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游戏 第6卷
作者:宫崎柊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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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来玩魔神升官图游戏吧!」叶野市的地形遭到魔神改变重组,变成了升官图游戏的地图。除了我秋庭多加良以外,其他的背景都完全静止,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带着一个刚从蛋里孵出的神秘生物「小玉」,身为升官图的棋子与魔神进行游戏?而且附加了无解难题事件的游戏,其最终目的竟然是「创造神」?面临此重大危机的叶野市,那坏心眼的「卡侬大人」还不出现吗?充满了规模前所未有的游戏与祈祷,PLAY & PRAY THE GAME!
CONTENTS
game 1 :魔神×升官图=?
save 1 :你的温度
game 2 :魔神×口袋=?
auto 1 :天意的安排
save 2 :你的重量
game 3 :魔神×蛋=神?
auto 2 :神的安排
save 3 :你的手
epi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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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你不见了。
你不见了。
啊,在蛋壳里吗?
找出我。
找出我。
看,我就在你之中……
game 1
魔神×升官图=?
咚咚咚……
我将耳朵凑近,听着那类似啄蛋壳但更像是敲门的声响传入耳中。
把耳朵离开那有些令人发痒的声音,我低头俯视掌心的蛋之后,直到刚刚为止都完整无缺的蛋壳,就开始产生龟裂。
没有时间让我慢慢观赏裂痕,蛋立刻从内侧裂了开来。
不,与其说是裂开不如说是场小爆炸,我只能反射性地闭上双眼。
爆风吹乱我的头发,眼镜也滑落鼻梁。
可是不管等待多久,本该最直接袭来的高温,却始终没有传到我的手上。
相对地,我的掌心一沉——那大约两公斤白米的重量令我缓缓睁开眼。
刚好与她的四目相对。
那双右眼黑色,左眼混着牛奶白的粉红色眼球就像是圆滚滚的玻璃珠,说不定是某种宝石。看到那对显然属于无机物的眼睛微微上下移动,我发现她正在动。
她除了双眼之外的部分,全身都覆盖着银色的铠甲——也就所谓的西洋甲胄。虽然看似人偶模样,但她不仅是两头身,全长可能还不到三十公分。
我直盯着像只文鸟般放在掌心上,宛如玩具的物体,决定回顾状况发展至此的来龙去脉做个整理,并立刻付诸实行。
季节正值由初夏渐渐转热的六月。
距离梅雨季还有段日子,无论蓝天、微风或映入眼中的绿意都清爽无比,是个阳光普照的大晴天。
这天早晨,我深深相信全校远足能够碰到这么好的天气,一定全都拜我——秋庭多加良平日素行良好所赐,前往学校。
时野学园高校规定二年级生的远足是越野竞赛,虽然路程多少有些变化,但每年的起点与终点都固定在时野学园。
到校不久之后,兼起跑号令意义的出发会随即展开。我把不知为何代替校长跑上台发表演讲,企图将越野竞赛名称改为「我和你的爱之路第117章」的铃木拖下来,顺便当做暖身。
这次的表现,应该能让老师们在下回选举时对我的能干留下好印象。如此一来,铃木这依旧
将工作推给以我为首的学生会成员到处游玩的家伙,其统治期间不到选举即告结束的可能性又再度提高了。
尽管铃木一被拖下台就溜走了,但就结果来说还令人满意。接着校长立刻鸣枪,越野竞赛也随之揭开序幕。
从尾田的二年一班和羽黑的二年五班开始,学生们每五组间隔十分钟朝校外出发,当二年四班排在接近后段组的我出发时,已是八点半过后。
我们同组的松原、早川、山野井等人先朝第一地点迈开步伐——因为这里可以选择距离学校不远的时野迷宫或时野艺术公园,所以我们选了稍近一点的迷宫。
没过多久,就有奇异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发现声源似乎是来自背包。
本以为是水壶与摺叠伞碰撞声的声响,但不去理会之后连松原他们也都疑惑地歪歪头,最后我停下脚步检查行囊。
一打开背包,我马上听出声音来自便当袋,便解开袋子一看,发觉窸窣之声出自一颗蛋。今天装便当的人是我,将桌上的蛋最后放进袋中的人也是我。我装进便当时以为那是水煮蛋,看来
并非如此。
即使知道问题点不在于蛋是不是生的,但我一瞬间仍闪过这个念头,试着拿起那颗只像鸡蛋的东西放在掌心。
下一瞬间,蛋先从鸡蛋变成鸵鸟蛋大小,又变得像小孩子脑袋一样大,敲门般的啄蛋壳声跟着越来越响亮,然后……
破裂开来。
在脑海中回顾这些经过,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回忆完毕之后,我再度将意识与目光投注在破壳而出的不明物体上。
「……你到底想跟人家四目交接多久才满意?应该说别直盯着人家看!」
于是,她迎向我的视线如此说道。
她拥有与外表不相称的嗓音,如银铃般可爱的音色与其说是少女,更接近女童。不过她的口气颇为粗鲁,足以令我心生烦躁。
「别直盯着你看?如果便当的蛋里跑出你这种玩意,谁都会大吃一惊盯着不放吧!在抱怨别人之前,先报上名来!」
我没对这像玩具般的铠甲人偶说话一事感到多惊讶,反而如此反击。
就算最近的玩具制作精巧,从这具铠甲人偶诞生的方式来看,我当然知道她与街头贩卖的商品不同。虽然并非自愿,但经过某个类妖怪的家伙锻链后,这点程度的异状还不够让我吃惊。
「人家还没有名字!人家才刚刚出生啊。所以,就由你这个出生后马上遇见的人来替人家命名!这样一来,你就是人家的父亲了!」
铠甲人偶的双色眼眸闪闪发光,以凭机器录音不可能会有的气势和时机向我如此宣言。
我优秀的头脑发出警告,要我千万别当这个发出浓厚麻烦气息的玩意的干爹,我当然也立刻照办。
「我知道你没名字了。但我可不想当你的父亲,所以不会替你取名。」
「嗯嗯?真伤脑筋。那人家该如何是好?还有,人家该怎么称呼你?」
听到我的回答,铠甲人偶生硬地歪歪头,不知所措地问。
「我是秋庭多加良,叫我多加良先生。」
尽管称不上心软,报个名字也无妨。
「我明白了。多加良……人家就叫你多加良。啊,还有对不起,刚刚从蛋里收到召唤,飞出来吓到了你。」
铠甲人偶一字一字重念我的名字后弯腰道歉,一身甲胄锵锵作响。
突然的道歉,令我第一次对这具来历不明的铠甲人偶产生困惑。
「……不,我也没多惊讶,别放在心上。」
袭上心头的困惑同时带来冷静,我静静地回答后,铠甲人偶抬起头,彼此目光再度交会,陷
入沉默。
不过,寂静没有维持太久。
一个轻微的破裂声打破寂静,我反射性地警戒起来。
「咿嘻嘻嘻嘻嘻!恭喜你中了大~奖!哎呀,真是可喜可贺!当然该庆贺的人是本大爷!好,蛋孵化了!那就展开本大爷的游戏吧!已经开始了就是罗!」
随着从筒中喷散的过量纸花和蜘蛛丝淹没我的视野,让我知道那是纸炮的声响。
可是,我没听过那发出单方面宣言的沙哑男声——称为少年太浑厚,说是壮年又太过年轻——虽然没听过的印象……
我用指尖扫开黏在眼镜上的纸片,缓缓朝声音倾注而下的方向看去。窜上背脊的不祥预感,令我使劲皱紧眉头。
我看见的存在是个印象与声音如出一辙的青年。
他有褐色的肌肤,如乌鸦羽毛般漆黑的眼瞳,身穿黑色的工作服。原本造型简单又标准的服装,却从手腕到双脚都缝上了无数个五颜六色的口袋。
青年头上像戴回教头巾一样随意缠着布,从缝隙间露出的发丝七彩缤纷。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刀,但挂在腰带上的弯刀和他所穿的尖头靴都让人连想到一千零一夜。
就整体的印象而言,老实说,即使他是人类也是我不想接近的类型。更何况青年还飘浮在半
空中,得离他远一点方为上策。
「抽中蛋的人是你吗~?咿嘻嘻,长得不错嘛。既然抽中大奖的蛋,那你从现在开始就作为本大爷游戏里的棋子,朝终点迈进吧!」
「……要玩游戏,请去别的地方找别人玩。很不巧,我玩的游戏够多了,也不记得自己参加过奖品里有蛋的抽奖。」
总之,断然拒绝是最好的方法。没错,处理这类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第一步,特别对方百分之九十九不是人类的时候。
「咿嘻嘻嘻,你很冷静嘛?不过,这是强制参加的!哎呀~要到各处散播蛋有点麻烦,本大爷又大声宣布游戏开始了,已经不可能中止。所以,棋子只能乖乖移动罗。你明白吧,副会长?本大爷说得没错,对吧?」
他嘴角浮现得意的笑容傲慢地说着,像是征求同意般瞥了铠甲人偶一眼。
但面对那双漆黑的眼眸,铠甲人偶别说回话了,还更胆怯地缩起短短的手脚转开脸庞。
「你……你是谁?」
「嗯?啊,你认不出来吗?毕竟那时我们都还在蛋里……本大爷是魔神基耶纳(注:Gienah,乌鸦座γ星)!」
当铠甲人偶小声地询问,青年主动报上名字,但人偶听到他的身分后更害怕地缩成一团。
自称魔神的家伙——基耶纳轻轻耸肩,没再对铠甲人偶多说什么。
他的目光转而盯向我,直接重重着地,双脚一落地便站成三七步。那副样子看起来只像镇上的不良少年,不像神族。
「嗯,我魔神基耶纳大人做的事不会有错啦,副会长!」
总之,这男子的真实身分或外表给人的印象都无关紧要,我目前最在乎的是别的问题。
「……关于你称我为棋子这一点,我就退一万步当作没听见吧。不过啊,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何会喊我副会长?」
没错,就算是选举的结果,我也不容任何人对着立誓当上下届学生会长的我喊副会长。为什么他会用职衔代替名字称呼我?难不成这条新闻曾刊登在本地报纸上?喂?我凭着残存的一丝理
性将铠甲人偶放到地面,朝基耶纳挥出一拳。
「哟亡!好危险!」
本想攻其不备,基耶纳却轻松闪过我的拳头,以反击的窍门送来一记直拳。
我当然躲开了那褐色的拳头,但随着他的手掠过脸颊收拳,我的脸上却传来一阵刺痛,小小的擦伤伤口中渗出血滴。
「咿嘻嘻嘻!可惜了你这张帅脸!这就是敢对本大爷挥拳的下场,下次可要小心点喔?」
基耶纳漆黑的眼眸眯成一道弧线,眼睛深处却没有半点笑意。
看到他散发出更危险的气息,手放在腰际的弯刀上,我暂且收起拳头。我不是怕了他,但对手的武器不只拳头而已,必须谨慎以对。
我做个深呼吸取回理性,重新面对这自称为魔神的家伙。
「嗯?即使如此还不会怕?你很不错嘛……比起瞪着本大爷,你先看看周遭的情况如何?」
面对我的瞪视,基耶纳又露出得意的笑容,把手伸进众多口袋之一同时开口。
我还不及转头,他从口袋中取出的溜溜球已朝侧面飞去。
我的眼神反射性地追逐溜溜球脱手而出的轨道——对跃入眼帘的景象哑然失声。
如果我正在看录影带,大概会将这一幕理解为暂停状态。
可是,静止的世界并非存于萤幕彼端,而是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直到刚刚为止都和我一起前进的松原等人,保持迈开步伐的姿势动也不动。无论是通勤的上班族、赶着上学的学生或送孩子上公车的家庭主妇,大家全在晨光中静止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茫然地询问。
「嗯?因为游戏背景不会动嘛,除了棋子以外,我把其他人的时间都停止了。」
基耶纳一手甩着溜溜球轻描淡写地回答,脸上加深的笑意与逐渐僵硬的我的表情形成对比。
「……意思是说,游戏真的开始了?你到底想叫我参加什么游戏?」
掌握周遭状况之后,我重新询问他。
「游戏是升官图……是我制作的,因此名称叫『魔神升官图』。」
「升官图?玩这种游戏就行了?」
「啊,你刚才是不是瞧不起人啊?你以为『魔神升官图』和随处可见的陆官圈一样?那就太天真了吧?游戏盘可是这个时野市喔。而且本大爷还准备了各种有趣的课题!咿嘻嘻嘻!」
正如基耶纳所言,我一瞬间看轻了这场游戏。但接下来听到对方立刻告知的详情后,让我不仅无法像他一样发笑,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果整座时野市化为游戏场地,那么身为棋子的我不知得移动多长的距离、花费多少时间。
最重要的是,既然用到时野市,那家伙想必也参了一脚。
那银发金瞳的身影闪过我的脑海——然而很奇妙的,到了这节骨眼上卡侬依然没有现身。
她不出现自然最好,但是面对这波及全时野市的状况,卡侬却未如以往现身的事实让人感到不安。
「……卡侬知道这游戏吗?」
我刻意说出她的名字间道。
「嗯?啊,你好像认识卡侬来着。她欠了我一笔赌债,我提出以借我时野市当游戏舞台当作交换条件抵债之后,她就爽快地答应啦!」
听完基耶纳十分轻松的说明,我领悟到卡侬没有在我面前现身——不,是不敢现身的理由。
「……她是什么时候欠下赌债的?为什么我非得为了卡侬的欠债而奔波劳碌不可?」
我用愤怒到缺乏高低起伏的声调问道。
「谁叫你抽中蛋这个大奖,这也无可奈何嘛,咿嘻嘻。」
基耶纳继续甩着溜溜球,另一手滑进口袋里,以事不关己的口吻笑道。我眯起眼睛,起码也想用目光射穿那激起我愤慨心的魔神,但下一瞬间——
地面剧烈晃动。
从脚下传来的震动震得铠甲人偶脚步不稳,我迅速抱起了她。
「咿嘻嘻,真顺利!其实呢,本大爷又更动了升官图的路径。为了让本大爷和你玩得更尽兴,我把时野市重组为与平常不同的地形!像拼图一样!」
基耶纳随着地面晃动的同时逃上半空,又在震动停止后抛出惊人的发言,听得我愕然不已。
既然对方是神族,问「这种事有可能吗?」是很愚蠢的。因此,我的脑海中闪过时野市在神的心血来潮下如拼图般哗啦啦崩毁的画面。
「无论是地形或背景,只要多加良你顺利走完升官图,都会恢复原状!咿嘻嘻……呐,你差不多也该明白自己无法退出游戏了吧?这世上的一切,通通是本大爷的玩具喔?」
基耶纳再度在我面前降落,抛来强硬的眼神和声调,抽出口袋里的手伸到我眼前缓缓打开。
掌心上有个如小孩拳头大小的骰子。
正如基耶纳所说的,只要拿起那颗骰子就再也无法退出游戏。但我若不参加,时野市的时间将静止不动,很可能在魔神的心血来潮下崩毁。
我下定决心,抓住色泽像基耶纳眼眸一般漆黑的骰子。
「我绝不会变成你的玩具。不过,我一定要赢下这场游戏,走到终点……没有哪个游戏是我破不了关的!」
我直盯着基耶纳的脸庞将骰子抛了回去,发出宣言。
抵达终点的那一刻,我绝对要回敬这魔神一拳。我抚摸着脸颊上新添的伤痕暗暗立誓。
「没错,就是这股志气!为了本大爷好好干吧!」
魔神对我的决心一无所知,接住飞过脸庞的骰子笑着抛出自我主义的台词。
「我是为了我和时野市的居民而努力,可没有半点为你出力的意思。」
我当然这么断然驳斥,但基耶纳只是轻轻一耸肩,没有理会我的话。
「好了亡差不多也该叫你靠那双脚起跑啦!对了……你替这个附赠品,应该说是吉祥物取名字了吗?」
基耶纳的目光直接滑向铠甲人偶,不知为何如此间道。他对上她胆怯的眼神,咧嘴一笑。
「不,还没有。」
「那就在起跑前先命名吧。道家伙足今后陪你参加游戏的吉祥物,而且身上偷偷藏了不少东西,带着她很方便的。如果缺了什么工具,就把她抓起来摇一摇试试。」
看到我摇摇头,基耶纳搔搔一头七彩发丝表示。
「……替人家取名字。」
也许是抬头时被铠甲的重量压到,铠甲人偶抓住我的脚支撑朝后倾的身体,跟着小声要求。
我已得知那颗蛋代表签条,就像基耶纳所说的一样,应该也能把破壳而出的人偶当成方便的吉祥物看待。既然如此,我判断负责替她命名也没问题,在短短思考两秒后开口:
「……叫小玉。」
「好俗!」
基耶纳听到我迅速决定的简洁名字后嚷嚷,但当事者本身没有怨言,我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我的伙伴真的只有小玉而已?不能带其他人同行吗?」
相对地,我不抱希望地试着间。
躲在我脚边的小玉要陪我参加游戏是没关系,但她的体型不仅这么小,说到底更是个附赠玩具,就搭档而言实在不太可靠。
「嗯亡只有两个人会寂寞吗?没想到你是个怕寂寞的人呢?晚上不抱着布娃娃就睡不着的那一型?」
「……我才不寂寞。就算只有两个人,办法也多得是。」
不出所料,基耶纳以开玩笑当成回应,我匆匆结束这个话题。
「哼亡是吗?不过你放心,两人之旅不会太久的。我另外还放了两颗蛋……简单地说,还有两个人拿着蛋。他们跟你一样可以行动,看到马上就能认出来。只要和那些家伙一起参加升官图,
就不寂寞了吧?」
于是,生性爱唱反调的基耶纳反倒开始说明。然而,我听到之后有点焦虑。
「还有两颗蛋?难道说,那些蛋里还会跑出两个类似小玉的生物?」
「不,小玉只有一个。我不是说过吗?你抽到了大奖的蛋。嗯亡再来嘛,如果碰见熟面孔,你就握起对方的手搭讪看看?顺利的话,找来当伙伴也行。咿嘻嘻,本大爷果然度量很大!」
基耶纳甩甩头补充的条件,令我暂时松了口气——可是,我放心得太早了。
「但是……所有棋子在游戏期间都得穿着这玩意,咿嘻嘻。」
基耶纳的手突然间——就像那边有抽屉似地——在半空中移动,拿出了某件东西。随着魔神轻松的话声,一件跟他所穿的一模一样的工作服出现在我眼前。
但衣服并非黑色,而是鲜艳得刺眼的亮橘色。
「基耶纳……你想叫我当搬家工人吗?还是救难人员?」
「咿嘻嘻嘻!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送货员吧?这套工作服便于活动的程度有我打包票,可以
安心穿着!」
「谁要穿啊!我现在的打扮已经够灵活了。」
「穿上!本大爷才不承认什么运动服!而且在游戏盘上走动的旗子若不鲜艳点,很难辨认!如果你坚持不肯穿,本大爷就直接宣布游戏结束!」
面对毫不肯退让的基耶纳,我正想开口讲述学校运动服的机能性,但当他一拿出杀手镧威胁后我只得默默接过工作服。不过,我准备在终点揍基耶纳的拳数又增加了。
「那么,『魔神升官图』开始啦!值得纪念的第一手就由本大爷来掷骰!」
重新宣言之后,基耶纳在下一瞬间拿起刚才的黑骰子开始上升。
「怎么?你想偷溜?」
「魔神,你要去哪里?」
我和小玉仰望着基耶纳……不如说是他的鞋底,各自发问。
「我没要逃!本大爷不是棋子,会从上方俯瞰棋子的行动享受这场升官图游戏!简单地说,有我盯着你们的举动,绝不可能作弊!」
基耶纳如此回答,接下来要与他分头行动的讯息,老实说真的让我松了口气,小玉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出于怎样的情绪而闪动,但在光芒消失的同时,魔神将骰子高高地抛上
半空:
「好~滚得漂亮点啊!」
这也代表——骰子已经离手。
* * *
「咿嘻嘻嘻!咿嘻嘻!顺利搞定之后就好好观赏~啦!」
在俯瞰时野市的时野山山顶上空,基耶纳挑了一个刚好能眺望全市的地点,设置了自己的空间,兴高采烈地坐在透明板凳——一张如玩具般的椅子上。
「好了,来看场好戏吧。」
基耶纳自言自语,正要定睛注视盘上的棋子。
叮当……就在此时,基耶纳察觉一股浓密的气息伴随轻盈的金属音滑入空间,从椅上起身回头望去。
「你能玩得开心,真是太好了。」
他望见了预想中的存在。一个彷佛与身上散发的气息成反比,不带任何重量的女子。
她白皙的肌肤与金黄色的双眸和基耶纳形成对比,发丝也是与原来一头黑发的他正好相反的银色,包含修长的四肢在内,这名女子美得无懈可击。
然而,基耶纳绝不会因为她的美貌而放下戒心。
「嗨,卡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你居然有本事入侵本大爷的空间,果然厉害。」
他和和气气地以赞美迎接女子。
「之前我也一样被你打扰个措手不及……算是彼此彼此罗。」
在时野这片土地,拥有比谁都强大力量的女子,委婉地指责基耶纳未经许可来到时野,甚至玩起游戏的行动,不过却没有再进一步追究。
「咦,你很宽宏大量嘛。啊,不过我们前阵子把贷借事务都谈清楚了,没问题吧?」
基耶纳催促她回忆起两人不久前打的赌以及谈妥的结果,口气就好像硬要他人承认欠他一笔似地。
「啊,这么说来的确没错。」
女子金色的双眸游移了半晌,最后拍了拍手掌,红唇带笑地点头。
基耶纳也弯起嘴角回应她的微笑,女子加深了笑意——虽然这只是他们第二次直接见面,但基耶纳觉得她真个令人无法看透心思的女人。
不过就这一点来说,双方都是彼此彼此。基耶纳保持笑容,思考着该说什么台词来刺探对手的真意,让自己尽量占有优势。
「事情一结束,本大爷马上就走。本大爷可不像那家伙一样好奇啊。」
「这样吗。我也很喜欢游戏,只要你说一声,我都能帮忙安排呀?」
「不不,卡侬,本大爷这次比较想借用人类的力量。」
「喔,你不用神的力量,选择用人的力量……想做什么?」
一番你来我往之中,女子抢先以犀利的言词刺上对方的咽喉。
「对你来说,这应该也会是场有趣的实验?本大爷要在此地……创造神。」
基耶纳本想用升官图游戏这个表面理由应付她的质问,最后还是对女子表明目的。
听到创造神这惊人的目标,她片刻间瞪大双眼,接着嫣然微笑:
「原来如此……意思是说我也有好处可分吗?」
她艳丽红唇浮现的笑,看得基耶纳背上泛起鸡皮疙瘩,倒抽一口气。
但那神情只出现了一瞬间,女子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后,恢复普通的笑容。
「喔……绰号『破坏专家』的基耶纳大人要创造神,这还真有意思。请让我静静地当个观聚吧。此外……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女子从和服衣袖里掏出一个只有小指大小的迷你物体放在掌心,弯起另一手弹向基耶纳。
他反射性地用手掌接住,和女子一样仅有嘴角在笑。
「……啊,这就是传闻中的『愿望原石』吗……虽然很想骗某个人让他吞下去,但现在非得由本大爷来吞不可吧。」
基耶纳明白,吞下原石才是借用这片土地——使用她的机关真正得付出的代价与保险,下定决心的基耶纳就把小小的原石吞下。
「那么……祈祷基耶纳大人的游戏成功,如愿以偿。」
目睹原石落入基耶纳喉咙后,女子有礼貌地行了一礼,接着消失无踪。
「……谢啦。希望你的金言能像咒语般灵验啦,咿嘻嘻嘻。」
基耶纳这么自言自语,再度凝视眼下的城镇发出轻笑,却无人听见。
save 1
你的温度
雪从指尖触及之处开始融化。
光是指尖一碰,花瓣就随之凋落。
教已明了,美丽的东西易捐。
我已明了,珍贵的实物很脆弱。
因此,教再也不容任何人触碰它。
既然你说,这是守护珍宝最好的方式,那教再也不容任何人触碰。
1
「好兆头!第一掷是六点!」
追逐着他抛出的骰了,基耶纳如三圈迎旋跳一般盘旋上升,只留下这句话后便消失踪形。
我先花了三十秒思考不必穿工作服的方法,但最终想不出好点子,因为觉得继续想也是浪费时间,所以我决定老实地把工作服穿上。
「居然当着人家的面脱衣服,真是暴露狂。」
当我正打算换衣服时,小玉却大呼小叫起来。我都特地走到遮荫处更衣了,某具人偶还是碎碎念个不停。
「当着铠甲人偶的面也会害羞的人才有问题吧?」
我轻敲小玉的头。
「干……干什么!听好了,人家很脆弱的。你以为人家为什么要穿铠甲!就是要避免受损!总之,触摸人家之前记得先提醒一声!」
小玉刚才明明主动抓着我的脚,现在却大声抗议,逼得我缩回手。
「不好意思。可是,像这样敲一下应该不至于坏掉吧?话说回来,你藏在铠甲里头的部分长什么样子?」
姑且道个歉后,小玉的发言勾起我的好奇心。
「铠甲里头?啊!多加良想偷窥少女的秘密吗?」
「这是误会……不,谁会对外表像SD钢●的家伙动什么歪脑筋啊?」
基本上,现在是时间停止才没关系,平常若像目前的我一样跟人偶说话,那毛病可大了。
想到这个事实,我略受打击。应付身为人偶却自我意识过剩又伶牙俐齿的小玉也有点累,我将她暂时赶出视线范围外。
「终点在时野学园对吧。不过玩升官图时,不是非得照决定的格数前进吗?」
我喃喃说着确认东西南北后,望向时野学园所在的方位……接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终点变得那么明显是很好啦?但什么时候冒出那座高台的?」
相隔十几分钟不见的时野学园高校建造在隆起、化为悬崖的大地上,现在堪称是时野市最醒目的地点。
虽然学校是建造在坡道的中间,但是并非耸立在那样的断崖上,只不过就算不断眨眼,映入眼帘的景色还是没有改变。
我和学园的距离也拉远了不少,这多半是刚才的地震——基耶纳所说的「重组」结果。我想,移动位置的人大概是我。
「这份地图也派不上用场了吗?」
我轻声说道,将一度取出的越野竞赛地图收回背包。
碰到这种时刻,真想喝杯桑田泡的茶放松心情,但今天不能指望了。我吐口气,恢复冷静。
「小玉,基耶纳说如果缺什么必需品,就抓起你摇一摇对吧。」
我朝小玉抛去话头。
「他的确说过……多加良,难道你真的打算摇人家?」
小玉同意,同时满怀戒心地一点一点拉开距离。
「我想要对照目前地形的地图……可能的话,最好是有导航器的。」
我提出要求,她后退几步我也跟着前进几步。
「不、不要!人家才不想受到粗鲁的对待。好可怕!」
小玉双眼急促地连续闪动,害怕地躲开我的手,视野狭小的她却没发现后方就是民宅的墙,我趁着小玉的背撞上墙时迅速逮住她。
「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呜、呜哇~放开人家~好恐怖~」
「别担心,马上就结束了。」
我以替小朋友打针的医生会说的台词安慰哭闹的小玉,将她颠倒过来,按照新年抽签的方式轻摇两下。
覆盖小玉嘴巴的铠甲一瞬间打开,一张摺叠成手册大小的纸片掉了下来。
「喔,真的出现了。是地图吗?不,这是升官图?」
发现那并非我要求的东西,而是张纸制的升官图后,我叹了一口气。
「明明正在玩升官图,又变出一张升官图也没意义可言……好,再来一次。」
「等……等一下!你仔细看清楚再说!」
我正准备朝小玉再度伸出手,却听见她怯生生地回答。
「说得也是……嗯?」
这话也有道理,我摊开升官图一看,发觉它很像地图。
与其说很像,这张图显然是以时野市为基础描绘而成。上头用细线将城镇如棋盘般划分为数个区块,上面还有像格子与格子相连的石板道一般的路径。
路径之间处处设置了大小不一的格子,终点时野学园位于升官图左上方,被特别大的格子环绕着。
我开始寻找起点,发现地图上只有一个绿色格子,格子内还可以看见更小的橙色光点闪烁着。从那边算起正好距离六格处的白格子,被涂成了黄色。
「绿色与黄色格子横跨的区块……果然是久春。」
我凑近纸旁,确认原本包含时野学园的久春地区位在绿色的格子下。
我重新体认到时野市真的像拼图一样遭到变动的事实,以及基耶纳的力量之强大。
可是,我和他的对决是仅要透过游戏进行。不是纯粹比拚力量的话,我也并非毫无胜算。
这反倒能让游戏更有趣呢,我如此说服自己后抬起头。
「如果绿色格子是现在位置,那橘色光点就代表我们吧。小玉,你走动一下试试。」
「哼,真爱使唤人。」
为了确认地图上的光点是否代表我们,我这么开口,小玉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开步伐。
她走得跟乌龟一样慢,但橘色光点的确随着小玉的步调在格子内移动。
「怎么样?有看出什么来吗?」
「嗯,这是『升官图地图』。靠着这张图指引,暂时能先往终点前进了。这就出发吧。」
「好,你跟我来吧!」
在我的催促之下,明明不认识路的小玉双色眼眸闪闪发光,挥舞手臂走到我前面——立刻产生问题。
小玉必须走五步才追得上我走一步,再加上那一身沉重铠甲,她即使是小跑步也称不上快。
尽管时野市时间暂停,正在行动的我们时间却是流动的。而且我想尽快结束游戏,让时野市恢复正常状态。
我无法配合小玉的速度——所以,我一把抱起她。
「你就由我带着走好了。」
「什么!放开我!人家要自己走!」
「啊~好好好,这是趟必须加紧脚程的路途,明白的话就乖乖让我带着吧。」
小玉吵闹的声音在寂静的城镇间回响。这还不打紧,万一她在怀中挣扎那可麻烦了,因此我命令道。
「被人抱着走摇摇晃晃又危险,我不喜欢!如果摔下去人家就会坏掉!好可怕!」
但小玉不肯听我的话,在怀中挣扎不已。
「别担心,我没那么粗心大意,相信我。」
我不停往前走,同时重新牢牢抱住小玉,好证实自己的发言。
「即使你替我取了名字,但今天才刚见面就要别人相信你,你还真厚脸皮……我就退一万步,钻进那个袋子里吧。那边比你的手安全多了。」
小玉还是不肯点头,但她总算让步,指着我的背包说道。
「我知道了,背包是吗……你明明才刚孵化,胆子却很小嘛。」
我也做出退让,暂时将她放到地上好让她钻进背包,却忍不住如此脱口说出。
「即使你这样取笑人家,但人家还是明白损坏有多恐怖。」
小玉如此回答,拚命抬起短腿爬进背包。
这大概是拥有意志、能够说话,却生为无机物的她的本能。我看向还残留着坚硬触感的手,闪过这个念头。
「好,干劲十足地出发啦!」
不过,当她从背包里钻出头,高高在上地下令后,我判断玩具也有受教育的必要。
「我也赞成赶快出发……但你最好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命令我的机会喔?」
我以最大限度活用自己的凶恶脸孔,仅仅牵动一边嘴角笑道,小玉就像发条断裂般一瞬间停止动作,眼睛猛然发出一道光之后僵硬地点点头。
嗯,碰到不听话的雏鸟,果然还是得靠这一招。
我暂且满意小玉的反应,背起装着她的背包重新朝终点迈步前进。
2
就实际步行的结果来看,依照我的目测,升官图地图每一格约等于四百公尺,不到十分钟后,我和小玉已抵达第六格。
不过在移动途中,没有发生像玩升官图或是参加越野竞赛时应出现的事件。
正因为如此,我从走进第六格开始就对周遭心怀警戒,然而到目前为止毫无疑异状,唯有景色缓缓流逝。
此刻映入我眼中的风景,是住宅区中各处可见的传统商店——不如说是老店铺更贴切的街
景。这些店家位于久春地区离学校较远的区块,也就是坡道下方。
「……应该不会一直都不发生任何事吧?」
我喃喃低语,目光再度落在升官图地图上。
先前通过的五格已变回白色,只剩我们所在的第六格仍呈现绿色。
「没有变化……」
正当我对背上的小玉开口时——
我们站立的绿格子突然转红——浮现如全息影像般的文字。
(发现eggplant『注:茄子的英文名称』进行接触吧!)
「eggplant?不是指茄子把?」
「茄子是什么?」
小玉爬出背包,越过我的肩膀探头注视地图,提出幼儿等级的问题回应我的呢喃。
「如果经过蔬果摊我再告诉你……这里的egg应该指蛋,表示带着蛋的人就在附近。小玉,你有看到附近出现有行动能力的人吗?」
「有行动能力的人?我看不清楚。」
我重新推测后问道,小玉缓缓转头,但她不只视野狭窄,头能转动的幅度似乎也不大,只能不可靠地回答。
道无法依靠的拾档,令我想起虽然在寸野市几乎没有成果,但专长据说是寻找东西的羽黑,可惜她不在场还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嗯……总之,在附近行动的人就是难得的伙伴。」
老实说,我对陌生人不抱太多的期待。
「啊……」
但有总比没有好,我环顾四周寻找能当同伴的对象……发现了桑田的身影。
就读二年六班的桑田的越野竞赛出发时间较早。如果基耶纳暂停时野市的时间时她已通过越野竞赛第一个检查点,那么现在人在这一带走动也不足为奇。
看来桑田碰上这次的灾难时,正伫足于骨董行门口。
她面朝店铺方向,保持手伸向一旁的姿势静止不动,不知是想呼唤什么人,或者另有他意。就连发丝都冻结在随风摇曳瞬间的桑田,太适合姿容秀丽这个形容,看来有点像具人偶。
不过只要看到她望着店内人物,眼角微微放缓的神韵,我就不会将桑田误认成人偶。
我依循她的视线,发现一名少年映在窗上的身影。
背着双肩书包的他隔着桑田站在与我相对的位置上,应该是个小学生。从中央一分为二的浏海透出认真的性格,但他的五官很柔和,带着一丝少女气息。
或许是他白皙的关系,我看到少年时最强烈的印象却是——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色运动服套
着白色棉毛衣,甚至连长裤也是白的——「看起来好冷」。
他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桑田走向她,手朝桑目的手伸去——嗯?伸去?
「多加良,那个人会动!是比较小的人类,小朋友。」
「什……?咦,是谁?」
小玉几乎同时察觉这点喊道,吓得少年肩头一颤。
看见他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的样子,我确定了一件事。
包括桑田在内,周遭的人——我放眼望去,跟桑田同班的筒井、森重、设乐也在附近——都静止不动。
而少年能够行动,对小玉的声音也有反应,代表——
「找到同伴啦。」
「那个小朋友是同伴吗?」
「咦!咦?玩具会说话?这是什么……好惊人,不……不过我是在作梦吧。」
小玉流畅的发言先是让少年大吃一惊,接着少年兴奋地喊道。
嗯,没错。这才是看到小玉这类东西时正常的反应,我要牢牢记住,不能忘了普通的感觉。
「请……请问这是大哥哥的玩具吗?这种玩具叫什么?该不会能吃饭吧?」
「我没吃过饭这玩意,所以不确定!」
当我将那段话烙印在胸中之际,他们两个继续交谈,小玉更在我用膀上举起手臂。
「别乱动啊,小玉。」
「啊,手臂还会自动移动!啊,大哥哥也可以行动,但直到刚刚为止都没有任何人动耶……咦?大哥哥你……难道是生化人?」
「哈哈哈,虽然脑袋的运转速度跟电脑一样快,但我是人类。」
尽管少年终于将我的存在纳入眼中,但我却斩钉截铁地否定道。还是我这张凶恶脸孔,对小孩而言就像电影里的杀人机器般可怕?
「大家突然一动也不动,我觉得怪怪的。这果然不是一场梦吗?」
此时,少年总算脱离兴奋状态稍微恢复冷静,但也开始体认到这并非梦境而是现实,咖啡色的眼眸掠过一阵不安。
「这个……啊,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好了,我叫秋庭多加良。」
为了解除少年的不安,我正想对他说明但半途打住,决定先自我介绍。
因为我很犹豫,在目前的时间点上,该如何对少年说明关于这个「魔神升官图」的一切才是最好的。万一说明得不妥当,只会增加他的不安。
「我……我叫五十岚温,字是温暖的温,念法是tsutsumu。」
「嗯哼!小玉是方便又可爱的玩具!」
「这样啊,你叫小玉吗。可……可是,如果我没有作梦,玩具会说话很可怕耶……」
但温开始认知这状况是现实,甚至连小玉都怕。
若将小玉解释成最尖端的玩具应该能让他接受,问题在于后续部分。
连小玉都会怕的他,有办法在现实中接受这场发生任何事也不足为奇的——事实上,也已经发生好几个不可思议的变化——「魔神升官图℉并参加游戏吗?
想到此处,我倾向解释成梦境算了,不过……
「……对了,你身上带着蛋吗?」
为了保险起见,我试着确认基耶纳所说的象征。
「蛋?因为午餐要吃学校的营养午餐,我没有带什么蛋……啊,难道你是说这个?」
面对我有些突兀的问题,温一开始不解地歪着头,接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在书包内摸索,掏出一颗「蛋J
但那颗蛋表面泛着光泽,一看便知道是塑胶制品——也就是俗称的巧克力蛋。
「我身上的蛋只有这个而已。」
温小心翼翼地拿起蛋捧到我眼前。
「嗯嗯?的确……是蛋没错。」
小玉抓着我的肩膀检查蛋,眼睛缓缓闪烁两、三次后,比我先下了判断。
虽然它目前看来只像颗巧克力蛋,但考虑到我的蛋原本足水煮蛋,这应该也是魔神所准备的蛋才对。
「可是,里面有蛋黄吗?」
「巧克力蛋怎么会有蛋黄。温,可以借我一下吗?」
说是这么说,我仍想看得更仔细些。当我伸出手,温老实地想将蛋转交给我——但等了半天都没放到我手上。
「咦!咦?拔不下来!」
正如温慌张的呼喊,那颗蛋有如涂了强力胶一般黏着他的手不放。
我也帮忙试着拉扯,却还是拿不掉。
「真的拿不下来啊。」
我伸出手,准备按着温的手拔巧克力蛋。
「别……别碰我!」
就在我即将触及他的手时,温突然大喊,连着蛋一起缩手藏到背后。
「吓……吓我一跳。」
「温?怎么了?」
有些吃惊的我,和惊讶得眼睛闪烁的小玉一起对他开口。
「啊……对不起,吓到你们了。但请别碰我,我讨厌别人的碰触,才总是穿着长袖。」
温听到我的话后回过神,低头回答。
「讨厌别人的碰触?为什么?」
我进一步询问理由,他却表情僵硬地摇摇头,顽固地拒绝说明。
因为不方便强迫他,我也暂时不再追问此事。
「我明白了,我不会碰你……不过,蛋拿不下来你也很头疼吧?」
我的同意令温放松下来,但两人面对眼前的问题不知所措,此时开口的却是小玉。
「可是,刚刚温不是很平常地拿着吗?」
「说得也是,这代表由你拿着就没问题吗?温,你再拿一次试试看。」
「嗯。啊……真的耶。」
我听完小玉的话后催促道,温试着照做,这次蛋便简单地脱了手。
总之,那颗蛋并非拿不下来,而是温身为玩家的记号,因此无法转交给别人。
「……既然是基耶纳准备的蛋,这不可思议的程度倒也还说得过去。那么温的确是被蛋选上的玩家。」
虽然温几乎确定就是玩家,但小玉连连点头赞同我的台词。她每点一下头,喀嚓喀嚓的铠甲声便在我的耳畔响起,不过这就算了。
「我不知道玩家是指什么,还有谁是基耶纳……啊,该不会是勇者?还是贤者?」
温针对我话语中的几个字发问。
一听到他的问题,我的脑海中闪过如何对他说明「魔神升官图」的好方法。
「玩家就是有记号之蛋……」
我把差点透露太多的小玉塞进背包,从正面注视着温那双好奇心微微压过胆怯的眼眸。
「不,基耶纳是魔神。我是贤者,正在寻找打倒魔神的勇者……其实,时野市的时间被魔神基耶纳暂停了。」
虽然有些地方听来活像在念稿,但随着我一脸认真地说下去,这即兴编成的剧本还是让温的眼睛逐渐发亮。
「因此我来寻找与魔神基耶纳交战的勇者,只有勇者才能解开魔神抛出的问题,拯救时野市。而我找到了……温,被那颗希望之蛋与蛋之妖精小玉选中的你,正是能够拯救时野市所有人的勇
者。来,跟我一起踏上拯救时野市的冒险之旅吧。」
说完故事之后,我将手放到温的肩膀上,对他投以真挚的眼神。
简单地说,我把当前状况加上奇幻RPG要素来进行说明。如此一来,不但能对各式各样的课题说得通,最后也能用梦境解释过去。
「我居然是蛋之妖精选中的勇者,这果然是场梦。不过……既然是作梦,那我成为蛋之妖精
所认可的勇者也可以。嗯,我会努力的,贤者多加良!」
将现状当成一场梦后,胆怯之色从温的脸上褪去,他用力地点点头。
最终而论,小玉的存在似乎比我的话更有说服力……那只是因为小玉比起长相凶恶的我更适合奇幻世界而已,一定没错。
「呼~总算钻出来了!多加良,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和温谈完时,自力爬出背包的小玉出声抗议。
「小玉,看来勇者温愿意和我们一起踏上升官图之旅,太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小玉不解地歪着头。
「温是勇者、我是贤者、你是蛋之妖精,你要记住啊。」
「勇者、贤者和……蛋之妖精?虽然听不太懂,我知道了。」
我接着说明设定,小玉尽管不明白名词的意义,还是喀啦一声点点头,令我松了一口气。
「好,既然温已经成为伙伴……这一格的任务过关了吗?」
我喃喃说着同时摸索工作服的口袋,想重新确认升官图地图。
我在找东西的同时不经意地望向周遭——先前尽可能不去看的桑田,静止不动的身影跃入眼帘。看到自己熟识的人一动也不动感觉很难受,我咬住下唇。
「桑田……等我。」
我轻声呢喃并将目光落在地图上,再次瞠日结舌。
直到刚刚为止都标着eggplant等字样的格子,如今已浮现不同的课题。
「贤者,那是什么?如果是冒险之书,我也想看一下耶?」
「那是升官图喔,勇……勇者?」
温站在我无法触及的距离外探头注视升官图,小玉颇为生硬地称呼他勇者,我被夹在两者之间,叹了一口气。
我沉默地指向绿色格子上浮现的文字。
「……这是冒险之书的事件吗?」
「上面写了什么?」
「呃,『用超惹人厌的动作和台词对同年龄的女生搭讪』。这真的是冒险之书吗?」
「总之,快照指示去做,多加良。」
「小玉,你为什么指名我?」
我能了解应小玉要求读出文字的温为何面带困惑,不过,我冷冷地看着毫不犹豫地向我下令的小玉问道。
「因为附近没有像温……勇者一样小的人类。」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合理,反倒令我语塞。
事实上除了桑田一行人之外,街上的人影稀稀落落,没看到任何与温年纪相仿的女孩。
「说得也是。小学的上学时间比我们更早一点……」
时野市的时间暂停在九点前,以此时刻为基准来看,已经超过小学的到校时间。
「咦,温,你该不会是迟到了?」
我想到这里间道,他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嗯,没错,我今天等到货物送到家才出门。咦?不过我是在梦中签收,那么代表东西还没送到吗?」
温如此说着歪歪脑袋。我对这种迟到理由是否会被认同感到怀疑,但这一切对温来说是场梦,我也不吐槽了。
总之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能够完成这一格课题的人选只有我。
「……真没办法,我做就是了。可是,温和小玉要闭上眼睛喔。」
虽然很不情愿,却不得不为。我将小玉连同背包一起放到地上,下定决心走向包含桑田在内的同龄女生们。
不幸中的大幸是,除了我们以外的入时间都暂停了,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没错,别担心,豁出去吧。
话虽如此,还是选熟识的对象比较好。我站到桑田身旁,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保持由下往
上注视她脸庞的角度,另一手轻推眼镜。
「那……那边那位如夏日晨光般耀眼的小姐?和我一起享用黎明的蒙布朗如何?」
我直接念出前阵子瞄过一眼——铃木拥有的——漫画上,那个异常闪亮的角色所说的台词。
『噗噗!』
下一瞬间,我听见背后传来类似漏气声的窃笑二重奏,察觉两人并未遵守约定。
「……小玉、温。在十秒内把刚刚看到的场面从脑海中清除掉,我就特别饶过你们。」
我回过头,以带着所有负面感情的眼神看着他们说道。
『好、好的!』
两人活像点头娃娃般不断点头。
「很好。」
我确信他们这一次会遵守我的要求,放缓眼角。
「你说的小姐是在叫我吗?黎明的蒙布朗……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熟悉的女低音震响鼓膜。我反射性地转头,对上桑田仍近在咫尺的脸蛋。她本来朝一旁伸去的手托着微泛红晕的脸颊,原先张开的眼眸不断眨眼。
「……桑田?你能动?」
「真的动了耶……果然长得很像,但那是因为作梦的关系吧。不过大姊姊比较可爱。」
「喔……喔喔?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恢复行动力的桑田,我们三人分别惊讶地说道,彷佛刚刚从梦中醒来的她脸上也渐渐浮现困惑。
「森重同学?小筒?咦,大家怎么啦?」
发现同学们的异状后,桑田更是难掩迷惘之色。大概是拜和我一同处理麻烦事的经验所赐,她勉强没陷入震惊状态。
此时我终于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同时理解基耶纳所说的「搭讪」意义为何。
虽然这方法怎么看都只能说是在整人,但桑田恢复行动力一事仍值得高兴。
「……我尽可能简短地说明,你冷静听我说。」
我先这么告诉她。
为了进行单纯明快的说明,我离开小玉和温几步,告诉桑田从今天早上开始所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
尽管她途中间了两三个问题,但大致上还理解状况。
当我说完之后,桑田深深叹了一口气。
「……即使铃木同学很安分,时野学园的活动还是注定会出问题啊。」
她的口气透露出静静的认命意味,望着远方说道。
「嗯。不过,我当然没有半点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意思。」
但当我抱着想替桑田打气的心情大胆宣言后,她微微一笑。
「是呀,所以……我也陪你们一起迈向终点。谁叫我还错过了黎明的蒙布朗呢。」
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提议。
「谢谢,有你加入可抵百人之力……可是,拜托你忘掉黎明的蒙布朗吧。」
我感激地接受,但桑田还记得刚才的台词令我尴尬不已,只得两手捂住脸孔恳求道。
「………………我知道了。」
桑田答应了我的请求,前面那段漫长的沉默应该无须介意才对,一定是。
我们走回小玉和温的身旁,向两人介绍桑田,以及她要参加游戏的消息。
「……我叫桑田美名人。温、小玉,请多指教。」
「……美名人姊姊吗?请多指教。连名字都有些像耶……请问,你是女魔法师吗?」温有点害羞地向桑田打招呼,依照RPG设定问道。
「我是武道家。」
桑田万能流代理指导毫不犹豫地回答。
「哼,脸真小……不过要我跟你好好相处也是可以啦。」
另一方面,小玉比较自己和桑田的脸蛋大小,有片刻沮丧地垂下肩头。但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便置之不理。
「好!这一格的课题也已经过关,差不多该前进了。」
「好,多加良掷骰子吧!」 t
我拉高嗓门想提高大伙的士气,率先振臂回应的人是小玉。
「这方式果然很像升官图耶?」
「可是,我没看见骰子呀?」
接着,温和桑田一起歪歪头。
「对了,从第二手开始该轮到我掷骰子,骰子却被基耶纳收走了……这也就是说……」
我回应桑田的疑问同时朝小玉走去,她浑身一颤,无力地放下拳头。
我缓缓抱起胆怯的小玉——头上脚下地摇起来。
「多多……多加良,摇慢一点、慢一点!好可怕!」
小玉的眼睛彷佛头晕眼花般微弱地闪烁着,随着抗议吐出东西。
「小玉好方便!」
「和骰子一起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温看到小玉吐出物品后兴奋得两眼发光,表现出小孩子应有的反应,和骰子一同掉落的事物却令桑田微微皱起眉头。
「……这套工作服是魔神的诅咒,不穿上就无法前进。」
对于这个无关紧要的诅咒感到满心厌烦之余,我如此告诉两人。
3
「……我还是第一次穿工作服。」
「我也想是。不过……暖色系也很适合你。」
桑田在我视野之外更衣后现身,我看着穿工作服的她说道。先不提制服,我原本认为桑田较适合寒色系,这感觉颇为新鲜。
「是……是吗?谢谢。」
桑田一瞬间欲言又止,接着转头背对我。我此刻才想到称赞女孩子穿工作服好看似乎不太恰当,可惜为时已晚。
「温,衣服尺寸怎么样?你能穿吗?」
我暗暗记着以后要多加注意,同时将目光移向温那方。
「嗯,虽然有点大,只要把裤脚摺起来就没有问题。」
正如温所说的一样,SS号的工作服对他而言尽管略大了些,还不至于妨碍行动。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看来也比起一身白衣时暖和许多。
「不过我觉得有点冷,外头再披一件好了。」
但温接下来脱口而出的台词,却与我的感想背道而驰。他直到刚才都穿得很多,可是今天天气虽然没温暖到能穿短袖,也只需要一件长袖衬衫就刚刚好。
「会冷?你感冒了吗?」
我怀疑起这个可能,然而温摇摇头,迅速在工作服外加上毛衣。
「你真的没生病吧?」
「嗯,不是的。」
听到桑田这么确认,他的答案依然没变,看来只能视为各人对温度的感受有所差异了。
我胸中残留着微妙的异样感,不过当小玉再度钻进背包,所有人准备完毕时……
「那么,我要掷骰子了。」
我决定以游戏为优先,在升官图地图上轻轻掷出银色的骰子。
骰子缓缓滚动,最后咚地一声停了下来,显示出两点。
这场游戏的第二掷,我值得纪念的第一掷——
「只有两格……有够浪费的。」
小玉的评语下得毫不留情,但就连我也觉得过意不去,即使面对她的瞪视也没有反驳。可是,我和小玉之间流过微妙的沉默。
「总比只前进一格来得好。来,我们走。」
桑田在此时插手,用比平常更开朗几分的语气催促我们。
她边如此说道,边朝温伸出手。
「咦……请问?有什么事?」
看到笔直伸来的手,温困惑地微微退后。在我眼中,他脸上浮现的表情并非刚才的害羞或单纯的不好意思。
「为了避免半途走散,温和我手牵手吧?」
桑田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说明意图后进一步朝温伸手。
「我……讨厌别人的接触。」
温战战兢兢地想去碰她的手,最后还是整只手缩回身侧,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就像拥抱着自己,我不禁再次觉得温看起来很冷。
另一方面,桑田以目光向我询问温话中的意思,但我只能摇头。
我心想着说不定温有洁癖,下一瞬间——
咻!我体内某处彷佛传来这样的声响,眼底同时涌出痛楚。
即使并非实质的伤害,但那有许多细小尖刺整个包住眼球的疼痛,令我咬紧牙关吞下呻吟。
我最近总觉得,这种像疾病发作无预警降临的疼痛,和间接带来此疼痛的那个人十分相似。
「……秋庭同学?是发芽吗?」
为了忍住呻吟,我低着头按住眼睛。桑田领悟我的沉默并非对话的一部分而小声地问道,我点头回应。
没错,这是愿望植物——会根据宿主的最大心愿而发芽,唯有愿望实现时才会开花的植物发芽的讯号。
我之所以会收到那个讯号,是因为我跟散播植物种子的卡侬打了赌,要让一百株愿望植物开花并摘下花朵。
如果能让一百株植物开花,就算我获得胜利,但是一想到在获胜之前,还要承受好几十次的痛苦折磨,就让我觉得很烦。
「咦?怎么了,贤者多加良?你的样子怪怪的?」
「真的耶,该不会是晕车了?」
疼痛持续的时间不怎么长,却足以让不清楚内情的人察觉异状。
「我们又没搭任何交通工具,怎么会晕车?秋庭同学只是,呃,在画魔法阵。」
碰到这种时刻,桑田他们这群伙伴会代替忍受痛楚的我尽可能做掩饰。不过魔法阵也太牵强了点啊,桑田。
「咦!会画魔法阵,好厉害!真不愧是贤者。还是该说我作的梦好厉害才对?」
「魔~法~阵?」
但温老实地听信了,没听过这字眼的小玉直接陷入沉默。
「可是,魔法阵要怎么画呢?」
然而,桑田完全没料到温的好奇心这么强。
「魔法阵是……那个……」
「只有贤者才看得到魔法阵。」
当温的问题让桑田吞吞吐吐之际,我双眼的痛楚已彻底退去,这次轮到我来帮腔。不过出于心理作用,我仍将手伸进脸孔与眼镜之间揉了好几下眼睛。
「这样啊……贤者果然与众不同。」
认定我是贤者的温接受了这个解释。
「什么魔法阵,人家迟早也能画得出来!」
至于小玉莫名地针对我燃起一股对抗心,这就先不管她。
我揉完眼睛后睁开眼——看到雪白衣料上,一对浅绿色的小小嫩叶刚刚萌芽。
有升官图游戏和小玉这两个问题已十分沉重,我却察觉肩头又加上一份重担。
「……那家伙果然参了一脚。」
即使「魔神升官图」是基耶纳主办的游戏,从发芽的时机与植物的宿主来看,卡侬想必顺便插了手。毕竟,那家伙可是彻彻底底的黑心妖怪。
「说真的……她到底想给我们添多少麻烦才甘愿?」
桑田顺着我的视线得知发芽的对象是温后,以低沉几分的嗓音回应。
「魔神的迷宫一定藏着惊人的宝藏才对,小玉你觉得呢?」
「人家才不知道可怕的魔神会怎么做。」
「很……很可怕吗?不过我带着很多护身符,应该不要紧的。而且越可怕的魔神,拥有的宝物应该也越棒啊。」
另一方面,当事人温却完全不知道胸口有植物发芽,在小玉身旁蹲下来,诉说着天真无邪的想法。
「可是,该做的事还是必须去做。」
我看着温说道。无论有多麻烦、多辛苦,能够令植物开花与进行「魔神升官图」的人只有我而已。
从处于这种状况下也能发芽来看,植物的成长本身无需担忧,但时野市变成升官IE游戏场地的状态未必不会在往后产生影响。而且根据从前的经验来思考,愿望植物在像温一样的孩子身上
发芽时,成长速度可能比成人来得快一点。
那就先解决「魔神升官图十再专心处理愿望植物吧。为了这些缘故,现在必须快点前进。
「好了,我们走。」
我重新背起装着小玉的背包向全员发号司令,总之先前进两格再说。
4
我们一到达总计八格,新前进的两格后,升官图地图像刚才一样变绿并浮现文字。
「看来只有我们走到的格子才会浮现课题……这次是什么?」
「上面写着什么?快点念出来。」
我如此解释后看向升官图地图,一旁的小玉却吵得我无法专心。
「小玉,你听过『欲速则不达』这句谚语吗?」
「嗯?说给我听吧。」
「只顾着匆匆行事会导致失败。」
桑田极其冷静的态度令小玉闭上嘴巴。啊,伙伴里有心意相通的人在真好。
「小玉学到了一个教训呢。不过,接下来的课题如果是给勇者的试炼,我很担心。」
我正感慨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温不安的说话声。
「没问题的,就算是给勇者的试炼,你也一定能克服。」
桑田替不安的温打气,他有半晌仰望着桑田平静的面容,接着放缓神情点点头。
「快~点~念~」
「不是慢慢讲就对喔,小玉。算了,我要念罗……在本格区域内触摸十只狗……啊?」因为小玉吵个不停,我姑且先念出升官图地图的课题,不解地歪歪头。
「咦?只要摸狗就行了?」
「光是摸狗的话,我也办得到……不过,考验真的那么简单吗?」
桑田和温听到这太过单纯的课题后面面相觑,反倒流露困惑之色。
「嗯,上头只写了这些,我们也不必想太多。」
我告诉困惑的两人。虽然我一瞬间也感到困惑,但刚才的课题也同样莫名其妙。
「毕竟,这可是爱胡闹的魔神主办的『魔神升官图』游戏啊。」
我对还没见过基耶纳的两人斩钉截铁地咬定,他们暂且同意地点点头。
「快来解决课题吧。」
我重新催促大家。
「多加良……狗是什么?很可怕吗?」
此时,小玉再度以稚气的嗓音提出幼儿等级的问题。
「咦?小玉你不知道什么是狗?」
「人家今天才刚出生!」
温忍不住脱口一间,小玉双手插腰承认道。
「原来如此,那你很多事都不知道罗?呃,狗是有四只脚,毛茸茸的……」
「有……有四只脚,毛茸茸的?好好……好可怕!」
温立刻担起说明工作,形容得却不出色。别说让小玉理解了,还使她更害怕起来。
「百闻不如一见……先找到一只狗给你实际看看比较快。总之,狗并不可怕,你放心吧。」
我介入两人之间提议道。这么做比较快——尽管课题没有时限——也可以早点完成。
温和小玉都点了头,我们开始往周边寻找狗的踪影。
最先发现狗的人是桑田。
「大家过来这边。」
我们依照她的呼唤来到村山家的屋檐下集合,发现那儿有只看门狗——从狗屋的名牌来看,是名叫莱斯的柴犬。
「小玉,这就是狗。就和我说的一样,有四只脚、毛茸茸的。」
当温在实物前重新说明时,小玉就爬出背包就近观察莱斯。
「喔喔,这就是狗……的确不足为惧,而且人家比较可爱!」
先不提前半段,她在后半发出毫无根据的胜利宣言。
「……是吗。快点摸摸看吧。」
我当作没听到后半句台词催促道,小玉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及狗时停住不动。
「小玉,不要紧的。」
「嗯,它现在不会动,也不必担心被咬,来。」
和刚才自信十足的宣言截然不同,小玉抖得一身铠甲喀喀作响,在桑田与温也催促后依然没动,因此温率先摸了狗。
从那毫不犹豫的动作来看,我确定他没有洁癖,而小玉确认安全无虑之后总算也摸了摸狗。
「人……人家摸了!果然不足为惧!」
明明只是指尖稍微碰到一点,小玉却像是达成壮举般挺起胸膛,看得温拚命忍住笑意。
另一方面,我的脑海中浮现新的疑问。既然没有洁癖,温为何不愿别人碰他?但这问题就和他的植物的成长一样,还是慢慢观察寻找答案比较好。
我做好决定,在两人摸狗之后看看升官图地图。
我们所在的格子在不知不觉间浮现十个狗掌标志,其中一个像足迹般被涂黑了。
「正常来想,这代表第一只狗过关了吧。这么说来,只要再找到剩下的九只就行了。」
尽管基耶纳本身是个超乎普通范畴的存在,但我不去考虑这一点,指着足迹如此判断,桑田和温也点点头。
「那我们快去找下一只狗。」
我不情愿地听从某具人偶的号令,和大家继续踏上寻狗之路。
「这样……就找到第七、第八只了。」
狗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宠物,即使在狭窄的一格范围内,我们也没花太多时间便找出了八只。
温在鞋店——不过,这里主要贩卖拖鞋和草鞋——门口找到的两只看门狗都是咖啡色的,似乎是一对母子。
时间停止的长毛杂种小狗抱着妈妈的肚子,睡得正香。
「好可爱。」
当桑田摸摸小狗的头,温也朝它的背部伸出手——彷佛要避开桑田的手碰到自己。
我也依照一开始的约定不去碰温,转而触摸母狗。狗毛实际摸起来意外地硬却十分滑顺,让人有种幸福感。
「温,你不摸大只的狗吗?」
早早厌倦这个课题,如今回到背包里的小玉这么问他。
「小玉,它不叫大只的狗,是狗妈妈啦。」
温不知为何纠正了小玉的用语,却没有朝母狗伸出手。
「它摸起来的触感和小狗不同,很舒服喔。」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特地开口劝道。
「嗯,看起来好温暖……不过我只摸小狗就好了。」
温仅仅微笑地注视着母狗,依旧没触摸它。
不过,我发觉他眼中彷佛微微闪烁着羡慕的光芒,正想开口询问理由时……
「好,还剩两只!得快点找出来!」
但温却像是想逃避我的追问般站起身,眼眸中的羡慕神色已然消失,我只能将话吞回腹中。
「哎呀,温的书包上挂了好多护身符。」
我默默地望着温快步离去时背着双肩书包的背影,一旁的桑田突然说道。
我也跟着看去,发觉他的书包侧面挂着十来个护身符。
「……的确,不过神倒是没怎么保佑。」
「对呀。唉,我们也没受到神保佑就是了。」
「没错……至于麻烦,她倒是塞了一堆给我们。」
我以无奈的声调回应桑田十分有理的台词,决定往后也不去相信什么神的庇佑——然而,刚才经过场所的影像同时闪过脑海。
「对了……那也算是狗,而且还是两只呢。」
两只狗的所在地随之闪过。
「温,下一只狗在这边。」
我呼唤少年已先前进的背影,自己也快步转身。
「那边已经没有狗啦。」
「秋庭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的行动令小玉和桑田一起歪歪头。
「我们刚才不是经过了一间小神社吗?」
我边走边简短地交代一句后,桑田就拍拍手掌跟了上来。
「狛犬(注:日本神社门口的成对守护兽石像,近似台湾的石狮)据说原本是狮子……lion,不过
名称里有犬字,只要摸摸那两头大概就能过关了。」
当我指着伫立于夹在民房之间的小神社前,守卫正殿的狛犬说明后,温和小玉也了解到我带大家来神社的用意。
「这狗看起来好……好可怕……不,好像很硬,可是人家才不怕。不过,这里还是交给多加良和温解决吧。」
了解归了解,但神情肃穆的狛犬让小玉吓得说话都会发抖,在虚张声势之余放弃任务。
我原本就无意要她挑战连台座一并算来比我还高的狗犬,仍对胆小的铠甲人偶轻轻叹口气。
「但是……狗的位置这么高,要去摸很危险耶。」
继小玉之后,温也透露拒绝之意,我由上往下注视他的脸庞,发现温脸上的阴影不全是狛犬所引起的畏惧影子。
「你怕高吗?」
我试着提出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推测。
「我不怕高……可是,妈妈说高处很危险,不能接近。我从前在田径比赛上摔过一次。」
温摇摇头,再度像觉得很冷似地抱起双臂。
「因为妈妈交代过,你才不愿意吗?」
他告诉我们的理由并非没有道理,但桑田依然反间。
「没错,我怕妈妈担心,所以不会爬上高处。」
温神情略显僵硬地重复一遍,转身背对我们和狛犬。
当他连态度都表露拒绝之意后,我们也不好强迫他。
我在温即将转身时瞄见长大一点的植物,彷佛从中看到他的问题与心愿的连结点,但也仅止于一瞬间。
心急只会坏事,我如此说服自己。在进一步接触那模糊的症结前,我先和桑田一起摸了狛犬的鼻头。
尽管知道不敬,我们还是将台座当成踏脚垫站上去解决高度问题,两人同时摸到狛犬。
我一落地便打开地图,发现狗掌记号全部化为足迹记号,绿色的格子变回白色。
「……好,那这一格过关了。」
「过关速度很快呢。」
当我这么宣言后,第一次过关让桑田浅浅一笑,声音带着一丝雀跃。
背对我们的温也回过头拍手喝采。
「嗯,好快喔。大家一起抽个签嘛。」
紧接着,他指向放在正殿角落的小箱子提议。
温丢下我们快步朝那边前进,脸上已不见刚才的阴霾,我不禁有些意外。
另一方面,看到他恢复开朗也让我松了口气,接受他的提议跟上去。
「抽签是什么?」
「我想想……那个箱子里装了好几种纸,供人抽取以占卜自己往后的运势。大吉是最好的结果,而凶是最糟的。」
不出所料,小玉果然要人说明何谓抽签,桑田斟酌用语后简洁地回答。
「有的签筒不是用纸,像摇你一样摇了摇会掉出木签……总之,抽签的结果并非绝对。」
小玉的理解度十分微妙,但她听完我的补充说明后点点头,我也暂时不去理会。
我们走到签筒旁,供上香油钱后手一起伸进筒中。
我打开迷你信封里摺成一小张的签纸后——抬头望着天空呆立原地,深深体会到时野内果然没有任何神站在我这一方。
这件事早就知道了。何况抽签只不过是占卜,因此这结果也没有问题,没问题是没问题……
「……小玉,我订正一下。最糟的结果应该是大凶。」
「简单地说,是多加良抽到的那张吗?咿嘻嘻,其实人家就觉得多加良的签运看来很差。」不过,我判断小玉继桑田的关怀之后,传来的嘲笑声有问题。
于是同时卸下装着小玉的背包,连她带着包包一并抱起来缓缓地上下搅拌。
「来~小玉,飞高高~好玩吗~?」
「住……住手!这么做人家会坏掉的!会坏掉!」
我的教训行动,令小玉抓住背包发出快哭的叫声。
「听着,小玉,我只是正在替紧要关头节省运气而已。听懂没?是节省。」
「等等……贤者住手啊!就算她是妖精,万一坏掉了该怎么办?」
我继续上下晃动手臂,这时温开口制止。
他的表情很认真,抓住我的力道也格外大,让我发现如果由温主动的话,他能够接触他人。
「……看在温的面子上,我这次就饶过你,小玉。温,你可以松手了吗?」
「啊,抱歉。贤者,你的手臂还好吗?」
我实际停手后这么要求,温慌忙放手,更担心地问道。
「我的手臂可没那么脆弱喔?」
「说得也是,跟我不一样。」
我面对他有些过度的担忧在困惑之余点点头。温松了一口气,衣悄也缓和下来。
「呼……呼~真是千钧一发。多加良真凶暴……」
另一方面,温所救的小玉一被放到地面就开始抱怨,不过被我瞪了一眼后闭上嘴巴。「我抽到中吉,温的抽签结果如何?」
桑田瞥了我们一眼,视线立刻转回温身上若无其事地静静询问。
「嗯,是末吉……我就连一次都没抽中大吉过。」
他老实地回答,面露遗憾之色。
「看来护身符没有保佑你呢。」
桑田听到后望向他的书包,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
对神抱着既定印象的我,也准备开口附和时……
「有!那些护身符全都是妈妈给我的,我自从佩带之后再也没受过伤了!」
温激昂的声音却盖过了我的话语。
不仅是桑田,他的怒气也超乎我的预料,两人忍不住一起凝视着温的脸庞。
温气得面泛红潮,肩膀上下起伏地喘着气,脚边的小玉双眼闪烁地静止不动。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桑田深深低头致上真挚的歉意,这次换成温吃惊地眨眨眼。
「那……那个,我才该说对不起,突然大吼大叫的。」
「没关系,不管是谁听到别人说自己重视的东西的坏话都会生气的。」
温一回神就开口道歉,桑田也接受了他的歉意,微微扬起目光。
「与其说我很重视护身符……因为妈妈不是我真正的妈妈而是后母,所以有好多人都常常说她的坏话。」
温迎向她的目光,说明反应过度的理由。他试图尽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声调却越来越消沉,尝试可说是失败了。
不过,这反倒让我们清楚体会到温的心情。
「原来如此,你重视的并非护身符,而是继母。」
为了不辜负温的努力,我刻意用开朗的口吻说道。其实我很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忍了下来。
「嗯,没错。因为妈妈她……保护了我,很疼爱我。」
温大大点头,胸口的植物轻轻摇曳。
然而,他的脸上并未浮现我期待的笑容,转而面对桑田开口:
「妈妈很珍惜我,所以……都不碰我。」
他咖啡色的眼眸蕴含寂寞的光芒,以几不可闻的音量说着。
事实上,桑田大概没有听见,只是面对温的眼神微歪着头。
他胸口的植物再度微弱地摇曳,我确定刚刚传入耳中的话话并非钳觉。
就算只是继母子,世上有不碰自己孩子的母亲吗?根据温的说法,继母十分疼爱他,难道真相并非如此?
想到此处,我胸中深处一阵刺痛,不知该对温说什么才好,神社境内再度陷入沉默。
「多加良……人类五岁就能当上母亲吗?」
这时候小玉突然开口,温跟着抬起微微垂下的头。
「啊?五岁当上母亲?」
这意义不明的问题又让我一阵错愕,要求她说明。
「温说他妈妈五岁啊!」
小玉双手插腰,挺起胸膛表示。
我还在想她怎么闷不吭声,看来是正绕着这个问题动脑筋。
「小玉……这两个字眼只是读音相同,意义不一样。」
当桑田神色保持平静,却以疲倦的声调告诉她之后,小玉两眼霎时发亮。
「什……什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可……可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搞混才对。」
温拚命忍着笑对慌张的小玉说道。的确,要搞错五岁和后母(注:两者的日文发音相同)并不
容易,应该说不会才对。
「人……人家今天才出生,就算弄错也是特色嘛!生命就是在犯错中成长的!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拥有火辣的身材!」
小玉不肯服输地拚命弯起坚硬的手,插在腰上摆出姿势。
「……我想火辣的身材不太可能……实现。」
温终于忍不住爆笑。
看到他捧腹哈哈大笑,绽放孩子气的笑容,让我松了口气。
温并未失去笑容,一定还来得及。
最重要的是温胸口长着植物,我一定要实现他的心愿。
所以,我得先找出他不愿别人碰触的理由。如此一来,想必能触及身为问题根源的继母以及他的愿望。
决定具体计划后,我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有余力面对小玉的性感姿势露出微笑。
「气死人了!等人家长到青春年华时,就算你们后悔我也不会给温和多加良看!咿嘻嘻。」
在温和我的取笑之下,小玉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亮,但最后自己也笑出声来。
我有点佩服她逗笑温的工夫,送上略带讽刺的赞美:
「……你这玩具不是当假的嘛。」
「没销,人家足可爱的吉祥物!└
小玉老实地接受称赞,摇晃沉重的脑袋后再度挺起胸膛,看得桑田轻声叹息,但是音调却有些温柔。
「……嗯,小玉果然很了不起。如果你肯到我家来一定很开心,可惜不能收集妖精,而且这是场梦。」
温如此呢喃,蹲下来对齐小玉的目光。
「不过,要是小玉你有办法脱离梦的世界,就到我身边来吧。我会珍惜你的。」
他一脸认真地告诉小玉。
「……珍惜我?可是人家不能去。人家还……不能去。」
小玉抬头仰望着温,声调因迷惘而抖动,但最后没有回应温的愿望。这种说法与其是温有间题,更像理由出在她自己身上,让我感到一丝异样,却没试着具体追问。
另一方面,我以为温遭到断然回绝后会再度垂下肩膀,显得没精打采——
「说不定你正错过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罗?」
然而桑田难得地开起玩笑后,他的脸上就浮现笑容。
「对啊……错过了我这个金龟婿喔?小玉你打算怎么办?」
「不,温,小玉不能退货,所以别收下她才是对的。」
「多加良你还不明白人家有多迷人。」
我也跟着他们一同开玩笑,惹来小玉回嘴。
小小的神社境内再次洋溢笑声。
5
我们完成第二个课题走出鸟居后,太阳依然挂在相同的位置上,居民们暂停活动的城镇充满寂静。
我确认手表时刻刚过十点——看来唯有这只手表指出正确的时间——手伸进工作服口袋内。
我找出刚刚从小玉身上摇出的银骰子,直接扔向摊开的升官图地图——掷出五点。
「好,一口气前进五格!」
「喔喔,多加良干得好!」
尽管不是六点,这仅次于六的数目也让小玉开心地双眼闪烁,温和桑田也拍手称赞。
「小玉……这就是节省运气的成果。我们走。」
我向她声明这一点,催促所有人再度迈向时野市。
如果我目测正确的话,每一格约四百公尺,共有三十五格的「魔神升官图」等于超越十公里的路程。
先不提体力较好的我们以及装在背包里的小玉,温不知能撑多远的路。
比我们穿得厚了些的温脸上还没透出疲惫,不过自神社出发后,我就放慢了脚步。
虽然想快点赶路,万一因此导致同伴脱队可就不好了。我没有想到,这番考虑的结果反而造成问题。
直到再度亲身感受到那股晃动为止。
当时我们正以缓慢却踏实的速度抵达第三格,正朝第四格走去。
「真的没有怪物出没耶。」
「人家不知道怪物是什么玩意,不过碰上人家的可爱魅力,一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温和我背上的小玉聊得正热络,但他毕竟无法同意这一点,只用沉默代替回答。
彷佛算准了那一瞬间——景色开始摇晃。
我无法判断传至身上的震动呈纵向或横向,却足以体认到这是个危险状况。
「嘎……嘎啊~」
「哇……哇哇!」
当视野摇晃失焦之际,我听见两人的惊呼声,反射性地抱紧小玉所在的背包,并且抓住温的书包。
「桑田!」
「……我没……事。」
我接着呼唤走在后头的桑田,她的回应令我放了心。我压低身躯,和大家一同度过持续数十秒之久的地震。
「……地……地震停了吗?」
温在晃动停歇后又保持不动好一会,这才颤抖地问道。
「嗯,停了。」
我简短地回答,连书包带人一把拉起温。
「摇晃来得好……好突然。」
缩在我们之间的小玉也从背包内探出头。
「嗯……不过,这是单纯的地震吗?桑田?」
我觉得地震可能是基耶纳引发的,环顾四周寻找桑田的身影。
依照感觉判断,地震震度为三级左右,但附近没发现坠落或损坏物,我判断只要能立刻找出
她挺直的背影,应该没什么问题。
「桑田?」
然而她面对着眼前的十字路口,任我一再呼唤也没回头。
桑田这么认真地注视着什么?我带着温和小玉站到她身旁——同样直盯着眼前不放。
「……这里是中手一巷的十字路口对吧。」
桑田看着红绿灯下的路标呢喃,而我没有点头。
「嗯,直到刚刚为止都是,不过现在变成原三巷了。」
「原?我家就在这一区耶。」
温和我们一样看着路口,却无法理解地歪歪头。
在回应他之前,我先打开升官图地图,确认基耶纳是否重组了地形。
一如我所料,格子下的时野市地图有所变化。
升官图地图上,中手一巷的交通号志移至右上,本来的位置被原三巷取代。打个比方,有一种在框框中移动方块,然后拼成一幅画的拼图游戏——目前的时野市就像那拼图游戏一样,不过
,眼前的现实还保持原状尚未拼成。
「这升官图地图是怎么回事?」
即使我这么问,我们站立的格子仅仅反覆闪烁着短促的红光,也不知道本该前进的格子为何
中断,我咬住下唇。
「嗨嗨嗨!就让魔神之音而非天之音告诉你们。谁叫你们又慢又笨又迟钝!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了,『叶野正在重组』吧?只要稍微想想,不就能明白地形不会一直保持不变?」
此时,某个自称天之音的无法无天说话声响起。
「是……魔魔……魔神的声音!」
上空确实传来沙哑的青年嗓音,我和小玉忍不住抬头望天,不过,却没找到有一头七彩发丝的魔神。
「咦……这是魔神的声音?」
在仅有话声响起的状况下,温东张西望寻找声音主人的模样,看在我眼中相当悠哉。
「……又慢、又笨、又迟钝?基耶纳,你敢对我这么说?」
我瞪着半空中压低嗓音喊出那个名字,反应与温形成对比。
「这是事实啊,就连刚刚超简单的课题,你们都花了快三十分钟才解决亡」
听到明明躲在某处看着我们,却不现身的魔神声音中带着笑意与调侃之意,令我更加烦躁。
「不过,本大爷也有本大爷的事情要顾。在此宣告出局也太无趣了,就给你们一点惩罚……暂停一次!时间是十分钟,之后格子就会重现。嗯i本大爷度量很大嘛!咿嘻嘻嘻!」
他一口气这么宣布,为了避免出局这最糟的结果,我将反驳吞回腹中。
「……嗯,我明白了。」
相对地,我嘴角刻意挂上浅笑向基耶纳示威,同时听见桑田和温倒抽一口气。啊,我的脸现在凶恶得跟魔王一样吗?
「待会你从这里重掷骰子吧,接下来给我尽全力跑!」
「等……等等!我有问题想问!」 ﹒
任性妄为的魔神之声终于宣言要离开,却被人拦住。
面对只有声音不见人影的魔神,温在四处张望之余小心翼翼地举手。
「嗯i?叫住本大爷的人是谁?啊,eggplant的小朋友?什么事?本大爷在赶时间喔?」
「我……我马上问完!如果这场游戏过关了,可以获得魔神的宝物吗?比如说穿上后不再寒冷……让人随时都觉得温暖的斗篷。」
一听到温急切的问题在于会不会像RPG那样会有宝物这种孩子气的念头时,我不禁脱力。
「嗯~斗篷~?很难讲,尽管抵挡不了龙吐出的火焰,温暖的斗篷倒也不是没有啦?」
基耶纳最后抛出模棱两可的敷衍答案,但温倒抽一口气。
「只要我抵达魔神的所在地打倒魔神,你就会给我宝物?」
他继续问基耶纳。
温的侧脸不知不觉间变得极为认真,我根据众多苦涩的经验判断,必须在他跟魔神达成协议
前阻止他。
「打倒本大爷?很有意思嘛。好啊,如果你真的办得到,要本大爷给你斗篷还题啥都行。」
「那我们约好罗,一言为定喔!」
「OK~本大爷从不撒谎。」
就结果而言,我还来不及开口,基耶纳已经用十分轻浮的口气干脆地答应下来。
基耶纳同意后,温比出一个小小的胜利手势——胸口的植物一口气由嫩芽转而长出许多叶片,这次换成我屏住呼吸。
「这次是真的要走啦,再见!」
基耶纳在此时离去,留下温茂密的植物与一个出乎意料的事实。
我不知道,植物急速成长的理由——是因为温是小孩子?亦或是受时野市重组的影响?
然而,温向魔神要的是「温暖的斗篷」——代表他追求的事物正是「温暖]
「温,你为什么想要『温暖的斗篷』?」
我明知答案,仍刻意问他。
「因为……我很怕冷。不过只要得到魔神的斗篷,就算只限在梦中也好,那么我就再也不会觉得冷了。」
温仰望着我的脸,以直率的双眸回答。
他的眼瞳中蕴含着清澈纯粹的光芒,但不出我所料,温并未察觉自己追求的「温暖」其实是什么。
即使得到「温暖的斗篷」——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还是寒冷的,没办法变得跟他刚才投以羡慕眼神的小狗一样。
「……这样吗,我会帮助你得到斗篷的。」
「真的吗?谢谢你,贤者。」
然而我如此告诉他,温高兴地笑了。
若是获得斗篷后仍觉得冷,他应该就能发现自己追求的事物。
发现那与他亲口说过的「别碰我」 互相矛盾的愿望。
为了那一刻,我认为自己应该确认「为何不能触摸温」的理由。
「但是,勇者首要的使命是拯救叶野市。接下来得加快脚步,你能努力跟上吗?」
我先确认温的决心。
「嗯!」
这等于顺着魔神——说不定是卡侬——的心意行动,令我很不甘心,但温大大点头。
「不过,现在暂停十分钟对吧。」
当我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在一旁守候的桑田静静加入会话。
她一手托腮,歪着头彷佛在问该如何打发时间,而温举手说道:
「啊!我想趁这段空档看看我家。刚才发生过地震,我有些担心^这是梦境,应该不要紧才对,但我还是去看一下。」
这番话前半听来像个提议,温却一说完后就冲了出去。
「咦!等……等等?」
制止声也没让他停下脚步,于是桑田追了上去。
「温这家伙真是我行我素。多加良,快趁着还没跟丢,和人家一起去追他!」
结果,我也和小玉一起往前冲。
这么做并非听从小玉的命令,而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我们来到住宅区的某间独栋住家。
牢牢建造在长年自有地上的房屋比起其他民房来得大,散发出厚重感。
看来温的家里家境不错。
「我先到自己的房间去,贤者你们等一下跟过来。」
他匆匆打开玄关门锁,急忙脱掉鞋子后立刻冲上一进门处的楼梯不见人影。
来往和邸的经验已令我习惯豪华住宅,但这宽敞的玄关与相连的穿堂仍看得我这个平民不禁发出叹息。
我家是我家,别人家是别人家。我想起奶奶的话甩开杂念,跟着温走上楼梯。
二楼左侧总共有五扇门,只有一扇是敞开的。
那边大概就是温的房间,我探头一看,果然发现他的身影。
「温,我可以进去吗?」
「嗯,请进,大家要静静地走进来喔。」
温答应的同时如此要求,我有些不解,但一进房间后便明白理由所在。
他的房间内并排放着三个玻璃橱柜,分别展示玩具车、没有拆箱的人偶,以及有点出人意料会出现在少年房间的熊宝宝。
橱柜占据了温超过五坪大房间的一半空间。
「刚才摇晃得那么厉害,没想到全部平安无事……太好了。」
在我环顾房间时,温将收藏品检查完毕,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这就是你担心的问题吧?」
尽管感觉上和地震没两样,基耶纳所说的地形重组似乎比想像中更平稳。稍微安心的我向温开口,他点了个头,目光再度转回橱柜上。
「嗯,特别是那个英雄模型,是我最近才入手的。」
他指着那具举起双手,摆出类似螳螂姿势的小小绿色英雄模型说道。
「那一个吗?我好像没看过。」
或许是有代沟的关系,我不认识那个英雄。
「当然罗,那是昭和五十年代的英雄。」
温简单地说明后,不解的我这才明白。
「原来如此,你真厉害,还收集了这么久以前的产品。」
「的确很厉害。」
桑田掺杂着叹息表示,小玉也老实地附和。
「会……会吗?我是小孩子,收藏的数量也还不多。呵呵,不过还是谢谢你们。」
温谦虚地回答,像自己得到赞美般双颊泛起红晕。
实际上,他无须对收藏数量太过谦虚。不只是英雄模型,我接下来看见的玩具车也有一百多台之多。
橱柜还上了锁,别说要轻易拿出来,柜子里大概连一粒灰尘也跑不进去。
我思考他为何要严加保管收藏品的理由,脑海中闪过某句话。
「温……这些收藏品是限定版吗?」
「嗯,里面并非全都是限定品,也不是越贵越好……像那个螳螂战士就是限定版,价格一万两千圆。」
「什……么?那一个模型,就能买溜屋的可口青梅……」
温轻松说出金额,让我在惊讶之余想拿前几天吃过的茶点举例,却在半途中算得头晕。
「买上一百二十个。」
桑田代替没说完的我接话。
「限定版是好吃的东西吗?」
刚刚爬出背包的小玉天真无邪地问,我的心首度因为她而获得抚慰。嗯,限定版很好吃,这样想也不错啦?
我这么说服自己,一抬头对上桑田关怀的视线后,我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啊,说到限定版……明明在梦里,东西还是会到货耶。贤者,这是预知梦吗?」
另一方面,温并未发现自己的收藏品——的价格——对我带来冲击,如此发问。
「……谁知道?」
我实在想不出能立刻掩饰这点的台词,决定装傻。
「这样啊,连贤者也不知道吗……不过,即使在梦里,没拆箱还是让人担心。」
温干脆地接受我的说法,以手中钥匙打开其中一个橱柜,将桌上的纸箱缓缓放在地面。他谨
慎的动作,看得我有点惊讶。
「里面的东西这么贵重吗?」
「嗯,虽然不算很稀有,但一直很想要这个国王版的骨董泰迪熊。」
被勾起兴趣的桑田探头注视温手边发问,温依然望着箱内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从箱中取出一只头戴王冠的泰迪熊,熊宝宝的大小和小玉差不多,从那略微褪色的绒毛来看的确并非新品,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望着温手捧泰迪熊谨慎走向橱柜的模样,就让人
感觉那是十分贵重的宝物。
连小玉也拚命昂起头,闪烁双眼认真追逐温和泰迪熊的身影,看着他平安将熊放进橱柜空出的位置上。
温进一步确认泰迪熊有没有放稳后,这才舍不得地缓缓松开手,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们也不禁跟着呼出一口气来。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只泰迪熊,准备放在柜子里好好珍惜它。」
温回过头露出笑容,我想他会实现这番话的。
「听说泰迪熊的手脚都能动对吗?」
「嗯,没错。美名人姊姊也喜欢吗?」
「虽然数量不多,我们家也有泰迪熊呢。」
桑田和温并肩而立,注视着橱柜里的泰迪熊聊得起劲。看着两人找到同好,畅谈共同兴趣﹒我感到有点被排除在外。
「手脚真的会动吗?」
为了加入会话,我朝一只比较小的泰迪熊伸出手。
「不行!不准碰!」
但我的手还没摸到泰迪熊,就被温拍掉了。
难道那是连摸摸鼻头都不行的超稀有品?我慌忙朝温看去,马上察觉事情并非如此。
此刻他脸上浮现的表情,和我先前想摸他时一样——并非遭人碰触的愤怒,而是竭力试图守护。此外,温的眼眸深处透出一丝恐惧。
我判断要问理由就得趁现在,于是开口发问:
「温,为什么……」
然而他不听我说,转身关上橱柜上了锁。
「……因为它很重要。」
锁好橱柜之后,温触摸柜子的玻璃喃喃说道。
我突然领悟。
对温而言,「珍惜」就是不去触碰。因此隔离在没有任何人能触及的地方,真的是温珍惜事
物的方式。
领悟到这一点后,温的收藏品……那个橱柜看起来就显得有些异常。
里面的玩具也一样。
「上锁代表珍惜是什么意思?」
小玉没有察觉这层意义,只是喀锵一声歪歪头抛出疑问。
「因为像这样上了锁就没人摸得到,再也不会弄脏、受损啊。珍惜就是永远都不碰触。」
小玉接受了温的回答,喀锵一声点点头。
「既然那么珍惜,你不想摸摸看吗?」
我无法接受地问。
「我说过了……正因为珍惜才不去接触,我也不想接触。很奇怪吗?」
温边回答我边摇摇头,向桑田投以求助的眼神。
「……我自己的泰迪熊不是只拿来装饰而已,还会紧抱在怀里珍惜它。」
桑田静静迎向他的目光,却没说出温期待中的话语。
温咬住嘴唇,这次则带着依赖般的眼神望向桌角的相框。
我们也跟着凝望,看见温与一名三十来岁女性的合影。其实他们长得并不像,不过两人的肤色同样被阳光晒黑,女性的手亲密地放在温的头上——看来就像是家人。
「……没这回事,妈妈告诉我只要用看的就够了,那就代表非常珍惜对方。└
温悲伤地注视照片,再度对我们坚持道。然而,他说话时身体却像很冷似地颤了颤。
「……那张照片里的温,看起来好开心。」
我对那张他看上去温暖无比的照片发出由衷的评论,温点点头。
「很开心啊。不过拍完这张照片后没多久,我就在田径比赛上受了伤,妈妈也变得远比从前更加……更加珍惜我。」
听着他皱起眉头说完这番话,我终于得知盘据在温心里的问题。
如果不碰触等于温眼中的珍惜,那反过来说也通用。
他认为不被碰触等于「受到珍惜」吧。
因此温才拒绝任何人的碰触,以保护受到珍惜的自己——以相信自己深受珍惜。即使结果导致自己远离温暖,他仍接受了继母的说法。
所以,他眼中的光芒带着一心一意的执着,我不得不判断,还得再花一点时间才能挖掘出深藏在温心中的事情。
即使瞥见他胸口茂盛的植物令我心生焦躁,我仍说服自己心急只会坏事。
「这样吗……我明白了。」
我暂时接受温的说法后,桑田一瞬间面露犹豫,最后也选择同样的回答点点头。
「……没错,所以你现在不必面有难色呀。」
桑田悄悄指向温的眉间,指尖停留在几乎触及之处没碰到他。
大概是指尖的热度传了过去,温张大了眼睛一把按住额头与眉间,有好几秒钟呆呆地注视着桑田。
然后,他宛如从梦中醒来般缓缓地眨了个眼。
「……嗯 。 」
温点头时,小孩不该出现的皱纹已从眉间消失,脸上重现生硬的笑容。
「好,差不多也该继续走升官图了,我们出去吧?」
我微微拉高嗓门催促大家离开,当然无人反对。
「这就是……温的珍惜,就是成为温心中珍宝的结果啊。」
走出温的房间时,小玉再一次仰望着放泰迪熊的橱柜,不知为何悲伤地呢喃。
我低头看着她,连带看见放在橱柜正面的泰迪熊。
和其他的熊布偶不同,那只熊脏兮兮的——我确定这是温最宝贝的玩具。
那些污渍必定是温常常触摸而留下的痕迹,也是他真正珍爱事物的方法。
「……它们很快就能出来和主人玩了。走吧,小玉。」
我如此回答,再次催促小玉。
6
重新开始的第四手掷出三点。
我总觉得预计抵达的第三格画得比其他格子来得大,但为了补回暂停一次的时间,还是先加快脚步往前跑,到达距离温的家三格远的总计第十四格处。
我和桑田的呼吸几乎没乱,温却跑得下气不接下气,至于小玉——真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晕车,爬出背包时两脚发软。
「呜……晕车的感觉糟透了。多加良!你应该更宝贝人家才对。」
「不过,我建议改成抱在怀里减轻摇晃时,拒绝的人是你吧?」
「……啧!人家在自我锻链啦。」
小玉对我迁怒时被桑田指出事实,找了个微妙的藉口。
「……这里是三岛地区啊。因为距离我家很远,我从没来过。」
温调整呼吸后,环顾四周说道。
正如他所说的,我们跨越两格后踏入的第三格也受到基耶纳「重组」影响,不再是原来的地
区。如今,第三格画在本来位于时野市更南端的三岛地区上。
附近的电线杆上挂着同区的合鸭综合医院招牌,旁边有位半脱下口罩,显然在打喷嚏途中静止不动的中年男性。
我们目前走在巷道内,许多脚踏车取代汽车来往其中,我们只得闪避如蜡像般的人群前进。
「课题还没出现。」
我低头看着不管走了多远都没出现课题的升官图地图,在三叉路口朝右转。
「秋庭同学,快停下来!」 一
听到桑田尖锐的警告声,我反射性停下脚步。
结果似乎来得及,背后传来桑田的吐气声,脚尖的坚硬触感令我抬起头。
我当场僵硬了数秒。
眼前并非马路或电线杆,而是一堵水泥墙。
我险些一头撞上的墙壁堵塞道路行进的方向,还以无法轻易跨越的高度——将近三公尺——耸立前方。
「这墙壁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羽黑在场,说不定会嚷嚷着涂壁妖怪(注﹒﹒日本民俗传说中状似墙壁的妖怪,在夜间出没拦人去路)出现了,但我依照眼睛所见低语。
就租此时,升官图地图升起一道如狼烟般细紃的烟雾,一口气膨胀开来像烟幕般淹没视野。
「什……什么!」
「失火了吗!」
由于直到刚刚为止都没看到任何火花,也难怪温和小玉慌张地大喊。
就像要煽动他们的惊慌般,砰砰砰砰!一阵类似鞭炮的声响传入耳中。
「咿嘻嘻嘻!本大爷华丽登场!这女人由本大爷保管啦!想救她就准备好一亿欧元来赎!」
接着,我听见一串开玩笑的笑声与台词。
一时遮蔽视野的烟雾随着话声同时随风散去,但问题在于取而代之出现的东西。
世界恢复清晰后,我看见基耶纳倚墙而立,桑田被他扣住拿枪抵在太阳穴上。
「啊啊!美名人姊姊!」
「咿嘻嘻嘻嘻嘻!好了~你们打算如何?」
「这笑话不好笑。」
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即使知道基耶纳拿的只不过是玩具枪,我仍毫不犹豫地出拳。
「喔亡音速飞拳!很好很好,看来你的体力充沛嘛!」
基耶纳连人带桑田轻松闪过我的拳头,又躲开桑田使出的肘击——代价是必须松开她。桑田一脱身便转头与基耶纳对峙,抛去冷冷的目光。
「被你溜掉了。算啦,我在此恭喜你们到达『魔神区』!咿嘻嘻嘻!」
一头七彩发丝的魔神满不在乎地将枪收进工作服口袋,带着恶作剧的神情笑道。
「这……这就是……魔神。」
虽然刚才听过声音,但温看到基耶纳之后,对于其形象与故事中充满威严的魔神相差过大而茫然呢喃。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基本上,要求用欧元支付赎金而非日圆或美金的魔神,肯定是例外中的例外。
「魔……『魔神区』?难道你要吃掉我吗?」
不过光是面对魔神的事实,就让温吓得声音打颤。
「咿嘻嘻!正是!本大爷要把你从头啃下肚……才没那种好胃口啦,小朋友你放心!」
基耶纳转着腰际的弯刀回答,但说到一半发现温眼泛泪光,便朝他露出异样亲切的笑容。
看到之后,温的紧张感就稍微缓和了些,不过还是没有放松警戒,稍微缩短了一点与站在旁边的桑田的距离。
「那……那魔神打算吃人家吗?人家不是白葡萄,是吉祥物。」
小玉担心目标是自己,连头都躲进背包后问道。
「不,也没那打算。嗯,小玉看来很有精神……喂,起码让本大爷看看你的脸啊?」
基耶纳也想对小玉露出笑容——却发现当事人小玉藏在背包内,噘起嘴巴。
「别扯远了,快切入正题。」
尽管收起拳头,但基耶纳一连串的行动已让我烦躁到极点,插入三者之间催促他往下谈。
「哎呀,你真性急。」
「刚才催个不停的家伙不是你吗?」
「哇亡他明明是人类却那么嚣张耶,对不对太太?」
基耶纳的手伸进放枪之外的另一个口袋摸索,进一步开起玩笑。
「快点说。」
但当桑田的手刀抵在他喉头回敬刚才的举动时,他的脸颊也不禁抽搐。
「……是是是。注意看好了,本大爷后面这堵墙,是本大爷透过邮购买来的泛用型障碍物『洛克威尔』,接下来要请各位突破它亡」
基耶纳配上活像晚间购物频道的表演秀一样夸张的举止,把我们当成顾客开始说明。
「总之,爬上这道墙就是大格子……『魔神区』的课题?」
「倾斜度大约是六十度左右?这种程度爬得上去吗?」
当我这么解释,桑田也仰望墙壁十分冷静地说道。
「啊亡对,粗略来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亡你们就配合一下本大爷的表演有什么关系?」
魔神点点头抱怨起我们的反应。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弓着背轻踹地面,但我们却没任何动作。
「算了,反正你们有意听就成了。『魔神区』是本大爷直接出题来玩的区域,噗~噗~」
基耶纳干脆地继续说明,手伸出口袋时还套上了猪玩偶。
「再来,本大爷继续说明洛克威尔~!它是设计给七岁以上的人使用的,吉祥物小玉爬不上去也无可奈何。但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踏脚处,小朋友也上不去……所以,请喂饱洛克威尔!」
基耶纳将玩偶伸到眼神不安的温眼前,被桑田漂亮地扫开。
即使我们的态度如此冷淡,他却毫不介意。
可是,我并未看漏魔神那双夜色之眸中闪动的邪恶光芒。我提醒自己不能疏忽大意,瞪着基耶纳位于略高位置的脸庞。
「喂饱它?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基耶纳。」
「没开玩笑啊,这位客人。你看这边,洛克威尔因为太饿而乾瘪瘪的对吧?所以才叫你们喂饱它。」
基耶纳仅是轻轻耸肩,看来满不在乎。但他的口气恢复原样,指着乍看之下光滑无起伏的墙壁说道。
虽然对基耶纳抱着戒心,我们仍缓缓走近墙边凝神细看。
「的确有浅浅的凹痕,但要拿来当踏脚处也太靠不住了。」
「连人家的指头都抓不住。」
墙上确实刻着形状各异的凹痕,深度却连一公分都不到,我和小玉告诉他这个事实。
「那不是踏脚处,如果你们想藉此爬上去我也不会阻止啦。硬要说的话,那些凹痕算是洛克威尔的嘴巴?只要吃了东西,它的胃就会突出!」
基耶纳听完后摇摇头,对我们说出像猜谜般的台词。
一看他嘴角坏心眼的微笑,就知道显然是想测试我。
「也就是说……只要找出和凹痕形状相对应的东西嵌进去,就会浮现踏脚处吗?」
我思考片刻后,回应了基耶纳的期待。
「咿嘻嘻嘻,正是。你总算动了脑筋!」
我的正确答案让魔神高兴地一拍手,顺便加上一句多余的玩笑。
「不过洛克威尔是美食家,只吃有价值的东西。他喜欢的食物就在左手边的浅野家里。说是这么说,就随意来个瞬间移动非法入侵吧。」
我老实地看向基耶纳指出的古民居风貌平房,下一瞬间——我们被如电梯停止时那种轻微的无重力感包覆,真的移动到屋内。
尽管很多的情况已无法令我吃惊,但这次却不禁张大双眼,茫然眺望自己突然被丢进的房间。
屋内也充满和外观相同的古民居风情,历经漫长岁月侵蚀的梁柱裸露在外,桌子与橱柜等家
俱也个个十分相称。
基耶纳一拍手掌,让大家的目光汇聚过去,没有夸饰自己的力量就继续解说:
「本大爷要说明带你们来这户人家的理由,听好罗?这家的主人是相当知名的财宝蒐集家,身为美食家的洛克威尔喜欢的正是这类『有价值的宝物』。」
基耶纳话声一顿,两手各伸进不同的口袋,同时拿出两台颜色不同的玩具车——看他反覆做这个动作,即使衣服上有这么多口袋,基耶纳似乎很清楚哪边装了什么东西——开始扔沙包。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以要求答案的眼神注视我。
「简单地说,就是用这户人家的财宝喂饱洛克威尔……爬过那面墙,这样就能通过魔神区关卡吧。很轻松。」
我正面迎向他的视线,说出正确答案之余如此宣言。
基耶纳微微睁大双眼,而另一方面桑田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正是!不过,你说得到很轻松!这份自信很不错嘛。但是,万一你们喂了洛克威尔『没价值的东西』……」
基耶纳慢半拍之后也点点头,正准备往下说时漏接了玩具车。
「啊啊!那两台都是稀有品耶。」
「呜哇!」
看到玩具车朝地面坠落,温和小玉比失手的本人更早发出惊呼。
但基耶纳只瞥了掉落的玩具车一眼,发现车子摔坏之后连捡也不去捡。
相对地,他继续刚才说到一半的台词:
「就当场出局。洛克威尔会坏掉……时野市说不定也将变成这副德性喔?」
魔神将前车窗破碎、车轮掉落的玩具车比喻为时野市。
「你不捡起来吗?」
基耶纳不珍惜物品的态度与不可能成真的假设,令我厉声暗示他捡起玩具车。「本大爷对坏掉的玩具没有兴趣。」
基耶纳干脆地摇摇头,小玉听到这句话后低着头静止不动。
「小玉?你不要紧吧?」
我以为她可能没电了,呼唤她的名字。
「人家不要紧,没什么。」
得到她明确的回应后,我拍拍胸口。
「……可是,你在车子还没坏掉前也不珍惜它们,我认为这样不好。」
此时,温向基耶纳竭力提出抗议。
「嗯?小朋友想对本大爷说教?」
基耶纳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吓得温肩头一颤。
「因为……一旦坏掉就无法恢复原状了。」
不过,桑田站上前护住温,让他得以说完该说的话。
「我也赞成温的意见。反省一下,基耶纳。」
我附带牵制意味地瞪着他接话,基耶纳有片刻望向玩具车的残骸——眼神彷佛一瞬间出现动摇的神色。
但一察觉我的视线,他就倏然眯起漆黑的双眸,毫不迟疑地回望我。
「哈!不只小朋友,连多加良都来说教?啊亡是是是,本大爷有反省,反省过啦。」
别说反省,魔神下面的台词反倒语带挑战,我握紧拳头准备再度动用武力。
「总﹒而﹒言﹒之,没通过『魔神区』就不能前进!说明完毕!啊~本大爷口好渴!」
我还没挥拳,基耶纳已单方面结束会话,从工作服口袋中掏出一瓶弹珠汽水。
弹珠啵地一声落入瓶中——我正看到瓶口冒出气泡,下一瞬间就再次体验到无重力感,所有人回神时已站在洛克威尔前方。
第二次瞬间移动让我们连连眨眼……
「……嗯~温温的。」
会如此悠哉发言的人当然只有基耶纳。
我朝声音来源看去,发现魔神正皱眉盯着落入瓶中的弹珠。
「既然温温的,那冷却就行了。」
他始终我行我素地呢喃,迅速付诸实行。
基耶纳只朝汽水瓶吹了一口气,没有用到冰箱或冷冻库。
「哎呀……做得太过火了。」
正如他本人所说的,瓶子冰镇过头,连汽水都跟着冻结。
「……汽水结冻不是会出问题吗?」
桑田继我之后也掌握状况,冷冷地注视着脱线的魔神说道。
「嗯,要不是他已经开瓶,就能看到更有趣的画面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基耶纳被汽水淋得满头都是的影像,遗憾地告诉她。
「你们很享受本大爷的不幸?不过话说在前头,这都在本大爷的计算之内。」
由于没特别压低音量,我们的对话当然传入基耶纳耳中,开口责问的他不服输地回嘴。「计算?哪边来着?」
我刻意反问,要他说点具体的内容来听听。
不出所料,基耶纳果然词穷,搔搔一头彩虹发丝沉默半晌。
「呃,所以……从现在算起一小时后,是这瓶汽水最适合饮用的时候。在那之前,就交给这位小姐保管了。这代表你们若不在一小时内通过洛克威尔这关,汽水就会喷到她身上!」
但他背叛我的预测,擅自将冰冻的汽水瓶塞到站得最近的上班女郎手上。
「这可是本大爷冻结的瓶子,说不定会爆炸!这么一来本大爷可以得到瓶内的弹珠,但你们却得出局罗,咿嘻嘻。」
基耶纳露出傲慢的笑容,我彷佛看见他眼眸深处危险的光芒。
「听起来……好像定时炸弹。」
因为的确有爆炸的可能性,温茫然的低语让我默默颔首。
「没错,就是炸弹!你们可得多加小心努力罗!本大爷差不多也该……」
看到我们脸上蒙上阴影,基耶纳满意于形势逆转的结果,以跳跃的方式飞到半空。魔神终于要离开,令我偷偷松了口气。
「……对了,小朋友,你有带好eggplant吗?给我看看。」
但基耶纳就像回想起似地如此发问,翻身降落到温的前方。
魔神突然迫近眼前令温反射性地后退,但他勉强站稳脚步,根据对方的话摸摸口袋取出巧克力蛋——基耶纳口中的eggplant——基耶纳整张脸凑上前观察蛋。
「嗯~增加了吗?很好,你可以收起来了,记得好好拿着喔?」
他低语着意义不明的台词迅速做完检查,特地这么交代温。
看到基耶纳如此在意,先前只将蛋视为签条的我发觉它还有别的意义。
说不定在根本上与这场「魔神升官图」游戏相关。
「叫温拿着那颗巧克力蛋有什么用意?」
我抱着一丝期待试着问道,希望这颗蛋能化为往后与基耶纳战斗时的王牌。
「咿嘻嘻嘻,蛋就是蛋啊。」
不出所料,基耶纳并未正面作答,只是眯起眼睛笑笑。
也许是想闪避进一步的追问,他往后踏了一步,飘上半空来个后空翻。
「事情就是这样啦亡!为了本大爷努力过关吧!」
才刚看到基耶纳翻身时露出鞋底,下一瞬间他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毫无重量的余音。
明白基耶纳真的离去后,我先打开升官图地图,确认变红的格子上浮现「魔神区」这行字。
「麻烦归麻烦,这一关在行动上却很单纯。我们参考洛克威尔的凹痕,分头收集浅野家的贵重物品吧。」
我环顾大家的脸庞宣布。
因为有时间限制,我认为重点是利用只有三人与……一具人偶的不可靠人海战术,先到处搜一索再说。
「对呀……一人找五样好了。」
桑田看看墙面起码超过二十处的凹痕做出分配,迅速朝浅野家走去。
「……从刚刚的房子来看,屋主应该是日式骨董收藏家。」
这时,温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以这类物品为中心找起。」
听到虽然年幼却也身为收藏家的温这么说,桑田转头回答,无意反对的我也点点头,他高兴
地笑了。
「宝物里一定没有像人家一样可爱的吉祥物,但我们还是出发吧!」
「对……对啊,不过寻宝与其说是勇者,更像冒险家做的事耶。」
异色双瞳闪闪发光的小玉自信十足地表示,温对她摆出笑容,轻声呢喃。
「……为了寻找道具一个劲地搜索别人的家,也是勇者悲哀的命运。」
我带着贤者的风范念出RPG的黄金定律后,温不再多说什么,大家在小玉的带头下开始探
索浅野家。
十分钟后。
我们将从浅野家借来的东西并排放在洛克威尔前,不知如何是好。
桑田找来的主要是陶瓷器,与洛克威尔凹痕相近的大盘子与大酒杯等。
一起行动的小玉和温带来十二生肖摆饰、提灯。
我则在屋中找到翡翠与玛瑙一类的矿石。
「那房子明明不大,里面却有各式各样的东西。」
小玉望着这些物品说了句正常的台词,双色眼眸闪了一下。
「屋主的收藏品种类丰富的确也是个问题……不过更大的问题在于每一样东西都有两个。」
我将手放在一旁的十二生肖摆饰头上呻吟道,桑田和温也大大点头。
「我听说过有人喜欢特地收集赝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温抱着膝盖注视我手下的两组龙摆饰,声音里透出困惑。
没错,浅野家主人每个物品都收集了乍看之下相同的两份,正如温所说的,推断其中一个为真品,另一个为赝品是非常自然的想法。
从桑田拿来的酒杯有一件是纯金,一件是镀金塑胶制品来看,应该没错。
我们原本以为只要收集东西再对照墙上的形状即可,但实在想得太天真了。
这个课题必须看穿哪一方是「有价值的东西℉亦即真品并嵌入洛克威尔的凹洞,每次尝试都包含了二分之一机率出局的危险在内。
「这些收藏全都是开放性展示……难不成每件都收两份是对付窃贼的手段?」
就像桑田所说的一样,我找到的矿石也公然放在和室壁龛内,甚至没盖上玻璃罩——也就是开放性展示。
若光看这一点,或许能说此地屋主是比温散漫的收藏家,但如同桑田的推理,说是并列真品与赝品让小偷混乱的防盗策略也有微妙的可能性。
「可是,小偷应该想尽可能缩短作案时间,不会先两件都带走再说吗?」
我思考一会后如此回答。
「的确没错。」
「像这样直接摆出来……这家人真的珍惜收藏品吗?」
桑田点点头,屋主与他不同的管理方式却让温神情郁郁地一再歪着头。
「我认为他们十分珍惜,因为上头连一粒灰尘也没有。」
我告诉温这句话,目光再度转向放在桑田拿来的塑胶布上的物品。
「好了,该怎么办?」
「……人家记得多加良抽到大凶,美名人则是中吉但恋爱运不佳。」
此时,小玉独自喃喃念着什么,双色眼眸突然一亮点名了温:
「好!这里就交给温负责!」
「抽签可不能当成根据喔?不,说得也是。即使年纪小,温也是独当一面的收藏家。就算系统有点不同,但应该也有知识分辨真伪。」
我当然不同意小玉的根据,那番话却令我灵光一闪地看着温。
「咦咦!可……可是,我收集的是玩具,对和式骨董没什么……」
然而,温摇头拒绝。
「我也认为温很适合。」
桑田也表示赞同,但温依然轻轻摇头,直盯着自己的手瞧。
看着他的动作,我明白他害怕的并非猜错,而是触摸这家主人的宝物。
「但是,你总比毫无相关知识的我们管用多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温伸手触摸,试着说服他。我觉得让他尽可能多接触一些东西,将化为促进温前进的第一步。
「我们也会帮忙,一起想办法吧……这也是为了她着想。」
我望向不幸被基耶纳硬塞汽水瓶的女性再次催促,温终于缓缓地点头。
「我知道了……不过,要在高处镶嵌东西时,我希望贤者你能帮忙。」
温如此补充,先谨慎地拿起他搬来的龙握宝珠摆饰。
「我猜其中一样是水晶球,另一样是玻璃珠。水晶会将文字映出两层影像,只要放到报纸上大概就能分出哪一件是真品。」
温一开始说得很小声,后来渐渐加大音量展开监定作业。
即使他自称对日式骨董没有把握,但温的知识却颇为丰富,再加上桑田的审美观协助,跨越洛克威尔的考验进展十分顺利,就像最初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一样。
我和小玉也提了些意见,和两人相比却缺乏说服力也猜得不对。
因此′我自然负起将温监定完的物品嵌入凹槽的工作。
只要一嵌入物品,洛克威尔上就会冒出数个像攀岩的支撑点般五颜六色的踏脚处,那正是基耶纳所说的机关。
「……人家只是才刚出生,经验不够。」
小玉插不上口也没办法帮我的忙,只能喃喃找着藉口靠在洛克威尔旁。
「我发派一个刚出生也办得到的工作给你吧。如果那女生手中的瓶子出现龟裂就马上通知我们,这差事如何?」
让小玉在脚边晃来晃去也很危险,她消沉的样子也让人看不下去,于是我这样提议。
「……要……要我做做看也行!真是的,多加良真爱使唤人家!」
小玉嘴巴上说得嚣张,我却觉得她卡锵卡锵奔向上班女郎的身影有点可爱。
「这一个比较干净……不过依照我读过的资料来判断,脏兮兮的这一个才是真品。」「换成我,会说成用旧的这一个。」
我一边说着接下温递来的纸镇,伸长手臂放进凹槽后就把收集的骨董都用光了。
「凹痕还剩三处,还没进去过的房间也剩三间。」
我仰望着化为正式徒手攀岩场的洛克威尔告诉大家。
我爬到半堵墙高,仔细确认上方剩下的凹痕后,描述形状给下面的两人听。
「那再分头探索一遍吧。」
听到我的话,扛起一半监定师职责的桑田或许是用眼过度,以两手按着眼角点点头。另一方面,比她更加活跃的温看来果然比桑田更疲惫,深深吐出一口气。
「真懒散。」
「小玉,温非常努力,该慰劳他一下。」
我对双手插腰挖苦温的小玉做了教育指导。
「慰劳该怎么做?」
她问起具体的方法,我脑海中浮现太多五花八门的答案,反倒一瞬间词穷。
「……对了,像摸头之类的?」
桑田举了一个例子,实际上手也轻轻放到小玉头上。
「原来如此。温,快过来轻轻地亡摸人家的头。」
小玉完全搞错抚摸的对象,听得我和桑田轻声叹息。
「呃……我不是头痛,是肚子痛。」
温一脸困惑地回答,也正低头压着小腹一带。
「温?你还好吗?」
桑田慌忙探头想查看他的脸色,温却早一步抬起头并摇摇头:
「我……我没事,只有一点点痛……不必拍肚肚也没问题的。」
他说到此处慌忙捂住嘴巴,霎时变得面红耳赤。
「拍肚肚?」
我和桑田隐约了解这意思,但小玉双眼果然闪着天真的光芒重复一遍,害得温脸越来越红。「小玉,别追问了,大概是某种民俗疗法。」
「没……没错,是民俗疗法。」
我跳下洛克威尔开口替温掩饰,他连连点头。
「嗯……虽然搞不懂,但我知道了。」
小玉再度一脸不可思议地闪动双眼,暂时停止追问,温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治疗的意思。不过,你该不会感冒了?」
桑田用一如往常的口气、平静无波的表情说道,以同样极为自然的动作触摸温的额头。这一定因为是桑田才能实现。因为她是真心担忧着温,她的碰触如抚摸般温柔。
温想必没有立刻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桑田的手掌明明贴在他额上,他却连动也没动一下。「好像没发烧。」
听到悦耳的女低音在耳畔诉说,温总算眨眨眼。
他缓缓地转动视线,直到桑田的手与面容纳入视野后,他的双眼总算恢复焦点。
「……!快拿开,把手拿开!」
温同时大喊,拍掉桑田的手。
然而,那多半是近乎无意识的冲动行为。
「对不起。」
手被甩开后桑田向他道歉,悲伤地垂下眼眸……
「我……我已经没事了。我……去找剩下的骨董。」
温就试着掩饰尴尬的场面,快步冲向浅野家。
「他一个人去没问题吗?人家还是跟着好了。」
小玉发出卡锵卡锵的脚步声,追上温的背影。
「温……」
桑田也想去追问,不过我抓住她的肩膀:
「温恢复冷静之前,事情就给小玉吧。」
虽然小玉与治愈系玩具相距甚远,但这家伙人并不坏。
「……这帖猛药下得太重了吗?可是他看到我摸小玉的头时,好像很羡慕……」
长长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桑田向我表明她行动时已有所觉悟,温将受到不小的冲击。此刻我终于知道,第一次见面时温为何想朝她伸出手。
他果然希望某个人……希望桑田能触碰他、抚摸他。
不光是小孩,凡是生而为人者都会有这种感情,但拚命压抑自身欲求的温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让他自己发觉,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什么「温暖斗篷」的契机。
「……或许是下得太重,不过反倒正适合温。」
因为桑田的手必定将成为那个契机,我考虑一下之后如此告诉她。
「真的吗?」
她总算抬起头问我,面对桑田略显动摇的眼神,我大大点个头。
「嗯。刚才有短短的几秒钟,温确实感受到你的体温……植物成长了。」
没错,在温迈步跑远之前,我的确看见他的「愿望植物」伸展花茎,结起小小花苞。
我认为这并非巧合,而是他感觉到了桑田的温暖。
温的愿望已确然无疑,接下来得让他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温的愿望植物就快开花了……我绝对会让花朵绽放并摘下它,你放心。」
当我表明事情包在我身上后,桑田直视着我的双眼:
「……说得也是,我也会尽一份力的。即使手段会有些粗暴……」
她扬起嘴角微笑着说。
「虽然光是用看的也很幸福……但若是某人能稍微触摸一下自己,那就更加幸福了。」
桑田难得以歌唱般的语调说完后,望着我的脸轻抚洛克威尔。
* * *
心跳声响亮得连他自己都吓一跳,温不禁担忧心脏是否将就此破裂,匆匆穿越浅野家玄关。他在一个劲逃进的房间里反覆深呼吸,直到心跳回归平常的频率。
做了超过十次深呼吸后,温发现身上冒出一层薄汗,脱下套在工作服外的夏季针织外套。
等到心脏恢复平静,情绪也冷静下来之后,温终于环顾自己跑进的房间。
这里也和他刚才「寻宝」的房间一样是和室,风格却大不相同。
理由无须多想,因为摆满整屋的收藏品和刚刚的日式骨董种类不同。
此处展示的收藏与温的收藏品属于同系统——从锡制机器人到PVC玩偶、布娃娃等玩具。
由于他刚告诉多加良等人要来找新道具,这房间也有收藏品让温松了一口气。然而那些收藏的摆设方式,却令人心神不宁。
橱柜上的装饰架似乎是手工制作的,仅仅在长方形箱子内架了几片横板,十分简略。架子没有柜门也没有锁,物品直接暴露在外。
如果是他,不会把收藏像这样摆在随时都能轻易触摸的位置上。
尽可能不去碰触——反过来说,也就是碰触不到,因为这就是温与继母的珍惜方式。
由于继母不触摸他,温总觉得一直冷得受不了,但只要自己还是她疼爱的人,他便不在乎。
这户人家展示收藏的方式彷佛正面否定了他们的相处模式,逼得温坐立不安。
可是,现在得先抛开这些感情,寻找突破洛克威尔关卡的所需道具。
温做好决定后轻拍脸颊,突然忆起美名人先前轻触他额头时掌心传来的温暖——心脏再度猛然一跳,身体开始发热。
温完全不必思考,为何光是回想就让自己的反应如此强烈。
因为他好久没像那样感受到别人的体温,对象又是和继母很像的——仔细看才看得出来——美名人。
可是,温却拍掉了她的手。
「……因为好热。」
他喃喃自语,彷佛正对不在场的美名人找藉口。
「什么很热?」
这句回应令温惊讶地转过头,发现小玉站在微微打开的门边。
「……我没说话。」
不知怎地,温对缓缓走来的她撒了谎。
「真的吗?人家的耳朵不尖,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好了。」
小玉左右异色的双眸一起发亮,暂时不再追问。
相对地,她站到温身旁环顾室内简短地命令:
「温,继续翻箱倒柜吧!」
无论是她的口吻或被小玉使唤这点都未令他不快,于是温苦笑着依言而行。
他从最先看见的装饰架上的锡制机器人开始调查。虽然乍看之下一模一样,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右边的机器人四处都有锈痕。
摆在机器人两旁的人偶与木造玩具也一样涂料剥落,污迹明显。
「有人用手直接摸过吗?」
那可真不小心,温喃喃低语时心想。如果没去触摸,这些收藏就不会生锈,也更有价值。
然而,他同时也有点厌恶自己的这种想法。
「嗯~看来主人陪它们好好玩过,这些家伙……是幸福的东西。」
小玉反倒有感而发地感叹道,温觉得很困惑。
「你说这间房间里的东西很受珍惜?小玉,幸福的东西是指什么意思?」
听到她的话,温连珠炮似地发间。
对他而言,珍惜就是不接触,因此从未将收藏品当成玩具玩过。当像玩具般的小玉说出否定的台词时,温的心中一阵骚动。
「玩具是用来玩的,只被当成摆饰……很可怜。有人直接触摸它们、一起玩耍过,应该很开心才对。」
小玉依然望着架上的玩具,但好好回覆了温的问题,声音不带责备之色。
虽然如此,这番话仍对他造成强劲的冲击,温当场蹲了下来。如果小玉说的是真的,代表他并未珍惜自己的玩具……自己的收藏品。
「温?你怎么了?肚子又痛了吗?」
小玉想起刚才的腹痛骚动,慌忙拉高嗓门。
「人家不会肚子痛,不过人类碰到这种时刻都怎么办?你希望我怎么做?」
再配上她卡锵卡锵挥舞手臂的声响,温能想像出小玉惊慌得双眼闪烁的模样。
「肚子痛的时候,我会请人摸……摸摸我的肚皮。只要妈妈温暖的手摸一摸……不必吃药也会痊愈。」
温回过神时,已告诉小玉这个特别秘方。
然而,自从他在田径比赛中摔落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当时温朝停在赛场柱子上的瓢虫——继母喜欢的七星瓢虫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从继母臂弯中摔了下来。
因此,妈妈再也不肯触摸我了。
「这方法人家做不到……玩具无法发热。人类的体温连冰也能融化,可是人家不行。」
听完温的说明,小玉悲伤地告诉他。
温因而抬起头,看到小玉发光的双眼直盯着他的手。
温也注视着自己的手。那双无论觉得有多冷也不会失去体温,与玩具不同的手。
「就算是玩具……只要有人常常陪它玩、触摸它,也能感受到别人的温暖。玩具喜欢被人触碰,这样能变得暖和起来。」
当他望着手时,小玉这次温柔地继续道,温终于明白她为何说这个房间里的玩具很幸福。「……可是,你不是说过不想被摸到吗?」
温回忆起这件事。
「从前……人家害怕触摸造成损坏,但现在已经不怕了。所以……你摸摸人家的头。」
小玉告白自己的弱点。
「啊?」
但她的下一句台词,却让温有些愣住。
「那就是慰劳对吧!好了,人家决定特别慰劳你,快点动手。」
看来,还没有人订正过她的误解。
「既然你都开口了……」
温也没告诉小玉正确答案,苦笑着悄悄依言触摸她的头。
手上先是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但小玉随即跟着温的体温变暖。
那变化正如小玉所说的一样,那股热流也不可思议地温暖了他,温感到有点想哭。
「温,刚才忘了问你……你最珍惜的玩具是哪一样?」
当小玉这么间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一只旧熊宝宝——温上小学前天天抱着睡觉的布偶。然而,他还没办法告诉小玉……
「我从前是怎么珍惜它的……?」
不过却如此轻声呢喃。
* * *
眼角发红的温离开浅野家回到外面时,怀中很宝贝地抱着比小玉小上一圈的锡制机器人。
我和桑田都没问温是不是哭过,或问跟在他身后的小玉发生了什么事。
「那台机器人……看来可以恰好嵌入那道凹槽,不过它没有复制品吗?」
他胸口的植物已经结出小花苞,成长之快令我吃惊,但是,我就像忘了他先前与桑田的冲突般问着温。
「……嗯,屋里还有另一个机器人,但我想这台才是他们家的宝贝。」
虽然回答前停顿了一会,但温斩钉截铁地表示。
他的语气听来十分可靠,因此我也无意进一步确认机器人的真伪。
「脱掉外套不会冷吗?」
另一方面,桑田针对温外在的变化坦率地问道。
「嗯……即使脱掉外套,也没想像中难受。」
温一开始僵硬地点点头,接着露出微笑看着桑田回答。
「你不需要『温暖的斗篷』了吗?」
「那个……我还是想要。」
我问他是否已领悟到自身的心愿,温却摇摇头,令我有点失望。
不过依照植物的成长状态来看,如今只差临门一脚,我暂时压下心头的焦虑。
温将他带来的机器人像我们一样——不,远比我们更小心翼翼地放到我们收集的绘马(注:
一种在上面写上愿望,用来祈愿的木牌)与能乐面具旁。
「嗯,你动作很仔细。」
听到小玉的称赞,温轻笑着摸摸她的头。
这并非错觉,我发觉温和小玉拉近了距离,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选。
「既然机器人已经确定,先从绘马看起吧。」
要补上临门一脚的人当然是我,不过看愿望植物的情况,我决定先专心通过洛克威尔这关,准备拿起绘马判断真伪。
「我知道这块绘马的来历,它来自京都的著名神社。那间神社的绘马图案上的马头都会系着红蝴蝶结。」
但桑田抢先从旁伸手「毫不犹豫地拿起左边那块马头系着蝴蝶结的绘马。
她拿着比附近神社大上几分的绘马,踮起脚尖比对洛克威尔上的凹痕。
「形状也没错吧?」
桑田依序望着我们,待大家一一点头后爬上墙,砰地一声将绘马嵌入洛克威尔的凹槽。「嘿哟!嘿哟!」
洛克威尔发出我们早已听惯的呐喊。其品味之差令人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当作没听见。「接下来,是这两张老爷爷的脸罗。哼亡看起来好凶恶。」
小玉战战兢兢地走近老翁面具,走到一半却像被瞪了一眼般慌张折返,躲在温的脚边。「哪一副是真的?」
我试着拿起两副面具,但怎么看都一模一样,于是转送到两位监定师面前。
『这一副。』
桑田和温异口同声地——各别指出不同的面具。
意见完全相左的两人面面相觑,用眼神向在场的第三人也就是我征求建议。
「……嗯~两副看上去都像真品。」
他们明知我在美术品方面的监定能力只分得出好不好看,却还要我做判断,令人头疼。
「小玉有什么看法?」
「呜哇哇!好可怕,别转向这边!」
我问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挑了个最不可靠的对象。
「那么,桑田为什么选了左边的面具?」
我重振精神,将两副老翁面具并排放在一块,先问桑田有何根据。
「我想想……两副面具的年代差不了多久,但左边老翁的胡须看来比较漂亮又有光泽。」
桑田托着腮帮子思索一番后提出说明。她的语气并非十分肯定,不过听她一说,左边老翁的胡须确实比较气派。
「这样吗,那温的根据是什么?」
桑田的想法具有说服力,不过在找出答案前得聆听双方的意见,是民主主义的规则。我接着问了温。
「我也没有自信……但右边面具的脸颊和额头都有掉漆的地方,应该有人爱惜地使用过。」
温的回答令我有点意外。
「这不是从书上看来的知识对吧?」
当我忍不住反问后,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我没读过跟能乐面具有关的书。」
他明确地回答。
换成不久前的温,一定会选择比较干净的面具。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认为他的答案比桑田
更有说服力。
我以眼神向桑田示意,她微微睁大双眼后大大颔首。
「温认为这一副面具比较受人珍惜对吗?」
「……嗯 。 」
「那我相信你的珍惜。」
我再间一次,温依然点点头。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说出这句话,转而面对洛克威尔。
「虽然……这种珍惜方式和我的不同。」
背后传来温的呢喃,但我装作没听见,将老翁面具嵌入剩下两道凹槽中适合的那一个。
「嘿哟!嘿哟!」
洛克威尔发出期待中的回应声,我抓着立足点回过头,温的嘴角也浮现开心的笑容。
「还剩一个凹槽……果然是机器人的形状。」
对上我的目光时,温这么开口,拿起自己找到的锡制机器人牢牢地抱在胸前,用动作说明了他不愿珍爱之物离开身边。
我第一次看到温如此对待物品,但这才是小孩应有的样子。
紧抓着心爱的玩具不放,正是他们珍惜的方式。
「贤者、美名人姊姊……被洛克威尔吃掉的东西,还会回来吗?」
抱着锡制机器人的温表情突然一暗,不安地问我和桑田。
「一定没问题。万一基耶纳不肯归还,到时候我绝对会设法处理。而且,最后游戏的赢家可是我们。」
我们确实听从基耶纳的话借用了浅野先生的收藏品,但当我告诉温只要最终成为游戏赢家就没问题,他来回看着我和锡制机器人,点了点头。
「对呀,这可是浅野先生重要的收藏品。」
桑田察觉温之所以突然在意起收藏品的下场,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这么开口。
「……嗯,这是浅野先生很爱惜的东西,我想还给他。」
温瞥了桑田的手一眼,重新抱紧锡制机器人。
「哇哇!多加良,汽水瓶开始咻咻响了!」
这时,小玉慌张地喊道。
我们也慌忙搜寻她的身影,发现小玉在那位手持汽水定时炸弹的女性脚边绕圈圈。
「我还想说她怎么那么安静,原来有好好执行任务啊。」
看到小玉一双短腿跑来跑去的样子,我不禁悠哉地呢喃一声,却不忘看看手表。
「时间就快满一小时了,动作快。」
我从温手中接过机器人,再度转向洛克威尔,把状似牛奶糖盒的机器人嵌入最高处的长方形
凹槽。
「嘿喔~~!」
当机器人完美嵌进凹槽后,洛克威尔发出一声特别响亮的呐喊,一口气冒出十个踏脚处。
「接下来只剩爬墙了。」
我仰望着真正化为攀岩专用墙的洛克威尔说道后,桑田迅速开始活动手腕。
「……我有办法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吗?」
「有这么多踏脚处,没问题。」
相对于干劲十足的她,温缺乏自信地皱起眉,即使在我对他点点头后依然脸色惨淡。
看见温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度退缩,我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并非针对温,是对他背后的存在而发,他却尴尬地垂下头。
「你不怕高对吧?那你应该爬得上去,也必须爬上去。」
我朝他断然宣告。
没错,害怕爬上高处的人不是温,是他的继母。
温睁大双眼,求助地仰望着桑田。
「别担心,我们也会协助你。」
但桑田不是温的继母,却说出与我相同的回答。
「人家也会尽吉祥物的责任替你加油,做好觉悟!」
就连小玉都这么表示,温已无路可逃。
「但是,妈妈说……」
「勇者是谁?想得到『温暖斗篷』的人是谁?是你吧。所以要为此付出努力的人也是你。」
还想争辩的温被我打断话头,他胸口的植物微微摇曳,咬住下唇。
温和他的继母一定很爱对方。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暂时与继母隔绝,依自身的意志行动,找出自己追求的东西。
否则的话,温就无法发觉他真正的心愿。
虽然找出他愿望的地点在基耶纳的五指山中令人不满,但只要能够利用,我不会犹豫。
「……我明白了,我努力试试看。」
温终于抬起头,握紧拳头坚定地回答。
「碰到紧急状况,我和秋庭同学都会拉住你,不要紧的。」
桑田在他眼前伸出手,彷佛要温实际握握看,温虽然没有握住,却大大点个头。
他胸口的植物花苞正缓缓膨胀,我突然想到,不知温会先翻越这道墙,还是植物会先开花。
「汽水在咻咻响!」
然而,还在原地跑来跑去的小玉打断我的思绪。
「小玉,我们都听到了,你过来吧。到处跑来跑去很危险啦!」
温主动过去接回乱跑的她,展现温柔的一面。
「咻咻响……我知道了。」
「他们好像兄妹呢?」
尽管桑田眼神温柔地表示,但我实在无法同意。
经过讨论之后,攀登洛克威尔的顺序定为桑田、温、我与小玉。
等温爬到一定高度后,桑田就拉着他的手,由我把人推上去——这是我和桑田密议的法子。
我本想让温尽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攀爬,不过看汽水融化的速度时间只剩不到十分钟,情况紧急,这也无可奈何。
「……美名人是人类吗?」
「她不像格斗家,比较像忍者耶?」
难怪两个小朋友会发出惊叹,打头阵的桑田以惊人的速度转眼间到达洛克威尔的墙顶。
「啊,对面有类似滑台的装置,爬墙辛苦的部分只有一半而已,加油。」
她站在有一定宽度的墙头上眺望另一侧,带来好消息激励还在下面的我们。
「好,下一个是温,出发吧。」
「温,人家这个吉祥物会你替打气,加油!」
虽然宣称讨厌长时间待在高处等待的小玉的打气,到底有多少价值值得怀疑,但温做个小小的胜利手势回应后,与洛克威尔面对面。
他的双手与左脚都顺利放上支撑点,右脚却滑了一下。
「哇!」
「温,冷静点,慢慢来就好。」
与我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的竞技用攀岩壁不同,这边的支撑点相当牢固,因此我告诉温,只要保持冷静就没问题。
「嗯……嗯。」
温重新放上右脚,这次开始顺利往上攀登。
一开始看着洛克威尔时的缺乏自信模样简直像假的一样,温一一抓住支撑点,手脚稳定地送身体往上移。
我突然想到,如果温的继母看到现在的他会有何反应。
脸色大变地阻止他吗?还是担心得当场昏倒?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她像我跟桑田一样相信温,守望着他。
人人总是想让孩子远离危险,然而,我觉待这与珍惜孩子有些不同。
没有一个小孩不会跌倒、不会失败。
孩子需要的并非不跌倒或是剥夺他跌倒的可能,而是有人一并包容摔跤时的疼痛,给予温暖的拥抱。
温的继母太重视他,反倒导致他远离温暖,我认为这是错的。
正因为如此,我想让她看看此刻拚命爬墙的温——
「啊……是瓢虫。」
我突然听见温的呢喃从距离墙头不到一公尺,离地面两公尺以上的地方传来。
「温!」
当桑田尖叫时,我的身体已经行动。
温坠落的速度在我眼中格外缓慢,但对于背部向下摔落的他而言或许很快。
我双臂牢牢接住温,感觉到他明确的重量与体温之后如此思考。
「温!不要紧吗!」
小玉尖锐的呼喊令我回过神,全身一瞬间冒出冷汗。
「温!」
「我……不要紧!」
听到小玉和桑田急切的叫声,尽管还搞不清状况,但双眼迷蒙的温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暖和?」
他抓着我的手臂发问。
「……因为你一直很冷。」
「很冷?……为什么我很冷?」
「因为你不让任何人碰触……因为任何人都没碰触你。为了配合你继母的『珍惜』方式。」
我拍拍温的背,回答他的问题。
「妈妈的珍惜方式……妈妈疼爱的对象是我,可是她……」
当我提起母亲,温的眼睛终于恢复焦点,清楚地看见我。
「咦,贤者……我刚刚摔下来了对吗?」
温似乎还有些混乱,注视着自己的手脚一脸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嗯,不过我接住了你,所以不要紧。身上有哪边会痛吗?」
「好像……没有。」
「是吗,太好了。温,那就重新挑战洛克威尔吧。」
我亲眼确认温没受伤后,缓缓扶着他站好,一一拉开他紧抓在我手臂上的指头开口说道。霎时间,温的嘴唇颤抖起来。
「为什么?我摔下来了耶?好可怕!我不要!」
他大喊的同时又往正被我松开的手指上施力,开始抵抗。
「没事的,你刚才距离墙头只差一点点,下一次一定可以爬上去。万一失败,我这次也会接住你。」
「我不要!」
「多……多加良!你在说什么!住手!」
准备放开温的我以及不想放开我的温展开攻防战,小玉选择站在温那一边,但我没有理会。
当我成功拉开温时,他的眼中涌现泪光。
「因为贤者……不珍惜我,才说得出这种话!如果换成妈妈,绝不会叫我再爬一次!」
「……没错,我的珍惜和你母亲的珍惜不一样。那么,你的珍惜方式呢?如果得到重要的宝物,你打算怎么做?」
温涨红了脸向我抗议,我却注视着他胸口上花苞膨胀轻轻摇曳的植物,刻意静静地问道。
温的眼神动摇,一瞬间望向小玉。
「我会……小心地收进盒子里,不去碰它。」
他吐出背叛愿望植物的台词,身体却像畏寒似地颤了颤。
「不对吧?你真的认为那么做是珍惜吗?你最心爱的玩具,不是那只脏兮兮的熊宝宝吗?」
「……没错,我从前很珍惜那只熊,随时都抱着它。」
当我继续发问后,温避开我的眼神点点头,承认这一点。
「既然如此,你的珍惜果然是伸手碰触……别人的触摸,就是受到珍惜的证据吧?」
虽然用提问的形式发言,但我十分确定地告诉温。
「没错……可是我喜欢妈妈,只要能听到她说很珍惜我就够了。」
「温,别再撒谎了。你寻求的并非这种单方面又模棱两可的感情,而是直接的碰触。」
即使承认之后,温还是握紧拳头想为了继母伪装下去,我用有些强硬的口吻说道。
「就算我想,妈妈也不肯再碰触我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的声音令温抬起头,却一脸泫然欲泣地说出放弃的话语。
然而,如果温就此放弃下去,一直封闭在自己准备的衣服里,他将什么都做不到。
不管穿得多厚重,他往后大概也会一直觉得冷,总有一天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暧昧不明。因为渴望他人碰触的心愿,等于是希望对方认同自己的存在。
不过我相信现在还来得及,再度抓住刚刚放开的他的手臂。
我相信温暖终将化为勇气。
温的身躯微微一僵但没有抵抗,抬起含泪的眼眸仰望我。
「温,你继母真的很珍惜你。然而你们终究是不同的个体,即使有同样的想法,是为了当事
人着想,有时还是会不知不觉间搞错方向。」
我迎向他的双眸,静静地诉说。
「你是说妈妈的珍惜错了吗?」
「是啊……」
温虽然听懂了,却又带着疑问歪歪脑袋,我向他明确地点点头。
「那样的话,我……该如何是好?」
「先告诉她『希望你摸摸我』,然后将你的温度传达给她。」
我回答温的问题,告诉他该怎么做。因为这是温的心愿。
只要伸手触碰、手牵着手、紧紧拥抱,心意一定会传达出去,一定传达得到。
「人的温暖并非单方面的。如果你觉得温暖,对方也会暖和起来。我们的身体之所以温暖,就是为了在人与人之间传递暖意。」
然后,当对方认同自己的存在,我们也会认同对方的存在。
「但是……我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手是什么触感和温度了,我说不出口。」
然而,温却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摇头,我因为面对小孩才保持住的理性煞车终于也放了开来。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的手可是接触过、也被她触碰过成千上百次!正因为你很重要,才会碰触,去用手用肌肤记忆住,我们因而才能得知人与物的温暖!知道它们有多么柔软与脆弱,
因为脆弱而必须珍惜!我们的身体之所以是温暖的,为的就是要传达珍惜的心意与温暖的!」
为了将我的温度传给他,体温偏低的我使劲握紧温的手,心中盼望能够传达过去。
「温,你感觉到了吗?感觉到我的温度了吧!」
我一字一字郑重地问。
温更加用力地反握我的手,接纳我手掌的温暖。
我的手收到温的暖意。
眼泛泪光的他不停眨眼,最后瞪大眼睛。
温笔直地仰望着我,终于缓缓点头。
「嗯……好温暖。可是,我真的收到贤者……多加良哥哥的温暖了吗?」
「那我来帮你确认。」
温仍有些不安地问着,而桑田如此回答。
她大概是看到温坠落时慌忙赶下来的,头发与工作服都有些凌乱。
但桑田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仪容,只看着温一个人,大大展开双臂等待他扑上去。
「……美名人姊姊果然好像。」
温如此呢喃,已然泪湿的双眸再度浮现泪水,不必我推上一把就朝桑田奔去。
桑田抱住温的身体,连他的温暖一并接纳。
「好温暖。你的确收到了秋庭同学的温暖,变得比刚才暖和多了。」
她露出极为温柔的微笑,不断抚摸温的背。
「真的吗?美名人姊姊,我很温暖吗?」
「没错。」
桑田对怀中的温大大点个头,让他露出幸福的微笑。
「贤者,我懂了。最温暖的斗篷……是人类的体温。妈妈愿意当我的斗篷吗亡我……能够当妈妈的斗篷吗?」
这次他看着我的脸问道。
「没问题,你很温暖,她绝对不会拒绝这样的温暖。而且,你的体温还加上了我和桑田的体温啊。」
我正面迎向温清澈的眼眸,再度点点头。
温听到我的台词后开心地笑了,将手环到桑田背后,好紧紧拥抱回去。
于是,他胸口的植物开始绽放。
温与桑田之间缓缓绽放的,是有如康乃馨的奶油色花朵。
当花盛开之时,瓢虫彷佛受到花香吸引般飞来,停在温的肩头。
最后,温柔的色泽从花瓣上褪去,化为无比透明的水晶。
game 2
魔神×口袋=?
那家伙离开后,世界安静得让人头疼。
胸前有一个口袋轻得让人头疼。
所以,我塞了蛋进去。
我随手塞了许多东西,
天天望若口袋,盼望它-llJJO-a:081孵出来。然而,蛋没有孵化。
那就由人的手来孵化。即使遭到破坏,也能由人的手重新创造。这样就可以让我的生命获得形体吧。
如此一来,我再也不会为了胸口变轻而感到困扰。
开花之后,温擦乾眼泪,决心再度挑战洛克威尔。
「不通过游戏关卡,我就见不到妈妈。」
他说完后,拚命挑战洛克威尔——虽然我和桑田多少帮了点忙——几乎只凭自力登⊥墙。
正如桑田所言,爬下洛克威尔时有滑台可用,温发出欢呼一口气溜下去——完美地突破洛克威尔。
先行落地的我接住滑得飞快的他,斜眼看着完全结晶化的植物与温彷佛变坚强的脸庞,摘下花朵。
花朵闪闪发光地在半空中散去,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干得好,温。」
「温,你真行!不过有一大半都是人家替你加油的功劳!」
「嗯……嗯!谢谢你的加油!」
小玉也继我之后开口,温略过后半段的台词破颜一笑。
「我认有九成都是靠温的力量。」
当桑田最后一个滑下来代替温对小玉声明这一点后,他笑得更加开心,我也跟着弯起嘴角。
就在此刻,突然有样东西飞出温的袋子,我的目光反射性地追逐那道轨迹。
那物体如发球机射出的棒球般犀利,描绘出高高的抛物线朝小玉飞去。
我伸手想拦住飞行轨道,缓缓下降的物体却穿过我的手继续飞向小玉。
「为……为什么会飞来这边?到那边去!」
小玉伸手挡在眼前试图闪避飞向它的东西,结果漂亮地接住。
「小玉,你没事吧?那是什么?」
「哎呀……好像是温的巧克力蛋?」
看到情况暂时安全,我先问小玉是否没事,桑田却比还没从惊讶中醒来的她更早发觉。
「巧克力蛋为什么会飞?……啊,温不要紧吗?」
还没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就瞥了小玉手中的东西一眼后探头查看温,不禁哑然失声。事情在不到短短十秒内出现骤变。
「温?」
我直盯着温不放时,桑田也察觉异状呼唤他的名字。
然而温仅仅保持微笑,没有回应——不,是无法回应。
直到刚刚为止都还在行动、说话的他,如今像镇上的其他人一样静止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温不是玩家吗!」
我忍不住大喊,碰巧站在我目光所及处的小玉,紧抱着好像变大的巧克力蛋摇摇头。
「人家不知道,不过……这颗蛋里储存了生命。」
小玉的话调有些恍惚,这唯一的情报反倒令我和桑田陷入混乱。
她没有等我们恢复冷静。
小玉把困惑的我们撇在一旁,轻轻晃动巧克力蛋——里面不知怎地传出咕嘟嘟的水声——不知从何处拿出吸管。
「小玉?你拿吸管要做什么?」
即使我这么呼唤,她却像在表明「看了就知道」般继续行动,在我们眼前拿起吸管插向蛋。
由于巧克力蛋比较硬,我当然以为吸管会被弹开。
可是,吸管却没有按照我的预测轻易地插进蛋内。
「……这是以什么道理弄的?」
「我猜这里是道理无法适用的地方吧?」
听到我的低语,桑田也茫然地回答。
这段期间,小玉半像是受到操纵般继续动作,稍微打开遮住嘴部的铠甲,将吸管插入缝隙。
「人家必须喝下它。只要喝下去,就能像温一样有好事发生。」
她双色的眼瞳注视着静止的温,眼眸中包含羡慕的复杂光芒,不像玻璃珠会有的神色。
当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忙碌地来回时,小玉I
咕嘟咕嘟咕嘟!一口气透过吸管喝干蛋内的液体。
「呼!蛋果然该吃生才够味!」
若是尾田或许会吐槽「你是哪来的中年大叔℉羽黑或许会老实地回答「这样啊,生蛋
吗?J我藉着猜测不在场的两人的反应,以保持心灵的安宁。
「……喔,原来小玉有嘴巴。」
「是啊。」
所以,我才能接受一直保持沉静的桑田,发出因内心动摇而论点有些脱轨的台词。
不过,我们勉强维持冷静的时间也到此为止。
因为小玉的眼睛突然失去光芒,手脚停止动作,铠甲甚至开始崩落。
「小玉!」
「谁叫你乱喝莫名其妙的玩意!」
桑田和我慌忙冲上前,此时她的铠甲已像模型零件般分解开来。即便如此,我们仍伸手试图收集那些零件。
「好痛亡!」
但我整个人被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事物弹开,甚至无法触摸小玉。
「秋庭同学!」
看到我滚落地面让桑田惊慌地喊叫,不过,当我摆出受力动作爬起来时,她已转身准备朝小玉伸出手。
「等等,桑田!」
我连忙对她的背影出声制止。
桑田听到后回头看我,脸上却依然浮现焦躁之色,身体仍打算行动。
「等一下。你直接冲上去,也只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而且,看来已经碰不得了。」
我重复一遍,进一步补充道。
桑田再度转过头,眼前的光景令她如全身脱力般呆立当场。
出现在桑田眼前的,是有如银色钢铁所形成的龙卷风。
银色的龙卷风包围小玉四周,完全遮蔽她的身影,回转速度更快到足以轻易割裂我们的手——如今的我们只有暂时撤退这个选择。
「小玉和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即使拉开一段距离,桑田依然直盯着龙卷风,寻求状况说明的语气充满困惑。
可是,就连我也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升官图地图仅仅沉默地以白色代表通过「魔神区」除此之外不见任何回答。
那么,能够回答的人只有一个。
「基耶纳,你正看着对吧?我们通过了魔神区,温和小玉却陷入那样的状态。这是怎么一回事,快给我出来说清楚!」
我压抑着心烦与焦躁,盯着半空中低声呼唤。
然而不管等了多久,基耶纳别说现身了,甚至连声音也没听见。
「……在关键时刻偏不出现吗?」
我将魔神自我中心的态度与某个家伙联想在一起,气得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唯一的依靠只剩我优秀的头脑。
为了预防万一,桑田站在温和小玉的龙卷风间,我以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开始专心思考。
没错,我的确打算思考,但在我闭上眼睛想集中精神的瞬间,那个声音突然肆无忌惮地传入我灵敏的耳中。
一个要说是睡梦中的吐息太过响亮,称作鼾声又太小的呼吸声。
我睁开眼望向四周,立刻锁定声音来源。
在我两公尺前方的电线杆下,直到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地方,目前出现了巨大的蜗牛——不,正确说来是蜗牛状的帐篷。
「是……蜗牛吗?」
「对呀。」
我发出呢喃,与同样发现那只蜗牛的桑田四目交会。我轻抚镜框点了个头,走向那平日绝不想靠近的物体。
考虑到时野市居民现在时间暂停,躲在帐篷内的人物有很高的机率并非人类。从基耶纳爱开
玩笑的性格来看,是他的可能性颇高,我一把掀开帐篷。
帐篷内铺着棉被而非睡袋,不出所料,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是个原本非人的存在——不过名字叫铃木朔。
请问一下,这家伙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张设帐棚睡觉?还有,为什么他穿的不是学校指定的运动服,而是宝蓝色的工作服?谁来告诉我?若十秒以内得不到答案,我就要强制清除他。
我放弃思考,进行十秒倒数。
就在最后一秒过去,我揪起铃木的衣襟准备清除他时,铃木突然醒来。
「呜哇哈哈哈!太慢啦多加良!都是你动作太慢,害我等到睡着哆啦!」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是笑着起床的。
我有片刻思考着,该不该吐槽他那散发出微妙不好预感的语尾。
这段期间,铃木缓缓地从被窝里起身。看他行动自如的样子,基耶纳的力量果然对身为神族的铃木无效。
「……你为什么在马路边架设帐棚?」
看着铃木起床的缓慢动作,最后我选择这么问他。
「嗯嗯~?马路边?这里是山口家隔壁第三间的铃木同学家吧?」
他睡眼惺忪地揉揉眼,回答的声音同样含糊不清。
「这里是公有道路,你显然妨碍了交通。」
我极为亲切地告诉铃木事实后,他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终于彻底清醒。
「这样啊,是马路……嗯,不过没问题哆啦!只要三秒钟就能建起my my house哆啦!」
但铃木极度漫不经心的言行举止,无论睡着或清醒时都没有不同。
今天麻烦够多了,暂时放过他吧。包含那个语尾在内,我以宽大的心决定放铃木一马。
总之,现在该先思考解救温和小玉的方法,没有时间理会铃木。
「多加良,不必担心那孩子哆啦,在龙卷风里的那一个也马上就会出来了哆啦。」
当我转身迈开步伐,背后的铃木却以格外充满自信的口吻说道。
「真的吗,铃木同学?」
我忍不住回过头,或许是抱着想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桑田也一脸讶异地反问,铃木则嘴角带笑地点点头。
铃木在时野市确实过着人类的生活,但他依然是神族,应该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讯息。
「你以为我会说句原来如此……就此接受吗?」
不过他平常素行不良——光靠着签运压过我当上学生会长,却四处玩耍从不工作等——我无法轻易相信这番话。
「我不值得信任哆啦?」
铃木刻意悲伤地垂下眼眸,但这点演技可唬不住我。
「……多加良,那就收下我心意的证明哆啦!这个是为了越野竞赛而开发的My my shoes新样品!」
当铃木从工作服口袋——位于腹部的口袋缝成半月型,但事已至此,我决定彻底无视——掏出那样东西时,我就确信自己是对的。
那鞋子的鞋尖有蜗牛般的触角,脚踝部分设计得如同蜗牛壳的卷贝,看来很难走路。
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设计品味,而是铃木写在鞋尖上的文字。
他将两双鞋拎到我们眼前,尺寸较小的那双分别标着桑田美名人的名字。
而且我还没有看漏,另一双二十六点五公分的鞋子左右都用黑笔大大写上「副会长」字样。
「啊哈哈哈,铃木同学,可以打扰一下吗?」
「什么事?啊,不必对我铃木道谢哆啦。」
我的嗓音明明已经发乾,铃木脸上却浮现十分善良的笑容,难为情地扭扭身体。
桑田看到这一幕后闭上眼睛,彷佛对自己有短短几秒钟想相信铃木的说词感到很羞耻。
「……他不是要道谢。」
她再度睁开眼时,双眸散发出足以令人全身冻结的寒意。
我本以为桑田会直接走向铃木,但她先朝脚边的背包伸出手。
我斜眼追逐桑田的身影,开口要铃木体认现状。
「铃木,即使你知道怎么写副会长,但好像没办法正确写出我的名字。身为学生会长,你不觉得丢脸吗?」
「不,不会啊。而且我写得出你的名字哆啦,秋﹒庭﹒多.加.良。」
听到我这么说,铃木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我的名字。
「……是吗,那这双鞋上的文字肯定是在惹我生气罗。」
既然如此,就算我动用武力应该也无人抱怨。我下了重大决策后点点头,开始轻轻挥手放松手臂肌肉。
「咦亡我才没有要惹你生气哆啦,只是想追求简单易懂哆啦。」
「不好意思,我也认为那只算是在惹人生气。所以……来,秋庭同学。」
他死到临头还在找藉口,但桑田赞成我的意见,将从背包里取出的EX球η递给我。
「谢谢,桑田果然准备很周到。」
我对她周全的准备致上由衷而发的谢意,在握球的手上加重力道。
「铃木同学,你作好觉悟了吗?」
「……如果在这里丢球,会砸到无关的人吧?」
当桑田沉静地问道后,铃木难得准确地判断状况后如此表示。到了这节骨眼上,他也不由得
失去从容,语尾恢复正常。
「只要你别逃跑就没问题。」
我告诉他正确无比的处理方式,确认路径上没有障碍物后大大挥起手臂。
EX球η依照我预测的轨道飞去,目标只有铃木一人——本该如此的。
「啊,你看!龙卷风的情况不对劲!」
在我即将出手时,铃木极为认真地指向我们背后脱口而出,我们无法忽略他的话。
「……真的耶,风势比刚刚减弱了。」
我们反射性地回过头,一看到铃木所说的变化,除了集中目光与意识关注龙卷风外,我们别无选择。
在我和桑田目不转睛的凝视下,包围小玉的银色龙卷风劲道与回转速度缓缓变弱。
龙卷风终于不再旋转,当银色残影如雾气散去般彻底消失时,出现的并非熟悉的铠甲人偶,而是——
「……怪兽?」
人称怪兽的存在。
如果作个极为粗略的分类,大概是一头龙。那头龙的整体线条浑圆,爪子与微微露出的牙齿一点都不锐利。沿着背脊生长——宛如背鳍——的刺也是圆圆的。唯一称得上尖锐的,只有那对
像蝙蝠翅般小小的翅膀。这只经过大幅变形与人物化的龙,还是以和坚固的铠甲人偶刚好相反的透明素材构成。
面对铠甲人偶摇身一变,化为造型幽默却容易损坏的龙,我和桑田难掩困惑之色。 ﹒
没改变的部分顶多只有黑与粉红的双色眼眸以及体长,但接下来我在迷你龙前单膝跪地,终于问出口:
「……你是小玉吗?」
「咿唏!咿唏唏唏!没错,看来人家变成新版了。多加良你之所以没有马上认出来,想必是人家像毛毛虫变蝴蝶一样变得很美吧!美名人,拿镜子过来!」
我的问题得到肯定的答案,这说话的口气与嗓音也确实属于小玉。此外,她已接受身体发生改变的事实。
不过小玉似乎还没亲眼确认自己变身后的模样,有着严重的误解。
因此桑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从工作服口袋中掏出小镜子。
我注意这次的小玉如何拿起东西,发现镜子黏在她活像涂了鸟胶的指尖上。
看到自己的倒影,小玉手持镜子足足僵硬了好几秒。
「咦……和想像中不一样。人家应该更加纤细,让人用两手轻轻捧在掌心……」
小玉的声掉果然变得很沮丧。
「那个,就玻璃工艺品来说你很独特出色啊,而且透明又……漂亮。」
桑田连忙试着安慰她,游移的目光却缺乏说服力。或许是不小心表现出真正想法的关系,桑田对上我的目光后尴尬地低下头。
「……没错……没错!脆弱的东西当然很美丽!所以这个造型应该也吃得开,特别是翅膀活力十足!」
幸好对手是单纯的小玉。看到她单纯的反应,我终于认同眼前类似龙的物体就是小玉。
「可是……你为什么会变身?」
这个疑问还没解开,我歪着头低语。
「大概是因为人家喝了温的蛋里的生命。」
出乎意料的答案来自小玉。仔细想想她正是最大的当事人,但是这个出自最没期望的地方的回答令我有点错愕。
「温持有的蛋eggplant,也就是人家专用的营养剂。虽然是得花上一点时间才能积蓄生命的东西。」
小玉没发现我的讶异进一步详细说明,抬头仰望静止不动的温。
「难道……你说的营养是温的灵魂?」
桑田听到后脸色微微发白——提出的问题简直像是羽黑会有的想法。
「才没有那么野蛮!那是可爱的我要吸收的营养耶!」
小玉挥舞短短的手脚愤慨地抗议。
「不过,温的确不能动了。如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告诉我们。」
看来蛋不仅改变了小玉的身体,也多少增加了她的知识量,因此我这么问道。
「大概是因为……温的蛋已经装满生命。当生命满格后,温的任务也告一段落。」
我花了几秒钟反刍小玉话中的含意。
「总之,温已不再是玩家……所以时间像其他人一样停止了?」
当我如此解释,小玉不太能转动的头轻轻一点。
「那么……如果我们将升官图破关,温就能恢复原状吗?」
桑田从我的问题中引导出这个可能性,小玉同样对她点个头后,桑田脸上的不安与紧张终于消失。
我来回看着她与温的侧脸,也松了一口气。
即使不安的因素少了一个,我脑海中却浮现新的疑问。
原以为只是签条的蛋,其实是小玉的营养剂。这么说来,小玉当然也不光是吉祥物,这场升官图游戏中果然不可能没有内幕。
「基耶纳打算透过『魔神升官图』做什么?他想对你做什么?」
我对上小玉的视线,再度抛出问题。
「人家不知道。」
然而她这次干脆地回答,转动整个身体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
在桑田询问后小玉的答案依然没变,我判断继续追问也是白费功夫。
没错,就算受到蛋的影响而改变,事实上小玉依然是今天才刚出生,知识量的多寡不用说还是不值一提。
「不知道,但人家会迈向终点。只要抵达终点,人家就能变成配得上那位大人的东西……」
「那位大人?」
听到接下来小玉喃喃吐露的台词,我不禁歪歪脑袋。
从小玉的语气听来显然是指某个特定人物,但刚出生的她认识谁吗?
「你说的那位大人,是指魔神?」
她正被我的问题打个措手不及僵住不动,桑田又接着发问,小玉的异色双眸微微一闪。
「人家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总觉得……自己从前是属于某个人的东西」
难道那颗蛋还有唤醒前世记忆的效果?小玉这样告诉我和桑田。
对她而言都已经是模糊不清的记忆,拿来说明也派不上用场。
「这件事说不定也能在抵达终点后搞清楚,先继续进行升官图吧。」
我下了结论,决定先加快速度。我们目前唯一明白的,就是所有疑问的答案都在终点。
「对呀,这是最快的法子。」
桑田表示赞成后,小玉也用力地点点头。她握紧长着圆圆爪子的新手,双眼又闪现一次强烈的光芒。
「人家要迈向终点……人家现在就那么活力十足,如果拿到下一颗蛋抵达终点,一定会变得更棒。好了,多加良,快点掷骰子!」
「嗯……蛋还有另一颗呢。」
小玉对奔向终点的热情变得比刚刚更加强烈,我在回答的同时准备行动。
此时,小玉举起的手臂突然反射阳光。
随着那道光线刺入眼中,剧痛袭击我的双眼。
一开始像是被闪光灼伤的痛楚,转为如同被火焰烧炙般炽热的疼痛。我明知这股疼痛不会实际伤害眼睛,眼前却彷佛看见蓝色的火焰。
比起平常、比起温发芽时更为剧烈的痛苦令我忍不住跪倒在地,太阳穴淌下一道冷汗。
「秋庭同学,你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
我痛得站不起来,桑田担忧地开口,手同时悄悄地放到我的背上。但疼痛仍未停歇,我连一
句话也无法回答。
「多加良怎么了?」
「……他被人找了点麻烦。」
我的样子让小玉不安地问道,桑田回答的语气与对我说话时截然不同,像冰一样寒冷。
那份冰冷,彷佛冰镇了灼烧我眼睛的痛楚,双眼的疼痛就和降临时一样突然平息。
「桑田、小玉……我不要紧了,谢谢你们。」
我向两人道谢,手撑着地面半爬起身,缓缓睁开眼睛在附近寻找是否有愿望植物。
不过,植物当然不在才刚摘下花的温胸口,也不在附近行人或桑田的胸前。
我顺便看了看小玉,她透明的胸膛空无一物。愿望植物种子在小玉这类无机物上扎根的可能性,果然近乎于零吗?
感应到发芽之痛时,植物的宿主大都离我不远,但这次似乎例外。
就算我不想,也会在近期遇见成为宿主的人——或者该说必须找出对方吧。
既然如此,我应该先从眼前的问题开始解决。
「秋庭同学,植物呢?」
「在附近没看到,先继续走升官图再说。」
我如此回答桑田,静静地站起身。
「你好像不要紧嘛,那就快掷骰子!」
不必小玉催促我也打算这么做,但我仍下定决心要好好管教她。
「好,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找不到骰子耶,那就由你倒出新骰子来吧,小玉。」
我的凶恶脸孔硬是挂上笑容,首先如此告诉她。
「咿!多加良的表情很不妙!危险!」
「小玉,冷静下来。」
小玉的双眼开始闪烁,挥动即使变成龙后依然短短的手脚——我本来只想稍微威胁一下,但效果却超乎预期,令我有点沮丧。
不过等桑田轻摸她的头后,小玉立刻恢复冷静。
「多加良……想跟人家来点亲密接触就直说嘛。可是人家这回的造型非常脆弱,你要当成宝贝小心对待喔!」
原来十分害怕受损以及被我们碰触的小玉竟说出这等台词,我和桑田不禁面面相觑。
「对了,你刚刚被我摸了头也没有抱怨耶。小玉,你现在不怕被人触摸了吗?」
桑田针对她突然的改变困惑地问道。
「是啊,人家和永远都怕个不停的胆小鬼可不一样。而且……多加良说过,因为东西脆弱才懂得珍惜啊。」
小玉如此回答,骄傲地微微挺起比从前脆弱许多的身体。
她彷佛在表示,这副玻璃身躯是她自行消化,我刚才对温所说的台词后得到的结果。
虽然这解释和我的意思略有不同,但小玉看来变得比之前更坚强,因此我没有订正。
「是吗,我会像对待国宝一样慎重地……摇晃你。」
相对地,我点个头后悄悄抱起小玉。她的玻璃身体虽然冰冷,触感却像把手吸过去似地,即使抱起来也意外地没产生不安。
桑田看到我两手都没空,机灵地替我从工作服口袋拿出升官图地图打开。
但我此时发现,升官图地图的目前位置——正确说来是目前位置的旁边浮现了新的文字。
「神会掷出骰子……这表示又轮到基耶纳了?」
「该不会……指的是铃木同学?」
号称为神的存在并不多,我和桑田的推测应该都相去不远。
「说不定是……对了,铃木人呢?」
「哎呀?帐篷和……my myshoes都还留在原地,只有他本人不见了。」
这时我们总算发现铃木已经不见踪影。
「他开溜了吗?」
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也照老样子惹火我。我啧了一声,决定放着my my shoes不管。
「总之,不必人家摇出骰子就好了。但是,倒底要等多久神才会掷出骰子呢?」
虽然小玉不再畏惧接触,但好像还是讨厌被人上下摇晃,以安心的声调说完后接着问我。「我想不必等太久……」
基耶纳应该也希望游戏快点进行,不过这魔神跟卡侬一样我行我素,因此我也不敢断言。「呜……快让我们到终点去,基耶纳。」
我含糊的回答令小玉发出呻吟,接着如祈祷般发出呢喃。
宛如听到她的心愿,游戏盘上的白格子就在这时变成黄色,数目一共是……
「六格吗?」
「如果掷骰子的人是铃木同学……他运气果然很好。」
我这么低语,桑田也从一旁探头看着升官图地图,说出半是无言半是佩服的感想。
「咿唏唏,一定是人家的祈祷上达天听啦!走吧!」
小玉不知为何把事情当成自己的功劳,我和桑田同声叹息,但双方都没有拒绝她。
桑田将温移到安全的路边,我牢牢抱好小玉,再度迈步前进。
IN THE EGG
在蛋壳内融化的我作了梦。
我想着你。
想成为不会坏的东西。
为了再度见到你,
为了再度得到你的碰触,这是最好的。
不过以那个模样,你不曾触摸我。
我也无法碰触你。
我得不到温暖,也无法把暖意传出去。
温暖的人类说……因为脆弱才懂得珍惜。
……我打算变成你期望的东西,
好再也不必离开你。
可是人类如果说得对,我该如何是好?
auto 1
天意的安排
在时野市上空特别设置的空间,魔神基耶纳从刚才开始便凝望着游戏地图,等待那一刻。
等待从eggplant补充成长所需养分后,像结蛹般被包覆进银色龙卷风里的小玉现身的瞬间。
迫不及待的基耶纳坐在透明板凳上忙碌地交互翘脚,决定等那一刻到来后立刻下去见她。
「咿嘻嘻,那可是本大爷的神,绝对是又强又帅……好!出来吧!」
以时间算来并不长,但却是他期待已久的瞬间终于造访了。
「咦……咦亡?那个真的是……小玉的第二形态?为什么是玻璃做的?」
从龙卷风中现身的小玉看来一点也不强悍,与基耶纳的理想相去甚远。他已失去降落的心情,一头趴在透明桌子上。
「那算什么……有够弱的。和本大爷的想像完全不同嘛?特别是那什么翅膀、翅膀、翅膀的!真让人失望!」
没得到预期结果而失望的基耶纳一开始只是碎碎念,嗓门却越拉越高,突然从椅子上起身。
「喂,神有什么看法?」
他回头大喊。
基耶纳呼唤的存在微微抬起头,却没开口回答。
「……啊,难道不叫你铃木同学,你就不肯回应?你醒着吗?」
基耶纳缓缓走向说话的对象——保持坐姿的神铃木,注视着他的头顶再度呼唤。
「我醒着。」
铃木简短地回答后站了起来,顺便不知是故意或碰巧地给基耶纳的额头一记头槌。
「很……很痛耶,喂!」
「哎呀,失礼了。既然你特地邀请我来这种地方,就当成回礼收下吧。」
面对按住额头蹲下的基耶纳,铃木冷静地回应。其态度之冷淡,如果多加良他们看到一定会起鸡皮疙瘩,但基耶纳认为这反倒显现出铃木的焦虑,从喉头发出笑声。
「说成这种地方很失礼吧,这边相当舒适,特别是景色很好。」
「我家比较舒适。」
基耶纳炫耀起眼下所及的景色,铃木这么回答后转身背对他。
「你是指在时野的家?」
基耶纳懒得再对相识已久——但是感情绝对称不上好——的对手兜圈子,朝铃木的背影直接问道。
铃木一如往常地只点个头,而他毫不在乎地往下说:
「哼亡本大爷听说你不再当茧居族了才过来看看,结果比想像中更有趣嘛。」
「……说到有趣你也一样啊,基耶纳。」
他这句话半是自言自语,铃木却转头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本大爷的确还是玩得很开心啊?如果收到呼唤,就去帮人类做事。」
铃木的态度令基耶纳心生烦躁,但他丝毫没表现出来,继续以轻松的调调说着:
「不过,你最近很闲吧?」
「……算是,我看是最近没人有能力召唤本大爷吧?喂,你有没有放水?」
「没这回事。」
铃木在他开玩笑地一间后立刻回答,基耶纳轻轻耸肩。
「真的吗?本大爷打从以前就想问,你为何不给人类加上点尖角、利牙或剪刀什么的?果然是为了那缘故?担心他们超越自己?」
「不是的。」
铃木这次也立刻回答,静静地摇头。他太过简洁的答覆与沉静的表情令基耶纳感到不满,无法接受。
「真的?但那些家伙弱小无力……一下子就会损坏。不过,也因此才产生需要本大爷这类力
量的需求啦。」
「拿损坏这字眼用在人类身上并不正确。人类的确弱小,却远比你以为的更加强韧。不论你破坏多少东西,人们都会亲手重新创造,靠着自己的双脚在任何游戏盘上前进。」
因此基耶纳继续争辩后,铃木配合他的发言缓缓往前走,再度温柔地俯瞰眼下的景色。
比起眼前的魔神,他对脚下的人类抱着更多亲爱之情——基耶纳早已习惯铃木这种态度,事到如今也不会再发火。
「基耶纳,你不也因此才把那颗蛋托付到人类手中?」
然而,基耶纳无法接受那彷佛看穿他内心的台词。
「谁知道?正如铃木同学的指教,本大爷的手破坏了很多东西,不过那都是在实现人类的愿望……拜此所赐,搞得本大爷跟创造人类的最初之神势同水水(注:原文为犬犬Q仲,也就是犬猿
Q仲的搞笑说法),咿嘻嘻嘻。」
所以他胡闹以对,笑着带过。
「这个笑话……我猜时下的年轻人听不懂的。」
基耶纳的目的落了空,铃木仅在傻眼之余静静地回答。他不服输地再往下讲。
「是喔。但本大爷从今以后也会继续破坏,破坏后人类又会创造新的东西。对,人类的手确实适合创造。我的手……只能永远破坏下去。」
基耶纳逞强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流露出自嘲之语,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工作服胸前的口袋。
那是众多口袋里中唯一一个空的。
当基耶纳的语调改变,话声跟着中断后,铃木也不由得抬起头看着他——微微睁大双眼。
「……原来如此,时间也在你身上流逝,你果然也是被时野市呼唤来的。」
铃木注视着他胸前的口袋异样温柔地说着,基耶纳难以理解,铃木那双明亮的眼眸究竟看着自己身上的什么?
「……你错了,本大爷是出于自我意志,为了完成不会坏的神来到此地,甚至弄好麻烦的准备工作。可是……结果为何是那副德性?」
必须否定铃木这番话的冲动让基耶纳脱口而出,却不小心想起那身影,随着叹息闭上嘴巴。
「那不是托付给人类的手去办吗?不过……最后一定会变成期望的模样。」
「……咿嘻嘻,既然如此,真期待往后的变化。一个跟本大爷一样,属于本大爷的……不会坏的神。」
铃木像预言师般告诉基耶纳,令他心中微起波澜。不过,他还是无意表现出来。
「但愿如此……对了,你为什么找我过来?想叫我做什么?啊,如果你想要My my shoes,我马上就能准备好。」
然而,铃木这一方却连态度都跟口气一起放软,基耶纳真有些错愕。说是这么说,万一让铃
木就此主导对话节奏,可是关系到他的面子。
「咿嘻嘻,太好了,你总算想听了?那我就不客气地请铃木同学也掷骰子罗。」
基耶纳先这么开口,对铃木露出满怀企图的笑容。
「好啊。我掷出骰子,大家就能接近终点……我很期待,到时候你那个空口袋中会装进什么东西?」
铃木微笑着回答,他出乎意料的笑容令基耶纳一瞬间哑口无言。
「……装进本大爷口袋的东西,当然是玩具。因为世上的一切全都是本大爷的玩具。」
他以下一句话甩开内心产生的动摇,从口袋中摸出骰子扔向铃木。
「咦,这颗骰子是糖果做的。」
铃木接下骰子后吃了一惊,基耶纳扔给他的玩意的确既是骰子又是糖果。
「没错,你掷出点数后可以吃掉喔。」
「那我待会就不客气了……好,我要丢罗。」
基耶纳发出许可后,铃木点点头,然后一脸认真地掷出骰子。
骰子在透明的桌面上叮当滚动。
「了不起!是六点!」
基耶纳高声宣告点数。
save 2
你的重量
比羽毛更轻、更轻盈,
宛如妖精般轻柔,
我想活得轻轻松松。
不需要任何沉重的衣服、沉重的头发,
不带沉重的行李,教一直踏若轻快的脚步。
我想轻盈地活若,
轻到总有一天将随风飞走的程度。
1
依照她本人的希望,我把小玉抱在怀中,一行人再度沿着升官图地图在时野市中前进。
小玉的重量与仍是铠甲人偶时差不多,但材质换成玻璃,动作上不得不比刚刚更绷紧神经,不过我和桑田还是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我们匆匆赶路,自三鸟地区再度踏入靠近学校的九原地区一带〡—这也是基耶纳重组地形的结果。
这一带的景色当然很熟悉,路上穿着时野学园运动服的学生身影也变得显眼许多。每次从那些相识的静止脸孔之间穿越而过,我就感到胸口一冷,沉重的情绪袭上心头。
因此,我和桑田在行进间自然地保持沉默。
「……哎呀?那不是花南吗?」
然而,桑田突然雀跃地喊了一声指向前方。我顺着方向看去,小小的人影跃入眼帘。但我无法像她一样看得那么清楚,眯起眼睛重看一次。
「的确有长长的麻花辫啊。」
我勉强辨认出羽黑的注册商标,一行人更加快了脚步。
「花南?那是谁?」
也许是待在我的臂弯里比背包更安稳,即使加快速度,小玉也能口齿流畅地询问桑田。
「羽黑花南是我们重要的朋友。」
「……重要……吗?」
桑田毫不犹豫地回答,小玉听到后轻声呢喃,和我们一样望向前方。
「不过要比较属于小动物型的可爱,还是人家占了上风!咿唏唏!」
「对对对,是这样吗?」
「嗯?人家刚从多加良身上接收到恶意,你想找碴吗?」
「怎么可能。再说你连触觉都没有,到底是用哪边接收的?」
找到羽黑的喜悦令我开起玩笑,小玉出现有趣的反应,桑田也微微一笑。
这段短暂的会话结束时,羽黑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近距离一看,她的脸上带着困扰时经常浮现的表情——眉毛皱成八字形。
「我记得……只要由秋庭同学去搭讪就能恢复行动力对吧?」
桑田想起的条件,让我的表情变得和她一模一样。像那种丢脸的举动做一次就够多了。可
是,我们必须让羽黑加入成为同伴……
「小……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观赏星星,享用朝霞的起司蛋糕?」
我将手放上羽黑肩头,回想着铃木那本主角是蛋糕师傅的漫画一口气说完台词。能够忍受这
种羞耻,我真想赞美自己。
我的辛劳获得回报,就像解开了梅杜莎或克罗纳斯的诅咒,羽黑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
「花南。」
…
「奈留同学~?你在哪里,仲邑奈留同学?」
桑田的呼唤声与羽黑重叠在一块。
「咦?秋庭同学?美名人?咦?」
她慢了半拍后察觉我们的存在,陷入轻微的混乱。羽黑左右转头一再确认我和桑田的身影,麻花辫跟着甩来甩去。
「喂,你这叫花南的家伙在干什么!」
我和桑田灵巧地躲开,辫子却打中怀里的小玉令她发出抗议。
「啊!对不起!咦?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怪兽?」
羽黑反射性地道歉,目光投向小玉后冷静地应对道。
「难不成你是阿菊的朋友?啊,阿菊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偶,头发不知为何会变长。」
具有灵异体验的经验给了她这份冷静。我意会地想着,但置之不理的话羽黑就会越扯越远。
「羽黑,先别提阿菊的事,这家伙叫小玉。由于某些缘故,她和我们一起走升官图。」
我拉回羽黑的注意力,先向她介绍小玉。她目光的焦点对准我之后再看看小玉,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你叫小玉吗?我是羽黑花南,请多指教。」
「好~真没办法,请多指教啦。不过你要知道,这没品味的名字是多加良取的。」
「因为小玉从蛋里出生,我才取名叫小玉(注:小玉与蛋的日文发音只有相差一个音)。羽黑,这名字不坏吧?」
小玉挖苦我的命名品味,我开口反驳并征求羽黑的同意。
羽黑求助地看着桑田,两人用眼神交流了几秒钟。
「……对呀,还不坏。」
「没错,还不坏。」
两人最后导出的含糊答案,令我不由得介意起来。
当我投去狐疑的眼神时,羽黑大动作别开目光,在看到周遭状况后脸色发白。
「……你看到的,是这次的麻烦之一。」
「这样……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羽黑理解现状后很快反应过来,眼中散发出坚强的光芒。
「总之,希望你跟我们同行。这次玩的游戏是升官图,对手是魔神。但胜利属于我们。」
我正面迎向她的眼神,对可靠的同伴宣言。
大致说明这次碰到的麻烦之后,我立刻请羽黑换上工作服。
「虽然是S尺寸的衣服……袖子跟裤管还是有点长。」 一
她没有针对必须穿工作服的诅咒多说什么,换好衣服现身时却神情悲伤地卷起衣袖说道。虽
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我和桑田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总之,羽黑也准备完毕。好,我们走。」
我清清喉咙掩饰笑声,催促大家启程。目前黄色的格子还剩两格,但速度是越快越好。
「是的!走吧!」
「花南,答得好!好亡拿出干劲往前冲吧!」
小玉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表示,却没有脱离我怀中的意思。我认命地叹口气代替抱怨,先迈开
步伐再说。
「对了,花南,你刚才的方向好像跟越野竞赛的前进路线相反?」
我们以慢跑的速度出发,以此当作羽黑的热身运动,桑田马上抛出问题。
「啊,那个……我们的越野竞赛小组有人走散了,我出来找她,正在回程路上。」
或许是想起挂心的问题,羽黑的表情蒙上阴影。以单纯的走失来说,她讲话的样子太过吞吞
吐吐。
「人类即使长得那么大也会迷路吗?真不中用……不过,还是找到她比较好,迷路的感觉很
让人不安。人家不小心躲进挂钟里的时候也……嗯?」
小玉并未察觉字面外的含意,口齿伶俐地说到一半后突然歪歪头——话虽如此,她的玻璃身体几乎没有类似脖子的部分,最后是像转动舵轮一样全身倾斜。
「小玉,你是今天出生的对吧?」
我也同样不解,明明实际目睹她诞生,但小玉那让人连想到前世的发言令我忍不住问道。
「是啊?可是刚刚的印象……是前世的记忆?」
小玉看向我回答。
「小玉也有前世吗?」
受好奇心刺激的羽黑这么间。
小玉似乎无法进一步想起什么,陷入沉默。
「我从小玉身上……感觉到类似魂的存在,但跟灵魂不一样。」
但羽黑并不在意,往自己的专长领域方面开始思考。
「……话题先回到走失的同学吧。迷路的人是仲邑同学吗?」
这次换成桑田拉回快要离题的羽黑,小玉的话题也暂告一段落,不过谁也没有抱怨。
当桑田间起羽黑刚才一开口就呼唤的名字,羽黑点点头。
「没错,同组的其他人都说奈留是翘掉越野竞赛,我却很在意。」
缺席活动的确会留下负面印象,但并未遭到禁止。只要不影响到班级成绩,应该有人会毫不
在乎地这么做。
我单纯地看不惯这种行为,羽黑之所以担心,多半是出于她的温柔与对象之故。
羽黑在意的人物——仲邑奈留是今年四月转学过来的女学生,这并非与她同班的羽黑第一次提起她的名字。
「仲邑吗?对了,你还很高兴远足跟她分到同组呢。」
听我念出常常听见的朋友名字,羽黑回以微笑,不过笑容却立刻蒙上阴影。
「是的,不过……她最近很少跟我聊天。」
「所以,花南想趁着越野竞赛和她好好聊一聊吧。」
「原来如此,你会朝着反方向走,一方面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没错,我想奈留也有可能是不小心走错路线,才追溯气息寻找她,却不太顺利。而原因::似乎是魔神的影响。」
羽黑听到我和桑田的问题后点点头,垂下头去。
「既然时野市的时间已经暂停,仲邑应该没走太远,说不定能在走升官图的路上找到她。」
「啊……有可能!那我们快出发吧!」
当我点出这个可能性后,羽黑猛然抬起头,表情霎时一亮。
她同时加快脚步,我们当然也跟着照办。
2
羽黑带头拖着我们跑完六格的路程,抵达「时野艺术公园」。公园本来位于时野迷宫上方更上坡的位置,但同样也遭到移动。
用一个字来形容这座艺术公园,就是大。即使从升官图地图看来,其占地也足足横跨七格。
「那……那是什么!外星人吗?」
我请羽黑代替我抱小玉,开始对照公园导览图与地图。惊呼声令我回头一看,发现小玉望着前方,双眼如探朝灯般亮起。
我沿着那道光看去,第一次日睹那边竖立的东西时,的确会让人大吃一惊。
「小玉,那是现代美术雕刻,我记得作品名称叫……」
「『陆上冲浪之宴』。」
「真的吗?」
桑田接在我的话头后表示,羽黑跟怀中的小玉一起仰望着她发问。
桑田跟我一样在国小、国中办校外教学时来过公园,应该没错。不过老实说,认为公园入口
那些长达三公尺的细长流线型塑像——整组共有六座——是外星人的说法比较有说服力。
「嗯,那边的解说标示牌上也写着标题。」
但既然作者说是,那就是这么回事了。我指着标示牌开口。
「……人家对人类的美感和造型力产生了不安。」
也难怪小玉的声音会因为惊愕而颤抖,然而这座艺术公园之所以特别广大正是为了在户._dq展示这些巨大现代雕刻,供观众监赏。尽管园内还有美术馆,这些现代雕刻依然是参观的重点ㄘ
一——就算我发出难以理解艺术的叹息也一样。
「多加良,升官图上还没出现课题吗?」
从惊讶中清醒的小玉此时间道,我再度看向升官图地图。
「还没有。」
代表目前位置的格子依然是绿色,没有浮现课题的文字。
「再往前走一点试试看好了?」
于是我们依照桑田的提案,往前多走了一段路。
继陆上冲浪之后,这次换成三个「森林巨人」迎接我们。巨人站在可以自由散步的草地上,造型有些像巨●兵,我每次看到都担心这雕塑会因为着作权问题而被告。
不过巨人们今天依然平安无事,相亲相爱地把额头靠在一起,让脚下形成一片舒适的遮荫。
「若非情况紧急,真想在那里喝杯冰茶休息一下……」
桑田看着阴影呢喃,我十分了解她的心情。六月初的天气虽然距离夏季酷暑尚远,不停走动时仍会冒出一层薄汗。
再加上我们穿着的工作服,吸汗与透气性都比运动服来得差,感觉有点闷热。
「已经累了?人类真软弱,人家还一点都不累。」
「我想你不会累是有理由的……咦?奈留!」
听自己抱在怀里的小玉这么说,羽黑低头不禁抗议,目光却在半途中发现别的身影,她大声喊道。
和羽黑并肩前进的我们,在被叫声吓到前,先随着羽黑的目光而去,在目光尽头看到的是在巨人脚下的人影”
那是个靠坐在其中一个巨人脚边,身穿时野学园运动服的少女。
她留着看上去像是少年的短发,脖子与露在短袖外的手臂都瘦弱得彷佛快要折断,那纤细的身材只可能属于少女,的确是仲邑奈留没错。
即使听到羽黑大喊,正在看书的仲邑也没有抬起头。
我认为理由当然是基耶纳暂停了她的时间,但羽黑将小玉交给桑田,走向仲邑。
羽黑应该也理解这一点,却不肯放弃地朝仲邑带着耳机的耳朵再次呼唤。
「奈留!」
「嗯……?啊……羽黑同学。」
这次仲邑对羽黑的声音产生反应,摘下耳机露出娇小的耳朵。
我当场愣住,慌忙望向升官图地图。
没错,不必我搞什么搭讪也能行动自如,代表仲邑持有Φggplant「蛋℉
如我所料,升官图上浮现「发现eggplant进行接触」的字样。
「多加良……那个瘦女人带着蛋吗?」
小玉眨眨如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凝视羽黑的仲邑,也察觉了这一点,我点点头。
「没想到花南要找的人就是『蛋』的持有者,真巧。」
桑田望着羽黑和仲邑说完后走向两人,我稍后也跟了上去。
「咦,不止是羽黑同学,连学生会的人也在。可是大家都不同班,怎么都跑来了?」
仲邑发现我们的身影后不解地歪歪纤细的脖子,声调却不怎么惊讶,反倒像是有点不知所谓的轻微声响。
「我们有不得不处理的问题。反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仲邑举起耳机和手中的文库本给我看,然后将两样物品收进小手提袋。
「阅读和音乐监赏……奈留,今天是越野竞赛日耶?」
羽黑看见她的动作后轻轻责备,仲邑以指尖卷了卷短短的发梢,只是漫不在乎地缩缩脖子。
「看样子……难道你没发现时野市的异状?」
见到仲邑随兴过头的表现,桑田半信半疑地问道。
「异状?我一直在这儿偷懒,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偷懒吗?」
羽黑听完后悲伤地看着她,但她本人依然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你不觉得公园的人影少得很奇怪吗?」
这人还真是悠哉啊。我如此心想的同时发问后,仲邑也不禁瞥向周遭。
「……咦?那两人组不是雕像或假人,而是真人?」
她在数公尺外找到一对举着相机不动的男女后,终于体认到时野市发生的异变,缓缓地站起身来。
「没错,是真人。话先说在前头,他们不是自行停止行动的。」
「原来如此……不过,我和秋庭同学却可以移动耶?」
「那是……」
「那是因为奈留你是升官图游戏的棋子!」
我打算多做些外围的说明后再触及核心,小玉同时喊出的发言却漂亮地搞砸了我的计划。
「……刚刚……那个玩具在说话?」
「会说话又怎样?人家不说话还算是小玉吗?顺便一提,我对说话流利很有自信!」
「喔喔~最近会说话的玩具变多了,这是特别订做的?还是来自不可思议国度的玩具?」
「……硬要说的话,答案是后者。」
羽黑严肃地回答仲邑没特别对谁而发的问题,现场暂时落入沉默。
这段期间,仲邑为了确认事情的真假凝视着羽黑漆黑的双眸,羽黑也默默接受。
「那么,这个玩具正在侵略时野市吗?」
「不,与其说她是侵略者……」
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仲邑,她的思考却飞跃过头,羽黑不知该如何回答地看着我。
「状况是个名叫基耶纳的魔神造成的,我们正和那家伙以时野市为赌注玩升官图。如果没完成这场『魔神升官图』游戏,时野市的时间将保持静止。而你,似乎也是进行升官图的玩家。」
我接下羽黑的说明工作,不像面对温时一样瘪脚地掩饰,尽可能简单地解释情况。
仲邑默默听完之后缓缓转头,视线依序滑过我、羽黑和桑田。
她透过表情,确认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开玩笑或撒谎后……
「小玉……1+1=?」
不知为何对桑田怀中的小玉问了算数问题。
「乍看之下是2,其实答案是稻田的田吧!」
「嗯,完全正确。」
小玉给出机智问答般的答案,让仲邑送上鼓掌与感叹的叹息。
「嗯哼!人家果然了不起吧。」
「嗯,好厉害。嗯……我本来希望这是场梦,但小玉的存在就单纯的玩具而言太过真实……看来只有相信一途。」
小玉的眼睛得意洋洋地闪烁起来,仲邑朝她点点头,意外干脆地接受了现况。
「虽然由我来问这个问题怪怪的……但你真的愿意相信吗?」
「嗯……再说脸颊也会痛。」
当我确认地询问时,仲邑捏捏自己的脸颊,再度点个头。
「咿唏唏,新小玉的光辉迷倒奈留啦!你的『蛋』在哪里?」
得意忘形的小玉从桑田怀中探出身子,对她发问。
「蛋?我带着蛋吗?」
「啊,你刚才也提到过『蛋』,小玉是爬虫类,所以要吃蛋吗?」
仲邑疑惑地歪歪头,没听过蛋相关说明的羽黑也一样歪着脑袋。
『小玉不是爬虫类。』
不过她的台词里加了多余的推测,我和桑田、小玉异口同声地否定这一点。
尽管小玉最后会吸收蛋是事实没错,但万一老实地说明,说不定连仲邑也会拒绝加入。
「不是真正的鸡蛋也无所谓,你带着像巧克力蛋一类呈蛋形的物品吗?那是玩家的象征。」
趁着小玉还没多嘴,我选出目前必要的部分告诉仲邑。
「嗯i蛋、蛋……比方说这个吗?」
她喃喃说着,开始摸索小手提袋。没多久之后,仲邑掏出一样简单包装过的东西,有点粗鲁地剥掉包装纸。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连仲邑的小手掌都能一手包住的蛋形玻璃瓶。虽然瓶身有小小的翅膀以及喷雾口,我却无法立刻理解瓶子原本的用途。
「这是香水瓶吧?」
「没错,这是喷雾器型香水瓶。」
桑田似乎马上看了出来,仲邑也点头同意。
「哇亡好可爱!」
即使是还不通晓世情的羽黑毕竟也身为女孩,在得知那是装香水的道具后雀跃地喊着。仲邑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困扰地歪歪嘴唇。
「人家不知道什么香水,不过这个的确是『蛋=t '在蛋装满之前,奈留必须参加升官图。」
小玉已理解自己需要蛋所积蓄的「生命」,探头注视着空的容器说道。
「难得我特地翘课耶……非得跟你们一起走不可吗?还要持续到喷雾器装满为止,那不是会变重吗?我讨厌那样。」
面对她的要求,仲邑将状况看得很轻松,回答小玉的轻快语气让人不禁怀疑她太轻易接受了。咚咚……连她脚尖敲打地面的声音都很轻巧。
「奈留,有很多人都因此受害啊,拜托你。」
羽黑对仲邑深深低头请求,头几乎快低到地上——她的麻花辫真的触及了草地。
「……像『很多人』这种沉重的说法,我或许更讨厌呢。」
看到羽黑低头恳求,仲邑不禁一脸为难,却还是不肯答应。
既然如此,该轮到我出马说服了:
「那么为了自己也无所谓。其他的负荷都由我们来承担,你只要陪我们参加游戏就够了……否则的话,小玉会缠着你不放喔。而且她还会……渐渐变重。」
我从先前的对话中看出仲邑忌讳沉重的东西,试着稍作威胁。至于内容当然是虚张声势。
「……小玉的属性,是哇哇爷(注:漫画鬼太郎中的妖怪角色,战斗时会抱着对手不放再变成石头压扁对方)吗?」
然而仲邑皱起眉头开口,狐疑地注视着小玉。
「哇哇……爷?人家年轻得很!」
被当成老爷爷的小玉当然发出抗议。
「没……没错,会越变越重。」
但她的声音和羽黑重叠在一块,被盖了过去。
「对啊,小玉转眼间就会变得有花南的两倍重。这点程度的重量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仲邑同学你觉得呢?」
再加上桑田也一脸认真地告诉她后,仲邑开始思考。嗯,她们两个联手起来还真有威力。
「……那个,美名人,你是什么时候听说我的体重的?」
我才刚这么想没多久,羽黑突然忸忸怩怩地问道。
「前阵子你扭伤脚时,我不是背过你吗?那时我就大致感觉出来了。」
桑田也老实地回答,羽黑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变得面红耳赤。
「那一次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的体重请务必要保密。」
「没错,美名人,体重是少女的最高机密……难道说,你现在也测量出人家的体重了?」
小玉此时再度加入会话,还对自己置身于桑田怀中的事实感到不安,惊慌地发问。
「没错,我几乎确定了。」
「那……那是秘密。一定要保密!」
「别担心,小玉,美名人口风很紧!」
桑田故弄玄虚的微笑令小玉陷入轻微的恐慌状态,羽黑面带苦笑地调解两人,形成有些吵闹的画面。
男性单独一人面对这宛如三人相声的状况,即使是我也险些抵挡不住。
仲邑仅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三人的身影。
我心想如果放着不管就不能谈正事,于是下定决心踏出一步,准备介入三人之间。
就在脚步落地的瞬间,乌云蔽目的错觉突然袭向我,那股痛楚再度传来。
从眼球深处涌上的剧痛,逼得我右脚直踏草地。
在麻醉生效前拔牙,大概就是那么痛吧,我想像着疼痛的场面试图盖过痛苦,按住受剧痛折磨的双眼。
与刚才不知属于谁的发芽相比,这次的疼痛较为缓和,但会痛就是会痛。我咬紧牙关,设法熬过这股痛楚。
「咦?秋庭同学?你怎么按着眼睛?」
然而仲邑却在疼痛消失前发现不对,我不禁在内心昨舌。
「嗯?多加良,你又在画魔法阵了?还是想整人?你没事吧?」
在今天就看过我二次如宿疾发作般的忍痛场面,小玉的声调已不再惊讶,仅仅充满了关怀。
「……第三次。」
另一方面,桑田的呢喃因不安与焦躁而动摇。
「羽黑同学,他不要紧吗?」
由于我没有回答,仲邑无可奈何地改问羽黑。
「那……那个……这也是小玉造成的影响。抵达终点之前,如果没有定期拥抱小玉,他的身
体就会动弹不得!美名人,快将小玉交给秋庭同学!」
羽黑一瞬间吞吞吐吐之后立刻展现逼真的演技,从桑田怀中一把抢过小玉塞进我的臂弯里。
「花花……花南,动作小心点!」
「……如果你不想让体重曝光,就乖乖地配合我们。」
当小玉开口抗议后,羽黑努力地威胁道。
这威胁比想像中更管用,小玉像刚刚捕获的鱼一样在我怀中弹跳一下后,就安分不动。
「呃,秋庭同学,效果如何?」
那超出期待的威力令羽黑也吃了一惊,但还是先关心我的情况。
不必调查,我也知道小玉没有止痛效果,发芽之痛却正好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紧抱着小玉缓缓抬起头。
「……嗯。多亏羽黑和小玉,我没事了。」
羽黑与道谢的我四目相对后放松下来,桑田也松了一口气。
「实际见识到非科学的东西和状态后,我想适应力越高的人越有可能生还……所以,请让我参加升官图游戏吧。」
仲邑目睹这一连串的事件后如此表示,大大点了个头。
她的要求值得高兴,我却无法立刻回应她。
我发现站在对面的仲邑胸口那一对刚刚萌芽的青翠嫩叶,一时之间哑然失声。
没多久之前,她的胸口还空无一物。因此,刚才的发芽痛楚必定是这株植物造成的。愿望植物一旦发芽,也代表我必须让它开花。
看到她的植物,我不得不怀疑,一切都是某个拿我的胜败打赌的家伙所安排。
我今天已碰上第三次发芽的疼痛,其中两人持有基耶纳散播的「蛋℉
即使温的开花速度很快,是受到时野市化为升官图游戏盘的特殊状况影响所致,我也不认为连发芽都会遭受影响。
一天超过两人发芽的状况并非没发生过,但上次遇见这种情况时,我已累得精疲力竭。卡侬想逼我减肥吗?
即便想到此处,我也无法判断或许觉得今天的状况特别糟,躲起来完全不露脸的卡侬到底在想什么,默默地仰望天空。
「……这瓶喷雾器,果然是受诅咒的东西吗?」
仲邑与我在同一时点仰头向天,将喷雾器举到阳光下低语。明明没受牵动,她胸前的嫩叶却摇了摇。
「受诅咒的东西?你是从哪间骨董店还是当铺买来的吗?」
这句话令我回过神,问起喷雾器的来源。
「不,我是在商店街的杂货店买下它的。」
仲邑摇摇头,直接把喷雾器小心地收回小手提袋内,整个袋子已塞得满满的。
「这样放得下换掉的衣服吗?」
「如果放不下,就先放我这边吧。」
羽黑看到鼓鼓的手提袋后微歪着头发问,桑田就如此回答,而仲邑一脸不可思议地回望两人。非得通知她那件事的时刻终于到了,我下定决心。
「……小玉也做好觉悟吧。」
「啊……你想叫我摇出那玩意来?」
「你说的那玩意是什么?」
当我低声宣告后,小玉也严肃地点点头,若有所觉的仲邑则脸颊一紧。
「请你换上待会从小玉身上倒出来的东西。」
我牢牢抱住小玉,开始摇晃。
仲邑完全没对小玉倒出的工作服表现出抗拒感。
「我在芭蕾舞表演会主穿过更夸张的舞衣,有免疫力。」她举出理由。
总之,既然仲邑很干脆地前往更衣,我就利用这个空档告诉大家她发芽的事,在草地打开升官图地图。
仔细一看,直到刚刚为止还是绿色的格子,如今已转为不曾看过的蓝色。这变化令我有点慌张,定睛凝视浮现的文字。
「……骰子区。」
「掷出几点就能前进几格!这一格是优惠区呢。」
「优惠区!好棒喔!」
我和桑田念出地图上的文字,羽黑高兴地拍拍手。
「虽然不知道掷骰子的人是谁,他运气一定很好。」
被放到草地上的小玉佩服地呢喃。
这句话让我脑中闪过某个「悠哉家伙」的脸庞,但立刻被我甩离脑海。这时,换好衣服的仲
邑回来了。
「怎么说……衣服比想像中来得轻是很好,不过还是大了点。」
我的眼睛能看见愿望植物如打拍子般摇曳着,仲邑换上的工作服与羽黑同尺寸,比羽黑略高的她穿起来衣袖与裤管不会太长,但仲邑纤细的身躯让衣服显得松垮。
「换下的运动服先寄放在我这边……不过,你真的好瘦,会激发男孩子的保护欲,对吧?」
桑田收起仲邑的运动服说道,不知为何征求同意似地望向我。
「嗯?说得也是呢,好瘦。」
不过,听到我那没有什么特别感想的简短回答后,桑田似乎露出有些安心的模样,嘴角放松下来注视着我。
「怎么了?桑田?」
「那边的几个人,现在可没空上演爱情喜剧,多加良快点掷骰子!」
当小玉讲出莫名其妙的话越过我面前后,桑田的目光也跟着她从我身上转开。
光用眼神追逐还不够,桑田还实地追上小玉抱起她。
「……小玉,恋爱喜剧是指什么?」
她背对着我问小玉,背影酝酿出不容他人接近的气息。
「多……多加良,救救人家!」
虽然不太明白桑田在生什么气,但自作自受的小玉呼救时,我们三人决定假装没听见。
「……好,我要掷骰罗。」
我做好觉悟,拿起和仲邑的工作服一起出现的蓝色宝石骰子。由于拿起来格外顺手,我抱着一定能掷出大点数的信心抛出骰子。
然而,当骰子停止转动时出现的点数,却使得沉默暂时包围现场。
「…………抱歉。」
我瞪着鲜红的一点,想着为何一个数字就能弄得我如此尴尬,向大家道歉。
「那个……不必道歉啦,这是机率的问题。」
「没……没错!只要跑快点就好。」
桑田和羽黑温柔地安慰沮丧的我,但小玉没发表意见。
「总之,朝那边走就行了吗?快点穿越公园。」
至于仲邑,已经一个人快步往前走了。
「啊,奈留等等我们。」
「才不等~」
羽黑慌忙追上去,仲邑却踏着彷佛与体重成正比的轻盈步伐不断前进。
如同她的脚步,仲邑干脆轻松的态度令我有点错愕,我目送两人离去。
「多加良,我们也走吧,快点出发!」
「我们也前进吧。」
伸出短短双手示意我抱起她的小玉以及桑田的催促声让我回过神,但仲邑像逃跑般往前走的身影与追逐她的羽黑,彷佛象征两人的关系是单方面的,不由得令人疑惑。
「快~一~点~!」
然而小玉不给我时间慢慢思考,我小心抱起玻璃身躯,迈开步伐追向两人。
以小跑步跑了两分多钟,跨越将近一格的距离后,升官图地图浮现文字。
(保持正座听兼田婆婆说三次故事。)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代替我打开地图的羽黑和仲邑面面相觑,宛如照镜子般一起歪歪头。
仲邑四月刚转学过来,虽然转学时间相差半年,羽黑却是初次来到艺术公园,两人会不明白
课题的意思实属当然。
另一方面,曾在学校活动中造访此地的我和桑田同时露出一脸苦相。
「等于正座一小时啊。」
「三次的话差不多那个时间。」
我们早早吐出疲倦的叹息。
「怎么回事?兼田婆婆是什么人?」
小玉的眼睛不安地闪烁,仰望着我问道。紧接着,羽黑她们也抛来询问的眼神。
「嗯,我来说明。不过,在走向兼田婆婆的路上边走边说吧。」
我如此催促大家,自己也迈步前进。
「兼田婆婆是说书人,也就是义务解说员。」
我随着迈出第一步的同时开口。虽然不知今天刚出生的小玉听得懂多少,至少羽黑和仲邑能够理解。
「作为时野艺术公园主体的常设展示区可大略分成两项,其中一个是目前看得到的户外现代雕刻,另一项则是园区内『春风馆』的展示品。」
我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羽黑彷佛正等着这个时机开口:
「这名字听起来好温暖。」
她寻求仲邑的同意。
「是吗?对了,远足通知单上,的确有写到什么战争时期的生活?」
然而,就打算翘课的人来说——不,正因为有意翘课才仔细阅读过通知单的仲邑,听到羽黑的话后歪歪头。
「没错。从『春风馆』的展示品可以看出时野市在太平洋战争时的样子……从照片到日用品都有,也有几幅画,总之就是这类东西。」
我同意仲邑的说法后进一步说明,羽黑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轻率,沮丧地轻轻垂下头。
「花南,对于不知道的事,只要从今以后去认识就行了吧?」
桑田将手放在羽黑肩头温柔地告诉她,羽黑缓缓地抬起头。
「我也觉得这么做很好。前言太长了,总之,兼田婆婆就是负责向游客讲述展示品相关故事的人。」
「地点大都在那座亭子附近。」
我说到此处后,桑田指向正好已能望见的木造小屋。
「简单地说,就是在那边听兼田女士谈战争中的体验吗?」
仲邑瞄了亭子一眼,向我确认。
「嗯,反正听老太太说话就行了吧?」
我点头之后,小玉似乎也理解到这一点,眼睛闪闪发光地开口。
「唉……没错。只是问题在于时间……」
我和桑田让话题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对呀,虽然可能是很有帮助的内容,但兼田女士年事已高,呃,讲话常常重复。」
桑田接着我的话尾开口,半途中却欲言又止,羽黑察觉了她的意思。
「听起来好像很花时间吧。根据你们刚才提到的,得花上一小时?」
「正是,大家有办法维持正座一小时吗?」
先不论平常在道场习惯正座的桑田,我对羽黑她们问道。
「我有冥想的习惯,没问题。那奈留呢?」
「我不常弯起脚坐着,但应该不要紧。战争时期的经历吗……比起时间,我更觉得这话题好沉重。」
羽黑很有自信地表示自己没问题,仲邑的答案却令人有点不安。
也就是说,可能因为不习惯正座而半途伸脚的人是仲邑,以及没自信维持正座超过三十分钟的我。
「对了,小玉该怎么办?你的脚可以正座吗?」
不过比起自己,仲邑更想知道小玉的情况,回头这么发问。
「嗯?人家的脚弯不太起来,说不定没法坐好。从前人家很擅长飞行或跳跃的说……坐在多加良膝上就行了吧?」
小玉也看看自己的脚,如此回答后歪歪脑袋。
她还是铠甲人偶时,别说正座,看来连跳都跳不太动。但现在比起指出这点,我还有别的事更得说服小玉。
「小玉,你不准坐在我的膝盖上,也不准坐任何人的膝盖。把你放在膝盖上,可是酷刑。」
我想起时代剧中常见的酷刑场面,认真地告诉她。
「……如果小玉没办法正座,就将她留在这里如何?丢下沉重的东西,不是比较轻松吗?」
「什么丢下沉重的东西离开,小玉又不是行李,我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听到仲邑接下来所说的极端论点,我厉声回答。
「这样吗,说得也是。抱歉抱歉。」
看见我的反应,仲邑干脆地开口道歉,又像旋转似地转过身去。她的发言与其说是衷心的道歉,更像是为了避免与我之间出现沉重气氛,听得我微微皱眉。
「秋庭同学……那个,奈留没有恶意。她的格言是『活得轻松自在』。」
并肩站在我身旁,替仲邑说话的人果然是羽黑。开口说话时,她的目光依然追逐着仲邑,看得出羽黑真的很担心这位新朋友。看到她的反应,我的烦躁与眉间的皱纹一起放松。
「人家……必须到终点去。」
但是,小玉用圆圆的爪子揪着我工作服的口袋说道,异色双眸不安地微微亮起。
「不必担心,我们也不会抛下你,会好好送你到终点的。」
为了让她安心,我牢牢地重新抱稳小玉,按照所说地一路走到亭子。
「大家好,我是兼田达。谢谢大家今天过来听达婆婆讲故事,来来来,相亲相爱地到那边坐好唷。」
当所有人跟在仲邑之后抵达亭子后,兼田女士如按下开关般恢复行动力。
腊人状态的兼田女士开始移动,即使是仲邑也大吃一惊,随着向后仰的动作失去平衡。站在一旁的桑田则反射性地扶住她的背。
「谢﹒……谢。」
仲邑僵硬地道谢,再度若无其事地拉开缩短的距离。
她的行动令我难以释怀,于是斜眼进一步追逐仲邑的身影,看到她宛如用尺量过般,挑了在桑田和羽黑之间距离相等的位置坐下。
若不是以一连串的动作来看,应该感觉不到多少不自然,可是一旦目睹之后,仲邑的举动让
我不由得深感困惑。
「好了,那边的小男生也快点坐下。」
一听到那掺杂方言的腔调呼唤,我不得不加入大家的圈子坐下。
虽然亭子地板上铺着较厚的衬垫,要在这里正座一小时还是相当难熬。
我重新作好觉悟,让小玉坐——应该说是让她站——到身旁,自己挺直背脊摆出正座坐姿。
「兼田女士,我们准备好了,麻烦您了。」
我客气地请她开始。
小玉和仲邑有点讶异地看着我,恐怕是觉得我的口气不对劲。即使是在时野学园内不分学年都以同样口吻说话的我,到了校外也懂得礼貌,仅仅如此罢了。
尽管一部分是因为对方是兼田女士这样值得尊敬,但没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我直接忽略两人的目光。
「那这就开始说故事吧。首先,来简单聊聊『时野艺术公园』建立的经过。」
兼田女士用徐缓的声调开始诉说。
和以前一样,她用最初的五分钟讲述本设施发起人们所拟定的小小X计划。结局是被众人的热情所感动的和家决定出资建立的,但兼田女士半途弄错年号与事件顺序,反覆更正了好几遍。
导入部分总算结束,兼田女士一如往常地取出一张护贝的黑白照片。
「这幅画是我朋友画的。不过,她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完成画作,因为啊,在打仗时很难取得颜料。」
她对我们每个人逐一指出照片中的绘画,说起兼田女士与其友人筑波瑞江女士如何完成画作的故事。
第一次听到兼田女士谈往事的羽黑、仲邑还有小玉立刻被故事吸引,认真地侧耳聆听。
这段交织战争时期生活的故事非常精彩,令人感受到战争有多么没有必要。
特别是空袭时两人拿着尚未完成的画拚命逃跑的场面,足以令听众紧张得掌心冒汗,要不是国小、国中以及去年校外教学时总共听过五遍……
「喔喔亡战争结束真是太好了。」
「真的……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呢。」
我也会像小玉与羽黑一样感动得流泪——小玉只有啜泣声,但也拚命擦拭眼角——不过,就连听的次数跟我一样多的桑田也眼角微泛泪光,我不经意地从大家身上别开视线。
「美名人、奈留,这是面纸。」
「……谢谢。」
当仲邑和桑田拿着羽黑递来的面纸擦拭眼角后……
「那这就开始说故事吧。首先,来简单聊聊『时野艺术公园』建立的经过。」
兼田女士已开始讲起第二遍。
我和桑田以半冥想状态保持正座,抱着对兼田女士的敬意继续聆听,但进入第二遍之后,或许是时常针对故事内容产生疑问,桑田和仲邑也不时歪歪头。
「咦?刚才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好像也是含糊带过。」
「人家也这么觉得。」
「两位,保持安静。」
当他们实际说出疑问而遭到羽黑纠正后,就转而默默地聆听故事。
更大的问题在于维持正座的脚,第二遍讲完时,我已忍不住开始挪动双脚。
不过,一如事先的预测,第二遍结束时状况更加危险的人是仲邑。
「仲邑,加油,还剩十五分钟。」
「就算只有十五分钟……我……或许也撑不住……」
我替仲邑打气,她的额头却渗出一层薄汗,看来岌岌可危。
「……万一课题失败了,会发生什么事?」
桑田一脸平静地保持正座,托着腮帮子说出有点不祥的问题。
「依照升官图的规则……可能会一直停留在同一格一直到达成为止。」
我当然只能给予不祥的答案,仲邑听到后脸色彻底发白,拚命甩甩纤细的颈子迫切地向羽黑
求助:
「我绝对没办法再来一轮!羽……羽黑同学,教我维持正座的方法!」
面对仲邑的求救,羽黑以微笑安抚她:
「我想想……脚摆成逆八字的话,会稍微轻松一点。奈留,加油!」
羽黑看着自己的脚提供建议。
「逆八字吗?羽黑同学不愧是寺院的小孩!」
「不,硬要说的话,比较接近神社的小孩。」
仲邑恢复了几分精神地说着,当羽黑认真回应时,我和桑田不得不忍住笑意。我从她们自然的互动中得知羽黑抱持的情谊并非有去无回,因此松了一口气。
「叫奈留的,你真的不要紧吗?需要不要人家坐到膝盖上,帮你维持坐姿?」
小玉听完她们的会话后,却不安地想有所行动。
「小玉,我就说了那叫酷刑。∟
我边说边将她按在原地,小玉也就不再试图接近仲邑。
「……那这就开始说故事吧。首先,来简单聊聊『时野艺术公园』建立的经过。」
于是,兼田女士终于开始说第三遍,我们再度挺直背脊。
然而,我维持挺直背部的时间只到第三遍中段为止。当真正的麻痹袭上双脚,还得设法继续
正座时,人自然会弯腰驼背。
「但是,我和瑞江设法找出了白色颜料的代替品。」
「……啊,这部分的答案果然漏掉了。」
另一方面,还有余力听故事的羽黑听到第三遍的相同段落时,不禁喊出声音歪歪头。
第一遍与第二遍时,兼田女士也是这样做个总结,展开下一个情节。
「所以说,白色颜料怎么样了?」
小玉忍不住发问,但兼田女士好像一开始讲话就停不下来似地,并未回答问题。
「这是兼田女士出的小谜题。」
桑田代替她小声地说。没错,我们两个有经验的人,知道隐藏在这地方的小谜团。
「谜题?答案是什么?」
这时,脸上恢复一丝血色的仲邑加入小玉与桑田的对话。
「答案……只要踏遍整个艺术公园就会明白,我们不说出来。」
虽然知道,我和桑田却刻意选择不说,因为,理由与兼田女士为何一直在此担任说书人有关。我们只得选择告诉她们,答案应该自己去寻找。
当我身旁的桑田跟着静静点头后,仲邑也不再追问。与其说她有所领悟,看来更像放弃接近答案——然而,仲邑胸口的嫩叶却长大了些轻轻摇曳。
面对这种时刻,我比较相信她胸口的植物。即使跟言语和态度相反,我仍想凝视她藏在深处的愿望。
就算是为了一直注视着仲邑的羽黑,我也要这样做。
但我决定现在得先熬过这场修行,咬紧牙关。
「虽然那幅画与瑞江如今已不在我身旁,但大家若能记住这段故事,我就很高兴了。」
随着徐缓的声调做了总结,兼田女士讲完第三遍故事后就像按下停止钮般再次静止。
「啊……兼田女士,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宝贵的故事。∟
目睹静止的瞬间令羽黑的表情一瞬间蒙上阴影,但她随即向兼田女士低头致谢,我们也跟着行礼。
「……好,过关了。现在即使伸腿也没问题罗。」
为了慎重起见,我确认升官图地图后开口,大家安心地大大叹口气,缓缓伸展发麻的双脚。
「呜呜,能够伸腿感觉好幸福……不过,那两个正座时若无其事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仲邑完伸身直双腿后,边做柔软体操边喃喃地说着。
「我也从半途开始就觉得很难熬喔?因为故事值得一听,我才支撑得住。」
羽黑模仿仲邑的柔软操同时回答,但她确实比还因为脚麻而动弹不得的我从容得多。
「秋庭同学,你还好吗?」
相比之下,已能迅速站起身关心我的桑田大概是超人。
「岂止一听,根本是三听吧?」
面对羽黑的回答,仲邑傻眼地看着她。
「不过……兼田女士说那幅画不在身旁,代表画流落到某处去,跟瑞江女士也分开了……她
果然没带走沉重的东西。」
说着说着,阴影逐渐落在仲邑的脸上。
「是这样吗?我觉得她带走了。」
人在附近的羽黑不可能没察觉仲邑的变化,却始终带着微笑面对她。
「可是,兼田女士刚刚不是清楚说过『如今不在手中』吗!」
但听到羽黑柔和的反驳,仲邑指向兼田女士有点烦躁地拉高嗓门,令她陷入沉默。
我一瞬间犹豫该不该在此告诉她们谜题的答案,在目光游移时对上桑田的眼眸。
桑田收到我眼神中的问题后缓缓摇头,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时候未到,便闭口不语。
「人家……意见跟奈留相同。」
这时,小玉介入两人的对话。她拚命挪动一双短腿,站到羽黑和仲邑之间。
「……看吧,连小玉都这么说。」
仲邑惊讶得瞪大双眼,不过一知道两人意见相同后,她将小玉的玻璃身躯拉到身边。
「可是,兼田女士和瑞江女士在空袭中一起拚命带着画逃走啊!」
羽黑的眼中彷佛燃烧着唯有我站在兼田女士这一方的使命感,用比刚才更强硬的语气反驳。
「没错,她们当时说不定顺利带走了画。但接下来就不知道了吧?::每搬家一次,我的行李就越来越少。」
「而且那幅画……一定装不进口袋里。凡是口袋放不下的东西,就无法一直在一起。」
但仲邑这次冷静地回答,而小玉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两人。
羽黑望向半空寻找能够回答她们的答案却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咬住下唇噤声。
「……总之,争论到此为止。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答案藏在兼田女士的谜题里。」
等找到谜底之后,你们再争出个结果来。我意在言外地说完后,暂时阻止三人。
我发言的时机似乎恰到好处,羽黑她们没有抱怨,分别点点头。
「如果不在公园中前进,就不会发现谜底。」
桑田给予老实听从的三人奖赏……不如说是提示后,小玉和羽黑的注意力终于回到升官图游戏上。只有仲邑,仍继续沉思了一会。
「那么,我要掷骰子了。」
总之,我再度掷出蓝色的骰子。
3
总计第七手出现的点数是五。
「喔喔,这次多加良也干得好!很i好!」
回到我怀中的小玉很满意这次的点数,拚命伸出手称赞我。然而她透明的手臂只到我的下巴,那圆爪子的触感有点刺刺痒痒的。
「好像猫。」
看到这一幕,第一个说出感想的人是仲邑。从旁人眼中看来,我说不定很像被人抚摸喉咙的猫咪。
「……猫。」
桑田听到仲邑的话后盯着我好几秒钟,如此说了之后,如宿疾发作般低下头抖动肩膀。
「桑田,想笑就尽管笑吧。干脆我来学个猫叫,喵~」
我自己大致也预料到这一幕看来很蠢,于是开了点玩笑。
别说发笑,我的动作好像带给她近乎恐惧的冲击,桑田的肩头猛然一颤,转身背对我。
对不起,桑田。长相凶恶的我,就算只用声音学猫叫也是个错误。嗯,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受到铃木的负面影响。要立即加以驱逐。
「……小玉,你玩过瘾了吧?」
「嗯,不过美名人是怎么了?」
「不清楚。」
我第一步先放开小玉的手,却没看到太多效果。
「美名人,你还好吗?振作点!」
当羽黑担心地走过来并肩而立之后,桑田靠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刚才没有恶意,但我只能在心中发誓永远不再模仿猫,等待桑田复活。
怀中的小玉或许是藉着野性的直觉,发现自己似乎也有部分责任,和我一样注视着桑田她们的背影。
我不经地偷瞄另一个人——仲邑的状况,她也注视着桑田和羽黑的背影。
不过,她的眼神不像我们一样仅仅在等候,怀抱某种应该称为憧憬或乞求的感情。
当仲邑眼中掠过一丝类似嫉妒的情绪时——胸口植物霎时长出许多叶片。
其成长之快,令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多加良?怎么了?」
小玉近身感受到我的反应,讶异地仰望着我。
「不,没什么。」
我的目光只有一瞬间离开仲邑身上,如此回答她。然而,仲邑双眸强烈的光芒已然消失,我微微垂下肩膀。
「……把桑田同学交给羽黑同学照顾,我们先走如何?」
她的目光也从两人身上移开,突然整个人转向我和小玉,催促我们往前走。
尽管仲邑的表情开朗、口气也很轻快,但她胸前枝繁叶茂的植物却证明那一刻流露的表情绝非幻觉。
因此我不假修饰地问仲邑:
「你不想看到她们感情很好的样子?」
有一半是打算套话。
「嗯?或许吧。让人像那样依偎在自己身上好沉重,我不喜欢。」
虽然压低音量,仲邑却干脆地同意,只有嘴角勾起笑容。面对她太过捉摸不定,不知该不该当成真心话的口吻,困惑的我不禁词穷。
「奈留讨厌重的东西?」
这时,小玉毫不困惑地发问。
她缓缓闪烁的异色双眸直视而来,仲邑也正面迎向小玉的眼神。
「没错,所以我不需要沉重的东西,也不带在身上。」
仲邑随着回答卷起工作服衣袖,彷佛要我们看看她的手臂有多细。从她这次游移的眼神来看,我不认为这番话出自直小心。
「不需要沉重的东西……吗?」
这时小玉猛然抬起头望向仲邑重复这句台词,眼中闪烁的光芒急速减弱。
「可是,万一因为重量太轻被风吹走该怎么办?」
她对抛出仲邑疑问。
「……这个嘛,到时候再说吧。就算可能被吹走,我也想一身轻轻松松的。」
仲邑一瞬间欲言又止,但最后仍这么断言,像旋转似地转身往前踏出一步。
她直接越走越远,彷佛在说即使她孤身一人也没问题。
我已明白这并非仲邑真正的想法,却装作没发觉的样子让她先行离开。
我决定伪装到弄清仲邑追求的「重量」是什么为止。找出那一点时,我应该也能触及她的愿望才对。
「多加良,人家硬要说的话……」
「嗯?」
和我一同目送仲邑小小背影远去的小玉试着想开口,我侧耳聆听。
「不,没什么。」
但小玉最后什么也没说地摇摇头,我默默颔首。即使净讲些嚣张的发言引人注目,我想她正试着自己找出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这只小小的龙体内装载了怎样的心、怎样的灵魂。就算是这一刻,那些即便身躯透明也绝对看不见的事物,想必正逐渐质变,以改变这副躯体。
真想见证她将有什么变化。受到突然涌上心头的这个感情驱使,我紧抱住小玉的手臂微微加重力道。
「嗯?什么?啊!你在测量人家的身材吗!性骚扰!」
干脆马上松开手算了?她下一瞬间发出的反应,却令我怀抱近乎杀意的感情。
「那怎么可能。」
当一个冰冷无比的声音告诉小玉后,我的脑袋也冷却下来,小玉勉强平安无事。
「咿……咿唏唏,美名人,你恢复精神了?」
不过看小玉拚命讨好桑田的样子,也很难称得上真的没事。
「我又不是生病。」
桑田立刻收起寒气耸耸肩,歪着头如此回答。看来她已彻底从我造成的冲击中重振精神了。「……不过,那算是连医生也治不好的病呢。」
羽黑说了句故弄玄虚的台词后,桑田马上轻轻瞪了一眼作为牵制,不让她再往下说。
「呃……啊,没看到奈留!她都走那么远了!我得快点追上去。」
羽黑忍不住别开视线时发现仲邑的身影,慌忙迈步往前冲。
「……我们也继续赶路吧。」
彻底恢复冷静的桑田也看着我催促道。
「嗯……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原谅我。」
我还是开口道了歉。
「……嗯,好的。」
桑田犹豫半晌之后点点头。我感到心情轻松起来,迈开步伐。
4
在几乎呈一直线穿越时野艺术公园的格子内前进,比走马路来得轻松几分。
可是,公园内的现代雕刻还是一样神秘难解。几乎位于公园中央的巨大金字塔只是个开端,一群猩红色的嘴唇——这样描述很奇怪,但即使有大中小三种不同的尺寸,也依然都还是嘴唇的造
型——立体浮雕时,大家都哑口无言。
那是去年没见过的新雕塑,我知道公园会定期采购新作,却依然无法理解他们审核的基准。
「人家搞不懂人类的品味。」
因此当小玉这么说时,我们的回答只有「我们也搞不懂]
虽然碰到一点插曲,我们最后仍迅速通过公园内的五格,只要完成这里的课题便能穿越公园,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
我一抵达第五格就打开升官图地图,唯一令人挂心之处在于这一格比其他格子略大,不过颜色目前仍是绿色,没有问题。
「……看来这里不是魔神区。」
与我忧虑相同问题的桑田探头看着地图,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格子宛如嘲笑我们般转红,网格下的地图部分——时野艺术公园所有区域也像受到侵蚀般变红了。
「红……红通通的!」
就像动物看到红色会兴奋一样,小玉发出惊呼,两眼再度如探照灯般亮起。她的视线四处飘
移之时,一个人影突然在光芒前方现身。
「咿唏唏唏!不对,咿嘻嘻嘻!轻轻掷个骰子亡魔神大人就登场啦!有没有为本大爷好好奔走啊?棋子们!」
先不提已经习惯的我和桑田,无论那浮在半空中的身体、七彩的头发或异常高亢的情绪,都让第一次见到魔神的羽黑和仲邑错愕地愣住。
不过,我为了另一个理由茫然地仰望魔神。
距离刚刚和魔神分别还不到两小时,但这段短短的时间里,魔神胸口的事物已发芽茁壮——是愿望植物。
仲邑之前那次强烈的疼痛来自基耶纳是个合理的解释,能锁定发芽的对象也值得庆幸,但这个人选仍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咦……咦咦咦?这位自报名号的先生,就是魔神吗?从他身上的确感觉得到力量……那个……」
在我受到冲击之时,灵异体验丰富的羽黑立刻从惊讶中清醒。然而,她难以接受基耶纳那怎么看都不像魔神的造型,求助地望向我们。
「就算你用那对好像小动物的眼睛看着我……我也只能回答『没错』。」
桑田虽然迎上羽黑的眼神,但只说完这句话就别开头去。我很了解她的心情。
「该怎么说,好花俏喔。要我们换穿工作服,是这个人……魔神的兴趣吗?」
另一方面,仲邑也从最初的惊愕中回神,态度比想像中更加冷静,甚至展现精采的推理。
「喔!发现新面孔!两个人都是小不点。咿嘻嘻,想不想进本大爷的口袋呀?」
基耶纳发现两人的身影,从口袋里取出口月球后拍拍空口袋说道。
「虽然我很轻,但也不可能塞进口袋里。」
仲邑轻轻闪过基耶纳的玩笑话。
「是吗?若是小姐你的话,空间说不定绰绰有余喔?好了,你们哪一个带着eggplantc- ]
基耶纳一点也不气馁,在羽黑与仲邑之间降落。
「eggplant……是指喷雾器吗?就在这个迷你手提包里呀?」
他的举动令羽黑身体一僵,仲邑却用跟朋友聊天一样的口气回答,拉开手提袋。
「啊,这样吗。可以借给本大爷看看吗?」
基耶纳从一旁探头看向袋内,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好~看来还得继续积蓄生命,你好好带着。」
即使确认过目标物后,基耶纳也没离开仲邑身旁。他甚至还得意忘形,一手拿着日月球想搭她的肩膀。
『Stop﹒』
这个动作,被我的手与小玉的声音挡了下来。
「咿嘻嘻?你们对本大爷有意见吗?本大爷可不想听多加良说教,你选的伙伴全是女生,被三个女孩包围着……不,加上小玉就是四个。那本大爷稍微碰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这个闷骚色
狼!」
我只拦住基耶纳的手臂,他却话越说越顺口地找我麻烦。
「……谁才是色狼啊。」
这油嘴滑舌的基耶纳,真的有强烈的心愿?我打从心底感到疑问,不过仅简短回答。
「咿嘻嘻,谁才是?男生每个人都是色狼!」
当基耶纳轻描淡写地断言后,我不禁傻眼,三个女孩各自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注视着他。
「基耶纳是来出魔神课题的吧!快点出题就好!而且……奈留或羽黑都不适合你的口袋。」
唯有小玉半是生气、半是闹别扭地开口,双眼闪闪发光地抱怨。这或许也是种成长,她看来不再畏惧基耶纳。
「咦,小玉生气了?啊,该不会是思春期来着?」
基耶纳继续对小玉开玩笑,将脸凑了过来。
「想发火的人是本大爷才对,就算靠近来看,你还是和本大爷的想像不一样嘛?本大爷比较喜欢机器人,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逼近的魔神,小玉不安地轻摇尾巴,基耶纳却毫不在乎地继续观察她:
「特别是那对翅膀……也太扯了吧。」
他微微压低嗓音,小玉试着收起小翅膀,玻璃身体却不太听使唤。
「……这样吗?那你觉得什么样子比较好?」
相对地,小玉以就观察而言太过炽热的目光看着基耶纳,豁出去发问。
「本大爷想要不会坏的东西,绝不会坏的东西。」
「……是吗。」
面对基耶纳毫不犹豫的回答,小玉一瞬间陷入沉默——接着点点头。
老实说,我搞不懂那个含糊又抽象的答案。
不过基耶纳告诉她时,他胸口的植物摇曳不已,我将这一幕和一心一意注视着他的小玉身影深深烙印在眼中。
「还有,最好别太重。」
不知道自己胸口有愿望植物发芽的基耶纳一拍手掌,单方面地结束话题。
「好,虽然让你们多等了一会……为了回应全世界百亿人对本大爷的期待,我来出一下魔神课题吧!」
基耶纳报出显然是撒谎的数字,抛来一个媚眼——我们一起退后远离魔神。就算对方是魔
神,男人抛媚眼也太微妙了。
「……那是什么态度。」
从我们的观点来看,此乃理所当然……应该说是不得不为的行动。基耶纳的声音却转为低沉,彷佛笼罩着阴霾,还脱离玩具原来的用法挥舞手中的日月球。
虽然还不到杀气的程度,他开始酝酿出危机的气息,令我满怀戒心地将小玉托付给桑田,为了保护其他三人与基耶纳对峙。
「啊啊亡这算什么,多加良。本大爷现在伤心过度无法使力,不过……不回敬你一点颜色可不成。」
危险的气息自基耶纳褐色的肌肤上升起,我当场摆出警戒动作。在视野一角,同样察觉危险的桑田把小玉转交给仲邑,防备基耶纳的行动。然而——
「没提示。」
「……啊?」
「这次的课题没有提示,你们觉悟吧!」
他的台词让我还以为听错了,但桑田她们也不解地歪歪头。
「听着,题目是从现在算起一小时……不,四十五分钟之内『平衡四座天秤』。天秤限定是时野艺术公园内的东西!抱着行李拚命奔走吧!」
基耶纳无视于我们的反应,话语接连代替拳头而发。
他没动用武力是很好,但基耶纳自称受到伤害似乎不是谎话,显得相当愤慨。
「再见!」
「等等,基耶纳!四座天秤是什么?而且只说公园之内也太笼统了,好好说明清楚。」
我慌忙叫住企图顺势逃向空中的魔神。
「才.不要!本大爷说不给提示就是不给提示!加油啦!」
基耶纳虽然停在原地,却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回答,甚至吐吐舌头。
「……要我拔了你的舌头吗?」
我忍不住怒上心头,狠狠瞪着基耶纳问。然而,他却走出我的视野对小玉静静开口:
「啊~不过,你让别人抱着时要小心点喔?看你现在的样子,本大爷真担心能不能撑到下一颗eggplantt入手未知。」
「咦……好的,明白了。人家会努力抵达终点的。」
他带有一丝温柔的声调听得小玉一瞬间愣住,但随即转动玻璃身体尽可能地大大点头。
「嗯,加油。」
基耶纳听到她的回答后满意地眯起漆黑双眸,漂亮地一溜烟跑掉。魔神离去时,胸口的绿色植物闪闪发光。
「可恶!基耶纳这冲动的家伙,真想叫他向我学学。」
我仰望着基耶纳消失的半空中,忍不住骂道。
「呃……学习秋庭同学好像不太适合。」
「没错,不能挑多加良当学习对象,他也很冲动。」
我想藉此压抑心中的烦躁,却因为仲邑和小玉的发言以失败告终。
「先不提仲邑……你有资格说我冲动吗?零零碎碎加起来,我可是连续抱着你两小时喔?加上放在背包里的时间,都超过半天了。」
我有几分迁怒地叫小玉负起责任,把她放到地面。
「……这和冲动没关系。顺便一提,如果负担人家的体重就叫苦连天,那代表锻链不足。」
可是,如今长了些知识的小玉却嚣张地反驳我。
「很遗憾,小玉是对的。」
既然连桑田都这么说,我只得暂时保持沉默。
我默默地将刚才拿到的公园导览图与升官图,并排摆在附近的休息用桌子上。
从上方看来,时野艺术公园状似蚕豆。公园形状和升官图地图比对起来没有改变,我重新体认到至少公园内并未受到基耶纳重组。
当基耶纳在脑海中闪过,我自然想到他胸口的愿望植物。如今我对他唯一的了解,只有基耶
纳想让小玉变成不会坏的东西而已。
至于这一点如何跟升官图游戏连结在一起,可说是一无所知。
接下来,我的意识与视线透过愿望植物这个共通点转向仲邑。
仲邑胸口的植物目前与基耶纳的差不多大。不过基耶纳比较早发芽,即使扣掉这段差距,她的植物成长速度也很快。
想到这里,我应该优先处理仲邑的植物才对。基耶纳是魔神,看来又十分健壮。再说,这场升官图游戏若不结束,恐怕没机会跟他好好交谈。
既然如此,只有快点完成这个课题了。
r'四座天秤』吗……地点限定在公园内,我猜应该是展示品。」
我将意识拉回课题,同时依序环绕大家围绕在桌边的脸庞,目光再度落在导览图上。
「……可是,展示物中只有一件作品名称中有『天秤』两字耶?」
仲邑指着摺成三摺的小手册右边列出的作品目录说道。
她纤细的手指指出「可口天秤」这个作品名。
「不……还有一个。」
桑田摇摇头,同样指出另一个作品名称。
「『The balance』……啊,是天枰的意思。」
「嗯,没错……既然先找到了两样,我们先到这两件展示品那边实际看过再说。」由于时间不多,我决定先开始行动。
「『可口天枰』 和 『「The balance』 要去哪一边?」
「可口天秤』离这里比较近。」
当头靠着头的桑田和羽黑决定第一个目的地时,我只点点头。
「我们走吧,奈留、小玉。」
羽黑抬起头呼唤仲邑。她发现原本坐在隔壁的仲邑不见了,像松鼠似地转头寻找。仲邑在不知不觉间,和小玉一起离开我们身旁。
「奈留?怎么了?」
「没什么,要去『可口天秤』对吗?来,秋庭同学。」
羽黑再度呼唤时,仲邑折返数步将小玉放回我手中。
「你刚刚有事找小玉吗?」
虽然我不认为理由在此,但看到仲邑的植物又长大了点,我先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看。」
仲邑如此回答后浅浅一笑,却没看向一脸担心地望着她的羽黑。
看来理由出在羽黑身上,我准备重新发问。
「咿唏唏唏,这表示奈留也无法抗拒人家的魅力。不过,别随便把人家抱来抱去的。」
结果,却被没察觉异状的小玉自信过剩的发言挡住。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走罗。」
不仅如此,仲邑更轻松地点点头后转过身走掉。
「奈留,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如同重播刚刚的影像,羽黑再度追向仲邑,我同时也错过发问的机会。
「……小玉,你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吧?」
我发出忠告。
「多管闲事,那位大人需要爱讲话的东西!咦?刚才就好像有谁用人家的身体说话一样。」小玉立刻反驳,却对自己的台词歪歪头。
「……是谁呢?」
这真的是个谜团,但我也明白答案尚未出现,先抱起小玉向前奔跑。
「可口天秤」是一座正如其名的雕刻。
全长约两公尺的作品,是个全身最迷人之处在于卷卷翘胡子——标示牌上这么写着——的铝
制主厨像,双手如天秤般向旁边伸展。
雕像的双手还握着汤匙,主厨的手臂朝盛着起司的右侧倾斜。正像是天秤一样。
「……假设将这座雕像视为天秤,目前重量并不平衡。」
「主厨也面有难色,我记得上次看到时他在笑呢。」
我简单地做个推测,一旁的桑田也点点头。虽然来过公园好几次,但我对每件作品造型的记忆有些模糊,不过正如桑田所言,主厨目前的表情与其说在享受美食,更接近苦恼之色。
「难得这么有男子气慨的可口表情,都给糟蹋(注:可口与糟蹋的日文发音相近)了。」
小玉看到后如此表示——如果尾田在场听到,光是没收坐垫恐怕还无法善了(注:典出日本长寿综艺节目「笑点」的大喜利单元,以坐垫奖励参加者回答机智,反之若有违规行为,坐垫会
遭到没收),但我们只能当作没听见。
「……小玉有美感吗?」
只有仲邑轻声呢喃,但是,面对主厨那张怎么看都是立体派风格的有趣脸孔,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呃……针对我们人类面临的难题,卢奇诺主厨出示了一个解答。没错,起司和……两者都是点心。」
羽黑读出解说标示牌上的内容,代替回答仲邑。
「起司和什么?」
「那个,只有这部分的文字消失了,看不出来。」
小玉问到没听见的部分,但羽黑如此回答之后垂下头。
我斜眼看着小玉,重新望向「可口天秤l
依照作品说明,主厨的天秤原本恐怕是平衡状态。就像右边汤匙盛着起司,左边汤匙也必须放上某样东西。
「如果想要天秤恢复平衡,左边也应该放上点心。」
考虑到基耶纳出的课题,我认为这推测很适当,环顾大家的脸庞征求同意。
「对呀,因为有当饭后甜点吃的起司,说起司是点心也没问题。」
「问题在于另一边的汤匙要放什么。快点解开谜题,卸下重担吧。」
桑田首先回答,仲邑也接着展现积极的态度。
「但是,有什么点心能跟起司取得平衡?」
然而,小玉所说的正是难题所在。
「要是去想下午三点该吃什么点心……选择范围就变得非常广。」
听到桑田提示的可能性,我们一起歪着头,想不出答案沉默了一会,如果标示牌文字没消失便能轻易解开。
「……是香蕉。」
羽黑打破沉默。就她而言充满强烈自信的声调让我转头望去,发现她的双眸和声音一样,因为充满自信而闪闪发光。
「你的自信……是来自灵能感应?」
当仲邑口中吐出那个字眼,我和桑田不禁面面相觑,羽黑本人却没露出惊讶之色缓缓摇头。
「不是灵能感应,是依据经验产生的直觉。」
「依据经验产生的直觉?意思是说没有根据罗?」
我认为即使是直觉也足以相信,但小玉不安地问道。
羽黑的自信并未因此动摇,双眸依然散发坚强的光芒,表情苦恼起来:
「硬要说个根据的话,那就是我的经验。昨晚,那个难题也着困扰着我。」
「昨晚?羽黑同学,难道……」
「哎呀,花南,你也告诉仲邑同学了?」
当她如此开口后,仲邑和桑田似乎知道她想讲什么,互相对望一眼。不过仲邑的表情接近困惑,桑田则近乎苦笑。
「是的,我参考你们的意见思考过。这一次……香蕉不是饭后甜点而是点心。我想一定也有人间过主厨,起司是饭后甜点还是点心?如果他想出的答案是点心,那么和起司一样可以如此出
题的食物,除了香蕉外不可能有别的!」
羽黑宛如名侦探般一口气披露她的推理。
面对她双颊微微泛红、握着麻花辫认真倾诉的身影,我一瞬间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但立刻试着确认羽黑的推论。
的确,香蕉比起司更常让人烦恼该当成点心还是饭后甜点才好。因此,无须全盘否定试放香蕉的尝试。
「试试看就知道,动手吧。」
我做出结论。比起不去尝试却谈论一堆,还是先动手做比较好。
「好!这是我当点心的香蕉!」
羽黑大大点个头,从印着黑猫图案的背包里取出香蕉,直接走向主厨像。
「看来应该没危险,不过花南要小心喔。」
「好的,没问题!」
桑田朝羽黑的背影叮咛,她活力十足的回应,但话才刚说完就在一片平地上摔了跤。
「花南,小心!」
仲邑忍不住脱口而出,羽黑回头露出害羞的笑容点点头。
仲邑慌忙别开目光,但从一连串的互动来看,仲邑怎么说都还是很关注羽黑。明明关心朋
友,为什么羽黑一追来她就逃跑?我思索这个问题时,羽黑已踮起脚尖将香蕉放到汤匙上。
然而主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羽黑退后一步,一脸遗憾地仰望它。
慢了一拍之后——就像等待她后退到安全位置般,主厨开始缓缓移动。
叽叽叽叽……我不知声音从何处传来,但雕像朝右倾斜的手臂正一点一点往左挪回到中央。
「喔……喔喔喔,嘎吱作响后就动了!」
「解答果然和单纯的物品重量无关。」
望着左右手缓缓回到同一高度,我如此说道。
「硬要说的话……课题好像是以物品的价值达成平衡。」
桑田这么解释新的魔神课题。我也有同感,没有异议。
「这代表……物品的价值和它的重量未必成正比对吧?」
但仲邑转向桑田,用顶嘴的口气发问。桑田困惑地微微皱起眉头。
「我也这么认为,你的想法不一样吗?」
我代替她注视着仲邑如此反问。仲邑一瞬间吞吞吐吐起来,轻轻舔湿嘴唇后再度开口:
「……我并非想说这有什么不对,只是想到,我一定无法取得平衡罢了。」
她这次沉着地静静表示,脸上却出现寂寞的阴影。
「没这回事。基本上,你是人类,没必要将自己当成物品来思考。」
我摸不清台词后的真意,依然先声明这一点。
「可是,我没带着沉重的东西,从今以后也……」
听到我的话,仲邑一度想往下说:
「不,说得也是。抱歉,害气氛变得这么沉重,失礼啦。」
但一看到羽黑踏着轻快脚步走近,她立刻结束话题,脸上挂起假笑与我们拉开距离。
「天秤恢复平衡了!你们看,主厨也笑了!」
羽黑同时回到我们身旁,笑着指向「可口天秤℉
主厨的确笑容重现,双手也调回左右同高。
「如果这算过了第一关,升官图应该会有变化。」
虽然在意仲邑,我仍将注意力放在第八格的课题上打开升官图地图。
不出所料,魔神区的格子上浮现刚才没有的四个天秤记号,其中一像奖励我们般闪着金光。「多加良,天秤在发光!」
「嗯,我看见了。第一座天秤过关了。」
「花南,干得好。」
从旁边探头确认之后,桑田微笑着将手伸到羽黑眼前,掌心向上。
「说不定只是碰巧!」
羽黑也一样伸出手,和她轻轻击掌庆祝。
「不是碰巧吧。」
我同样模仿桑田,与羽黑贴贴掌心。
「以花南的表现来说,做得很好」
接着,说得好像她很懂的小玉也跟羽黑很轻很轻地贴贴手。
「……Good job。」
我看看最后剩下的仲邑,她在一瞬的犹豫后也和羽黑击了掌。
那瞬间,她胸口的植物也开心地摇曳着,使我确定仲邑的心愿果然以某种形式跟羽黑有关。
然而,等那如仪式般的瞬间过去后,仲邑再度跟羽黑以及我们拉开等量的距离。
然后她轻声叹息,彷佛在说无论跟谁都保持同样距离就能安全。
但是,是怎样的意图?怎样的想法?我就没办法解读出来了。
「接下来是『The balance』。奈留、各位,我们快出发。」
可是,羽黑却在转眼之间拉近距离。
看到这一幕,让我安心下来。
虽然摘下仲邑的植物是我的任务,但羽黑应该会牵着她的手走过直到开花为止的路程。想到这里,我总觉得很高兴。
「不,羽黑等一下。」
不过这是和课题不同的问题,我制止了准备早一步出发的她。
「从刚才的经验,我们已知道天秤的过关方法。这里还是兵分两路,羽黑和仲邑先到『The balance』 那边去。 」
能在接到课题的十分钟后就解决一项,进度的确很快,不过时间仍称不上充裕。
「我和桑田会开始在公园内寻找天秤,或是能联想到天秤但却不平衡的东西。『The balance』过关之后,你们也去找类似的物品。」
我向三人表示,兵分二路更能有效率地运用时间。
「我知道了,这种做法的确比较好。」
于是,羽黑和桑田立刻接受。
「嗯~人家要跟哪一边走?」
「我这边。我和桑田往此地以北的区域寻找,找到可能的东西时就互相联络。」
我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电源,抱起小玉转身准备展开下一步。
「……等等,只要秋庭同学告诉我手机号码,接下来我一个人找就行了。」
但背后立刻有人叫住我,我回头一看,仲邑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摇了摇,活像临时想到似地轻松提案。
说真的,她这种反应在我预料之内,羽黑眼中却浮现一丝受伤的神色直盯着仲邑。
「效率太差,不行。」
我来回看看两人的脸,简短地回答。
「要谈效率,分头找不是更好。」
仲邑果然不肯就此让步,即使表情柔和,她的视线却锁住我不放。
「……假设找到目标天秤,又找到应该放上去的东西,一个人却搬不动怎么办?」
「到时候,只要找你或其他人过来就行了。」
我直视着仲邑发问,虽然她回答的声调很轻,却还不肯退让。
「这就叫效率差。就算接到电话,我无论如何都得花时间赶过去,太浪费了。有两个人的话,大多数的东西都搬得动吧?」
我也不愿让步地继续说理,仲邑终于沉默。我在心里松了口气。
老实说,即使依照仲邑的提案分散行动也不至于浪费太多时间,以单纯寻找目标来说,这样安排或许更适合。
不过,仲邑现在需要的不是独处,也不是和我一起行动。
因为察觉她胸口的植物需要羽黑,我才特意说服她。
看到努力有了成果,仲邑失去反驳的意志后,我这次真的转过身——再度回头:
「羽黑,仲邑就交给你了。」
羽黑担心地注视着闹别扭而垂下头的仲邑,我小声地告诉她。
「是……是的!」
羽黑不断眨眼,然后一脸认真地大大点头。
满意的我事不过三地转身,和两人一起出发挑战基耶纳的课题。
我们在公园内奔跑着寻找剩下两个天秤课题,几分钟后立刻收到羽黑她们的联络。
根据羽黑的报告,第二座天秤「The balance J是一个类似扭曲绳索状的金属制人偶,在树木之间走钢索。
远远望上去几乎就是平衡玩具,但靠近一看,就会发现保持平衡的横杆一边垂挂着网袋,里头有只戴珍珠项链的猪。
这作品是想表示「投珠与猪」罗?类似无聊笑话的点子令我叹了口气。不过照此推论,另一端的意象一定是「给猫金币」(注:两者皆为日本成语,意近对牛弹琴)。
我如此告诉羽黑,要她寻找如招财猫一类以猫为原型的物品后,她们开始行动。
然而,这个尝试就结果来说却猜错了,同时带来意想不到的赠品——应该说是惩罚。当羽黑
报告天秤没有任何变化,我打开升官图一看,发现天秤记号下新增了三个×,其中一个有如象征刚才的失败般闪烁着。
一般来说,等到三个×都点亮时想必情况不妙。简单来说,顶多只能容许两次失败。
这么一推测后,我们也不得不慎重以对。
此时,仲邑透过谚语的起源马太传,提出可能是基督像的意见。
尽管我认为这答案相当迂回,不过「给猫金币」既然不对,我们也赞成一试——结果完全失败,第二个惩罚灯号亮起。
羽黑在电话彼端不停道歉,我感觉到她大概正低头赔罪。面对一个弄不好可能将在此出局的状况,桑田开口了。
猪脖子上挂着珍珠的情况,那么要与其对等的话,寻找宝石来达成平衡如何?珍珠是六月的诞生石,试试十二月的诞生石青金石怎么样?
老实说我们已无计可施,只有赌赌桑田的看法一途——不久之后,她们从仲邑找到的人面青蛙像身上拿下项链挂上横杆,总算有惊无险地通过第二座天秤。
接着,我和桑田也发现了新天秤。
我们找到的是一座明明没人乘坐,却如小船般缓缓摇动的跷跷板——不过是用棒球计分牌作成的,名称直接取为「跷跷板游戏]
一从标示牌上看到那个名字,强烈的脱力感便袭上了我,但我勉强没瘫倒在地,直盯着计分牌看。
最后,我从只写着先攻企鹅队分数的计分牌上,归纳出一个答案。
我向电话彼端的羽黑她们说明自己灵光一闪的推论,仲邑建议放上投手与捕手的人偶,但我坚持主张等补上计分牌数字后再说。
这答案比起前两座天秤有些变化,首先,除了九局下之外,我在计分牌的后攻鸵鸟队分数空格上填写与企鹅队相同的数字。
经过一番犹豫,我替鸵鸟队在九局下多加一分——天秤记号顺利亮起。
棒球直到九局下之前都难以预料,所以才好看——我重新咀嚼着爷爷说过的话。
虽然被记了两个×,但天秤只剩一座,我们再度奔向公园寻找。
5
「『Ghost Scale』 ?」
我们正经过一座与其说是喷水池更像池塘的设施前,桑田停下脚步。
已经走过池子的我,听到她的声音后回头问道。
「什么?你找到什么了吗?美名人。」
小玉也从我怀中微微探出身子发问。
「嗯,这座人工池也有标示名称,Scale的意思不就是尺或秤子吗?还有水池中央的……记念碑,看起来像不像食物磅秤?」
桑田依序指向写着标题的标示板、水池中央的纪念碑——一个皿状物放在梯形基座上,看来的确像量砂糖或面粉的磅秤——望着我征求同意。
「磅秤……吗?」
但是我在点头之前,先转身走回池子前方,不过,从正面看上去没找到类似磅秤的刻度,也没有像天秤一样倾斜。
我暂时将小玉放到地上,试着绕行水池一圈做更仔细的检查。
首先,我发现以水泥固定的人工池畔,有各式各样的足迹浮雕。
「我记得上次来就有这水池了。」
「嗯,不过公园的导览手册上虽然标记了水池,却没记载『Ghost Scale 』这个名称。」
我半途中追溯记忆向桑田确认,她摊开导览手册回答。
那么,是基耶纳替原本既有的池塘加上记念碑而变成作品的?我推测道。
我绕了水池半圈抵达对岸——其实距离没远到足以这么说——抬头仰望磅秤的背面:
「……桑田,刻度在这一边,这大概是第四座天秤。」
我找到呈放射状展开的刻度,以及从起点往前动的指针,告诉桑田。
「如果是的话,这就是最后的天秤了。接下来的问题只剩如何达成平衡……要叫花南和仲邑同学过来吗?」
「我想想,接下来要大家一起动脑比较好……她们两个应该也单独谈了一会。」
当我点头之后,桑田眼神变得温柔几分……
「对呀,但愿如此。」
如此说着,然后按下拨号钮。
「嗯……人家还是该撤回前言。」
我绕完水池一圈回到原地后,听到小玉喃喃自语。
在我绕行池子时,小玉似乎在原地旋转二百六十度重新眺望公园内的景色。
「前言……你说哪一句?」
虽然不想浪费等待羽黑她们的时间,但听见应该撤回的台词堆积如山的小玉这么说,我难掩兴趣地问她。
「嗯?人家从刚刚的话里感觉到无比的恶意,不过就原谅你吧,谁叫人家心胸宽大。」
她的眼中一瞬间亮起可疑的光芒,目光再度投向被一大堆雕刻占据,但还称不上杀风景的圜内。微带扭曲的景色,透过小玉透明的身躯映入眼帘。
「……人家要取消的台词只有一句,那就是兼田女士和瑞江女士没带着画走。」
「……嗯,但为何你突然改变心意,你还没找出谜题的答案吧?」
「我也想知道。」
我蹲下来配合小玉的视线高度,打完电话的桑田也坐到她身旁。
「尽管不知道谜题的答案,这里的雕刻全是人类创造的,创作的地点却都不同。」
小玉的异色双瞳如华尔滋般缓缓闪烁,我和桑田默默地注视着她以同样徐缓的声调说话,等待那张透明的嘴往下说。
「所以,不论大的、小的或沉重的东西,全都是人类制作后再搬运到这里来……那位大人说过,人类的手是创造之手。」
说到这里,小玉的眼睛又像有杂讯般闪烁不停,但立刻恢复原来的节奏继续道:
「不过只要看看它们就能明白,既然是人类之手制作的东西,当然也可以搬运。她们既然有四只手可用,不可能带不走那幅画。所以,人家打赌一亿欧元,她们带走了画!咿唏唏唏。」
小玉对她找出的答案充满自信地举起手,同时笑着咧嘴露出圆圆的尖牙。
听完这番话,我伸出手轻轻摸摸她的头。
我没有忘记小玉是无机物的事实。但她主动找出新发现的模样就像是人类的小孩,看到她确实有所收获令我欣喜。
我望向身旁,桑田同样以极为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小玉。
「干……干什么!就算摸人家的头,你的发量也不会增加啦!」
可能的话,我还希望她学会怎么用词遣字,这期待是否太过奢求?
「啊……花南她们来了。」
我正对抚摸小玉的手上微微施加压力时,桑田发现两人后开口,让小玉捡回一命。
我也抬起目光确认她们的身影。
仲邑走在前头,刚才如踩着舞步般轻盈的脚步,如今却沉重得彷佛要踏平每根青草。她的步调比起小跑步慢一点,气冲冲冲地以前倾的方式往前进。
羽黑低着头跟在她的三步后方,脚步显得相当沉重,但理由彷佛和仲邑的不同。她垂下肩膀,或许是我的错觉吧,连麻花辫看来都萎缩了。
「她们吵架了吗……本来希望能促进两人感情的。」
这么做只是单纯将距离拉近而已,我察觉后叹了口气。
由于保持前倾姿势的缘故,我还看不清仲邑植物的情况,扣掉这一点,我思考着与我们分开期间,在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是好是坏。
我还没找出结论,羽黑和仲邑已走到此地,我暂时先起身迎接两人。
『Ghost Scale』吗?听起来有点可怕。」
我向前来会合的两人说明目前的推测后,羽黑首先表示。
也许是吵架的关系,即使来到这里后仲邑和羽黑之间依然保持距离,我不着痕迹地观察时对上羽黑的双眸。她尴尬地整个人连带视线都转向池塘中央的磅秤,直接走向池畔。
当羽黑移动,仲邑也从反方向朝池畔走去。
就算从羽黑一直弯成八字形的眉毛,也看得出她显然正认真地烦恼着,身为当事者的仲邑当然不可能没发现不擅长隐藏心事的羽黑正在烦恼,却顽固地不肯看她。
另一方面,仲邑胸口的植物却比刚才更加茂盛,花茎也伸展开来,我推测仲邑刚刚想必遇到了什么触动内心的事情。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先跟在仲邑后面。
「哼,这足迹肯定很可疑。」
小人工池的对面要称作对岸也嫌太近,不必仔细聆听,嘈杂声也会传入耳中。我望了过去,发现小玉小心翼翼地走在池畔,看上去很危险。但那边还有桑田在,小玉就交给她们两个吧。
「明明是『Ghost Scale』……却没有幽灵的气息。」
这次换成羽黑的呢喃传来。
「……羽黑同学,真的看得见幽灵?」
仲邑小声地确认。
「看得见,虽然我无从确认,起码我相信羽黑的话。」
我直视着仲邑闪烁的眼神,立刻回答。
我相信羽黑,不会因为听了谁讲几句话而动摇,所以能让我用坚定的声调和眼神回答她。
「是……这样啊。」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问这些?你也相信羽黑对吧?」
仲邑彷佛被我的双眸震慑般别开目光,我回想起仲邑刚才一点也没否定羽黑关于灵能感应的发言,这么问道。
「我……只是附和她罢了。什么幽灵根本无关紧要,和信赖这种沉重的东西也没关系。」
仲邑自暴自弃地回答,身体却面向羽黑的方向,故意唱反调的言行举止令我轻轻耸肩。
看到她胸口的植物又长高了些,我不能就此保持沉默:
「如果没关系……你为何不惜吵架,也要离开羽黑?」
由于情况一目了然,我率直地询问,没打算动摇她。
「吵……架?你在说什么?」
仲邑哑口无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后瞪着我。
事情若非涉及羽黑,她一定会像平常一样轻松以对。但正因为如此,仲邑的反应才让我产生好感。
「……最近,羽黑交到了新朋友,在学生会工作时常提到朋友的名字……奈留。看她开心地谈起你,我不明白你为何试图离开羽黑。」
我说出这番话,再度问了仲邑同一个问题。感情好的时候,吵架的确也是互动的一种。然而,她却从更早以前就想跟羽黑拉开距离。
这问题只有间仲邑本人才能得到答案,我再次直视着她。
「……这就是原因。」
仲邑没迎向我的眼神,终于朝羽黑望去悄声呢喃。
「对我而言,她只是同学中的一人,比点头之交更熟一点罢了……她却像对朋友一样对待我。所以我才试图离开,因为我讨厌沉重的东西。」
仲邑口齿伶俐地说明,但她越想说得如事不关己般轻描淡写,我越觉得不自然。
「我想活得轻松……我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不需要什么沉重的朋友。」
仲邑脸上浮现更加不自然的笑容看着羽黑。虽然这样看着她,却反而像正试图舍弃什么。
可是,我从她眼中望见希求。
仲邑对自己的期望毫无所觉,将目光落在脚边。
她与真心相反的态度,令我在心中叹息。
「羽黑可是意外地顽固又执着喔。」
我特地对仲邑提出忠告。她默默地耸耸肩,但是,我在视野一角瞥见了羽黑的样子,仲邑也察觉到了。
虽然不知道她们怎么吵架的——或许是单方面掀起的——羽黑始终注视着仲邑。
因为她没有放弃和仲邑当朋友。所以,我也不该再多说什么。
下了决定之后,我开始进行检查,以解开「Ghost Scale」之谜。
「哇……哇哇哇!」
这时,小玉惊慌的叫声打断了我的行动。
「怎么了?」
我连忙往对岸寻找她的身影,发现玻璃制的龙即将摔落池中。
明知来不及,我仍按耐不住地冲了出去。
「……我不是说过,这样很危险吗?」
我还走不到三步,桑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小玉。
她单膝跪在草地上两手捧住小玉,小玉距离水面仅仅只有五公分。羽黑以半跌倒的姿势扶着桑田的腰。
「……好……好险。」
我吐出一口气,小玉也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地喊道。我继续往前走,准备念念某个不小心的家伙:
「小玉,你知道『小心』的意思吗?」
「这么简单的话人家当然知道。」
我直盯着平安降落地面的小玉,她却好了伤疤忘了痛似地骄傲地回答。
「……虽然季节还早,想不想泡个水啊?」
那就得叫她稍微反省一下了,我这么威胁道。
「那……那个,小玉找到了什么东西喔。」
羽黑替她说话。
「对呀。你找到了什么?」
既然桑田也表示肯定,我不得不免去泡水处分。
「没错,人家在水池里发现了鱼,还有那边的牌子。」
「牌子?」
尽管池中的鱼也值得注意,但是,我们朝小玉圆圆爪子指出的方向望去,先从陆地上的东西看起。
那边有一块比起记载作品名的标示牌来得小,约名片大小的牌子。
若不是透过小玉的视角,说不定真会错过藏在草丛里的小牌子。
「上面写着什么?人家觉得应该是重要的线索。」
虽然没有识字能力,小玉不知为何自信满满,我也抱着一点期待弯下腰阅读牌上的文字。
「……『不准踩踏作品!绝对禁止!』。」
随着我念出这段话,找到解决课题线索的一丝期待也烟消云散,桑田皱起眉头,羽黑则面有难色,不知该对小玉说什么才好。
「……这种警告标语应该写在更醒目的地方嘛。」
小玉失望地吐槽,我强烈地赞同她的意见:
「的确,写在这里没看见的人还比较多……接下来,看看鱼吧。」
我抱怨了一句,意识切换到另一个发现上。
「水池里之前就有……鱼吗?」
「谁知道?」
我依照告示牌的警告小心不去踩池边的足迹,探头注视水面,桑田听到我的问题后也托腮回
溯记忆。
尽管我对记忆力很有自信,但碰到不感兴趣的事时,记忆仍会变得模糊不清,非得努力回想不可。
池内以前应该有鱼,但尽是鲫鱼、大肚鱼一类色泽不起眼的鱼,不引人瞩目。
然而,此刻游过我眼前的鱼却拥有鲜艳的色彩。
「……从前没有那只锦鲤。」
我可以断定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一定是要让鱼和某样东西达成平衡就行了。」
在我们对岸注视水池的仲邑最快做出结论。
对我来说,本想记取前两次的失败,再多考虑一番之后才导出答案,仲邑却已转身准备出发搜索。
「……等等,仲……」
「等一下,奈留!我也一起去!」
羽黑盖过我的制止声,直接奔向仲邑。
「别跟来!我刚才也说过,不需要像你这么沉重朋友!我不需要沉重的东西!」
仲邑对羽黑吼出拒绝,拔腿冲出去。
羽黑毫不在乎地追上去,为了和仲邑并肩而行所以踏上池畔的装饰浮雕,下一刻——
「奈留……呀啊!」
结果,羽黑的惊呼令仲邑停下脚步。
「花南!」
她如悲鸣般呼唤那个名字。
「羽黑!」
羽黑面临的异常状况也让我片刻间陷入混乱,除了呼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在这段时间中,羽黑仍在逐渐下沉。
就像是踩踏作品的惩罚般,她整个人连同踩到的浮雕往地底沉去。
「羽黑,抓住我!」
我赫然回神奔向她,趴在地上伸出手。
没错,羽黑的身体一瞬间已沉没超过身高的高度——身上却没沾到泥泞,宛如搭乘通往地底的电梯般——我不趴下来手根本构不到。
「好……好的!」
羽黑拚命伸长手臂,我抓住她的手——却无法拉起她。
「多加良,怎么了?你应该没那么虚弱!」
「秋庭同学,加油啊!」
我拚命使力,却无法回应小玉和仲邑的希望。
「花南!」
桑田也趴下来伸出手,羽黑却没有握住,一脸苍白地摇摇头:
「……我的脚不能动,好像卡在石头堆里动不了。」
她竭力压抑颤抖的声音说完后,轮到我们脸色发白。接着,花南的手无法抵抗下沉的力量,松开我的手。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半处在震惊状态的仲邑从我们之间探头注视羽黑。
「我不知道……不,或许是因为我踩到作品了?」
或许是想着必须让仲邑镇定下来,羽黑一瞬间恢复冷静。
她的沉没也同时停止,我的脑袋跟着冷却了一点,有余力进行思考。
羽黑踩到作品确实是事情的开端,不过即使是上天的惩罚,这未免也太恶劣了。
「……上天的惩罚?」
这字眼闪过脑海,我自动打开升官图地图。
看见图上的第三个惩罚灯号亮起,我啧了一声。
「咿嘻嘻嘻,哎呀,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不过,你们偏偏中了本大爷的机关里最麻烦的『Ghost Seale』,还集满第三个惩罚记号……运气真差啊?」
一个声音此时响起,原本沙哑的嗓音在扩音器的强调下变得更加破碎,显得极为刺耳。
「……基耶纳?你在哪里?」
小玉到处东张西望,却没找到不正经的魔神。
「……又躲在高处看戏了?这点我也不计较了,快告诉我们该如何拯救羽黑。」
我设法将濒临爆发的怒火挡在体内,不再寻找魔神,低沉地间道。
「嗯亡怎么做呢?」
但魔神的语气却轻浮无比,甚至带着开玩笑的意思,气得我咬牙切齿。
「如果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嗯?刚才的事?啊,本大爷不太记仇的,别放在心上,美名人。」
「那是因为我踩到作品的关系罗?」
「不,这也没什么?这玩意不是本大爷制作的,本大爷不怎么讲究这些。」
桑田和羽黑陆续开口,悠哉的魔神却不肯认真回应。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对!」
「基耶纳大人,请告诉我们!」 ﹒
接下来,仲邑和小玉拚命呼唤。
「咿嘻嘻,拿着eggplant的小姐也着急起来啦。你刚才明明还说过,像本大爷一样不需要沉重的东西。算了……看你们那么拚命,本大爷就网开一面吧。」
虽然声音掺杂着噪音,基耶纳终于认真一点地回答。
「首先,取消第三个惩罚记号吧。毕竟本大爷也没有充分说明过。」
基耶纳迅速地——对我们来说已经等了很久——说出具体提案,同时一弹手指。
我检查升官图地图,确认这是不是基耶纳将其发言付诸实行的信号。
原本亮起的第三个×记号确实消失了,但仅止如此却还不够。
「再来,让羽黑的脚恢复行动力吧。」
我对魔神提出理所当然的要求。只要脚不再卡住,就能靠我们的力量救出她。
「好啊!本大爷是很想这么回答,但是,如此一来本大爷就会成为游戏的赢家喔?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然而,基耶纳先让人有所期待,却又立刻说出像是收回前言的话。
他的态度令桑田的眼神严厉起来,因为想揍的对象不在场,所以我一拳砸在地上。
「……总之,只要突破这个课题,羽黑也会得救吗?」
我藉着勉强维系住的理性导出答案,再度问基耶纳。
「嗯,就是这一回事。不过时间不多了,这里似乎还有超乎本大爷意料的机关……不快一点的话,可爱的花南就要溺水啦。」
基耶纳干脆地肯定道,下一段话的声调却转为低沉——在地面的我们一起看向羽黑。
「咦……有……有水!」
面对四双眼睛的注视,羽黑的目光一瞬间游移起来,但是,在发现脚下逼近的新危机之后脸色就苍白了起来。
她的脚下正开始一点一点地积水,水源恐怕来自池塘,身处筒状陷没地带的她无处可逃。
「……不快点解决课题的话,花南她……」
会溺水——桑田将话吞回腹中,彷佛害怕一说出口将化为现实,现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有此可能,凝重的沉默落在我们之间。
「总之,既然站上『Ghost Scale 』,你们只能努力了。最后给你们一个提示……上天的惩罚已经消失了。啊~本大爷真是魔人中最亲切的!」
魔神不仅毫不客气地打破沉默,还留下一句称不上提示的台词后,不负责任地中断了话语。
魔神的声音消失后,沉默再度笼罩我们。
话虽如此,我并非说不出话,而是正动脑思考打破这个困境的答案。
「羽黑,我们一定会救你。」
我如此宣告,依照闪过脑海的记忆离开她再度朝池边走去。
「没……没错,只要找出鱼什么的就行了吧!」
看到我的动作,仲邑也开口喊道,根据先前的推测转身冲了出去。
「啊!原来如此!人家也去找鱼!」
小玉也跟在仲邑之后,摇摇晃晃地拔腿往前冲。
我知道那个推测是错误的,但不想中断思绪,没有出声制止仲邑和小玉。
相对地,我望向周围寻找是否有其他线索。就在这瞬间——
叮铃叮铃铃……
当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后,一道银光跃入眼帘。我反射性地眯起眼睛,没花多少时间便发现原以为的光芒其实是银发散发的光泽。
她背对我飘然降落,拨起一头银发。
随着那个手势,挂在纤细手腕上的连环在半拍后发出如铃铛般的音色往下滑。
「喔,多加良,我美到足以让人如此仰望的程度吗?」
卡侬掀动和服袖子转了一圈后回头,金色双眸映出我的身影,开玩笑似地如此说道。
红唇甚至泛着一如往常的笑意。
「……我没时间理你。」
尽管我很多次都想听她讲话——或是被迫听她讲话——卡侬今天偏偏挑这个时机第一次露脸,我自然转身背对她。
「哎呀呀,真不从容……碰到这种时刻不是更应该保持沉着,泡杯茶吗?美名人。」
遭我拒绝后,卡侬又点名桑田,她正拿树枝绑着杯子的手工道具拚命想救羽黑免于溺水。
「……这声音,是卡侬大人?」
桑田当然没有回应,看不到地面状况的羽黑扬声问道。
「嗯,花南,你这次可真倒霉。」
卡侬望向沉进地底的她回答。
「……嗯,不过都是我踩到作品,这等于是上天的惩罚。」
「原来如此……那就无可奈何了。」
当羽黑如此说道后,卡侬甚至没伸出援手。
她太过缺乏危机感的口气与态度,令我烦躁不堪。
「你果然不是来帮忙的。」
桑田也愤怒到无法忽视的程度,吊起眼角看着卡侬开口。
「虽然觉得花南可怜,但万一我在此出手,恐怕会惹基耶纳大人发怒。如果时野因此遭到破坏,岂非更令人困扰?」
魔神已是我的对手,要是卡侬干涉我与他之间的游戏,最糟的情况下可能导致游戏破局。她的说法是有道理。
「你以为我们是因为谁的错才得接受这次游戏的?或者你想说……只要时野市平安无事,羽黑的下场就无关紧要?」
然而,卡侬若有这种想法则不可原谅。我握紧拳头发问。
「我没有这么想。」
卡侬不仅没找藉口,更以意外真挚的语气和眼神回答,我险些被吸入那对金瞳之中。
「话说回来……基耶纳大人弄了许多东西进来啊。」
但那神色只出现了一瞬,卡侬就轻飘飘地跃上半空。
我以为她会像平常一样消失,接着却降落在水池中的磅秤上。
「啥……!卡侬,你上去干什么!」
我想到惩罚问题,放声大喊。
「别担心,我不会被罚的……因为这身躯没有重量。」
卡侬飘然回答,嘴角再度绽开愉快的笑容。
「凡事总有个万一吧?」
桑田也知道眼前的卡侬并非实体,依然厉声抗议。
「呃……我不要紧。」
听到羽黑的报告之后,桑田的眼神放缓几分。
「看吧,不过真是有点意外,既然是名叫妖怪的秤子,我还以为量得出我的重量呢?」
卡侬得意洋洋地完后,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抱起双臂有点失望地歪歪头:
「唉,反正我也不可能太胖……嗯?」
当她视线落在水面上时,卡侬白皙的脸庞却露出难得一见的慌张表情:
「……呼,我真大意,还以为是自己的体重刻度。不过花南倒是比外表来得重呢。」
但卡侬马上浮现有些刻意的安心神色,顺便对羽黑失礼地说道。
「……没……没这回事!」
「对啊,你太失礼了。明明不知道花南的体重,你怎么能肯定?」
羽黑难为情地抗议,桑田也替她帮腔。
「嗯?既然我的重量秤不出来,这磅秤显示出的不就是花南的重量吗?」
即使说着问句,卡侬的表情却异样有自信。
对了,刚才磅秤指针似乎指出什么数字。我回顾十几分钟前的崭新记忆,绕到磅秤正面。目前磅秤指出的重量是八百,由于没有标示,不知单位为何。
那么,羽黑沉没前的刻度呢?
即使没放上任何东西,刻度还是指着八百。
因此我毫无疑问地判断出,磅秤指出的重量不会改动。
但忘了这磅秤并不寻常。
「桑田,做甜点的时候,像这类磅秤可以事先扣掉容器的重量来测量吗?」
我察觉这个可能性,转头看着擅长做甜点的桑田确认。
「可以。我曾有一次没发现刻度在负值,导致失败……」
桑田迎向我的目光回覆。
只要明白这一点,要解除其他误会的枷锁就简单了。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再度张开眼时直盯着卡侬:
「你给的提示够用了,接下来我自己思考。」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提示?你是指什么?」
卡侬轻轻接下我的眼神微歪着头装傻,任头发自肩膀洒落。
但她的脚就像达成任务般,轻轻离开磅秤:
「我只是好久没量过体重,想知道自己的重量罢了。」
卡侬重新在我面前降落,脸上浮现和父母看着孩子顺利玩完游戏时一样的笑容。
她的笑容令我心生烦躁——一定是因为觉得被看扁的关系。
可是,卡侬却假装没注意到这份情绪朝我伸出手,连环叮当作响:
「还有啊,多加良的浏海长度让人有点在意。」
她扫开遮住我眼睛的浏海,就像对待小孩子似地。但卡侬只是比个动作,我的视野实际上并未被清开,反倒让我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浏海我今晚自己会剪,多管闲事。」
明知碰不到,我仍试图挥开她的手。
「嗯,再会了……为了替我还债,好好加油。」
然而,卡侬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那句话与叮当的连环音色。
「才不是为了你!」
结果这才是你的目的?涌上心头的怒火令我反射性地大喊,却不知卡侬是否听见。
卡侬离去后,寂静暂时造访,空气彷佛也随着她的气息消失变得轻盈。
简单地说,现在正处于最适合思考后续方法的状态。
「羽黑,水淹到哪里了?」
我先望着站在如水井般筒状凹坑中,沉入地底的羽黑问道。
「膝盖附近。」
羽黑抬起头回应,脸色却变差了些。
「会冷吗?你没事吧?」
桑田继我之后发问,看来已将卡侬抛在脑后,一心一意担忧地注视着她。
「我还不要紧。」
羽黑坚强地回答,但现在唯有尽快设法了。
「羽黑,我想问些问题……你认为Ghost 也就是幽灵有体重吗?」
因此我没加上前言,先这么问她。
「……啊?」
羽黑当然不明白问题的意图——或许是我问得太过唐突,她眨眨眼睛。
「呃……如果是失去肉体,只剩灵魂的存在,应该没有体重。」
即使不了解问题的意义,羽黑还是这么回答,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没有肉体,果然代表零。」
「不过这样一来,和你认为磅秤指出负值的想法不一致吧?」
当我这么说之后,似乎理解我一半想法的桑田抛出合理的问题。
「的确没错,但这是个以『达成平衡』为前题的游戏。既然如此,就必须用眼睛所见的数值来表现。那幽灵该如何表示?」
听到我反问,桑田的眼神游移了半晌,好像在动脑筋。
「……如果以零代表没有肉体,活人应该是正值对吧?」
羽黑已极度接近解答,以她看得见我们的双眸问道,我点了个头。
「那么,幽灵是负值。」
听到此处,桑田的回答已经毫无迟疑。
「正是。肉眼看不见的幽灵早已在磅秤上……不,这倒不一定,但放在这个作品的某处。因此即使乍看之下什么也没有,却只有刻度配合幽灵朝负值移动。」
也就是说,一开始的刻度——我误以为是八百的数值其实是负两百。
那要达成平衡,正确答案是要让指针旋转一周。所以我们—
「为了达成平衡,必须将幽灵放上磅秤。」
桑田听完后一瞬间沉默不语,但立刻咀嚼着我的话一拍手掌。
「咦……咦咦?必须抓到幽灵吗?」
不出所料,羽黑和我们想出不同的答案,胡乱挥舞双臂。
「好……好痛!」
「花南,那边空间狭窄,你还是别乱动的好。而且……不必是真的幽灵,无论是雕刻或什么都可以。」
羽黑撞到坑洞的土壁痛得皱眉,桑田一边叮咛,一边有点头疼地告诉她答案。
她听到之后,不知为何——不,大概是觉得要找真幽灵,自己的能力可以派上用场,这时却有点遗憾地垂下肩膀。
「然而,当羽黑站上作品的时候,状况……不,条件就改变了。」
活生生的羽黑一踏上必须放上幽灵这种没有肉体的存在,或是已不存在于世间之物的磅秤,当然会超重,因此她才沉了下去。简单地说,羽黑对达成平衡而言太重了。
我们原本会因为第三个惩罚生效立刻出局,但基耶纳取消了惩罚。
「基耶纳的确取消了惩罚,不过升官图上的课题文字没有消失。」
「花南的状况也没变。」
我在脑海中展开推论确信地说道,桑田也准确地附和。
「没错,从那个瞬间开始,羽黑不再是因为惩罚持续下沉,转而被放在新的条件下……简单地说,羽黑是一开始就放在天秤上的物品。」
既然如此,救出她并完成最终课题的方法简单至极——只要放上与羽黑同价值的东西「达成平衡即可。
剩下的问题,在于该放在哪里。
「羽黑,你还看得见脚边吧?你踩中的是什么足迹?」
「呃……应该是兔子的。」
所有解答都已出炉。我告诉羽黑和桑田完成课题的方法,立刻起身准备实行。
「……秋庭同学,等一下。」
羽黑一脸忧郁地制止我。
「怎么了?」
「那个……这任务可以让给奈留,不,是托付给她吗?」
她突然的请求令我措手不及,一瞬间说不出话。
桑田也睁大双眼,仅仅注视着羽黑。尽管如此,先挤出声音的人还是她。
「花南?为什么是仲邑同学?水已经淹到大腿高了吧?」
桑田间得理所当然。即使马上打手机叫仲邑回来,距离水淹过羽黑头部的时间已迫在眉睫几乎没时间可耽搁了。我抱着同样的疑问望向她。
羽黑认真地回望我和桑田的眼眸,再度开口:
「……奈留总是说她想活得轻松,不过,她每次这么说都会露出寂寞的表情,就连刚才也一样。我认为她……其实想要沉重的东西,自己也想变得沉重。」
羽黑谈起仲邑的口吻充满关怀,双眼蕴含着无比真挚的光芒。
因此,我和桑田都不认为这是羽黑单方面的误解。
「……不过,仲邑不会老实承认,也不认为自己做得到,所以你才想让她体认这点吗?」
「是的。」
「因为她是花南你重要的朋友?」
「是的。」
羽黑点头回应我和桑田的问题时,眼神毫不动摇。
我们知道她一旦下决定之后便相当顽固,面面相觑后彼此发出放弃的叹息。
「……我们等仲邑到水淹至你的肩膀为止。一超过肩膀,我就会行动。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答应演场戏。」
「好的!」
我无可奈何地如此说道,羽黑终于展颜一笑大大点头,动作大得让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因此头晕。
「还有……在仲邑同学来前,你先披着毛毯。」
那条毛毯,大概是用跟平常的四次元包包一样的原理收进背包里的。这次换成我和羽黑以眼神交谈,决定晚点再解开这个疑问。
「……好,我知道了。」
羽黑又点点头,桑田吐出一口气——迅速取出普通背包不可能塞得下的大毛毯。
* * *
一得知花南有危险,奈留回神时已经冲了出去。她想着要帮助花南,拚命向前奔跑。
但越是着急,不合身的服装越是妨碍奈留的动作,终于绊到裤脚摔了一跤。
一阵痛楚霎时掠过手,她跪在地上确认伤势,擦伤的手沾着泥巴。
伤口与疼痛令奈留表情扭曲,突然回过神来。
「……我在干什么?花南和我不同……我不必想替她做些什么。她当然会没事。」
奈留如此说服自己,缓缓站起身。自己的台词让她有点感伤,但她说服自己这才是老样子,不必介意——然而,奈留一不小心又想到了花南。
即使融入班上的圈子,却在不知不觉间远离几分,羽黑花南不论跟谁说话都保持客气口吻,奈留认为她与自己是同类——和他人的来往是广泛而表面的,绝不深入接触。
正因为如此,奈留才安心地接近花南。
实际聊过天以后,包括偶尔散发出天真傻气的一面,她惊讶地发现花南意外地有趣。听说花南有所谓的灵能感应时,奈留有点吃惊,但也不认为她在撒谎,不经意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到头来,奈留的接纳只不过是因为花南和自己同班,相信她也是跟人保持距离的类型罢了。
然而,在「学生会长选战」第二战的那一天。
在那个风很大的日子,奈留看见了花南在学生会执行部的样子。虽然知道她在学生会帮忙,但连选举也得出力,奈留认为她真是抽中了下下签。
直到那个瞬间为止都是。
一阵强风突然吹起,奈留被吹得摇摇晃晃,花南也连踏好几步。当时奈留蹲在原地,一个人熬了过去。
可是,花南却有三个人抓住她的手臂,互相扶持。
看到那一幕后,奈留清楚地明白花南和自己不同。她不小心明白了。
花南跟决定活得轻松,从那一刻开始就舍弃所有沉重的东西,不带沉重行李的自己不一样。
奈留在那一天发现到,花南和太过轻盈,总有一天可能被风吹跑的自己是不同的类型。
因为发现了,她决定自然地拉开距离。
既然生活方式不同,让两者间成立的关系自然消灭是最好的。奈留判断,首先拉开物理上的距离是最不会引发纷争的法子。
不过,她拟定的战略一直没有成果。花南意外地不肯放弃,两人还在越野竞赛被分到同组。
尽管如此,奈留仍设法脱队,却被花南找到,还被卷入奇怪的骚动之中——最后还为了她而奔跑。
「……我在干什么?」
试着想想,事情老是朝着与她期望的相反方向发展,奈留再度如此呢喃,叹口气站了起来。
「那是人家的台词。」
如铃的声音同时从背后响起,奈留回头一看,发现坐着玩具车的玻璃怪兽。
「……呃,你有驾照啊。」
「驾照?人家只是碰巧找到交通工具,拿来用而已。」
玩具没听懂她的玩笑话,无可奈何的奈留含糊地笑着带过。
「你在假笑什么?总之,快把人家弄下车。脚还是长一点比较好……」
虽不到身经百战的程度,听到她称自己那应付过许多场面的笑容叫假笑,令奈留有点火大。
不过,就算生气地无视她,那个毒舌玩具多半也不会保持沉默。奈留乖乖听从小玉的指示,拖她下车。
「……你意外地重耶。」
「你知道跟少女讨论体重问题是禁忌吗?」
「不,因为我的体质吃也吃不胖,所以不太在乎体重……」
「真让人羡……人家才不羡慕!不过,把人家的体重当成小孩的梦想或爱看待吧!」
即使口头上这么说,小玉的双眼却焦虑地闪个不停,没什么说服力。对了,花南也说很羡慕
这种体质。奈留摇摇头,甩开突然闪过脑海的记忆。
「啊,你把我的手提袋也拿来了。」
她朝着跟小玉同车出现的包包伸出手。
「因为这里面装了eggplant……好了,你有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小玉用奈留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地说着,抬起头如此发问。
「啊?」
「你在找放上那个巨大磅秤的鱼吧?」
「嗯,不过还没找到。所以……对了,我想进那栋『春风馆』找找看。」
奈留已打消认真寻找的念头,但总不能什都不做,因此和小玉一起踏入不远处的长条状平房——「春风馆℉
也许是奶油色壁纸与间接照明的影响,春风馆里的气氛相当柔和。
话虽如此,馆内的展示品却是熏黑的帽子、铅色的未爆弹等,呈现出火灾后城市的黑白照片令人印象深刻。
因此早一步进馆的——时间停止的——游客们,也神情认真地伫立不动。
奈留和小玉也不例外地被气氛感染,无言地静静前进。
走过一半的展场,奈留确信这里不会有什么鱼形摆饰一类悠哉的美术品,不过正好用来打发
时间等多加良他们解决问题,因此她没有回头。
奈留不想惹来靠着一双短腿努力搜索的小玉抱怨,就转转头和目光,装出找东西的样子。
她不经意地发现一个小牌子,停下脚步。
「……筑波瑞江?这是谁啊?小玉。」
奈留以有点沙哑的嗓音问道。
「你已经忘记了?是兼田婆婆……达婆婆的朋友。」
小玉的回答,跟奈留的记忆一样。
「嗯,果然没错。你谜题的答案就在这里,而且……看来和花南所说的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小玉发间时整个身体一起往后转,试着望向奈留在看的东西,奈留缓缓抱起她。
「这就是……瑞江婆婆所画的,跟达婆婆一起带走的画。」
那幅画的名字是「春日来访℉其中想必包含了期盼战争早日结束,明亮春天造访的心愿。
画面有一半被色彩缤纷的花朵淹没,另一半描绘着新绿发芽的群山。从白色残雪中探出头的黄花,应该是福寿草吧。
奈留抱着小玉看画,发出叹息。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声叹息是受到绘画之美感动,还是为了别的感情而发。
「……答案是蛋壳吗?」
看着同一幅画的小玉首先佩服地说道。没错,她们用蛋壳代替缺少的白色颜料,画出雪花。
因为这幅画在春风馆内,兼田女士才没有在故事里说出答案。
「人类能想到很多点子耶……这么说,她们两个果然好好带走了画。」
小玉如此说道,直盯着自己长着圆圆爪子的手沉默半晌。
「对呀,不过换成我的话,应该不会带走……我不带沉重的东西。因为不论哪一次,我总是没办法再保有它们。」
我对着玩具说些什么啊?虽然心中想着,奈留却没停下来。
「这幅画也一样,一定是因为达婆婆和瑞江婆婆是两个人才搬得走。我只有孤单一人,搬不动那么重的东西。」
明明是她自己选择不和人深入交往,选择随时随地都孤独一人的,但奈留在如此说着的同时,嘴角却浮现自嘲的笑容。
「你说的『沉重东西』是什么?用什么标准决定?」
小玉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她,但态度很认真。
「我的『沉重东西』是……那个……」
尽管知道答案,奈留却突然害怕说出口,开始吞吞吐吐。
「……越重要的东西越沉重,对吧?」
发光的眼眸彷佛看穿她的内心,小玉断言道。
「……或许……没错。」
因此,奈留也不再掩饰。
没错,对她而言,「沉重」与「重要」之间画着等号。
因为这两样东西——总是得在每次转学时抛下。
奈留刚转学时,在学校交到的朋友每星期都会写信给她,但经过半年之后便不再来信,代表朋友们忘了奈留。
她有过许多次同样的经验,然后开始与人保持广泛却表面的来往——不再交朋友。
奈留不再拿起沉重的行李,以免搬家时造成妨碍。
如果一开始不拥有,就不必为了无法带走沉重的东西而悲伤,也可以立刻适应新生活。
就这样,奈留渐渐不再拾起人或东西,变得十分轻盈。
「你说人的手什么都能搬得动,不过无形的东西却搬不了喔?所以我不需要沉重的东西。」
她装成说服小玉的样子,其实话语是对自己而发的。
不过小玉没有回答,仅是默默地闪动双眼。
「随着时间过去,回忆也会渐渐流失,没办法一直带着走,所以这幅画如今才出现在此。」
这么相信的奈留不断说着,再度指向画告诉小玉。随着这个动作,她发现作者和画名下有一段小小的文字以及捐赠者之名。
奈留无意识地阅读着,轻轻倒抽一口气。
「奈留?怎么了?」
怀中的小玉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惊讶,由下方仰头看着她。
「『筑波瑞江女士去世后,我的确很想将这幅画留在身旁。不过,我还是选择了让更多人看见它。』因为对于瑞江的回忆始终深藏我心……兼田达』。」
奈留淡淡地念出来——不,她试着想念,声音却沙哑不堪。
「回忆吗?……人类也搬得了无形的东西嘛。」
连有没有灵魂和心都不清楚的玻璃玩具如此呢喃,奈留听到后咬紧下唇:
「那是骗人的。就连有形的东西都搬不走了,又该怎么留住无形的东西?」
她感受到一股类似愤怒的情绪,朝不在场的两人发问。
「你说什么?人类的手什么都搬得动才对!人家是玩具,即使有手也只能拜托别人抱着走……如果没人珍惜马上就会坏掉,可是奈留不一样吧?你的手和那位大人不一样吧?」
小玉代替她们,一句接着一句像连珠炮似地宣泄出来。
看到她如此激动,奈留不禁愣在原地。
「所以……托付给人类的蛋只要带在人身上,就会渐渐装满生命而变重。来,把丝的蛋拿出来看看!」
小玉彷佛一点也没发现掺杂在她态度中的困惑,朝挂在奈留手肘上的包包伸出手。
「等等,小玉!别在我怀里乱动,我马上拿给你看!」
她一开始在臂弯里乱动,奈留也不能默不作声,连忙在小玉摔落前将她放在地上,依言从迷你手提包拿出喷雾器。
「好,你摇一下!」
奈留没有力气反对,照着小玉的话摇动喷雾器。
老实说,她不抱任何期待,但瓶中的确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
奈留瞪大双眼,小玉的异色眼瞳闪闪发光——奈留又试着摇了摇喷雾器。
咕嘟……她听着那代表容器还没装满,不知为何却让人心灵温暖的水声。
每摇一下手中传来的重量,彷佛就是她此刻的重量,奈留有点难过地闭上眼。
「……果然好轻。」
「不过,那是重要的东西……而你确实一路带着它走到这里。」
小玉温柔的话声传入耳中,奈留却没有回应。
相对地,她取出手提包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总算接了!你现在在哪里?」
听到多加良急迫的声音,奈留就像才刚醒来般眨眨眼。
「……呃,我在『春风馆』。」
「是吗,总之你快赶回到刚刚的地点。我们找到了救羽黑的方法,可是没有你就办不到。」
「我……我明白了。」
他的嗓音透露出焦虑,奈留决定先回去再说。
她不认为自己真的办得到,但还是想帮助花南。
奈留抱起小玉,将喷雾器塞进口袋后冲了出去。
* * *
手机好不容易打通后,仲邑不到两分钟就冲回视野之中。
看到她怀中抱着小玉,桑田有点吃惊,但仲邑胸口的植物已成长到结出小花苞的事实更令我惊讶。
不过我只惊愕了一瞬间,随即打起精神做好觉悟。
既然羽黑不惜面临危险也想将某些事传达给仲邑,那我也得抱着和羽黑同等的觉悟,一定要
让愿望植物开花。
「羽黑……仲邑的植物结花苞了。」
我告诉羽黑。
「……这样吗,那一定要让它绽放喔。」
即使水位已淹到胸口,羽黑仍以坚定的眼神仰望我回答。
「所以,花南也小心别被识破罗?」
不过,她的脸颊因紧张而绷紧,因此桑田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给羽黑忠告。
我们刚做完最后的讨论,仲邑正好抵达我们身旁。
或许是全力冲刺的关系,她短短的头发乱了,停下脚步后依然抖动肩膀喘着气。
但我没等仲邑调整呼吸便开口喊道:
「太慢了!不是叫你快点赶回来吗,拖拖拉拉个什么劲!你看羽黑!」
我就像电话里一样尽可能用最焦虑的口气说着,以下巴比向羽黑沉没的地点。
我的声调和眼神吓得她浑身一震,慌忙奔向羽黑探头一看:
「花南!」
一发现羽黑的现状,仲邑的脸色转眼发白,正如期望中的反应令我们暂时安了心〈
万一仲邑此刻仍面不改色,羽黑应该也会放弃了。
「花南,你没事……一看就知道不是没事。」
「嗯,我好冷。」
小玉由桑田扶着脚同样探头看着地底开口,当羽黑颤抖地回答后,仲邑抬起头:
「喂!我该做什么才好?啊,负责舀水出来吗?」
她来回看着我和羽黑焦虑地问道,眼角瞥见桑田所做的临时水瓢,就想伸手去拿。
「不,你的任务不是那种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情。往这边走。」
我制止仲邑朝她招招手,彷佛忘了自己刚才叫她到羽黑那边去。
「不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
仲邑在口中小声重复我的话,表情蒙上不安的阴影,但再度望向羽黑后下定决心站起身。
确认她稳稳站好,胸口的植物也笔直伸展枝叶后,我带头迈开步伐。
呼叫仲邑的时候,我们已检查过足迹的位置。一如所料,池边的足迹每种各一对,像狗或鸟的脚印一样,有人类的、也有幽灵的足迹。
不过羽黑踏中兔子的足迹后,狗的足迹配狗、人的足迹配人的法则应该消失了。
「喂,我到底要做什么?」
「用人家听得懂的方式说明!」
然而包含这一点在内,仅仅跟在我后面的仲邑一无所知,用比刚才更强硬的语气询问。
连不知为何跟在仲邑身后的小玉也发问,不过我暂时以沉默回答双方的问题。
「只要你站到那个兔子脚印上……作品就能达成平衡让课题过关,羽黑也会得救。」
当仲邑走到几乎在羽黑对岸位置的足迹前时,我缓缓开口。
「……咦?我站上去就能达成平衡,是怎么回事?」
「我只说明必要的部分。总之,能够跟花南达到平衡的是重量相同的人。」
重量相同的人——后方的桑田刻意强调「重量」这两个字如此告诉她,仲邑一瞬间转头看着她的脸。
桑田带着一如往常平静无波的神情,默默地点头回应。其实她正拚命压抑着内心的不安,但与桑田认识不久的仲邑看不出来。
「重量相同的人?你一派冷静地在说什么啊?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挑我?」
她的问题一半对桑田、一半对我而发,脸颊绷得紧紧的,显然因为「重量相同的人」这句话大受动摇。
「那样的话不必找我……不,不找我比较好。」
仲邑口中果然迸出这句台词。
「不挑奈留要挑谁?人家绝对没办法的。」
「我知道小玉没办法,可是重量相同的人……就算秋庭同学是男生不行,还有桑田同学,没
错,桑田同学比较适合!」
这时候小玉插嘴,仲邑短暂地恢复冷静,看着我点名桑田。
「我不行。」
但桑田微微压低嗓音,缓缓摇头。
「为什么?因为身高不一样?可是我严格来说也不一样啊。」
这答案令仲邑烦躁地列出一堆问题,桑田却没有回答。
「你还记得第一个课题结束后,你说过的话吗……物品的价值和其重量未必成正比……在这个课题上也没变。」
我轻拍仲邑的肩膀让她转向我,直盯着她的双眼说服道。我搬出仲邑自己说过的话,暗示正因为如此才选择她。
她似乎正确地理解了我话中的含意。
「……既然如此,我不行啊。」
然而仲邑导出的答案还是没变,泫然欲泣地摇摇头。
「不,仲邑,不是你就不行。」
羽黑的状况差不多已到紧要关头,她的顽固令我在心烦之余断言道。
「每个人类的价值都一样,为什么不是奈留就不行?」
小玉在微妙的时机抛出微妙的问题。
我事先设想过可能被问到而准备了答案,但是不管怎么回答,说服力都很薄弱,我犹豫着该不该说。
「不是奈留……就不行!我希望你站上去,所以是你!」
此时,羽黑扬声喊道。
「希望我站上去……问题不在这里吧!」
「不,问题就在这里。就像小玉说的,人类的价值不论大人小孩基本上都没差别。不过,羽黑呼唤了仲邑你的名字,认定你是和自己有同等价值的人,凭我们是不行的!」
其实我不喜欢像这样来评定人的顺位或优劣,但唯有这一瞬间有必要,因此我配合羽黑的即兴演出。
「现在可以跟我达成平衡的人,只有奈留!只有我的朋友奈留!」
虽然不知她是否打算配合我的台词,但羽黑进一步倾诉着,听得仲邑皱起眉头抿住嘴唇。
「……朋友?那岂非更不行了?我……和花南不一样,没有朋友。我不像你一样,没跟朋友之间留下有价值的回忆。我比你轻得多,不是……你的朋友。」
仲邑彷佛喉头被哽住般挤出声音。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她把真正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因为她胸口的植物,似乎因为羽黑那句「朋友」而欢喜地膨起花苞。
「……有……回忆啊,我和奈留是朋友……咳咳!」
无论在地底还是地面都无法看见那株植物的羽黑,拉高嗓门还想说服仲邑—〡突然呛到了。
我和桑田瞬间冲向羽黑,因为现在她会呛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水位上升,羽黑肯定是因此喝到了水。
桑田早一步冲到她身旁,立刻开始舀水往外洒。
「……花南,时限到了。」
桑田大概只是看着水位才这么说,但是我反射性地看看手表,领悟我们在双重意义上都没有时间了。
「羽黑,我要行动了。」
我又看见羽黑嘴唇变色的脸庞,准备转身。
「不行!我要奈留!」
然而,她却违反事先的约定,以像小孩子耍赖的口气与表情重复一遍。
她刚才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说话吧。我一瞬间心想,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我板起脸孔瞪着不肯听劝的羽黑。
「我要奈留。」
不论桑田再怎么舀水,水位也没降到羽黑的下巴以下。即使如此,她依然用坚定的眼神与声
调回答我。
我回头看看让羽黑如此坚持的仲邑目前正在做什么,发现她朝池边踏近一步,注视着这里停止不动。
仲邑默默地注视着小玉,但我的忍耐已达极限。
羽黑明明不顾自己的危险,选择仲邑——选择她的愿望,直到此刻都还不放弃让仲邑行动的希望。
「仲邑!什么沉重轻松的,你给我适可而止!羽黑现在可是正呼唤着你的名字,不是我也不是桑田!」
我踏着草地转身走向仲邑,任凭怒火倾吐而出。
「可……是!我没有沉重的东西!我太轻了!」
在不安与焦躁的驱策下,仲邑反倒拉高嗓门口嘴。
尽管她不再说自己不需要沉重的东西,却无法抹去自己很轻的意识。
「没有沉重的东西?如果是重要的东西,你的确从很久以前……就带着沉重的东西了!」
「骗人!你骗人!人类才带不动沉重的东西!」
「竟敢说我是骗子……你胆子很大嘛。不过,我绝对是正确的!」
我这么告诉正面否定我话语的仲邑,露出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充满自信的眼神直盯着她,仲邑
微微退后,但没有逃走。
于是,我开口说道:
「人类是不论什么行李都载得动的交通工具。比方说,像兼田女士她们带走的画一样有形的东西、兼田女士反覆说给我们听的回忆,都是我们所载运的行李。」
「……什么啊,你想说人类是基因的交通工具之类的?」
仲邑竭力虚张声势,以偏执的台词代替回应。
但就像爱唱反调的仲邑越说她不需要沉重的东西,越能从中窥见她的憧憬,现在她注视着我的眼神中,看得到她对其论点后续可能性的期待。
「对,没错。如果说基因是生命的情报,这么想也可以。从诞生那瞬间开始载运东西就是我们的命运,世上可没有轻松的人类。」
因此我点个头继续说道,将话语连系在一起。
「为了拥有生命这无比沉重的东西,我们一天一天留下记忆珍重地堆砌起来。每多活一天,我们的存在就变得越重!你可是一直带着那么沉重的行李、那么重要的东西走到今天!什么想活
得轻松,根本是不可能的!」
生命很贵重——虽然是句老掉牙的格言,只要这是最能直入人心,最能传达给仲邑、植物的话语,我就会放声大喊。
我的话确实地传入仲邑胸中,她踏出一小步。
只需再多一步就够了,仲邑却还对这最后一步犹豫不决。
「可是……可是,我果然没有沉重的东西……重要的存在。我抛下大家、忘了大家,花南越是拥有贵重的记忆,重要的朋友,我就显得越轻,我没有跟花南相同的行李……」
那你会轻视刚出生的婴儿的性命吗?就在这句话涌上喉头时……
「那从现在开始带着不就好了!人家刚刚不是说过,至少你带着蛋好好地走到这里了。奈留的手、身体搬得了重要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带着很多就行了!」
生气的小玉眼神闪烁,对仲邑怒吼。
这番话令仲邑瞪大双眼,发现小玉小小的身体在她脚下拚命按着自已的脚,嘴唇颤抖着寻找该说什么。
「……没错,既然没有,只要伸出手就行了,不过,有样宝物只属于奈留和我喔。」
羽黑接在小玉之后补充道,仲邑双眼圆睁,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羽黑看不见她的表情,声音中带着坚强的意志继续说道:
「来到新班级,最先找我说话的人就是你……我好高兴,决定一定要跟你当上朋友。」
羽黑所说的,确实是我们不知道的往事。我们不知道的——重要回忆。
「于是,我和奈留成了朋友。你是我重要的朋友!即使你不记得那天的事,只要我记得就行
了!一定没问题的!奈留,站上去!相信我!」
羽黑的声音高高响起,终于传入仲邑心中。
「……我才没有忘记,怎么可能忘得了。」
仲邑眼眶含泪地回答。
「仲邑……你不是已经有了很重要的东西吗?而且是跟羽黑共享的,绝不会失去。」
既然羽黑说了「相信我℉就不可能是谎言。我十分确信地告诉她。
「说得……也是,其实我想要沉重的东西。」
仲邑收起爱唱反调的态度,终于说出深埋胸中的愿望:
「我相信花南……就代表要伸出手……对吧。」
于是仲邑终于站上足迹,泪水滑过脸颊。
她胸口的植物花苞开始绽放,缓缓地展开花瓣。
同时,仲邑的身躯像羽黑一样逐渐往下沉。
但那缓慢的速度没有危险性,放在中央的磅秤造景刻度也缓缓开始回转,往左边转一周。
又像还不够似地再转了一周。
刻度每移动一点,仲邑的身躯就往下沉,羽黑的身体反过来缓缓浮起。
地面跟着微微摇晃,我暂时将紧邻仲邑身旁的小玉收回怀抱里,免得她掉进水池。
「……重要的东西即使没有形体,还是存在耶。」
她没有抵抗地任我抱起,异色双眸缓缓闪现微光悄然低语。
「是啊,不过正因为无形,很难好好珍惜。即使遗落了也不会察觉,有时没有失去也会以为它已经不见了。」
我如此告诉小玉,同时思考。
人类会记忆,记忆和记录不同,因此偶尔会遗忘,不过,记忆是共享的。即使其中一方忘了共享的记忆,只要另一方还记得就算有效。
还可以继续珍重地带着前行。
因此,兼田女士才会在这里讲述重要的记忆,以免遗忘、以免被遗忘。
只要将至今仍藏在她心中,关于瑞江女士的回忆告诉大家,就能让记忆继续扩散、保存在人们心底——即使兼田女士去世也不会消失。
「不过……人家有形体。如果人家失去这个身体,就会遭到遗忘吗?」
「凡是重视小玉的人,就算你失去身体也不会忘记你。」
所以,我这样回答她。本来想顺便告诉她「我不会忘了你℉但总觉得这句话不该由我来说,就吞回喉头。
同时,仲邑停止下沉,对岸的羽黑也停止浮起。
两人只有头露在地面上,朝彼此相视一笑。
我瞥了她们一眼,和小玉重新确认磅秤刻度。
不知转了几圈的刻度准确地停在八百上。
「羽黑,你的脚能动吗?」
「啊!可以!能动了!」
虽然脸色不佳,但羽黑回答我的声音充满活力,一旁的桑田松了口气,继毛毯之后又从背包里掏出毛巾。
确信魔神课题已经过关的我打开升官图地图,发现涂满格子和艺术公园的红色消失,四个天秤记号闪闪发光。
「好!全部过关了!」
当我宣言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鼓掌,终于从紧张状态中解放出来。
「那现在可以拉花南起来罗?」
为了早点让羽黑取暖,桑田将毛巾挂在手臂上开口,我点点头。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一起拉上来吧。」
我放下小玉,牵起仲邑的手。
『一~二~……三!』
随着口号,我和桑田在同一时间分别将仲邑和羽黑拉上地面。
要拉起体重偏轻的仲邑很轻松,用力过度的我反而往后倒地,连累伸邑栽在我的肩膀上。
「咿唏唏唏,怎么啦多加良?这是爱的意外吗?」
「……只是普通的意外。」
小玉看到后开了无聊的玩笑,但我冷静地应对。
「仲邑,你没事吧?」
「……咦……啊……啊啊啊啊!嗯!」
我倒地时已注意尽可能避免冲击,她抬头时脸颊却格外地红,大概是用力撞到了。
「真的吗?」
我由下方注视着她重问一遍,仲邑依然点点头,脸上的红晕却没消失。既然不会痛,我判断没有问题。
「那可以请你让开吗?」
我先开口要求。
「……对呀,应该尽快退开才对。」
「奈……奈奈奈奈留快起来!美名人,这是意外!」
桑田继我之后催促道,异样冰冷的口气令我产生疑问,又听见羽黑慌张地喊道。
「哇……哇哇!抱歉,我很重吧!还有桑田同学,这是意外!」
仲邑发现自己还躺在我身上,当场往后退。我不知她为何向桑田辩解,却没听漏仲邑称自己「很重」
我也爬了起来,抱着确信在她胸口寻找花朵。
那是朵类似杜鹃的大型花。羽黑一站到身旁,淡牛奶色的花儿就愉悦地摇曳着,变得如水晶般透明。
我的手悄悄掠过摘下它,花朵从指尖碰触的地方开始闪闪生辉地失去形状,融化在风中。
下一瞬间,刚才的微震化为较大的震动,撼动一行人的脚下。
是基耶纳在重组地形吗?但晃动的幅度太小,于是我压低身躯环顾四周,桑田她们也忙着查看附近。
「啊……多加良,是那个。」
抓着我脚的小玉,最早察觉崩毁处。
我顺着他圆圆爪子指出的方向望去,人工池中央的磅秤造景从基座部分开始崩塌——不到一分钟之内,「Ghost Scale」在我们眼前宛如沙堡般一瞬间就化为一堆瓦砾。
随着这场崩毁,羽黑和仲邑沉没的洞穴与池塘也消失了。
「因为我们过关了……吗?」
「……锦鲤有平安逃走吗?」
「不,你还是先注意自己的衣服为什么是干的吧,花南。」
羽黑喃喃开口,仲邑在茫然之余毫不犹豫地吐槽道。听她一说,本来湿淋淋地黏在羽黑身上的工作服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变乾,恢复鲜艳的橘色。
「那是立体影像吗?」
「不过,冷水的触感是真的,而且,公园里本来就有池塘啊?」
刚才曾不断舀水的桑田这么说,但她直到刚才都还湿答答的衣袖也干了,不解地微歪着头。
「假设我们的记忆没错,就是基耶纳在破坏造景的同时连池塘也一并消去……嗯?」
我知道他不是个连衣服也会顺便烘干的亲切魔神,但可能性也并非等于零。话刚说到一半,我望见水面的涟漪。
「啊……那边有座小水池。」
「也就是说……基耶纳的『Ghost Scale 』挡住了真正的池子吗?」
羽黑也在瓦砾堆另一头发现小水池,我如此推测池塘为何消失。
「总之,看来没有危险了。」
于是,我试着检查留下的瓦砾。万一其中包含游戏的要素那可就头疼了。
但我还来不及踏出第一步,一个小小的影子已抵达崩塌现场。
小玉站在那儿,望着从她的体型来看等于一座小山的瓦砾。
就在我们发现她的刹那,小玉的眼睛开始强烈又短促地闪烁。哔哔!哔哔!至今不曾出现过的光之节奏惹人不安。
「小玉?怎么了?」
我走近明显出现异状的她问道,却没得到回应。
「……瓦砾。瓦砾山。损坏的房子。毁灭的城镇。独眼的我。」
相对地,她喃喃自语地不断列出一些近乎单字的短句。
「小玉?」
即使桑田在一旁膝盖着地,注视她发光的眼眸,小玉也没有反应,唯有话语逐渐变清晰。
「不过太阳升起之后,有人捡了我。啊啊……啊啊……没错,我曾是幸福的东西,直到某一天坏掉为止。」
她的状况,很像接受催眠术回溯记忆的人想起自己遗忘的——有时甚至远及前世的记忆。
「小玉说不定想起了什么……我们再等一会,等她冷静下来。」
我如此告诉大家,暂时守候着小玉。
回顾她至今的一言一行,或许能找回某些记忆也是很有可能的。
最后,小玉不再发声,光芒也从她粉红色以及黑色的眼珠消失。
沉默的帷幕笼罩着如今连声鸟叫也听不见的公园,我们仍默默等待着小玉行动与开口。
「呼~脑袋轻松多了。」
随着久候多时的第一声响起,小玉整个身体缓缓地转向我们。
「……还顺便想起了回忆。」
她如此说道。
game 3
魔神×蛋=神?
我会实现你任何三个愿望,这是我的工作。
啊,又要我破坏吗?啊,人类,我会实现的。
其实我知道,我破坏的都是别人珍悎的地方、珍惜东西。但只要收到命令,我就破坏。
即便厌倦了这双只懂得建造瓦砾堆的手。
不断破坏破坏破坏的我,没资格拥有珍惜的事物。
亲手弄坏那家伙时,教体认到这件事。
发觉自己的手创造不出任何东西。
「……想起回忆?什么回忆?」
我彷佛在小玉回头时看见她眼中聪明的光芒,反射性地问道。
「当然有很多事罗!多加良真迟钝。你的眼镜果然是假的吗?」
然而她的台词还是一样嚣张,我马上断定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即使你说想起很多事,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呀?」
「我告诉过你吧?欲速则不达。」
当羽黑和桑田一起盯着她后,小玉也察觉自己的不对,闭上嘴巴。
「……比方说人家是什么东西,曾属于什么人等等,很多很多。」
小玉沉默一瞬后再度开口,所说的话真的像恢复记忆的人,我有点吃惊地眨眨眼。
「你不是今天才刚出生?」
「没错,但是人家回想起来了,说给你们听吧。人家肩负使命……其中一个使命是和你们一起抵达升官图游戏的终点。」
小玉轻轻带过我的问题,以自己的步调开始说明。
「另一个是喝下eggplant的生命,尽可能变得更接近那位大人想要的不会坏的存在。」
一再听到的关键字令我泛起一阵恶寒,但她没注意到我的脸色,淡淡地往下说。
「……小玉,那你的主人是……」
「没错,人家的主人是基耶纳大人……正确地说,他是我坏掉前的主人。」
我并非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然而她回答得太过干脆,令我有些晕眩。
光听到这段说明还不够,将被卷入更大麻烦的预感随着一听完之后迅速窜上背脊,但事已至此 ,我不可能不问。
我握紧预定打在基耶纳身上的拳头,同时做好聆听的觉悟:
「基耶纳或许说过他是蛋的拥有者……不过当你孵化时,你们却是好像第一次见面?」
当见证小玉孵化——虽然小玉不是生物,我为了方便起见这么描述——的我这么问,她沉默了几秒钟,彷佛在寻找答案:
「……人家坏掉以前,也就是还用不同名字,身为不同形状玩具的时候,曾经是基耶纳大人的东西,是他口袋中的玩具之一。」
或许是还没整理清楚刚恢复的记忆,小玉缓缓说道,异色双眸跟着以缓慢的节奏反覆闪烁。
「不论到哪里去,人家都在口袋里,跟基耶纳大人一起。我一开始也不会讲话,不过渐渐变成了他的聊天对象。」
即使是完全不了解这番话的前提——小玉状况——的羽黑和仲邑,也默默聆听她沉静的话。
「可是,人家……坏掉了。」
当小玉勉强挤出这句话时,三个女孩宛如心脏抽痛般按住胸口,我也咬紧牙关。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人家醒来时就在蛋里……听到呼唤跑出来的时候,吓了多加良一跳,咿唏唏。」
大概是察觉我们难过的气氛,小玉试着开点玩笑,但老实说不太成功。
「笑一下嘛。」
她以闹别扭的口气要求后,羽黑和仲邑弯起嘴角,小玉看到她们僵硬的笑容却叹了口气。
「所以你想起来的果然是前世……坏掉前的往事吧。」
我明白了小玉还是铠甲人偶时为何这么害怕受损,尽管「坏掉」这字眼不自然地卡着喉咙,我仍重新发间。
「这部分人家也不太清楚,不过人家的确随着升官图游戏的进行……随着你们带我前进,逐渐想起许多事来。」
小玉的回答在那部分果然模糊不清,她自己不解地歪歪头,我也歪着脑袋。
她若是随着升官图的进展逐渐获得知识,我还能理解。不过小玉的感觉却是「回想起来℉这微妙的出入让我难以释怀。
「到头来,基耶纳……想做什么?」
这问题不去间基耶纳的潜意识就得不到解答,我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一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了让人家变成不会坏的东西。」
小玉用消沉的声调重复一遍——这并非我寻找的答案,但她的口吻比起刚才更充满确信。
「那个……不会坏的东西是指什么?」
羽黑想像不出具体的形象,因此直接问道。
「人家也还不清楚会是怎样的形式……人家只能变成基耶纳大人期望的样子,无法自己选择。就像这里的雕刻,造型都是人类期望的一样。」
于是,小玉说她没有决定权,只是被动接受变化的存在。
不过,即使她的灵魂和人类相比微不足道,我也不认为小玉没有意志。
我抱着难以释怀的念头问道:
「但是,你能思考吧?」
「……嗯,人家思考过。什么样的形态才好?他想要什么样子?……希望人家成为什么?」
小玉抬头看着我,两眼的光芒闪烁不已,仅在最后一句话加上自己的意志。
「……奈留,你的蛋呢?」
然而,小玉只望着我的脸一会,突然像只玩腻的猫般整个人转向仲邑,背对了我。
「咦?啊……嗯。」
她突兀的要求令仲邑眨眨如人偶般黑白分明的双眸,最后仍依照小玉的要求,从口袋里拿出那颗蛋,也就是eggplant喷雾器。
仲邑拿着喷雾器的动作比一开始小心得多,与那颗彷佛稍微变大的蛋一样带给我异样感。不过,这感觉并不糟。
「小玉……你想要这东西对吧?可是,我不太想让给你耶。」
仲邑发现小玉认真地盯着喷雾器,难以启齿地告诉她。
「人家明白,人家需要的只有里面的生命,你放心。对奈留来说,这个喷雾器很重要吗?」
「呃……这是我本来想送给花南的生日礼物。」
当小玉点点头问起她的真正想法后,仲邑提起将近一个月前的话题,难为情地垂下眼眸。另一方面,羽黑突然听到后惊讶得目瞪口呆,来回望着仲邑和喷雾器。
「要送给我?」
她指着自己问道。仲邑一脸害羞地点点头后,羽黑眼中泛起雾气:
「你知道我的生日呀。」
「嗯……虽然那一天没拿给你,但你愿意收下吗?等小玉用完之后。」
「好的!」
「太好了,花南。」
「我会跟大家给我的礼物一起好好珍惜的!」
桑田露出温柔的微笑将手放在羽黑肩膀上,羽黑表示会将喷雾器和我们生日时送她的礼物一起珍惜使用。
「嗯……那东西也要好好珍惜喔。」
我点头回应,目光直接转向小玉。
「啊……」
就在这瞬间,蛋形喷雾器离开仲邑的手,宛如受到吸引般纳入小玉手中。
小玉捧好掉入自己手里的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那从今以后,这东西将变成对奈留与花南而言都很重要的宝物吧。」
她有些悲伤地说道。
「奈……奈留?」
同时,仲邑的动作像温以及镇上居民般一样静止下来。羽黑慌张地呼唤,抓住仲邑的手臂摇晃她的身躯。
「花南,没事的。仲邑同学在这里的任务结束了,才会停止……等这场升官图游戏结束后,她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恢复行动。」
为了安抚脸色苍白的羽黑,桑田用极为沉静的语气说明,羽黑由下往上望着我的眼睛,确认这番话的真实性。
「嗯,我一定会完成这场游戏。」
当我也强而有力地回答后,羽黑点点头,却不肯放开仲邑的手。
不过看到她恢复冷静后,我的目光转而投向小玉。
「……你不喝吗?」
只要喝下瓶中的生命就能接近完成品,小玉却拿着蛋犹豫不决,所以我这么问道。
「找回前世的记忆后,你对终点失去兴趣了吗?还是不想回到魔神身旁?」
大概是因为对基耶纳印象不好,桑田蹲下来对齐小玉的视线高度后发间。
小玉一听到之后,立刻使尽全力大大摇头。
「人家想到终点去!想再一次成为基耶纳大人的东西!可是……到达终点的话……人家就非得变成那个不可。」
小玉回答桑目的声音一开始气势汹汹,却渐渐转弱,最后显露出迷惘。
「人家知道,一旦坏掉就会被基耶纳大人抛弃。所以,人家的确也想变成不会坏的东西。」
是前世的记忆令她产生了这些迷惘吗?我听完后心想。所以,小玉才会告诉我们她寻回的记忆吗?
「但是跟你们相处时……人家发现事物若不是因为会损坏,也不会受到珍惜。」
但这并非唯一的原因,和我们共度的时光也打动了小玉。听她这么表示,我的心中涌现宁静的喜悦。
「你想变成什么样的存在?」
我将宁静藏在胸中,注视着她闪烁的眼睛真挚地询问。
一段不短的时间过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接受这份沉默,等待小玉找出答案。
「……基耶纳大人缺少的不是不会坏的东西,而是重要的东西。因此,人家想变成他重要的东西。那样一来……」
小玉终于回答,我们却没办法听完。
从磅秤残骸处传来的声响盖过她的话声。瓦砾堆进一步崩塌的哗啦声令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头,接着又响起如巨大吸尘器运转般的真空吸引声,崩塌的瓦砾逐渐减少。
「咦……咦?瓦砾变少是很好,但都被吸到哪里去了?」
奇特的现象让羽黑不禁喊道,即使惊讶得瞠目结舌,桑田仍抓着她的手往后退。
我抱起小玉,往前比桑田多站出一步。
这段期间瓦砾堆仍渐渐变小,最后我们发现都被吸入空中的一点——空气如漩涡般旋转的一点之中。
啾滋——我们茫然地目送最后一块碎片,随着那声音被吸进洞里,下一瞬间……
基耶纳从同个洞穴中纵身跳上半空。老实说,这次是他至今以来登场时机最糟的一次。
「咿嘻嘻嘻!吓到了吗~?所谓的事出意外,就像这种感觉吧?」
基耶纳果然完全没理会现场气氛,即使他的漆黑双眸带着愉快的光采笑着说,谁也没跟着露出笑容。
「嗯?反应不佳?演出效果太普通了吗?不过比起夸张的特效,本大爷可是选择优先收拾垃圾,应该值得称赞吧?啊……难道说,你们发现本大爷刚才打瞌睡了?」
基耶纳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却没有一句话是实在的。
小玉到底觉得这家伙哪一点好,想回到他身旁?看来只能当成洗脑效果。
「啊,人类很软弱,你们累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好~本大爷送你们提神口香糖吧!」
基耶纳没发现我们已经傻眼,擅自认定之后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依序环顾我们的脸孔。
「那么,先从可爱的花南开始!」
他点名羽黑。说话时,基耶纳嘴角浮现魔神的坏心眼笑容,羽黑却毫不怀疑地伸手去拿他递上的口香糖。
「羽黑,等……!」
「好……好痛!怎么回事?」
太过拙劣的发展令我慢了一拍发出忠告,桑田制止的手恐怕也因为同个理由没能赶上,口香糖型的恶作剧玩具夹住桑田的指尖。
「咿嘻嘻嘻嘻!上当啦、上当啦!」
看到羽黑痛得眼眶含泪,魔神捧腹大笑,在空中……而非地上滚来滚去。我们也不知该对她的粗心大意说什么才好。
「这……这个要怎么拿掉?该……该不会是诅咒物吧!∟
「花南,只要恢复冷静,你就能自己拿下来……基耶纳大人,你还带那玩意啊。」
小玉无言地告诉指头还被夹着不放的羽黑该怎么处里,同时低声呢喃。
「嗯?怎么,你知道这个恶作剧玩具?即使你还在蛋里时,我也没提过啊……算了!」
基耶纳没错过她的呢喃,疑惑地瞄了小玉一眼后,没怎么当一回事地看着羽黑继续大笑。
另一方面,小玉的眼睛一瞬间期待地闪闪发光,却失望于基耶纳依然只当她还只是小玉的态度而熄灭。
即使清楚前世与现在的自己不一样,她还是希望对方发现自己,但无法如愿以偿。
本以为基耶纳逐一观察我们后,起码也会察觉这个情报……
「……看来你真的打瞌睡了。」
然而,羽黑不满的抱怨说得没错。最后桑田取下夹住她的玩具,尽管没有受伤,但羽黑呼呼地吹着发红指尖的侧脸,看起来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咿嘻嘻!哎呀~自从那家伙之后,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老实上当的人……」
基耶纳总算停止发笑,他带着笑意继续说着,不知为何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相对地,他按住在愿望植物附近的胸前口袋,一时之间就好像咽了某种苦涩东西般扭曲嘴唇低下头。
「……基耶纳大人?」
当小玉担心地呼唤,基耶纳猛然抬起头先望望空的口袋,又转向我怀中的小玉。
一发现声音来自小玉,基耶纳脸上浮现至今不曾有过的自嘲笑容摇摇头,彷佛想一并甩开不适合他的笑容。
「没什么!你才是,为什么还不喝生命?趁新鲜喝比较好喔?」
他厌烦地扯下松掉的头巾,以熟悉的开朗笑颜向小玉抛出话题。
「……是,人家知道。不过……基耶纳大人,人家好像想变成某种别的事物,而非不会坏的东西。」
小玉向基耶纳点头回应,战战兢兢地试着表明自己的意志。
「别的事物?你说什么?你还是蛋的时候,本大爷不就告诉过你很多遍了?」
这番台词令基耶纳微微皱眉不悦地回答,又开始心神不宁地摸索口袋。
「……本大爷想要的是不会坏的东西,不会坏的玩具。虽然世上的一切全都是本大爷的玩具喔?不过,能有一样不会坏的玩具也不错。」
尽管声调不变,基耶纳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周遭的空气也都变得沉重起来,我重新牢牢抱紧小玉。
桑田和羽黑也互相依偎,身体微微僵住。
「说到不会坏的东西,就是神族嘛。所以本大爷正在创造神……你要变成神,除此之外通通不准!」
在紧张的气氛中,基耶纳仅仅注视着小玉宣言。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冲击事实,我们三个惊讶得哑然失声,来回看着小玉和基耶纳。
基耶纳的宣告令小玉停止动作,几乎倒抽一口气,两眼悲伤地微微发光。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明明还没告诉基耶纳她想起从前的回忆,小玉已透出放弃的意思。
「……小玉,把你刚刚告诉我们的话也说给基耶纳听。」
我勉强从冲击中振作起来,向她低语。
「没关系,那些果然是从前的记忆……对人家来说,变成基耶纳大人期望的模样是最好的。放我下来吧。」
然而小玉摇摇头,轻敲我的手臂这么要求。
我无可奈何地照办,她从地面上再度仰望基耶纳。
小玉的视线前方,是乾瘪的口袋与愿望植物。
基耶纳察觉投向他的眼神,也回望着她,漆黑的双眸却顽固依旧。
在两人之间,茂盛的植物空虚又悲伤地摇曳着。
我忍不住踏出一步,想介入他们之间。
「……在人家回去之前,请空着那个口袋。」
我还来不及行动,小玉留下这句话后将吸管插进蛋里,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生命。
「噗哈!新鲜的蛋,滋味果然最棒!基耶纳大人说得对!所以,人家会努力变成你期望的东西!咿唏……咿唏唏。」
小玉向他露出身为怪兽最灿烂的笑容,再度被银色龙卷风包围。
她勉强的笑容看得基耶纳微微张大眼睛,朝消失在龙卷风内的小玉伸出手——不,手在半途中又收了回去。
「嗯……加油,这次可别长出翅膀那种危险的玩意喔?」
他抛出这句台词,从银色龙卷风上别开目光。
「……嘿咻,等小玉出来之后,接着就只剩下在终点进行完工了!」
于是,基耶纳面对我们的表情与口吻为之一变,绽放彷佛忘却一切烦恼的开怀笑颜。
「升官图本身果然不是你的目的……而是要完成小玉。」
一方面不满意基耶纳对待小玉的态度,另一方面对他隐瞒将我们卷入游戏的动机感到烦躁,我站到基耶纳的正前方,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
「……咿嘻嘻嘻,你果然没迟钝到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没错!正是如此!对极了!嘿!副
会长!」
基耶纳态度一变开始鼓掌,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多余的称谓。
我险些反射性地挥出准备保留到终点的拳头,咬紧牙关压下冲动。
「刚刚听到『神族』这个字眼,也不是我的错觉吧。」
桑田内心应该也十分动摇,却冰冷地点出那个问题名词。
「不是错觉啊。美名人,记得带小玉到终点来。只要到达终点,你们宝贝的时野市就会平安获释,还能见证神的诞生!」
基耶纳没有意义地转个身避开桑田冰冷的语气,轻松愉快地回答。
然而,当他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亮起时,其光芒之强与台词带来的冲击,都令桑田和羽黑再度倒抽一口气。
「神的诞生……」
我也差点被自己喃喃重复的话语吞没,不过眼角瞥见小玉的龙卷风后,我踏稳脚步。
「神的诞生……难怪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布置。」
我再重复一遍,基耶纳仅仅牵动脸颊露出奸笑。
「还好啦。不过时野市是个好地方,要做的事倒比想像中少。」
他刻意转动肩膀意有所指地说着,身上却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样子。
「因为卡侬大人在这片土地上吗?」
羽黑以问句形式对基耶纳提出她所想到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我也认为这可能性很高,直盯着基耶纳和羽黑一起询问答案。
「这﹒个.嘛?这是企业机密罗?等本大爷拿到专利,小玉也顺利变成神族后,或许可以告诉你们。不过,答案得拿花南的吻来交换。」
但基耶纳敷衍以对,开玩笑地对羽黑抛出一个飞吻。
羽黑当然没有接受,基耶纳特地降落到地上,抱住双膝闹起别扭。
羽黑和桑田面面相觑,发出疲倦的叹息,但绝不出言安慰魔神。我也傻眼地将他逐出视线范围,望向包围小玉的银色龙卷风。
为了基耶纳,小玉正在里面改变形体,试图变成接近他所期望的样子。
可是,疑问依然盘据着我的心。
我知道基耶纳想透过升官图游戏,将小玉改造成不会坏的存在。
然而他是魔神,既然连蛋都准备好了,应该不必特地劳烦我们也有能力独自让神诞生。是我太高估基耶纳了?
「基耶纳……你为什么不亲手运送小玉?」
最后,我无法扔下一度产生的疑问不管,对着他的背影发问。
在闹别扭状态下被我们置之不理的基耶纳开始在地面涂鸦,他听到我的声音后一瞬间高兴起来,脸上的喜色却在弄清问题内容后消失无踪。
「本大爷的手是用来破坏的,就算想创造也做不好。所以本大爷把小玉托付给人的创造之手,由你们将她运送到完成地点……总之,本大爷是布谷鸟!布谷布谷!」
他缓缓起身淡淡地说明,最后发现说话的口气不像自己,揉揉一头七彩发丝模仿起布谷鸟开玩笑。
「你所说的,是巢寄生吗。」
听基耶纳比喻自己是把蛋寄放到其他鸟巢的布谷鸟,羽黑这么说道,桑田也意会地点点头。
不过,从基耶纳托付给我的蛋中孵化的并非布谷鸟的雏鸟,而是小玉。
即使本人没有发觉,但基耶纳试图将曾有过毁坏记忆的小玉,塑造成不会坏的东西。
创造神——我总觉得,这句狂妄的词汇里,隐藏了这段错综复杂的纠结关系。
最重要的是,小玉的愿望和基耶纳的愿望差异,实在令我介怀。
「……如果小玉变成不会坏的神,代表她将成为你重要的东西吗?」
我回过神时已对基耶纳发问,他并未逃离我的问题与眼神。
基耶纳微微眯起眼睛,以嘲讽的态度缓缓开口:
「本大爷……不需要重要的东西,本大爷想要的只有不会坏的东西而已。」
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
但是,基耶纳回答时手却无意识地叠在胸前,彷佛捧着、承接着什么东西。
我认为,那是承接重要事物的动作。
即使他的手上目前空无一物。不,正因为空无一物,基耶纳胸口才长着植物——唯有这一点,我很确定。
若是没有根据便直接说出来,基耶纳大概不会承认。我最少必须完成这场升官图游戏,将隐藏在「创造神」一词下的东西揭露在白日之下。
「那么……不会坏的神有什么形态、什么模样?」
因此,我暂时停留在轻轻动摇他的程度。
「这……」
不出所料,基耶纳面对我的问题露出困惑之色,极度口齿伶俐的魔神第一次吞吞吐吐起来。
「样子像你一样?还是更加不同?」
「很重吗?还是很轻?」
桑田跟羽黑像连珠炮似地跟着问,基耶纳望着包围小玉的龙卷风似乎想寻找答案。然而,他看不透银色帘幕的彼端,不禁昨舌。
「……无所谓,长相是保留到最后的乐趣!只要小玉最后变成不会坏的神就行了!」
基耶纳像发脾气的小孩一样大喊,如龙卷风般开始旋转。
「所以,一等小玉的变形结束,你们马上冲向终点!在本大爷找特别来宾掷出下一手骰子之前,尽量休息吧!」
越转越快的他只留下这些话,就和现身时相反地消失在漩涡中。
「……给他逃掉了。」
我本来就无意也没有法子追上他,即使看到基耶纳消失也仅是喃喃说道。
「结果魔神也答不出来。」
桑田与我并肩而立,仰望着基耶纳消失的半空开口。
「嗯……不过正因为如此,外形对小玉的变化而言应该有什么意义。」
我朝她的侧脸点点头后直接转动日光,注意力放在置身于银色龙卷彼端的小玉上。
羽黑也走到安全距离边缘,靠近龙卷风直盯了半晌:
「那个,小玉真的会变成神吗?」
她终于回头,一脸不安地问我。
虽然羽黑过去想得到神,如今却纯粹地担心小玉的安危。
「不先抵达终点一次就不知道……不过,这大概得由基耶纳决定。」
总之,基耶纳的愿望将决定一切,但包含他的心愿在内,我们对魔神的认识称不上充足。
「这样吗……」
我的回答令羽黑的眼眸蒙上更加不安的阴霾,桑田也担心地注视着小玉的龙卷凤。不论是巧合或必然,幸运的是,我们这边有恢复记忆的小玉记得基耶纳。
这样一想,包括小玉的变化在内,状况或许反倒是由小玉来决定。我蠢新想道。
「不要紧……既然小玉说她不想变成神,我就不会让它发生。」
因此,我充满自信地告诉羽黑。
「秋庭同学都这么说了,一定没问题的,花南。」
「对呀,秋庭同学言出必行。」
听到我的话,桑田轻拍羽黑的肩膀替她打气,羽黑来回看看我和桑田的脸庞点点头。
「总之,现在先等小玉走出龙卷风。向她问完关于基耶纳的消息后,就迈向终点。」
我们重新订立目的,静静等待小玉的变化结束。
IN THE EGG
刚出生的我不知为何在人的手中。
即使由人之手运送畤,我还是想着你的口袋、你的手。你曾说过,不需要装不进口袋里的东西、沉重的东西。可是,人们告诉我,
重要的事物即使没有形体,也能装在心中带走。
我搞不懂了。
我是为你而诞生的。
我想变成你期望的东西。
试图变成不会坏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不明白你期望的模样是什么。
而我……想成为你重要的事物。
auto 2
神的安排
基耶纳慌张地离开地面,回到自己的空间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拿起桌上的弹珠汽水瓶,喝了一口。
即使再度退冰的液体通过喉咙,心神不宁的情绪也没有消失,基耶纳没教养地将两脚跨在桌子上。
随着脚的移动,先前捡拾的玩具车残骸散落在透明地板上。
基耶纳摇动弹珠汽水瓶注视着残骸好几秒钟,最后站起身收拾碎片。
从前的他不可能这么做,基耶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是却非这么做不可。
收拾的时候,刚刚的问题在他脑海中打转。
当他们问起不会坏的神是什么样子,基耶纳对无法立刻回答感到困惑。
最重要的是,那一瞬间闪过脑中的身影令他陷入混乱。
基耶纳想起了那个再也无法回到口袋里的坏掉玩具。
他对自己破坏的东西不感兴趣,无论过去与未来都不会记在心底,也不可以发生。
「本大爷……要创造神,不会坏的神。」
因此基耶纳甩开残像,重新想像小玉完成后的模样。
如果长着角,大概不会输给寻常对手。如果有尖锐的爪子,不管在多险峻的断崖上都不会摔下去。但体型太大的话就装不进口袋里,大小还是跟那家伙差不多就好。
然而,那个身影恍惚间又在眼皮底下复苏,基耶纳摇摇头。
「那一天……那家伙摔下去,坏掉了。」
他喃喃说服自己,回味着现实。
小玉的眼睛之所以和那家伙一样,只是因为他碰巧把残余的眼睛放进蛋里,当成材料的一部分使用。
所以,不会坏的神不可能像那家伙。
基耶纳东想西想,即使心浮气躁仍捡完所有玩具车碎片。就在此刻,背后突然传来的气息令他回头。
「升官图游戏进行得可顺利?」
一如所料,金瞳银发的美女站在身后,但基耶纳这次没露出笑容迎接她:
「……没问题。正如你知道的一样,我的视野变得很糟。」 ,
他一脸不快地回答,不忘加上讽刺之意。
「哎呀……那还真棘手。」
然而,这点讽刺对名叫卡侬的女人来说不痛不痒,她始终维持不变的微笑。
就因为城府很深,她是不容大意的对手。基耶纳暂时将造成混乱的话语赶到脑海角落,与女人对峙:
「问题是从你给了多加良他们提示开始的喔。拜此所赐,本大爷有一段时间接收不到下面的情况和声音,才会晚到一步。」
基耶纳指向原本透明的地板,如今蒙着一层如毛玻璃般的薄雾,直接地抱怨道。
「喔喔……这是巧合。」
女子依旧不肯认真回答,一方面受到刚才开始涌现的烦躁影响,基耶纳恶狠狠地瞪着她。
「哎呀,好可怕。但是,如何判断是我做的?你不认为是这片时野之地的力量,也对你造成了影响吗?」
卡侬举起和服袖子掩着侧脸,胆怯地躲避他锐利的眼神,声音却一样从容不迫。
一想到她的笑容恐怕也没动摇半分,基耶纳就卸下肩头的力道。他早早领悟到,认真面对这女人也会让自己疲倦。
「……就当作是那么回事好了。」
既然如此,现在还是让她欠个人情比较好。基耶纳如此判断之后说道,女子露出脸庞,白皙
脸蛋上果然挂着满意的笑。
那堪称妖艳的笑容,令基耶纳警惕是否已坠入她的术中,但没有表现在外。
女子也不透露半点真心,两人有好一会保持彼此对峙,开口不语。
基耶纳率先打破这份不怎么舒服的沉默:
「然后呢,卡侬你是来劳军的?」
他摇得弹珠汽水瓶中的弹珠滚来滚去,轻松无比地问道后,卡侬点了点头:
「这是原因之一。游戏已进入佳境……该是由我掷骰子的时候了。」
不过,她美丽的金眸始终注视着眼下的都市,没有望向基耶纳。
因为不必面对那双直透人心的金眸比较轻松,基耶纳并未抱怨,只以目光追逐她的视线。
此时,称得上进入佳境的事件发生了。
「对了,本大爷接下来也想叫你掷骰子……」
基耶纳看着银色龙卷风渐渐散去,话声却倏然而止。
他茫然地注视着从龙卷中现身的小玉的形状。
「这造型也真是……很难形容。」
另一方面,女子看到同样东西之后愉快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小玉会变成那副德性?那是不会坏的神?最起码跟我的想像不一样!」
基耶纳焦躁地拉高嗓门瞪着女子,她的金眸却静静迎向他的眼神,银色发丝轻轻摇曳:
「这就是把蛋托给人类照料的醍醐味。」
她回答魔神无法事事如愿才是世间常理的声音也很清澈,没有一丝沙哑。
就像踩着眼下的城镇,女子的裸足直接滑过透明的地板,脚踝上的连环叮当作响。
「鸡蛋会孵出鸡,即使养育者不同,布谷鸟的蛋也会孵出布谷鸟。基耶纳大人——你由人类载运的蛋,将孵出什么呢?」
她愉快地如唱歌般唱道,在缓缓前进的同时露出故弄玄虚的眼神发问,但基耶纳无法回答。
尽管用句不同,卡侬却跟多加良他们问了一样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无法像刚才一样回答「不会坏的神」, 咬住下唇。
「老实说吧,我对你为何想要不会坏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女子不在乎他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着,一步一步缓缓接近基耶纳:
「因为……我的时野之地是汇集强烈愿望,并实现愿望的地方。」
她在基耶纳面前停下脚步伸出手,指尖触及他胸前的——空口袋。
简直在说基耶纳的愿望在其中。
因此基耶纳直盯着已空出许久的口袋,但里面还是空无一物。
只有一瞬间,从前放在里面的存在如幻影般闪过。
到最后,他连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那么……我也来掷骰子吧。」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女子,突兀地将话题拉回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她明明等于被囚禁在时野,却比他更加自由任性,基耶纳不禁一阵错愕。
和多加良一样,女子只为搅乱他内心而发的台词也令基耶纳火大。
但现在感情用事等于正中对方下怀,魔神压下怒火,从背上的口袋拿出金色骰子递给她:「好啦,你愿意为了本大爷掷骰子吗?卡侬。」
基耶纳刻意浮现开玩笑的笑容说道。
「嗯,我很乐意……为了自己掷骰子。」
女子扬起红唇露出深深的笑,优雅地接过骰子。
她轻轻浮上半空,宛如播种般一翻手腕,掷出骰子。
骰子点数是四。
「喔……是幸福的四。」
女子刻意赞美这难以分辨是好是坏的点数,和现身时一样,没有告别便当场消失。
原本就不认为这点小事算是无礼的基耶纳并没有抱怨,但也确实因为她的离去而稍感轻松。「幸福的四……算了,乐观点也不错?」
基耶纳吐出感想,在椅子上坐下来。
一入座之后,就懒得再站起来捡取地上的骰子,他静静地闭上眼。
不过,寂静给基耶纳的治疗仅止于片刻。充斥空间的寂静,令魔神再度想起多加良的问题。
我想要什么样的神?
「强大、不会坏……爱说话。」
基耶纳想到什么就说出口,眼皮底下再度浮现那家伙的身影。
「我说过了,应该跟那家伙不一样才对……」
他喃喃自语,却闭着眼继续追逐那个身影,按住胸前的口袋。
手上果然没有任何触感。
「可是……这里有本大爷的愿望?」
即使发问,他也没得到任何回答。
「本大爷的愿望……是什么?」
假设自己有愿望,那应该是做出不会坏的神,但一惊觉时,基耶纳已朝着眼皮底下跃动的身影发出了疑问。
明知道不论现在再怎么期待,她也不会回应了。
基耶纳等待着回答一会,最后缓缓地睁开眼,弹珠汽水瓶里的玻璃珠首先跃入眼帘。
他突然很想要一晃动瓶身就叮叮作响的弹珠,举起瓶子打算砸向地板。因为这是唯一得到瓶中弹珠的方法。
然而,基耶纳最后却没动手。换成昔目的魔神,绝对不会犹豫的。
「……坏掉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基耶纳却反而再度闭上眼想起那个身影。
save 3
你的手
世上的一切都是我的玩具。
人类啊,游献吧。人类啊,创造吧。
用你们的手我去玩、去创造我无法做出的玩具。我向往那双手。
向往能够为了自己、为了他人创造重要事物的手。有能力包住重要事物的手。
我还向往那双手中的东西,仅仅向往着。
我绝不会渴望拿在手中,所以容许效当个观众吧。
1
银色龙卷风越转越慢,终于像雾气散去般消失了。
一开始,我们找不到小玉。
无论身为铠甲人偶或玻璃之龙时,小玉的身高都是三十几公分,我们也不知不觉将视点放在这个高度。
「……咦?小玉?你在哪里?」
「你在看什么地方!在你脚下,正下方。」
结果我傻傻地呼唤,得到回应后反倒有些吃惊,跟着小玉如铃的嗓音望向脚边,当场无言。
「小玉……?你是小玉吗?」
羽黑同样望向我的脚边,反射性地蹲下来对化为新物体的小玉大叫。
「没错,虽然视点变低了不少,人家是小玉。」
相对于惊愕的羽黑,小玉相当冷静。
「你的声带长在哪里呀?∟
桑田也冷静地问道,但从她托着脸颊一动也不动的样子来看,似乎也十分惊讶。
的确,小玉带来的冲击就是这么大。
新小玉的身体是祖母绿色,眼睛依然是粉红与黑色的异色双眸。光看这两点倒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她的身体没有固定形状。
「……几乎等于是果冻,或者该说是史莱姆?我们该怎么带你到终点去?」
面对那简直象征了小玉……以及魔神迷惘的身影。我终于挤出声音发问,深深叹了口气。
但小玉却没对自己的样子表达任何感想。她大概已领悟到,这个形状是自己的迷惘所造成。
「如果慢慢前进,人家可以自己走。」
她如此回答,试着像蜗牛般往前爬——老实说,速度比乌龟还慢。
「……照这个速度,要抵达终点最快也是后天的事。」
从惊讶中醒来,我根据她的速度推测,瞥了还想继续前进的小玉一眼,打开升官图地图。
距离终点还剩九格,但目前没有格子变黄。这代表尚未掷骰,我们还得再等一下。
那么,小玉就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小玉……失礼一下。」
羽黑挡住她的去路,交代一声之后两手伸到小玉身体底下,试着抱起她。
「会……会往下滑!花南放开人家!」
「哇哇!对不起!」
挑战轻易地以失败告终,一如预料的发展令我和桑田面面相觑,发出叹息。即使有基耶纳的植物得处理,为了让时野市恢复原状,我们依然必须尽快赶到终点。正急着赶路的时候,小玉却
连抱都抱不起来,成了一点阻碍。
「既然没办法用抱的,那该怎么办?∟
「……小玉,就算有点挤你也会忍耐吧?」
我动起脑筋,身旁的桑田这么问完后在四次元背包中摸索起来。
「挤?美名人,你要拿什么东西?」
「是水壶吗?」
「不,我看水壶装不下吧。」
小玉的眼睛不安地闪烁着,羽黑举出背包中既有的物品,但我否定她的猜想。
我的回答,有一半以上出于想知道那个四次元背包到底会冒出什么东西的好奇心。
「是塑胶袋,看来只有请你爬进袋子里带着走了。」
桑田拿出平凡无奇的普通塑胶袋回答。
虽然有点失望,但我明白现场的确没有别的道具更适合搬运小玉,对桑田点点头。
「呜呜呜i真没想到人家会有被装在塑胶袋里带走的一天!」
小玉果冻状的身体颤抖着,彷佛正为了这份屈辱咬牙切齿,却没有拒绝。这代表她还有迈向终点的意志。
「小玉,我们可以带你到终点去吧?」
不过我想听她亲口证明这份意志,跪在草地上对齐她的目光发问。
「……是的,即使必须在那里变成基耶纳大人期望的东西,人家还是想再一次回到他身旁。觉得自己非回去不可。」
小玉回答,就算犹豫着该变化成什么形体,她想回到基耶纳身旁的心情也毫不动摇。
「我明白了,一起迈向终点吧,不过,你要在终点明确地说出你自己想变成什么。如果不想变成神,就好好告诉基耶纳。」
因此,我只告诉她这一点。
小玉沉默地咀嚼我的话,双眼缓缓地闪烁着:
「人家一直想变成基耶纳大人重要的东西。可是人家不懂怎么做才能变成……所以到达终点之前,人家会连基耶纳大人的份一起再思考一次。你暂时接受这个答案吧。」
她静静地回答。
「既然你决定了,我会尽可能小心、不撞坏你地把你送到终点。」
我暂且接受小玉虽然还没找出结论却正在思考的答案,答应负起责任。
「拜托你了。」
小玉的身躯抖了抖,代替点头。
「……啊,格子变色了。」
此时,桑田指着放在草地上的升官图喊道,我连忙探头注视地图。
变成黄色的格子共有四格。面对日本人眼中不祥的数字,我隐约觉得掷骰子的人是卡侬。「……一看就像那家伙掷出的点数。」
我喃喃低语,桑田也点个头,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这……这是四叶幸运草的四!」
为了替我们打气,羽黑硬是说成幸运的象征。
「听起来不太对劲……不过就当成是这回事吧。」
小玉不知为何高高在上地接受了解释,羽黑破颜一笑,桑田也露出微笑。
我也拍拍脸颊激励自己,在三人面前重振精神。
虽然有基耶纳这个大问题等在终点,但我决心赢得升官图游戏、摘下愿望植物。
「好,总之是接近终点了,剩下的距离不多我们走!」
我高声鼓舞自己和大家,朝下一格迈出第一步。
我们一路跑到的第四格,是原本不该在此地的时野学园图书馆别馆——通称别馆。
看来很像富豪别墅的别馆,原来是和家的别邸,如今已成为保管时野学园过剩藏蕃的书库。
在比起冬季更增绿意的竹林环绕下,依然保留高雅风情的洋房今天也静静地伫立着。
「别馆还是散发出东西交融的气氛耶。」
羽黑似乎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来访过,如此称赞竹林和洋房的组合。
「人……人家想看……这样只看得见天空,快把人家弄出来。」
另一方面,盛放在我水桶内的小玉抱怨道。
说到她为何在水桶里——不是因为小玉半途中溶化变成水,而是在路上说她想吐。
即使我小心又谨慎地搬运小玉,她还是在即将穿越第二格的时候,忍受不了塑胶袋的晃动,觉得想吐。
就算换了身体,但小玉是否有三半规管对我而言依然是个大谜团。
「人家现在等于是软体动物,所以涡状管会绕啊绕的……虽然是玩具……呜恶!」
小玉藉着意义不明的说明,不断抱怨身体不适。
由于必须赶路,我们在周围寻找比塑胶袋更稳定的容器,时野市最广阔壮大的建筑物——和邸跃入眼中。
我想那座连一道门都充满存在感的宅邸内,应该有很多容器可以盛装小玉,问题是宅邸却大门紧闭。
平常只需报上我们的朋友,和家嫡女和彩波之名,拜托守卫开门即可,今天却没办法。
反过来说,我发现平常配置大量设备与人力的两道安全设施不会运作,决定穿越和邸庄严的大门。
我们运气很好,借用了在庭院——这规模已经近乎森林——找到的水桶,顺便朝和家行了一礼道谢。
这时,我彷佛听见距离庭院甚远的建筑物里传出笑声,多半是错觉吧。
总之,所以小玉现在在水桶里。
水桶躺起来应该比塑胶袋舒服得多,缺点似乎是空间狭窄,视野又受到局限。
「我知道了,进别馆之后我就放你出来。」
我告诉水桶里的小玉,目光重新转向别馆。
升官图上浮现的课题是(找出王子的写真集,由小玉默背五条王子语录丫直至目前为止最莫名其妙的题目,但我判断寻找地点在别馆。
「门没有上锁吗?」
「只要没上锁,代表我的推理没有错。」
在我后方一步的桑田微歪着头,我回头这么告诉她,伸手握住别馆大门的黄铜门把。
门把简单地转了一圈,我们踏入馆内。
访客不多的别馆今天也积了一层灰尘,通往内部房间的走廊微微泛白。
幸好这里还保留着曾是洋房的遗迹,让我们可以穿鞋直接走进来。弄脏工作服无所谓,袜子可是我自己的。
「多加良,快放我下来!」
我正想着这些,水桶内再度传来催促声,我蹲下来准备放出小玉。但走廊上堆积的灰尘令我感到某种危险:
「如果爬过这条走廊,小玉不会变成拖把状态吗?」
「快还人家自由!」
由于当事者大喊她不在乎,我将小玉缓缓倒出水桶。
「呼亡世界还是宽广点比较好。」
小玉说得一副深有体悟的样子,立刻沿着地板前进。
「跟着她通过的轨迹往前走就行了」
小玉扮演了我预料中的角色,桑田则迈步走在彷佛打蜡般亮晶晶的走廊上。
羽黑听到她的建议后一瞬间烦恼了一会,最后仍听从桑田的话。
「……哼,那人家要走到那对脚印的地方去。」
一脱离水桶,小玉的视野接近三百六十度宽,她发觉两人跟在背后,像对抗似地表示。
「脚印?」
不知不觉间落在尾端的我听到后歪歪头,朝小玉还没经过的走廊凝神望去。
那边的确有一对脚印,我十分不解。
别馆位于离学园很远的二叶地区,由校外业者承包打扫工作。清洁人员每个月只来两次,地上才会积那么多灰尘,但那对脚印显然还很新。
而且要利用别馆得先徵得许可才行,没有钥匙就进不来——难到前面有小偷?我突然闪过这念头。
我追过前头的两人和小玉,打开第一资料室的门。
幸好只是我杞人忧天,第一资料室内却有个意外的身影,令我开门后当场僵住不动。
「秋庭同学?怎么了?」
「魔神或卡侬大人又出现了吗?」
桑田和羽黑分别询问,我摇了两三下头,让路给她们通过。
「尾田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
我等两人走进资料室后开口,她们也正好发现他的身影,惊讶地瞪大双垠。
本是私人住宅的别馆书架数量不多,转而改装四面墙壁收藏书籍,尾田正被书墙包围,几乎伫立在房间正中央。
今天的越野竞赛路线没经过别馆,依照尾田的性格也绝不可能翘课,即使从时野市时间暂停的时候倒推回去,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抵达别馆。
能够遇见尾田让人高兴,状况之不自然却令我们不得不歪歪头。
「他是真正的尾田同学吧?」
「的确是他没错。」
另一方面,桑田和羽黑左右夹着尾田抬头望向他,彼此点点头否定假扮的可能性。
但这无法解释尾田为何在此,我们简直像监赏雕刻般环绕在他身旁,伤透脑筋。
「多加良……竟敢超越人家……你胆子很大嘛。」
此时,小玉总算以乌龟……不,是软体动物的速度到达资料室。即使扮演了拖把的角色,这不可思议的史莱姆几乎没弄脏身体。
「打扫辛苦了……」
我目光落在脚边慰劳道,除了小玉之外,还发现一双熟悉的鞋。
「这是……」
我的视线又从脚下往上移,发现鞋穿在尾田脚上,但难以相信他会主动穿上它,不禁无言。
「哎呀?这不是啥My my shoes吗。」
小玉说的没错,尾田穿着铃木准备的那个My my shoes。
「My my shoes?」
首度得知其真面目的羽黑重复一遍,但我和桑田面色凝重。
简单地说,尾田之所以在这里是铃木搞的鬼。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是否有意义——我想赌没有意义——总之解释了尾田出现的理由。
「既然碰巧找到尾田,我们可以找他加入吧?不过,那个步骤非得再来一遍……」
我因为与尾田会合而欣喜,却想起同伴加入的条件而陷入忧郁。
距离终点所剩不远,我想准备万全地挑战终点——我做好觉悟准备开口时……
「等等,秋庭同学。」
不过,有人制止了我。
「什么事?」
我转头看向桑田,她却始终说不出下一句话,一开口又吞回肚里。
难得看她如此犹豫,事情想必相当难以启齿。我心中一阵不安,等待她往下说。
「……那个,我猜大概不必说。」
桑田终于开口,但她经过部分省略的台词不仅让我,也让羽黑歪歪脑袋,小玉则抖动身躯。
「我是说,大概不必搭讪,只要你触摸尾田同学的身体就行了。」
这一次,她悦耳的女低音流畅地传达令人冲击的事实。
尽管如此,我足足花了十几秒种才明白话中的含意。
「……我不太清楚自己那一次,但轮到花南时,你的手一放上她的肩膀,花南就开始眨眼了。所以,我想台词一定不是重点。」
接着,桑田思路清晰地推测道。
「对呀……我好像是先感觉有某人的手碰我之后,才听见台词。」
羽黑连连点头对她的意见投下赞成票,然后一脸抱歉地看着我。
这样吗,羽黑,你也听见我那段丢脸的台词了?
如果桑田的推理正确,那些台词并非必要,只是基耶纳想羞辱我的策略。
「……那就……试试看吧。」
因为羞耻与愤怒微微陷入混乱的我低声呢喃,宛如幽灵般走向尾田。
我无言地将手放上他的肩头,只等了一秒。
「……这问题的答案是菊卫门商店街对吧?咦?呃,这是什么魔术?」
与刚起床时不同,尾田相当顺畅地恢复了行动力,惊讶地张望四周。
「……这里是别馆,不过,为什么我和多加良你们都在这种地方?」
他意外迅速地认出自己身在何处,理所当然地问我。
然而,我没有精力回答。桑田和羽黑所说的话在脑海中打转,我尴尬得快发狂了。我之前是相信这么做有意义,才能勉强忍耐啊!
「……多加良?那个,为什么你会面红耳赤,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看着女生背影找人搭讪,结果发现对象是自己的熟人……就类似那样。」
小玉代替抱头蹲下的我解释,用羞耻等级相近的状况比喻着。
「…………最近的史莱姆还真厉害。」
「尾田同学……总之由我来说明吧。」
尾田面对小玉冷静地表示惊讶,桑田则担起说明任务。
在他听说明时,我感受着羞耻,重新计算准备殴打基耶纳的拳数以及理由。
「……真想看看多加良搭讪的样子。」
尽管桑田省略搭讪的部分,小玉跟羽黑却不小心说溜嘴,最后尾田还是知道了。
听完来龙去脉之后,他先浮现坏心眼的笑容这么说,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尾田,忘掉它。所有人都给我忘掉,我也会忘掉。」
我的太阳穴一阵抽搐,从尾田开始依序瞪着大家的脸宣布。
遗忘——他们并未反对我想到的简单解决方法。
「……那么有趣的事情,人家才忘不了。」
某个家伙提出问题发言。
「给·我·忘·掉。」
不过当我再度杀气腾腾地要求后,小玉果冻状的身体就抖个不停,听懂了我的要求。
「……如果爱惜性命,就该忘记。」
就连已经点头答应的尾田都沙哑地说道,桑田和羽黑也颔首回应——我可以相信大家吧?我抱着一丝疑问看向他,尾田不知为何别开目光:
「对了,我也得穿那件工作服吗?」
他改变话题。我总觉得随便追究会惹来大麻烦,跟着改变方向。
「必须穿工作服的规则,很可能也是基耶纳的恶作剧。」
「基耶纳大人很喜欢开这种玩笑。」
我歪歪头,小玉也这么表示,令尾田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困惑之色。
「不过,我们目前没有否定工作服的理由,所以还是换个衣服比较保险。」
但桑田如此建议,尾田考虑一会之后点点头。
「那就得从小玉身上倒出工作服了……但是,这次会从哪边冒出来?」
羽黑恐怕一直都很想知道小玉的嘴巴在哪里,发问时的眼神天真无邪又充满好奇心。「从哪边冒出来?」
尾田还没听到这些细节,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但我也无法回答。
「秋庭同学,我带了防滑的工作手套。」
我接过桑田取自背包里的工作手套,做了决定。
「那么……事情唯有实践一途了,小玉。」
「摇的时后尽量放低一点……小心一点喔。」
当我这么开口,小玉已做好觉悟,双眼微亮地回答。
「好,开始罗。」
「喔!放马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困惑的尾田面前,我带上手套同时一把抓住小玉上下摇动。
「……看不到嘴巴在哪边耶。」
「嗯,不过这无关紧要吧。」
尾田更衣后回到资料室,有些不悦地安抚羽黑。或许是我的错觉,不只是声音,他的表情看来也心情不佳,我以眼神问尾田到底是怎么了。
「在运动服口袋里我找到这玩意。」
尾田将手中的请款单拿到我们面前。
那张手写的请款单抬头是(时野学园高中学生会),请款人是(My my人力车 铃木朔),金额为七百圆。
我瞬间理解铃木这一连串行动与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非法领取零用钱。
「……铃木,下次见面时我要干掉你。」
「嗯,到时候我也会全力帮忙。」
我握紧拳头宣誓,尾田回应时只有声音保持平静,眼神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才是最不能惹火的类型。」
看到这一幕,小玉相当准确地看穿尾田的性格,我赞同地点点头。
「……好了,先寻找什么王子的写真集吧?」
这次换成我改变话题,催促大家。
「啊,那个王子大概是指……」
「好的,先从动物相关的书开始找罗。」
尾田和羽黑几乎同时开口,但面对她神秘的台词,尾田的声音几乎没传入我的耳中。
王子的写真集,为什么会牵扯到动物相关书籍?——对于羽黑特殊的思考回路,不只是我,桑田也无法理解地面露困惑。
「不……不不不,羽黑同学,你这句傻话技巧太高超,大众无法理解啊。『王子等于白马王子』,嗯,到这边还没有问题。但是,即使我容许『白马等于动物』的联想,但装傻之神也不会容
许的。」
连小玉都默默地闪烁双眼,唯有尾田理解并冷静地说明,令我们总算弄懂。
「这……这样吗,抱歉。」
羽黑彷佛在尾田背后看见吐槽之神,垂下眼眸老实地道歉。
桑田来回望着两人微微一笑,我也觉得果然只有尾田适合负责吐槽羽黑,在感谢他的存在之余抛去话题。
「……那么,你本来打算讲什么?」
「嗯,要找的东西是王子语录和王子写真集对吧?」
尾田反过来确认,我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有头绪。」
他掺杂着叹息说道。
这对我们而言明明是个好消息,尾田的脸上却没有喜色,我不解地歪蕃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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