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與妖精[谷瑞惠][第一卷:那傢伙是優雅的大惡徒][台版/繁體][錄入完結]


伯爵與妖精[谷瑞惠][第一卷那傢伙是優雅的大惡徒][台版/繁體]
作者:谷瑞惠
插畫:高星麻子
錄入:小新新
—未經許可,嚴禁轉載—


目錄: 第一章:那名男子是紳士還是惡徒?

第二章:約翰爵士的十字架


第三章:真實與虛僞的賦格曲


第四章:海邊的一夜


第五章:青騎士伯爵與梅洛歐之島


第六章:兩把鑰匙與犧牲之血


第七章:星星是伯爵的證據


後記



登場人物介紹:
莉迪雅:繼承了亡母、立志要成爲妖精博士的少女,能看見妖精並與他們對談。雖然有著性急且不服輸的剛毅個性,但是其實是個大好人。在前往倫敦與父親相見的途中,捲入了一場意想不到的騷動。
尼可:幻化成貓咪模樣的妖精。是莉迪雅的玩伴,雖然個性有點蠻橫不講理,對於穿著打扮與飲食卻相當計較,總是裝成一副紳士的模樣。
哈克利:現身迎接前往倫敦的莉迪雅的年輕人,但是,總讓人覺得有點可疑……
愛德格:自稱爲伯爵的美男子,知道莉迪雅是妖精博士後對她提出委託。不知道他到底是紳士或是個惡徒,其個性令人難以捉摸又充滿著神秘感。莉迪雅從一開始就被他耍得團團轉。
雷溫:愛德格的隨從,富有神秘感的少年。武術高強,對主人相當忠心。
雅美:愛德格的隨從,也是雷溫的姐姐。女扮男裝的成熟美女。
那名男子是紳士還是惡徒?
「那麽,古薩姆先生,長久以來承蒙您的照顧,我想要好好地答謝您呢!」
削瘦的年輕人妖艷地露出微笑說著,並用槍抵著愛擺架子的鬍鬚男。
「……別這樣,你、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被捆綁的男子顫抖著肥胖的身軀,並發出嘶啞的聲音。
「您還真好心呢。那麽,我再順便向您討個被稱爲夢幻之星藍寶石的梅洛歐之星。」
「像、像那種純屬虛幻的傳説寶石是不存在的……」
年輕人將手槍從支支吾吾的古薩姆身上移開,慢慢地環視房間四周。
「難得我特地為您準備了最適合你的舞臺以及貴賓席!你不想辦法取悅我怎麽行呢?」
古薩姆被綁在白色的大椅子上。這裡是他身為精神科醫師的專屬研究室,架子上擺了一大排浸泡在福馬林溶液裡的腦部標本。
一直以來,都是古薩姆以冷酷的眼神盯著被綁在椅子上的被實驗者,如今情勢卻有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原本應該是被實驗者的年輕人手持短槍,把玩著陳列的手術刀。
他有著一頭散亂卻極爲鮮豔的金髮,雖然身穿破舊變形的舊衣服,但是他那在房内緩慢踱步時意味深長地撫摸著藥瓶的指尖,以及在回眸時那帶有靜肅且具威嚇意味的目光,在在都讓古薩姆無法得知連小動作都一派優雅的年輕人所隱藏的本性。
然而現在在古薩姆眼前的恐怕不是普通的無賴,而是個會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危險本性的野獸。
他就像在打探獵物的斤兩,在古薩姆身邊繞了一圈,然後再度舉起手槍。
那令人瞬間著迷的完美笑容使古薩姆罩在恐怖的絕望之中。
「先生,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我為梅洛歐之星不存在這件事感到遺憾,而那也意味著您將永遠沒有機會看到它了。」
他準備扣下機關。
「慢、慢著!」
讓他一五一十全招出來的並非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就算他死了,潛藏在這名男子體内的惡魔仍會折磨他,並對他窮追不捨的那股不安。
「……寶石的存在到底是真是假,惟有妖精博士才清楚箇中虛實。不管怎麽說,正因爲是妖精握有謎團的鑰匙,所以只要請來妖精專家,應該就能夠找出來了吧?」
「妖精專家?若是指形跡可疑的靈媒,在倫敦要多少就有多少吧?」
「……妖精博士這種工作現在已經過時了,雖然說在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偏遠地方還有一些妖精博士勉強地殘存了下來,不過,大部分都是些即將踏入棺材的老年人,但是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在這年頭會相信有妖精的也只有小孩了。」
「但是或許擁有了能騙過小孩的妖精博士的智慧……」
「是啊,沒錯,梅洛歐的事自然不在話下。又有誰能知道小妖精(註1)或是希魯克(註2)這類的妖精到底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存在呢?所以,對妖精的事情瞭若指掌的也只有妖精博士了。」
「那有誰能勝任這項尋寳的工作呢?你說他們全都是老人,但是你不是已找到了一個能派得上用場的人了嗎?那個什麽妖精博士的……」
古薩姆心想遲早還是會被看穿,乾脆死心地說出口:
「……是、是的,我已經找到了,就在蘇格蘭愛丁堡近郊的城鎮……」
年輕人就像聽到了未曾謀面戀人的消息,露出溫和的笑容竪耳聼聼著。
看到年輕人慢慢地放下手槍,古薩姆放心地喘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瞬間,在那昏暗的實驗室裡響起了一道無情的槍聲。



***********************


受理一切妖精相關諮詢。
妖精博士 莉迪雅·克魯頓
豎立在屋前的手寫招牌,今天也引來路人的恥笑。
「媽媽,世上真的有妖精嗎?」
「那是童話故事啦,怎麽可能會有嘛。」
「不,是真的有喔!」
莉迪雅從籬笆裡探出身子,插嘴介入路過此處的母子對話。
「就算我們的肉眼看不見妖精,但是他們的確存在著喔!只要在睡前將倒入牛奶的杯子放在窗邊,小褐妖(註3)就會跑來喔!」
莉迪雅對孩子微微一笑,但是那位母親卻使勁地拉著停下腳步的孩子的手,在狠狠地瞪了莉迪雅一眼後便快步離去。
那名母親現在一定在對孩子說:那個姊姊的腦筋不正常喔!之類的話吧。莉迪雅一邊這麽想著一邊以雙手托腮,目送那對母子的背影。
「莉迪雅,就算妳說破嘴也沒用啦!看不見妖精的傢伙一輩子就是看不到;而不相信的傢伙就算被妖精踢了一腳,也只會認爲那是自己多心。算了,妳就別在意了啦。」
橫躺在庭園樹枝上的長毛灰貓如此說著。
那隻會開口說話、用兩隻腳走路的貓是莉迪雅的朋友,他的脖子上繫著領結,雖然總是特別注意自己的毛髮和外貌是否整潔,但是他那在起身時會吆喝一聲,然後搔著肚臍周圍的模樣,讓莉迪雅覺得他很像老頭子。
「喂,尼可,有沒有辦法讓大家瞭解妖精博士的工作呢?」
「就算妳這麽說啊,但是隨處可見妖精博士、人人都想借助妖精博士的智慧解決妖精在日常生活惹的麻煩事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呀!現在已經是十九世紀中葉了喔。」
「可是,這不代表妖精消失了呀!他們存在於人們身邊,有時為善、有時作惡,大家卻無視於他們的存在,這不是很奇怪嗎?只不過是看不見,爲什麽會認爲是不存在呢?」
正當她講到慷慨激昂的時候,籬笆外傳來畏畏縮縮的聲音。
「那個……有妳的信……」
年輕的郵差擺出一副高度警戒的模樣,越過籬笆遞出信件。
能夠隨心所欲隱身的妖精貓早已消失,郵差大概以爲是莉迪雅在大聲地自言自語吧?
「啊,我不是在自言自語喔!剛才這裡有隻貓的。」
雖然莉迪雅試圖想要解釋她剛才的行爲,但是郵差卻對她投以僵硬的笑容。
「不,那不是普通的貓,而是隻會説話的貓……」
莉迪雅試著説明這一切,但是卻越解釋越令人覺得她的頭腦有問題,再加上她注意到有隻小褐妖想鑽進郵差的背包,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喂,你想要干嘛呀。不准對信惡作劇!」
小褐妖倉促地逃了出來,讓原本就塞滿信件的背包掉了幾封信出來。
「……不好意思,小褐妖還真愛搗蛋呢。」
她把撿起來的信遞給郵差,而全身僵硬收下信件的郵差,像逃命般地從莉迪雅面前快速離去。
「又搞砸了!」
唉~~莉迪雅嘆了一口氣。
克魯頓家特立獨行的女孩莉迪雅,她的名聲早已傳遍街頭巷尾,她從來不隱瞞自己能看見妖精,還能與他們交談的這件事,使得她沒有人類的朋友。
原本還想打著妖精博士的名號來貢獻一己之力,但是她的熱情卻沒有得到回應。
「幹嘛啊!只是把新來的郵差嚇跑而已,不要這麽一直消沉嘛。」
一走進家裡,她就看見尼可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都是你害的啦!」
莉迪雅生氣地回嘴。
雖然莉迪雅對送信的年輕人沒有興趣,但是她時常目擊到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們與他談笑的景象,在這個一成不變的鄉下城鎮,最近終於來了一名年輕男子,也難怪他會受到少女們的關注。
莉迪雅原本還有點期待,要是有人沒聼過與她有關的傳聞,對她或許會正常地和她聊天,結果似乎還是被人烙下了異類的印象。
莉迪雅從不覺得不被人所理解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因爲她從小就忙著與妖精們一同玩耍嬉鬧,所以沒想到那麽多,不過她已經是個十七嵗、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而世間男子卻老是對她敬而遠之,這讓她想不煩惱都不行。
「哦~~!竟然是通緝犯呀!」
尼可突然轉換了話題。
真想讓鎮上的人看看這隻貓在沙發上用腳……不,用後腳蹺著二郎腿、用前腳翻開報紙的姿態,如此一來,他們或許會注意到這世上還有許多未知的事物存在著。
「侵入倫敦的精神科醫師——古薩姆先生住家的強盜犯,令其身負重傷之後,奪走巨款逃逸中。」
「哎呀,倫敦的案件怎麽會刊登在這種地方小報上呢?」
「因爲犯人還在逃亡中吧?況且,被害人的兒子還提供賞金找尋犯人。犯人好像和在美國殺害上百人的連續強盜犯非常相似,二十嵗出頭、金髮……」
兇惡的犯人畫像刊登在報紙上,但是比起這件事,莉迪雅更在意剛剛寄來的明信片。
「喂,尼可。這是父親大人寄來的明信片呢!他問我要不要到倫敦共度復活節。」
「真難得,他不是連聖誕節都沒放假嗎?沒想到復活節他卻有空。」
莉迪雅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她的父親是位博物學的教授,目前在倫敦大學教書。
所謂的博物學,就是去調查自然界之中一切事物的種類與性質並加以分門別類,但是由於父親過度熱衷於研究,一到假日他就會拿出全副精神四處去收集與觀察,所以這次的信離上一封已經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妳要去嗎?倫敦那一帶不寧靜喔!」
「說的也是。不過就算遇到了江洋大盜,我也沒有什麽錢能給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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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迪雅的母親是一名妖精博士,聽説他與父親結婚之前,一直居住在北方的島嶼上協助村人們處理一些有關妖精的事,那座島從中世紀以來歷經了好幾個世紀,可是居民卻依然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但是,那也已經是超過二十年以上的事情了。
據説至今即使是隸屬于大英帝國,一些邊境島嶼上的居民仍然保持著獨特的文化持續生活著,但是莉迪雅卻不曾去過母親的故鄉。
雖然莉迪雅對於在她小時候就過世的母親並沒有太多的記憶,但是她卻不可思議地清楚記得母親講給她聼的那些有關妖精的故事,妖精的種類與習性、獨特的規矩、往來模式,這些都是莉迪雅從母親那裡得到的遺產。
所以她下定決心要成爲像母親那般能夠獨當一面妖精博士,看得見妖精這件事她並不覺得可恥,也不想要可刻意隱瞞。
即使被當成異類也無所謂。
因爲只要有妖精存在的一天,就一定會有人需要妖精博士的幫助。
拜托管家布林(註4)看家後,莉迪雅出發前往父親身邊,她在尼可的陪伴下終於來到了港口。
雖然家門前的招牌寫著「暫停營業」,不過現在應該沒有人會因此感到困擾吧?
好幾艘蒸汽船停泊的碼頭,因爲乘船的客人在堆積如山的貨物間隙中穿梭,所以顯得擁擠不堪。
莉迪雅預定在這裡搭船前往倫敦。
尼可就像一隻普通的貓跳上了莉迪雅的行李箱。
「拜托你用自己的腳走路好嗎?很重耶!」
「用四隻腳走路太累了啦。」
尼可說完,還故意地叫了一聲。
「抱歉,您是克魯頓小姐嗎?」
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莉迪雅停下了腳步。
一名未曾謀面的男子輕輕地抬高了緣微笑著。
「您好,初次見面。一直承蒙您父親的照顧,我的名字是哈克利。」
「咦,您是父親的同事嗎?」
「是的,我在大學擔任助教,今天是來接小姐的。在前往倫敦的路上,您隻身一人會感到不方便吧。」
他看來年紀大約將近三十嵗,講起話來謙恭有禮,感覺有紳士的風範。
「是父親要您特地來接我的嗎?這是濫用職權呢。」
「請您別擔心,我是爲了學校的事才來到愛丁堡的。雖然有人前往府上迎接,屋内卻已經空無一人,我深怕會就此錯過。」
莉迪雅心想,父親這回還真機靈呀!
他除了做研究以來的時間,總是像個孩子般從容不迫又氣定神閑,是個非常隨性的人。
「謝謝您,哈克利先生。對了,您是如何能夠一眼看出我就是克魯頓家的人呢?」
「因爲單獨旅行的小姐可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啊。」
的確如此,這個時代不可能會有像莉迪雅這樣的未婚年輕女性獨自搭船,而且在她這個階層的家庭裡是根本不可能會有像她一樣獨自生活的這種事,雖怪莉迪雅會被貼上異類的標簽,但是因爲那棟房子裡沒有女管家,所以會這樣也無可奈何。
「事實上,我只知道您的發色是鏽色……不,是紅褐色,這一點給了我莫大的幫助。」
鏽色。他話説到一半的原因,只是因爲他注意到自己居然在說別人的壞話,這讓莉迪雅感到有點沮喪。
的確,自己的發色就是暗淡的紅褐色,而她也爲此感到自卑。
是父親告訴他的吧。不用説,父親是個對這方面很遲鈍的人,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年紀的女孩會特別在意一些小細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是仔細想想,莉迪雅覺得這名親切的紳士並沒有任何過錯,因而笑了起來。
即使沒辦法讓人特別提出來稱讚,至少目前哈克利能把她當成是普通的少女來看待,只要能被當成女孩子,這樣不就夠了嗎?
不過若是談論起妖精的事情,他還是會改變態度吧?莉迪雅相當在意這些事。
就算表面上的態度沒變,但是私底下他還是會認爲我是個怪人吧?
如果那樣想的話,説不定到最後反而是莉迪雅會對其他人心生卻步。
無論別人怎樣想,我還是我。
她對自己這麽說著,然後將行李交給了哈克利。
莉迪雅輕輕地放下了笨重的行李箱,等哈克利一離開,尼可立刻跳下來小聲地説道:
「喂,這個人可信嗎?那位助教竟然如此花費心思,實在是很可疑啊!」
「那麽,他刻意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呢?如果爲了貪圖贖金而誘拐我,那他大可找個更有錢的人當目標才對吧。雖然說我家還有一點資產,但全部都投注在我父親的收集品跟研究上面了。」
雖然尼可很不服氣,卻因爲沒有可以反駁的餘地而悶不吭聲。
也不需要特別防備他吧?因爲哈克利直接搭上了莉迪雅預定搭乘的那艘客船。
若要說有什麽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話……
「不好意思,我買的票並不是這種高級的單人房。」
莉迪雅被帶到的船艙是一間極爲寬敞的房間。
「這是教授事先預訂好的,這間供您使用。我的房間就在隔壁,如果有任何事情,請隨時吩咐。」
他說完了這些便轉身離去。
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的問題與危險。
「看吧,尼可!你真是杞人憂天。」
莉迪雅跳上了偌大的床上。
「離出航還有一點時間吧?」
正當她在喃喃自語的時候,房間的角落傳來奇怪的聲響。
「……怎麽了?」
聲響來自衣櫥,她悄悄地走過去,接著用力地將衣櫥的門打開。
但是裡面空無一物。
正當莉迪雅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察覺到背後有動靜。
窗簾後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他用手捂住了莉迪雅的嘴,並且從後方將手繞過她的腋下勒住了她。
雖然她使勁地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儘管尼可竪起背毛吼叫,不過他終究只是隻貓,完全派不上用場。
「請妳救我,求求妳……」
入侵者在莉迪雅的耳邊低語著。
居然要我救他?我才要請他饒我一命呢!她一邊想一邊奮力抵抗。
「能不能請妳安靜地聼我說?那名男子……把妳帶來這裡的那名男子是壞人的爪牙,再這樣下去,妳也會慘遭不測。」
他的語調出乎意料地沉穩且高雅,而且,他竟然說哈克利是壞人的爪牙?
看到莉迪雅放鬆之後,或許是斷定她不會再喊叫了,入侵的男子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不過他仍緊抓著莉迪雅不放。
「這是怎麽一回事?你是誰?」
「我被那名男子抓到並被他關起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便躲在這個房間裡,然後那個傢伙就將妳帶到這裡來了,那傢伙應該馬上會發現我逃跑的事情,再這樣下去,連妳也會有危險的,所以我想要借助妳的力量。」
「你再説清楚點!」
「沒有時間了,我們一定要在出航前逃走,等一下我再好好地向妳解釋清楚,現在也只能請妳相信我。」
語畢,男子總算放開了莉迪雅,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他是個高挑瘦削的年輕人,如果不被他一頭散亂的褐發、滿臉雜亂的鬍鬚以及那副窮酸打扮的外表欺騙,仔細端詳一下就會發現他是個相貌年輕、大約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
儘管外表如此邋遢,但是他的五官卻出乎意料地精緻,那強而有力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緊盯著莉迪雅,而那宛如蜜糖般的灰紫色瞳孔則令人不知所措。
「萬一又被抓到,你會變得怎麽樣呢?」
「會被殺掉。」
話還沒說完,他的兩隻手腕滲出血來,繩子的勒痕也令人觸目驚心,他的脖子上還有幾道宛如被刀子劃過的細小傷痕。
「這間房間是在通道的盡頭對吧?哈克利應該是假名,如果沒有經過那名男子的房前,妳哪裡也去不了,他打算這樣將妳軟禁在這裡,只要外出,和那傢伙同行的弟弟們就會監視妳的一舉一動。他們兄弟一共有八個人,現在在船上的有六個,個個體格壯碩、力大無窮,哈克利是長男,他們湊在一起專幹些壞事。」
他躡手躡腳地來到門邊。
「即使妳想要偷溜出去,只要一打開門就會牽動房門上設置的那條線,隔壁房間的人立刻就會知道這裡的動靜,他們大概打算先等妳睡著,然後在適當的港口把妳運下船吧。」
仔細一看,門把上確實有條細長透明的線在閃閃發亮。
單憑這一點就夠了,受父親所托的助教沒有必要做這種事。
莉迪雅雙手環胸站在年輕人的面前。
「那麽,要怎麽做才能逃出這個地方呢?」


莉迪雅站在哈克利的房間前面大口地吸著氣。
從打開房門的那一刻起,哈克利就已經察覺到莉迪雅在走廊上了,説不定他正隔著那扇門在偷聽呢。
接著,她敲了敲眼前的門。
哈克利過了一會兒才露面。
「哎呀,小姐,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的房間裡有奇怪的聲音,衣櫥裡似乎有什麽東西……我覺得有點恐怖,可不可以請您幫我看看?」
他的臉色起了微妙的變化,哈克利慌張地對著屋内的同伴們吆喝道:
「喂,他在隔壁的房間,絕對沒錯。」
什麽事情絕對沒錯呢?不過他們似乎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意莉迪雅是否會起疑。
「小姐,説不定是精神不正常的人躲在裡面,那裡很危險,所以請妳先安靜地待在這裡等一下。」
房間裡面包括哈克利在内,的確有六名身強力壯的男子。
等他們聚在一起並小心翼翼地進入莉迪雅的房間之後,躲藏在廊柱背後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前。
「走吧。」
他很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而莉迪雅也跟在他身後。
「尼可,你有跟上來嗎?」
尼可消失了蹤影,她只有在一瞬間看見他的尾巴。
「喂,逃走了!」
莉迪雅聽到有人在大叫。
不一會兒就形跡敗露了,拉著莉迪雅的手的年輕人雖然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可是卻依然面不改色地跑下樓梯。
此時有一名追兵越過甲板上的柵欄朝這邊跳下來。
因爲被他一把抓住了皮包,所以莉迪雅發出慘叫聲。
年輕人轉身將男子的腳絆倒。
手中緊抓著莉迪雅皮包的男子因此撞到欄杆,順勢跌落到海裡。
「我的皮包……」
「不可以再回頭了。」
她的手再次被拉起,莉迪雅只好跟著他跑。
穿過了甲板、再下樓梯,然後經過橋桁,好不容易才從船裡逃了出來,但是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他一邊用手撥開碼頭上的人群,一邊向前急奔。
儘管呼吸急促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莉迪雅仍然拼命地往前跑,她只是一味地跟隨著那位男子前進。
好不容易停下腳步之後,兩個人都累倒在地上。
莉迪雅試著平復急促的呼吸與劇烈的心跳,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她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趴在十分柔軟的地板上。
好柔軟的絨毛毯啊!她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轉頭緩慢地環視四周,這裡彷彿是貴族的宅邸,屋内圍繞著豪華的傢俱與日常用品。
「……這裡……是哪裡呀?」
「船上啊。」
莉迪雅身邊那個依然呈仰躺姿勢倒在地上的年輕人回答。
窗外是大海,也看得見碼頭,這裡的確是船上,但是好像跟剛才的船不同,而且擅自闖入這樣的貴賓室難道不會被人責駡嗎?
「喂,那個……」
「很抱歉,請讓我暫時休息一下。……我已經精疲力盡了……」
話一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任憑莉迪雅再怎麽呼喚,他就像壞掉的發條一樣動也不動。
莉迪雅只好一個人站起來。
她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這個房間,寬敞的房間裡有三間臥房,還有書房與附帶淋浴間的盥洗室。
「太驚人了……竟然還有這種船艙啊!」
她之所以沒有走出房間,一方面是不想被服務生發現,另一方面莉迪雅擔心哈克利那幫人會追過來。
「真是疑點重重啊!」
是尼可的聲音,他一邊望著裝飾墻面的巨幅畫作,一邊捻著鬍鬚。
「那傢伙是何方神聖?」
「不清楚,不過多虧了他,我們才沒有被騙。」
「天知道,説不定我們也被那小子騙了呢。」
會是這樣嗎?莉迪雅覺得有點不安,不過那名自稱是哈克利的男子的確很可疑,即使是自己的兄弟,也沒有必要在大學助教的船艙裡聚集好幾名看似強壯保鏢的男子吧。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也只好暫且相信他了。」
莉迪雅坐在皮沙發上,並將身體靠在絲質的靠墊上,因爲實在太舒服了,所以莉迪雅無意識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喂,莉迪雅,快起來啦!」
尼可的尾巴輕拂臉龐的觸感與水流聲讓莉迪雅醒了過來。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流逝掉一大半,窗外夜幕低垂,而昏暗的室内已經點上了油燈。
她注意到原本應該躺在絨毛毯上的年輕人已經不見蹤影,莉迪雅看到他在敞開門的盥洗室裡。
從鏡子與他四目相望的莉迪雅不由自主地睜大了雙眼。
原本應該是褐色的頭髮已經變成了顔色鮮明的金髮;雜亂的鬍鬚似乎也已經剃掉了,他一邊用手指撥弄瀏海,一邊微微地笑著,這樣的外表優雅得判若兩人。
「妳已經醒啦?妳熟睡的模樣十分可愛呢。」
「……什麽?」
「如果妳的貓不發怒的話,我還真想再多看妳幾眼呢。」
坐在墊子上的尼可以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用後腳抓著耳朵,如果是平常的話,他一定會說他不屑做這種跟貓一樣的動作。
「別提這些了,你的頭髮是怎麽回事?」
「啊,我稍微染了一下,因爲原來的金髮太引人注目了!無論身處何處,都會被那群傢伙發現。」
他毫不做作地擦拭著濕頭髮,從閃亮動人的金髮之下望過來的,是一雙灰紫色的眼眸。
他不太愉快地當場脫下磨破的襯衫丟到一旁。
「愛德格伯爵,您現在可是在女士的面前喲。」
邊說著邊走進房間的是一名有著褐色肌膚的少年,雖然感覺上他與莉迪雅的年齡差不多,卻是個看起來沉著冷靜、一絲不苟的隨從。
那個人居然有隨從?況且,他口中的「伯爵」是……?
「真是太失禮了,看來我的思緒還沒恢復正常吧。」
正當年輕的隨從想要替他更換剛才拿來的新衣服時,似乎察覺到他身上的傷。
「伯爵,您受傷了……」
「只是一點擦傷,反正可以用衣服遮住,就直接這樣換衣服吧。」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將手放在隨從的肩膀上。
「別擔心,雷溫,沒有必要爲了這麽一點小事就去殺人。」
殺人?這段驚悚的對話令莉迪雅緊蹙眉頭,就算是開玩笑也太差勁了吧。
「是的。」
隨從回答的表情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看不出來他是否正在盤算著該將弄傷主人的兇手殺掉。只見面無表情的雷溫正以熟練的動作替伯爵扣上鈕扣。
「不過,我真的很擔心您會趕不上。」
「這與原訂計劃一樣。雷溫,這位是克魯頓小姐。」
「等一下,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哈克利他們在尋找的少女叫做莉迪雅·克魯頓,換句話說,那就是妳吧。」
接著,他突然起身並示意隨從暫停動作,接著走近莉迪雅。
「這位小姐,非常抱歉沒有及早自我介紹,我是愛德格·艾歇爾巴頓伯爵,請多指教。」
他牽起莉迪雅的手,在她的手指上輕啄一下。
接著再對著這位一臉茫然的女孩興味盎然地微笑著。
莉迪雅突然回身並斷然地甩開他的手。
「伯、伯爵?你是伯爵?……我才不相信呢。我還有事要去倫敦,告辭了。」
「太遲了,船已經出航了。」
「什麽!」
她一個健步飛奔到窗邊,眼前的陸地早已變成一個隱約可見的島影。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簡直就是誘拐嘛!我的行李還在剛才那艘船上,而且因爲皮包弄丟了,所以現在身無分文,加上我們擅自搭上這艘船,這樣不就變成搭霸王船了嗎!」
「那還真是令人遺憾,我們會將妳毫髮無傷地護送到倫敦的,不過那也要等到事情辦完之後,還有這是我的船艙,妳可以自行取用這裡的東西,當然,我也有準備妳的船票,所以不用擔心。」
「那麽……你是本就打算讓我搭上這艘船對吧?你說你被哈克利先生抓住的事情是自導自演的嗎?」
「那件事是真的,我沒必要爲了演戲而弄傷自己的身體。」
他的手腕和脖子都受傷了,那道傷痕清清楚楚地映入莉迪雅的眼簾,讓她原本想要逼問他的那段氣勢慢慢消退,但是……
「除了故意讓那些傢伙抓走之外,我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接近妳呀!畢竟我連妳的長相、特徵都一無所知。」
這麽説來,他是故意被抓的嗎?
「就算如此,……你也沒有必要刻意染發吧?」
「喔,那個啊,那是爲了不讓那群傢伙看破我打算故意被抓的企圖。」
莉迪雅突然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她的腦子裡混亂到連最重要的事——也就是他的目的都忘了問。
「雷溫,現在幾點了?」
當莉迪雅正在煩惱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話題。
「快要七點了。」
「動作再不快點的話,晚餐就要開始了。啊,對了!妳也去換套晚禮服比較好喔。我受邀出席歐格侯爵夫婦的晚宴,他是丹麥的貴族,也是他邀請我參加這趟旅行的,畢竟這是一艘沒有人介紹就不能搭乘的船。」
這艘船能讓莉迪雅搭乘,而哈克利卻無法進入,船非常恰巧地在這天停泊在這個港口,而她又順利地受邀……這麽好的事根本就不可能會發生嘛。該不會是他注意到了這艘船才主動去接近並巴結那對侯爵夫婦吧?
莉迪雅心想:自己搞不好是被什麽大人物抓住了。
「別開玩笑了,先生……」
「叫我愛德格吧,莉迪雅。」
他並不理會因不信任而瞪著他的莉迪雅,繼續心情愉快地說著:
「雅美在哪裏?快為莉迪雅小姐準備晚禮服。」
「是的,我正在準備。雷溫,那條領帶和袖口的顔色並不搭喔,改用這條吧。」
一名穿男裝的年輕女性現身,手裡拿著晚禮服與領帶,她也穿著與少年隨從相同的合身黑色上衣。
雖然擁有一頭沒有超過肩膀的短髮,但是因爲她並未刻意隱藏身材的曲線,所以可以一眼看出她是名女性。
她也是隨從吧?
「伯爵,您意下如何?」
「嗯……就按照她所說的做吧,不過雅美,那件晚禮服不是我所喜歡的樣呀。」
「這可不是要給愛德格伯爵穿的喔。」
「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找件能露出脖子的比較……」
「參加晚宴不可以帶有其他意圖唷!這件比較適合小姐。」
她斬釘截鐵地說著,雖然是個隨從,不過她倒比較像是和大家相處融洽的家人。
「來吧,小姐,請往這裡走。」
雅美帶莉迪雅往臥室的方向走去,並打算替她換上衣服。
「那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不習慣讓別人服侍的莉迪雅這樣說著。
可是,最後莉迪雅還是無法自行換裝,因爲正式得遠超過她想象的晚禮服。
不但要重新穿上束衣與襯裙,還要費心調整十分細緻的緞帶、花邊與串珠飾品。
「那麽,來綁頭髮吧。」
她覺得自己似乎被當成了小孩子。
請莉迪雅坐在鏡子前面、面帶微笑的她全身上下散發出女人味,令人自嘆不如。
雖然她有張俊俏的臉蛋,但是看起來絕非是男性的臉,而她那頭俐落的短髮也絲毫不減她的女性魅力。
她有著潔淨無瑕的雪白肌膚、深咖啡色的頭髮和瞳孔、眉宇的輪廓分明,還有宛如花瓣般紅嫩的嘴唇。
鏡中的莉迪雅肌膚稱不上白皙,紅褐色的頭髮也不亮眼,而她那金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太有個性,反而會令人覺得不安,雖然只有父親稱讚她是個五官分明的美女,但是因爲她的個性過於急躁,所以還是甩不掉會帶來災難的刻板印象。
況且,正因爲是「異類」,所以從來沒有人把她當女孩子看待。
已經十七嵗的莉迪雅仍然沒有好好地梳理頭髮,這點令人感到有點孩子氣,不過也沒有人會在意她老是綁不好頭髮,所以她乾脆放任頭髮隨風飄散,而莉迪雅獨自一人能辦到的,頂多只是紮個三股辮而已。
「雅美,時間到了喲!」
外頭傳來叫喚聲。
「馬上就來,已經好了。」
就在莉迪雅發呆的時候,鏡子裡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看不慣的清秀佳人,不過,對於這樣的自己她也只能匆匆一瞥,因爲莉迪雅還來不及仔細瞧瞧自己的模樣就被推房門外了。


「不錯嘛,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呢。」
「別戲弄我了。」
「有何不可?我覺得妳多笑笑會更可愛。」
「我爲什麽非笑不可呢?」
「爲了我。」
這個人是怎麽回事啊!?莉迪雅直率地露出不悅的神情。
「……仔細想想,我爲什麽一定要與你一同出席晚宴呢?」
但是他卻以自以爲是的態度說著:
「因爲妳的肚子不是餓了嗎?」
也是。莉迪雅的午餐只有在公共馬車的候車室裡咬了幾口麵包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一個人吃反而比較輕鬆。」
「真可惜呀!那麽我就沒有機會向大家炫耀妳了。」
「什麽?我才不是你的附屬品呢!」
「那當然,主角是妳,而我是配角。我有信心會讓妳喜歡上我喔!雖然因爲男伴的不稱職而降低了女性身價的事情時有耳聞,但是如果是個很棒的男伴,反而更能增添彼此的魅力。」
結果還不是爲了自己!
莉迪雅雖然心存抗拒,卻還是來到了餐廳前。
門僮恭恭敬敬地打開門,在女士優先的原則驅使下,莉迪雅進入了餐廳内。
「聼好囉,莉迪雅。從現在起,我打算讓妳盡情地炫耀我。」
多麽狂妄的語氣。
不過,那並非只是逞口舌之快。
音樂在寬敞的大廳裡隨波蕩漾,裡頭有精美的吊燈和銀器,還有在貴婦人身上閃耀光芒的寶石,在好幾張餐桌上各自綻放著人們談笑風生的花朵。
愛德格細心地護衛著因爲這些事物而感到不知所措的莉迪雅,他的舉手投足都像個不折不扣的貴族。
他穿得一身破爛的時候,那乍看瘦弱的身形在一穿上裁剪合身的燕尾服之後,反而與他那看來養尊處優的優雅身份十分符合。
雪白高領上面繫著波浪滾邊的領帶,而插在衣領紐扣上的則是三色堇。
他身兼精明與天真的臉孔、閃耀動人的金髮,在在都令人覺得不可能再出現第二位如此充滿著貴族氣息的人了。
莉迪雅這麽認爲的事情,不論是誰也一定會深深地有著相同的看法,這位年輕英俊的愛德格伯爵吸引了老侯爵夫婦以及在場所有的上流社會人士。
接著,他雖然將莉迪雅介紹給友人認識,但是其實他也用不著如此費心,因爲她只要能安靜地大快朵頤就心滿意足了。
據愛德格所說,莉迪雅是個伴隨在愛丁堡的祖父母身邊,並對小學慈善活動盡心盡力的良家子女,她之後將出席搬到利玆的兒時玩伴的結婚典禮,他還說雖然她嚴厲的父親一直都不答應讓年輕女兒外出短暫旅行,但是在愛德格提出了在旅程往返中將會陪伴著莉迪雅的條件后,她的父親才終于首肯。
他還真會編造故事啊!
「伯爵真的很為朋友著想呢。」
「如果是爲了吸引美麗的女友,任誰都會全力以赴,對吧,伯爵?」
「你們看得出來呀!不過,她卻始終聲稱我們只是朋友,不允許我跨越那道防線呀。」
我們不是今天才初次見面的嗎?
可是他卻裝成癡情男子的模樣,不但是老侯爵夫婦對他投以宛如看孫子般的關愛眼神,對於其他年長者而言,愛德格也成功地賦予了自己天真單純的印象。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啊。」
「乘船旅行是遠離日常生活的絕佳機會,如果身處海上,無論哪種女性多少都會卸下心防的。對吧,小姐?」
「是這樣的嗎,莉迪雅?」
聼著他柔情似水的聲音,莉迪雅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對他帶有好感,而陷入了奇妙的心境中。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聽到莉迪雅雖然沒有惡意,但是也似乎半帶著怒氣的冷淡回應,他落寞地聳肩以對。
結果這個動作吸引了周圍同情的目光,這應該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吧。
「雖然我身為她父親所信賴的人,卻無法說服她,這可是件令人難過的事呀。」
儘管充滿迷人魅力的伯爵對她傾注真心,她卻是個無法放下矜持的端莊女子。愛德格讓莉迪雅做了一場宛如聖女般的演出。
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拿他來炫耀呀!
他只是陪在莉迪雅旁邊,就讓坐在別桌的千金小姐們對她投以羡慕的眼光。
但是這對莉迪雅來説根本毫無意義可言,即使當下的感覺再好,愛德格仍舊不是莉迪雅的朋友,她只是宛如假寶石般地被人裝飾在身上罷了。
那麽,愛德格爲何要以冒牌女友點綴自己呢?雖然他看起來好像是在享受這場遊戲,不過如果這是一場遊戲的話,那他自己也變成棋盤中的棋子,當曲終人散後,就什麽都煙消雲散了。
伯爵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啊,對了,艾歇爾巴頓伯爵,聼說您是那個名聞遐邇的青騎士伯爵的後代呀。」
坐在餐桌尾端的男子如此說著,他是剛才高談闊論著‘喬叟’的文學家。
「説名聞遐邇有點言過其實了,對大部分的英國人而言,青騎士伯爵就是個如同哈姆雷特一般的虛構人物,他並不是那麽有名氣。」
「喔?既然如此,那青騎士伯爵這號人物果真存在囉?如果提到F.布朗的小説就會曉得,那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故事啊。」
莉迪雅也知道青騎士伯爵的傳説,聽到愛德格居然是他的後代,她馬上就被這個意想不到的話題吸引,開始竪耳聆聽。
學者開始向提問的貴婦人解説:
「是的,夫人。小説的起源是一位對愛德華一世誓死效忠的騎士,他是個從國王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就一同率領十字軍的人物。他宣稱來自於妖精國度,並且述説了無數個異國的冒險故事而迷倒衆生……布朗的創作就是因爲有青騎士伯爵家臣的妖精們牢靠幫助,才得以完成不可思議的奇幻小説,姑且不論什麽妖精家臣,愛德華一世的身邊確實有青騎士伯爵這號人物喔。」
愛德格沉默不語,只是微微地點頭,任憑學者恣意發表。
「而實際上,青騎士也受到愛德華一世封為英國伯爵,因爲他以妖精國領主的身份誓言永遠效忠,這就代表著英格蘭國王也同樣地統治著妖精棲息的夢幻國度,這不正是英國式的幽默嗎?」
「不對吧,青騎士伯爵真的是妖精族的領主喔!」
莉迪雅不由自主地插嘴。
現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唉~~又要被當成傻瓜了,不過莉迪雅既然對那個學者的言論感到不滿,就無法坐視不管。
「那個……這位先生,你明明相信青騎士伯爵的存在,爲什麽卻又認爲妖精國是一派胡言呢?同樣是一起流傳下來的故事,你卻認爲一方是真實的,另一方則是杜撰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小姐,因爲妖精的故事太過荒誕不經了,而史料卻是明白記載著青騎士伯爵受封爵位的事跡,因此他無庸置疑地是個真實的人物啊。」
「是那樣沒錯!可是,史料上也稱青騎士伯爵爲伊普拉杰魯伯爵,伊普拉杰魯在蘇格蘭語裡的意思是:存在於海之彼端的夢幻妖精故鄉。既然如此,那這也是事實,難道當時的人們認爲妖精國的存在只是個玩笑話嗎?」
愛德格莞爾一笑。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得救了吧。
周遭狐疑地射向莉迪雅的眼神,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地化解了。
「的確,以前的人並未質疑妖精或惡魔的存在,而愛德華一世也是如此吧,既然如此,我想要直接詢問伯爵本人,您是否真的擁有妖精國的領土呢?」
「當然,那是祖先代代傳下來的。」
如果敢坦然地說出來,那才是真正地理解英國式幽默。
「哎呀,真希望能受邀前往呀!」
「我能帶回去的就只有我的新娘而已,這是世代祖先的慣例呢。」
「哎呀,在如此的説服之下,我能理解莉迪雅小姐不得不去相信妖精國存在的理由。」
「這麽說來,我還有一絲希望囉?」
愛德格又再一次對莉迪雅投以疼愛的眼神。
這是一場被認定為開玩笑的對話,但是並沒有人去否定妖精,這裡真是個奇妙的空間。
就像是稍稍地玩了一場遊戲。
莉迪雅並沒有被當成白痴,因爲愛德格憑著巧妙的説話技巧,讓衆人不禁對她投以憐惜的目光。
那一頭自己打從心底不喜歡的暗淡紅褐色頭髮,被人稱讚發絲直順地令人羡慕;而那雙會讓人聯想到魔女與妖女的綠色眼瞳,也被比喻為綠橄欖。
莉迪雅陶醉在上等美酒、吊燈的閃耀光芒,還有香水的香氣之中。
她出神地想著,如果是統治著妖精族的人類領主——青騎士伯爵的後裔,説不定就能夠理解自己了吧!


「總覺得有種彷彿把這輩子的讚美全部都聼完了的感覺。」
站在甲板上迎著風的莉迪雅喃喃自語著。
海面上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蒸汽船的白煙彷彿要掩蓋住月亮般地朦朧往上昇。
「真是的,那名隨從把倒在碟子裡的牛奶當作是我的餐點拿了過來。我又不是貓,怎麽能用碟子喝牛奶呢?」
傲氣十足地仰躺在甲板躺椅上、外表看來只是隻灰貓的尼可用舌頭舔著蘇格蘭威士忌酒,而他身旁的點心是煎魚。
「莉迪雅,妳去跟他們說,明天早上要把烤薄餅、培根和熱奶茶確實地放在餐盤裡。」
「請你自己去說,你不是會説話嗎?」
他嘖了一聲。
「就算我去說,大部分的人類也會裝成一副聼不見的模樣。」
大概是因爲不想承認貓竟然會說話吧。
「對了,那傢伙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我還沒問,不過,他自稱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想必跟那件事情有關吧。」
「妳所說的青騎士……就是人類擁有妖精國領土的傳説嗎?那麽伯爵大人説不定是希望妳以妖精博士的身份協助他。」
換言之,他知道莉迪雅自稱為妖精博士的這件事囉?
可是,在她那因酒意開始消退並逐漸清醒的腦子裡,並不認爲他是個明白事理的妖精領主;他看來反而比較像是個謀略者。
「不過啊,我覺得還是不要跟他們有所牽扯比較好,哈克利那傢伙和伯爵大人應該是死對頭吧?雙方都裝得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其實根本就沒什麽了不起的嘛。」
「我覺得愛德格很英俊啊。」
「謝謝。」
從她背後傳來的正是本人的聲音,雖然只是一句不經大腦講出來的話,沒想到竟然會被本人聽見,莉迪雅因此而滿臉通紅。
「不,那個……那只不過是一般的客觀評論罷了!並不代表我對你有好感。」
「言之有理。中途硬逼妳坐上這艘船,我也不認爲妳有這麽容易就對我打開心扉。對了,妳剛才是在跟誰講話?」
「嗯……那是……」
莉迪雅朝尼可那邊瞄過去,他立刻像貓一樣蜷成一團。
「我對著貓自言自語的事很奇怪嗎?」
莉迪雅已經完全變了個態度。
「怎麽會奇怪,能與動物心靈相通很了不起呢。」
他一定不是這麽認爲的,盡管如此,莉迪雅也看不出愛德格的神情像在開玩笑。
只不過他似乎察覺到尼可坐著的躺椅旁放著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酒。
「妳又喝了嗎?果然還是太累了。」
她嘴巴上明明說有點醉了想要吹吹風,所以才離開餐宴來到這裡,現在竟然又喝起來了,簡直就像是在發酒瘋。
莉迪雅覺得好丟臉,而且也對一臉事不關己的尼可感到生氣,她豁出去地說:
「才、才不是我,是尼可喝的啦。這傢伙既貪杯又沒禮貌、態度又差,別看他那個樣子,他是隻愛領帶成痴、還對毛色光澤十分在意的一隻貓,淨說些什麽不想喝碟子裡的牛奶、早餐應該準備烤薄餅、培根和熱奶茶這種無理取鬧的話!」
就連愛德格也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莉迪雅。
對啦,沒錯!就算在自稱青騎士伯爵後裔的人眼裡看來,我也只不過是個異類吧?一想到這裡,她就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覺得好笑的話就笑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麽,但是請你照我的意思去做好嗎?在下個港口讓我下船……」
愛德格快步走進莉迪雅,讓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那雙灰紫色的眼瞳沉穩地俯視著她,他與莉迪雅之間的距離,近到即使只憑著提燈的光,也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金色睫毛。
「幹……幹嗎啦!」
「據説妖精博士可以看得見凡人所看不見的東西、聼得見凡人所聼不見的聲音。原來如此,妳那淺綠色的眼睛,好像就連世界之謎都能看透呢。」
他果然知道莉迪雅是妖精博士。
「太誇張了吧!那又沒什麽了不起。」
「不,透過光線,妳的瞳孔就像綻放了金色花朵般地閃亮,真的是太神秘了。」
正因爲如此才被說像魔女的眼睛,而這樣的雙眼第一次了稱讚,使得莉迪雅慌了起來。
「……你真的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嗎?既然如此,你也能看見妖精囉?如果辦不到的話,就無法前往自己的領土喔。」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無論是往返祖先領地的能力、還是與妖精溝通的語言,都已經在世代交替中喪失殆盡。我所繼承的只有伯爵的稱號,無論是父親、祖父,或者是更之前的幾個世代,都是一邊環游世界一邊在國外過生活。終于回到英國的我,即使想要去晉見女王陛下,手上卻沒有繼承青騎士伯爵的證據,也就是那把愛德華一事所饋贈的寶劍。」
愛德格一面說,一面不斷向前,使得莉迪雅一點一點地往後退。
「寳、寶劍?」
「大約三百年前,當時的領主朱里亞斯·艾歇爾巴頓將自己的領土隱藏在某處之後,卻在長途旅行中客死異鄉,其隱藏的地點以謎樣的散文被記錄下來,據説由妖精守護著,但是,對於已經失去不可思議力量的我而言,與妖精有關的繁複内容實在難以理解。」
「你所謂的領土是指妖精國嗎?」
「我在人類居住的土地上也有領土和城池喲!有些是與爵位一同受領的、有些是建立功勞所受贈的,有些則是傳承下來的。」
「那麽,妖精博士要……」
「可是,問題不僅如此,有人覬覦裝飾在寶劍上那顆碩大的星彩藍寶石。」
「那個人是指哈克利嗎?」
「沒錯,就是那個打算綁架妳的傢伙,雖然那傢伙並不知道寶劍可以證明爵位,卻對同樣想要得到寶劍的我懷有殺意,只要我一死,伯爵家就斷後了,所以我必須在被搶走之前找到寶劍,以確立伯爵家的地位。莉迪雅,請協助我吧。」
不得不再往後退一步的莉迪雅感覺到腳地踩空,突然失去了平衡。
她在快要跌倒的時候才注意後面是樓梯。
此時,愛德格的手臂突然環繞住她的背,他用力支撐著她,並將她拉近身旁,莉迪雅反射性的抱緊了他。
「小心點,這裡很暗。」
那是宛如呢喃的耳語。
莉迪雅從來不曾與父親以外的男性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放、放開我啦。」
「這樣的話會掉下去喔。」
莉迪雅只覺得不得不被愛德格緊緊摟住的情況,是愛德格在捉弄她。
「……別太過分了。」
他抱緊莉迪雅,然後宛如跳舞般地輕輕轉了個身,將她拉回到甲板這頭,他似乎有點惋惜地鬆開了手。
面對怒目相視的莉迪雅,愛德格露出輕笑,他一定認爲所有的女孩都會任他擺佈。
莉迪雅感到火冒三丈。
「我並不相信你就是青騎士伯爵的繼承者,因此我不能協助冒牌貨去盜取青騎士伯爵的寶劍,所以……」
「妳要拒絕嗎?那麽,妳想要從這裡游回去嗎?」
「你的意思是要將我推入海裡嗎?」
莉迪雅有點不安,急忙遠離欄杆和他身邊。
「我怎麽可能做那種事?我又不是那種窮兇惡極的人。不過呢!我先給妳忠告,妳現在身無分文,無論是想要由下一個港口回家,或是想前往倫敦都非常困難,況且,哈克利他們現在正拼命找妳喔。」
換言之,莉迪雅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被狠狠地威脅了一頓。莉迪雅心想著:這樣還不算是窮兇惡極的人嗎?
他從上衣的内側口袋裡取出一把鑰匙。
「這是妳船艙的鑰匙,那間和我在同一層,就在我的船艙對面,請妳放心地使用吧。」
他將那把鑰匙塞入莉迪雅手中後,就消失在微暗的長廊上。

※註1:小妖精(Pixie),身形短小,具翅膀的妖精。
※註2:希魯克(Silky),凱爾特(歐洲西北部)地域特有的妖精。
※註3:小褐妖(Brownie),在居爾特神話中的這種妖精會在半夜的時候照顧牲畜、進行農務或家事,如果受到批評則會開始搗蛋。
※註4:哥布林(Goblin),一種調皮搗蛋、喜歡惡作劇的小妖精。

約翰爵士的十字架
十六世紀時,伊莉莎白女王的宮廷裡有艾歇爾巴頓伯爵這號人物,據説身為青騎士伯爵後裔的他是個環游世界的冒險家,他將所見所聞不可思議的奇人軼事講給宮廷裡的人聼。
有一名聽衆將其中幾則故事,也就是有關於艾歇爾巴頓的祖先——青騎士伯爵的故事集結起來,以這樣的形式所流傳下來的,就是F·布朗所寫的青騎士伯爵·來自妖精國的旅人這本書,關於這一點,莉迪雅相當清楚。
那是自從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唸給她聼的衆多故事之一。
父親曾說過,這些都是真人真事,當然,知道妖精存在的莉迪雅對這些故事並沒有絲毫的懷疑。
據説在建立國家的妖精族中雖然也有妖精王,但是其中居然也有某些種族認人類為王,莉迪雅覺得非常欽佩。
一般人當然會受到那個部分影響,而將以真實人物青騎士伯爵為架構的這本書,定論為與妖精有關的創作。
不過莉迪雅認爲,無論將這不可思議故事的哪一個部分挑出來看,都不會不合理。
這本書裡也有提到關於愛德格所說的寶劍。
故事的最後是青騎士伯爵要離開愛德華一世的場景,他表明自己要回妖精國,面對國王問他,難道不再回宮廷了嗎?他是這樣回答的:當然,只要是陛下召喚,我隨時都會前來晉見,我永遠是陛下的臣子。可是,妖精國與這裡的時間算法不同,有可能那邊過了一年,這裡已過了百年;又或者那邊已經過了數十年,而這邊只不過經過數日,所以陛下,請您明白,無論何時,我、抑或是我的子孫都會回到陛下的身邊。
之後,國王以愛德華一世之名將自己的寶劍賜予青騎士伯爵,無論何時,英格蘭國王皆認同青騎士伯爵,並迎接其入宮。
之後,據説青騎士伯爵的繼承者有好幾次出現在英國宮廷。
其中一人好像還與寫出青騎士伯爵故事的布朗見過面。
如今又聼說愛德格是其後裔。
他想要得到那把可以證實伯爵身份的愛德華一世的寶劍,而莉迪雅以妖精博士的身份受詑的工作,就是要將那把寶劍找出來。


唉~~又有什麽關係呢?妳就協助他吧。
因爲早餐確實按照他的要求端出了烤薄餅和培根,所以尼可從今天早上開始心情就出奇地好。
你呀,昨天不是才說什麽對方很可疑之類的嗎?
可是,如果不幫他的話,我們會身無分文地被丟到陌生的地方吧?
那個威脅應該是真的吧?
可是,就算幫他,我也未必找得到寶劍呀。
只要有收到訂金就好了,我們來個獅子大開口吧,然後拿到錢就可以溜掉了。
脖子上圍著餐巾、趾高氣揚地用刀叉將培根送入口中的貓,正輕鬆地大放厥詞。
如果收下錢的話,就表示她必須對這份工作負責到底,可是令莉迪雅感到迷惑的,就是她不確定愛德格是否真的就是寶劍的繼承人。
既然不可能如尼可所言拿到錢就逃跑,想拒絕幫忙似乎也不容易。
必須寫封信給父親。
莉迪雅從邊的書桌裡取出準備好的信箋與信封。
親愛的父親大人,我應該會稍微遲些抵達倫敦。一位艾歇爾巴頓伯爵委託我一份與妖精有關的工作,他好像是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喔!雖然不清楚真假,不過在工作結束之前他似乎不會讓我離開。
莉迪雅思考著是否要將自己不久前被一個叫做哈克利的男子囚禁一事寫上去,然而這似乎只會讓父親更擔心,所以她決定還是不提這件事。
總之請您別擔心我,也請父親保重身體。
正當莉迪雅寫上了收件人姓名、並將信封口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出現的人是愛德格,他一邊說:早安。一邊露出爽朗的笑容,那鮮明的金髮在朝陽的照射之下顯得非常耀眼。
上天會不會太偏愛這傢伙了呀?真是令人嫉妒。
有何貴事?
我想先和妳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情。
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然後坐到沙發上,跟在他身後的那名異國隨從一動也不動地守候在門邊。
因爲尼可已經用餐完畢,正在坐墊上大大地伸懶腰,所以愛德格並沒有看見他那奇特的用餐模樣。
妳先來瞧瞧這個。
愛德格將一枚硬幣放在旁邊的餐桌上,莉迪雅與他面對面坐下,並拿起了硬幣。
「這是古金幣啊。」
上面不只鑲著伯爵家的徽章,好像還刻了些什麽吧?據説那似乎是妖精所刻下的妖精文字。
字太小了,看不清楚啦。
妳不是妖精博士嗎?
莉迪雅内心燃起一把怒火。
那個只要用放大鏡看就好了嘛,每當提到妖精千奇百怪的故事時,人們自然會認爲那宛如一團迷霧,或許你期待我用不可思議的力量瞬間解決事情,但是妖精博士的武器是指擁有和妖精相關的知識、還有能與妖精交涉的能力,我可不是魔法師喔。
我知道了啦,那麽,這是用放大鏡讀取下來的手抄本,這樣可以看了吧?
愛德格迅速地遞出一張紙,莉迪雅很直接地皺起眉頭。
一開始拿出來不就好了。
紙上寫著微微彎曲的文字,若不被妖精傳説干擾,立刻就能分辨出那是拉丁文。
……這不是英文嗎!?你該不會是在試探我吧?
我是不清楚妳的實力,在這個世界上有著大部分的人都看不見的東西,例如幽靈、妖精,還有未來,有種人聲稱只有他們能夠通曉這些事情,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我沒有辦法將妳與這些事物聯想在一起,雖然我不懂這些事情,但是看來妳好像也不打算隨便胡謅騙我,只要能釐清這點,對我們雙方而言都有好處吧?
越被他念,莉迪雅的眉頭就越發緊蹙,她有種被人輕視的感覺。
這位身為青騎士伯爵的子孫卻看不見妖精的伯爵大人,你真的相信這是由妖精所刻上去的文字嗎?
這是人類所刻的。至少這種程度的細緻工藝人類並非辦不到,所以這也無法成爲妖精存在的證據。
換句話說,你是個根本就不相信妖精存在的人,然而,你卻相信有妖精守護的寶劍存在,而且即使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你卻還是叫妖精博士去尋找寶劍嗎?
青騎士伯爵的那把寶劍有其歷史淵源,並沒有令人存疑之處,問題在於寶劍隱藏的地點,指示出那個地點的詞句是妖精的名字。妳說過,妖精博士的武器是和妖精相關的知識以及與妖精交涉的能力吧,我想借助的是那份知識,而不是什麽神秘的力量,我只想要知道金幣上面這段話的意思就好了,不相信妖精的我只爲此而尋求妖精博士的協助,這是否傷了妳的自尊心呢?
被他以充滿挑戰意味的眼神看著,莉迪雅心中湧起了一股想要讓這個傢伙認同的情緒。
她想要讓愛德格了解,自古至今,這個世界不可欠缺妖精博士的理由。
而妖精與人類之間的關係,是深厚到不是單憑知識就可以洞悉的。
愛德格,你若不向我尋求知識以外的東西,是無法獲得寶劍的喲。
還真是可靠啊。那麽,妳先看看這個吧。
吸了一口氣之後,莉迪雅將紙片拿了起來。
從綠傑克(註1)是斯潘基(註2)的搖籃開始。月夜裡與小妖精共舞。跨越希魯克的十字架。朴克(註3)是條迷道……這是什麽呀?
我就想知道意思才問妳的。
妖精的名字照著同樣的寫法一直連續下去,莉迪雅一直看到了最後。
……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不然,梅洛歐將會吟詠悲傷的歌曲。……這樣就結束了嗎?
所謂梅洛歐之星,指的就是裝飾在寶劍上的星彩藍寶石。
這樣的話,最後這段有關寶劍的部分就是最重要的儸!那麽所謂的以星星交換,指的是什麽呢?
這一點與其它部分我都不清楚。
我認爲前半段應該是在暗示隱藏的地點之類的吧。伯爵家的土地位於何處呢?不去勘查的話我也説不準。
伯爵所擁有的土地與房屋散佈在英國各處。
愛德格攤開地圖,上面到處都標了紅色的叉叉記號。
從哪裏開始調查才好呢?
我也想知道。
莉迪雅爲之語塞,如果逐一搜尋的話,會因爲標的物太多而費時,然而這傢伙卻以一句我也想知道來搪塞。
不過這也難怪,因爲對他而言,這已經是委託給莉迪雅的工作了。
工作啊,莉迪雅喃喃自語。
結果好像也只能接受了。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對妖精博士而言,可是難得一見的正式委託。
如果想要獨當一面,就絕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失敗,雖然知道是窘迫情勢所逼,但是這也引發了莉迪雅的鬥志。
哪一塊土地才是重點,在剛才那段話裡不是也有提示嗎?
那紙條與地圖對照之下,莉迪雅注意到了某個缐索。
哎呀,愛爾蘭系的妖精比較多呢。
哦~~是這樣嗎?可是伯爵在愛爾蘭既沒有土地,也沒有房子啊。
況且,梅洛歐在愛爾蘭語的意思是人魚,如果這是指寶劍的藏身之處,或許是在靠近海的地方。
她沿著愛爾蘭附近的西岸找尋,發現在愛爾蘭海的沿岸有一處標了記號。
啊,是這裡嗎?這是馬南島。如果是島嶼的話,應該多少會有一、兩個和人魚有關的傳説吧。
那我們就從這裡著手吧。
原本要前往倫敦的,看來這趟旅程要繞相當遠的路了。
我把話先說在前面,我可不想做白工喔!希望你能先付費。
好啊,要多少?
經他這麽一提,莉迪雅現在才想到,她至目前爲止幾乎沒有接受過正式的委託,所以也沒有具體地思考過費用的問題。
可是,如果被他發現而抓住了這弱點的話……莉迪雅拼命地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若費用過低的話,似乎會被瞧不起。
她毅然地在愛德格面前伸出五根手指頭。
雷溫。
他對於莉迪雅的提示並未有特別的想法,立刻呼喚隨從過來。
雷溫還未聽到愛德格的指示就走出房間,然後隨即又回到了這裡,就像是理所當然似地,他手裡拿著躺有支票的黑檀木托盤。
愛德格當著莉迪雅的面在支票上簽了名,莉迪雅看了一眼她收下的支票,差點發出咦!的驚呼聲。
那樣夠嗎?
原本想要獅子大開口來個五十英鎊,沒想到居然收到了五百英鎊!?
一下子收到大筆鉅款,這不是反而弄得她不好意思要求更正金額了嗎?
契約成立了,那我就期待妳的表現囉。
愛德格站起身的時候,雷溫第一次對莉迪雅開口:
小姐,要幫您寄出信件嗎?
他似乎察覺到放在桌上的信封,真是個細心的隨從,若是平常的話,莉迪雅一定會這樣想的,不過在這種非常時期,刹那間只讓人感覺到氣氛相當緊張。
大概是雷溫注意到莉迪雅企圖與外界的人接觸,所以故意說給愛德格聼。
沒關係,我自己寄。
雖然慌忙回應,但是她知道愛德格正以銳利的眼神看著那封信。
妳要寄信給誰?
……寄給家父,我先跟他說我會晚幾天抵達倫敦。不行嗎?
將我們的行動洩漏出去只會造成困擾,而且會被哈克利他們搶先下手。
我只不過是通知他會晚點到啊。
單憑這一點,他就會知道妳在幫我,莉迪雅妳聼好了,既然已經簽了契約,那麽我就是雇主,妳必須嚴守秘密,希望妳能照我的話做。
雖然他的口氣並不嚴厲,卻有股不容分説的獨特魄力。
他很習慣去命令別人。不管是那靜謐的目光也好、凜然響亮的音質也好、挺立的站姿也好,愛德格充分具備了貴族該有的特質,不禁令人覺得他所說的話就是一切。
儘管有些微的抗拒,但是莉迪雅也只能沉默不語。
很抱歉對妳提出無理的要求,可是莉迪雅,請不要令我煩心,這樣也是爲了妳好。
他沉穩的語氣令莉迪雅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安。如果偷偷把信寄出去的話,她一定會被丟到海裡吧?
雖然他的語氣很沉穩,卻有著令人感到恐怖的奇妙感覺。
莉迪雅只知道,最後自己還是身限與被哈克利軟禁時相同的狀況中了。
愛德格與哈克利,究竟哪邊對莉迪雅而言比較有利?因爲兩者無從比較,所以她也不清楚;但是莉迪雅心想,哈克利應該比愛德格更容易了解吧。
雖然給父親的信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但是她之所以沒有去拿,大概是因爲她很確定愛德格不會讓她寄信。
事實上,莉迪雅連想寄信的力氣都沒了。
那名忠心的隨從對愛德格而言不只是佣人,還是機靈的得力助手,但是莉迪雅卻好像看到兩人猶如共犯般的連帶關係。
或許他真的會將傷害愛德格的人殺掉。
喂,以後奶茶要再熱一點啦,我才不像貓一樣怕燙呢!
尼可對著正要走出房間的愛德格與雷溫說道。莉迪雅不清楚尼可爲何突然開口,於是凝視著他,愛德格似乎沒有察覺到這個聲音;而雷溫雖然回頭看了一下,不過他大概認爲是自己聼錯了,就繼續跟在主人的後面走了出去。
尼可繼續說:青騎士伯爵的子孫啊!如果你打從心底不相信貓會説話,那當然也就看不見妖精,更別説去理解妖精了!
若是這樣的話,到頭來自己不就變成是在協助一個冒牌貨?
無論如何,現在的狀況都沒有選擇的餘地,莉迪雅仿佛有一種受到軟禁般的無力感。

從那次之後,每次莉迪雅走出船艙時,雅美就會跟在身旁。
雖然不知道説話直率的她的本性是否與雷溫一樣,但是那説不定也是僞裝出來的,畢竟,她是愛德格的隨從。
莉迪雅小姐,今天的陽光好強喔。
她幫獨自走在甲板上的莉迪雅撐著陽傘。
雖然也有乘客對身穿男裝的女隨從感到興趣,但是雅美對這些眼神絲毫不介意。
儘管莉迪雅不是個會怕曬黑的千金小姐,卻非常羡慕雅美的雪白肌膚。
以這個國家來説,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呢。
她的側臉看來彷彿在懷念著某個異國的太陽。
雅美小姐,妳曾經去過國外嗎?
請叫我雅美。是的,因爲我並不是英國人。
對了,聼說愛德格也一直待在國外……那是真的吧?
您不相信愛德格伯爵嗎?
因爲發生了太多事了……再説,我與他初次見面時,就是突然被他從背後勒住呢,我總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個溫柔還是個可怕的人?到底是不是紳士?他真的是一名伯爵嗎?
雅美只是溫柔地笑著,並沒有提及有關主人的事。
還有那個叫做雷溫的人,年紀輕輕的卻面無表情,是愛德格叫他不要笑的嗎?總覺得他如果真的被這樣命令,似乎也會徹底遵守。
雷溫就是那樣的孩子,並不是因爲受到命令,可是如果是愛德格伯爵的吩咐,説不定他也會徹底遵守吧。
那樣的孩子。由説話的方式可知他們有多親近,雅美與他的關係就像是在溫柔地守護著對方吧?
或許是感受到莉迪雅的疑惑,雅美説道:
雷溫是我的弟弟。
咦?可是……
因爲同母異父的緣故,所以我們的膚色不同,對了,莉迪雅小姐,聼說您對有關妖精的事情無所不知,您曾經去過他們的世界嗎?
……嗯,是啊,到處都有入口喔,妳不相信的話也沒關係啦!在陰暗與日照的地方啦、風向會突然改變的地方啦、山楂與接骨木生長茂密的地方啦,還有酢漿草的草蔭裡都有入口喔。
我們的國家也相信精靈的存在,可是精靈被認爲是極爲邪惡的東西,繼承精靈血統的孩子有時候會在人間出生,而雷溫就是如此的孩子。
咦?真的嗎?那麽,他也能看見精靈並且和他們溝通囉?
這個嘛,因爲那個孩子不太想和別人說精靈的事情,所以……
不想和別人說這一點她懂,即使是莉迪雅,如果她與雷溫有相同個性的話,説不定也會變得和他一樣;但是她爲了不忘掉母親,選擇坦然地面對那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不過,莉迪雅自幼就被人在暗地裡説是與妖精交換來的孩子。
她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而且眼睛的顔色又如此稀罕,當她獨自躺在搖籃裡的時候,一會兒目光好像在追逐什麽,一會兒又忽然笑了出來,稍微長大之後總是一邊和看不見的東西説話,一邊一個人玩個不停,褓姆好像因此覺得毛骨悚然。
儘管可以漠視異類的稱號、但是被人稱為交換之子這件事,似乎是將她與母親之間的血緣關係和回憶全盤否定,這令她難過不已。
不被人們理解變成了他不愉快地回憶吧?
是啊。況且,雷溫還被認爲是惡魔的化身,他原本就被當作是不祥的存在,而且有背負著受到世人疏離的宿命,即使是身為姊姊的我也無法得知他的想法。……但是宛如遭到驅趕似地,我們離開了故鄉,最後在愛德格伯爵的身邊覓得棲身之處。
……因爲他是妖精的伯爵嗎?
不管他是伯爵也好,不是也罷,這是因爲他是個悲慘的人。
悲慘?對莉迪雅而言,她只認爲愛德格的個性既傲慢又強勢,不但將他人與自己都當作是遊戲中的棋子來操弄,而且十分熱衷於危險的心機與尋寳當中。
面對一臉不解的莉迪雅,雅美抿著紅唇,她用不帶微笑的哀愁表情低語著:
他的溫柔與嚴厲都是悲慘的一部分,所以他才能夠接受我們的悲哀,如果妖精國能為他帶來真正的安穩就好了。
真正的安穩,究竟意味著什麽呢?
莉迪雅一點都不清楚,是因爲妖精國是青騎士伯爵的子孫該回去的地方呢?還是說,正因爲他是冒牌貨,所以才會有這種願望呢?
愛德格、雷溫與雅美他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因爲他們陸續呈現各種不同的樣貌,而讓影像越來越模糊了。
警笛響起,低沉震動的聲音隱沒在那片淡藍色的天空中。
在甲板上談笑的一群人,看著海面不知道在指著什麽東西,莉迪雅也跟著轉過頭去看。
有一艘軍方的巡邏艇在不遠處,它巨大的黑影朝著這邊逐漸靠近,接著,我方的船也開始慢慢地減速了。
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雅美不安地緊蹙眉頭。
莉迪雅小姐,我們回房間吧。
雅美帶著莉迪雅回到愛德格的船艙,他站在窗邊以憤怒的表情凝視著黑色巡邏艇,不知爲何又突然笑了出來,然後回頭看著莉迪雅。
説不定是哈克利正在找我們呢?
不曉得,反正等會兒就知道了。
説不定哈克利的魔掌已經伸了過來,但是愛德格卻是一副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正如他所言,不久之後船長就來到房間。
根據船長的説明,可能有危險分子偷偷地搭上了這艘船,所以巡邏艇特地前來進行船内的調查。
搞不好哈克利會像這樣藉由某個有力人士來干預他們的行動,莉迪雅與愛德格就躲進這艘船的時候,有可能被人看見了。
不久後出現一名帶著幾個部下的軍人,他自稱是少校,並且畢恭畢敬地說:
伯爵,真的非常抱歉,請問您方不方便讓我們進入房内查看一下?
請進,如果有危險份子藏在屋内就糟了,有幾個房間沒在用,請徹底搜查吧。
愛德格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坐在沙發上說道。
派部下去查看之際,少校確認了雷溫與雅美的身分,也只問了莉迪雅幾個簡單的問題,然後徵得進入她房間的許可。
請問,危險人物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如果是哈克利通報的話,會怎樣描述他們呢?莉迪雅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問道。
説不定是在倫敦犯下強盜案件的犯人。我們接獲情報,他有可能挾持了人質,因此我們將此列爲緊急任務。
挾持了人質?
是的,小姐。據説他脅迫並帶走了一名年輕女性,年齡與妳相仿。
少校,請不要嚇她呀!光聼就覺得不舒服。那件事是否就是街頭巷尾所流傳的、倫敦有個強盜犯在美國殺了上百人的事件呢?
經愛德格這麽一提,莉迪雅終於想起了報紙上曾經登過的案件。
哈克利利用了實際存在、而且犯人正在逃逸中的強盜事件,接著再將人質一事加以渲染,說不定他是想讓軍方一併找尋莉迪雅。
他大概是打算讓軍方將沒登記在名冊上、搭霸王船的人抓起來,卻沒料想到愛德格與莉迪雅都有準備船票。
伯爵,不好意思恕我冒犯,關於犯人是美國殺人魔的傳言,單純地只是特徵有點相似,事實上那名男子已經被處決了。
查看過房間的部下們回報一切沒有異常,此時,站在少校身後那名正在作記錄的部下突然脫口而出:
說到那名強盜犯,據説他是名金髮的年輕男子、眼睛的顔色是紫色,還有……
羅依,夠了。
原來如此,這是常有的特徵嘛,這裡就有一人。
愛德格大方地說著。
莉迪雅不禁注視著愛德格,他與犯人有相同的特徵,可是如果只憑這些特徵,相符的應該不只一人吧?
可是……
雖然感到一股奇異的慌張,她卻無法將視線從愛德格身上移開。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那麽,我們就此告退,感謝您的協助。
辛苦了。
少校他們離開之後,愛德格好像注意到莉迪雅的視線而回頭望去。
雖然她慌忙地轉移了視線,但是因爲太刻意,所以莉迪雅知道自己不信任的心態已經被看穿,因而對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氣憤。
莉迪雅。
什、什麽事?
大約再過兩小時就會抵達斯卡布勒港,先做好下船的準備吧。
愛德格什麽都沒問,只是對她露出了往常的完美笑容。

羅依,你到底想幹嗎啊,難道你想將伯爵當成強盜犯嗎?
不是的,少校。我只是覺得那兩人很相似。
根本就不像,那張肖像畫完全就是一張壞人的臉。
雖然如此,但是我們也不能全靠那張畫,更何況……姑且不論頭髮與眼睛的顔色,犯人不是還有其它重要的特徵嗎?我想只要確認了那一點之後,就會水落石出了。
趾高氣昂地疾走在路上的軍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並轉身說道:
難道你打算叫伯爵把舌頭伸出來嗎?
尼可在走道上被陽光充分照射的大理石燈座上睡覺,因爲被打攪了午睡而微微地抽動了一下耳朵。
如果讓他受到這種屈辱,你以爲能就這樣了事嗎?他當然不只會拒絕,而且還會向上面的人抱怨,況且,舌頭有十字刺青的是那個美國殺人魔,將殺人魔與倫敦強盜犯混爲一談這種事,讓只會煽動民衆的二流報紙去做就可以了。
……對不起,可是,那個犯人真的已經在美國被處決了嗎?也有人說那具在受絞刑後示衆的屍體,怎麽看都不像是那個擁有領袖般高貴氣質、通稱約翰爵士……的強盜殺人犯。
少校對部下大大地聳了個肩。
一具被吊起來的屍體怎麽可能看起來既高貴又像領袖?況且羅依,你還犯了一個最基本的錯誤,我們應該要找的並非是頭等船艙的主人,而是躲藏在某個地方的無賴。
尼可地一聲捻著鬍鬚目送著軍人們經過,接著用兩只腳走回莉迪雅的房間。
好像事有蹊蹺。他獨自一人喃喃自語著。



[ 本帖最后由 小新新 于 2007-12-9 10:45 编辑 ]


在斯卡巴勒港口下船的莉迪雅一行人,搭上火車沿著鐵路向西行。
從窗外望出去的風景十分單調,莉迪雅必須在心情仍舊不穩定的狀況下,在車廂内與愛德格面對面,這令她感到很痛苦。
她老是沒什麽理由就離開座位。
喂,妳這樣心神不寧的,會被懷疑喔。
以兩只腳站立的尼可出現在走廊上。
尼可,剛才的事情難不成……?
那些軍人已經斷定是弄錯人了,所以應該不是吧。
對呀!強盜殺人犯怎麽可能還會說著一口標準英國腔的英文呢。
儘管莉迪雅這麽想,卻還是懸著一顆心。
這是因爲她打從一開始就被愛德格誘騙,再加上他又形跡可疑的緣故吧。
所以我說啊,只要調查一下他的舌頭就好了嘛。
偷聽少校他們談話的尼可,馬上告訴了莉迪雅有關十字刺青的事情。
莉迪雅很難理解在舌頭上刺青這種念頭,是要腦袋多不正常才會加以實行呢?雖然那個情報相當寶貴,但是該怎麽做才能夠確認呢?自從在船上聼了尼可的話之後,莉迪雅就一直煩惱著這件事。
不過,平常又看不見舌頭,況且,刺青是指美國那件事,如果說他沒有刺青,也不能證明他就不是倫敦案件的犯人吧?
總之,如果他沒殺人就可以比較放心了吧?因爲至少倫敦的被害者還活著。
那種事應該不是臨時起意的吧,不過,或許正如尼可所言……
可以的話,她想查個水落石出。
結果,莉迪雅依然毫無頭緒地走回車廂。
她望向愛德格,他將手杖放在膝上,靠在床邊閉著眼睛。
他似乎正在打瞌睡。
趁著這個空檔設法……
莉迪雅躡手躡腳地試著靠近他,他並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就連用手撐著臉頰打瞌睡的樣子都是如此地優雅,如果這是幅畫,真想讓人鑲上華麗的外框收藏起來。
金髮在白晰的臉頰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莉迪雅盯著他的嘴唇看。
可是,就算再怎麽看著他的嘴,也無法看見舌頭。
如果把手指伸進嘴裡,他一定會醒過來吧。儘管這麽想,莉迪雅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她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看著愛德格,久久無法離去。
(一般來説,男人不是都看起來比較粗獷嗎?)
他有著長長的睫毛、形狀漂亮的嘴唇,還有尖尖的下巴,莉迪雅帶著宛如鑑賞美術品的心情看著愛德格,不知不覺間,她有股衝動想要觸碰看看。
正當她伸出手指時,愛德格的嘴唇忽然一動,那是個淺淺的笑容。
莉迪雅與睜開雙眼的他近距離四目交接。
怎麽了嗎?
莉迪雅的動作停了下來,而食指還停在他的眼前。
如果妳湊過來的是嘴唇,我還打算要繼續裝睡下去;不過,沒想到妳居然想要用手戳我的臉。
那……個、這是……
沒關係,妳可以摸。
啊?不是這樣。
她慌張地將手縮回,正想要逃離那個地方的時候,卻被愛德格緊緊地抓住了肩膀。
啊,抱歉。我不應該讓女性出糗的呀!如果這是妳的期盼,那我很樂於回應妳。
他將臉湊得更近了,莉迪雅開始驚慌失措了起來。
不、不是啦!舌頭……
舌頭?妳喜歡法式接吻啊!
你、你在想什麽啦!你這個……!
拼命地想推開愛德格的莉迪雅,看到從他身後送茶過來的雷溫。
不過雷溫一點也不在乎快要被壓倒在座位上的莉迪雅,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將茶放在桌上後準備離去。
慢著!那邊那位先生,請你幫幫我啊!
就算我現在折斷妳纖細的玉頸,雷溫也不會制止我的。
這樣的忠誠心真是豈有此理,那群傢伙全是豺狼虎豹嗎?
她忍不住火冒三丈,一時之間腦筋一片空白,原本還顧慮到對方好歹是個伯爵的念頭瞬間消失,莉迪雅舉起手作勢朝這個大壞蛋打下去。
她打了一掌,愛德格才終於放開了她,可是莉迪雅似乎不甘心,打算拿起眼前的茶杯丟過去。
愛德格伯爵!
莉迪雅被雷溫的叫聲拉回了現實。
不過此時,滾燙的紅茶已經潑在忽然介入的雷溫的手臂上。
抱……抱歉,必須趕快冰敷才行。
沒關係,請不用擔心,我去重新泡杯茶。
不用泡了,請雅美幫你處理一下。
莉迪雅一邊嘆息,一邊目送對主人的話順從地點頭離去的雷溫。
算了,別放在心上。
愛德格不在乎地說著。
是、是你不好吧!都是因爲你硬逼我……還說什麽要折斷脖子之類的恐怖事情。
那是在舉例啦。
如果茶是潑在你身上就好了,因爲我根本無意讓雷溫受傷。
什麽?那妳一點都不在乎剛剛被打的我嗎?
那當然!
莉迪雅斬釘截鐵地說著,然後從車廂飛奔而出。
不要過去,莉迪雅。即使想傷害伯爵大人的人是女性,也一樣會被殺掉喔!
她看到了雷溫黑色的背影在盥洗室裡面,正想要接近的時候,卻聽見尼可的低語。
不會吧。儘管感到不安,但是用紅茶潑了人而置之不理的話,她會覺得良心不安的。
雷溫好像察覺到莉迪雅靠過來的腳步聲,可是他卻沒有回頭。
那個……你有燙傷嗎?
她戰戰兢兢地問著。
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相較之下……
他終於回過頭來了,雖然臉上依舊沒有笑容,卻也看不出有一絲慍色。
誠如您所言,當時我應該制止愛德格伯爵的。
你的意思是說,這樣做的話,愛德格就不會被紅茶潑到囉?
因爲我沒料到小姐您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莉迪雅有點不高興,害雷溫受傷的内疚感現在減低了一大半。
我話先說在前頭,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會因爲受到愛德格的青睞而感到高興的。
是的,受教了
他回答得十分認真,總覺得似乎並沒有戲弄與責備莉迪雅的意思,雖然總是面無表情,但是他那言辭不加以修飾的個性,説不定比愛德格更加容易了解。
你今年幾嵗了?
她順帶問了一下自己一直感到疑惑的事情。
十八嵗。
是嗎!?你居然比我大一嵗。
因爲我是娃娃臉。
連這句話也說得一本正經。
的確。或許是眼睛大的緣故,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正因爲如此,如果他笑起來的話,應該會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
如果……愛德格想殺人,你真的不會阻止嗎?
與其去阻止,倒不如由我來殺人。
莉迪雅訝異他居然能如此平靜地、毅然決然地說出這種話,這個人和愛德格截然不同,他的話聼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爲了主人也要不惜弄髒自己的手嗎?而且你做到這種地步,是不是誤解了忠誠的意思呢?
如果我犯下罪行,那一定是爲了愛德格伯爵。他告誡過我,除非是因爲他,否則不必去作無謂的傷害,只不過,我花了一些時間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莉迪雅不太明白其中的涵義,可是她感覺有如身處於漆黑無底的萬丈深淵之中。
原以爲雷溫的眼睛與他那漆黑的頭髮顔色相同,但是靠近看才發現竟然是深綠色。
所謂的繼承了精靈的血統,或許就是因爲這雙眼睛的緣故吧?她越這麽想,就越被他深深吸引。
另一方面,雷溫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眼睛。
啊,抱歉,我注意到你眼睛的顔色。你看,我的眼睛也是綠色的喔!在這裡,綠色是妖精的顔色,而且因爲我能看見妖精,身上好像也被加諸了各種人們對妖精的印象,所以我被稱爲交換之子。而所謂的交換之子是指妖精將人類的小孩奪走,然後以自己的小孩取而代之,讓人類去撫養的意思。
不小心與他對望的莉迪雅因爲感到有點難爲情,所以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等到她稍微停了一下之後,雷溫接著說道:
精靈是棲息在森林裡的生物。英格蘭的森林是淺色的,就如妳的眼睛一般透著陽光的顔色;我的故鄉既蒼鬱又茂密、是陽光到達不了的深綠;這個國家的妖精太過明亮,我看不清楚,不過,妳也看不見我的精靈吧?
莉迪雅彷彿看見他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是既深沉又淒涼的笑容,她不禁覺得,雖然同樣是擁有與精靈連繫的能力,雷溫與她卻是不同種類的人。
有如異國精靈的化身。
據説青騎士愛好旅遊,而他所述説的那些遙遠異國的事物,總是令宮廷為之瘋狂。
在當時,東方國家對英國人而言,是個比妖精國還要遙遠又充滿謎團的地方。
這是個帶著不可思議的家臣、來自妖精國的伯爵的故事。
突然之間,莉迪雅宛如置身於遙遠的古代傳説——青騎士的冒險故事之中。
青騎士伯爵與他的家臣再度來到人世間了嗎?
或者只是強盜殺人魔?

*

在終點站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
因爲大部分的車站都在郊區,所以出了車站後就只有一條馬車的道路,顯得異常冷清,上下車的乘客很少,人們形色匆忙地離開後,附近只剩下莉迪雅一行人。
雷溫說要去牽馬車後,就獨自一人走出了街道,在車站的後頭應該有馬車等候室。
先生,您需要馬車嗎?要上哪兒去呢?
此時,從房子的陰影處出現一名男子與莉迪雅他們攀談。
不需要,我的隨從已經去叫馬車了。
愛德格冷淡地回應。
哎呀,不要這麽說嘛,我會算您便宜點的呀。
一邊說著一邊接近的男子,突然抓住了莉迪雅的手。
莉迪雅連喊叫的時間都沒有,她的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刀。
愛德格與雅美擺好架勢,可是當他們注意到的時候,從暗地裡出現的男子們已經將四周團團圍住。
不許動,爵士。
循聲回頭一看,男子一面亮出藏在禮服外套下的手槍,一面獨自向前走進。
是哈克利。
哎呀,原來是哈克利呀!我都不知道你有那樣的名字。
愛德格以輕蔑的口吻說道。
宛如跟之前那個與莉迪雅親切交談的哈克利是不同的人,他神情兇狠地瞪著愛德格。
幹嘛在那裡裝腔作勢,假扮貴族的遊戲你還玩不膩嗎?
這不是在玩遊戲,況且,我是伯爵不是爵士,別搞錯了。
別開玩笑了!你打算拿我父親的錢四處揮霍嗎?
不好意思,你父親給的賠償金只不過是零頭小錢,雖然我不太滿意,不過,唉~~算了,反正我也不缺錢。
你竟然說是賠償金?你把錢搶奪一空,現在還打算要奪走父親尋覓已久的寶石嗎?都是你害我父親他……
那是因爲你胡亂開槍,所以他現在才會在醫院裡面臨生死關頭,雖然你好像是瞄准我的,但是沒想到卻射中了在我後面的他,像這種事只要你掂一掂自己的本事,應該就能理解了吧?結果你居然四處散佈謠言,說得好像是我開的槍一樣。
吵死了,住嘴!我要讓你沒辦法再用那種高傲的口氣對我説話!
莉迪雅目瞪口呆地聼著兩人之間的對話。
究竟是怎麽回事?愛德格搶奪哈克利父親的財物與寶石?哈克利開槍射中自己的父親?
搞清楚,克魯頓小姐是要協助我們的。喂,將那些傢伙綁起來並且扭送到警察局,讓他們被處以絞刑。
啊,如此一來,你和你父親的罪行勢必也會被揭穿,你要和我一起上死刑台嗎?還是你會搶先我一步踏入死刑台呢?
在愛德格説話的同時,莉迪雅的身邊有道黑影晃動著。
猶如在暗地裡振翅捲起的風一樣,黑影掠過莉迪雅的臉頰。
挾持莉迪雅的男子沒發出半點聲響便當場倒地,他的脖子被扭斷,似乎已經斷氣了。
影子繼續飛舞著。
是雷溫。
就像是想要保護哈克利槍口下的主人一樣,他緩緩地降落到愛德格面前。
雷溫迅速地拿出細長的小刀。
哈克利的同伙們一擁而上,想要抓住雷溫。
那群人裡不僅要有船上的成員,連聚集在那一帶如同惡霸似的傢伙也混雜其中。
可是又吹起了另一道旋風。
雅美一腳踢倒了身旁的男子,她正援助單手持刀的雷溫。
莉迪雅看得目瞪口呆,這時才明白她穿著男裝是爲了方便行動。
青騎士伯爵與謎樣的兩位家臣——大鴉(雷溫)與白貂(雅美)(註4)?正因爲如此,才令人感覺帶有神話色彩。
不知何時,愛德格來到了莉迪雅的身邊,突然緊抓住她的手。
那一瞬間槍聲響起,兩人腳邊的地上開了一個洞。
雷溫突然躍起,高舉起腳用力一踢,槍便從哈克利手中飛了出去。
然後他在原地轉了一個方向,一邊保護背後的愛德格,一邊確實閃避迎面攻來的男子。
愛德格伯爵,前面的轉角有輛街頭馬車。
這裡可以先交給你們嗎?
請您放心。
他們互相交待了幾句簡短的話之後,愛德格往回走,並抓著莉迪雅的手跑了起來。
馬車的燈光在黑暗之中依稀可見,不過,莉迪雅因爲踩到糾結成一團的裙擺而跌倒,當她想要站起來的時候,軍刀的刀尖已經抵在她的眼前。
我說過她是屬於我的,約翰,不管你再如何掙扎,也是個只配死在垃圾堆裡的飯桶。
誰是約翰?
哈克利抓住了莉迪雅。
爲什麽?她感到一陣怒火。每個人都在欺騙我、威脅我,爲什麽我非得要任憑這些傢伙擺佈呢?
儘管哈克利手裡有力,但是她已經氣得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於是莉迪雅奮力地抵抗著。
古薩姆,快住手!
愛德格大叫。哈克利彷彿想要擺脫緊咬住他手指不放的莉迪雅,高高地舉起了軍刀。
哈克裏被愛德格撞倒的同時,以刀尖掠了過去,她看見愛德格上衣的肩頭處被劃破了。
他痛苦地皺著眉。
哈克利又再次衝了過來,雖然身上褂彩,但是愛德格仍揮舞著手杖。
他從手杖中拔出彎曲的劍,並與哈克利的軍刀相互交鋒,然後將哈克利的軍刀擊飛。
愛德格再以這股氣勢劃破了對方的袖口,哈克利急忙與他保持一點距離。
他趁著哈克利與他有段距離時,又拉著莉迪雅跑了起來,好不容易找到了街頭馬車之後,他將莉迪雅推了進去。
你……你究竟是誰?約翰是誰?古薩姆又是指……
他粗魯地用手捂住莉迪雅大聲叫嚷的嘴。
請駕車離開,快點。
無論是愛德格的傷勢也好,或那個明顯是被強押上馬車的少女也好,手中握著鈔票的馬車伕對此完全不過問。

※註1:於英國海斯汀小鎮流傳的綠傑克象徵春天的來臨及一年的好運。
※註2:一般認爲斯潘基是尚未經基督教的洗禮就死了的孩子的亡靈。傳説會在教會的建築物中像鬼火一樣的飛來飛去;在夜晚上的路上讓人迷失;在海上出現使船失事。
※註3:朴克是住在愛爾蘭,並且喜歡惡作劇的妖精。
※註4:大鴉(raven)與雷溫的日文發音相同;白貂(ermine)與雅美的日文發音相同。

真實與虛僞的賦格曲
雖然這是口已經荒廢的水井,卻尚未乾涸,莉迪雅把埋在草堆裡的木桶清洗過之後,在井裡汲水,她還在類似廚房的土堆屋角落撿到缺角的茶杯與變形的鐵鍋。
年久失修無人居住的破房子裡,木門因爲被風吹動而發出哭號的聲音。
這個地方離街道有點遠,再加上四周的樹林像是天然的圍牆,只要太陽下山之後,即使哈克利他們追上來,應該也不會發現這裡有間房子吧?
喂,莉迪雅,還是趕快逃走比較好吧。
尼可出現在圍繞著水井的石墻上。
你跑去哪裏了啦!我還以爲你跟我們走散了呢。
我有好好地跟著妳啊!只不過暫時讓妳看不見我而已。
也對,每當危急的時候,你就會消失蹤影。
妳怎麽說這種話?在那種武打場面中,我又能做什麽?我光是爲了不跟妳走散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別説這些,現在不是打水的時候吧?
莉迪雅嘆了一口氣,坐到尼可的旁邊。
或許是這樣吧。如果想要逃走的話,現在不正是好機會嗎?
雖然愛德格可能正從那間破房子裡監視著這邊的情形,不過他已經受傷了,現在應該逃得走吧?
她被受了傷的愛德格硬逼著坐上馬車,不知道駛了多遠後,他叫馬車停下,交待馬車伕繼續前往鄰鎮,不知道後來又追加了多少封口費?馬車伕開始駕著馬車奔馳在田間小道上。
他大概是猜哈克利的人會追上來吧?
接著,兩人就待在他們於天色漸暗時找到的破房子裡等候天明。
雖然沒有被限制行動,莉迪雅還是在愛德格的催促下來到了這裡。
在這個夜路漆黑、沒有半盞街燈與一絲人煙的荒郊野外,莉迪雅覺得即使在身旁的是個強盜犯,多少也能夠撫慰内心的不安,她的内心裡充滿了這種矛盾的情緒。
沒錯,他是強盜犯。
那傢伙果然是被通緝的強盜啊。
……好像是吧。
愛德格叫那名自稱爲哈克利的男子為古薩姆,古薩姆這個名字曾經出現在報紙上,那是遭遇到搶匪,差點被殺害的被害人的姓氏。
哈克利是古薩姆的兒子。愛德格從宅邸搶走財物的時候,哈克利的槍沒瞄準好,不小心擊中了自己的父親。
到這裡爲止,莉迪雅還能理解。
可是,愛德格說他搶的財物是賠償金,而且按照他的説法,古薩姆父子倆似乎做了什麽壞事。
莉迪雅,惡徒之間的内閧、互相殘殺這種事情就隨他們去啦,我們不需要捲入其中吧。不用等到確認舌頭上的刺青了,這傢伙可不是個普通的強盜啊,有人叫他約翰爵士吧?那應該是已經在美國被處決的……
我知道啊,尼可,可是……
莉迪雅凝視著手心上淺淺的刀傷,那是想要抵抗哈克利所留下的。
他保護了我呢。
拜託,那是因爲如果沒有妳,就找不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了。
是這樣的嗎?可是,萬一他爲了救我而丟了自己的性命,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所以,他既沒有死,也沒有因爲受傷而生命垂危啊!如果是爲了博取妳的同情,那可是比花五百英鎊還便宜呢。
真是的,或許完全被尼可猜中了吧。
接著,尼可拿出放在手掌,不對,是放在前腳肉球上的白色顆粒。
把這個溶在熱水裡給那傢伙喝。
這是什麽?
這是妖精秘傳的安眠藥,能讓那傢伙睡著,這麽一來就不怕被他追上。正好現在那兩個像是會走路的武器的隨從都不在。
對呀……沒錯,現在雷溫和雅美都不在,想要逃跑只有趁現在了。
別搞砸了呀!
事實上又會如何呢?
如果沒有逃出去的話,不知道會被強盜犯如何處置。
莉迪雅將尼可給的藥放在手中並站起身來。
她穿越搖搖欲墜的木門進到屋子裡,愛德格在狹窄房間的角落裡,疲累不堪地靠墻而坐。
看到一個如此虛弱的傷者,更讓她猶豫著是否要逃掉。
不把他當成危險人物,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呢?
暖爐裡點著火,他大概有帶火柴吧?坏掉的椅子和幾樣破爛傢俱取代了柴薪,燃起熊熊火焰。
太勞動的話,傷口會惡化吧。
愛德格似乎對於外出的莉迪雅又返回這裡的事感到不可思議,他抬頭往上看著莉迪雅,並且疑惑地歪著頭。
説不定他只是裝成那副模樣吧?
我只是把火生起來而已。
莉迪雅將裝滿水的鐵鍋放在暖爐上,接著稍微走近愛德格。
會痛嗎?
有一點。
這是雛菊,把葉子揉一下敷在傷口上,會有止血和殺菌的效果。
她將藥草遞到愛德格的面前。
他滿臉困惑,然後欲言又止地眯起了眼睛,不過最後還是沉默地將藥草收了下來。
天色那麽黑, 妳還找得到呀!?
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袖釦?
啊……是要當作藥錢嗎?
他從襯衫的袖口拔下一顆石榴圖案的袖釦,隨性地丟給莉迪雅。
你別誤會喔!這個不是我要的。
莉迪雅一邊說著,一邊將袖釦丟到窗外。
外頭有人嗎?
是妖精。
爲了這種野草,妖精就來個獅子大開口嗎?
因爲現在還不是雛菊的季節嘛。
愛德格盯著那株柔軟的藥草,突然偷笑了起來。
這就是妳與妖精交涉的能力嗎?
幹嘛啦!我提到妖精很好笑嗎?
不……我只是覺得剛才那一瞬間差點就要相信妖精的自己很好笑。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是不相信嗎?
該怎麽說呢?比起這個,我比較不敢相信的是妳現在還在我面前。
他擺出那樣的低姿態,反而令她覺得想要逃跑的自己才是壞人。
愛德格是代替莉迪雅受傷的,但是她卻想要將這個身負重傷的人棄之不顧,她打算至少幫忙包紮一下傷口再逃走,如同替自己找藉口一般,莉迪雅在心中暗自低語。
因爲不光是雷溫和雅美,就連哈克利也一定會去追那輛馬車,所以莉迪雅也覺得不用著急,而且等到拂曉再走的話,就不用走危險的夜路了。
可是,她的心情居然搖擺不定,這也是件怪事。
因爲,被騙的人可是莉迪雅。
莉迪雅與愛德格稍微保持距離,坐在不太穩的椅子上。
怎麽回事?你不是很會欺騙、威脅、還有控制別人嗎?伯爵大人。
我施的魔法已經解開了啊!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中了魔法呀。
是這樣沒錯吧?莉迪雅雖然心裡稍微遲疑了一下,表面上卻還在逞強。
不過她到現在也是無法抗拒這個人的致命吸引力而待在這裡的,不是嗎?
儘管内心這麽想,她卻強烈否認這件事。
的確,雖然他擁有足以贏得少女芳心的容貌與談吐,但是莉迪雅所感受到的並不是這些表面的東西,而是他可怕的另一面。
這個殘忍的罪犯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族面貌,他以巧妙的説話技巧和完美的笑容擄獲人心,更以優雅的舉止隱瞞了真相並編造謊言來利用別人。
既然這樣,他爲何不惜負傷救她呢?
説不定就如尼可所言,如果他是爲了要博取莉迪雅的同情,那也未免太划算了,不過,這當然是以目前的結果來看,她不認爲愛德格在那一瞬間所做出的判斷有考慮到這麽多,畢竟莉迪雅當時的行爲本來就是有勇無謀、無法以常理來思考。
所以,她想要了解這個謎樣男子真實的一面。
但是,會不會連有這種念頭都是因爲他施了魔法的緣故呢?
那麽,你是誰?是愛德格伯爵?還是約翰爵士?
他脫掉禮服外套,思考了一下之後回答:
愛德格是我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因爲我已經死了啊!十二嵗的時候,名叫愛德格的少年與父母一起喪生了。因爲父親被懷疑謀反,所以他在殺死全家人後就跟著自殺,而整個家族也滅亡了,所以,現在的我是個亡魂,妳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
可是,你現在不是還活著嗎?
沒錯,我還活著……抱歉,在女士面前真是失禮呀。
他說完後將背心和沾了血的襯衫脫掉,然後一邊皺著那端正的眉,一邊確認傷勢。
他站在遠離暖爐的昏暗處,所以莉迪雅並不在意。
愛德格淡淡地繼續說:
可是呢,我並沒有獲救,我醒過來的地方是個地獄,是一個在美國東南方的小鎮……我被賣給一名想要白人奴隸的男子,應該死了的人在那裡並不是人,直到第四年我才逃離那裡。雷溫與雅美也跟我一起逃走,我們潛藏在工業區躲避追兵,爲了要活下去,我們什麽都做。
莉迪雅雖然聼著如此悲壯的故事,卻無意幫忙處理他的傷口,大概還是對他充滿了不信任感吧。
因爲,她也無從得知愛德格所說的這件事是真是假。
什麽都做是包括強盜殺人嗎?你真的殺過上百個人嗎?
那些傳言都是被人加油添醋的。
那實際上呢?
我們住在最底層的垃圾堆中,那個地方的少年們年紀相仿,並得藉由偷竊與出賣身體才能夠活下去,我們只是像野狗一般地活著,不識字、沒有目標,也已完全地絕望,不過,他們只是不知道而已,無論是大批財寶埋藏的地點也好、用什麽方法得手也好、還有那些財寶據説不存在於這世間、無法公諸於世的黑金之類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不然早就會想盡辦法得手了。
……然後你就變成他們的主人嗎?
下水道裡鼠輩的國王嗎?算是吧。國王只要指揮軍隊,並且擬訂計劃、配置人員、提供武器、還有下令進攻就好。戰場上難免會有人戰死,所以那的確算是我的責任,因此,也不能說我沒有殺過人,可是,爲了避免造成妳的不安,所以我話先說在前面,我所得到的酬勞並不是盜取來的,我也會去打一些零工,然後也用詐賭贏來的錢作爲資本,唉~~或許妳不會滿意這樣的說明吧。總而言之,我投資事業及收購股票才成就了我現在的財產,很幸運地,我的生活寬裕到即使自稱爲貴族也沒有人會懷疑。
莉迪雅現在只能靜靜地聽著,愛德格好像在講述別人的事一樣,面不改色地繼續說:
可惜我是個沒名沒份、應該死去的人,即使是正當的生意也要假借他人的名義來經營,無論逃到哪裏,奴隸的印記依然揮之不去,無時無刻都害怕著追兵的身影。
奴隸的……印記?
妳知道吧?就是我揹負的十字架……在火車裡時,妳不是想要調查這件事嗎?
莉迪雅這時才明白,爲何當時他會那樣調戲她。
他瞇起眼睛觀察莉迪雅是否覺得不快。
因爲妳的反應太可愛了,我才會……
他怎麽能夠一邊描述著如此嚴肅的事,卻又一邊迸出這種話呢?
這次我要用滾燙的熱水潑你喔!
不要這樣啦。
好啊,那你真的有刺青嗎?
不是刺青,是烙痕。是那個沒讓我死的男子對自己的家畜所烙下的印記。雖然我不知道刺青的傳言是從哪裏流傳開來的,不過各地的暴力集團似乎也開始仿效,多虧如此,我才能不被發現。
據説仿效約翰爵士的強盜集團首領比比皆是。
既然如此,也就不知道那些慘無人道的殺害傳言究竟是哪個人犯下的了,不知不覺中,莉迪雅也開始思考這些事。
那麽,那個叫古薩姆的人呢?而你又是如何回到英國的呢?
古薩姆是個醫生,他爲了找人體實驗的材料而到美國,那傢伙爲了研究精神醫學,所以想要得到犯罪者的腦。
你、你是說人類的腦嗎……而且是爲了人體試驗?
沒錯。經人密報而被逮捕的我,再過幾天就要被處以絞刑,古薩姆極端秘密地進行調換,相關人士應該都得到了一筆豐厚的謝禮。
那麽,你的腦被取走了嗎?
這句話倒是挺有意思的。
莉迪雅心想,真的是這樣嗎?由於談話的内容太過偏離常理,令她無法接受。
他用解下的領帶取代綳帶來包紥傷口,看起來似乎對這類事情非常習慣。
對他而言,受傷一定有如家常便飯吧。
因爲他特地將活生生的罪犯運回了倫敦,所以當然會想要從我身上取得各種資料。像被餵食藥物或是受到各種如同拷問般的痛苦折磨,實驗體並非只有我一人,我也曾看過被活生生地剖開腦、腦袋裡面被隨意糟蹋的被實驗者。那傢伙不僅研究罪犯,也拿沒有犯罪的人來試驗而大肆屠殺。
單憑想象就令人覺得噁心,對莉迪雅而言,那根本是個無法理解的世界,那是個陷入陰謀與瘋狂漩渦中的社會黑暗面,她無法想象被捲入其中的人們看見了什麽?又有何感受?
所以,自己大概也無法了解這個人吧。
對我而言,比起妖精的虛實,我反而不相信居然會有人的心態如此變態扭曲。怎麽會有這種沒有良心的人能若無其事地販賣人口,還將人當作實驗材料呢?
莉迪雅垂下雙眼,勉強地擠出這句話。
妳是個幸福的少女。可是妳知道嗎?人類是一種不管多殘酷的事都做得出來的生物喔!
她感覺到空氣中的波動而突然仰起臉。
不知何時,愛德格已經站到莉迪雅的身邊俯看著她。
雖然他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連同自己的身體,包含名字、身分以及過去都完全被奪走,只能靠著自己的能力才得以倖存,如果這些都是事實的話,在這個迷人微笑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呢?他真是一個旁人無法理解的危險人物。
愛德格握在手中的是裝有劍的手杖,莉迪雅因此全身僵硬了起來。
我從小就知道青騎士的故事與傳説。那個金幣是從美國的古董店買來的。我原本就打算總有一天要回英國進行調查,然而,我即使到了倫敦,也一直被古薩姆囚禁而無法展開行動,所以,我故意讓古薩姆發現那個金幣、暗示他藍寶石的隱藏地點,然後再等那傢伙徹底調查。因爲在雷溫與雅美來接我之前,我不能被那傢伙殺掉,而這個策略也正好為我爭取了時間,所以後來不得不與他爭奪寶石也是因爲這個緣故,這是莫可奈何的事。
……這麽説來,你並不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囉?那麽,就算強迫我協助你,如果不是本尊的話,也沒辦法取得由梅洛歐所守護的寶劍啊。
即使如此,我也一定要獲得寶劍。
你以冒牌的身份取得寶劍會高興嗎?你應該設法恢復本名才對吧?
愛德格稍微彎下身子,將臉湊近莉迪雅。
莉迪雅,如果妳認爲冒牌貨沒有價值,那就錯了。恢復被烙上謀反印記的家族名字又有何意義呢?無論是奴隸少年、或是暴力集團的領袖都已經死了,即使是冒牌貨,我也需要一個能被大衆接受的名字,那個名字必須要有確切的力量,讓拖我下地獄的那一群人無法對我出手,如果無法取得伯爵的身分,那我真的就會死在垃圾堆裡,因此我一定要把冒牌貨變成本尊。
愛德格彷彿是在溫柔地勸説著莉迪雅,然後將手杖遞到她面前。
你、你要做什麽?
強盜手持兇器會令妳睡不著吧。這個先讓妳保管。
愛德格從莉迪雅身邊離開,走到房間角落的墻邊坐了下來。
真正的自己躺在墳墓中。如果從那之後,他成爲別人的玩物、過著虛僞的生活,那麽他的一切就全都是謊言,對這個人而言,差別不在于是本尊或是冒牌貨,而是那個冒牌貨是不是有價值而已。
他告訴莉迪雅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這個人即使身上帶著玻璃珠,也會讓人覺得是鑽石吧?既然已經讓別人有這種錯覺了,爲什麽不乾脆把玻璃珠當作鑽石呢?受到愛德格的主張影響,莉迪雅的腦袋一片混亂。
讓這個人擁有青騎士伯爵的封號或許會比其他人更合適,她被這種奇妙的感覺與想法包圍住。
況且他交出了武器,也始終對莉迪雅保持著紳士風度,雖然這有可能是爲了博取同情,可是實際上,莉迪雅也不認爲他是個壞人。
不過,當然也要保持警戒才行,他特地交出武器,會不會是想要試探莉迪雅是否有逃跑的打算呢?
萬一她逃跑的話,應該會造成愛德格的困擾,不僅要得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這件事情會變得更加困難,也會增加被哈克利他們和警察逮捕的危險。
不過,愛德格也有可能是認爲就算將手杖交給一名少女,她也沒有能耐去做出什麽事。
那麽,萬一莉迪雅被看出有想逃跑的舉動,他會怎麽做呢?會露出罪犯的本性嗎?
應該在他發現之前,先讓他喝下安眠藥才是明智之擧。
莉迪雅下定決心並站起身來,偷看一眼暖爐上的鍋子,然後用空杯舀了熱水。
她將尼可交給她的藥丸放進去並加入薄荷嫩葉,再把杯子遞給愛德格。
雖然沒有茶之類的東西,不過這多少能安定心情。
啊,謝謝。
他天真地笑著。
但是從那個笑容裡,莉迪雅感覺到一股敏銳的氣息,她被籠罩在宛如背脊凍僵的緊張氣氛當中。
愛德格接過杯子時踫到了莉迪雅的手,她不禁想將手縮回,沒想到卻被一把抓住。
妳放了什麽東西?
咦……你、你在說什麽……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坏傢伙呀!雖然妳打算偷偷摸摸地做,不過我有看見妳摻入薄荷葉以外的東西,這樣子刺激十惡不赦的人是很危險的喔!
放手啦!
我一放手妳就會逃走。
……那當然,因爲你是強盜犯啊。
莉迪雅又說出了會刺激他的話。
妳還真是缺乏防衛本能呢。萬一妳被哈克利抓走的時候還像這樣的話,別説想逃走,我看有幾條命都不夠!
你、你的意思是要殺了我嗎?
怎麽可能。如果殺了妳,不就無法得知寶劍的所在之處了。
就算你威脅我,我也不會乖乖聼你的話!
妳果然還是不懂。要讓別人聽話的方法有很多,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妳絕對無法想象,世上居然還有可以令人絕望到喘不過氣的事情。
此時莉迪雅想起,雅美曾經將這樣的愛德格比喻為悲慘的人。
眼前的他,頭一次在莉迪雅面前露出真實的自我,比起恐懼,她更覺得痛心。
那並非是罪犯的本性,而是平凡的幸福、未來,以及一切都被奪走的痛楚。
……你真的那麽絕望嗎?
他突然皺起眉頭。
該不會是莉迪雅太多嘴,把他惹惱了吧?
可能我真的缺少防衛本能吧。
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愛德格突然鬆開手。
他帶著痛苦的表情垂下了頭。
並小聲地低語著:沒錯。
只有青騎士伯爵的寶劍才是我的希望,莉迪雅,妳要捨棄我嗎?
簡直像是要挽回戀人一樣,愛德格的視線圍繞在她身上打轉,莉迪雅似乎忘了她自己現在也跟囚犯沒兩樣。
……就算你對我說這種話也……
請妳不要走。
真是莫名其妙。你不是打算威脅我,然後讓我對你言聽計從嗎?
無論如何妳都要走的話,我就會死在這裡。
等一下,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連最後的希望都沒了,那還真是生不如死啊!
看了莉迪雅遞給他的茶杯,愛德格似乎想不開似地一口氣喝光了裡面的東西。
如果是毒藥的話,那我就會死,然而妳卻一點也不痛心。
不、不是啦,那是安眠藥。
是嗎?那麽,等我醒來的時候也將決定我的命運。如果妳從我眼前消失的話,我的生命就會到此爲止……啊,這樣也不錯呢。我的命運操縱在妳手中,這像不像是熱情的告白呢?
這可不是開玩笑。
他對不知所措的莉迪雅投以哀凄卻又優雅無比的笑容。
晚安,我的妖精。
不太正經的話由他口中說出,也彷彿變成了真切的愛語,當莉迪雅耳邊還迴繞著那甜膩的聲音時,包裹在大衣裡的他已經橫躺在地上了。
莉迪雅就這樣呆呆地站著,凝視著愛德格那迅速陷入沉睡、毫無防備的模樣。
啊~~受不了,真是讓人捏了一把冷汗。
尼可現身了。
我說莉迪雅,妳把藥丟進杯子的時機不對啦!算了,反正有讓他喝下就好了。
他用腳尖輕輕碰了一下愛德格,確認是否已經發揮藥效。
來,快走吧!莉迪雅。
特德,那名男子是如此稱呼愛德格的。
未曾從記憶中消失的聲音至今仍在睡夢中折磨著他。
特德,你是最棒的,你只要冷淡地鄙視那些下賤的人、只要站著讓焦點都投射在你身上就行了,崇拜者自然而然會聚集在你的腳邊。
讓我教你要操控一個人是一件多麽輕而易舉的事,不知不覺中,無論是誰都會照你的意思行事。
接著,你將會成爲我,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也和我一樣地去支配、駕馭別人。
那種事情應該不可能辦得到的。
因爲愛德格從說這話的男子面前逃得無影無蹤,並未聽從他的指示。
據説因爲戰爭受傷而以面具遮住醜陋扭曲的半張臉的男子,他自稱為王子,並想要將愛德格訓練成一名傀儡。
爲了取代無法在衆人面前出現的自己,他需要一名既忠實又充滿魅力的傀儡,還要能按照他的想法行動、說話與工作。
這個剝奪自我意志、讓人成爲會動的空殼子的惡魔試驗並未成功。
雖然如此,有時候愛德格仍會變得焦躁不安。
自己像這樣無時無刻對任何事物感到不安,不正是那名男子的意圖嗎?
爲了逃命、爲了隱藏身分、爲了生存,愛德格還是用了那名男子所教他的方法。
讓自己高高在上,然後對別人施捨寬容。他一直認爲,若能以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魅力就是成功了。
不論是讓人高興也好、令人不安也好,或者是博取同情、令人畏懼也罷,只要之後能隨心所欲地操弄別人的感情,自己就可以處於有利的地位。
可是,愛德格發現在如此操弄之下聼令的人,並不會與他站在同一陣缐。
既不是主人與奴隸,也不是領袖與崇拜者,只有平等對待才能產生信賴感,不過,這並不是與任何人都能夠輕易建立起的關係。
只有雷溫和雅美可以稱得上是與他無話不談。
因爲迫於無奈,當時只好暫且使用最簡單的辦法,反正其他人也不會瞭解愛德格他們的苦衷,他覺得只要利用別人就可以了。
莉迪雅也只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的對象,原本想要拉攏她,沒想到卻進行得不順利。
他原本以爲這個年紀的純真少女會輕易地掉入陷阱,但是莉迪雅卻沒有相信他。古薩姆長男的出現、意外暴露了自己的來歷,這些都在計劃之外,但是愛德格恰巧受了傷,正好變成了博取莉迪雅同情的一個有利條件。
所以他才會說出自己的身世,不過她依然一臉困惑,她還是不相信吧。
看到她在杯中下藥的時候,愛德格僅剩一種手段了。
那就是只有使用暴力強迫她服從。
然而,爲什麽後來會演變成他眼睜睜地看著莉迪雅逃走呢?連他自己也摸不著頭緒。
……你真的那麽絕望嗎?
應該要憎恨的罪犯就近在眼前,爲什麽還會替對方著想呢?這種時候應該要竭盡全力去思考如何保護自己吧!?
愛德格不知道在金綠妖精的瞳孔中所映照出的自己是什麽模樣。
如果是平常,他總是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何種模樣,他應該很習慣刻意扮演自己,並塑造出他想賦予他人的印象,但是,想扮成十惡不赦的壞人的愛德格,他所帶的那個假面具卻彷彿被莉迪雅看穿了,請妳不要走。他對於沒有方法可想、只能吐露出最原始心情的自己感到訝異。
再怎麽思考,說自己想死這件事對莉迪雅而言根本不具威脅性。
可是,事到如今怎樣都無所謂了。
他甚至心想:她索性放毒葯讓他喝也好。
可惜他喝下的只是普通的安眠藥,而且現在他睡意漸退、慢慢地醒了過來。
光線刺激著雙眼。
愛德格慢慢地睜開眼睛。
晨光從破屋子的屋頂、還有牆壁的縫隙間照進來,灑落在他身上。
啊,天已經亮了。
是個孤獨的黎明。
喵~~
貓的叫聲傳進耳裡,愛德格坐起身來,他發現窗檯上有隻脖子上繫了領結的灰貓。
那是莉迪雅的貓。他爲什麽會在這裡?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他看到在暖爐旁邊有一名靠著椅背熟睡的少女,而她懷裡依然抱著他的手杖。
真是的,我還真不想做這種事。
尼可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烤餅扔向不知所措地看著莉迪雅的年輕人。
烤餅打中愛德格的頭,他用滿臉疑惑的表情回頭望,他是在思考莉迪雅沒有逃跑的理由?還是對那隻用前腳抱住烤餅的貓感到奇怪呢?
彷彿不想向貓乞食般,他瞄了一眼掉落在身邊的烤餅。
快吃吧!
尼可故意以傲慢的口氣對他說。
那個……你叫尼可是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像你執著於熱紅茶一樣,向人乞食有違我的原則。
哼,你聼得見我講話嘛!
……我總覺得你不懷好意。
啊,原來如此。你是那種雖然聼得見,卻沒有意識到的那種人。偶爾也是會有像你一樣少根筋的人類啦!算了,無所謂,既然你聼得懂我說的話,那麽就聼好了,你這個大壞蛋!如果你敢動莉迪雅一根汗毛,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喔!
尼可齜牙裂嘴地說著,而他的敵意似乎已經傳達到愛德格那裡去。
這樣啊,你在擔心莉迪雅對吧。
他再次將視線移到莉迪雅的身上。
爲什麽她沒有逃跑呢?
我哪知道。
對尼可來説,莉迪雅沒有逃跑這件事讓他大爲不滿。
她明明就說如果壞人想要尋短,對這個世界也是好事,但是最後卻沒有離開他。
結果,是她對爲了自己而受傷的愛德格所抱持的同情心占了上風?還是她覺得萬一他真的死掉,自己事後會感到内疚呢?
尼可認爲,莉迪雅大概是覺得既然受人之託,就該忠人之事,即使被人說成是妖精的交換之子,也受盡了他人以異類來對待她,她卻不曾憎恨人類,非但如此,她還相信和自己擁有相同能力、能成爲人類與妖精溝通橋梁的人是存在的,她認爲自己總有一天會被人們所需要。
現在的莉迪雅以輕視她的小鎮村民為對象,設置了妖精博士的招牌,儘管未必受到歡迎,不過若是有人遇到困難,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吧。
所以對於愛德格,她也不至於憎恨到見死不救。
她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不可能啦。
也對。
照射進來的光線讓莉迪雅的頭髮閃耀著紅茶般的顔色。
愛德格站起來緩步靠近莉迪雅,尼可飛快地跳到她的膝上。
我太靠近了嗎?只不過是稍微碰一下,請你高抬貴手吧。
少來這套!
愛德格滿不在乎地伸出手,撫摸著覆蓋在她臉頰上的柔順發絲。
莉迪雅微微地睜開眼睛。
一道光線射入她那能看見妖精的金綠色眼睛。
早安,莉迪雅。
趁著尼可不注意,愛德格煞有其事地牽起莉迪雅的手輕啄了一下。
啊~~你在幹嘛呀,這個大色狼。
莉迪雅急忙閃躲。
我什麽也沒做,而且妳的貓在監視著我呢。
這個輕薄的小子真的值得同情嗎?尼可一邊想著,一邊嘆了一口氣。
喂,莉迪雅!我帶回幾個烤餅,來吃早餐吧!
她一邊以雙手接下尼可扔給她的烤餅,一邊以狐疑的眼神看著愛德格。
能再看到妳,我覺得非常高興,我還以爲自己被討厭了。
……我是討厭你呀!我最討厭騙子了,所以我也討厭你。
可是,妳並沒有丟下我。
那是因爲我以妖精博士的身份接受了委託,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可以讓你得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喔!我是想讓你清楚地知道,寶劍如果是由梅洛歐守護的話,單慿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拿不到的。梅洛歐雖然不是壞妖精,卻具有危險的力量,將這件事告訴像你這種既不認同妖精、又冒失魯莽的強盜,也是妖精博士的職責所在。
我可不可以把這些話當作是妳在為我擔心呢?
……這應該不是在擔心你,而是我個人的原則問題。
讓我們同心協力,一定可以取得寶劍。
愛德格,你有在聼我説話嗎?
啊,妳願意用那個名字叫我了呀。
……因爲,那不是你的本名嗎?
莉迪雅,我真是太高興了。
現在完全變成被愛德格牽著鼻子走的狀況,手被握住的莉迪雅往後退了幾步。
你現在根本就沒有想死的意思……
尼可心想:那是當然的囉。
因爲有妳在,所以我才能活著,妳是我的救命恩人。
夠了啦,把手放開!
這名男子比危險的梅洛歐更加難纏吧?尼可早就預料到了這點。



[ 本帖最后由 小新新 于 2007-12-7 06:20 编辑 ]


警察登門拜訪克魯頓教授位於倫敦的家,是在他與熟識的警官商量之後不久的事。
幾天前他收到女兒莉迪雅的信,雖然信上有些出門的日期,但是船已經按照預定時間抵達了倫敦,卻沒有看到女兒,因爲女兒之後依然音訊全無,讓他擔憂不已,所以克魯頓教授就寄信回蘇格蘭的家中詢問原委,但是等待回信令人相當焦急,爲了慎重起見,他特地去找警官商量。
根據前來家中的警察所言,以莉迪雅·克魯頓的名義買下船票並預定搭乘的那艘船並沒有她搭乘的跡象,也有證詞指出,這艘船從福斯灣出發的當天,有人目擊到一名長得與在倫敦犯下古薩姆宅邸強盜案件的犯人非常相似的男子出現在同一個港口,還帶走一名少女。
不過,目前尚未證實被帶走的就是令千金。
警察補充説明。
請問您家中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像是來自於犯人的聯繋和脅迫……直接或間接的證據都無妨,有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在附近徘徊之類的?
什麽都沒有。就是因爲怕發生什麽事就太遲了,所以我才會去找警官商量啊。
他就這麽一個寶貝獨生女,現在竟然發生了這種事,連平日悠閑自在的克魯頓也不得不焦急了起來。
要是女兒是被強盜犯擄走,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他心煩氣躁地抓著頭髮,使得原本就蓬亂的頭髮更加零亂。
那麽,假使犯人有與您接觸,請立刻通知我們。
萬一對方沒與我接觸呢?你們難道不能立刻搜尋小女嗎?
目前我們只有在搜捕那個強盜犯,整個英國也都在搜查範圍内,只找尋令千金一人的話,的確是有困難,請見諒。
他公式化地交代完畢。待警察已離開後,克魯頓立刻抱頭坐在沙發上。
知道前來拜訪的學生搖晃克魯頓的肩膀,神情恍惚的他才突然回過神來。
教授,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身體不舒服嗎?
什麽?啊,原來是藍格雷呀。
克魯頓一邊戴上圓形眼鏡,一邊思考了一下,然後突然站起身來。
沒錯,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説不定我女兒已經被人綁架了。
咦?是真的嗎?
所以我現在要去找她。藍格雷,工作就拜託你了。
請等一下,您說要去找她?究竟要去那裡找?
我先回蘇格蘭的家看看,接著……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回臥室並打開行李箱,然後打開衣櫥取出幾件換洗衣物扔進行李箱。
教授的家中不是沒傳來半點音訊嗎?更何況,您有任何線索嗎?
……沒有。
請警察找都有困難了,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怎麽可能找得到。
克魯頓全身無力地坐在床上。
請保持鎮定。我請侍女泡杯茶過來,接著再來商量當下的對策比較好吧?
藍格雷已經很習慣照顧老師了,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批評為除了研究之外簡直一無所長的克魯頓,在學生的眼中也是如此,他骨瘦如柴,無論對服裝或髮型都漫不經心,總是在校園内一邊看書一邊走路,所以經常掉進水溝、撞到樹木,或是被狗咬。
可是,那些事情對學生們而言,無關乎教授真正的價值。
是啊,沒錯,你說得對。不好意思,我太驚慌失措了。
稍微冷靜之後,克魯頓想了一想:
假設這不是綁架之類的大案件,而是女兒因爲一點小事而耽擱了行程,那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因爲莉迪雅是個堅強的女孩,所以即使和她分隔兩地生活,他也從來沒擔心過,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吧?她一定會突然出現的。
可是,萬一她被捲入了案件的話……
如果對方是強盜犯,或許會要求支付大筆贖金,在那之前我們無法有任何動作。
也許對方的目的並不是錢,而是爲了逃亡才綁架人質,一旦事情結束之後,就會釋放人質吧?或者……
克魯頓越想越可怕,即使喝下加了白蘭地的紅茶,也無法讓他的心情穩定下來。
是襲擊古薩姆宅邸的強盜犯……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奇妙的關連。
聽見學生所說的話,克魯頓突然抬起頭來。
你所謂的關連是……?
因爲古薩姆醫師不是曾經來過大學好幾次嗎?他總是來詢問教授有關夢幻珍寶的事。
克魯頓通曉博物學的礦物這一環,尤其特別精通寶石,不僅是現有的寶石、連以前曾經存在過的寶石、甚至是傳説中與幻想中的寶石,他都將其分門別類。
例如,會帶來榮耀的亞歷山大的祖母綠;或是會帶來滅亡的克麗奧佩特拉的紅寶石;還有充滿謎團的卡珊德拉的水晶、莎樂美的碧玉以及所羅門王的藍寶石。
不過這只是試著將自然界所孕育出的奇跡遺產綜合歸納起來,他的研究意圖與先前盛行的神秘主義並無關聯。
但是他常常被人詢問關於這方面的事。
克魯頓終於想起來了,來詢問的人當中也有古薩姆醫師的名字,他的確是前來詢問有關夢幻之星藍寶石的事情。
啊,我想起來了 ,就是那位對於梅洛歐之星的真實存在與否一事抱持著濃厚興趣的紳士嗎?
藍寶石真的存在嗎?
哎呀,是傳説吧。據説它在將近三百年前的確是存在的,那個寶石歸一位名為艾歇爾巴頓伯爵的真實人物所有,但是他呀,該怎麽說呢?那位伯爵本人的事似乎很微妙,據説他將寶石交由梅洛歐保管之後就消聲匿跡了,而這段故事只有在那個F·布朗的青騎士伯爵附記中出現。因爲有人主張那是創作的故事,所以不能當作是確切的證據,而且關於伯爵前往國外後行蹤不明的事情也確實有記錄,説不定他連寶石一起消失了。舉例來説,假使發生船難,一切都會石沉大海,那麽梅洛歐這段羅曼蒂克的故事,或許就是從中衍生而來的吧?
不過,那和莉迪雅失蹤又有何關連呢?
難道闖入古薩姆宅邸的強盜的目標是莉迪雅?
當他正試著要將這些事情串聯在一起時,侍女告知有客人來訪。
古薩姆先生的公子登門拜訪。
什麽?
教授衝出房間,親自前往門口招呼客人。
一名男子自稱是古薩姆醫師排行老三的兒子,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口説道:
您知道家父被強盜襲擊並住院這件事吧?事實上,有一件與此相關的要事必須通報克魯頓教授。
梅洛歐之星的事嗎?
三男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但是,立刻又恢復鎮定並點了點頭。
不光是錢財,強盜對梅洛歐之星也非常感興趣,家父以之前向教授請教得來的内容作爲參考,繼續調查寶石的下落,之後,他費盡心思追尋出在伯爵家的硬幣上有指出藏寳地點的神秘詩句,但是硬幣竟然被強盜奪走了。因爲詩中出現一連串妖精的名字,所以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含意,家父爲此尋找熟知妖精的人,就在此時聽聞了教授您的亡妻是一名妖精博士。
不會吧!克魯頓一邊想著,一邊緊握冒汗的手。
接下來,又得知令千金目前在蘇格蘭設有妖精博士的招牌,因此我們無論如何都希望與她好好商談。
啊,這麽説來……
藍格雷突然插嘴。
不久之前,我曾經在路上遇見古薩姆醫師,他向我打聽有關小姐的事情。
是你告訴他莉迪雅是妖精博士的嗎?
不,他好像只是想要跟我閑話家常……不過,我與小姐見面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他有問我特徵,我只依稀記得她的髮色是近似鐵鏽般的紅褐色。
藍格雷深感抱歉地說著。
因爲克魯頓本身並未打算隱瞞女兒的事情,所以即使門下的學生不小心透露出去,也是莫可奈何。
不,藍格雷,這並不是你的錯……所以,換句話說,強盜也知道我女兒的事囉?
我很遺憾,這樣一來,小姐説不定已經落入犯人的手中。
啊,那件事我也問過警察了呀。
克魯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並低下頭來,這真是再糟糕不過的狀況了。
三男微妙地皺起眉頭。
是嗎?可是,警察不太靠得住。目前我的大哥已經在各地報紙刊登強盜犯的特徵,並且提供獎金來搜集情報,因此,請教授一定要全力協助我們。
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一定盡力做到!
好像有人目擊到令千金與強盜犯從斯卡巴勒搭乘火車向西行,如果她被強盜威脅協助尋找寶石的話,在那個方向有沒有令千金可能會前往的目標呢?
不好意思,我與女兒不同,我對妖精的事情並不清楚。
至少,您知道的比我們多。況且,事關令千金的安危。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三男拿出了寫有詩句的紙條與地圖,地圖上與三百年前梅洛歐之星的擁有人艾歇爾巴頓有關係的地點都已經裱上記號。
如果是莉迪雅,她會前往哪個方向呢?
還有,爲了搭救令千金,請教授務必與我們同行。
當然,樂意之至。能夠立刻出發嗎?
好的。可是,我們的目的地呢?
上了馬車再想吧。
身為學生的藍格雷第一次看到克魯頓教授對於工作以外的事情,居然能夠如此迅速地下判斷。

海邊的一夜
莉迪雅與愛德格接連換搭火車與馬車後,來到的地方是位在海邊的寧靜小鎮,愛爾蘭海已經近在眼前了,從莉迪雅站立的窗邊望出去,那沐浴在月光下的海景清晰可見。
視線移往屋内,愛德格坐在曲線優雅的椅子上,正與這間旅館的主人一同喝著葡萄酒。
身為小鎮地主的旅館主人,完全信任自稱伯爵的愛德格。
像是被盜賊襲擊而受傷、還有與隨從走散之類的説詞,地主都不疑有他,因爲愛德格實在太會編造故事了,地主甚至為他找來醫生,又準備了新衣服,愛德格甚至還吹噓自己與地主熟識的某位貴族在社交界有過數面之緣,之後並與地主約定要在此過夜。
能夠盛情款待伯爵是至高無上的光榮,地主爲此心懷感激。
對了,伯爵。您要前往馬南島嗎?那是座荒涼的無人島呢。
那裡也算是我的島喲!父親那一代似乎從沒人去過,但是我現在既然已經繼承了爵位,所以想要親自確認所有的領地,總之,我家的領地是四散在各處的。
愛德格的傷口得到醫生妥善的治療,大概已經不會痛了吧。雖然被告知禁止飲酒,但是他還是毫不介意地喝著。
愛德格那頭耀眼的金髮,就算是躺在破屋子裡時也不會因此遜色,更何況現在在眼前吊燈的照映下,更顯得耀眼。
另一方面,莉迪雅對於自己的頭髮感到頽喪,因爲室内的燈光使得那不顯眼的紅褐色頭髮看起來更爲黯淡,她不太喜歡自己的髮色,愛德格的金髮真令人羡慕,爲什麽自己沒有像父母親一樣的明亮髮色呢?
倘若是充滿知性美的黑髮倒還好,暗紅褐色的感覺就像半調子。
不過,即使自己是金髮,莉迪雅認爲自己身上也沒有這種裝模作樣的優雅氣質。
鄉間小鎮地主的豪宅裡,各種高貴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在平時連個可以陪襯的對象也沒有,然而現在看來就象在期盼著像愛德格這種人物的到訪,莉迪雅自己都感到吃驚。
原來如此呀!我真是說了失禮的話。對了,島上有座古堡,聽説只有人魚棲息在裡面,那也是屬於伯爵的嗎?
聽到人魚兩個子,莉迪雅竪起耳朵仔細傾聽。
那座城堡大約是在十六世紀建造的。當時的島主好像是因爲相當喜愛島上悠閑的景致,所以興建了別墅……有人魚出沒?我倒是頭一次耳聞啊。
不過那只是個傳説,因爲那座嶼有相當多的人魚傳説。
内容呢?是怎樣的傳説?
莉迪雅不禁插嘴問道,面對莉迪雅的提問,地主感到不知所措。
這、這個嘛……
她對妖精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呢。而且,我也想聼聼島上的事情。
哎呀,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詳情,我知道的只有那些一般人也都知道的故事。據説聽見人魚歌聲的人,會變成俘虜而被捲入海中;也有人説是因爲島周圍的海潮過於湍急才引發意外的,所以每當船難發生時,人魚的傳説總是喧騰一時。
即使人魚可以操縱波浪與潮汐,也不能一口咬定所有的船難都是偶發事件吧。況且,爲何馬南島的人魚不住在海裡,卻是棲息在城堡内呢?難道沒有什麽傳言嗎?
莉迪雅越是一本正經地詢問,地主的眉宇間就越是流露出煩躁的神情。
那是人們會對莉迪雅表現出的一般反應,人們總是對她的話感到不解而怒目相向,她早已習慣這種場面。
她只是暗地告訴自己別在意。
不過,目前莉迪雅手上並沒有梅洛歐的相關情報,所以即便是枝微末節的小事,她都想知道。
有誰在城堡裡看過人魚呢?
地主在愛德格的再三詢問下,終於回答了:
與其說是看見,倒不如説是聽見從城堡裡傳出的歌聲,然後隔天早上,可能是潛入城堡的小偷屍體就會被浪打到岸邊之類的傳言,可是什麽妖精、幽靈的,只有幼稚的傢伙才有興趣,反正那都是無憑無據的傳説。
居然說我幼稚!莉迪雅快氣炸了,正想開口反駁的時候,愛德格說道:
可是我對無憑無據的傳言也挺感興趣的,老是長不大,真是傷腦筋呢。
看著被將了一軍、滿臉困惑的地主,莉迪雅覺得大快人心。
不、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伯爵您是否能允許我早點歇息呢?
地主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請便。
那個,我有個不情之請。
莉迪雅略帶慍色地這麽說著。
有什麽事嗎?
我可以在這裡建個妖精的通道嗎?這個房間從剛才擠滿了迷路的妖精。
莉迪雅說這句話時當然是板著一張臭臉,不過,看起來似乎沒有剛才那麽生氣。
她只不過是開個小玩笑啦,如果方便的話,請您隨她去吧。
真是位怪裡怪氣的妹妹呀。那麽,我先失陪了,您請自便。
說了這句算是應允的話之後,地主走出了房間。
喂,什麽妹妹啊。
莉迪雅無法將那句話當作沒聽到,她回頭瞪了愛德格一眼。
如果不這樣說的話,孤男寡女會招致不必要的誤會。
那樣反而會令人起疑吧?我們兩個怎麽看也不像一對兄妹啊。
是嗎?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去重新聲明呢?就說我們其實是一對想要掩人耳目的情侶,覺得如何?
不、我們才不是這樣子呢?
妳真過分呀!用不著這麽討厭我嘛。不用説這個了,妖精們真的迷路了嗎?
莉迪雅相當神氣地轉身,將水壺中的檸檬水倒進玻璃杯,然後手中握著杯子走向房間的角落。
按照妳的説法,現在妳眼裡看得到這間房間裡聚集著一群鬧哄哄的妖精嗎?
嗯,沒錯,這個房間好像是偶然變成通道了。
愛德格將玻璃杯放到桌上,此時,他輕巧地閃開了小妖精入睡的地方。
這麽回想起來,即使看不見,他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踩到妖精,應該是屬於敏感體質吧。
像地主這樣一屁股坐在妖精上啦、用坐墊拼命擠壓啦、還有一走路就踢到他們啦,把妖精們搞得狼狽不堪,莉迪雅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會提出這個要求。
地主一定每天晚上都遭到妖精們的報復吧。
因爲他原本就好像很遲鈍,就算是在不知不覺間被拔了頭髮,或是身上被弄得青一塊紫一塊,他應該也不會注意到。
總而言之,莉迪雅爲了引導妖精們,開始在墻邊滴起檸檬水。
她彷彿真的在帶領著妖精,從窗邊往大門的方向沿途滴落少量的水滴。
愛德格覺得很有趣而靠過來,以不可思議的神情盯著墻邊。
那是路標嗎?妖精會在這裡排隊嗎?
是啊。
那是什麽樣的妖精?
小褐妖的一種。棕色、身形短小,臉蛋皺巴巴的。
哦~~那麽我也可以作引路的人嗎?
你想試試看嗎?
他笑容滿面地點頭。
愛德格接過裝有檸檬水的玻璃杯,然後照莉迪雅教的方式滴下水滴。
跟來了嗎?
他高興得像個孩子似地。
有啊。可是你又看不見,這樣也覺得好玩嗎?
我光用想象的就覺得好有趣喔,這也是妖精博士的工作嗎?
是呀。我們要從中穿針引線,促使人類與妖精和平共存,若無法取得妖精的信賴,是做不成任何交易的,況且,人們因爲看不見而踩到妖精,妖精們才會以惡作劇來報復,如此的惡性循環是毫無意義可言的吧?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妖精,為他們在房子的窗邊及門上繫上絲帶作爲記號,一切就會變得很順利。人們早就忘記那種智慧了吧?
不知道愛德格有沒有把這些話聼進去呢?他一邊呵呵地笑著,一邊在大門的角落滴上最後一滴檸檬水。
微微地打開大門後,莉迪雅看見妖精們一個不剩地跑了出去。
可是,你不是不相信妖精的存在嗎?
對我而言,妖精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只有在夢裡面才會出現,可是,妳對現實的標準卻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遼闊,就像眼力好的人,能看得見較遠的地方不是嗎?在聽到妳說的話後,就不會覺得妖精是不存在的東西了。
……你還真奇怪啊。
莉迪雅第一次由自己口中說出總是被別人用來批評自己的話。
啊,對不起,那個……我並不是貶低你,而是對你所說的話感到有點驚訝,因爲我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想法。
是嗎?
吵鬧的妖精們離去之後,莉迪雅突然意識到現在只剩下她和愛德格兩個人。
爲了製作路標,兩人在墻邊肩並著肩,在這樣的近距離下,愛德格目不轉睛地盯著莉迪雅瞧。
而且,尼可也正好不在身邊。
怎、怎麽回事?我好像說太多話了。我還是第一次與家人以外的人談論這麽多妖精的事……平常講太多的話,只會被人當成是傻瓜,説不定你也和其他人一樣,認爲我是個奇怪的女孩吧?
因爲突然覺得害羞,莉迪雅連忙轉移話題。
我並沒有那樣想喔。
是嗎?……如果這是真心話,那麽你果然也是個怪人!可是剛才在地主面前,你並不討厭我提到妖精的事情對吧?反而還意外地覺得很高興。托你的福,我才能將心中想說的話一吐爲快,如果平常在別人家看見遭遇困難的妖精,我實在難以開口,不過只要有人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我就有膽量了。但是我也知道你擺出這副姿態,只是不想在尋獲寶劍之前得罪我罷了。
她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而且我明知道像你這種大騙子,不論什麽討我歡心的話都能說得出口,但是我卻差點被你騙了……我還在想,表現出一副高興的模樣製作路標的你,搞不好是能夠理解我的人……
咦,剛剛那句話簡直就像是在告白。
換句話說,那個……你不要誤會喔。我還是不相信你,只不過,……是有一點高興而已……喂!不要摸我的頭髮啦。
妳的頭髮像貓毛那樣地柔順,毫無糾結,難道是因爲妖精們經常梳理的緣故嗎?
雖然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想到這些臺詞的,但是面對那極爲溫柔的微笑,莉迪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妖精喜歡金髮啦,他們對這種鐵鏽色沒興趣。
牛奶糖色。
什麽?
這樣說比較適合妳。
她居然爲了如此單純的一句話而無法舉起手賞給那個玩弄著她頭髮的無禮男子一巴掌。
如果嚐嚐看,會不會是甜的呢?
對這傢伙真是一刻也不能大意,儘管莉迪雅這麽認爲,但是其實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那個舉動是否令她感到不愉快。
此時,敲門聲響起。
愛德格聳了個肩離開莉迪雅身邊,然後回答:請進。
莉迪雅終於鬆了一口氣。
愛德格伯爵,我們來遲了。
侍女帶進來的是雷溫與雅美。
即使與他們相隔兩地,愛德格卻一點也不擔心,雖然說已經確定了目的地是馬南島,但是他認爲對方會順利地找到自己,所以才會滿不在乎地朝目標前進,不過他們兩人還真地趕上來了,真的很了不起呢。
如果是已經習慣穿梭於打鬥場面的人,應該會很清楚彼此在失散時所採取的行爲模式吧。
雅美、雷溫,你們沒事吧?
愛德格非常高興地張開雙臂,宛如父親般地擁抱兩個人,由此可知,愛德格毫不吝嗇地傾注情感在他們身上。
莉迪雅認爲他們不單只有主從關係,而是一家人。
莉迪雅小姐,您有沒有受傷呢?
雖然雅美親切地問候她,但是莉迪雅總覺得有股疏離感。
唔,我……
自己沒受傷,反倒是讓愛德格受了傷,她對這兩個人感到很過意不去。
別擔心,莉迪雅有我好好保護著。
是真的嗎?真要說起來,留在愛德格伯爵的身邊反而是身處險境吧?
我說雅美啊。
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不過如果你們識趣的話,我還真希望你們能夠晚個十分鍾再進來,難得剛剛的氣氛很好。
哎呀,十分鍾就夠了嗎?
不理會這兩人的對話,莉迪雅此時感受到雷溫鋒利的目光,是不是他察覺到愛德格的傷勢了呢?而且還認爲這件事應該歸咎於莉迪雅?
不好意思,我想睡覺了,晚安。
與愛德格之間所產生的微妙氣氛以及那不規則的心跳,都促使著莉迪雅逃離這個地方。
雅美,都是因爲妳說了奇怪的話,害莉迪雅跑掉了啦。
她一邊聼著背後傳來的那句話,一邊匆忙地離開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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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看見了嗎?那個就是妖精博士喔。)
(是啊,!在這個城鎮,可是百年難得一見呀。)
(他們說要前往馬南島。)
(去馬南島嗎?那麽,我們也能夠回去囉?)
(一旦梅洛歐被釋放,我們就能回去了。)
聽見小妖精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聲,正以雙腳站立的姿勢在旅館庭園中來回踱步的尼可停下腳步。
喂,小妖精們,你們說能夠回去是怎麽一回事?
(哇,原來是隻貓呀。)
我不是貓,我是妖精博士的同伴。
(是什麽都無所謂。如果你是妖精博士的同伴,那我們拜詑你拯救梅洛歐。)
梅洛歐怎麽了?
(他老是在嘆氣,因爲島主一直不回來。)
(只要梅洛歐一嘆氣,海上就會波濤洶湧,我們以前都棲息在馬南島上,並過著往返於陸地與島嶼之間的生活,但是因爲梅洛歐的緣故,我們無法橫渡海洋,與親戚都已經三百年沒見過面了。)
那還真是可憐呀。不過,若不是那位遲遲不回來的島主,也無法拯救梅洛歐吧?
(如果是人類的話,妖精博士應該有辦法吧?)
別亂説。好吧!總而言之,我先回去轉達有關梅洛歐的事情,但是相對地,我想知道那些傢伙在守護什麽東西。
(守護東西?你在説什麽啊?)
梅洛歐不是有替一去不回的島主保管東西嗎?
(啊,好象有聽説過那件事,不過,因爲我們已經遠離島有一陣子了,所以不太清楚島上的事情。)
嗯。尼可捻著鬍鬚,繼續思索著。
你們在島上有親戚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問他們好了。我讓你們上船,要不要一起前往馬南島呢?
(人類的船嗎?我們能坐嗎?)
妖精們開始興奮了起來。即使已經逐漸淡忘古代的避邪物與符咒,但是人類還是必須將船駛入大海這個既可怕又無法理解的領域,爲了不讓妖精和肉眼所看不見的壞東西靠近船,所以船上設置了保護符,使得妖精們無法搭乘人類的船橫渡海洋。
我先告訴妖精博士這件事,相對地,要介紹你們的親戚給我認識喔。
他與妖精們順利地達成協議。
接下來就要看馬南島的小褐妖們擁有多少關於梅洛歐的珍貴情報了。
莉迪雅還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呀。
尼可喃喃自語地說著。
她迄今從未看過梅洛歐,卻要擅自闖入他的地盤,同行者若真為梅洛歐的主人——青騎士伯爵的話倒還好,但是現在她卻要帶著個小偷進去,到底是打算要怎麽樣啊?
真是給人添麻煩呀。
盡管如此發著牢騷,但是打從莉迪雅還是嬰兒時,尼可就一直守護著她,他不是飽食終日地閑混,而是在暗地裡幫助她。
索性就讓梅洛歐把那些強盜們捲入海底吧。
接著,他從未為敞開的窗戶縱身躍進了屋内。
房間内只有暖爐的光線,愛德格一個人一動也不動地蜷縮在沙發上。
此時看不見他平時逗弄莉迪雅時輕浮的口吻與笑容,他正以凝重的神情思索著事情。
愛德格伯爵,差不多該休息了吧?
雅美走進房間這麽說著。
妳也坐下吧,要喝點什麽嗎?
雅美仍然站著,並眉頭深鎖地開口說道: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您。
看她如此慎重地提問,他大概心裡有了個底。
好啊,是有關莉迪雅的事情嗎?妳想問我,之後是如何帶她到這裡來的嗎?
她哀傷地緊蹙眉頭。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妳明知我是那種即使做了卑劣壞事也毫不在乎的男人。
愛德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別擔心啦,雅美,我沒有對莉迪雅做什麽。
真的嗎?
因爲我辦不到,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愛德格有點難爲情似地訴説著自己的心情,雖然雅美還是哭喪著臉,但是表情卻像安心了似地緩和許多。
這麽説來,儘管莉迪雅小姐知道我們隱瞞的事情,卻仍然願意幫助我們嗎?
她並不想爲虎作倀。她說若非青騎士伯爵本人是無法獲得寶劍的,她跟來是打算將寶物擺在我們面前,然後再説服我們。
愛德格雙手托著臉頰,自嘲似地微笑著。
莉迪雅是個有趣的女孩,她並不會乖乖地照著別人的意思做事,然而,卻是個無可救藥的濫好人,性格表裡一致,而且一根腸子通到底,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即使是像我這樣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只要苦苦哀求,她也不會棄之不顧。
或許情況難以想象吧,雅美感到疑惑。
我只不過是稍微提了一下以前的事情……不可思議的是,我當時總覺得很想看看她會有什麽反應。
……她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她好像覺得我是因爲被取走了腦,所以變得有點怪怪的。
愛德格一邊回想,一邊偷笑著。
可是呀,她還是願意相信這些比起妖精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她似乎非常討厭謊言、僞裝和欺騙,那類的事情大概都會被她那不可思議的眼睛所看穿,不過,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謊言、虛假的名字、虛假的人生,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對我而言,只有真心的謊言和虛假的謊言這兩種區別,而且,她大概也了解,唯有真心的謊言才是我真實的一面。
自稱青騎士伯爵這件事,歸根究底只是個真心的謊言,唯獨那件事是愛德格的希望,他說過若放棄的話就會死,這也是真心的謊言。
那麽,您已經將全部的事情都告訴莉迪雅小姐了嗎?
不,我還是辦不到。
他從剛才就獨自一人不斷地思索著這件事,然而,儘管想破了頭,結論還是一樣。
對愛德格而言,莉迪雅並不是同伴,雖然她並未落入愛德格的圈套,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這裡停留,但是這並不是因爲他了解愛德格的願望。
對莉迪雅而言,他是個卑鄙的罪犯,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冒牌貨爲了獲得寶劍,再怎麽樣都一定會使出卑劣的手段。
我要莉迪雅幫忙解開妖精的詩謎,解開之後,不管梅洛歐是否真的存在,我都會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爲什麽呢?愛德格伯爵。
爲什麽?那還用說嗎?我又不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只不過是個小偷,雖然我需要莉迪雅協助找出寶劍的所在之處,但是她的工作就到那裡爲止,無論我們使用什麽手段都必須拿到寶劍。
他站起來走近雅美身邊。
雅美,你那麽喜歡莉迪雅嗎?
她是個天真無邪的千金小姐,爲人正直、光明磊落地走在陽光下……我並不想傷害幸福的人。
我明白,我也不喜歡雙手沾滿血腥。
可是,愛德格伯爵也喜歡莉迪雅小姐吧?……正因爲如此,即使被她知道了我們假冒的身份,您也依然溫柔地訴説著自己的感情不是嗎?
他哼地冷笑了一聲。臉上交錯著哀傷的鐵青與冷酷的火紅,灰紫色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妳太看得起我了吧。
此時,愛德格注意到窗簾微微地晃動著,他吃驚地注意著那個方向,他看到在窗邊的簾子後面躲著毛茸茸的灰色尾巴。
是莉迪雅的貓!在這麽想的同時,他立即大步地走進窗邊,早在貓翻身逃跑之前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不放。
尼可,你在偷聽嗎?
貓發怒地狂叫著。
雖然愛德格認爲被貓聽見剛才的話不會造成任何問題,但是他只要一想到莉迪雅之前提過她聼得懂這隻貓所說的話,他就覺得不能放任不管。
況且,不管怎麽說,會這麽想也是人之常情。
儘管想法荒唐到了極點,但是愛德格現在面對尼可,也只有那股束手無策的焦急。
他想要確認自己能否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實行卑劣殘酷的手段。
愛德格直接走往暖爐的方向,簡直就是想把尼可當成柴薪丟進去燒。
咦?快住手!喂!
愛德格伯爵,您在做什麽呀!
雅美爲了要阻止愛德格,硬是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他,尼可趁機逃跑,縱身一躍跳到壁爐臺上。
愛德格被雅美撲倒在地上,只能將臉轉向尼可。
尼可,我是開玩笑的啦!
我可不這麽認爲,給我記住!
他看著貓瞬間憑空消失,愛德格説服自己他一定只是躲入了黑暗之中。
他嘆了一口氣後便直接跌坐在地板上,撫摸著仍緊緊抱住他的雅美的短髮。
抬起頭來的她,悲傷地凝望著愛德格。
您時常想可以假扮成壞人,彷彿就像是將溫柔與體貼的心情,一股腦兒地全抛棄了一樣。
這是爲了保護你們,如果不冷酷是無法活下去的。
我知道。
雅美的嘴唇觸了他,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她仍將身體緊靠著愛德格。
……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
愛德格伯爵,您無法放棄寶劍嗎?
他明白這是她在猶豫不決之下所說的話,不過,愛德格認爲雅美變得越來越軟弱。
雖然他明白雅美不希望再有人犧牲的心情,然而,事到如今已不能再猶豫下去了。
我們想重獲自由就只有這條路可走,萬一放棄的話,就無法擺脫那些傢伙。
説不定無論用什麽方法都得不到寶劍,與其爲此不斷犯罪……我覺得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擺脫那個人,這是我自己的宿命。
王子並非萬能,你們已經不再是他的僕人,而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忘掉以前的事吧。
雅美輕輕地將身體移開,焦躁不安地緊蹙眉頭。
那麽,請您抱著我。
面對她那走投無路的神情,愛德格猶豫了起來。
請將我的全部變成您的,我並不奢望能夠成爲戀人,我只是想確定您是我的主人。如果不這麽做,我會感到不安,就好像永遠被王子用鎖鏈綁住了一樣。
妳不是物品,也不再是奴隸,即使不那麽做,妳的主人仍然是我,這是無庸置疑的。
是嗎?難道您不會因爲我曾是王子的女人而覺得我骯髒嗎?
說什麽傻話。
因爲就算我們的距離再近、儘管您明知道我的心意,卻始終佯裝不知情……
愛德格緊緊抱著雅美。
可憐的女孩,她是王子所擁有的年輕貌美的女奴隷之一,當他與她還有她弟弟成爲患難與共的好朋友,並打定主意要保護他們的那一刻起,愛德格決定徹頭徹尾地改變自己,如果說還有什麽事情是微不足道的自己所能做的,那就是想要拯救他們。
實現她的願望竟然是如此困難的事情嗎?
她將嘴唇湊近白皙的脖子,雙手溫柔地抱著愛德格。
然而,儘管如此親密憐愛,他也意識到自己心裡仍存在著那個咒語。
就好像雅美至今仍無法擺脫王子的束縛一樣,愛德格自己大概也被緊緊地綁住了。
雖然愛德格歸王子所有,不過,他與其他奴隸的立場完全不同。
因爲那個神秘的團體想要培養出他們自己的領袖……王子的替身。
愛德格被一點一滴滴灌輸那名男子的嗜好、思考模式、姿態與動作,那名男子所會的每一樣事情他都不得不去學習,因爲那些只是包含了各個層面,所以他明白王子並非泛泛之輩,不過,愛德格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有關他的事情。
蠻橫無理的現實生活裡,無論是精神或肉體都被逼到絕境,連思想也被人剝奪,愛德格感覺自己一點一滴地變成別人,那是一種越來越不明白自己本來到底是什麽樣貌的恐懼感。
雅美原本也是爲了要教他有關王子的事情,才會出現在愛德格面前,甚至連那樣的性癖好也想植入他身上,讓愛德格感到驚訝萬分。
可是因爲這件事情,愛德格發現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麽荒唐。
那些傢伙想做的事情就如同咒術一般過於不可思議。
從那之後,他説服已經放棄一切的雅美試著去反抗統治者,違背命令是最基本的抵抗,所以,他一次也沒有碰過雅美,而雅美也不曾將愛德格的反抗心通報給主人知道,從那時候起,他就與她相互信賴,並認爲雅美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即便曾是王子身邊的女人,他也並不認爲她是骯髒的,可是,他的確不想用與那名男子一樣的方式來對待雅美,即使現在兩人已經是自由之身的男女,但是只要一抱住她,感覺上就好像是王子的咒語又要在腦海中浮現一樣令人害怕。
……抱歉,雅美。
到頭來,愛德格還是放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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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迪雅急忙地離開門邊。
她從昏暗的走廊上逃跑。爲什麽我非要逃走不了呢?想是這麽想,但是撞見愛德格與雅美的那種場面,只會覺得令人難爲情。
雖然沒有聽見談話的内容,但是他們緊緊地擁抱住彼此。
他們兩個人是情侶嗎?
明明已經有女朋友,卻對誰都可以甜言蜜語,簡直是花心大蘿蔔。
管他的。
彷彿想擺脫莫名低落的心情,她匆匆地丟下這句話,正當莉迪雅想要跑下樓梯的時候,從樓梯間的陰暗處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啊!
她不由得發出尖叫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對不起,小姐,您沒事吧?
是雷溫,莉迪雅急忙地站起身來。
那、那個,我正想要去廚房,我想在睡前喝一杯熱牛奶……
明明沒有被詢問卻説了一大堆理由,莉迪雅總覺得對雷溫而言,她是一個對愛德格不利的危險人物。
這也難怪,因爲她將紅茶潑到愛德格身上、又害他受傷,會被討厭也是當然的,雷溫不僅是面無表情地說些危險的事情,還會展現出與一般打假完全不同等級的戰鬥能力,這實在令人害怕。
既然如此,我拿過去,請回房裡等。
不、不用了。那個、下毒……不是的,那個……
下毒?
銳利的目光射了過來,她刹那間想起被折斷脖子的那個男人,那個在車站裡被哈克利他們包圍時,以利刃抵住她的男子,她在近距離之下聽見了骨頭碎裂的可怕聲音,如果是自己的脖子被折斷,也會聼得到那個聲音嗎?莉迪雅一想到這裡,就怕得陷入恐慌。
不、不要過來……別殺我!
對不起。
咦?
他突如其來地道歉,讓莉迪雅不由得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很可怕吧,沒注意到這一點,實在非常抱歉。
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但是莉迪雅突然萌生罪惡感。
該不會傷到了他的心吧?雷溫明明就不打算對莉迪雅出手,卻被當成了殺人兇手。
那個時候,他也只不過是想從惡棍的刀子下將莉迪雅救回罷了。
念頭一轉,她開口叫住正想要離開的雷溫。
對不起……我說的太過份了,我無意傷害你……
回頭看的他,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會害怕殺人兇手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你並不是想要殺害我。
…………
對方僵在那裡,讓莉迪雅更覺得不安。
咦,難不成你打算殺了我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做那件事情,對愛德格伯爵並沒有什麽好處。
你説好處……那麽你有可能會殺我囉?
恕難回答。
真令人生氣。如果尋找寶劍的事情進行得不順利,那愛德格現在對莉迪雅抱持的好感,會不會一夕丕變呢?
萬一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雷溫他……
莉迪雅開始覺得有點後悔,當初果然應該從破屋子逃走才對。
同時,莉迪雅是因爲身為妖精博士的責任感才決定前往馬南島,現在卻感覺像是被人強迫一樣,讓她感到相當生氣。
慢著,就算你想威脅我也沒有用,我只做我認爲應該做的事情。
……妖精博士還真是自由。
那、那當然囉!妖精博士是不會受任何人牽制的。
真令人羡慕。打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強迫成爲精靈的奴隸,戰鬥和屠殺的精靈存在於我的體内,有時也操控我的意志與肉體。
咦?現在精靈也還在嗎?
他用手摀住胸口,好像有什麽東西藏在裡頭似地。
是的。這是只會效忠君王的精靈。生來就身懷此物的人都曾經是君王的戰士,然而,故國已經成爲英國的殖民地,而君王已不復存在,精靈失去跟隨的主人,並漫無目的地尋求著鮮血,救了他們的是愛德格伯爵,現在,他是精靈的主人。
那麽,無關你個人意志,只要他下命令,精靈就會殺害人類嗎?
愛德格伯爵不需要下命令,因爲,只要我認爲對方是主人的敵人,精靈們就會發動攻擊,不過,就算是敵人面對主人也不能隨便殺人,這是我現在所把持的立場,我現在不得不手下留情、自己判斷情勢、還有推測危險的程度。
……那是當然的啊。
是啊。可是在那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擁有意志的,也不知道制止精靈暴動的方法,好幾次身邊都血流成河。
渾身冒著冷汗的莉迪雅終於明白,擁有十字刺青的約翰爵士之所以會被稱爲殺人魔的原因,是因爲他將雷溫帶在身邊。
儘管如此,愛德格伯爵並沒有棄我於不顧,他交給了宛如赤子般無知的我幾樣重要的事情,我也得到了像平凡人類一樣的自由。為他工作是我的使命,因爲失去主人,我的靈魂就會被殘忍的精靈所操控。
那麽,即使不是愛德格,只要有主人就可以了嗎?
如果是您的話能接受我嗎?要背負著如果放任不管就會將人類一個個吞噬掉的怪獸所犯下的罪行、要教牠分辨善惡、還要去馴服牠,您能做得到這些嗎?而且絕對不可以去命令這兇猛的怪獸進行殺戮。
愛德格當然不是要成爲馴獸師,他是要將一個人的人生完全地包容下來。
即使擁有一個只要他一聲令下就會剷除一切阻礙物的忠僕,卻絕對不會輕易下命令,以那樣的方式來保持雷溫的自我意志看似簡單,其實比登天還難吧?
這是在毫無所求的情況下才能成立的、完美的信賴關係。
正因如此,雷溫即使沒有愛德格的命令,只要判斷是爲了愛德格著想,他就會不惜弄髒自己的雙手吧。
莉迪雅小姐,我會令您感到不舒服是理所當然的,所以,請您務必不要做出令愛德格伯爵爲難的事情。
她心裡想著果然還是受到威脅了,然後便目送雷溫的身影離去。
比起以妖精博士的身份去接觸梅洛歐的困難度,以愛德格爲首的這群令人無法理解的人,説不定對莉迪雅而言才是最大的難關吧?
莉迪雅只是想要對在難以想象的黑暗世界中生活的人們寄予單純的同情心,難道這是個錯誤嗎?
在與愛德格獨處的那段時間裡,莉迪雅覺得自己似乎稍微能理解他了,他骨子裡根本就不是個壞人,他還讓莉迪雅感受到他至今從未被人對待過的溫柔與體貼。
即使明白他只不過是在取悅自己,可是愛德格總是能若無其事地將莉迪雅從令她難受、痛苦的話語之中解救出來。
莉迪雅認爲,這應該不知是算計,當中也包含了他真實的本性吧?
但是,剛才看見他與雅美抱在一起,接著又聽到雷溫的話,對莉迪雅而言,愛德格又變成了一個充滿謎團的人。
難道我被騙了嗎?
真是的,所以我不是叫妳別相信他嗎?
不知何時, 尼可一臉不高興地坐在樓梯的扶手上。
那些傢伙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呀!妳看啦,我的尾巴前面都燒焦了。
哎呀,這是怎麽回事?
我差點就被愛德格那傢伙扔進暖爐了!我大概是偷聽到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你偷聽到什麽呢?
雖然沒有聼得很清楚,不過那些傢伙又有事情瞞著妳了,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取得寶劍,所以似乎在打什麽壞主意。
……是嗎?
總而言之,妳的判斷沒錯。梅洛歐好像真的在馬南島上守護著寶劍,上了島之後才是問題的開始。
所以守護著寶劍的那件事是千真萬確的囉?
曾住在島上的小褐妖們說,梅洛歐似乎替主人保管著什麽東西,可是,主人一去不復返,他似乎非常憂傷。
地主也曾經說過梅洛歐棲息在那座城堡裡,這麽説來,寶劍的隱藏地點該不會就在城堡裡面吧?
喂,莉迪雅,妳沒有必要爲了那些傢伙與梅洛歐爭奪寶劍啊,妳明白吧。
嗯……也對。
不管怎麽說,莉迪雅都不是他們的伙伴,她只要是想讓愛德格清楚地知道,若不是青騎士伯爵真正的後裔,梅洛歐是絕對不會將寶劍交出來的。
但是,如果他不就此罷休而打算與梅洛歐抗爭到底,莉迪雅也會被捲入這場紛爭。
如果情況不妙就溜之大吉吧。妳又打不贏梅洛歐。
梅洛歐是個聰明、美麗,有時又十分危險的妖精,若出現在暴風雨前的海上,則會是一個不祥的徵兆,據説他喜歡收集死在海裡的人類靈魂,因爲性格與人相似,所以有時候也會親近人類,但是其中也有噬血的種族存在。
最大的問題在於其美妙的歌聲,他們俘虜人類,並按照他們的想法將人捲入海底,正因爲怕沒有力量能夠反抗那股魔力,所以才令人感到恐懼。
身為新手妖精博士的莉迪雅,儘管多少擁有這方面的知識,卻是第一次與梅洛歐正面交鋒,然而她並沒有任何因應的策略。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讓愛德格體會梅洛歐的可怕之處,看看能否讓他對寶劍死心,但是總覺得他不是那種頭腦簡單的人。
莉迪雅心想,萬一情勢緊急的話,是否該棄愛德格於不顧呢?
(牛奶糖色,這樣說比較適合妳。
這句只不過是愛德格隨口說說的話,卻深深地烙印在莉迪雅的心裡,她是否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呢?莉迪雅爲此感到不安。
他既是個罪犯,又是個騙子,而且到現在好像還對莉迪雅隱瞞了什麽重大的事情。
儘管如此,莉迪雅仍然認爲如果自己能夠説服梅洛歐的話,他就能夠成爲青騎士伯爵,並且回歸到他原本所屬的光明世界。
不過莉迪雅應該沒有那種實力。
那些傢伙呀,就讓梅洛歐捲入海裡溺死算了。反正是壞蛋,這樣反而乾淨俐落多了。
或許是因爲尾巴被燒光了,尼可顯得有點激動。



[ 本帖最后由 小新新 于 2007-12-7 06:22 编辑 ]


青騎士伯爵與梅洛歐之島
馬南島,是一個海岸邊有著陡峭岩壁的顯眼島嶼。
海鳥飛舞、淺綠色的島影,看起來神秘得讓人覺得或許這裡正是青騎士伯爵的妖精國度、或者是幸福的島嶼,但是四周波濤洶湧的大海卻讓莉迪雅累壞了。
前往馬南島的船只是艘小漁船,而且船身還劇烈地搖晃。
在島四周的海域終年波濤洶湧,若不是已經很習慣出海的船員,對一般人來說,上船是非常危險的。他們終於抵達了這個平時只有漁夫往返、呈現半孤立狀態的島嶼,然後在船主的勸説下來到村子裡唯一的一間旅社。
這是煎好的藥,治暈船非常有效。
上前迎接他們的是一位笑容滿面的四十餘嵗男性,他是旅社的主人,叫做湯姆金斯。
……不好意思。
莉迪雅幾乎筋疲力竭,整個人靠在長椅的椅背上,並伸手接過裝有藥的茶杯。
難不成暈船的就只有這位小姐嗎?各位頭一次造訪這座小島卻還能活蹦亂跳的,真是難得呢。
湯姆金斯對著愛德格一行人展露笑容。
爲什麽大家都沒事呢?姑且不論妖精貓尼可,但是就連愛德格以及雷溫與雅美,經過剛才翻天覆地的驚濤駭浪之後還能處之泰然,莉迪雅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呀,大概是因爲他們所經歷過的人間煉獄更甚於此吧?
尼可在莉迪雅身邊竊竊私語。
尼可,這不好笑。
妳挺有精神的嘛。
她硬著頭皮將苦藥灌入了喉嚨。
對了,老闆,這個島上不是有座古堡嗎?
是的。如果您覺得這間旅社太擁擠的話,要不要去那裡呢?
愛德格露出警戒似的眼神。
提到城堡,在這座島上就只有青騎士伯爵的城堡,雖然他的目的當然是要調查這座城堡,但是突然聽見老闆說可以自由使用還是會覺得很可疑。
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使用那座城堡嗎?
怎麽可能!那可是我們領主的城堡,所以這位先生您會特地來到這個偏僻的小島,想必一定是伯爵家的繼承人吧?
突然切入核心的一句話讓大家沉默不語,只有愛德格獨自竊笑。
原來如此,到底有多少個自稱是青騎士伯爵的冒牌貨出現在這座島上呢?你已經非常習慣應付這種客人了吧。
順帶一提,我家世世代代皆為伯爵家族的總管,我將會服侍您的,所以請您多多關照。
旅館主人說完後,從上衣的口袋取出鑰匙。
這是城堡入口的鑰匙,交給您使用。爲了尋找傳説中的寶物,破門而入的傢伙絡繹不絕地上門,因爲修理的工程過於浩大,所以最近乾脆將鑰匙交給有此要求的人。還有,請恕我無禮,有些事情需要先告知您,因爲屋内的日常用品與貴重的物品不管數量或種類皆受到妥善的管理,所以請勿擕出,而且就算您想這麽做,要從這座島將東西運出去也是不可能的,請您謹記。
真盡責呀!那我以後應該也可以將總管的工作交付給你吧?
愛德格傲慢地說著。
那是我的榮幸。還有,如果各位想要離開這座小島的話,請儘管告訴我,不用客氣,我會立刻備船。
這麽説來,難道也有人打退堂鼓嗎?
很遺憾地就我所知,無論是誰,說完這些話之後不出三日,就會落得與海藻的碎屑一同被打上岸的下場呀!因此,先生,我衷心期盼不會與您就此天人永隔。
請問……前往城堡的人全都死在海上了嗎?
儘管莉迪雅仍未擺脫體内那股海浪翻騰的感覺,但是因爲很在意這些對話的内容,所以才想插嘴。
沒錯啊,小姐。應該全都被梅洛歐捲入海中了吧?
莉迪雅想起昨天地主的一番話,只要聽見城堡裡的梅洛歐歌聲,隔天就會在岸上發現屍體的傳聞。
你有親眼看過梅洛歐嗎?
真正的梅洛歐我是不曉得,但是島上的萬物都是梅洛歐的子孫,據説正因爲如此,這做小島才會在很久以前,因爲原本的領主沒有能力管理而讓渡給青騎士伯爵,所以島上的居民與梅洛歐都非常歡迎新主人。
梅洛歐的子孫?那麽説來,難道老闆您也有蹼和魚鱗嗎?
不,是有鰭在背上。
真不愧是青騎士伯爵家的總管。
愛德格一定以爲這是在開玩笑吧,他露出莞爾的表情。
怪不得有股魚腥味。
尼可偷偷地發了幾句牢騷。

*

從綠傑克是斯潘基的搖籃開始。
月夜裡與小妖精共舞。
跨越希魯克的十字架。
沿著瓦姆(註1)的足跡。
往法·傑魯克(註2)的右側。
穿越朵拉汗(註3)的腳邊。
雷普拉洪(註4)的寶物。
克魯拉洪(註5)的臥床。
跟隨在班希(註6)的後面。
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
不然,梅洛歐將吟詠悲傷的歌曲。

城堡坐落於面向斷崖的高地上。
有著哥德式尖塔的綠色城堡俯瞰著整座淡綠色島嶼,毫不突兀地與景色融為一體。
這座古堡就像別墅一樣,是一棟相當優雅的建築物。
梅洛歐之島。莉迪雅選擇將目標設定於此似乎是正確的,寶劍一定在這座城堡裡。
愛德格看著莉迪雅,心滿意足的微笑著。
然而對莉迪雅而言,這才是困難的開始,她的心情緊張了起來。
對了,這座小島就是綠傑克,覆滿樹葉的綠色精靈。從船上看這座小島,就像是個滿身樹葉蹲著的男人吧。
原來如此,硬幣上面的頭一句詩嗎?那麽,接下來的斯潘基是什麽?
是指鬼火。
只要找墓地就行了嗎?
不,據説斯潘基是受洗之前就去世的小孩靈魂。
所以不會葬在墓地,而是在別的地方囉。
雅美走近已經敞開的大門。
不管是從大門向内延伸的通道,或是兩旁寬廣的庭園都整修得非常完美,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已經三百年無人居住的城堡。
應該是島上的居民們整理的,他們爲了相信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裡的領主,而將城堡維持著美麗的樣子吧。
可是,這座城堡是別墅,即使有小孩的墓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家小孩的墓吧?
這樣說也沒錯,在建造城堡之前,這裡或許是一片墓園。
還是說,也有可能是像紀念碑之類的東西。
愛德格與雅美並排前進,儘管雅美穿著男裝,但是樸素的服裝與未過肩的短髮並未減損她的女性魅力。
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快要肩碰肩了,莉迪雅想起昨晚的事情,自己獨自臉紅著。
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呢?他們該不會在一起直到天亮吧?
首先,分頭尋找那個斯潘基的搖籃吧。莉迪雅,妳和我一起走。
咦!
她因爲突然被叫住,所以嚇了一跳,難爲情得好像自己的幻想被發現了一樣。
為、爲什麽我要跟你一起?
因爲感覺妳好像會迷路。
雷溫與雅美,立刻分頭朝庭園深處進行調查。
或許是因爲尼可偷聽到他們談話的關係吧,愛德格不許莉迪雅離開他視線一步。
在旅社内的時候,尼可跟她說要分開行動就自己跑出去了。
從海邊的小鎮讓小褐妖們搭船前往島嶼是尼可的主意,他好像是想去確認他們是否已經平安地見到親戚了。
另外就是關於島上的梅洛歐消息,梅洛歐爲了守護伯爵的寶劍,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呢?他說要去蒐集這些情報。
棲息在同一座島嶼的妖精族或許多少會知道一些梅洛歐不爲人知的事情吧?
如果小褐妖族也是這座島嶼的居民,那應該就可以和梅洛歐一樣,以青騎士伯爵子民的身分過生活。
如果能因爲幫助了地主房子裡的妖精而意外得到協助的話,那還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可是,尼可絕對不是對莉迪雅的工作感興趣,而是因爲他對愛德格抱持著相當大的敵意;不是因爲差點被丟進暖爐那件事,純粹只是他在意尾巴的毛被燒焦了,妖精族往往對枝微末節的事情相當在意,而且會懷恨在心。
他應該是希望愛德格嚐到苦頭,所以才會積極地蒐集情報。
到底愛德格對尼可不是隻普通的貓這件事有多在意呢?即使他不相信貓會説話,但是卻對尼可抱有警戒心而偷聽的事情感到氣憤,當然也對莉迪雅多了份戒心吧?
既然如此,索性按照他的意思留在他身邊,試著找看看他到底隱瞞了什麽吧。
莉迪雅一邊佯裝堅強,一邊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喂,你不覺得很恐怖嗎?
什麽事情?
湯姆金斯先生不是有說過嗎?想要偷取寶劍的假伯爵會被梅洛歐捲到海裡喔,他說全都死了。
要我說的話,那些人全是愚蠢的傢伙,我認爲他們應該是掉進防止寶劍被偷的陷阱當中了吧。
你的意思是那不是因爲梅洛歐,而是因爲陷阱囉?所以,你有自信不會上當嗎?
愛德格看了她一眼後咧嘴而笑。
萬一我怎麽了,妳會為我感到悲傷嗎?
什麽?那種事情請你拜詑雅美做吧。
雅美?爲什麽?
你……你們不是一對戀人嗎?
莉迪雅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苛責,因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不是啦,妳放心。
爲什麽我要放心呀。
純粹是我的願望。
什麽跟什麽呀!莉迪雅不由得眉頭深鎖。
我說呀,可不可以不要爲了戲弄別人而說那種話?
我並沒有要戲弄妳的意思。那麽,我們換個話題吧,妳的理想對象是哪種類型呢?
話題一點也沒有變不是嗎?
令人著急的是,莉迪雅明明知道愛德格對自己說那些意味深遠的話只不過是鬧著玩的,但是那些話卻總是撩撥著她的心弦。
因爲即使是這種恭維的話,平時也不會有人對莉迪雅說吧。
真是個認真老實的人……明明不是戀人,卻還擁抱接吻,真差勁!
嗯?妳看到了?
真是自掘墳墓,莉迪雅的臉越來越紅了,愛德格打趣似地看著她那副模樣,卻不打算再戲弄她。
他緩緩地走在庭園小徑上。
雅美是我非常重要的伙伴。只要能讓她感到幸福,不管是什麽我都願意去做。
愛德格凝視著前方的側臉,有著不同於以往的認真。
他說他們並不是戀人。可是莉迪雅明白,對他而言雅美是特別的,不是玩弄的對象,而兩人的擁抱裡,也沒有差勁或輕浮的感覺存在。
對未經世事的莉迪雅而言,他們的世界果真是她所無法想象的。這對雖然能看見妖精卻不善於與人來往的她來説,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是啊,她是一個特別的人。那個……我不是故意偷看喔,只不過剛好經過房間前面……對不起,這是不容我置喙的事吧。雖然我對你一無所知,但是,待在你身旁的人或許是幸福的吧。
凝視遠方陷入沉思的愛德格,就以那副表情緩緩地望向莉迪雅。
妳……是不是有翅膀?
咦?
這個問題太過唐突且令人不解。
我總覺得在妳身上是不是藏了一對彩虹色的蝴蝶翅膀。
那種説法與被人稱做妖精的交換之子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
大概是莉迪雅總是很單純地接受著人們所說的話,一點都不懂得掩飾自己,心裡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也或許是因爲她這種不可思議的行爲,才讓人覺得她宛如是其它世界的人吧?
雖然這是一句會讓她害羞的話語,但是被比喻為妖精,她並沒有感到不高興,她只是覺得愛德格或許會溫柔地接受她能夠看見妖精這件事。
她常常會覺得只要愛德格在她身邊,她就會變得與以往不同,即使想要把他當成壞人,但是每當莉迪雅那麽想的時候,就會出現複雜的心情。
他若無其事地停下腳步,莉迪雅也停了下來。
在庭園的一角,有座像小廟的東西。
裡頭有著小天使的人像,很明顯地是為小孩設置的墓地。
「『爲了沉睡中人魚的孩子們?雖然這個很像紀念碑,但是人魚的孩子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旅館主人不是說島上的居民都是梅洛歐的子孫嗎?孩子們一定是因爲梅洛歐的血太濃了,所以無法生存,如果在以前甚至無法接受洗禮吧。
原來如此。這種孤立小島上的居民都是親戚,如果說是因爲近親結婚而造成某些病徵與特性變得容易顯現,那也就能夠理解了。
你是想說那並不是因爲梅洛歐的關係嗎?……那個,雖然不知道事實真相,不過島上的居民都相信他們是梅洛歐的血脈,你真的打算成爲這種地方的領主嗎?
領主就是一定要相信有妖精嗎?怎麽樣都無所謂吧!不管是人魚也好、疾病也罷,如果島民擁有魚鱗和魚鰭是理所當然的話,我也只能接受囉。
理所當然。他雖然不相信,卻認爲是理所當然。
她覺得好像聽到了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不相信看不見的東西,可是對於確實存在的現象,就算是只有一些看似魚鱗和魚鰭之類的東西,他也會很爽快的接受,莉迪雅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看著愛德格。
不相信妖精的人不會接受自己看不見妖精這件事,他們會論定妖精不存在,然後對此堅信不疑。
而且他們也會去否定其他看得見妖精的人,但是在愛德格的道理中,雖然他自己並不認爲妖精是存在的,但是就算妖精真的存在也無所謂。
所以,他沒有把莉迪雅當成笨蛋。
……難道,你也是那樣看待雷溫的精靈的嗎?
雷溫的精靈?啊,那傢伙告訴妳了嗎?
嗯,他說他打從出生就受到了恐怖的精靈所控制。
哦~~真難得!雷溫好像挺喜歡妳的,或許是因爲同樣都是與妖精有淵源的人吧。
雖然莉迪雅覺得雷溫並不喜歡她,但是仍沉默不語,她只是被警告不要作出不利於愛德格的舉動而已。
我並不清楚雷溫的精靈是否存在,我只要去了解他是個什麽樣人、有什麽需求、有什麽我可以為他盡力的地方就夠了。
所以,你就這麽將精靈包容了下來嗎?真是不懂得害怕的人。
可是,那或許就是堅強的表現,即使這世界對他來説是個未知的事物,也依然保持著絲毫不爲所動的心,最重要的就是盡力去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這是他所下的結論。
雖然,擁有對自己而言最真切的事實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卻出於意外地困難,因爲人的心容易受到誘惑,所以也會有讓惡魔趁虛而入的機會,可是,像他這樣的人,即使是與惡魔接觸,也很難對他有影響吧?
雖然看不見妖精,不過,如果他真的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就好了,莉迪雅如此想著。
如果是那樣的話,莉迪雅就能夠真心地幫助他了。
總之,這裡應該就是斯潘基的搖籃了,接下來的月夜裡與小妖精共舞這句呢?
啊,那個嘛,我想應該是指小妖精所做的妖精環吧,月夜裡妖精跳舞的圓圈就是在草地上的。
圓圈啊,像那種圓圈嗎?
愛德格所指的,是在草皮上由石頭圍成一個圓圈的地方。
沒錯,説不定就是這個。
靠近那裡之後,愛德格毫不在意地一腳踩進去。
啊!
莉迪雅不禁失聲大叫,他回頭望。
怎麽了?
……嗯,那好像不是真正的妖精環。
如果是真的會怎樣嗎?
會被妖精捉住。
咦,是嗎?不過,莉迪雅妳來這裡看看,只有從這個位置看出去的景色會改變。
莉迪雅也輕巧地走進圓圈裡,這麽一來,四周看起來好像是胡亂栽種的樹林,瞬間整齊俐落地排成了一直線,前方出現了一棟剛剛爲止都還被枝葉遮蔽住的建築物。
那建築物是座城堡,有一道彷彿在召喚著人進去的大門。
不,靠近仔細一瞧,那只不過是描繪的大門,牆壁上只有小小的嵌入式採光窗。
這樣的話就沒辦法進去了。
反正我們也只有正門的鑰匙,進去之後再從屋内查看這個位置好了。
當兩個人正想要走回去的時候。
附近的樹叢不自然地搖動著。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群黑衣男子。
那是古薩姆家的兄弟。哈克利從裡面走向前來,堵在莉迪雅他們面前,他環視四周,確認雷溫與雅美不在附近之後竊笑了起來。
唷!約翰,又見面了呀。
你還真是個糾纏不清的傢伙。
愛德格厭煩似地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梅洛歐之星好像就在這座城堡的某處吧,接下來就讓我去把它找出來吧,請你乖乖地釋放她。
釋放?你說這話還真奇怪。
是你綁架了克魯頓小姐,接著又強行帶她來此地,世上的人都認爲是強盜犯綁架了大學教授的千金喔。
可是,莉迪雅,如果妳被那傢伙抓住的話,不知道他會對妳做出什麽事,跟著我比較安全吧?
明明是強盜,還有什麽好説的!克魯頓小姐,不可以相信那個男人的話。
這分明是五十步笑百步嘛,莉迪雅有點厭倦了。
雷溫,在這裡!
愛德格突然大叫。哈克利他們擺好架勢,環視四周。
雖然沒有風,但是附近的草木卻颯颯作響,正當這麽想的時候,另一頭的一個人發出呻吟聲然後應聲倒地。
可惡,別怕!對方只有一個人呀。
愛德格伯爵,這邊。
不知何時,雅美已經來到身邊,她引導著愛德格與莉迪雅前往一條狹窄的小路,正當稍微遠離哈克利他們的時候……
莉迪雅!
有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呼喚她,往這裡跑來的人,正是莉迪雅的父親。
父親大人!爲什麽您會在這裡?
我聽説妳被人綁架……
莉迪雅想過去父親身邊,卻被愛德格抓住了手臂制止她前進。
你、你就是那個綁架犯嗎?快放開莉迪雅。
初次見面,克魯頓先生,承蒙令千金的關照了。
愛德格以慣有的方式冷靜地打招呼。
你有什麽目的?只要是我辦得到的我都答應你,請不要對我女兒下手。
實在非常抱歉,讓您擔心了。可是我是認真的,請您一定要將令千金交給我。
你、你在說什麽呢?
愛德格緊緊地抱住了莉迪雅。
本來我應該要正式地請求您允許我們交往,可是,我對她非常迷戀,已經完全看不見周圍的世界了。
什麽?
我希望她待在我身邊,如果這份愛的熱度有絲毫降溫,我一定會立刻死去。
怎麽會有人能夠如此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種話呢?
慢、慢著……
莉迪雅的父親一副就連女兒也不曾看過的驚慌失措的模樣,嘴巴一開一合地張著。
父親大人!
莉迪雅對我而言是最完美的女孩,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人能以如此強烈的愛拯救我脫離苦海了。
等一下,愛德格,那個意思不太對吧!
能夠拯救他的當然不是莉迪雅的愛情,而是找尋寶劍的能力。
莉迪雅當然是最完美的女孩,可是你呀,如此感情用事地帶著未論及婚嫁的女孩離家,身為男人你不覺得太沒責任感了嗎?
當情況並非是與綁架犯對峙,而是與愛慕女兒的年輕人見面時,克魯頓只得不斷地修正自己的心態。
您說的對,我會反省的。
不是這麽一回事的啦!
約翰,快放開她!
再度出現的哈克利對莉迪雅而言,宛如這一場混亂中的救世主,不過這果然只是錯覺,哈克利舉起手槍對準這個方向。
等一下,莉迪雅在那裡呀。
我知道啊,教授。不過那傢伙是不可能會殺令千金的,即使是再怎麽窮兇惡極的強盜,也會等到找到寶石再下手的。
古薩姆,光憑想象就知道你是如何對克魯頓教授進行洗腦,你才是會爲了寶石而變得窮兇惡極呢!還是不要做一些很快就會露出馬腳的事比較好吧。
愛德格臉上挂著淺笑並狠狠地瞪著對方的時候,那銳利中帶有優雅的自我風格則愈發顯著,如果這是決鬥場面,幾乎會令人以爲在那一瞬間勝負已決。
快離開那女孩的身邊。
克魯頓不安地看著焦急出聲的哈克利,不知道是不是爲了要威脅對方,哈克利將手指放到扳機上。
喂,你快住手!
對準愛德格的槍口也會讓旁邊的莉迪雅身陷險境,克魯頓抓住哈克利的手,想要制止惡劇發生。
雅美,莉迪雅拜詑你了。
愛德格小聲地說著。
是的。
伴隨著簡潔的回答,雅美拉起莉迪雅的手,愛德格從手杖拔出劍的同時,槍聲響起。
莉迪雅雖然想回頭看,雅美卻拉著她往樹林裡跑,所以她無從得知發生了什麽事。
正當她們要從別條小路跑出去的時候,雅美突然停下腳步。
她就像是要保護莉迪雅似地,往後退了幾步,可是,周圍已經被哈克利的兄弟們團團圍住了。

*

莉迪雅與父親一同被關在城堡裡的某個房間。
那群傢伙粗暴地破壞建築物的窗戶,還侵入城堡占據了一部分,看來他們打算一邊追趕逃跑的愛德格與雷溫,一邊想辦法盜出梅洛歐之星
被哈克利,不對,是古薩姆兄弟欺騙而帶到這裡的克魯頓,意志消沉地嘆了一口氣。
換句話說,我是被古薩姆利用了吧?
父親大人,對不起,害您捲入這種事端。
不,妳還不是也被牽連進來了。抱歉,沒想到我的寶石研究竟然會引起這些事。
最初的開端是古薩姆想要利用愛德格作爲研究材料呢?抑或是愛德格想要利用古薩姆呢?可是,那已經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莉迪雅蜷著身子,待在橫躺在長椅上的雅美身邊。
或許是莉迪雅與其父親沒有能力反抗,所以他們並未遭到暴力相向,可是,雅美卻遭到一陣痛毆,並將雙手反綁,而現在她已經暈死過去。
莉迪雅雖然想幫雅美解開繩索,可是哈克利丟下狠話説,只要她敢有任何舉動,他就會傷害雅美。
莉迪雅用手帕擦拭她嘴角傷口的血。
剛才的年輕人到底是……
不、不是啦,父親大人。那只是個惡劣的玩笑,我只是以妖精博士的身份接受他的委託而已。
是嗎?真的不是私奔嗎?
那當然囉!我不是那種女孩。
稍微放心後,教授臉上浮現出一絲虛弱的微笑,將滑落的眼鏡往上推。
被不只是強盜、還是綁架犯的男人叫爸爸對心臟不好呀!我還在傷腦筋,萬一妳是認真的話,我該不該反對呢?
討厭啦,父親大人。即使是壞蛋,難道只要我覺得好就行了嗎?
不管他是什麽來歷,我覺得他應該也有相當的可取之處吧?可是如果只有那張臉好看,就有點令人擔心了。
怎麽可以光憑外表挑人呀。
我只是有點在意……他是個貴族吧。
是的,他本人是這麽說的,而且無論是説話方式還是舉手投足,他看起來都像貴族,可是父親大人,他是貴族難道比是強盜問題更大嗎?
貴族有時候比強盜更惡劣……或許這只是我的偏見,可是,如果剛才那個單純地只是個惡劣玩笑,倒也無妨。
他是認真的。
不知道雅美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她已經微微地睜開眼睛,小聲地說著。
愛德格伯爵說需要莉迪雅小姐,那是真心的。爲了要讓您順從他,若有必要的話,他也會認真地愛上您吧?
如果不清楚愛德格的爲人,莉迪雅或許會沉浸在愛德格所編織出的美夢當中深信不疑、而且任他擺佈吧。
雅美,我明白,我只不過是奪取寶劍的工具。
不,莉迪雅小姐,您還有許多不知道的事,或許像這樣落到敵人的手中,對您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她彷彿被深沉的悲傷所擊潰而垂下了雙眼。
我不希望愛德格伯爵成爲一個冷酷的壞人……他原本是個既溫柔又體貼的人,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他爲了我們變得冷酷無情,去欺騙、傷害別人。
尼可說過愛德格有事隱瞞莉迪雅,應該就是這件事情。
愛德格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雅美彷彿在強忍著頭痛一樣地皺著眉坐起上半身,她一副絞盡腦汁的煩惱模樣,不久之後開口説道:
與青騎士伯爵的寶劍相關的情報有兩方面:一個是給莉迪雅小姐看過的,上面寫有妖精詩句的金幣,另外好像還有好幾個仿造品,大概是因爲貪圖寶石而不斷有人造訪這座小島的關係吧;可是還有一樣東西,那就是用銀打造的鑰匙,那個大概只有一把,而且要將金與銀合在一起才具有意義,上面還記載著,爲了得到寶劍,必須要貢上鮮血。
鮮血?
愛德格伯爵在想,這也許是指對人魚獻上祭品,或者是種一定要有人犧牲才能得到寶劍的機關。
據説梅洛歐會將人類的靈魂像寶石一樣收集起來。那也能推測得到,梅洛歐會對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要求必須獻上人類的靈魂,作爲他為伯爵守護寶劍的代價。
那麽……妳的意思是他打算犧牲我嗎?
莉迪雅用力地握緊顫抖的雙手。
那個大騙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呀!莉迪雅的胸口突然燃起一股怒火直往上衝。
她雖然不信任愛德格,可是,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打算這麽做的話,那自己也未免太悲哀了吧。
他的言語之中,再也沒有任何一丁點的真實了。
莉迪雅的心情盪到谷底,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那不是機關,梅洛歐是真的存在,說什麽只要滿足條件就能夠獲得寶劍,根本是一場誤會,只要不是青騎士伯爵本人,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既然如此,那愛德格伯爵要奪取寶劍也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所以我……
她是真心喜歡愛德格的,莉迪雅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凝視著雅美在左思右想之後,因下定決心而緊張的側臉。
總之,我們既無法逃離這裡,可能也沒有機會看見人魚了。
雖然不知道克魯頓對於莉迪雅與雅美之間的談話聼懂了幾分,不過他或許是想要緩和一些緊張的氣氛,於是傻傻地嘟噥了幾句。
可是,古薩姆的目的是寶劍上的藍寶石,而那個男子也需要莉迪雅小姐的智慧,愛德格伯爵當然也不可能就此罷休,所以我才想趁現在把話説清楚。就算對您說這些是等於背叛了愛德格伯爵,但是如果能讓他就此對寶劍死心……
此時,門被粗暴地推開了。
古薩姆的長子——哈克利大步走了進來,站在莉迪雅的面前。
克魯頓小姐,恕我冒昧,必須要請妳跟我走。
雅美的猜測好像馬上就應驗了。
我不要,我不會幫你偷寶石的。
不,無論如何妳都要協助我們,如果梅洛歐之星被那個男人搶走的話,我就無法保證教授的人身安全了。
……慢著,難不成你想將我父親當成人質嗎?
只要妳聽我們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現在的莉迪雅束手無策。
只要寶石一到手,你就會放了我們吧?
我保證。
莉迪雅……不用管我了。
沒問題的!父親大人,我一定會回來的。
父女倆還來不及擁抱道別,莉迪雅就被哈克利帶走了。


跟著莉迪雅的是哈克利與他的三個弟弟,而其他的兄弟或許是留下來監視克魯頓與雅美,也有可能是在搜尋愛德格他們。
可是,莉迪雅心想,哈克利他們沒必要找尋愛德格的下落。
莉迪雅心裡很清楚他會在哪裡出現。
他們沿著庭院朝著建築物的南方前進,而標記就是圓形的採光窗,從那裡應該可以看見在丘陵的草地上那個剛才與愛德格一起發現的妖精環。
喂,走這裡真的沒錯吧?
哈克利爲了不讓莉迪雅逃跑而緊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則緊握住手槍,為的就是要防範愛德格與雷溫的意外突襲。
你們閉嘴跟著我好嗎?反正你們也不懂。
真是個狂妄的小姑娘呀!如果妳膽敢欺騙我們就試試看,我們可不會饒了妳。
這幫人馬果然比愛德格好懂,至少不會迂迴地先討莉迪雅歡心,然後再盤算要殺掉她。
反正只不過是要利用她,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以壞人的姿態出現,然後威脅恐嚇、要她唯命是從不就好了嗎?
這麽一來,莉迪雅覺得自己反而不會受到傷害。
……自己的心靈受創了吧。
儘管不相信他、儘管不打算爲虎作倀,但是他似乎能夠瞭解妖精博士的職責所在,莉迪雅因此感到欣喜。
所以,她才覺得似乎可以説服愛德格,讓他明白要取得梅洛歐的寶劍是不可能的。
雖然目的不同,也不是想要成爲他們的伙伴,可是莉迪雅就是無法憎恨愛德格,或許是她期待著兩人懷抱著相同的情感吧。
可是,那只不過是莉迪雅的幻想。
打開道路盡頭的門,一個空無一物的大廳出現在眼前,那是個樓梯交錯的奇妙空間,從角落的採光窗射進了光線。
那是外墻上畫了門的地方。
哈克利警戒似地將莉迪雅拉到身邊。
只有一扇窗的昏暗大廳,讓人覺得樓梯及柱子的背後好像有什麽在蠢動。
喂,你們去裡面查一下。
他命令弟弟們前去查看,然而原本應該尾隨其後的弟弟們卻絲毫沒有動靜和回應。
哈克利猛然回頭,只看到三人趴倒在地板上。
同時,莉迪雅感覺到身旁的空氣正快速地流動,然後就看到哈克利被撞了出去。
把倒在地上,卻仍想舉起槍的那隻手狠狠地踩住的人是雷溫。
他一把取下手槍,將槍口對準被撞倒在地的哈克利。
快住手,父親大人被當成人質了!萬一殺掉那個人,他和雅美一定會……
然而,莉迪雅的聲音似乎沒有傳進雷溫的耳裡,雷溫以那不帶分毫感情的冷酷眼神瞄準了哈克利的眉間,那是即使對方乞求饒命也絕不寬容、任其聽天由命的死神視線。
雷溫,夠了。
愛德格從暗處的階梯裡伴隨著聲音出現了。
雷溫因爲主人的聲音而放下了手,同時,他朝哈克利的胸口重重踢了一腳,讓對方無法再動彈。
莉迪雅,妳沒事就好,我想妳一定會來這裡的,雖然我也料到妳一定會帶著拖油瓶。
愛德格一頭柔和的金髮吸收著光線,臉上滿是無畏笑容的他,有著無可挑剔的容貌。
我才不會再被他迷惑了呢,莉迪雅對自己説道。
不過,對你而言,事情也變得更棘手了,因爲如果我不找出梅洛歐之星交給哈克利的話,我父親就會遭到殺害。
也就是說,我們雙方必須爭奪寶劍了。
雖然莉迪雅解讀了詩句的含意,但是若沒有愛德格暗中持有的那把銀鑰匙,寶劍是無法得手的,現階段愛德格仍不知道莉迪雅已經知道鑰匙的事情,所以她只好假裝配合,打算最後再奪取寶劍。
可是,莉迪雅,雅美被抓住了,這些傢伙可是妨礙者,我們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不是嗎?沒有必要將梅洛歐之星交給他們,我也會盡全力幫助令尊脫困的。
莉迪雅並不認爲愛德格會擔心與他毫不相干的父親的性命,只要寶劍一到手,他一定會見死不救。
因爲他甚至連莉迪雅都想犧牲掉。
可是,不管怎樣,莉迪雅還是點頭答應了。
問題在於是否能真的找到寶劍吧。
事不宜遲,下一個妖精,所謂的希魯克的十字架是指……?
上樓時,莉迪雅穿過愛德格的身邊向前進,越過了幾道門,在一個好不容易才發現的標記前面停下腳步。
到處都沒看見十字架呢?
這個看起來像是山梨木,門的材質也是這個。希魯克是像幽靈一樣的妖精,所以他很怕山梨木做成的十字架。
一打開門,前方還是一樣的狹窄道路。
三人加快了腳步。
要按照妖精詩句的指示前進對莉迪雅而言並不困難。
身為妖精博士,只要有足夠的基本常識就能融會貫通。
可是寶劍是只會傳給青騎士伯爵子孫的東西,困難的是,即使擁有妖精的知識,也並非任何人都能找到寶劍。
果然問題還是在梅洛歐的身上吧。
雅美的情形如何?
愛德格一邊走一邊問。
她沒事,但是因爲她相當機靈、又會使用武器,所以被綁住了。
是嗎?
他在擔心嗎?他的側臉看起來有點晦暗,雷溫的心情又是怎樣呢?雖然她偷瞄著他,但是因爲他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所以看不出他到底有多擔心自己的姊姊。
……她很擔心你的事情喔,因爲你們如果想要盜取寶劍的話,不知道會陷入多麽危險的陷阱裡。
可是啊,如果我能繼承青騎士伯爵的名號,雅美和雷溫也就可以脫離危險的生活了。尤其是雅美,如果她能夠像一般的女孩子梳妝打扮、留長髮、一定會有許多的男性想要一親芳澤,這麽一來,或許會出現可以讓她托付終身的男子。
她的眼中明明只有愛德格一人。
沒有其它的方法嗎?只要追殺你們的人死心就可以了吧?這裡和美國不同,在英國是禁止擁有奴隸的。
現今社會只能以暴制暴,況且對方不是這麽容易對付的人。
莉迪雅無法想象那到底是多麽可怕的對手。然而,比起逃離那個地方,雅美覺得要犧牲別人的愛德格更令人感到可怕。
莉迪亞也能夠瞭解她的心情。
他們的確逐漸靠近了寶劍的埋藏地點了。
可是,莉迪雅不知道該如何與愛德格對決才好。
是否能夠比他搶先一步奪得寶劍呢?如果辦不到的話,或許會照他的計劃犧牲掉自己的性命、然後被梅洛歐吸走靈魂吧。
如果莉迪雅戰勝愛德格的話,他説不定就會死。
這等於是莉迪雅將他害死的。
朴克是條迷道。沿著瓦姆的足跡。往法·傑魯克的右側。
她逐一解開詩句的謎題,並繼續向前進。
愛德格伯爵,請您等一下。
雷溫突然開口。
他上前幾步,注意傾聽周圍的動靜。
好像有誰正在接近這裡。
莉迪雅似乎也聽見了腳步聲。
那是下樓梯時所發出的嘎吱聲,附近有別的通道嗎?不久之後,旁邊的門附近似乎有動靜。
雷溫安靜地移著腳步,把身體靠在門邊,愛德格則把莉迪雅拉到墻邊。
門把稍微轉動的時候,雷溫一腳將門踹開,側身進入隔壁的房間,一把逮住那個人影,然後以手臂勒緊對方的脖子。
雷溫,是我呀。
在刀子刺入的前一刻,他發現對方是雅美,於是慢慢地鬆開手。
愛德格安心似地放鬆了身體的力道。
雅美,妳逃出來了呀。
愛德格伯爵,真的非常抱歉。
不,沒事就好。
請問,我父親呢?
只有我被帶到別的房間,於是我趁機逃跑,所以我想令尊還在囚禁中。
她抱歉地說著,然後走到愛德格的身邊。
古薩姆他們過不久就會追過來,萬一在這種狹窄的地方和他們對上就會動彈不得,我想還是趕快前往容易藏身的地點比較妥當。
可是,這是通往寶劍埋藏地點的路,我們還是快趕路吧!
事到如今,愛德格似乎不想再耽擱下去,他催促著莉迪雅往前走。
這樣只會將那些傢伙指引到寶劍的地點。
那就在那之前,先將寶劍弄到手。
雅美看起來有點灰心,或許是内心不希望愛德格接近寶劍的埋藏地點吧,可是,她沒有再對愛德格提出任何意見。
姊姊,真不像妳。
雷溫悄悄説話的聲音傳進了莉迪雅的耳裡。
嗯,是呀,竟然會被抓住。
我不是指這個。
雷溫話説到一半又閉上嘴巴。
雅美對莉迪雅說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心境上的變化,或許只有做弟弟的能感受到吧。

前方有幅沒有頭的奇怪畫作,莉迪雅彎下身子查看畫下方的牆壁。
這幅畫是朵拉汗嗎?
沒錯,那是沒有頭的妖精。腳邊指的是……啊,你瞧,牆壁是鬆動的。
打開之後,莉迪雅鑽了進去,有一道往下的樓梯。
一往下走,外面的景色突然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突出在斷崖上面,類似露天台的地方。
城堡原本就蓋在面向海的斷崖上最突出海面的地方。
在簡樸扶手的另一頭,是高度會令人暈眩的峭壁與大海,強烈的海風無情地呼嘯著。
這條路好像已經走不過去了吧。
就如愛德格所言,沒有辦法再前進了,雖説如此,但是剛才經過的樓梯也沒有岔路。
下一句詩句是雷普拉洪的寶物
雷普拉洪是製鞋的妖精,應該是說在地底藏有寶物吧?
在地底嗎?該不會是要從這裡往下跳吧?
如果這樣子做的話只有死路一條吧,在他們的正下方,驚濤駭浪不斷地拍打著凹凸不平的裸露岩石。
莉迪雅仔細推敲詩的涵義,她不認爲來到這裡會突然無路可走。
等等,讓我稍微想一下。
萬一被敵人追到這裡就無路可逃了。
雅美不安地望著背後。
先等一下吧。
大家沉默不語,雅美再度開口。
愛德格伯爵,我們無法獲得寶劍的……就算我這一生都得屈服在王子的淫威之下,繼續過著逃亡的生活也沒關係,如果是爲了我和雷溫才這麽做的話,請您就此打住吧。
雅美,別説傻話,妳最瞭解王子的可怕,我不是答應過你們,一定會斬斷他的咒語與束縛的嗎?
雅美垂下雙眼,沉思了一會兒之後抬起頭來。
愛德格伯爵,那是不可能的。
接著,她往莉迪雅的方向看過去。
不管是我的期望或軟弱,王子全部都知道。能與愛德格伯爵一起繼續逃亡,我感到非常幸福……這是一種擁有相同目標、相互扶持、誰都無法接近的、封閉的夥伴意識。我明白唯有在這層關係下,我才能夠沉浸在獨占愛德格伯爵的幸福之中。假使我脫離王子、成爲自由之身,我和您的關係將變成普通的主從關係,我害怕變成那樣,所以才會被王子看穿。
……雅美,什麽……
真的非常抱歉,愛德格伯爵,我曾被告知,如果我能一直監視您的話,他就暫時不會對您出手。
難不成……是王子?
愛德格的聲音充滿憤怒。
每當說到王子的時候,愛德格就會特別憤怒,而這令莉迪雅聼來相當刺耳,她明白那是曾將愛德格他們當成奴隸的人物,可是,不僅如此,對他們而言那個人的存在喚起了一股更深沉的、夾雜著憎惡與畏懼的強烈感受。
我們的行動從頭到尾都被他看穿了嗎?
在美國險些被處決的時候,您認爲自己利用了正在尋找實驗材料的古薩姆,可是,有關古薩姆的事情是王子告訴我的,他以這種方式繼續控制著我們,看到我們不斷地掙扎,他相當樂此不疲。
……那傢伙也知道寶劍的事囉!然後,再這樣袖手旁觀嗎?
是的,他知道,但是他好像不認爲寶劍真的存在,可是,您藉由莉迪雅小姐的力量,的確逐漸在接近寶劍,如果寶劍到手的話,或許就能與王子切斷關係了,可是,這也代表著您會發現到我對您的背叛,所以我才會爲此感到迷惘。如果能讓您放棄寶劍,我就可以在您身旁多待一陣子……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您置身於危險之中,愛德格伯爵,再這麽進行下去,對與青騎士伯爵無緣的我們而言都太輕率了,就算您罵我是叛徒也無所謂,能做的事我已經……
莉迪雅突然被雅美緊緊抱住。
莉迪雅小姐,您要恨的話就恨我吧。
快住手,雅美!
愛德格喝止的同時,莉迪雅的身體已經越過欄杆,眼看著就要被推往斷崖的方向了。
愛德格想要立刻抓住雅美的身體,可是她打算也隨著莉迪雅一起跳下去,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莉迪雅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當他正沉醉於眺望著天空與海洋的悠閒氣氛之中,身體卻出乎意料地被緊緊拉扯住。
雷溫勉強地抓住莉迪雅的手臂。
雖然他同時也抓住了雅美的衣服,但是要支撐兩個人似乎非常地吃力,況且,她的袖子就快要裂開來了,因此莉迪雅拼命地伸長了手想要搆住扶手的柵欄。
愛德格拉住了她。
雷溫,這邊交給我吧。
他緊緊抓著莉迪雅的手,小心地往上拉。
倒在露天外被抱起時,莉迪雅反射性地緊抱住愛德格,同時也發覺頭髮被人安撫般地輕摸著,感覺很安心也很舒服。
雷溫,你在做什麽?
愛德格再次叫喊的聲音讓莉迪雅回過神來。
儘管雷溫好不容易抓住了雅美的手,卻沒辦法將她拉上來。
雅美想要甩開雷溫的手。
求求你,雷溫。讓我自由吧!
即使得救,她也沒臉待在愛德格的身邊了,只會被王子的魔咒束縛得更緊。
別放手,千萬不能讓她死啊!
愛德格正想跑過去時……
她的手滑落了。
她瞬間就被吸進了那深不可測的斷崖下方。
莉迪雅閉上眼睛。
不管是哀鳴或其它聲響、甚至連落水聲也都被強勁的浪濤聲淹沒,再次睜開眼睛時,一陣白色巨浪拍打在裸岩上,彷彿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愛德格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註1:瓦姆原本是英國的妖精,後來至法國傳開;現在也以近乎龍的姿態存在著,身上長有翅膀。
※註2:法·傑魯克的體型小,身形瘦弱,看起來不強,不過會使用魔法。
※註3:朵拉汗為蘇格蘭流傳的妖精,是會帶來死亡預兆的不吉利妖精,總是抱著自己的腦袋,乘坐在沒有腦袋的馬所拉的馬車上現身。
※註4:一般以老人姿態出現的雷普拉洪,被描寫成是戴著一頂帽子以及皮製圍裙做鞋子的妖精。
※註5:從事跟酒窖相關工作的克魯拉洪總是喝得醉醺醺,此穜妖精的註冊商標是紅帽子。
※註6:預言不幸的少女妖精班希經常留著眼淚,她的哭聲是的預兆。據説多數的班希出現時,就是有偉大的人或者有德操的人將死的預兆。

两把钥匙與犧牲之血
愛德格伯爵,請原諒我。
跪下的雷溫,看起來還是一如往常般地冷淡。
儘管如此,莉迪雅也明白,他並不是爲了自己無力拯救雅美而謝罪。
他是爲了姊姊著想才會放開的。
爲了選擇走向死亡的姊姊,而去違背主人的命令。
將精靈詑付給愛德格的雷溫對於違背命令這件事,已經作好相當的心理準備吧?
我原諒你。
所以,愛德格才說得如此平靜。
愛德格僵坐在地上用手臂抱著膝蓋並把手指埋入金髮中,看起來似乎在強忍著内心的激動與憤慨。
那怒氣大概是針對自己。
……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我未能了解雅美所承受的痛苦,她明明就很苦惱的。
他宛如嘆氣般地喃喃自語著。
如果能緊緊地抱住她就好了。一句微弱的話語飄入莉迪雅的耳裡。
莉迪雅直覺地認爲那是在講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同時想起,愛德格曾說過要爲了讓雅美得到幸福而努力。
雅美應該也知道,那是自己單方面的愛慕情緒,愛德格只是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這實在是令人無法忍受的結局。
結果……我到現在仍就是王子的奴隸。我還是無法如此輕易地丟開那一段將那個男人當成自己的全部的記憶,像這種永無止境地逃亡的迷宮終點,我以爲自己看到了出口,但是那傢伙卻好像已經早先一步等在那裡……不管經過多少年,那份不安也未曾淡去,連我都是如此,身為那傢伙的女人而活到現在的雅美,心裡一定背負著更深沉的傷痛與不安。
自己不再是自己,只是宛如傀儡般活著的那種絕望,唯有相同經歷的人才能懂。
莉迪雅實在無法想象他們在那個名叫王子的男人身邊有多麽痛苦,但是她能夠稍稍了解雅美的心情。
莉迪雅多少能夠明白,藏在背叛深處的是她那並非被某人強迫、也沒有受人控制的苦惱心聲
只要莉迪雅為他們帶路,愛德格就不會殺掉她,無論如何,雅美都無法以背叛者的姿態再繼續待在愛德格身邊,這是在愛德格被王子抓住之前、要不就是在她背叛的行徑被揭發前,她瞬間逃離世間的方法。
這是總有一天會畫上句點的淡淡情愫。
所以,雅美現在才會想在此刻做個了結。
愛德格緩緩地起身。
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回來。
他往建築物走去的背影,看起來虛幻得快要消失了一樣。
愛德格是爲了她才去尋求青騎士伯爵的寶劍,若這是她被逼上絕境的原因就太悲傷了。
愛德格明明希望她成爲一個普通的女孩,能夠留長髮、打扮自己、並能快樂地笑著。
您是爲了我姊姊而哭嗎?
雷溫這麽說著,莉迪雅才發現自己的臉頰淌著淚水。
她明明想要殺掉您。
她原本打算殺掉自己嗎?莉迪雅心裡突然產生這個疑問,如果她一開始就抱定這個念頭,雅美根本就不需要透露愛德格的計劃,既然如此,她說那些話的用意,是她認爲只要莉迪雅活著,就會發現寶劍的證據。
雖然她想要帶著莉迪雅一起同歸於盡,但是如果她真的打算殺掉她的話,應該判斷出雷溫比自己更敏捷,而採取其他更實際的方法吧。
如此一來,非但無法獲得寶劍,説不定連愛德格與莉迪雅也難逃一死,而且,雅美已經無法再做出更多背叛愛德格的事了,卻也無法脫離王子的控制。
所以,她才會選擇死亡。
她唯一的期盼是愛德格能夠改變心意,不要犧牲莉迪雅,即使無法獲得寶劍,也能夠重新發現那條可以獲得自由的道路。難道不是這樣嗎?
因此,才會將自己這條如今還將愛德格與王子聯繫在一起的缐斬斷吧。
……雖然我和她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幾天,説不定我也只是自以爲了解她……你應該比我更加痛苦吧。
痛苦……或許吧。我不是非常清楚。就連我也難以察覺自己的感受。所以對姊姊,我也只有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這種感覺。我深深地認爲,她待在身邊相互照應是理所當然、而我也決不會失去她,她心中因爲苦惱與糾葛而難過,但是我卻只專注於自己的事情。
雷溫還是以那一如往常平淡、超乎冷靜的語調說著。
不,你一定很清楚,你也是有感情的。爲了她著想才放手的你,比任何人更加深愛著她、也比任何人更加難過。
深邃的綠色眼睛看著莉迪雅,雖然那個陰暗眼神會令人不安,但是現在卻感覺不到那股讓人懼怕的銳利。
莉迪雅小姐,我姊姊有對您說了什麽嗎?
什、什麽事情?
……不、沒事。就請妳把姊姊說的那件事放在心裡。
雷溫察覺到雅美説不定已經將愛德格的計劃告訴莉迪雅了。
儘管如此,他仍是愛德格的隨從,比起擔憂主人犯下罪行,倒不如說他會盡力協助主人實現願望吧。
就算那件事會害莉迪雅落入陷阱也在所不惜。
愛德格伯爵並不是爲了自己才想得到寶劍,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盡貴族的義務,僅此而已。
那種説法簡直就是在向莉迪雅辯解主人的立場。
但是她能完全理解。
所謂貴族的義務(Noblesse oblige),是指以君主的身分守護與領導家臣及其親人、子民的責任。從封建的領主時代開始,繼承了騎士道精神的階層絕非僅有優雅的身分而已,只要是立於衆人之上,就背負著重大的責任與義務。
戰爭如火如荼地展開之時,絕對不允許自行逃跑、捨棄下屬與子民。
莉迪雅,過來一下。
回到這裡的愛德格雖然看起來仍是一副心痛不捨的模樣,但是叫喚莉迪雅的聲音卻極爲平常。
雷普拉洪埋藏在地底的會不會是金幣呢?
接著,他招手示意莉迪雅走進樓梯内側。
是啊,沒錯,你想到了什麽呢?
青騎士伯爵的金幣!就是刻有妖精詩句的金幣,而且,這邊的牆壁上有個洞對吧,與金幣正好大小吻合。
真的耶!
要不要放進去看看?
莉迪雅點頭。
硬幣從墻上的縫隙掉了下去,同時,伴隨著機械轉動的聲音,樓梯開始移動起來。
不久之後,地板上突然出現一個大洞,並連接著一道往下的樓梯。
走吧。
莉迪雅跟在愛德格的身後進入了那個洞内,雷溫則負責墊後。
就這樣繼續前進的話,莉迪雅或許會深陷危難之中,但是爲了救出父親,必須先找到梅洛歐之星,莉迪雅只好往前進。
她與愛德格一起揭開了一個謎題,感覺像是兩人在同心協力,然而不可置喙的是,兩人尋找寶劍的情緒都高漲著;另一方面,雅美賭上性命的行爲就像是在問愛德格,像這樣不斷地犧牲別人是否正確?這也證實了愛德格的確有殺掉莉迪雅的打算。
如果雅美不希望他犯罪的心情有傳達給愛德格就好了,可是,這麽想的同時,她發現自己是在否定站在她身後的愛德格的心情。
他們的決心絕對不會因爲感傷而動搖。
雖然雷溫察覺到姊姊的死意與期望,但是他仍然堅持跟隨愛德格,而且,就算只有雷溫一個人,愛德格仍舊打算要盡到貴族的義務吧。
不過,莉迪雅就像他們一樣也有必須守護的對象,那就是她的父親。
莉迪雅覺得,這兩個穿越於地獄並且存活下來的人,是未經世事的自己所無法抗衡的,但是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進。

*

喂,你不是教授嗎?爲什麽會在這裡呢?
聲音來自克魯頓被監禁的房間裡,但是,這個房間裡除了他便空無一人。
他心存懷疑地環視四周,發現窗邊坐了一隻灰色的貓。
沒錯,一隻和人類一樣繫著領結的貓正蹺著二郎腿坐在那裡。
尼可……
他當然知道這隻貓不是真的貓,儘管心裡有底,可是每當尼可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爲了尋找寶石,莉迪雅被古薩姆他們帶走了……
貓從窗邊跳下來,用兩隻腳一步一步地走到克魯頓的身邊,靈巧地將手,不對,是將前腳環抱在胸前。
這是怎麽一回事?莉迪雅應該是跟個金髮的貴族在一起才對呀。
其實克魯頓一直有股衝動想要抓起尼可來仔細檢查,姑且不論外貌,好歹他也是個紳士,克魯頓覺得自己目不轉睛地打量尼可有些失禮,所以強忍了下來。
曾經身為莉迪雅母親伙伴的尼可,從莉迪雅兒時起就一直守護著她,也算是伴隨了克魯頓很長的一段日子,對看不見妖精的克魯頓而言,尼可是他唯一能接觸到的妖精。
本來是這樣的,但是她後來被古薩姆抓住了,我也被古薩姆欺騙,以爲是要尋找莉迪雅才跟著他們來到這裡……
不管怎樣,莉迪雅現在朝著寶劍的埋藏地點前進吧。……情況不妙呀。
情況不妙嗎?穿男裝的那個女子曾說過,那個貴族青年説不定會將莉迪雅奉獻給梅洛歐。
是啊,照梅洛歐與青騎士伯爵之間的約定,若伯爵家真正的子孫不存在,要取得寶劍就好像一定要有人犧牲性命。
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尼可閉上嘴,接著便消失了蹤影。
幾乎在同時間,門被粗暴地踹開,走進房間的古薩姆長子那一臉悽慘的模樣,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曾遭到毆打。
對莉迪雅自稱爲哈克利的看起來非常不高興,他像是要遷怒於克魯頓一般,用力地踹椅子。
你的女兒又被強盜帶走了呀。
不管怎麽說,對我而言狀況還是一樣糟糕。
只要你在我手中,你女兒就不會將梅洛歐之星交給那傢伙,雖然她應該會照我的命令乖乖地取得寶石,但是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不是一個小姑娘能應付得來的。
他也不是你能應付得來的對手。
哈克利輕輕地挑動眉毛,強忍住焦躁的心情。
……總之,我會得到那傢伙在找的寶石,你也要過來。
次男與三男挾住克魯頓的左右兩側並拉他起身。
他雖然在找尋尼可,卻不見他的蹤跡,不過,應該還在這附近。克魯頓喃喃自語著。
看樣子快沒時間了。
沒辦法了,總之我先過去,教授你帶著這個吧。
克魯頓只聽見尼可的聲音,之後一片薄荷葉就飄落到他的内側口袋裡。
小褐妖會循著香味而來的。
喂,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我在自言自語。
伴隨著嘆息聲,克魯頓被帶出屋外。
克魯頓並不反對莉迪雅與母親一樣成爲一名妖精博士,不過,就是因爲沒有隱藏這種特殊能力才會被捲入事端。
因爲遺傳到能看見妖精的體質,所以莉迪雅今後仍將過著災難不斷的生活吧,不過她和母親的相像的最大問題,就是莉迪雅對男人幾乎沒有什麽抵抗力這一點。
同時身為貴族、強盜、綁架犯,克魯頓一想到那個現在應該跟莉迪雅在一起的男人,心情就變得非常悶悶不樂。



[ 本帖最后由 小新新 于 2007-12-7 06:25 编辑 ]


樓梯深不見底,彎彎曲曲的通道與階梯相互交錯著,在這地下道裡如果沒有蠟燭,一定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雷溫或許是猜到會有地下室,所以帶著蠟燭在身上,於是三人僅靠著微弱的光線前進。
還要再走啊?
置身於密閉的空間,莉迪雅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她心想,每一步都好像在邁向最糟的終點,事實上,似乎知道取得寶劍方法的愛德格並沒有向莉迪雅說過關於奪取寶劍的對策,她就像一個只爲了他們而存在的活祭品,硬生生地被推向了斷頭臺。
或許也是因爲這條昏暗的地下道,才令她產生這種錯覺吧。
死氣沉沉的人造空間令莉迪雅感到不安,甚至無法感覺到人和喜歡住在地底的妖精氣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這令莉迪雅感到很不自然,也引起了她的不安。
説不定他們已經來到梅洛歐的地盤了吧。說起來,就連梅洛歐也是她未曾接觸過的妖精,這些都是造成莉迪雅不安的因素。
想要搭救父親的強烈意志減弱了,腦海裡盡是浮現出悲慘的事。
前有愛德格,後有雷溫,莉迪雅插翅難飛,她心想,明明知道會被他們殺掉,爲什麽要跟他們來到這裡呢?
她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回頭看的愛德格似乎被嚇倒了。
莉迪雅,妳累了嗎?
你……你不覺得 空氣很稀薄嗎?
火點得著,應該沒問題的。
聽著雷溫的聲音,莉迪雅感到一陣暈眩,腳步不穩得幾乎快要跌倒。
她被愛德格扶住,雖然他好像說了些什麽,但是莉迪雅聼不清楚。
不要碰我。
她現在只是不想被人觸碰,莉迪雅的呼吸更加困難、冷汗直冒,腦子裡一片混亂。
冷靜點,莉迪雅。
正當她想要大吵大鬧的時候,她的手被抓住了,而且被摀住口鼻、無法呼吸。
這是怎麽回事,我會被殺嗎?
莉迪雅拼命地抵抗著。
不要動,深呼吸。
空氣根本不夠。
在一陣胡亂掙扎之下,她從樓梯間失足落下。
她被愛德格抱著一起摔落下去。
啊!
她摔下時因爲過於驚嚇而大聲慘叫,因爲如此,積壓在胸口那有如鉛塊般沉重的空氣全吐出來了,莉迪雅也稍微恢復了平靜,呼吸困難的症狀跟著和緩許多。
對,不要緊張,慢慢呼吸。
在這個蠟燭光線照不到、一片漆黑的地方,抱著莉迪雅的愛德格説話了。
看樣子,他們摔下來的距離不遠。
綿延不絕的樓梯似乎在這裡結束了。
愛德格伯爵!
我沒事,雷溫。
愛德格伯爵對著正往這裡靠近的燭光說著。
莉迪雅,妳沒有受傷吧?
……嗯……
當然沒事,因爲她正躺在愛德格的懷裡。
那……那你呢……
一點事都沒有,幸好只有幾階的高度。
燭光接近時,他放開莉迪雅,一邊擔心似地看著她,一邊投以溫柔的笑容。
還很難受嗎?
好像比較舒服了。
妳吸入太多空氣了。一定是緊張、再加上黑暗的壓迫感才讓妳頭暈的吧。
被他這麽一說,莉迪雅發現自己比想像中來得緊張。
剛剛才發生那種事,妳心裡也一定不平靜,我還這樣強迫你,真對不起。
她明白他是在說雅美死去的這件事,莉迪雅那個時候也差點掉下去,雖然那件事讓她受到驚嚇,但是還有一件事情讓她更緊張。
那就是自己一直處於害怕的狀態之中。
事態已相當嚴重。
莉迪雅已經好幾次受到愛德格的幫助。
被哈克利追捕的時候,他爲了保護莉迪雅而受傷,雅美想要帶著她同歸於盡的時候、還有現在也是,他又救了她。
他一直對莉迪雅很體貼,説話也很溫柔,即使明明知道他是個不能相信的人,但是説不定是因爲莉迪雅想要去相信他,所以才會跟著來到這裡。
她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被愛德格殺害。
她只要一想到到時他會以多麽殘酷冷漠的眼光看自己,就會不自覺地全身顫抖。
被視爲異類而無法得到旁人理解的莉迪雅,愛德格仍面不改色地包容了生來如此的她,正因爲是他,所以莉迪雅覺得那些稱讚的話絕非恭維。
可是她若被愛德格殺害,那麽他對她的溫柔、笑容、體貼,都將變成天大的謊言。
知道愛德格是強盜的那一刻,莉迪雅曾經想要逃跑,就算被看破她想要逃跑的念頭,愛德格也沒有強逼她就範,雖然他需要莉迪雅身為妖精博士的能力,也只是懇求她不要離開。
那不就是尊重她個人意志的表現嗎?
雖然從那時起,莉迪雅認爲自己並非是被他利用,而是變成了一個與他地位平等的協助者;難道事實並非如此嗎?
如果一切都被愛德格全盤推翻,這絕對比什麽都恐怖。
或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正因爲莉迪雅如此期望才能繼續向前進。
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或許這句話並不是出自體貼,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否定這句話的狀況了。
莉迪雅緊盯著愛德格的灰紫色眼睛瞧。
大概已經習慣被女孩子盯著看的緣故,他對莉迪雅回以溫柔的笑容。
你會殺了我嗎?
她不禁脫口而出。
愛德格一點也不驚訝、也沒有將視線移開,就這樣面不改色地看著她。
妳在說什麽?
如果你想殺我的話,就不要對我如此溫柔,擺出壞人的臉、亮出刀子、然後大聲斥喝或狠狠揍我就可以了啊!
妳的腦袋還在混亂嗎?
這樣實在太不合理了。我不認爲你是個壞人,但是萬一我被殺掉的話要埋怨誰才好呢?我原本是希望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去幫助別人的,不管你是強盜或是大騙子,因爲我認爲你真的需要我的能力,我才會來到這裡,可是你卻……
我真的需要妳呀。
也需要我的命吧?
爲什麽妳會這麽認爲呢?我沒有殺害妳的理由不是嗎?
我並不是你的伙伴,即使捨棄我或是我的父親,你也不會心痛吧?這也可以算是個理由。
似乎束手無策的愛德格一邊盯著莉迪雅,一邊撩起她的瀏海。
經過短暫思考後,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把手伸向她。
他對突然因爲她伸出手而受到驚嚇並顫抖的她感到迷惑,但是他仍伸出手,輕輕地拍著她的頭。
宛如在哄小孩一樣,他溫柔地撫摸莉迪雅的頭髮。
一直以來我都是如此,爲了要保護自己什麽都做,雖然想要爲此而戰,但是,我是個沒用的男人,只會拼命地逃跑,因爲害怕,所以反而不敢回頭看,一味地想要忘掉過去,最後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從那個男人身邊逃脫,也因此……付出了非常高的代價……我已經不想再去傷害任何人了,我把妳當作是伙伴,請妳相信我。
他雙眼直視著莉迪雅說出這些話,莉迪雅差點就要相信他了。
可是,這一定又是謊話連篇。
因爲他是會認真説謊的人。
他總是如此地操控著他人的情感,並講出摻雜著真心話的漫天大謊,明白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然後將人心擄獲為囊中物。
然而莉迪雅能做的就只有被欺騙而已,她領悟到除了被欺騙與背叛,其它的事情她根本束手無策,因爲愛德格的謊言是無比認真。
他爲了要達到目的,所下的決心是絕對不會被動搖的。
求求你,我想要救我父親。
既然如此,就算只有一個要求也好,希望他能夠將莉迪雅真心的期盼聼進去。
這我當然知道。
莉迪雅在心裡一邊祈求這句話千萬不要是謊言,一邊用力地站起來。


門的另一端是酒窖。話雖如此,卻不是爲人類所設置的,酒窖會在如此深的地底下,應該是建造城堡的主人爲了棲息在附近的某樣東西所準備的。
酒窖是貪杯的妖精——克魯拉洪的臥床,雖然這裡並沒有看見類似克魯拉洪的居民,不過詩的意思就是指這裡。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流水聲。
那是海浪的聲音,而且,流向大海的地下水脈或許有流過這附近。
如果梅洛歐棲息之地就在附近的話,這裡或許是梅洛歐的酒窖。
在酒窖的深處有三條岔路。
要往哪個方向走呢?
讓我去看一下狀況吧,請在這裡稍等。
點燃掛在牆壁上的提燈後,酒窖内比只有一根蠟燭時明亮、寬敞,封閉感也減少了。
與其將莉迪雅再度帶往狹窄的走道,不如讓她先留在原處,所以雷溫才會提出要隻身一探究竟的要求。
小心點。
雷溫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深處,閑著無聊的愛德格輕敲起成列的酒桶。
每個酒桶都是空的呢。
城堡主人不在,梅洛歐也沒有喝酒的對象吧?
莉迪雅,是我。
那個低沉的聲音是尼可,維持著隱身狀態的尼可跳到莉迪雅的膝上。
妳仔細聼好了,這是棲息在島上的小褐妖從一起喝酒的男梅洛歐那裡聼來的事。梅洛歐對幾百年都沒有回來的伯爵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所以梅洛歐放出消息,希望能有人將寶劍取走,但是小褐妖說,應該也不是誰都可以去拿。我與伯爵約定好了以星星做交換,只要條件齊全就好了。』『星星?是指天上的星星嗎?』『在梅洛歐海上閃爍的,是死在海裡人類的靈魂……條件齊全應該是指抵達寶劍的所在之處吧。接著,只要將某人奉獻給梅洛歐,即使是小偷,梅洛歐也有可能會將寶劍交給他。
妖精與人類之間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最重要的就是契約,情與義之類的東西只有在人與人之間才會發揮效用,梅洛歐即使接納伯爵為領主,那也是因爲與青騎士伯爵之間協議的結果,而他們會守護寶劍,也是因爲有訂立契約的關係。
他們不會違反契約,可是也不會遵守契約以外的事情,如果說確認伯爵子孫的方法就是持有金幣與銀鑰匙、並且抵達寶劍所埋藏的地點的話,對於前來取寶劍的人梅洛歐就不會懷疑其來歷。
莉迪雅注意著愛德格的舉動,同時若無其事地點頭,尼可繼續說下去。
寶劍的地點就在這附近吧?找到之後,要想辦法比那個貴族搶先拿到劍,然後再用劍砍那個傢伙。
咦?快叫出聲時,莉迪雅忍了下來。
那個對梅洛歐而言是暗號,只要稍微受點傷就行了,沾在劍上的血好像會變成獻給梅洛歐的犧牲品。哈克利他們馬上就會帶教授來到這裡,場面愈混亂愈好,那個貴族大人與哈克利廝殺的時候,妳就趁機去拿青騎士伯爵的寶劍,聼懂了吧。
莉迪雅手邊尼可毛茸茸的觸感瞬間消失,因爲愛德格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妳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咦,什麽都沒有……是水聲吧?剛才一直都有聽見。
妳聼,好像是女人的哭聲。
哭聲……?對了,是班希。
莉迪雅站起身來。
那微微聽見的説不定是風掠過岩石的聲音,可是,也像是班希的啜泣聲。
據説只要有人看見班希在水邊哭泣的身影,近期之内就有人會死,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妖精哭泣聲大概預測了某人的死亡吧。
用寶劍砍愛德格,唯有這個方法才能讓莉迪雅脫困。
她真的能將武器指向別人嗎?若辦不到的話,就會輪到他拿劍對著自己。
班希是下一個詩裡的妖精吧。
是啊,那個一定就是關鍵。
莉迪雅將耳朵貼在牆壁上,找尋能更清楚聽見風聲的地方,那是三條路當中,正中央的那條。
雷溫正好從右邊的通道走回來。
這條路不通。
往這裡,我想這條路才是正確的。
三人再度前進。
這條路並不長,稍微走幾步路之後,岩石上忽然有個陰暗的山洞,有座吊橋穿過其中,走過那座橋之後,有道安裝在岩壁上的門。
莉迪雅正想要靠近那道門,卻被愛德格制止了。
班希的下一個就是梅洛歐了吧,這樣的話要小心行事才好。
小心?
之前接近寶劍的人全都死了吧?這裡好像有什麽陷阱,妳瞧,這邊可以看得見一部分的齒輪。
造橋的繩索所連結到的岩壁後面,看起來好像有什麽機關。
愛德格從大衣的内側口袋取出一張卡片,那是銀製的薄板狀物品,其中一面是凹凸不平的,雖然知道上面刻有與妖精詩句的金幣上相同細小的文字,卻不清楚詳細的内容。那會不會就是雅美所說的,那個愛德格暗中藏起來、與青騎士伯爵寶劍之謎有關的東西?
那是什麽?
開啓這扇門的魔法之鑰。
門把的旁邊有條寬度大約是銀板可插入的細縫,那個應該就是鑰匙孔。
此時,從酒窖的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油燈的燈光將晃動的人影放大照映出來,不久之後燈光就照到這邊。
約翰,站住!我不會再讓你爲所欲爲了。
有完沒完啊!你的臉我已經看膩了,哈克利。
喂,快捉住他們。
哈克利一邊對愛德格傲慢的態度保持警戒,一邊命令著弟弟們。
愛德格斜眼瞄著小心翼翼接近的他們,並且走進門邊。
此時,不知道從何處傳來嗚嗚作響的聲音,古薩姆他們也停下了腳步,那讓岩洞不停振動、宛如暴風雨般的聲音正漸漸靠近這裡。
……怎麽了……?
突然刮起的一陣強風,讓畏怯男子們的低語變成了慘叫聲。
是梅洛歐!那是梅洛歐的魔力啊……
莉迪雅喃喃自語。
吊橋激烈地晃動著,即使緊緊抓住也好像會掉下去一樣。
美妙的歌聲與一陣陣無法停歇的風重疊在一起傳了過來。
那個歌聲會讓人認爲是幻聼,與其説是聽見,倒不如説是潛入了身體深處,那宛如夢般的聲音引人進入夢鄉。
雖然她總算抓住了吊橋的繩索,卻好像快虛脫似地感到無力。
如果從這裡掉落的話,就會與海藻碎屑一同被拍打上岸吧?莉迪雅恍惚地想著那些小偷的事情時,愛德格抓住了她的手。
莉迪雅、雷溫,過來這裡,快抓住門。
愛德格逆著風將兩人拉了過來,接著,他迅速地將銀板插入門的縫隙。
風突然靜止下來,同時,梅洛歐的歌聲也中斷了。
陷入茫然狀態的莉迪雅被愛德格拉進那扇已經打開的門,同時,齒輪開始轉動了起來。
還沒空思考發生了什麽事情,吊橋突然從正中間斷裂。
橋的殘骸被吸入了黑暗的深淵裡,哈克利他們急忙地跑到對面。
一個已經走過來的人無路可回,正想朝門的方向跳過來。
啊!
莉迪雅發出慘叫,因爲向下墜的那名男子抓住了她的腳踝。
爲了防止她被拖下去,愛德格用手環抱莉迪雅的腰際,並且用力踹那個試圖往上爬的男子的手。
不要亂摸,這個卑鄙的混蛋。
他轉眼間被踹了下去。
那位男子勉強地抓住吊橋垂下來的繩索,他一邊懸空倒吊著,一邊高聲怒駡,目瞪口呆的莉迪雅此時覺得愛德格果然是個恐怖的人。
只要是敵人就毫不留情,他們就是生活在那種世界的人。
因爲想要相信天底下沒有真正的壞人,所以只要說幾句好聽的話就會立刻心軟的莉迪雅,在他們眼中充滿了可乘之機吧?
奪取寶劍砍殺對方這種事,對莉迪雅來説會不會太勉強了?
喂,你們不管教授了嗎!
面對隔著吊橋墜落的黑暗深淵,哈克利在對岸叫囂著。
父親大人!
克魯頓小姐,快去取寶石!不然我就從這裡將他推下去囉!
大概是認爲哈克利在那個無法出手的地方喊破了嗓子也無所謂,愛德格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開始往門内走。
等一下!
莉迪雅慌張地追上前。
你不是答應會救我父親嗎?
就算把寶石交給他,我也不認爲那傢伙會放令尊平安歸來,妳也是犯罪的證人,會一起被殺掉喔!
可是,這樣下去……
寶劍還沒到手。
他的意思是現在不要為了其它事分心嗎?愛德格專心地注視著前方。
那個地方宛如寬闊的天然洞窟。
突出的岩石擋在中間,無法一眼望穿,但是看得出來對面有點朦朧微亮。
原本以爲是外面的燈光照了進來,可是卻不是,是裡面有什麽東西正在微微地發亮。
愛德格慢慢地靠近,莉迪雅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可是兩人突然同時停下了腳步。
因爲他們看見被光線籠罩的地方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發光的是那一帶的岩石,上面覆蓋著薄薄一層像青苔一樣的東西,就是那個東西發出了微弱的亮光。
圍繞著岩石的水漥,因高處滴落的水滴而盪起了波紋,水面所反射出來的光線也隨之搖晃,飄蕩著皎潔光線的那一帶看起來就像海底。
一名少女站在那裡,她那披著皎潔光線的頭髮,如同包裹了整個身體般柔長。
梅洛歐……
愛德格聽見莉迪雅的自言自語,然後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回頭看她。
那是梅洛歐?可是她有腿啊。
不太可能是人的模樣吧。
可是,我也看得見,而且看見的是一名人類的少女。
她一定是刻意想讓你看清楚,況且,人類怎麽可能一直被關在這種地方還能存活到現在呢?
愛德格環視四周,確認了這裡沒有能進出的小路。
真不合理啊!
至少這裡好像沒有你想的那種機械式陷阱喔。
所以妳要我死心嗎?可是我不認爲梅洛歐能夠分辨得出青騎士伯爵子孫的真假。
大概吧。即使是梅洛歐,應該也無法辨別在這裡現身的人是否擁有伯爵家的血統,正因爲如此,一定有什麽是判斷伯爵資格的條件。
那條件恐怕包含在青騎士伯爵與梅洛歐之間所約定好的交易之中,如果是這樣的話,具備能解開詩謎的妖精相關知識、擁有入口鑰匙、然後能理解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含意的人,一定就會被認爲是繼承了吧?
這正如愛德格所想,只要滿足那些交換條件就能獲得寶劍,與設下陷阱的道理相同。
歡迎來到這裡。
梅洛歐説道。
那麽,我要將寶劍交給哪一位呢?
寶劍在哪裡?
愛德格詢問她。
您看不見嗎?
莉迪雅瞇起眼睛。
光線在搖晃閃爍著。
岩石背後朦朧地浮出蒼白的影像。
愛德格也注意到,他先採取了行動。
莉迪雅,那是影子。
然而,此時尼可突然出聲。
那是寶劍上的光所反射出的影像,只不過是劍的影子,那麽真正的劍在哪裡呢?
莉迪雅往愛德格的反方向跑。
她在水池邊跪了下來,將手伸進水中。
受到擾亂的光線不規則地反射,使得岩石背後的影像一下子消失了。
……什麽?
愛德格回頭看的時候,莉迪雅已經從水中將閃著銀色光輝的劍拿了出來。
那是青騎士伯爵的寶劍。
那把雙面刃一點都沒有生鏽,刀刃散發出猶如剛剛鍛造而成的銳利光芒,一顆藍寶石鑲在劍上。
莉迪雅緊緊地握住劍柄,然後轉過來指著愛德格。
不要動!
愛德格以順從的神情望著莉迪雅那肅穆的模樣。
……我都知道了,必須將人類的靈魂獻給梅洛歐以交換寶劍。
愛德格落寞地笑著,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
他如此爽快地放棄讓莉迪雅忽然不知所措,如果要刺殺他的話就只能趁此局勢,但是若他沒有爲了奪劍而襲擊過來,莉迪雅實在無法起手揮舞這把劍。
雷溫,別出手。
不僅如此,他還制止了在一旁伺機而動的雷溫。
可是他非常瞭解莉迪雅的疑惑。
如果說不曾耍刀使劍的話,那一定也會害怕去傷害人,他已經看穿了她的心理。
正因爲如此,雖然認爲對方態度溫和,但是莉迪雅仍裹足不前。
尼可拉了拉她的袖子,彷彿在催促她。
不要猶豫,莉迪雅。妳不動手就會被殺喔!難道妳打算和這傢伙一起成爲梅洛歐的犧牲品嗎?
尼可說的沒錯。
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不然,梅洛歐將吟詠悲傷的歌曲。
如果不在這裡將約定的東西交給梅洛歐,那梅洛歐就會唱歌,如此一來,這裡的所有人都會被捲入海底。
愛德格正想慢慢地走近莉迪雅。
我說過不要動!
沒錯,莉迪雅,那傢伙打算要殺掉妳哦!
愛德格毫不在乎地靠近到咫尺之距。
你真的想要殺了我嗎?
害怕嗎?妳在發抖呢。
你說過不會做那種事,那些都是騙人的嗎?你說過要救我父親,那也是謊言嗎?
我沒有騙你!
這個大騙子。儘管這麽認爲,但是莉迪雅還是猶豫不決。
告訴我,在你的話之中有真心話嗎?
就算妳知道又能怎樣?
因爲直到現在你都在保護我不是嗎?我不想把那些事全當成是你的虛情假意啊!雖然可能只有一點點,但是失去了雅美,我認爲我對你們所承受的痛苦也能夠抱有一些認同感,所以我才會認爲,或許你也能夠體會到我想要救父親脫困的那份心情……
即使現在知道了也無濟於事。
不知道是因爲不高興、還是因爲不能理解莉迪雅,愛德格眉頭深鎖。
爲什麽會覺得困惑呢?我是想要殺掉妳的男人,死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就算妳用劍砍我,也沒有人會責備妳的。
莉迪雅,真是的,還在磨蹭什麽呀!
尼可焦急不已。
……該怎麽辦才好……
莉迪雅大概無論如何都無法拿劍對著愛德格。
一直看著這邊的愛德格,彷彿已經厭倦似地笑了起來。
就算要砍我這種罪大惡極的人也會害怕吧?那麽,這樣做就行了。
他一把抓住莉迪雅,轉眼間寶劍已經被奪走。
妳實在太善良了,莉迪雅。在這個世上,不管哪裡都有冷酷的壞人存在。
他慢慢地揮著寶劍,莉迪雅的身體僵硬得動彈不得。
可是,愛德格突然改變了劍的方向,他將刀抵住了自己的手掌——
就這樣劃了下去。
咦……
鮮血由掌心流出,沾濕了刀深,接著滴落到地上。
在茫然的莉迪雅面前,他像是頓失所依地微笑著。
到底是怎麽了?我竟然沒有辦法巧妙地掩飾自己對妳説謊。
接著,他往另一個茫然的少年看過去。
雷溫,抱歉。
愛德格伯爵……!
感覺到與大地震動一樣的洶湧波濤聲逐漸接近,水突然從岩石間的水窪溢出。
水在轉眼間變成了驚濤駭浪,朝這邊侵襲而來。
那股水彷彿是要將這洞穴一口氣填滿,莉迪雅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不過,她並沒有感覺到被水吞沒,只聽見波浪的聲音來了又去。
莉迪雅睜開雙眼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驚濤駭浪,而水窪也只是原來的水窪,接著,寶劍掉落在莉迪雅的腳邊。
消失的只有愛德格而已。
梅洛歐緩緩地朝這裡靠近……
拾起寶劍,然後交給莉迪雅。
您沒有被劍所傷,請收下。
……這樣可以嗎?你們一直為伯爵家的繼承人守護著寶劍不是嗎?
伯爵已經不在了。他消失在很久以前、在我們無能爲力的遙遠大海上。
妳的意思是伯爵家已經斷後了嗎?
是否斷後並不清楚。只不過在那之後,即使過了這麽長的歲月,能正確解開謎題的人始終未出現,所以應該就是那麽一回事了吧。在這之前,伯爵家的繼承人往返妖精國與人類領土的時間,即使再久也沒有超過一百年,可是,這次卻不同於以往,既然伯爵家的人已不存在的話,我想只有妖精博士能夠來到這裡了,您是妖精博士吧。
那麽,你們一直在等妖精博士嗎?
梅洛歐的少女苦惱地點點頭。
允許梅洛歐一族在這片海域生活的人是伯爵,伯爵在我們和人類之間居中協調,希望雙方能夠和平共存,但是現在伯爵已經不在,再加上經過了長久的歲月,所以島民身上所摻混的梅洛歐之血也逐漸薄弱並產生了隔閡,雖然我們爲了守護寶劍而在島四周掀起驚濤駭浪,但是抛到海裡的全都是盜賊,原本是爲了不要造成村民與造訪小島的人們困擾而彼此發送信號,可是,這個方法漸漸地被遺忘,我們越來越分不清接近小島的船隻究竟是盜賊、漁夫還是商人。
因此,這座小島現在才會被孤立吧。
梅洛歐的數量也在減少,對這裡的生活感到失望而回到故鄉海域的也不在少數,可是,我們大部分還是沒有違背與伯爵之間的約定。
不過,這麽一來諾言就完成了。劍是人類世界的東西,這座島也是人類的土地,我們即將離去,就算人類土地的統治者不是來自於妖精國的青騎士伯爵的子孫,那也已經足夠了,我想把一切交付給妳。
莉迪雅將鑲在劍柄上的那顆碩大藍寶石挪到眼前看仔細。
然而她卻發現藍寶石中並沒有六道光芒。
在高貴的藍色礦石——藍寶石的結晶裡頭,宛如關著夜空的星星的星彩藍寶石是一種閃耀著放射狀乳白色光芒的稀有寶石,然而,這個具有絲綢般光澤的藍寶石卻獨缺星星的光輝,這個並不是星彩藍寶石,只是一個普通的藍寶石。
……這個沒有星星呀。
那個是由伯爵所持有的。依照伯爵家的慣例,要將寶劍留下時,一定會取走藍寶石之中的星星並將其刻在身上的某個部位,如果繼承了那個星星的人不在的話,是無法讓寶石重獲星彩的。
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
是這樣的啊。星星指的是原本應該由伯爵繼承者接收那藍寶石之中的星光,並不是人類的靈魂,而是要讓伯爵從這個寶石裡取走的星星再次回到寶石之中,然後就能得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
但是真正的伯爵並未現身,而梅洛歐也一直被約定束縛住,所以梅洛歐只好將這句詩的解釋改變。
在梅洛歐的國度裡,宛如星光一般閃爍的是死者的靈魂,以此做為交換,梅洛歐才能完成約定。
可是,這樣的話……
莉迪雅似乎想起了某樣重要的東西,卻又弄不清楚是什麽而陷入沉思。
門口那裡忽然騷動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莉迪雅小姐,哈克利他們來了。
他們好像利用從酒窖取下的梯子,爬過了橋墜落的地方,以這個方法來到這裡的古薩姆兄弟,正打算從門口湧入。
梅洛歐突然消失了蹤影。
雷溫想要去門口阻擋。莉迪雅想著:愛德格明明不在了,他爲何還要這麽做呢?
重要的主人被梅洛歐帶走了,他難道不怨恨造成此結果的莉迪雅嗎?
雷溫大概覺得,自己一定要保護愛德格下不了手去傷害的莉迪雅。
哈克利在雷溫的面前停了下來,但是卻口出狂言。
喂,快把寶劍交過來,不然妳父親……
此時,尼可突然出現。
他躍上哈克利的頭頂,並狠狠地踩著他的帽子。
尼可,危險呀!
小傢伙們,你們真慢呀!過來這裡,快動手!
哈克利背後傳來高亢的歡呼聲。
是小褐妖們,他們成群結隊地蜂擁而至。
裡面也有莉迪雅之前在地主的豪宅裡幫過的妖精。
把他們全都弄成禿頭!
尼可一邊回頭看著尾巴前端被燒焦的毛,一邊煽風點火。
小褐妖們有的用跑的,有的騎在老鼠背上、有的抓著蝙蝠,開始襲擊哈克利他們。
大概是因爲看不見妖精,所以在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情況下,哈克利他們慘叫連連。
父親大人,快過來呀!
兩人緊緊相擁,莉迪雅對能夠再度相會而感到高興,她的心中也萌生出決意。
無論是想要守護心愛的人的心情、或是因此而迷惑的心情、抑或是因爲保護不了而難過的痛楚,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
莉迪雅並沒有失去任何東西,但是她不能讓事情就這樣結束。
她鬆開了父親的手,走向搞不清楚狀況、呆呆地站立的雷溫身旁。
請你告訴我一件事,你記得愛德格那把鑰匙上面寫什麽嗎?
只知道一些。
上面並沒有明確地寫著,梅洛歐要以人類的靈魂作爲交換才會交出寶劍吧?
是的。不過最後的部分寫著得劍者,必須試劍。所留之血,將由梅洛歐帶往海中。』」
金幣上的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還有銀板上的句子,一定是青騎士伯爵與梅洛歐的約定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將兩句話合而爲一,就可以將意思當成是將人類的靈魂獻給梅洛歐才能取得寶劍。
可是,若星星是指藍寶石中的星彩,就與以劍取血那件事無關,而是有別的涵義。
這一點讓莉迪雅相當在意。
這裡可以交給你嗎?
雷溫歪著頭,像是無法理解她的話似地。
莉迪雅朝哈克利他們那邊確認了一下,他們好像被妖精們弄得慘兮兮的。
雖然他們已經沒有抵抗的意願與力氣了,不過還是要小心一點,你與我父親一起離開城堡吧。
莉迪雅小姐,那您呢?
説不定我什麽也做不到,不過接下來我會一個人盡力試試看。
接著,她看著一臉擔心的父親。
父親大人,因爲我是妖精博士,所以我有該盡的責任。
我了解,妳自己要小心啊。
莉迪雅重新握住寶劍,走近梅洛歐剛剛的所在之處——那個發光的岩石。
尼可,拜詑你了。
莉迪雅,難不成妳想要和梅洛歐進行交易嗎?
來到她身邊的尼可皺起眉頭,不滿地甩著鬍鬚。
這個水窪連結著梅洛歐的海域對吧?你是妖精,所以應該能指引我通往妖精的道路吧!
那是當然的……可是萬一搞砸了,妳在梅洛歐的地盤裡觸怒梅洛歐看看!會馬上溺死在海底啊。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
難不成妳是爲了那個貴族嗎?
他並沒有對我説謊呀。
那只是一時的善變。直到剛剛,他對妳還殺氣騰騰的,現在一定在後悔沒有殺掉妳,不過那也是要他現在還能後悔啦。
尼可,如果不帶路的話,那我就一個人去喔。
唉~~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尼可向莉迪雅伸出尾巴。
緊緊抓牢喔。

星星是伯爵的證據
一進入看起來應該很淺的水窪之後,尼可與莉迪雅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雖然說是大海,但是那裡已經是妖精的地盤了,那是在海底的另一個世界的空間,可以呼吸不會溺死、不會覺得冷、身體也沒有濕。
他們只有感覺到那圍繞著身體四周、彷彿在水中漫步一樣的壓力與浮力。
碧綠色的魚群游過眼前,在尼可的帶領下前進,莉迪雅可以看見有微微的亮光在閃動。
那裡是梅洛歐的村莊。
像山丘一樣並列著的房子以貝殼及海草裝點得十分漂亮,房子頂端閃爍的亮光,是梅洛歐收集來的船員們的靈魂。
瞧,是人類呢。
在自由地到處走動呢。
換句話說,那不是我們的東西囉?
而且,那個小小的生物是什麽?
好像是妖精。
哼,又不是要來給你們看的。
尼可厭惡似地喃喃自語。
他知道梅洛歐們紛紛從岩石後面往這裡窺視著。女的梅洛歐上半身與人類相似,不過他們其實比人類更美,雖然眾所皆知的是他們只有下半身像魚一樣,有著被魚鱗包覆的尾鰭,但是男的梅洛歐連臉和手臂也被魚鱗包覆著,而頭上與後背也有鰭,容貌近似魚類。
被聚集過來的梅洛歐一直盯著看的莉迪雅停下了腳步。
請問剛才不是有人類被帶來這裡嗎?你們有沒有看見?
在靈魂被吸取之前,人類都在牧場裡。
一個梅洛歐往手指的方向走過去。
於是莉迪雅看見了布滿綠色海草的山丘。
魚群像在畫圓圈似地在牧場裡游著,莉迪雅立刻發現有個金髮的人正呆呆地望著魚群。
愛德格!太好了,你的靈魂還沒被吸走吧。
愛德格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往這裡跑過來的莉迪雅。
妳竟然出現在我夢中,看來妳相當恨我吧?
這不是夢啦。
不對,這是夢吧。我在海底心平氣和地看著魚兒游泳,而且用力掐自己也不會痛。
對你而言,現在這種情形就像在做夢一樣吧,可是我們現在並不是在做夢喔。
愛德格突然掐了莉迪雅的臉頰。
好痛……你在做什麽呀!
是真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哎呀,怎樣都無所謂啦!反正先跟我走吧!我是來這裡救你的。
莉迪雅緊緊拉著他的袖子,可是,他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救我?可是,就算我得救,也沒有任何希望了,雅美已經死了,我也沒有力量可以拯救雷溫。
可是雷溫還是需要你的。
萬一又被抓回王子身邊,他的精靈服從我的這件事會被拿來大做文章。
只要不被抓住就行了吧。
我說過那是沒辦法的事,到現在就算想要繼續逃亡,也一樣只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罷了。況且我還把妳耍得團團轉,妳沒有必要幫助我吧。
他承認他欺騙了我。
雖然莉迪雅感到灰心,但是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讓他這麽簡單地死去。
我可不允許你就這麽死掉,因爲,你並不是為之前對我所做的事感到後悔而去傷害自己……是因爲你發現寶劍的藍寶石缺少了星星,如果不是星彩藍寶石就不是青騎士伯爵的證據,你只是因爲領悟到自己這一路走來所做的努力都化爲泡影,所以才放棄了希望的吧。
愛德格悲傷地看著莉迪雅,接著像嘆息般地笑了
妳說得沒錯,但是……
我要你打從心底對想要殺掉我的這件事後悔,如果氣傲心高地犧牲別人,自己也會自食惡果,這種事你也知道……所以,就算你當時殺了我,也絕對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
雖然事情未必能順利,但是若真的能順利救出你的話,我要你好好反省喔。
愛德格再次被莉迪雅拉起了袖子,雖然他仍是一臉不能理解的茫然神情,不過還是踏出了步伐向前進。
喂,妳這樣隨便把人帶走會造成我的困擾。
看起來像是牧場管理人的梅洛歐出現,制止住莉迪雅。
我沒有要隨便把人帶走,我現在就要去商量這件事,請你告訴我是哪位負責管理伯爵的寶劍。
她亮出寶劍嚇唬梅洛歐,管理人聳聳肩,只好指著山丘頂的房子。
人類真可憐,女人要是都這麽強勢的話,還不如化為靈魂之光算了。
看到愛德格以苦笑回應梅洛歐那同情似的眼神,莉迪雅有點生氣地離開了牧場。
反正我就是這麽兇!
妳那種直來直往的個性,倒是挺對我的味呀。
就算奉承我,也不一定會得救。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莉迪雅,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呀。
尼可跳到莉迪雅的肩上,小聲地說著。
他明白她聼不進去,便轉頭對愛德格說:
喂,你這個傢伙,別以爲保住你這條命就沒事了,若不叫小妖精們拔光你那一頭金髮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呀。
尼可,那是沒辦法的喔。愛德格曾經跟我一起為小褐妖製作路標,他們是不會對恩人做這種事的。
什麽?妳說這傢伙也有幫忙嗎?可惡!既然如此,我到底是爲了什麽來幫這傢伙的呀!我沒有理由要幫他吧!
抱歉,尼可,在你尾巴的毛長回來之前,我先送你一件下擺長得可以遮住尾巴的上衣吧。
或許是以爲身在夢中的緣故,愛德格也很平常地接受了能和尼可對話這件事。
……真的嗎?
或許是上衣的魅力達到效果,尼可的態度和緩了許多。
是啊,我答應你,不過,也要我回得去才行啊。


穿過山頂上海星的大門後,迎面而來的是以水母繫成蕾絲花邊的簾子。
從簾子另一端出現了一名梅洛歐。
是在青騎士伯爵城堡中見過的那名少女。
梅洛歐來回看著莉迪雅與愛德格,然後爲難地嘆了一口氣。
妖精博士,您究竟有何打算?
妳是負責的人嗎?
不,負責人是我的父親。
我想見他。
……請進。
兩人被帶入屋内。
梅洛歐的家沒有屋頂,能稱得上是牆壁的東西也很少,屋内只有用岩石和海獸的骨頭做成的柱子和拱門,然後以海草及貝殼編成的簾子當作隔間。
在柱子以最美的珍珠貝殼作裝飾的某個房間裡,她的梅洛歐父親就在其中。
莉迪雅,沒問題嗎?那個梅洛歐看起來很頑固呀。
尼可小聲地說。
誰知道呢?
莉迪雅向他行禮表示敬意,雖然愛德格一直以好奇的眼神俯視這個矮胖的男梅洛歐,但是莉迪雅倒認爲無所謂。
我是妖精博士,莉迪雅·克魯頓。
有何貴事嗎?
我來拿梅洛歐之星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寶劍拿給梅洛歐看。
那個是由伯爵所持有的。妳應該知道,若真正的伯爵不回來的話,藍寶石内是無法放入星星的。
關於這部分希望您能幫忙,藍寶石會被叫做梅洛歐之星,不就是因爲原本是您將星星放進去的嗎?
沒錯。我們的祖先曾為青騎士伯爵的侍者,他在國王以及青騎士伯爵的面前放入星星,作爲他們之間情誼的證明,雖説如此,妳想叫我再放入星星嗎?那是辦不到的,因爲伯爵已經不在了。
他是伯爵。他有金、銀鑰匙,並且解開謎語來到寶劍埋藏的地點,你們應該是有打算將達到你們以前與伯爵約定好的條件的人就此認定爲新伯爵。
雖然愛德格驚訝地看著莉迪雅,卻沒有插嘴。
可是他並沒有符合最後的條件,因爲寶劍讓他流了血。
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青騎士伯爵爲什麽要加入當場試寶劍這項條件呢?這並不是原本的條件,而是爲了要保護伯爵的繼承人不會受到各種陰謀危害,不是嗎?
因爲梅洛歐沉默不語,所以莉迪雅一邊謹慎地斟酌用詞,一邊繼續說著:
繼承伯爵血統的人,説不定會在不知道自己出身的狀況下被某人利用,再者,或許也有人爲了取得寶石而欺騙他,然後跟著他來,但是這是一把帶有魔法的寶劍,並不會傷害伯爵的繼承人以及他所信賴的下屬,我說的沒錯吧?
……一點也沒錯,陸地上的小姑娘呀!自稱是伯爵而前來取寶劍的人全部都必須試劍,如果說有人被寶劍所傷而流血,將其除掉也是我們的任務。
如果是真正的伯爵就不會弄錯以星星交換的意思,並非是要將作爲犧牲品的人帶來,而是只能將可以信賴的人帶去證明自己身份的寶劍所在之處。
可是,如果有人流血的話,就是心存邪念之人混進來的證據,如果真正的伯爵在場,梅洛歐就更必須守護伯爵,並剷除邪惡之人。
那麽,以流血之人的靈魂作爲交換而放任寶劍不管的你們,就是曲解了你們與伯爵之間的約定。
我們已經按照約定實踐了諾言,如果錯了的話,那麽小姑娘呀!我們到時候就會將妳手中的寶劍收回,並且將在場的所有人捲入海底。
唉!想要與梅洛歐進行交易果然是太魯莽了,再這樣下去就遭了。莉迪雅拼命地思索。
那件事……應該不是你們的本意,永遠地等待著那可能已經斷絕的伯爵血脈,對你們和島上的居民們來説,都是件不幸的事。
莉迪雅嚥下卡在喉嚨裡的口水,必須設法讓梅洛歐認同我方。
所以,讓他成爲新的伯爵吧!能不能請你們承認他呢?
要我們承認偷寶劍的人?
是的!他雖然是小偷,也是把人當螻蟻一樣踐踏的大壞蛋,但是他也是只會拼命地盡貴族義務之人。
「『只會?妳這麽說太過份了。
莉迪雅不理會愛德格繼續說著。
你們向人類的領主所要求的,就是包括讓你們繼續住在島上的條件吧。關於這點,他全部接受。
等一下,莉迪雅。
你不會說你辦不到吧。你不是貴族嗎?領地裡有妖精又怎樣?
哎呀,雖然是這樣沒錯啦!但是只得到梅洛歐承認的話還是不能成爲領主。
所以,只要藍寶石裡面有星星就可以了。
妖精博士呀!如果妳那麽需要星星的話,也請考慮一下我的立場。
那是當然啊。
妳能否明白,我們所能做的,還是只得遵守與青騎士伯爵之間的約定啊。
……我了解。
莉迪雅,不行!
尼可突然大叫。
這是梅洛歐請君入甕的陷阱,等到莉迪雅發覺時已經太遲了。
不知不覺地,水已經悄悄地來到了莉迪雅的腳邊。
好吧,星星給你們,但是要以妳作爲交換,妖精博士的靈魂可比一般人更有價值。
對梅洛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無法實踐與伯爵之間的約定,莉迪雅打算趁機強迫他承認愛德格是伯爵,卻被對方擺了一道。
梅洛歐終究還是打算把人類的靈魂當成是寶石星星的交換物。
就算讓愛德格成爲伯爵是有好處的,但是因爲並未立下要將新的星星賦予給藍寶石的約定,所以使得梅洛歐無法辦到這點。
請等一下。
此時,愛德格站到莉迪雅的前面。
你們所訂定的契約的真正意思是,要收下伯爵繼承人所擁有的星星,然後再刻入藍寶石裡面吧。那麽,用我的星星來交換好了。
莉迪雅心急如焚,他到底在說什麽?
你……你不是沒有星星嗎?
我有呀!在這裡。
愛德格像開玩笑似地伸出舌頭,給梅洛歐看他的十字烙印。
要將奴隸的烙印稱做星星太沉痛了,莉迪雅不敢直視。
雖然不是青騎士伯爵的星星,但是重點在於不能違背約定的面子問題吧?那麽,只要合乎形式不就好了,如此一來也不必另作解釋,你們只要按照我們所說的去實踐諾言就好。
這些話還真有意思。
就如莉迪雅一開始所說的,你們擁有在這座島上生活的權利,當然,那也得要你們願意承認我才行。
愛德格堅決地說著,就像是化身為曾與梅洛歐對峙的青騎士伯爵。
梅洛歐似乎感到迷惘,但是也只有一瞬間而已。
他忽然將水撤離莉迪雅已陷入泥濘的腳邊。
是四角星嗎?好吧。雖然星彩藍寶石應該是六角星,不過梅洛歐之星並不是以此決定出來的。
一陣風,不,是波浪的起伏將莉迪雅與愛德格捲起。
新青騎士伯爵,別忘記梅洛歐是你的子民啊。
浪要來了。
尼可說著,並緊抓住莉迪雅的裙子,同時,莉迪雅被愛德格緊抱在身邊。
你、你做什麽啦!
因爲好像很危險。
我沒問題啦。
不,是我。
什麽?
抓著妳好像比較安全,對吧?
……抓著?你是抱著我才對吧!
這也包含了我感激的心情,謝謝妳捨身救了我。
你別會錯意了,我只不過是在做好我的工作而已。……而且,在最後關頭,我實在是太軟弱了!
她被愛德格緊緊地抱住,不得不將臉頰緊貼著他的肩膀,可是,因爲突然從緊張中放鬆,讓莉迪雅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原以爲已經失敗了。
妳的這一點也……
還沒把愛德格的話聼完,兩個人與一隻貓就被激流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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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被人搖晃著身體,莉迪雅微微地張開眼睛。
啊,太好了,妳醒了。
兩名陌生男子一直盯著莉迪雅看,她睡在一間像是在民宅内的簡樸房間裡。
我們發現妳倒在海邊,而這戶人家也沒看過妳,如果不是島上的居民,該不會就是克魯頓小姐吧?
腦袋還是一片茫然的莉迪雅點點頭。
是的……我就是,您是……?
我們是州警察,接到倫敦市警的通報指出,妳可能被人綁架並關在這座馬南島上,所以特地過來這裡調查。
好像是妳的父親克魯頓先生兩天前申請的。
父親在與古薩姆兄弟一起來這裡之前,好像事先報了警。
莉迪雅急忙坐起身來,尼可在她的身旁喵嗚叫著。
愛德格呢?
對了,關於和妳一起倒在海邊的那名男子。
警察將頭轉向隔壁那間敞開著門的房間,像是有股引力似地,莉迪雅跟著轉頭過去,她看見愛德格正躺在床上。
警察走到房門口,以狐疑的眼神看著愛德格。
據説綁架妳的人與古薩姆宅邸強盜犯的特徵非常相似。
不,那是……
當莉迪雅不知所措的時候,其中一名警察注意到立在暖爐旁的寶劍。
如果把未收入劍鞘的青騎士伯爵長劍單獨放置在一般的民房裡,遠比在脫離現實的岩洞中看到的更加誇張得令人厭惡。
真像是把走錯時空的寶劍,他該不會用這麽危險的東西威脅妳吧……
不要碰。
愛德格在隔壁房間,全身懶洋洋地緩慢起身。
那是我的劍。
或許是被他銳利的氣勢所震懾住,警察先將劍放回了原處,不過在重振精神之後仍接著詢問。
你醒了嗎?不好意思,可以請教你的大名嗎?
伯爵!
此時,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跑進來的是旅社的主人——本為伯爵家總管的湯姆金斯。
總管將視線停留在愛德格的身上,突然端正了姿勢,對兩名警察先行注目禮,然後動作敏捷地走近新主人身邊跪下。
您回來了,主人。
他的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位總管都在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他的樣子看起來感慨萬千。
穿著平日隨意的服裝真是非常失禮,是這戶人家來告知我的,因爲我突然聽説伯爵生還,所以就急著趕過來。
啊,不必介意。
請等一下……這麽説來,這位是……?
是馬南島的領主——艾歇爾巴頓伯爵。
真的嗎?我沒聽説過領主住在這座島上。
因爲主人常年旅居國外呀。
湯姆金斯,幫我倒一杯水來好嗎?
愛德格絲毫不理會警察的懷疑,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使喚總管,原本他就慣於使喚別人了。
是的,請您稍等。
管家喜孜孜地走向廚房。
那麽,伯爵,爲何您與克魯頓小姐會倒在海邊呢?我們接獲通報說她被人綁架了。
那個,他只是救了我。
莉迪雅不禁開口,她也不是沒想過爲何自己會想要袒護這個壞人。
可是到最後,莉迪雅是自己決定要跟著愛德格的,她並沒有發現他所隱瞞的恐怖企圖,不過等到發現之後,也沒有逃走。
而且莉迪雅爲了救他還前往梅洛歐的村莊,現在更不可能將他出賣給警察。
想要抓我的人是古薩姆家的八兄弟,我想他們現在還躲在城堡的地下室裡,請將他們全部繩之以法。
有八個人躲在地下室嗎?伯爵,英勇應戰的人是您嗎?
愛德格轉頭,他用一臉也很想知道答案似的表情看著莉迪雅。
那個嘛……是我的朋友們。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詢問他們事發的經過。
莉迪雅對於得說出口的回答感到猶豫,如果說是妖精,一定又會被人笑掉大牙。
似乎是察覺到了莉迪雅的難處,愛德格代替她開口:
恐怕沒辦法,因爲他們是妖精。
接著他對莉迪雅微笑,就像是面對有著共同秘密的夥伴一樣。
露出驚訝神情的兩個警察面面相覷。
突然,門口又是一陣騷動。
這次進來的是克魯頓教授,雷溫也在一起。
父親大人!
莉迪雅跑上前緊抱父親。
她對於彼此能平安無事歸來由衷地感到欣喜,也在視線的一隅看到愛德格與雷溫緊緊地握住雙手。
對他們而言,這大概不是可喜可賀的結局,因爲慟失雅美的悲傷真的太大了。
可是,莉迪雅並沒有被愛德格殺掉,説不定是雅美的死,將莉迪雅爲了拯救父親而拼命的決心傳達給愛德格了。
所以,愛德格沒有殺他而選擇讓自己流血這件事,莉迪雅覺得並非是因爲他發現寶劍上沒有星星而感到絕望。
或許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就連他用劍刺傷自己的時候,他說無法對莉迪雅説謊也是出於真心。
可以的話他不想傷害人,她心裡想要這樣相信他。若這是愛德格的真心話,那麽他也會去遵守與莉迪雅講好要救她父親的那個約定。
喂,莉迪雅,去外面看看吧。
因爲尼可出聲呼喚,於是莉迪雅離開父親的懷抱。
克魯頓在結束與女兒再度相會的熱情擁抱之後,立刻被等在一旁的警察詢問。
他與雷溫一起將古薩姆兄弟捆綁起來,吊在城門兩旁的柱子上,莉迪雅一邊聼著父親的描述,一邊走出屋外。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岸。
與來這座島時完全不同的平穩海浪拍打著岸邊。
她看見小褐妖划著圓木船出海。
今後他們應該也可以和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往返於陸地與島嶼之間了。
目送說要去向小褐妖們道謝而跑出去的尼可,莉迪雅又回到了屋内。
她將立於暖爐邊的青騎士伯爵寶劍握在手中,可以看見在深藍海水色的藍寶石中心閃耀著炫目光輝的十字星。
真是不可思議,雖然對我而言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但是這顆寶石卻是真實的。
不知何時,愛德格站到她身邊。
莉迪雅忽然意識到兩人距離靠得如此地近,令她不禁想起剛才被他緊緊抱住的事,雖然對愛德格而言那件事感覺也像是在夢中的情景,但是對莉迪雅而言卻是完全真實的記憶。
那麽,你有沒有稍做反省了呢?
雖然說這麽做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害羞心情,但是她也覺得這種口氣不怎麽討人喜歡。
是啊!只要和意想不到的大好人在一起,就會發生意料不到的好事,我很了解妳一點都不會照我的意思做事,又很任性,而且還抱著必死的決心。
愛德格雖然笑著回答,但是他的答案不討人喜歡,反而懷疑他是不是想故意找碴。
慢著,你竟然說是無可救藥的大好人,你瞧不起人嗎?
怎麽會呢,我是由衷地感激妳呀!而且,我有一點點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呢,不管怎麽說,妳還是捨不得丟下我吧。
在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下,莉迪雅愈發畏縮。
什麽?我有說過叫你不要會錯意吧?
可是啊,一般人會去幫助想要殺害自己的男人嗎?即使不是誤會,也可以證明我很受歡迎吧。
我、我只是希望你反省一下才會出手幫忙的,你卻拽得跟二五八似地,這是什麽態度嘛!什麽意想不到、沒有照你的意思什麽的,根本是你自己搞錯了,你一定是神經不正常。
可是我覺得自己的確掌握到讓妳相信我的訣竅啊!如果妳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話,早就會愛上我了吧?
莉迪雅即使被那超乎常人的自負激怒,卻也差點被他優雅的笑容迷惑住,這傢伙真的是無可救藥。
你真是傲慢的惡徒呀!我原本以爲你或許會有可取之處,看來是天大的誤會。你聼好了,我還沒原諒你,也不想原諒你!
莉迪雅迅速地從他的身邊離開。
等等。
事到如今,就算你想補救……
把劍放下,不然我就沒辦法遵守與梅洛歐之間的約定了。
莉迪雅快氣炸了。
她粗魯地丟下寶劍。
只要這個到手就行了吧。這麽一來,工作已經完成,我不想再看到你了,絕對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牽扯!聽到沒?
愛德格宛如投降般地舉起了雙手,那種可笑的舉動也讓莉迪雅感覺被輕視而一肚子氣。
莉迪雅大發雷霆,說了再見!之後便轉身離去。
她拉著與警官談完話的父親走出民宅。
父親大人,我們快回去吧,我想要趕快忘記這些討厭的事!
她呀,老是動不動就發脾氣,大概這樣心情反而比較舒暢吧。
愛德格一邊聼著莉迪雅臨走時故意大聲說給他聼的話,一邊拾起了寶劍,他高興似地瞇著眼睛。
雷溫走到他身邊。
愛德格伯爵,您爲什麽老是故意說些令莉迪雅小姐生氣的話呢?
可能是爲了掩飾我的不好意思吧。
什麽?
因爲我一邊抱著她,一邊對她說了妳的這一點也很可愛呢。』」
沒有那麽難爲情吧,平常您都能若無其事地説出更肉麻的話。
雷溫,你不懂啦,如果只是逞口舌之快,當然會無所謂地說出口。
……既然如此,要是弄到絕交不就失去意義了嗎?
愛德格無畏地呵呵笑了。
可是,笑容之中帶了些愁容,他靜靜地垂下雙眼。
我暫時應該要謹慎言行點吧?
就算雷溫面無表情並沉默不語,他的眼眸之中仍然藏著複雜的思緒以及悲傷的神色。
愛德格輕輕地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們去摘花祭拜她吧。

*

*
*

等一下,這是什麽呀!
在倫敦的克魯頓宅邸裡,與父親一同平安地迎接復活節到來的莉迪雅,陷入這種手中握著報紙、大聲喊叫的局面已經是事件結束兩週之後的事了。
報導指出,隔了將近三百年之後回到英國的伯爵家子孫,謁見女王陛下並且被正式承認,但是問題不在那裡。
問題在於報導上寫到,據説在妖精國裡也擁有領地、那位傳説中的伯爵家後裔,他雇用了專屬的妖精博士的這一部分。
開什麽玩笑呀!
莉迪雅走向書房,正想對父親抱怨,突然,她注意到在穿衣鏡面前搔首弄姿的尼可而停下腳步。
穿上了可以隱藏尾巴、裁剪合身的外套的貓一邊照著鏡子,一邊心滿意足地整理著胸前的毛髮。
尼可,那是……
啊,這是剛才送到的,虧他還記得,真是了不起呀!雖然是個壞蛋,但是他的品味挺不錯的。
她有股不祥的預感。
莉迪雅,有妳的信喲!
父親迎面走來。
因爲在意尼可的事而無意識地接過信件的莉迪雅,突然注意到封緘蠟上誇張的家徽,更加不祥的預感令她眉頭深鎖。
她戰戰兢兢地打開信封。
敬啓者
莉迪雅·克魯頓小姐

此次本伯爵家決定聘請您擔任顧問妖精博士乙職。附帶一提,請於今日蒞臨本府市中心的宅邸,另,您以伯爵家顧問之身分參與英國妖精國領地之統治乙事,已稟報女王陛下知悉,即刻接受這項提議,此擧將會使您聲明遠播,敬請深思。
伊普拉傑魯伯爵
愛德格J·C·艾歇爾巴頓

這下子根本無法拒絕了。
莉迪雅氣得渾身發抖,雙手握緊拳頭。
……那個大壞蛋!
後記
大家好!
這次為讀者帶來許久不見的新作品。
這次的故事舞臺是設定在維多利亞王朝前後。
故事以華麗的貴族階層作爲背景……雖然我想這麽做,但是感覺上卻有那麽一丁點兒不同,不過,我想這樣應該也不錯吧,所以就形成了這樣的故事。
雖然華麗的成員充其量只有一名,但是我已經盡力了,總算是達成了我最初的計劃……應該吧。
這次的風格不太一樣,不知道看過之前作品的讀者們是否也會喜歡這次的組合呢?還有初次接觸我的作品的朋友們,如果您已經買了書,希望您會覺得滿意。

因爲我之前寫的都是有關中古世紀時代的故事,所以這次在撰寫故事各方面都覺得相當新鮮有趣。
不管怎樣,我已經養成了喝茶的習慣。
無論是High Tea(註1),或是Afternoon Tea(註2),我都想要嘗試看看,雖然我一直這麽想,卻沒有這類場景套入故事當中,真的很遺憾,但是,有茶還真是獲益良多。
我同樣也想說:咖啡和可可亞也是喔。
雖然個人也喜歡紅茶,不過還是以酒爲主,在現代社會裡,喜歡喝紅茶好像比較不符合青少年的形象,但是我能夠不爲此煩惱也挺高興的。


好了,就如伯爵與妖精這個書名,我在這裡還是想再提一些妖精的事。
現在一提到妖精,大家腦海裡所浮現的應該就是擁有一對像蝴蝶或蜻蜓翅膀的可愛小孩吧?這種印象好像是在十九世紀左右開始形成的。
雖然要到較後期的年代妖精才會真正大放異彩,不過我想應該也有人看過西西里,瑪麗·巴克這位畫家的花之妖精繪本吧。
雖然久久一次才將這本繪本拿出來看,不過我還是想起來了,當時我家附近並沒有在賣,而且翻譯版賣到缺貨,爲此我特地去比較遠的大型書店的進口繪本特展區購買。
當時還沒有網際網路這麽便利的東西喔……!
可是,現階段在這個故事出現的妖精,並不是既可愛又不會傷人的。
附帶一提,書名的妖精並不是指真的妖精,而是我想試著將繪本上面的妖精印象套用在女主角身上。
對了,當然也有人形的妖精,不過也有許多是動物的形態。(或許應該說,有這種傳言。)
像尼可就是貓形的妖精,不過像貓這種動物,即使只是普通的貓,也會讓人覺得是近似於妖精的一種生物。
即使是動物,也有令人無法掌握的神秘之處嗎?
雖然也有狗的妖精,可是與真正的狗比起來,無論是個性或外貌都有差距。
像是身體跟牛一樣巨大、眼睛會發光之類的狗形妖精,的確具備著妖魔的特質;與貓相比較,這個部分的差異也滿有趣的。
像這種外形就不算是妖精嗎?


我想談談另一個話題,最近我迷上了英國製的銀飾。
那是稱作幸運飾品的小型銀飾。
可以掛幾個在項鏈以及手鐲上的裝飾品。
它有各式各樣的形狀,從四葉草以及愛心、鳥籠、火車、鑰匙、諾亞方舟到魔法油燈等等……各個精緻又可愛。
雖然非常小,但是上面有很特別的設計,例如天使拿的鈴鐺會搖晃、動物的手腳會擺動、還有的打開蓋子之後,裡面放著更小的幸運物品等,總之,光看就令人覺得很開心。
製造商恐怕也多得難以估計,所以設計樣式更是五花八門。
據説幸運小飾品有護身符與趨魔之類的作用,而各種造型好像也都有其來歷與意義,不過,大部分都是當成爲了追求幸運的護身符來使用。
可以將自己喜歡的幸運小物組合搭配,然後做出自己喜歡的飾品,實在令人非常開心,讓我不由得想收集各種樣式。
作爲護身符的幸運飾品據説起源在年代非常久遠之前,不過,像現在這樣變身爲裝飾品,據説是在維多利亞王朝前後才開始的。
雖然我很想要古董的飾品,卻沒有那麽容易得到啊。
因爲這不僅是能招來幸福的護身符,而且還是英國製的,寫作的心情也應該會隨之高漲,我找了幾個藉口,然後就買下去了。
假如有效果就好了(笑)。
哎呀!七拼八湊地完成了這個作品,大家是不是也能享受其中的樂趣呢?
因爲是隔了許久才登場的新作品,所以我有點擔心。
非常感謝畫插圖的高星麻子小姐,每個人物都很棒,讓我既高興又心動。
但願各位讀者們也能以心動不已的心情來閲讀這部作品。


非常感謝您一直陪伴到最後。
那麽,衷心期盼下次再相會。

二〇〇四年
一月

(網址
http://www003.upp.so-net.ne.jp/gokuraku/)

※註1:High Tea是香港人稱下午茶的用語。
※註2:Afternoon Tea為下午茶。

[ 本帖最后由 小新新 于 2007-12-7 06: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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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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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樱诺 平民
看书看书 

13 年前 0 回復

五行の离巽 平民
居然是手打的 楼主太强悍了 支持楼主
我就不客气的看了。

13 年前 0 回復

万年水男 平民
感谢LZ阿。。。

15 年前 0 回復

leoisgoodtoo 平民
喔喔~少女類型的小說~
好像有聽說要出動畫

15 年前 0 回復

cn2002cn 騎士
感谢lz 正在找这个
不过全是繁体中文~

15 年前 0 回復

teicaman 勳爵
动画的前四集正好就是第一本呢.

15 年前 0 回復

q22865 子爵
看到有人推荐这个小说,就搜索到了,伯爵的样子很不错,我来看看好了。

15 年前 0 回復

desblood 勳爵
感謝分享
看了十月新番的伯爵妖精第一集
聽說動畫刪了很多劇情
就想來看看小說版的
打字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music1217 勳爵
。。。的确很辛苦,不过看的也很累,我喜欢隔行的

15 年前 0 回復

aaron-andy77 騎士
一直在看录入连载终于看到全的了抹泪啊!

15 年前 0 回復

angelno 伯爵
OTL,马上就要动画了,小说还没看,最近忙啊……

16 年前 0 回復

h94jo6tp6 子爵
被書名吸引…不過內容跟想像的有點差距 
光看妖精的名子加上短短的介紹,好難想像到底長啥樣
看到最後才發現…這不是現代…
恍然大悟!難怪女主角聯絡父親還要寄信而不是打電話…

多謝LZ分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繁體的關係,我覺得網頁跑好順…
看其他小說用滑鼠滾輪的時候都會稍微頓頓的…

16 年前 0 回復

夙砂酒 公爵
我今天也自己录入了一部来着    真的好辛苦的
谢谢楼主的分享
这故事感觉还不错 而且繁中比较练眼力啊.

16 年前 0 回復

qiyuetaoyao 騎士
好像至今没看到过第一章
动画十月就要出了
能看到第一章真是谢谢了
而且居然都是繁体字呢
了不起

16 年前 0 回復

gaomignhj 勳爵
手打最强大~~
请lz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啊~~~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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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小新新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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