的时候就说这个有些过意不去啊。”
  ……是。
  “……话说回来,你穿着那身红色的装束,戴着红色的面罩,从高速公路上突然飞了起来,落在正在架于高速公路上方的普通道路上行驶的RV车,然后漂亮地落在了车里的地板。人家的天花板可都凹了个大洞啊。”(注释:RV车是Recreational Vehicle的简称,也就是休闲娱乐用的车,这里所说的大型RV车是指有一个大型车厢的旅行拖车,车厢里有完备的日常起居设施。)
  ……是。
  “一般来说,我们都会怀疑那辆车的车主。不过这次不会。在事前……我们接到了好几起报案,说是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的巴士上有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家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那件事有关的举报者后来都说‘不记得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但是,在举报记录中,也有人在那时听到了枪声……我说,出现在巴士上的家伙……就是你吧。”
  ……是。
  “那么,发生了什么?”
  ……不,在巴士遇到劫持之后,总部就得到了联络……然后怪人……啊,不,不对不对请您忘了吧!呃、呃……我也记不清了呢,那、那个是为了出席同好会表演而穿的英雄秀服装,为什么我会穿着那身服装出现在那种地方,我也完全……
  “……我说你,该不会是磕过药吧?”
  不、不不,不是的。
  我没有嗑药!
  酒也没……啊,不,对了!酒!就是酒!
  我喝了很多酒,所以就醉了啊!所以,一定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记忆的,一定是!
  “……哼,是吗。”
  不,哈哈,对不起。车子的修理费用我会靠打工挣回来的……
  “那么,这个是什么?”
  啊,那是——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玩具呢。这……是什么?光线刀吗?挂在你腰上的那个东西。”
  ……
  “这个呢,可以轻轻松松地切割钢管。不管怎么看都很有杀伤力吧?不,这种东西我不会用的啦,它到底是什么范畴的危险物品,我会去跟检察官探讨的。可能会跟燃烧弹和电锯之类的划为同类吧。”
  ……哎……等一下……检察官是怎么回事?
  “总之,虽然不知道会起诉还是不起诉……不管怎么说,短期之内你都要待在这里了。请多指教。”

  ∞☆++★∞

  我的名字叫十字架!柏木十字架!
  也是歼灭部队杰诺赛达的首领——名为红的男人!
  ……这是我的本名。
  不过,我并不憎恨给我起了古怪名字的父母。
  倒不如说很感谢他们!
  谁让名字就代表着身体!Name is body!
  我是扫荡世间恶势力的梆子和十字架!形象就是咔嚓咔嚓地弄响两个十字架,让大家严锁门户小心火烛!不光是火焰也能斩除邪恶……这就是我!(注释:梆子在日文中是“拍子木”,跟“柏木”类似……至于梆子大家应该知道是什么吧,想想那些古装剧里夜晚巡逻的公差就是了。)
  这次只是出其不意地被那位战斗员丢了出去,下次可就不会了!
  因为我是英雄!消灭所有恶势力的英雄!
  英雄很强!因为英雄很强!

  ……结束了自问自答之后,我离开了警署。
  老实说,如果不像这样进行确认,我就很难继续做英雄。
  不过……也许我已经没有做英雄的资格了。
  一个人抢先跑去解决巴士劫持事件,却被区区一位战斗员给解决了。
  我好像是被那位战斗员抛到了高空,头部落在了正在普通道路上行驶的RV车。实际上只被警察拘留了几天,在那之前有半个月都处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中。
  城里的风景和温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这让我对自己沉眠已久的事有了实感。稍微有点浦岛太郎的感觉了。
  因为我没有任何随身物品,直到我恢复意识为止,警方都没能跟任何人取得联系——而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毕竟我也不知道“时钟”的手下会不会出现。
  要是轻易暴露了身份,也会给总部的大家和我的朋友带来困扰。
  不过……身份不明的我居然能够平安无事地被释放,真是太好了……甚至让人有些不能认同。
  我摔下去的那辆RV车的所有者好像没有提出受害申请书,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待遇。首先,把我丢出去的人是那位战斗员,不逮捕他才比较奇怪吧。
  我被释放的第二条理由是在高速公路上看到我的家伙只能做出“不记得了”的证言。恐怕是“时钟”那些家伙的情报操作造成的吧。没有把我被逮捕的情报也一起覆盖,恐怕只是因为想要给我制造麻烦。
  无论如何,我获得了自由……那么,我还要继续做英雄吗?
  老实说,我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赢那位战斗员。
  如果是输给“时钟”的新型怪人我还能理解。
  那位战斗员到底是什么人?
  这件事有必要尽快跟博士他们商量……不过,一想到要回到总部,我的心情就很沉重。
  究竟其他人还能接受我吗?
  先不论博士了……我跟其他四人向来脾气不和。
  蓝、黄、绿、粉。
  他们的关系好得就像是有着真正的灵魂羁绊。如同大脑相连一般,他们的团队合作是和谐如一的。
  但是,只有我处在圈外。虽然表面上不会说出口,我感觉他们的内心深处根本不认同我。
  我以为自己可以凭借一个人的活跃获得他们的认同,所以才抢先出发,最后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被警察逮捕之后,武器也被没收,我该找什么借口呢。因为没有别起诉,所以警方说之后会送到我家……但是,比起等待武器被送回公寓,我认为还是尽快报告比较好。
  切换战斗套装和私人服装的手环也还给我了。
  后来出现了一位看起来像是所泽警署大人物的男人,他说“算啦,在这个城市里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这句话让我有些在意。
  不过,现在比起这些……还是先考虑回到总部以后该找怎么解释吧……还有,要向被我弄坏RV车的那家人谢罪才行。我打听了他们的住处,至少要为没有递交受害申请书这件事而道一声谢。
  ……可是,我该如何谢罪?虽然把我丢出去的人是战斗员,但是我必须为自己的软弱负责也是事实……
  我怀着阴沉的心情,离开了与航空公园相邻的所泽市政府机关大道。

  ∞☆++★∞

  让我进一步陷入绝望的是——总部的现状。
  情况其实很简单。
  总部……不见了。
  这里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应该说是毫发无伤,完好无损。与我听说了巴士劫持事件后立刻飞奔而出的时候相比,没有丝毫区别。
  只有一点不同——没有人的气息。
  “怎么回事啊……喂……喂!有没有人在啊!”
  不安的我来回奔跑,大声呼喊,但却没有人回答。
  这里是狭山湖旁的森林深处,一栋外观有如博物馆的建筑物。
  我应该不会认错,森林里应该不会有好几座拥有同样外观的建筑物。
  照这样说来……大家……大家都去哪里了?
  入口已经堆满了落叶,感觉已经有很多天都没有人出入了。
  难道我被遗弃了吗?
  不想相信。不过,毕竟是一次严重的失败,自己也许会被炒鱿鱼吧……
  ……炒鱿鱼是什么啊。
  我、我!我不是被选择的人吗!?
  不是成为英雄了吗!?
  成为了那么憧憬的英雄!从年幼时起就一直憧憬的英雄!
  所以、所以怎么会有这种待遇!又不是公司,炒鱿鱼算什么啊!
  ……不,等等……等等!
  可能是大家遇到了什么情况!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武断地认为自己被炒鱿鱼了……我到底在说什么!
  振作一点啊!我!英雄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怀疑同伴!
  冷静地想一想,大家遇到了什么情况才比较正常吧!
  我果然……对自己没有自信吗?
  我果然……不应该成为英雄吗?
  那时战斗员所说的话在我脑中浮现。

  “……你是蠢货吗。是想……害死小鬼们吗?”

  那位战斗员说的没错……
  就是因为我贸然冲进去,那些家伙才会把子弹射向孩子们……
  保护孩子们的行为,却让孩子们更危险了吗?
  ……不,不对。
  保护孩子们的行为?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才冲向那辆巴士的,不是吗!
  完全没有成为英雄的资格……
  为什么这样的我会站在杰诺赛达的首领这样的立场上……
  想到这件事的瞬间,我的头部产生了一股钝痛。
  那是后脑勺被用力收紧的感觉。难道是紧张性头疼吗。
  ……最近好像经常头疼。
  是我的错觉吗。
  ……
  ……
  ……
  错觉吧。
  我是什么人?
  没错!我是英雄!
  我的名字叫十字架!柏木十字架!
  也是歼灭部队杰诺赛达的首领——名为红的男人!
  ……这是我的本名。
  不过,我并不憎恨给我起了古怪名字的父母。
  倒不如说很感谢他们!
  谁让名字就代表着身体!Name is body!
  我是扫荡世间恶势力的梆子和十字架!形象就是咔嚓咔嚓地弄响两个十字架,让大家严锁门户小心火烛!不光是火焰也能斩除邪恶……这就是我!
  这次只是出其不意地被那位战斗员丢了出去,下次可就不会了!
  因为我是英雄!消灭所有恶势力的英雄!
  英雄很强!因为英雄很强!

  我低喃着经常重复的自问自答,暂且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错,我是英雄。
  英雄是不会在意琐碎小事的。
  所以我会毫不犹豫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
  ……?
  有哪里不对劲……我一瞬间产生产生了一种不协调感……头越来越疼了,还是以后再考虑吧……
  没事的啦,一切都会顺利的……因为我是英雄……

  ∞☆++★∞

  所泽某处

  被我弄坏RV车的那家人似乎就住在这附近。
  但是,这一带的电线杆等标志物上没有写明地址,想要搞清楚具体是哪一家十分困难。
  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从道路转角的公寓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啊,在这在这。真是的~库拉里塔斯,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
  一般说来,这只不过是跟城市噪音一样,根本不会挺入耳中的声音。
  但是,那个声音……用陈旧的修辞来形容,就是很美……没错,只是很美。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走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于是,奇妙组合的男女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位东洋少女。
  一位高大的黑人男性。
  一位瘦弱的白人男性。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座城市里见到这样的组合,他们到底是哪里的人呢?
  我静静地观望着他们的样子,而东洋少女忽然说道。
  那是刚才深深印在我心上的声音。
  “真是的啦~我都说交给公司就行了,特意强调想要跟针山先生当面沟通的人不就是库拉里塔斯吗?这样偷懒可不行哦!”
  啊啊,真是太美好了,这个声音……简直沁人心脾。
  ……嗯?
  针山?
  刚才她说了针山吧?
  我心中的疑问自然没有传达给他们,三人组匆忙地走向了道路前方。
  公寓的围墙里有一位正在目送他们的男人,不过他可能也是被少女的声音夺去了心神。
  不过,我是以完全不同的目的……追在了他们的身后。
  最后,三人组走向庭院较大的一套房子——越过那道围墙,我看到了里面的大型RV车。
  啊啊,啊啊,没错,果然没错。
  看到停在车库里的大型RV车和大门上的名牌,我总算确信自己来到了目的地。
  黑色的名牌上有几个清晰的白字。
  针山真吉。
  没错,不会错的。
  这里的居民——就是被我压坏的RV车车主。

  ∞☆++★∞

  “哎呀,哪里。不用这么客气。”
  “那个……真的很抱歉。”
  在按响门铃后出现的人正是车主。
  名叫针山真吉,戴着眼镜的男人——有着一张不会被任何人憎恨,也不会被任何人讨厌的面孔。
  那是应该被称为“没法讨厌的脸”,不含丝毫会被人讨厌的要素。
  看到他露出了温柔的笑脸,我稍微放下心来,深深地低下了头,说出道歉的话语。但是——
  “啊啊,没事啦没事。多亏了小夏的魔法,车子已被轻松地修好了。”
  “?”
  “啊,不好意思,我自说自话了。总之,看来您的伤已经治好了。”
  “不,那个……真的非常感谢。”
  刚才他好像说了魔法这两个字?
  还是我听错了呢……
  无论如何,车库里那辆车的天花板已经完全修复,如果没有花钱的话,我的罪恶感也会稍微减轻一些。
  不过,我还是要道歉。
  是不是应该由我为什么会从天而降说起呢……
  糟了,这件事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因为醉酒了——这样的理由他们能够接受吗?……不,现在要是撒谎也会让我过意不去……
  正在我为了这件事而烦恼,陷入了沉默之时,玄关里面的走廊传来匆匆忙忙跑过来的脚步声。
  “爸爸!爸爸!”
  “喂,神夜,没看到我们有客人吗?快点把茶水端给木灵姐姐他们……”
  出现在玄关的人似乎是个小学生男孩。
  我回想起巴士劫持那件事,胸口不禁揪成了一团。
  啊啊,作为一位英雄,我必须守护这些孩子的未来……但我还处在今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无奈状况中……
  正当我在脑中不停埋怨的时候——
  少年没把父亲的话听进去,只是双眼熠熠生辉地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
  “爸爸!这个人是正义英雄哦!?”
  “!?”
  听到少年的话,我的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喂,神夜!不可以的哦,英雄现在还要隐藏身份,要是被邪恶组织的人听到,会给他添麻烦的吧?”
  “!?!?!?”
  看着自然而然地给出回应的针山先生,我越来越混乱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知道吗?
  ……不,等一下……
  这么说来……我难道是穿着那身红色的战斗装被送去医院的吗?
  虽然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解除,不过……我醒过来的时候,好像已经穿着医院的病人服了。
  那身衣服就跟以前电视剧里面出现的“正义战队”的队服很像。对于从孩提时起就很憧憬英雄的我来说,只是毫无疑问地把它穿在身上……
  是吗!所以我说自己要参加英雄秀蒙混过关的时候,刑警才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话说回来,也不会有人轻易地相信“正义英雄”的存在吧。
  “哎,吓了我一大跳呢。车子忽然夸张地晃了起来,穿着红色服装的你出现在车上……哎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鲜血,吓得可不轻呢。”
  “呃,那个……是这样的,当时我是去参加英雄秀……”
  “但是,你是英雄吧……幸好是这样!一般人如果受了那种程度的伤可就麻烦了啊。”
  “……”
  “呐呐!大哥哥在跟什么战斗!?宇宙人?恶魔!?地底人!?”
  ……咦?
  怎么感觉……他们相信了……?
  他们好像真的把我当作是“正义英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
  “呃,那个……”
  “不,很抱歉。你一定是不能向别人暴露身份吧?我们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发现。这样如何?”
  “……”
  ……在这种场合下,我该回答什么?
  天真无邪的声音对陷入混乱的我说道。
  “呐呐,既然是正义的同伴,难道是将马哥哥和玛雅姐姐的熟人吗?”
  被称作神夜的少年提出问题——
  而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进一步陷入了混乱。
  没错,我是英雄。
  是英雄……
  啊啊,头疼。
  又头疼了……
  头疼……

  ∞☆++★∞

  几分钟后

  在隔壁公寓的阴影处,有两个人偷偷观望着柏木十字架从针山先生家离开的样子。
  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两人远远地注视着一脸混乱的男人,开始窃窃私语。
  “好像确实……有股气息呢,那个人。”
  “是吧?不过……不太一样啊,那个人不是‘光岛’的人。而是真正的——人类。”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偶尔也会感觉到类似的氛围……”
  “是啊。对了,跟那个很像。”
  “那个是指?”
  听到少女的疑问,少年也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又说出了他的感觉。
  “跟小夏拿的魔杖……稍微有点像呢。”

  ∞☆++★∞

  傍晚 某公寓

  “时平同学!时平同~学~”
  身穿私人服装跟希尔克一起购物归来的时平有纪在公寓的入口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你、你好啊……怎么了,神夜?”
  看到同班同学针山神夜的身影,“时钟”的首领“一日暴君”时平有纪的脸上浮现起笨拙的笑容。
  一般来说,有纪会在自己和同学之间拼命地制造障碍。
  大多数学生都会害怕有纪的态度而不敢靠近,但是也有几个小孩冒冒失失地突破了这层障碍。
  针山神夜是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女生银岛夏也经常主动对有纪说话。
  因为有纪通过战斗员让神夜的父亲为“时钟”做了标志的设计,因此不想对他做什么坏事,虽然考虑过利用自己的能力操纵神夜的人格,但是先不提篡改记忆了,对同班同学进行人格操纵还是让他下不了手。不过,或许是有纪本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也可能是在享受这种状况。
  “呐,明天有空吗?”
  “哎……不……明天是周日……所以有倒是有啦……”
  其实他还有找到毁灭组织的“正义英雄”这个目的,但是他没法找出合适的借口,自己也不会亲自去找人,所以就不由自主地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听了他的回应,神夜一脸开心地伸出双臂,提出了邀请。
  “明天呢,我要跟爸爸一起去西武圆,时平同学也一起来吧!”
  “哎?”
  西武圆是指所泽市的西南方——与西武巨蛋相邻的西武圆游乐园。
  看着因为疑问而皱起眉头的有纪,神夜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难得你搬到这里,我们一起去庆祝吧!妈妈会做很多便当,所以你不带也没关系的哦?而且,两点以后还有英雄秀呢!”
  “不,那个……小学六年级还看英雄秀,有点……”
  在思索该如何拒绝的有纪身后,希尔克面带着柔和的笑容开口说道。
  “哎,那不是很好吗?有纪,一起去也可以的哦?”
  “……!”
  在普通人面前,希尔克暂且成为了“收养父母去世的有纪的表姐”。虽然说话的时候稍微有些生硬,但还是很有希尔克的风格。有纪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她。
  “太好了!那就一起去吧!”
  “唔……但、但是……”
  就算平时会在自己和别人之间构筑厚重的墙壁,但是墙壁一旦被突破,也会变得异常脆弱。
  即使如此,有纪还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拒绝,而神夜继续兴奋地说道。
  “还有啊!还有呢……虽然被叮嘱说是秘密,但我还是特别优待地告诉时平同学吧!”
  “什么?”
  神夜的声音难得变得这么偷偷摸摸,有纪在觉得可疑的同时,也把耳朵靠了过去。
  于是,传入他耳朵的话语是——
  “还有啊,绝对绝对要保密哦!那个那个,明天还会来一个大人……那个人……其实……是正义的同伴!”
  “……哎?”
  “好像是会出现在电视中,变身以后和邪恶组织战斗的……正义英雄哦!”
  
  “跟真人一起看英雄秀,你不觉得让人超期待的吗!?”

  ∞☆++★∞

  夜晚 所泽某处 公寓

  啊啊,头好痛。
  头疼。
  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离开针山先生家,我的头部就开始异常地疼痛。
  契机……
  是有……契机的。
  在那段短短的对话最后,我对他们父子说的是……

  “那个……你们真的相信我是正义英雄吗?”
  “嗯?不是吗?”
  “不,那个……”
  看着为难地低下头的我,针山先生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
  “不,对不起。我的朋友中也有忍者、魔王、龙和魔法少女这些形形色色的个性人物……像你这样可以变身的人也认识三个。”
  “……”
  “看到你乘上救护车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自动地替换为现在那身……我就明白了,这件事绝不寻常。”
  我该回答什么才好呢。
  对方说的话我无法理解。
  龙?魔王?魔法少女?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应该不是玩笑话吧。我脑内的混乱唤来了新的混乱,我的心也充满了困惑。
  在这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中,少年活力四射的声音忽然传入我的耳中。
  “呐呐!大哥哥为什么要成正义的同伴呢?”
  “喂,神夜!是‘要成为’才对吧?……对不起,这孩子的好奇心太重……是对他太过放任的我管教不当。”
  我没有把针山先生有些跑题的道歉真正地听进去。
  因为我的脑内已经被少年刚才提出的问题造成的漩涡支配了。
  “哎……我?”
  刚刚张开口,我的后脑勺就变得沉重起来。
  “我……”
  是啊……没错。
  头好重。头很沉重……但是还能思考。
  越是思考就越是头疼,不过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
  被普通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我才发觉。
  忽然想到。
  ……咦?
  我,为什么,从什么时候起……
  为什么我会想……成为英雄的呢?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了杰诺赛达的一员?
  而且……歼灭战队杰诺赛达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团体?
  选择队员的基准是什么?
  战斗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和“时钟”战斗?
  这个不可思议的手环设备是什么?
  那个被警察没收,类似于光线刀的武器又是什么?
  为什么我会有这么疑问?
  我的记忆……应该没有消失。
  最为奇怪的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些最基本的疑问?
  警察也没把我当成正义的同伴看待,而是认为我的头脑有问题,所以我才没有觉察到……
  在像这样被别人提问“为什么要成为正义的同伴”之前,我都没有想到这些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的脑浆无法理解!
  不……这么回想起来,我自己也曾想起那些疑问。
  但是,每当遇到那种情况,我的头疼就会变得很严重……
  我的脑海中总是在重复的台词。
  “我的名字叫十字架!柏木十字架!
  也是歼灭部队杰诺赛达的首领——名为红的男人!
  ……这是我的本名。
  不过,我并不憎恨给我起了古怪名字的父母。
  倒不如说很感谢他们!
  谁让名字就代表着身体!Name is body!
  我是扫荡世间恶势力的梆子和十字架!形象就是咔嚓咔嚓地弄响两个十字架,让大家严锁门户小心火烛!不光是火焰也能斩除邪恶……这就是我!
  这次只是出其不意地被那位战斗员丢了出去,下次可就不会了!
  因为我是英雄!消灭所有恶势力的英雄!
  英雄很强!因为英雄很强!”
  ……一字一句都完全相同的话像是在让我不必思考……不,不对,是不能思考。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很不安!
  在我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感觉到身体不再像是自己的……
  我发现自己好像随声附和了还在继续说着什么的少年。
  “哇!太好了!爸爸,我等一会去邀请时平同学哦!”
  “……哎?”
  “不,这样做真的好吗?”
  “呃、呃……您是指什么?”
  “哎?不……所以说,我有几张多余的门票,明天要陪儿子一起去西武圆……如果愿意的话,想请你一起去……不好意思,这样果然还是会给你添麻烦的吧?”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且还是今年已经21岁的我提出邀请……不过,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难道我不是应该越早越好地找到同伴吗?
  我的脸上一定浮现起了迷茫的表情吧。针山先生的儿子以不安的声音对我说道。
  “哎……不行吗?……其实不行吗?”
  少年的表情很是寂寞,只是用他那单纯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好强的罪恶感。
  虽然我对自己的存在还有疑问——但是,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我绝对不想成为会让孩子们哭泣的大人。
  从孩提时起,我就这样对自己发誓。
  所以,我才憧憬英雄。
  不能让孩子哭泣。
  这个世界就该存在着英雄。
  什么人!是什么人让面前这位单纯的少年露出了如此悲伤的表情!
  是我吗!?
  “我会去的,这是当然的啦!因为我可是超喜欢游乐园的啊!”
  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笑容满面地看向了少年。
  “哎,真的可以吗?我本以为你还有其他的计划。”
  “看到孩子们开心的笑脸……这就是我的计划!”
  “好帅!”

  于是,我就趁自己的头疼缓和一点时,平安无事地回答了家中。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啊啊,没错。
  一定是正确的。
  我是英雄。
  为了孩子们的笑容而生,为了孩子们的未来而死。
  没有必要犹豫。
  无论自己是什么人,我……只要考虑孩子们的幸福就行了!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我在心中用力点头的瞬间,头疼稍微缓和了一点——
  不过……这跟我的疑问有什么关系吗?
  啊啊,啊啊,不行了。
  想起疑问的瞬间……我的头又疼了。
  但是,看到那位开心得又蹦又跳的少年,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说不去了。

  于是——我一夜未眠地迎来了天亮。

  ∞☆++★∞

  星期天 中午11点 西武圆游乐场

  人好多,我的感想只有这么一句话。
  星期天的游乐场里人多得出乎意料,所以才能轻松地掩盖一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异常点。
  这个异常点就是一把年纪的我正板起面孔坐在椅子上。
  今天下午两点好像有一场英雄秀。听说是现在电视上播放的《狱警地狱战队》……不过老实说,让我看这个还是有点奇怪呢。
  在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胡思乱想时,孩子们正天真烂漫地闲谈。
  “呐呐!小夏,快看!富士山好清晰哦!”
  “哎~不会喷火吗?”
  “……不要说那么危险的发言,银岛。”
  这里是游乐场里最高的建筑物——旋转塔。
  在缓缓地旋转,距离地面高达80米的瞭望台中,我看向身旁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一个是针山先生的儿子神夜。
  他的手里正举着一台望远镜,逐一享受着从高空看到的风景。我想他应该算是现在的孩子里尤其有“孩子味”的少年吧。
  说出会不会喷火这句话的是一位眼镜少女……她似乎被称为小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黄绿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瞳,头上还顶着一只好像在蠕动的螳螂玩具,那是我的错觉吗?
  最后一人是表情冷淡,看起来相当成熟的少年。他被称为时平,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从刚才起他就偶尔会怪怪地瞥我两眼……不过,毕竟除了针山先生,我是这里唯一的大人,也难怪他会怀疑我是什么人。虽然暂且解释说是针山先生的熟人,但我还是在内心祈祷自己不必说明详细的来历。
  “大哥哥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我刚刚祈祷完毕,对方就忽然抛来了这个问题。
  时平君毫无预兆地问起我的来历,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个孩子一样看看窗外。
  人生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啊!
  啊啊,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神。
  所以才需要英雄……!
  ……不是像我这样没有资格的英雄……而是拥有万能力量的真正英雄。
  睡眠不足的我随口回答说“流浪汉啦”,便抬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异常发生了。
  窗外的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咦?呐呐,神夜同学,那是什么啊?”

  

  “嗯?怎么了,小夏?”
  “看那边……好像有东西在发光……”
  在南方。
  在多摩湖的方向,我也看到了光亮。
  ……爆炸?
  不对,那到底是什么……?光……带……
  难道……
  那个难道是……
  “抱、抱歉,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嗯,好呀!”
  我借了神夜的望远镜,透过镜片看向发出光亮的地方。
  彩虹色的光芒已经消失了——但是,在因为施工而抽干了水的多摩湖,暴露在外的湖底处涌现出很多蠢动的人影。
  至少有十几个人吧?除了身穿黑衣的家伙,还有一个跟人类的外观有些不同,服装是艳丽的浅桃色。
  那……难道是!
  “时钟”的怪人和战斗员……!
  在我的脑海深处,当时的……巴士中的情景复苏了。
  虽然全身都在战栗,但我的心中还清晰地保留着疑虑。
  “神夜,刚才的光……”
  “哎?”
  “你怎么看?”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我。
  “十字架哥哥,你说什么光?怎么回事?……咦,我是什么时候把望远镜借给哥哥的……”
  “……!”
  刚刚才看到的事……就不记得了?
  被称作小夏的女孩,被称作时平的少年,还有针山先生,都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他们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光。
  不会错的。虽然反应如此迅速是有点少见,但这一定是时钟的精神操作给周围带来的影响。
  我们“杰诺赛达”的成员似乎可以防御这种催眠电波(?)。
  现在不该待在这里。
  我要尽早赶到那个地方!
  如果“时钟”的战斗员们出现在那里的话!
  刚才那道彩虹色的光应该就是杰诺赛达放出的光线!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其他四个人都在那里战斗!
  我轻轻地移动望远镜,为了确认同伴的身影而雀跃不已。
  啊啊,找到了……!
  杰诺赛达的大家……!不会……
  错……
     ……的……
          ……咦……?
  展望台已经开始下降,现场的状况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在我们抵达地面之前,我沉默了片刻,但是——
  “对不起,针山先生……”
  回过神时,我从肺部挤出了空气,用不含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办。”
  我用望远镜——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在展望台的大门打开的同时,我竭尽全力地对针山先生他们露出了笑容。
  “我很快就回来……不过,如果回不来的话,就忘了我吧!”

  ∞☆++★∞

  旋转塔的可动型展望台刚抵达地面,名叫柏木的男人就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台词跑掉了。
  “对不起,我很快就回来……不过,如果回不来的话,就忘了我吧!”
  神夜惊讶地张大了嘴——但是,最终他倒抽了一口气,向身旁的父亲大声说道。
  “对了!一定是在上面看到了坏人吧!是去打倒他们的!”
  “哎哎!?那个人真的是正义英雄吗!?”
  “怎么可能嘛。”
  坐在眼镜少女头顶的绿色物体反驳着惊讶的她。
  ——那只螳螂玩具到底是什么……?
  注视着他们的有纪一边想着,一边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手机。
  看到那部最新型的手机,神夜圆睁着眼睛询问父亲。
  “啊,时平同学的手机!真好啊真好啊!喂,爸爸,我也——”
  “如果你像时平君一样懂礼貌,我就买给你。”
  ——那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吧。
  有纪在内心苦笑着,向针山先生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我想给表姐打个电话……”
  “啊啊,去吧。”
  针山先生毫无疑虑地目送着有纪,而有纪再次向他低了下头,便转身离开。

  “……这样做真的好吗?”
  话筒那头传来了花螳螂怪人希尔克的声音。
  “嗯……那个人果然也是‘战队’的成员……”
  “没想到会是对方主动现身……”
  “……是啊。我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时平有纪用大人的口吻说完,咯吱一声咬紧了牙关。
  他们本来打算在附近引发爆炸之类的事件,观察柏木十字架这个男人的举动。
  但是,从结果上来说——大家刚刚来到多摩湖,就被名叫“杰诺赛达”的战队袭击了。
  “我再问一次……大家都没事吧?”
  “嗯,差不多吧……不过,他们发现No.37564先生也在时,就在耀眼的光芒中逃走了。”
  “总之,大家没事就好。至少通过调查那个名叫柏木的男人,就能找到他们的大本营……”
  “那个,关于这件事……”
  话筒那头希尔克的声音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嗯?怎么了?”
  “不……其实……关于刚才出现的战队……”

  “已经是完整的五个人了啊……?”

  ∞☆++★∞

  这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那是谁!
  还有,我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是柏木十字架!是英雄!
  我是英雄!歼灭战队杰诺赛达的首领红!
  本应是这样的!本应是这样的啊!
  “变·身!”
  来到游乐场外没有人烟的地方时,我发动了手环的力量。
  全身的力量在高涨!没错!这充溢的力量就是英雄的证明!
  我是杰诺赛达的红!这一点不会有错!
  那么,那个人是谁!是谁啊!
  那是谁!
  在望远镜的那头,跟我同样打扮的红色杰诺赛达,到底是谁!?
  耀眼的粉色光芒映入了我看向现场的眼中。
  那是粉在逃走时使用的D·E·闪光……!
  虽然会晃到战斗员和怪人们,但是我们面罩上的护目镜可以保证视线……!
  追在后面!追在后面!
  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把话问清楚……
  不……还要道歉……擅自行动,还离开这么久……
  给大家添了麻烦!但是,我最喜欢大家了……!
  所以,绝对绝对绝对——

  不知道跑了多少分钟——
  周围已经是没有道路的密林深处。
  不过,这里的景色我似乎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呢?
  于是,我看到了。
  大家跑向的前方,本来是森林的景色忽然软绵绵地扭曲了——
  那里出现了通往地下的斜坡,类似于防空洞入口的物体。
  好棒!那里就是新的“总部”吗!
  太好了……!一定是之前的总部被“时钟”的家伙查到了,所以才转移到这里的吧!但是,不过,可是,不对!No!
  现在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那个、那个、刚才的红……到底是————
  在我还差一点就能跑到入口的瞬间——

  眼前闪过一道光芒。

  “啊……!?”
  全身麻痹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剧痛突然袭来。接着,一种讨厌的冲动摇晃着我的脑浆。
  我对这种感觉有印象……跟以前被时钟的怪人用必杀技打到的时候一样……!
  难道我……我被那些家伙跟踪了吗!?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我就……
  ……哎?
  瘫倒在地面,充满了不安和惊恐的我抬起视线——
  那是……
  哎……咦……
  “博……士……?”
  “好久不见了,柏木十字架。”
  医生般的白衣、白发和白胡须。
  年龄似乎超过了六十,但身板还像年轻人一样硬朗。
  啊啊、啊啊,不会错的。
  没错,这就是我们杰诺赛达的司令官,同时也负责制作武器和手环的伟大“博士”。
  “您、您没事……啊……!快、快点、逃跑吧……!那些……家伙……”
  我强忍着疼痛挤出了这些话——
  而博士用冷淡的口吻对我说道。
  “那些家伙不会来的。刚才干扰你大脑的人是老夫。”
  “哎……?”
  博士到底在说什么啊。
  虽然疼痛消失了,但不可思议的是,我还是没法站起来。
  不,不对。应该是我想站起来,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弹。
  麻痹!?毒……?电流……!为什么!?
  我想到了几种可能性,但是无论如何,博士确实对我做了手脚。
  “真是让老夫大吃一惊啊。在监视器上看到你追在杰诺赛达的身后,老夫还以为是No.37564那个怪物……!”
  “为……什么?”
  博士无视了我的提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身体。
  “原来如此。你还戴着那个手环,所以光芒才对你无效啊。偶然地出现在这里,对你来说可是很不幸哪。”
  博……士……?
  “如果没有再次见到老夫,你说不定还能幸福地活下去。”
  哎……?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搞不懂。
  在疑问逐渐膨胀的我面前,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怎么了,博士?”
  “哦哦,不必担心。喏,这是找到第五个人之前的‘代替品’,似乎是从医院还是警察局那边回来的。”
  我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眼神犀利的男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位女性。
  “没问题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家伙已经没用了。”
  博士边说边蹲在我的身旁,从我不能动弹的身体上夺走了变身用的手环。
  接着,我的身体发出淡淡的光芒,战斗用的装束变成了普通的衣服。
  “不过,虽然搁置了一个月,变身的效果还是没有减弱,老夫不得不为你们的‘魔法’感到惊讶。”
  魔……法……?
  “光是惊讶的话我可是会头疼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两把宝贵的魔杖?”
  “老夫晓得。这把杖的系统解析正在顺利进行。只要获得能够打倒那个怪物的力量……使用这种力量,把你们送回‘魔法之国’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魔法……之国……?
  博士在说什么超出常识的话题啊……?
  我想要发出抗议,身体却还是纹丝不动。
  指尖的感觉已经开始恢复了。
  但是……就算真的能动起来,我又该做什么?
  西装男无视了我,用冷淡的语气跟博士继续对话。
  “能让魔杖的力量恢复就行。魔力会由我们来控制。”
  “库库……是啊。算啦,老夫能够得到久违数十年的全新‘力量’,这几个月也很是激动呢。”
  “不过……偏偏要把魔杖力量的实验用在这种童话故事一样的事情上……”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从老夫看来,‘魔法之国’之类的东西才更像童话故事呢。”
  “……我们会变成这样都怪那个受到这里的漫画影响的小鬼……”
  男人嘟嘟囔囔地说着,最终他焦躁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和博士。
  “总之,记得遵守约定!等收拾掉那个怪物男人,你就要帮助我们!”
  男人抛下这句台词,就带着身后的四个女人走向了森林深处——
  下一个瞬间,他们的身影如同烟雾一般消失不见。
  “……哼,令人厌烦的家伙啊。什么魔法!老夫一定要把它变为崭新的‘科学’……”
  博士愤愤不平地嘀咕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把视线移向瘫倒在地的我。
  “哦……刚才的话被你听到了吧?那么,该怎么解决你才好呢。”
  “什么……”
  解决?
  解决……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听了那段让人不知所谓的对话,博士就突然说要解决掉我!
  惊讶、不安、愤怒与疑问,这四种感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陷入了进一步的混乱。
  “库嘻嘻……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老夫……”
  “为什么……博士……!为什么……那个、那个红到底是……!”
  “哦哦,你说他吗?他不是你这样‘凑合用的替代品’……而是杰诺赛达真真正正的红哦。”
  “……?”
  什么……博士在说什么!
  红不是我吗!
  没错!我是十字架!柏木十字家!这是我的本名!
  不过,我还要感谢给我起了古怪名字的父母……
  名字……
  父母……
  ……
  ……
  我的……

  “我的父母……是什么人?”
  
  伴随着淡淡的恐惧,我低声说道。而博士的脸上贴着一层得意洋洋的微笑。
  “哦哦,因为刚才的冲击,你的脑袋好像快要恢复原状了嘛。”
  “哎……”
  “你这样也太不堪入目了。现在回想起来也没关系了——至少让你把自己的事回想起来吧。不过……你多半还是没法想起父母的事吧。”
  博士的话刚刚说完——他的手掌就贴在了我的头顶——
  与刚才的冲击有些类似,却略显微弱的震动开始摇晃着我的大脑。
  比起脑海之中的东西,更像是记忆本身开始了动摇……
  “洗脑系统是老夫和前任总统共同开发的,结果因为深受信任,老夫也有了直接晃动接触者脑浆的能力,从而篡改对方的记忆……”
  伴随着博士的声音——
  我体内本来已经死去的记忆复活了。
  “除了你想起来的事,也告诉你一些你本来不知道的情报吧。就当做是带去冥界的礼物吧。”
  不过,在我脑中喷涌而出的记忆并不属于柏木十字架——
  “几个月前,城里发生了奇怪的事件……老夫赶了过去,却发现了刚才那几个家伙……于是,‘魔法’这种东西也被加入到老夫的知识中。”
  我也没有回想与同伴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老夫与他们取得了接触,随口声称可以修好他们的‘魔杖’。然后……还发现了一些拥有与魔杖相同波长的能量,从‘光岛’来到这座城市的家伙……”
  想起的也不是成为杰诺赛达成员的时刻——
  “正好找到了四人组的‘光岛’出身者,说什么‘我们是杰诺赛达,正在寻找红’之类的蠢话!于是,老夫就为了杀掉那个可恶的No.37564,私下与‘组织’为敌……培养了他们。”
  也不是父母的面孔——
  “真是滑稽的家伙。只是说会帮助他们打倒所谓的‘大邪神王’,他们就对老夫言听计从了。毕竟他们说是‘总司令在脑中命令我们得到力量’啊!库哈哈!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是强大哪!”
  也不是淡淡的青春回忆——
  “但是,他们也说红还没有凑齐……老夫有必要帮他们找出一个代替品。于是,老夫就在‘组织’里,选出了拥有正常身份和户籍的人——再在组织的数据库里把这个人‘抹消’,慢慢地对他洗脑。”
  比起我希望想起的一切回忆,浮现在我脑中的是——

  闪耀着黑色光泽的“时钟”战斗员服装。

  敌人。敌人敌人。应该打倒的敌人。
  ……不。不对、不对、不行、住手、住、手、这件事、我不能想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那个映在“时钟”休息室镜中的人是我!

  “反正选择你的理由是……户籍上的姓名很有那种感觉。仅此而已。”

  想起来、不能想起来不能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入口不是杰诺赛达总部,这里、这里是‘紧急出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原来如此我全部全部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可恶为什么要想起来啊太残忍了吧可恶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我只不过是时钟的战斗员而博士也博士也不是杰诺赛达的博士——
  博士是……博士是……时钟干部的一员……

  “不过……上个月,真正出身于光岛的‘红’出现了。你已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时,我已经在发出惨叫了。
  那是对于自己真正的过去,
  摇晃脑浆的疼痛与不适,
  可能还是对今后命运的诅咒,
  总之,我发出了惨叫声。
  也许是被这声音吸引了,通往地下的大门里出现了身穿战斗装束的杰诺赛达成员。
  杰诺赛达!杰诺赛达!
  对了……杰诺赛达不就是……我在年幼时构想的战队吗。
  “怎么了!”
  “没事吧!?博士!”
  啊啊,这个声音……蓝、粉,大家的声音都没有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蓝!是我……红……十字架啊……!”
  我不知不觉地向蓝伸出了手。
  像是在寻求依靠,也像是刨地前进。
  但是,蓝他们皱起了眉头……
  “你是什么人……?”
  我只得到了绝望。
  “红在这里!”
  “长相完全不同嘛……!”
  ……
  他们是被博士洗脑了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这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注意过我的面孔?
  ……
  ……
  ……
  啊啊,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
  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什么失去了英雄的资格也都是废话。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英雄。
  就连身为战斗员的过去都被抹消了——
  唯一的立足之处都不在了——
  成为战斗员之前的记忆已经被博士完全抹消,所以我没法记起。
  啊啊、啊啊、啊啊。
  “……这家伙是‘时钟’的间谍!好险啊,老夫好不容易才封住了他的行动……你们快点给他致命一击!”
  多么装模作样的台词啊。
  在我、在我已经被夺去一切的情况下,还要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命令吗。
  ……孩子……孩子们吗……
  在这种时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
  直到刚才还在游乐场里一起开心游玩……那三个孩子的面容。
  “我……还不能……死。”
  “什么?”
  皱着眉头的博士已经无所谓了。
  孩子们吗。
  神夜君、小夏……还有时平君。
  突然离开你们的身边,是我不好。
  “我……很快就回来……还有孩子……在等着我。”
  听到我的话,杰诺赛达的五个人在一瞬间面面相觑——
  咋了下舌的博士说出了无比冷漠的一句话。
  “不要被他迷惑了!等待这家伙的孩子……就是那个‘时钟’的总统!不要忘记他会用小孩的姿态来迷惑你们……!正因为那个家伙还活着,冒牌货才会这样做……”
  ——还有这个原因啊。
  ——我可能确实是冒牌货,但等待我的……
  ——……不,等一下。“时钟”的总统是……小孩?
  ——这种事……我可没听说啊?
  ——不,等等……我想起来了……我……
  ——我是时钟的战斗员……对了,总统是……
  ——……!?怎么会……难道!难道——
  我最后想起的记忆在说出口之前……就被我也曾无数次大喊出声的必杀技给抹消了。
  “Million Kill Crusher!”
  他们完全是异口同声。
  正当我想到“不愧是正牌货”的瞬间,令人疼痛的光线就炸飞了我的身体。

  脊髓也被弄坏了吧,已经没有感觉了。
  就连疼痛也感觉不到。
  看来我的身体不会爆炸。
  但是——会死。
  我的身体被炸向了高空,最后看到的是有如航拍照片的狭山湖和多摩湖的壮观水面。
  接着,我的身体迅速地向森林摔落——
  我注意到自己的手脚已经从身体上断掉了。
  七零八落的我落向森林。
  明明感觉不到,却无比疼痛。
  明明感觉不到,却无比寒冷。
  比起这些——身体更加沉重。
  好重,好重,就像自己的身体中央有一个黑洞。
  它正在挤压我的体内。这种感觉侵袭了我的全身——————

  我感到自己落向了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啊啊,这样比起来,可能还是被炸死的方式更好一点,我默默地羡慕着出现在电视里的怪人们——

  落下。

  冲击。

  有什么东西似乎从我的头部……飞出去了。
  于是,我被永远的黑暗包围了。
  就算没有清晰的过去,还是有走马灯浮现在眼前——
  我这个存在的一切都在黑暗的黑暗的黑暗之中消失无踪。


















  

  ——本应是这样的。

  ∞☆++★∞

                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

  我能听见。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我的耳朵确实地捕捉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笑声。
  我听到了笑声。
  孩子的、孩子们的笑声。
  身体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只有耳朵清晰地听到了声音。
  眼睛还能看见吗?我不禁犹豫着要不要睁眼。
  “喂,起来吧,大哥哥。”
  “真是的,你应该已经没有‘困意’的概念了。”
  这是那个世界?天使?死神?
  我的脑海中茫然地浮现起这些单词——在为自己还有“意识”的事感到惊讶的同时——我也立即感到了不安。
  我……到底怎么了?
  “呐呐,放心吧,大哥哥。”
  “你可是很幸运的哦?”
  “……唔……”
  孩子的声音。不会错的。
  我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在我眼前出现了太阳和——
  “早上好,还是要说‘欢迎回来’呢?”
  “虽然不知道还残留着什么程度的意识,不过还真是难得一见呢。”
  身穿灰色衣服的少年和醒目的彩色衣服的少女。
  他们是日本人吗?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同,但他们所说的语言的确是日语。
  “你们是……?我……应该已经死了……”
  喉咙的感觉很奇怪,但我还是毫不在意地发出了声音。
  接着,面前的孩子们眼睛闪烁起光芒。
  “啊哈!好厉害好厉害!不仅保留着清楚的意识,还能说话哪!”
  “作为尸体人偶,已经可以和真白姐姐匹敌了……虽然手脚断掉很可惜,但只要灵魂保留完整,施行法术就行了。”
  ……这些孩子到底在说些什么。
  手脚断掉?
  啊,是这样啊。原来断掉了啊。
  不过,手脚的感觉……虽然轻微,但的确存在。
  想到这里,我看向自己的身体——心中不禁一紧。
  这不是比喻。此时我的心的确像是被某种强烈的引力给扯歪了。
  什么啊……什么啊……这是。
  我的手臂到处都是丑陋的断裂痕迹,被像是铁钉……巨大的订书针般的东西强行连在了一起。
  暴露在外的腹部有道巨大的裂痕,从粗线之中露出了红黑色的肉块。
  “啊啊,我们现在手头没有像样的道具,所以处理手法有些粗糙……不过,为了不让内脏飞出,还是给你缝合了一下,要感谢我们哦。”
  “还施加了防腐术呢,不必担心会被腐烂气体撑破。”
  
  

  “你也许不能理解,不过简单地说……大哥哥,你已经死了哦?”
  “现在的你用日本人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说……就是俗称的僵尸。”
  面对着无法理解这些话的我——两个孩子面带着天真的笑容看向对方。
  “顺便一提,也是我们的奴隶。”
  “哎呀,奴隶什么的就太可怜了。还是成为保护我们的骑士吧?”
  孩子们嗤嗤偷笑,但还是出人意料地很有礼貌,报上了他们各自的名字。
  “我叫格雷。”
  “我的名字是莱茵。”
  我茫然地眺望着孩子们——而自称格雷的少年纯真无邪地说道。
  “嗯,作为尸体人偶同伴……大家好好相处吧?”

  在那之后聆听了大约三十分钟,我总算理解了事态——
  此刻,我正在山中挖土。
  “得救了~我们正好需要大人帮忙。”
  “谁让我们不擅长体力劳动呢!”
  听着孩子们任性的话语,我只是默默地挖土。他们交给我的是普通的施工铲子,让孩子们使用会导致骨折的吧。
  据说……这两个孩子似乎是“死灵术士“之类的人。
  他们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刚才也说是“尸体人偶同伴”,所以我推测这些孩子自己也是僵尸。
  虽然他们说了很多难以置信的话,但我看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觉得无法相信。
  这一带有很多蠢蠢欲动的奇怪灵魂,所以他们似乎正在收集那些“灵魂”和尸体。
  他们每天都过着寻找尸体和灵魂的生活——而今天,总算找到了新鲜的尸体。
  ……也就是我。
  “这下面应该会有……但是这具尸体也很奇怪啊。”
  “灵魂的气息十分十分的浓郁,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一大部分……但似乎不是自然地消散,真的很奇特呢。”
  这绝对算不上是普通的兴趣爱好。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已经失去了目的、过去和性命……不过处在活着的尸体,或死掉的尸体的状态中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被魔法干掉,发觉自己只不过是个战斗员,结果又成为了僵尸。
  不,不管是这其中的哪一种……总之,我的存在——和“英雄”相去甚远。
  我只要按照这些孩子所说,作为不断挖掘洞穴的僵尸存在于世就可以了。
  看着孩子们的笑脸,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距离散步道较远的地方,有一个不停挖洞的补丁男。
  虽然阳光普照,但这副场景还是有些惊悚。
  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我正在挖掘洞穴,以便掩埋这些抓来的孩子吧。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想过反抗这些孩子……说不定我是中了他们的诅咒。这么说来,他们好像说过“你是我们的奴隶”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挖土的感觉也变得微妙起来。
  ……
  ……衣服。
  白色和藏青色交错的布料……里面可以看到白色的块状物……啊啊,是骨头。
  虽然还残留着一些肉块,但不知道是腐烂了,还是被虫子吃掉,大部分位置已经暴露出骨头。
  “啊!出来了出来了!”
  “照这样下去,应该可以引来深层的灵魂气息呢。”
  从上方窥探的孩子们正愉快地交谈着。他们还真是恶趣味。灵魂气息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引来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不过,现在的我也可以说是他们恶趣味的集大成者。还是等完成了他们命令的工作之后再抱怨吧。
  我已经不是英雄了。
  只不过是僵尸,是肉块。
  就连自己深信的过去也全是谎言,真正的自己已无处容身。
  所以……所以,这样可能也好。
  我的身体被当作冰冷的肉块,当作道具使用下去,我就可以不必思考,也不会被现实背叛。
  没错,我是道具。没必要拥有感情。
  我也感觉不到对博士等人的怨恨与憎恶。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而消散了吧。
  静静地生活下去吧。我的工作就是让这些孩子稍微快乐一点,这点小小的幸福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就像给铁器擦油一般,哪怕只是一两滴的幸福,我就心满意——
  ……?
  接下来的一铲让我心中的喃喃自语瞬间停止了。
  我看到了红色的物体。
  红色的皮革。
  原本消失的感情,被抑制的感情再次涌出。
  我抓起那个红色的皮革物体……
  这是……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这是……双肩书包。

  女孩子背的,像鲜血般血红血红的双肩书包。
  我慌忙看向露出一半的尸体……
  好小。
  实在太小了。
  跟是否变成白骨无关,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这是……混蛋,这是什么啊,可恶!
  这是孩子的尸体!小学生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在现在的!日本!
  不,就算是在任何时代的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尸体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心脏已经停止了。
  但是、但是,现在我的体内……确实有某种东西跳动起来。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把有一半身体化作白骨的尸体从泥土中拖出,让它平躺在洞外的地面上。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喂,这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慌,现在莱茵正在引导灵魂。”
  格雷说着,把手举向少女的身体上方。
  不过,可恶……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已经不必呼吸,但是我还是不由得气喘吁吁。
  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莱茵开口说道。
  “……嗯,灵魂的一部分非常强烈地残留下来了。”
  她的声音中混杂着难得一见的喜色……与些许忧伤。
  “这孩子周围残留着被杀时的强烈记忆。我把她的灵魂与记忆同步了一下……看来她是被勒住脖子,窒息而死的。”
  “什么……”
  听到莱茵干脆说出的事实,我已经停跳的心脏还是跳了起来。
  我也猜到了。被埋在这种地方的少女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她是被害死的吗。
  原本失去的感情在我体内复苏了。
  这是什么?愤怒?还是悲伤?
  不,这种事都无所谓。都无所谓了。
  问题在于,问题在于……
  尸体被埋在这种地方……
  也就是说,犯人可能还没被抓到。
  “可以……原谅吗?”
  犯人轻轻松松地勒住了小孩的颈部,让她变成了尸体……虽然我看不到也听不见,但这位少女岂不是变成了幽灵还很痛苦吗?
  可以原谅吗?不可能!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生气?
  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为他人的死亡而愤怒?
  ……
  啊啊,是啊。
  我……
  我……
  我的脑中浮现起孩子们的面孔。
  其中也包括……时平君……不,是‘总统阁下’的脸。
  “我对你们……有个请求。”
  我静静地向两位恩人(?)低下了头。
  我面无表情地对吓了一跳的少年少女说道。

  “不管是奴隶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做……但是在那之前,能否给我一点时间?”

  ∞☆++★∞

  下午三点 游乐场

  英雄秀平安无事地结束了,赤神瑠流向从休息室的出口里走出的恋人说道。
  “穆,辛苦你啦!”
  “啊啊……你来看望我了?谢谢。”
  听到穆冷淡的回答,露露不满地回答。
  “哎~你没有从舞台上看到我啊?”
  “不可能的啦。我可是忙着拼命地大喊、转圈和翻身啊?本以为是薪水不错的打工,但是战斗员的服装闷热得要死……啊啊,好想洗澡。”
  “回家的路上要去下公共澡堂吗?”
  露露开心地挽住恋人的手臂——
  忽然发现周围的人群似乎有些慌张。
  “嗯?好像有点骚动呢,怎么回事?”
  “哎呀,关于这件事啊,红的衣服被人拿走了……”
  “哎?小偷吗?”
  看着眼睛睁圆的露露,穆的视线为难地在空中游移。
  “不……是一个全身布满了可怕伤口的人说了句‘借我一用’,就把它拿走了……”
  
  ∞☆++★∞

  同一时分 游乐场内广场

  “呐呐,那位大哥哥真的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他可是英雄呢!”
  听到小夏——银岛夏的提问,神夜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英雄秀结束之后,神夜没有任何怀疑地等待着柏木十字架。
  “大概已经不会回来了吧。”
  有纪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又有些寂寞地闭上垂下眼帘。
  虽然有两位红的事是个谜,但总之他应该是那个神秘战队的成员,并且现在已和他们会合了。
  他的行动模式让人完全搞不懂他的目的,但是至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
  想到这里,有纪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鲜红色的身影站在少年们的面前。
  “让你们久等了!”
  惊愕的有纪身体僵硬了。
  总部被毁灭时的噩梦再次复苏,正当他不由得想要发出惨叫声时——
  “啊!回来了!”
  “好厉害!已经变身了!”
  “咦?但是,这身衣服不是刚才地狱战队的英雄穿的服装吗?”
  对于神夜讶异的提问,红色英雄装束男挺起了胸膛。
  “有些大人的缘由呢!我的装束被敌人抢走了!”
  虽然明朗的情绪跟刚才有所不同,但是那的确是柏木十字架的声音。
  “刚刚才回来真是对不起!我还必须去取回重要的东西!”
  “哎哎!?”
  神夜悲伤地睁大了眼睛,而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
  红嘭嘭地拍打着神夜和小夏的肩膀——又靠近坐在长椅上,满怀惊讶的表情、浑身僵硬的有纪的脸旁。
  接着,红用只有有纪能够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真的十分抱歉……总统阁下。”
  “……!?”
  有纪的心被更为严重的惊愕包围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给那些人的同伴了吗?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要用“总统阁下”这个敬称?
  他不认为那些家伙会使用讽刺的说法。
  接下来扑入混乱的“时钟”总统耳中的,是从远处迫近的吵杂声。

  “啊,找到了!”“喂,把衣服还回来!”“你想对孩子们做什么!”

  确认了正在接近的数个男人,红静静地点了点头——向神夜等人伸出了大拇指。
  “那么各位!有缘再见吧!咚!”
  虽然喊出了“咚”,但他并没有飞起来,而是跑起了步。
  看着英雄的身姿,神夜他们惊讶地呆立片刻——
  而有纪一边取出手机,一边与大家拉开距离,迅速地拨打了希尔克的手机。
  “喂喂,希尔克……?现在红色的英雄从游乐场的出口逃跑了……你立刻跟在他的身后!”
  
  ∞☆++★∞

  多摩湖地下 “时钟”总部 遗迹

  在多摩湖和狭山湖地下宽广无际的“时钟”地下设施。
  有一个如同车站般巨大的空间。
  除了已经毁灭的区域,这里本来就有一些没在使用的空间。
  这里也是一处幻想般的区域。
  远远偏离了现实的空间中——某个房间里并排摆放着数台像冰箱般巨大的计算机。
  同时扫视着多个屏幕——“博士”愉快地考虑着今后的安排。
  ——好啦,那个家伙的尸体肯定会作为神秘的怪异尸体在新闻中引发骚动,但是已经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了。
  回想着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森林深处的柏木十字架,博士开心地嗤嗤笑着。
  ——如果那是No.37564就太好了。
  不过,No.37564是能够空手打败用魔法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巨大机器人”的男人。那种程度的必杀技也打不倒那个怪物。
  但他也不打算放弃逼死No.37564。
  ——哼……至少掌握了他的所在地。
  屏幕其中之一映照着时平有纪、希尔克和No.37564等人居住的公寓。
  ——趁那个家伙不在的时候,解决掉那个螳螂女和总统……他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博士嘿嘿偷笑,在心中自言自语。
  ——今天那些家伙聚集在这座设施的正上方时,老夫还以为事情败露了,吓得一身冷汗……看来是老夫杞人忧天了。
  博士面带着扭曲的笑容,看向监视基地内部的屏幕——
  几个蠢动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中。
  ——?红?为什么他还穿着战斗装束?身后的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
  博士皱着眉头确认了其他屏幕,只见身穿私人服装的红正在和同伴们谈话。
  ——怎么可能?那……这家伙是什么人!?
  柏木十字架的脸浮现在博士的脑海中,但他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亲眼看到那个家伙浑身破碎地掉进了森林。那种状态不可能活下去。
  虽然十分确信,但博士的心还是陷入了焦躁的泥潭。
  ——为什么防卫装置没有发动!?
  为了防止拥有透明化技术的敌人入侵,或有透明化的怪人逃脱,入口附近安装着温度记录器。那台机器能够感知体温,然后这个房间就会响起警报。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温度记录器没有感知到他们的体温。
  那个家伙也可能是穿着特殊的服装——但是,从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们的肌肤上也没有感应到体温。
  没有体温。“这个事实”对于侵入者来说似乎理所当然,而温度记录器没有发挥作用或许也只是偶然——但是博士知道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他的心被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而揪紧了。
  “红”碰到了第二道设置的红外线感应器,警报总算响了起来——
  但是,博士的心已被囚禁在强烈的不安之中。

  ∞☆++★∞

  在令人憋闷的宽广地下空间里,回荡着死灵术士们天真无邪的声音。
  “哎~还有这种地方呢!”
  “入口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土地,是幻觉之类的吗?”
  “看起来像是全息投影。”
  “在全息投影的湖底有这种巨大的设施……没常识也要有个限度啊。”
  没常识这种话可轮不到你们说——我没有出口反驳,而是继续向设施内部行进。
  虽然不想让这两个孩子遇到危险,但是他们坚持说“那里有股强烈的灵魂气息,带我们一起去”,所以我也没有反抗。
  我可能真的中了无法违抗他们的诅咒。
  不过……如果那些家伙真是“英雄”,也不会对孩子们出手。
  问题在于博士……只有那个“时钟”的叛徒,我要用这双手……
  ……杀了他吗?
  可恶,该怎么做还是等狠狠揍他一顿之后再考虑吧。虽然不知道在我被操纵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总统阁下搬到了针山先生家附近居住可以看出,“时钟”已经接近于毁灭的状态。
  说不定我早上看到的那些战斗员就是幸存的所有人了。
  我不认识通过望远镜看到的那个粉色女怪人。是新人吗?
  还有……No.37564到底怎么样了?有那个人在,组织可能被毁灭吗?不过,从博士的口气来判断,他好像还活着……
  ……
  我也有向他们求助的选择。
  但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做这种事?
  我……我作为“杰诺赛达”的红,把以前的同伴……同伴……!
  ……不,现在就别想这些了。
  这件事要由我来划清界线。
  好不容易拿回了这条命,至少要亲手把那个叛徒揍扁……
  能够取回被他夺走的“我”也不错。
  在那之后,即使被桩子打烂心脏,化作灰尘也无所谓。
  被神符之类的东西封印也没关系。
  我也做好了被总统骂成叛徒,被No.37564碾成粉末的觉悟。
  现在只要考虑前进就够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监视室里的警报应该已经响了。
  躲藏是毫无意义的。只要继续向监视室前进就行了吧。
  不顾正在思考的我,格雷和莱茵走在如同医院走廊的通道中,像是被什么指引了一般,在十字路口拐向了右边。
  “喂、喂,不要擅自……”
  “没事的哦,大哥哥。”
  “这边……有呼喊的声音。可以听到灵魂在呼喊的声音。”
  怎么回事?
  在这座设施里有徘徊的灵魂吗?我听不到那样的喊声。
  追在小跑前进的孩子们身后,我们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个区域基本没在使用,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门被密码锁锁紧了,两个孩子一筹莫展地望着对方。
  “知道现在的时间吗?”
  “哎?呃……4点12分。”
  格雷看着手表回答,我点了点头,向密码装置上输入了1612。
  在蓝色的光芒中,门上的锁发出了打开的声响。
  猜对了!
  “时钟”全设施共通的密码……“现在的时间”至今都没有变过吗。
  那位博士的确是个天才,但也出人意料地有些愚钝。
  我苦笑着打开了门——
  孩子们的眼睛熠熠发光,而我的表情却瞬间凝固了。

  这里恐怕是……博士一个人的研究设施。
  这里大概有体育馆那么大吧?在“时钟”的所有设施中也数一数二得大。
  中央部位虽然宽敞,但是混凝土地板上到处都残留着奇怪的污渍,天花板也挂着好几条锁链和铁钩。
  但是,让我凝固的并非是这诡异的内部装潢——
  而是摆放在房间两侧,像墙壁般排列的巨大水槽。
  这是用于怪人的治疗,以及创造生物兵器的设备。我曾在其他实验室里看到过类似的装置。
  在那些水槽中,浸泡着奇怪的溶液——
  我本想大喊着“不要看”并捂住孩子们的眼睛——但他们的眼睛闪闪发光,朝“那些东西”跑了过去。
  啊啊,原来如此。那就是孩子们想要的东西。
  尸体。
  尸体、尸体、尸体。
  明显是人类尸体的物体漂浮在无数的水槽中,仿佛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宽广的实验室一角还有像是巨大冰箱的设备,但我不敢想象里面容纳了什么。
  而且……每具尸体身上都有切割,或是与植物或动物融合的痕迹。还有尸体融合在一起的怪异物体。比起制造怪人的过程,这副场景要怪诞得多……
  “库嘻嘻……真是让老夫吓了一跳啊。”
  听到突然响起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博士”就站在房间的入口。
  “那些尸体是‘魔法之杖’的实验体。本来都是时钟的战斗员,所以变成尸体后,身体还是很结实的。”
  ……什么?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这些是“时钟”的……战斗员?
  “以前使用这处设施的家伙可是小心地把死掉的同伴埋起来了嘞。老夫就把他们挖出来回收利用了。”
  ……
  ……这家伙……!
  那么……“时钟”果然……
  “看你对刚才这些话的反应,你果然是‘魔法’或‘时钟’的残党吧?不,从你知道密码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后者。……哼,难道是柏木那个白痴跑来这里的时候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了吗……?算了,如果是残党的话就应该把No.37564带过来……老夫可没打算让知道了这个地方的你活着回去!”
  这个腐烂的败类……!
  正当我想要扑向他,通道方向响起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杰诺赛达”的队员出现了。也许是意识到发生了紧急事态,他们全都换上了战斗服。……事情麻烦了!
  “博士!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人到底是!?”
  “小孩……!?”
  看到刚刚杀了我的他们登场,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虽然变成了僵尸,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战斗力提高了。而且,现在我没有手环也没有光线刀。虽说是毫无计划地来到这里,现在这样还是情况不妙。
  那么,要不要把博士夺为人质呢……
  “你们!是什么人!?”
  “……难道是‘时钟’或‘大邪神王’的同伴!?”
  大邪神王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对这些家伙来说就像是电视节目里的最终boss一样吧,为什么要把现实和妄想混淆呢?这也是博士的洗脑产生的效果吗?
  但是……代替我回答的人是趴在水槽旁的格雷。
  “那边的大哥哥们,拥有很奇怪的‘灵魂’呢。”
  “……?”
  “简直就像是五个人共有着一个巨大的灵魂。……不,应该还有更多人吧?”
  “这孩子在说什么?”
  粉皱起了眉头。确实连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过对你们更是完全搞不懂。
  “话就说到这吧!先别管小鬼了,把这个红色的家伙干掉!”
  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博士大声地对杰诺赛达的五个人下达指示。
  这老头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哼……反正刚才肯定只是温度记录器故障了吧……把那个打扮得像个窝囊废似的家伙排除了!”
  “遵命!”
  异口同声呢,真羡慕。
  但是,看来我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僵尸的身体能做到哪个地步我也不知道……但我只是要为自己划清界线。
  仅此而已——

  喀嚓。

  在做出了觉悟的我的背后,玻璃破裂的声音撕开了紧张的空气。
  我不由得回头的瞬间——
  我们仿佛彻底进入了电视机里的画面。
  博士和杰诺赛达的成员都失语了,只有我接受了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猜到一半了吧。
  那么,我就该像电视中的人一样——贯彻自己的职责。
  接下来,我——我会——
  成为绝对无敌的英雄殿下,可恶。

  ∞☆++★∞

  “这是……什么?”
  杰诺赛达的成员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不禁产生了自己身陷电影中的错觉。
  房间里的水槽突然破裂,药液从里面溢出——
  博士说“为了调查弱点”而保存的敌人杂兵从空掉的水槽里缓缓地爬了出来,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手脚像其他生物一样僵硬地挪动着,无视了站在水槽旁的孩子们,数十具“尸体”笔直地走向这边。
  不管有没有肌肉,尸体僵硬地移动着身体,蠢蠢欲动地前进着。
  “那些东西”的视线穿过了侵入者的红色战斗服,只有杰诺赛达的成员和博士映在他们虚无的眼瞳中。
  “哎呀,漂浮在这里的‘灵魂’都在对你们发出怨恨的声音呢……还没完成咒术,就擅自动了起来。”
  站在水槽前的少女脸上浮现起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用配合表情的语气低喃。
  “看来你们……就是杀了这些人的杀人魔?”
  “似乎是啊。好厉害,这种杀人数量都可以跟我们家乡的黑手党匹敌了。不过,还是比不上我们最初的主人。”
  少年也笑着回应,但这些台词已经无法传入杰诺赛达成员的耳中。
  “怎、怎、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博士狼狈地说道,面对蠢动的尸体向后退了一步。
  经过自己的手变成怪奇外观的尸体纷纷用笼罩着恨意的眼神盯着博士。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肌肉和表情,因此只是将视线投向了他。
  啪嗒啪嗒。啪嗒。他们一步一步地吞噬了地面。又按照咚、咚、咚的节奏继续挪动脚步。尸体、尸体,还是尸体。
  “可恶……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啊!?”
  杰诺赛达的蓝向近处的僵尸放出了一记漂亮的回旋踢。伴随着冲击,他的脚陷入了僵尸的脖子,把僵尸的脸踢向了扭曲的方向。
  但是,身穿战斗员服装的僵尸保持着头部扭曲的姿势,用力地踢了回去。
  “哇啊!?”
  失去平衡的蓝摔倒在地。于是,无数的僵尸群气势汹汹地围在他的身边。
  看到这副场景,格雷开心地喊道。
  “啊哈!好厉害!这些尸体和灵魂果然与众不同!”
  孩子们从安全的地方守望着事态的发展,而这些尸体纷纷把手伸向蓝的四肢。
  “呀!?住、住手,你们,住、救……救命……”
  对他的惨叫声做出反应的,是拔出了光线刀的黄。
  “可恶……这是什么东西!”
  光线刀气势十足地从空中划过,抓住蓝的僵尸手臂纷纷掉落,发出了肉块烧焦、令人厌恶的“吱啾”声响。
  接着是第二击、第三击。
  头和腿被割断的僵尸们被暂时压制,其他三人把蓝从僵尸群中拖了出来。
  “……!?”
  “怎么回事……?这是……!?”
  这次轮到孩子们感到讶异了。
  笑容从他们的脸上消失,紧张的神色取而代之。毕竟从死灵术士的眼里看来,光线刀是比起僵尸更为异常的存在吧。
  这座地下设施以及对尸体的处理都“绝不寻常”,但是利用光线撕裂僵尸的武器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杀伤力大概与电锯差不多,闪耀着奇特色泽的刀刃让孩子们瞬间陷入了不安的漩涡。
  在他们为未知的武器而目瞪口呆时,站起身来的蓝将刚才的恐惧转化为愤怒,用力地握住了拳头。
  “这些家伙……可恶……大家!操纵这些怪物的人就是那两个小孩!”
  他还没喊完这句话——
  五位“正义的同伴”一起将视线投向站在房间一角的格雷与莱茵。
  下一个瞬间,蓝迅速地蹬了下地板,奔向孩子们。
  他在僵尸群的缝隙间穿梭,行云流水般地挥起刀刃——
  “噫……”
  超乎想象的速度与能够瞬间切割僵尸的神秘长刀……面对着蓝毫不犹豫的刀刃,莱茵不由得发出了悲鸣。
  “……莱茵!”
  格雷为了庇护莱茵,冲向前面用力地抱住了她。
  但是,蓝依然把刀刃挥向了保护少女的少年脊背。
  倒不如说他看到格雷满是破绽的后背,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握住刀柄的手更加用力了。
  蓝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正义的一击——
  肉块烧焦的声音和气味迅猛地包围了光刃。

  “什么……”
  在空气冻结的室内。
  僵尸们的呻吟声也已停止,蓝第一个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他气势十足地挥下光线刀,却有个男人插在了他与孩子们之间。
  红色的男人站在面前。
  红色的尸体就站在面前。
  “你在……干什么?”
  红色的手套已经融化,里面的肉块也已烧焦,但柏木十字架仍然用力地握住了那把刀。
  “你……不是英雄吗?”
  他用左手抓住了蓝的手腕,又用右手——紧紧地握住了气势变缓的光刃。
  “你……想对孩子们……做什么?”

  

  仿佛没有感觉到热量,十字架并未松开他的手,而是静静地继续说道。
  与其说是对蓝的训诫,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我可以理解。说孩子们很单纯,这些只是幻想。而且,这两个孩子所做的事可能是对死者的亵渎……也可能是做错了。他们甚至可能是装成孩子模样的狡诈老人。”
  ——怎么、怎、怎么、回事,这家伙!
  在颤抖的蓝眼中映入了与杰诺赛达的队服极为相似的红色面具。
  他慌忙想要拉开距离,被用力握住的左手却一阵剧痛,压迫手腕的力道又加强了。
  ——动、动不了……!?
  “但是……这些都只是借口吧?”
  焦躁的蓝想到要靠飞踢脱身时已经晚了一步——
  “就算这些孩子是‘恶人’……一秒都不曾犹豫地砍向孩子……这样的家伙会由我来打垮!”
  力道十足的头槌敲在了蓝的鼻梁上,他用力握住的武器也被夺走了。

  而十字架忽然将夺走的光线刀插在了混凝土地板上。
  他用烧焦的右手暴打蓝的面庞。
  没有丝毫犹豫、踌躇或后悔,这具尸体——对自己大吼。

  “不是我也罢!但是……英雄!我心中的英雄!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打垮你这样的家伙!”

  ∞☆++★∞
  
  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动了起来。
  在蓝那个家伙扑向格雷与莱茵的瞬间,我的身体就擅自采取了行动——挡住警察口中“连钢管都能砍断”的光线刀,发出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喊声。
  虽然可以感受到手被烧焦的感觉,但是没有热度,也没有疼痛。
  注视着被我的拳头暴扁的蓝,我异常地冷静。
  我——回想起了过去的事。
  也许是因为曾被洗脑过好几次吧。成为战斗员之前的记忆,现在已经基本记不得了。
  即使如此,有一副场景、只有那一副场景…也说不定是博士移植给我的记忆,此时在我的脑中复苏了。
  就连父母的面容都记不起的我,为什么会想起在电视上看“杰诺赛达”的场景呢。这很简单。在我尚且不知世事的年纪,父母就离开了人世。
  在我观看杰诺赛达之前,我的父亲和母亲就在旅行的时候被强盗杀死了。
  同行的人中只有我得救,但是那时我还没有什么实感。
  后来我感到失去父母的悲痛时,就一头沉浸在电视上英雄们的世界里。
  如果父亲和母亲去旅行的路上也有这样的英雄就好了——我只是茫然地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总之对我来说,比起父母,电视里的英雄反而充满了我的人生。
  我甚至还抱有自己成为英雄的愚蠢妄想——

  回想着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妄想的记忆,我迅速地确认了背后的状况。
  明白自己已经没事的少年和少女向我投来不可思议的视线。
  “明明没有下达命令……为什么……”
  无视了格雷毫无意义的疑问,我安心地向看起来很精神的他说道。
  “……看来你没有受伤啊。那你们……就稍微退后几步吧。”
  假如……假如说。
  这次行动是由身后相互庇护的孩子们的诅咒造成的——
  我也无所谓。
  记忆、知识和过去我都不需要。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就够了。
  被那位白痴博士移植的虚伪心灵也罢。
  为了完全洗脑而移植的代替心灵也罢。
  ——我想守护孩子们的笑脸。
  只要有这点幼稚的信念就足够了。
  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为了仅此而已的原因,我会成为英雄。
  就凭被夺去一切的这个我!
  ……英雄的本质并非结果。
  而是信念。
  所以,喂。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我。
  只有现在我不会说些小气的话。
  这种信念永远都不会输。即使我死了也不会屈服。
  更何况我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

  “蓝!振作一点!”
  “这家伙……!”
  穿过僵尸群的间隙,红、黄、绿和粉四个人冲向了倒下的蓝身旁。
  独自面对这副场景的红色男人隐藏着面具下的表情,只是强硬地挺立在他们面前。在他的背后,被保护的孩子们不安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唯有一个人——博士的肩膀怪异地战栗着。
  “刚才的声音……难道……难道……!?”
  博士的呼吸有些慌乱,但他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把轻声的悲鸣咽入了喉咙。
  “……怎么可能!”
  他对这个身穿红色战斗服的男人没有任何印象。
  但是,当博士对这个存在展开想象之后,他脸色铁青地向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的背后产生了一股轻微的冲击。
  那不是碰到某个物体,而是碰到了“某个人”的触感。
  难道是僵尸?博士慌忙回过头去——

  一位身穿黑色装束,大约二十五岁的男人站在这里。

  “……这里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在房间内蠢动的僵尸们与保护孩子们的红。还有围住他的另外一位红和其他四人。
  “哦……原来如此,博士……你就是叛徒啊。”
  看着这副场景,青年露出了已经找到答案的表情。
  “难怪这些家伙会被轻松释放。”
  这是在“时钟”组织中,只有最初实施改造手术的博士和参加手术的工作人员才知道的某位战斗员的面孔——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博士立刻发出了惨叫声。
  “N……N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N、N、No.37564!?”
  No.37564。
  在喊出这句话的瞬间,房内的时间停止了。
  无论是博士和杰诺赛达的众人,还是蠢蠢欲动的僵尸们——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们的灵魂都冻结了。
  只有两个孩子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眼神守望着事态——而柏木十字架沉默不语,只是面具下的脸孔浮现起复杂的表情。
  在这冻结般的空气中,No.37564静静地凝视着僵尸们,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时钟”的战斗服——
  “难道……这些是……”
  他的表情中充满了愤怒和悲伤,向博士投去了带有杀气的视线。
  “……”
  “等、等一下……等一下啊!”
  “……你们……不仅杀了他们……还做出这种……玩弄尸体的行为……!”
  “等、等一下!关于这些僵尸,老夫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博士像是被弹起来般远离No.37564,慌忙挥了挥手。
  但是,No.37564没有把他的解释听入耳中——
  “啊啊,算了,已经无所谓了。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伴随着他的低喃声,走廊里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身穿浅桃色螳螂服的女性怪人和“时钟”的战斗员们出现在门外——看到房内的场景,所有人都僵硬了。
  为了让他们安心——No.37564戴上了战斗员的面具,用冷静的声调询问。
  “反正……我会全力殴打你的事实不会改变。”

  ∞☆++★∞

  “你、你们在干什么啊!快点干掉这个家伙!”
  博士急切地吼着,但他们一步也没有移动。
  由于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他们恐怕是在胆怯吧。那是当然了。就连我……在面对No.37564的时候也未必能保持冷静。
  “时钟”里的可怕同伴,也是在巴士上战斗过的可怕敌人。敌人与同伴——对于认识No.37564这两种身份的我来说,他也是我绝对不想战斗的对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面前这些家伙,反而他是更值得我信任的存在。
  蓝他们似乎已经彻底忽视了我。他们面面相觑,畏畏缩缩地交头接耳。
  (怎、怎么办啊?)
  (他可是用一脚下旋踢就打倒了Big Massacre的人啊!?)(注释:Massacre是大屠杀的意思。)
  ……Big Massacre。
  啊啊,是说那台巨大机器人啊。
  在我不在的期间被投入实战了吗……现在回想起来,它恐怕是用“魔法”之类的东西做成的吧……被下旋踢打倒了吗。对于No.37564来说,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些孩子果然是他们的同伴?)
  (看来有抓来做人质的价值。)
  ……
  你们到底、
  到底想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给我闭嘴吧,冒牌货们。”
  听到焦躁难耐的我忽然开口,他们都惊讶地回头看向这边——随后,对方的红愤怒地颤动着肩膀,大声吼道。
  “冒牌货是你才对吧!还做出这副奇怪的打扮!……难道你是大邪神王在光岛的手下之一吗!?”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不过,既然被你们恨成那样,我就跟那位大邪神王成为朋友吧。”
  我微微一笑,睥睨着五人战队,而光线刀还插在地上。
  从刚才起我就在想,自己变成僵尸后力量并没有发生改变,但还是有了一个长处。
  我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畏惧死亡。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使出全力。虽然不知道以前被改造成“战斗员”的我使出全力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为了不违背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我绝对不能输给这些家伙。
  五对一吗。跟战斗员全被干掉,独自一人逼上绝路的怪人所处的立场相同。
  但是,这样也不坏。我的身体不可思议地涌起了力量。
  我不会让No.37564出手,而是要在那之前就结束一切。
  谁让我是英雄呢。
  先不提保护孩子们,就算只是为了自己而战斗,也不能借助邪恶战斗员的力量。
  ……我也知道他并不邪恶。
  不过,至少——现在,我希望自己能耍一次帅。

  作为一位不会输给任何人,绝对无敌的英雄。

  ∞☆++★∞

  下午四点半 森林中

  在已经变暗的森林中,老人以不符年龄的速度奔跑着。
  “可恶……可恶……”
  ——被那种家伙……!明明不是No.37564,那种……没死透……不,是僵尸……幽灵,太愚蠢了!这种东西谁会相信啊!总之,被那样的家伙干掉,那几个家伙也太不中用了!

  在那之后——那位红色的乱入者没有使用夺来的光线刀,赤手空拳地迎击了杰诺赛达的成员。
  僵尸们在No.37564等人现身后就停止了动作,而No.37564也在为是否要帮助红色的乱入者——柏木十字架而犹豫不决。
  完全陷入孤身奋战状态的十字架击倒了杰诺赛达的五位成员。
  他应该受到了好几处致命伤。
  从博士的眼中看来,光线刀就至少有一次刺穿了他的腹部和胸膛。
  但是,说起他的变化——也就只有声音嘶哑了几分的程度。
  他以带有舍身觉悟的反击接二连三地打倒了英雄们。
  打算逃跑的绿和粉分别被No.37564和希尔克阻止并绑了起来——
  但是,博士没有看到这副场面。
  在乱战之中,黄的光线刀掠过了乱入者的头部,在他的英雄面具被挑飞的瞬间——
  博士看到了出现在面具下方那张十字架的脸——
  就发出了惨叫声,动如脱兔般跑了起来。

  “可恶……”
  不曾回头的博士逃到了森林中,却发现一辆停在山道正中的出租车。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山道上?——平时的他多半会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但此时的博士没有从容的余地。
  他没有确认是不是空车,就跑到了车旁,在车门自动打开之前便拉开了车门。
  接着,他连滚带爬地钻入车内,向司机气势汹汹地喊道。
  “有疯子追在老夫的后面!去哪里都行!现在就开车!”
  博士气喘吁吁地看向窗外,却没有看到对方追过来的身影。但是,现在还不能大意,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的山道。
  “喂、喂!听到了吗……!”
  对没有回答的司机感到了焦躁,他再次用尖锐的声音喊道——
  司机奇妙的嘀咕声给出了回应。
  “客人,很、厉害、呢。”
  “……?”
  “我、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信任幽灵的、人。”
  “什么……?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这、这、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幽灵!……没、没错,魔法之类的东西能用科学证明,不,是已经证明了。但是,幽灵什么的……!”
  博士像是在告诫自己般喃喃自语——
  “好、可怕、呢。客人,您虽然、这么说、但是、其实、很怕、幽灵、吧?”
  下一个瞬间——“某种东西”搅乱了博士的内脏。
  这不是精神层面的修辞手法,而是真的有某种力量侵入了他的腹中——将博士的内脏搅得乱七八糟,来回抽动并紧紧握住。
  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肺部被捏烂的老人就无力地瘫倒了。
  “博士”轻而易举地、太过轻而易举地受到了致命伤。
  即使博士曾为自己施行过改造手术,拥有超出普通人类数倍的力量与生命力,除了那个No.37564,不会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今天也在“僵尸”和“幽灵”这两种超常现象的作用下,自信彻底崩塌了。
  现在,支撑他心灵的堤防全部崩塌,流水倾泻而出。
  博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剧痛以及沉重的身体支配了意识。而那位司机则开始讲述毫无来由的话题。
  “我、没有、什么、不同。
  想杀人?没那回事。
  只不过、呢。你瞧,因为那女孩太任性罢了,嗯。
  不过,小学生一个人坐出租车这种事本身、就很、任性……”

  ∞☆++★∞

  出租车内

  “可能确实没有完全的正义完全的邪恶或者幽灵宇宙人以上的架空存在。您怎么认为呢,客人。
  ……哦,瞳孔扩散了呀。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位小姑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呢。哈哈。
  嗯,没错。
  收据您收好了吗,客人?”

  他听到我最后的讽刺了吗……
  还真是轻而易举呢。
  能够如此轻松,而且还是见面的瞬间就“同调”的家伙,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然后就是等待这家伙完全死透,灵魂脱离躯体。
  在这样的山中,居然能够遇到这么完美的“客人”!
  ……不过,为什么我会疾驰在这条山道上呢?
  明明是城里有更多的冤大头。
  ……嗯?
  哦,第二个冤大头送上门来了。
  ……那是什么啊?Cosplay吗?穿着战斗英雄首领般的鲜红色装束。
  Cosplay大哥气势十足地拉开了车门,把里面的爷爷尸体……不,灵魂还没有溢出,应该说是老不死吗?他圆睁眼睛,大声地说道。
  “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考虑着吃掉这家伙的方法。
  不过,能在这种深山里吞掉两个灵魂,今天的运气不错嘛。
  真是的,我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这一带不就是我埋葬那个小鬼的地方吗。真是有缘。

  ——是被我叫来的哦。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是被我叫来的啊。
  ……
  ……?
  ……什么啊……?怎么回事啊,刚才的……感觉?
  刚才,我……说了什么?

  ——我……回来了。

  ……!?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虽然不是完整的自己……我也不知道消失到别处的灵魂到底遇到了什么……

  这不是错觉。我听到了。不,是我在心在说着什么!?
  虽然已经变成幽灵的我还说心中如何如何有些奇怪……不,等一下,但是……
  刹那间——我感觉到体内有种发笑的氛围。
  我有印象……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可恶!
  这种、这种感觉是!这种感觉是……可恶!可可可可可可可可可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在心里大吼……也没用的哦……司机先生。

  正如那个熟悉的“声音”所说——不管我的声音再大,对方也能穿透我的吼声!在我的体内!直接向我的存在本身传达声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
  “你……!你……!到底、到底带来了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我不由得向Cosplay小子大声喊道,但是他却一脸不解,悠闲地说着“你没事吧!?”,可恶。可恶、可恶!骗人的!可恶!那个家伙,那个小鬼!应该已经跟那辆奇怪的出租车一起消失到别处了啊……!

  ——我的大半部分都已消失到别处……但是,今天呢,有很棒的人们找到了我的尸体。……从被你掩埋的森林深处。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怎么可能有人去挖那种地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吸收你的情报时……我和你有一部分混合在了一起……所以只要从你体内引出我的情报,就能从某种程度上复元我的灵魂……这是我最棒的朋友们教给我的哦。
  ——虽然是明明有身体却已经死了的奇怪孩子……但是,我们才刚刚相遇……是我重要的朋友们哦?

  住口住口住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什么啊、什、么、什么、啊、什、么。
  冷静一点!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在夕阳逐渐下沉的密林中,我又要被这个小鬼吞掉救命救命救命吞掉救命——
  虽然我拼命地求助,但那个红色装束的家伙好像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的身影,只是惊讶地看着被我杀掉的老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果然如此,就像刚才那个老头说的一样,不该放着这种可怕的怪物不管啊。果然这个世界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会帮助他人的正义英雄存在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的哦。
  ——……事到如今由我说出这些话,似乎有些奇怪……
  ——不过,这位大哥哥把我的尸体挖了出来……
  ——他知道我被司机先生杀死时这样说了哟?
  ——“对不起。”
  ——“原谅我。”
  ——“原谅我没在现场。”
  ——“原谅我没有拯救你。”
  ——真是笨蛋呢,真是伪善呢,这位大哥哥。
  ——但是,但是啊……
  ——我也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啊啊,如果这位大哥哥当时也在就好了”。
  ——如果有这位大哥哥,我一定会得救的。
  ——我好恨哪。怎么办呢。
  ——所以,我才……
  ——……?还在听吗,大叔?
  ——啊啊,已经听不见了啊……
  ——那就由我来替你说吧。
  ——收据您收好了吗?

  ∞☆++★∞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大哥哥。”
  “你没事吧?”
  孩子们向站在原本有辆出租车的地方发呆的我不安地说道。
  没错,直到刚才……这里还有一辆出租车……似乎是……那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好险哦。”
  “如果是强大的灵魂,说不定会被反过来带走。总之,你的灵魂没事就好。”
  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些孩子是在担心我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作为英雄可就失格了。
  “啊啊……那个家伙真的来了。”
  “因为跟刚才的尸体有些‘联系’,看来有把他引出来的价值呢。”
  “结果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呢?在亲眼看到之前就被那孩子融合了,好遗憾……”
  不顾消沉的我,格雷和莱茵环视周围,若无其事地嘀咕着。算了,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虽然我变成了僵尸,但还是看不到幽灵。照这么说来,即使我变成幽灵,可能也看不到其他幽灵。不会开始寂寞的老年生活,却会过着寂寞的死后生活。
  正当我考虑这些事时——两个孩子忽然扭扭捏捏地互相对视,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道。
  “呃……大哥哥,刚才……呃,谢谢你。”
  “多亏了你……我们才没有被伤到身体……”
  也许是我还不习惯被人道谢吧。我有些害羞地僵硬起来。
  “不必在意,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听到我的回答——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我们会过意不去的。”
  “只要是我和格雷能做到的事,请务必让我们对你表示谢意。”
  我本想说小孩子就不必在意这种事了——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向他们两人提出了一个请求。……我可能真的没有成为英雄的资格吧。
  “那么……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什么?”
  “能否把刚才的设施里变成僵尸的人……从那种状态里解脱出来……?”
  
  回到设施之后,那里已经不再是地狱。
  不知道他们是否已对那些在濒死状态中被绑起来的“杰诺赛达”成员报仇雪恨,但是灵魂被释放的尸体都像断了线的人偶般瘫倒在地。
  “……虽然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还在为No.37564是否会说出要惩罚孩子们的话而胆战心惊,但是他没有追究格雷他们,而是向浅桃色的怪人低喃。
  “看来要重新修一次墓了。”
  目送抱着过去同伴们的尸体和杰诺赛达成员离去的战斗员们,我对No.37564的印象也发生了些许转变。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似乎不是杰诺赛达那些家伙的同伴。你也许不会放过我们的邪恶组织,不过遗憾的是,现在我手头没空,之后怎么做都随你喜欢。”
  我仿佛看到他面具下的面庞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是我的错觉吗?
  “我希望……像你这样的家伙,比任何人都强的英雄能不断成长……阻止我们这样的邪恶组织。”
  “只要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我也希望。”
  我向那个离开的背影说道。但是,今后我恐怕不会和他们战斗了吧。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预感。
  比起预感,也许更接近于希望。

  于是——和格雷他们一起离开设施的我被落日后的黑暗包围了。
  然而对我来说,星期天还没有结束。
  我使用过度的身体已经开始哆嗦,但我还是走向了孩子们正在等待我的游乐场。现在赶过去还能赶上关门时间。
  我本来也可以选择拜托两位死灵术士,让我回到土里。
  但是,我是英雄。
  我已经决定在消失前要帮助孩子们。刚刚做出的决定。
  现在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回到总统……不,是时平君和神夜君所在的地方。
  我必须回去。

  我是英雄。
  在游乐场里与孩子们握手是英雄的义务——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

  ○月○日 晴 体温、气温同步 肌肤冰冷的感觉很舒适

  今天直到晚上才回家的格雷和莱茵有些微妙的兴奋。
  他们滔滔不绝地说着“看到魔法啦”,“被超帅的正义同伴拯救了”,“邪恶组织的螳螂怪人好漂亮”,“见到会说话的螳螂了”,“针山先生请我们吃烧烤啦”等等。  
  ……他们说这十天都在多摩湖畔闲逛,但今天是星期天,难道是去西武圆看英雄秀了吗?
  算了,不管怎么说,魔法啊战队英雄啊邪恶组织啊——这些梦境般的东西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不过,孩子们说点这种夸张的话题倒也没什么。(我并没有百分之百地怀疑他们在撒谎,毕竟弟弟们好像也说过魔法女孩啊会说话的螳螂之类的,更何况僵尸和幽灵都是存在的,就算有英雄和邪恶组织存在也没问题吧。)
  比起这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那么孩子气的表现,对我来说这就是最让人开心的事了。
  说起天真无邪,他们在找到新鲜尸体的时候也会如此兴奋,但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气的兴奋。
  如果那个所谓的英雄能够给予这些孩子人类般的笑容,那么身为坏人的我,也要感谢那位英雄。
  能让孩子们这般狂热,老实说我都有些羡慕了。

  因为我已经无法变得那么炽热了。
  啊啊、啊啊,不冷不热。

  ∞☆++★∞

  夜晚 针山先生家 庭院

  “烤好了哦~”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星空下回荡。
  在附近的住宅中占地面积最大的针山先生家后院草坪上,正在举办不合时宜的烧烤大会。
  针山先生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召开一次烧烤大会,邀请邻居或同事,参加在日本可以算是屈指可数的大型家庭聚会。
  因为孩子们要一起去游乐场,昨天他就跟“John Delta”的三人组打了声招呼,决定在今晚举办烧烤大会。
  ……我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吗?
  毕竟我不能解开变身。
  现在的我几乎是弗兰克斯坦的怪物状态。
  ……不,可能更加严重。要是被人看到,对方肯定连肉都吃不下去了。
  不过,不过啊。话说回来……
  我……就这样穿着杰诺赛达·红的服装真的好吗?
  从那些家伙那里取回手环的我已重新变身为原来的样子。地狱战队的装束也变得破破烂烂,但是在游乐园里,那个名叫小夏的女孩只是挥了下手杖……它就恢复成了崭新的模样。
  ……今天这一天我到底受到了多少种文化冲击啊。不,在那之前,把这些东西称呼为文化冲击真的好么。
  总之,现在我的装扮显然非常醒目,这让我紧张不已。我这个不识情趣的存在说不定还会妨碍到针山先生今后的工作吧?
  正当我思来想去时——
  “哈哈~哈。”
  听到负责烤肉的东洋少女发出的信号,高大的黑人毫不客气地把手伸向烤串。
  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的确有好几个人投来了好奇的视线……但是他们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轻微得多。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明明刚才还帅气地道了别——至少我是这么打算的——No.37564却不知道为什么,正光明正大地坐在我的旁边喝着乌龙茶。

  “……所以,多亏了大家,我也跨越了精神上的失败。”
  “那不是成长。我不是说过了吗,为了不让你的精神崩坏,只是周围的环境和你的心‘进化’了而已。听好了,如果有揭示万物命运的预言书,那本书上就只会记载你的命运,毕竟主宰其他人命运的存在就是你……”
  “……不,已经够了。不好意思。”
  No.37564正在跟站在身旁的白人进行着意义不明的对话,但他突然打断了话题,转向这边开口说道。
  “我们暂且把那些杰诺赛达的家伙牢牢地绑了起来……这次就让总统阁下好好地玩弄他们的脑浆吧。”
  No.37564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惊人的话题,但是从外观来看,他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看上去比我要年长一些……不过,该怎么说呢,即使让他去超市打工也不会有不协调感吧。
  “喂,有纪,吃肉啦吃肉。不然你就长不大了啊。”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别说这种话。”
  “啊哈哈,会因为这样而害羞,就说明你还是小孩吧?”
  听到No.37564的话,少年的脸变得通红,而看着这一幕的年轻女性则噗嗤一笑。这个女孩莫非就是那个螳螂型怪人?
  总统阁下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的小学生。可以交到神夜君那样的朋友自然很好……我也希望他能跟朋友一起克服组织毁灭带来的悲伤。
  说到那位神夜君……他好像天生就是自来熟,已经迅速地扩大了朋友圈。
  “哎~格雷和莱茵是死灵术士呢!那能制造出德古拉吗!?”(注释:德古拉伯爵,民间传说中的吸血鬼始祖。)
  “不,吸血鬼有点……”
  “德古拉可是个专有名词呢……不过,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神夜君正双眼闪光地向格雷他们提问。他恐怕压根儿就没有怀疑过他们所说的话吧。真担心这孩子将来会不会被奇奇怪怪的传销骗到。
  不过,这样也好。他能够保持着这份纯真成长下去也不错。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那位名叫木灵的美声少女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啊啊,这副装扮果然很少见吧?
  不过,木灵小姐其实是盯着我的手臂旁边——
  她看向那边,用温柔动听的声音轻声低语。
  “哎~你就是前段时间出现在附近的孩子吧?发生了什么事呢?”
  “……哎?”
  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
  木灵蹲了下来,像是在倾听般不停地点着头,突然又抬头对我说道。
  “你被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凭依了呢!”
  “……哎?”
  “嗯,这孩子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她说‘因为不知道该恨你当时不在场,还是对你表示谢意……所以就在搞清楚之前凭依在你身上’哦!”
  “……”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说些什么……不过,现在的我也只有相信幽灵存在的选择了。话说回来,她说的少女幽灵到底是……?

  

  “啊,还有,她还说‘想要赎罪’和‘感谢你从土里挖出了她’。啊啊,难道是你找到了这孩子的尸体?”
  “……!”
  听到这句话,我回想起在山上找到的那具尸体。我打算之后向警察匿名举报,再想办法跟她的家属取得联络……但是,对于她的灵魂今后会怎样,我一直十分在意。
  我将视线垂向身旁——那里果然什么都没有。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向那里露出微笑。
  从结果上来说,就算她恨我也没有关系。
  就算她想让我受尽折磨——我也会全盘接受。比起这些,我还是考虑一下拯救她的方法吧。
  不停地考虑,我也可以做到。谁让我是英雄呢。
  这句话真好用啊。就好像只要报上英雄的称号,我就什么都能做到。
  不……这样也罢。
  即使是孩子气的信念也没关系。因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为了继续自己能够认同的战斗——我再次大声呐喊。

  我的名字叫十字架!柏木十字架!
  也是歼灭部队杰诺赛达的首领——名为红的男人!
  ……这是我的本名。
  不过,我并不憎恨给我起了古怪名字的父母。
  倒不如说很感谢他们!
  谁让名字就代表着身体!Name is body!
  我是扫荡世间恶势力的梆子和十字架!形象就是咔嚓咔嚓地弄响两个十字架,让大家严锁门户小心火烛!不光是火焰也能斩除邪恶……这就是我!
  这次只是出其不意地被那位战斗员丢了出去,下次可就不会了!
  因为我是英雄!消灭所有恶势力的英雄!
  英雄很强!因为英雄很强!

  ∞☆++★∞

  伴随着这个决心,柏木十字架描绘出一个梦想。
  那不是作为英雄,而是作为柏木十字架个人的小小梦想。
  ——在守护了孩子们的笑容之后——我也会一起大笑。
  ——至今为止没有做到任何事的我——应该像个孩子般笑起来。
  如同天真的孩子一般,他静静地下定了决心。
  他相信这也是对孩提时的自己的一种赎罪——

  英雄,今天也在追求梦想。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完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3 17:47 编辑


  余章

  当他醒过来时,博士正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
  ——?老夫到底怎么了?
  ——那时……在那辆出租车里,忽然肚子里开始翻动……这里到底是……?
  想到这里,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喂!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随着他的喊声现身的是——一个身穿“时钟”战斗服的男人。
  “啊啊,你醒过来了。”
  “什么……No.37564!”
  “不对啊,白痴大爷。我是No.29182。光听声音就能分辨出来吧。”
  自称No.29182的男人有些愉快地说道。接着,他淡淡地向博士解释情况。
  “哎呀,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呢。但是,让你就这样逃脱死亡,我们也无法认同。不过,该怎么说呢,好厉害啊,没想到真的有僵尸存在……算啦,总之——”
  他在面具下方露出了平静的笑容——
  “……给我受尽折磨吧,混蛋。”
  战斗员猛地踢了一脚博士已被强化的鼻梁。
  博士的面庞在令人讨厌的声响中扭曲了。那的确是鼻梁骨断裂的声音——但是,他却几乎没有流出鼻血。
  这意味着博士全身的血液都已停止流动,但博士本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只是坦率地发出了疼痛的惨叫声。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住手!饶了、饶了老夫这条小命吧!”
  面对着发出丢人喊声的上司——战斗员浮现起孩子般纯真的笑容——说出了一句残忍的话。
  “没事,你不会死的……”

  “因为,你已经死了。”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13 17:48 编辑


  后记 《出租车传说》 初次刊载于《电击hp》39号

  感谢大家阅读这次的《出租车传说》!
  这是第一卷《都市传说》的第二弹作品。比起都市传说,其实更接近于怪谈,但是由于传播的方式和叙事方式都有民间传说的风格,所以就命名为《都市传说2》了。
  这本《针山先生》的短篇集中全是写于不同时期的独立短篇。这一卷和前卷一样,都是最后才凑成了一本书——不过,当我询问朋友的感想时,对方却误会说“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写成一本书的吧?”,这让我很是为难。结果,他没有将每部短篇的感想一一告诉我,而是直接说出了对整本书的意见……大概是受到了前一卷最终话的《混成曲》影响吧。
  这个故事本来是写在《No.37564的悲剧》之后的,但是参照第一卷改变了编排的顺序。如果各位读者一口气读下来,能够体会到与在《电击hp》上阅读时不同的氛围就太好了。

  那么,关于在这部作品中首次登场的《John Delta》三人组,我要特别感谢允许有这个名字的角色登场的甲田学人老师!
  能够把存在于十二万两千七百八十一个平行世界中的约翰·德尔塔(John Delta)中的一人(三人)分给我,真的十分感谢……!


  后记 《No.37564的悲剧》 初次刊载于《电击hp》36号

  感谢大家阅读这篇《No.37564的悲剧》!
  我很想写一部关于杂兵战斗员的故事。其实在撰写针山先生的故事之前,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一开始是打算写出憧憬英雄的战斗员在身为敌人的英雄们的攻击下孤军奋战的故事,但是后来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与我创意相同,但有趣得多的作品,便就此作罢。
  于是,我就想出了“最强的家伙却混在了杂兵战斗员中,敌人和同伴都分辨不出这个家伙……这样如何?”的点子。
  既然想让他强到极限,我就参考了高中时写在笔记本上的《我想到的最强角色》,不过不管怎么想,别说是高中生或初中生了,这根本就是小学生才会有的想法。总之,经常有读者询问“成田的作品中最强的角色是谁?”,现在我终于可以给出统一的回答了!
  我创作这个角色的理念是“至少要比美漫中的独○章鱼(原作)与合○兄弟还强”,所以即使宇宙在一瞬间被破坏,No.37564也会轻松地幸存下去吧!(注释:独眼章鱼,即Shuma-Gorath,是种超级强大的未知生命体。合金兄弟,即amalgam brothers,也是有着“史上最强”的争议。)
  然后,就是度过寂寞的老年生活!
  ……这就是我小学生般的妄想产物。
  No.37564也是我为了防止《针山先生》的世界观过度膨胀的角色,但是我也没想到,即使替他定了上限,其他角色也有继续上升的空间呢。库库库。


  后记 《The Don't of the Dead》 初次刊载于《电击hp》43号

  感谢大家阅读这篇《The Don't of the Dead》!
  这是作为《电击hp》的《恐怖与神秘特辑》而写的作品,因为提起恐怖我就想到了僵尸。从结果上来说,这部短篇根本不是恐怖或神秘,而是变成了动作片。我在描写打算虐杀小孩的杀手姐姐时,自己也觉得有些太残忍了。
  白帽子的杀手是榎波老师做的设计,而她的弟弟红色编织帽和蓝色编织帽是安田老师做的设计,角色设定似乎有些混乱,但这也是插画师们的一种合作。这部作品能够得到榎波老师和安田老师的共同协助,真是太感谢了!
  虽然这次与幽灵有关的短篇有两篇,但是在针山先生的世界观中,幽灵的立场就如《出租车传说》中库拉里塔斯所说的那样,今后的短篇可能还会涌现更多新的概念。短篇的题材也许会出现天使、恶魔、妖怪、吸血鬼或躲雨猫之类的,倘若大家可以认同并接受包含这一切的针山先生的世界,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记 《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新作

  最后,感谢大家阅读这篇《柏木十字架的鲜红之死》!
  在写其他短篇的时候,老实说我完全没有想过“怎样才能跟其他故事串联起来呢”。因此,串联的时候费了我不少功夫,但幸好可以顺利地拼在一起,让我十分欣慰。……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串得很完美。
  上一次的最终话没有主人公,所以是《混成曲》的题材,不过这次有“柏木十字架”这个明确的主人公。于是,这次的题材不是《混成曲2》,而是《战队英雄》。
  这部《针山先生》是鄙人作品中最为“乱来”的系列,所以每一次我都很重视撰写形形色色的故事……!
  这次与第一卷相反,封面是由榎波老师负责,而内页插画则是安田老师!感谢两位老师能够为《针山先生》营造出别具一格的风味!
  另外,责任编辑的PAPI大叔和总编,帮忙校对的あらびっと先生,电击文库的编辑部、出版部、营销部以及其他MW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在电击文库的《大神》系列中让小夏的服装出现的冲田雅老师和うなじ老师,最后是将这本胡闹的厚书拿入手中读者们,感谢各位!

  “右手的大拇指随着呼吸而阵痛的修罗场的每一天” 成田良悟


  译者后记

  如果从第一次动笔翻译开始算起,这次填坑历时十六个月总算完成了。比起《针山1》的两年半完坑根本不算什么就是了(?)。
  《针山2》一如既往地很长,长达420页,但是读完之后想必不会让成田老师的忠实读者们失望。
  《针山3》已有轻国日翻组的火星人接坑,但他是否会在短期内开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我暂时没有继续填《针山3》的计划。
  下一部预定完成的作品是甲田老师的《断章3》,敬请期待。

  dying 2011.7.13 
  今年回国后一定要大吃大喝!



传说中的5656我在等扫图……估计5656贰出来就有戏了~


一章更新标记。
下一次更新轮到断章……


间章1更新标记……
接下来是缓慢更新断章第二章……


回复 40# 玻璃蔷薇

啊啊啊啊啊,抱歉,我居然记错了orz
是改造了四回……

因为没法修改评分了,回复下吧……


汗,悲剧的二连。

第二章更新标记。下一次更新是间章二。


间章2更新标记。下一次更新可能会是三章过半的时候。


三章更新标记。间章3还是关于僵尸,而下一章就是全书的汇总了……


间章三更新完毕……
下一章就是大游行了~


完坑标记。长舒一口气~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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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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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小王子 子爵
依然很有趣呢
不过第一个故事找不到针山先生的影子?
第一卷也找不到啊
每个故事都很吸引
可是最后那个红一开始好像神经病那样的……
感谢翻译

13 年前 0 回復

532883964 平民
成田良悟的,那就看一下吧

13 年前 0 回復

tei01 騎士
插画很像永生之酒呀

13 年前 0 回復

好好先生 騎士
成田良悟,西尾维新
两大鬼才轻小说界缺一不可

13 年前 0 回復

xdiablotan 平民
针山先生真的是超有趣啊

13 年前 0 回復

jh527123 騎士
终于汉化好了啊 顶

13 年前 0 回復

huaziyi 平民
这会长篇连载还是短篇?+—+

13 年前 0 回復

dykcwww 平民
养肥了再看

13 年前 0 回復

xiaoshuyan123 王爵
恭喜完结,终于可以看了。

13 年前 0 回復

jiao2999 伯爵
悲催的是进不了下载版,权限不够

13 年前 0 回復

zza 勳爵
感谢翻译!这部的设定越来越离谱了啊,那个No.37564真的不是激励哥么

13 年前 0 回復

timysz 伯爵
成田的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也是一如既往的疯狂啊
话说针山1的人物都忘光了......

13 年前 0 回復

strikeno 勳爵
噢噢噢终于完了!!!每次结束的方式根本想不到啊!!!

13 年前 0 回復

lb19931118 平民
本帖最后由 lb19931118 于 2011-7-14 18:11 编辑


爽,果然还是要看成田的玩意。

不知道斧男老兄现在过的如何了。

13 年前 0 回復

DCS2112 勳爵
終於更完了
今天一口氣看完剩下章節
這本書就是每一章都有一小結
記程車那邊就讓感覺不舒服(原諒我無法表達那時的感覺)
看到無敵的戰鬥員那邊只記得看不懂的文字(無敵到無法理解)
殺手那邊有點像偵探小說(原來真正的兇手是?)
英雄那邊覺得大感動
之前聽說軍人接受訓練只是減少猶豫的時間
連猶豫都沒有就代表沒有思考or對敵人的本能
警察那邊的話.......“算啦,在这个城市里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那這一座城市的一般日常生活到底是什樣
第一本的劇情都忘光了......
改日和第二集一齊當作精神食糧
嘛嘛...英雄字最多...因為它是今日才看的

13 年前 0 回復

halloween 伯爵
总觉得这已经达到了群像剧的极致了吧,不但每个短篇会互有关联,和上一本都有关联,再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真是无法想象啊。

13 年前 0 回復

Kaoru 子爵
终于完成了么!
太好了!
辛苦了!

13 年前 0 回復

holypotato 勳爵
奇怪...为什么一直有更新但是我感觉这坑被弃了多年了= =

13 年前 0 回復

mushroom菇 平民
来支持dying桑了~~
成田的小说都很好看~~这次的针也很棒~~请加油更新><

p.s.刚看完一章……幽灵妹妹到底是被吓死了还是被留在平行世界里了?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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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sodying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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