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泽真水][Sweet☆Line-甜蜜☆阵线][第三卷][台/简]


本帖最后由 漆黑之牙 于 2010-12-8 12:00 编辑


Sweet☆Line-甜蜜☆阵线 3 选秀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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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泽真水
插画;如月水
译者;吴松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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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t☆Line
CONTENTS

序章 「看走眼了!」
ACT1 有哥哥相伴的选秀会
ACT2 雨中诀别
ACT3 艳阳天的全力冲刺
尾声 「……那个女的,很危险。」





我参加了几个剧团,希望能以肢体动作为中心加强演技。当然,那并不会直接影响我的配音技能。
我很明白这一点。
为了增加自己的内涵并加深情感的表现方式,我读了不少书,从戏剧论述到小说都有,而我也感到自己有所进步。
可是坦白讲,那并没有成为我的血肉。
我也很明白这一点。
为了跨越那道怎么样都跨不过的高墙,动画也好、连续剧也好,我看了各式各样的影片。
不断地咀嚼再咀嚼,不断地看影片、读书、看影片、读书,直到感觉都麻木了。
可是——
想从身体打好基础,所以对横隔膜及胸骨位置如何影响发声做了番研究,进而学习、改善。当然,借由跑步加强肺活量是免不了的。
甚至做了肌耐力训练。
可是——
我怎么样——
都不觉得自己赢得了那个人。

序章 「看走眼了!」

我的「人生法则」第一条:
虽然有点主观,但我认为一个人的人望高低,会在他因疾病等事故卧床不起时表露无遗。
例如生病住院时,会有多少人拨冗探视,会有多少人由衷地担心,在各方面伸出援手。
我认为从这些动作之中,就能隐约看出那个人的影响力。
就这点而言,我老姐似乎很受众人疼惜、关照。探病访客络绎不绝,伴手礼也在她病床枕边堆成一座小山。
花瓶插满鲜花,水果篮也被苹果、梨子、芒果、木瓜等塞得满满满,散发浓郁香气。
由于事出突然,让人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检查之后才发现是胆囊炎和大肠炎同时发作。当天老姐紧急送医施打抗生素点滴,同时遭到禁食。早先,年迈的主治医师将我这个唯一的亲属叫到另一个房间,苦笑地说:
「你姐姐可真会忍耐啊,一般人肚子发炎成这样根本走不了路呢。」
见我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又说:
「请放心,还不至于开刀。就现状看来是不用太紧张,先让她静养几天看看吧。」
也许还算幸运吧,老姐的病情逐渐好转。在断食七天后开始能够喝一些米汤,并日渐减少水量,最后已经能吃普通的稀饭了。
「啊……真是好吃死了!」
泪光闪闪的她将稀饭一匙匙送入口中,不禁感叹地如此说道。
「一开始能喝宝矿力的时候啊~我也觉得幸福得不得了呢!」
能够吞咽水分和补充身体渴望的糖分,对这几天的她来说就像是梦境成真似的。住院两周后,她的脸色恢复原有的红润,已能在医院内自在行走。
再稍微观察几天,应该就能准备办出院了吧。
「啊~现在公司正忙的说……好想赶快回去工作哦~」
见老姐几乎每十分钟就会这么嘟哝一次,我笑着说:
「哎,这是老天要你休息,你就乖乖躺着吧。」
笑归笑,我说这段话时可是很认真的。勤劳的确是好事,不过像这样忙到有点工作中毒的地步,我可不太乐见。
结果,医师告诉我们发病原因多半是来自疲劳及压力。
换句话说,就是过劳。
「……」
坐在我身边的永远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她两只手摆在膝头上,上半身大幅倾向老姐的病床,眼神相当严肃。从老姐住院那天起,永远就挑了几样衣物和琐碎的私用品送进病房,天天悉心照料。
只要医院会客时间以及工作行程许可,永远就会代替白天得上学的我陪伴老姐,让挂着点滴的她有个聊天对象。在老姐能正常进食后,永远还会削水果喂她。
『咦?她真的不是你妹妹吗!?』
永远如此牺牲奉献,让同病房的人们得知她们没血缘关系后都吓了一跳。
「人生法则」第二条:
陷入困境时,就能看清身边的人。有的人平常嘴上挂满大道理,当别人需要援手时却总是消失无踪;有的人乎时说话并不动听,一旦面临危难就会率先挺身而出。
我想寡言、老实又体贴的永远绝对是后者没错。
她对老姐的病情大概比我这个亲弟弟更担心难过:(这可不是说我根本不担心啊)。
「怎么样,有没有意思当我的孙媳妇儿啊?我孙子今年要二十五了,真希望能有个像你一样的好女孩能嫁进来啊……」
老姐邻床的婆婆似乎对永远又佩服又中意,眼神诚挚地说亲。
「听到了吧,永远?怎么样啊,干脆就趁现在找张长期饭票吧?」
老姐不怀好意地半眯着眼,用手肘顶了顶永远的腹侧。永远的手还是摆在膝盖上,两条手臂僵得像门闩一样,低着红通通的脸。
「……」
还抬眼瞄了我一下,这是为什么啊?
我不知怎地开始慌张起来,老姐一脸微笑,婆婆叹了口气,永远则是面红耳赤。
就这样,每天来老姐病房露个脸就成了我放学后的例行公事。
今天除了我和永远之外没有其他访客,也许是因为天气不错,病房内的气氛也十分清闲。这间病房的患者病情较轻,也许都去散步了吧。现在老姐被护士请出去做检查,刚刚热情地说亲的婆婆也去上洗手间了。
「……」
永远眼带忿恨地看着我。
「怎么啦?」我问。
「……」
永远突然别过头去,她到底是怎么啦?
难道是因为我回答婆婆「别着急,这家伙还只是个小孩子,等五、六年之后再请您赏光吧」害永远发脾气了吗?
「我不是也帮你说话了吗?」
她的视线转了过来,眼神冰冷。
「唔。」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
「你该不会是气我说你是小孩子吧?」
永远微微睁大眼睛,难得地叹了一声。
「真是看走眼了。」
这、这是怎样~?
那副「这个人没救了」的表情真是难以理解。
「……那个,永远小姐?」
总之,我好像哪里得罪她了,只好先想办法逗她开心。
「我们回去路上买几个甜甜圈,回家泡个咖啡,一起看昨天录的动画好不好?」
这次永远的眼睛以略为不同的方式睁开,两只圆润的眼似乎有所犹疑地左右细微晃动,并稍带警戒地抬起眼来。
「……」
最后她默默点头,紧接着慌张地添了个「嗯!」后头点个不停。她一定是注意到自己话说得太少了吧,这点我倒还看得出来。
这反应真是可爱。
初夏阳光射进病房的窗,永远的瘦小身材仿佛正浮在透明的光线里。
纤细秀丽的面容,只有两鬓较长的怪异发型,孩童般的体型和表情给人比实际年龄还小的感觉。
为什么呢?
最近觉得她变得更像个女孩子了。
刚认识她时,还觉得她只是个有着漂亮脸蛋的貂类小动物呢。
现在却可以很明确地把她当作一个女孩子来看待。
……要是这么跟她说的话恐怕又会惹她发火,不过这却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凝视了她一会儿,才发现她的服装搭配变得更像样了。起先,永远对自己外表的意识或体认,不知怎地和她的长相非常不协调。
一言以蔽之,就是迈遢,如果要再多点形容的话,就是服装概念低到极点,她总是能不以为意地穿着头不对尾的衣裳。
她虽是个生于平成年间的九O世代青春少女,但整体氛围却跟昭和时代住在工商混合区的女生没两样。爱穿短裙的她总是散发着老旧的气息,就像某部全家名字都跟海产有关的国民动画里,某个以海草为名的女孩子(注:サザ工さん中的ワカメ,海带芽之意),这样形容各位懂吗?
明明裙子短到整条腿都露在外面了,还是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女人味啊!
不过,现在她裙子短虽短,却是以黑色为主的连身短裙,给人整齐利落的感觉。稍微蓬起的袖子上印有小花图案,让永远那略嫌孩子气的印象急遽提升至相应年龄,原本她不甚关心的头发也仔细地梳理过。
经过这番梳妆打扮,让先天条件就高人一等的她更是可爱得令人瞠目结舌,在医院里走动时也吸引了不少惊艳的目光。
「……」
永远不解地轻歪着头,让我不禁笑着丢出一个不同方向的问题:
「对了,东加昨天不是也来探病吗?」
东加恐怕就是永远日渐改变的主因。东加是个超特大号女子摔角手兼声优,又名法兰索瓦·奇拉拉·彭裘尔(这名字真的很特别,不过那只是她比赛用的名字)。她的行程非常紧凑,却仍数度挤出时间来采视老姐。
每当她踏进医院,她那无人能比的样貌(身高逾一百九十公分,肌肉发达)总会吓到其他病患。
永远点点头说:
「还有小舞。」
「她们是一起来的吗?」
「……」永远点点头。
山川舞是个声线宽广的高中生声优,别名「七色」。她和只受到一小部分观众推崇的永远不同,平时应也相当忙碌。老姐认为小舞实力稳定,即使不常担任女主角也有配不完的角
我所认识的年轻声优中,我那个制片老姐最看好的大概就是小舞了。
这样忙碌的她还是抽空探病,真是令人感激。
「前天是名古地先生。」
他是永远等人的经纪人。
「丰国大哥也来了。」
永远追加的这句话吓得我不由自主地轻叫出声:
「什么!他也来啦!?」
永远又默默地点头。丰国大哥全名丰国如意,是老姐的上司,曾打造出数部热门作品,是动画业界的传奇制作人(不过我对这点还保持怀疑)。他看起来游手好闲,神秘、危险又孩子气,却有种奇特的凝聚力。
那就是我对丰国大哥的看法。老实说,凭我这区区一介高中生实在看不出他的器量究竟有多深。
基于某种因素,他好像对我特别中意,有时会找我去陪他下棋。但是我真的想不到,那个旁若无人的丰国大哥竟然会来探下属的病。
「……护士服。」永远说道。
「咦?」
她有些害羞地抬眼说道:
「他想知道护士服一件多少,结果害人家生气了。」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指着护士问『多少钱』。」
「啊、是哦。」
我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光景。那个人就算被护士破口大骂,一定也能笑个不停吧。
「其他还有很多不认识的演员、同事和朋友。」
老姐的人脉和人望真不是盖的。
接下来,敏感的永远察觉到我最想问的是什么,先说了出口:
「春香她……」
永远语带犹疑,就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一样。
「都没来过。」
「这样啊。」
我简短地回答,并假装没注意到永远有话想说的目光,在心里嘀咕着。
(春香到底是怎么了啊……)
自从老姐住院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她。
老姐做完检查回房后(好像被抽了不少血,让害怕见血的她脸色有些发青),我和她稍微聊了一下,就和永远离开病房。
「这个请你吃吧。」
邻床的婆婆将探病的苹果分了三个给永远。不知是她的个性讨老人家喜欢,还是对方真的将她视为孙媳妇候选人而对她示好,总之——
「……」
永远还是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并乖乖收下苹果,塞进她带来的购物袋里,大概是想在回程买点东西吧。
烹饪是永远的拿手绝活。
天天来探病的她还能确实打理早晚三餐,这点实在令我感动。
想不到看似娇弱的她竟是这么一个居家型的女孩。
我们并肩走出医院。第一次穿过这道自动门时,对老姐病情一无所知的我根本无心观赏周遭景色,现在客观地看来,这医院虽然不大,却可谓是五脏俱全。
在柜台办手续的员工看起来十分熟练,在旁等待的病患也没有特别焦虑的样子。医生护士在走廊上踏出沉稳的脚步声,采光窗的配置也很准确,感觉不错。
不过一踏出医院,就感到一股闷热的暑气。
我将手遮在眉上、眯起眼来,空气似乎正些许地摇晃着,看来真正的夏天就要来了。
永远也在旁边学我遮眉眯眼,样子有点滑稽。
「我们走吧?」
「……」
我转头催促永远,永远也静静地点头。
「去买甜甜圈吧。」
她噘唇而笑,活像个小学生一样。在路上,永远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后面走,就像只小狗似的。
「!」
我们没头没脑地边聊天边爬上坡道,但我突然停下脚步。一个少女的身影就如同飘浮在眼前清澈景色当中一般,缓缓步下坡道。
我不由得发出「呃、哦……」般无意义的声音。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我。
「嗨。」
那人服装配色以黑白为主,外观优雅,她穿着长袖上衣和略长的裙子,却有着不带暑气的清爽脸庞。漆黑的头发有些卷翘,还有一双同样黑得深遂的水亮大眼,皮肤白皙。
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笑容。
「又见面啦。」
她呢喃般地低声地说,而我却不禁害羞起来。
「……你是来看我姐的吗?」
我伸出食指蹭蹭人中,向那名少女问道。
微笑着点头的友坂千秋是个新锐声优,她和永远等人分属不同经纪公司,却与天赋异禀的永远和实力坚强、声线宽广的小舞拥有同等评价。特地将在工作场所病倒的老姐送来医院的人就是她。
「对呀。」
她轻轻提起装满果冻的篮子。
「接下来就让我叨扰一下啦。你呢?」
她微歪着头问。
「正要回家。」
我不知怎地开始后悔没在老姐病房待久一点,同时如此回答。
「真可惜,没机会多聊一点。」
「好像是这样呢。」
「……」
友坂千秋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我也默不作声。这状况虽令人有点害羞,但不难受。
「再见啦。」
这时友坂千秋轻快地错开视线,即将离开我们重逢的地点。由于我没有任何留住她的借口,只好在一声「那个」之后加上「谢谢」两字,而她似乎也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应该的。」
她微笑着简短回答,并摇摇头。
那是「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的意思吧?
就这样,她像只猫似的悄悄穿过医院自动门,我一直盯着她看,直到不见人影。
最后我不禁叹了口气,转头笑咪咪地对永远说:
「那个女生——」
在「还不错吧」出口前,我发现……
永远不见了!
你上哪儿去啦!?
我看看周围,找到她独自爬上坡道的身影,赶紧大喊:
「等、等一下啦,永远!你怎么啦?」
永远僵着双肩,哒哒哒地大步快走(对她而言),我不解地问道:
「永、永远啊!那、那个,甜甜圈怎么办?」
「……」
永远这才转过头来。
「……」
对我投射极为冰冷的眼神。
「!」
然后大力甩过头,再度哒哒哒地走开,我连忙追上。
「喂、喂~!永远啊!」
夏日阳光中,那小小的背影仿佛充满了熊熊怒气。
她到底是怎么啦!?


ACT1 有哥哥相伴的选秀会

老姐住院后,永远不仅对她奉献似的百般照料,还不忘打理早晚餐点。而且现在她不只是为我做饭,还得准备她的室友兼女子摔角手东加的份。
更令人赞叹的是,永远还为了东加精心准备了一套餐表。东加为了保持体力,必须摄取同年女性两倍以上热量(若再细分,还得补充构筑肌肉的蛋白质以及会随汗水流失的盐分)。
这阵子,我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她站在厨房拿着汤杓,参阅「运动员膳食」或是「格斗家体雕之路~营养篇~」等书籍的模样。
就当我是一人份好了。
永远算是O·七。
东加则是两人份。
大概就是这样吧。若有需要,她还会为东加另外准备一盘小菜,均衡一下。
「替东加这样的运动员想菜单很伤脑筋吧?」
听我这么说,永远睁圆了眼。
「因为,她教了我很多事。」
她歪歪头。
「不算什么。」
她的意思是她从东加身上吸收了不少知识,所以那只是一点相应的回馈吧。东加的确很用心地教导她许多我实在不太能理解的东西。
总归来说,就是……
「女人味」。
一开始,大家是希望东加能成为给予永远「坚强的心」的一盏明灯。
可是,曾几何时……
女人味?
无论如何,既然撮合永远和东加的老姐都一笑置之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和永远探视老姐返家后,就和即将出门自训的东加一起坐到餐桌前。
墙上的钟指着六点半。
向东加描述老姐状况之余,永远的特制羊栖菜拌饭使我不禁咋舌。真好吃,她做的菜还是一样赞。
「唔呣。」
东加夹起一块卤芋头,塞进嘴里豪爽地咀嚼起来。
「能顺利恢复健康比什么都好。」
她重重地点了个头。
东加的威严还是那么惊人。如果小偷闯进这间她们合居的公寓,光是看到她就会惨叫一声拔腿开溜吧,因为根本没胜算。
「……」
永远吹凉味噌汤啜了一口,她其实还满怕烫的。
「对了。」
东加将筷子摆在碗上,拿起因不明原因放在餐桌上的麦克风,转头看向永远。
她「啪叽」地打开开关,吸了口气。
这瞬间,魔法涌现了。

「远远!小雪的试音初选好像就是明天了耶,抓到感觉了没?」
我受到轻微冲击,全身抖了一下。从那种重低音透过麦克风变成动画式娃娃音、从摔角手变成女性声优的瞬间,我怎么样都习惯不了。
东加这种规格的机型到底是用什么组成的啊?
我看看永远,结果又吓了一跳。
「!」
她保持筷子指向嘴边的姿势僵住不动,仿佛还能听见血液从脸上消退的声音。
整张脸都绿了。
她将碗筷用力摆在桌上,慌张地跳下椅子跑回自己房间。
(她该不会……)
「……太好了,幸好有问。」
东加叹息地呢喃。
基本上,就是因为老姐病倒了,才会造成讯息传递的断层,严格说来,永远是声优经纪公司「蒂塔妮亚」的旗下声优,而名古地先生是她的经纪人。
不过她身上有几个问题交杂在一起。
例如说,她患有极度的男性恐惧症(已经改善不少,算是过去式了),还有复杂的家庭背景,所以她的生活实际上是由老姐负责监督,并安排她的工作日程。附带一提,老姐正在「蒂塔妮亚」的姐妹公司「奥伯龙」里担任制片。
我虽不清楚「蒂塔妮亚」和「奥伯龙」这两间公司关系如何,但老姐和名古地先生之间的资讯联系似乎相当紧密。名古地先生虽然帮了永远不少忙,但照顾永远的责任还是多半落在老姐肩上,然而老姐却在这时病倒了。
永远参选的角色是动画「Sixteen」的「小雪」,可是试音日期更改后,却因为老姐住院而没有正确转达给永远。
唯一的讯息,就只有名古地先生传到永远家的一纸传真。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到你家接你,请先做好准备。』
内容就这么多,永远也没有将这句话和选秀会串联起来,还以为是其他单项工作。
「……」
跑回房间看那张传真的她正将传真纸握成一束,惶恐地看着餐桌,好像随时会掉泪。
「……怎么啦?何必那么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不管你有没有搞错日期,名古地先生都会来接你啊。」
「……」
她还是哭丧着脸,沉默了一会儿。
「心理准备……」
最后她终于小声回答,然后甩了甩头。
我和东加不约而同地叹气。「软弱的心」是永远成为专业声优的最大阻碍,也是老姐最担心的部分。刚才也说了,那也是强迫她和东加同居的主因。
敏感的永远似乎发现了我们为何无奈地叹气,连忙补充:
「因、因为我以为还有一个礼拜嘛!」
看到她的手啪哒啪哒地甩,我略带苦笑地说:
「可是啊,永远。不管是还有一个礼拜或是就在明天,都不会改变你要参加选秀会的事实啊。干脆就放手一博吧!赶快做好觉悟!」
永远立刻怨恨地吊起眼来。
「……要是学校考试比自己想的还早了一周,谁都会吓一大跳吧?」
她难得用了那么多字抗议,不过她举这个例子的确能稍稍软化我。
「唔。」
说真的,我虽不会像她那么慌,但仍会非常头大,我正为了准备期末考所苦呢。
「就算那样,还是有人一点也不担心啊。」
我点点头说:
「例如某些平时就很用功的人,或是根本不需要特别用功的天才。」
虽然不是什么必要的动作,我还是朝永远伸手一指。
「永远,你不就是那种人吗?靠你的实力和天赋,想通过初选简直易如反掌吧?」
「~~~」
永远又甩动她红通通的脸。
好像正在尽全力表达「没那种事!」一样。
「就我这样子!像我这样子!凭我这样子!」
基本上,就是缺乏自信吧。
我将表情含糊下来。也对,老姐也说过永远的确是个超级新人,但是跟当今众人气声优相比还差得远。说起来,永远和我也不能相提并论,她并不是像我这样,就某方面而言轻轻松松地和其他学生竞争暂时的成绩。
永远必须在这条路上用尽一切努力奋斗,而对手都是些一流人士,众多在这个领域赌上人生、冲劲十足的专业人士。
说得也是。
压力的确很重吧,的确很可怕吧,永远。
而且……
「你该不会,呃……」
我应该没间过她。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参加选秀吧?」
她先摇摇头,接着点头。
「我参加过一般的公开选秀。」
而且参赛者都几乎都不是职业声优呢。
「像这样针对角色的,还是第一次。」
「这样啊。」
就算还有一周好了,假如永远没露出半点动摇的样子,也许才是件怪事。而且现在她最大的精神支柱不在身边,更是雪上加霜。
(等等,搞不好……)
恐怕她会如此频繁地进出老姐的病房,只是为了打消心中莫名的不安。人生首度「职业级」选秀会、监护人住院、紧迫的时间,就算不是永远,情绪有所动摇也不足为奇。
「这、这个嘛,你也不必太紧张啦。我这个外行人实在没资格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不过那只是初选吧?我真的不觉得你会在那种门槛被刷掉。」
没错。
即便她可能会在最后一、两关遭到淘汰,但我还是不认为她会在这么简单的选拔中落败,毕竟她的声音和演技我已经听过不少次了,经过琢磨的她必定能发出钻石般的光辉。
我相信,永远绝不会轻易落败。
「可是——」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东加缓慢地摇摇头,接着打开麦克风,
「不要太乐观比较好,因为『sixteen』的选秀会不太一样。」
「咦?」
「!」
我和永远讶异地回头一看,东加正以空着的手拄着她鲜少紧揪的眉间。
「甚至到了怪异的地步,难度提升太多了。」
「那个……」永远说。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
东加稍有迟疑,接着开口:
「好像是因为真弓小姐不在造成的。啊,这件事先不要乱说哦?尤其是对真弓小姐。」
「跟老姐有关?先、先等等!这又是怎么回事?」
「某个有初选评审权的导演失控了,而且音响总监也不打算阻止,甚至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而这都是真弓小姐不在的缘故。」
「……导演?」
「对~早茂原导演虽然是个鬼才,不过也是业界中属一属二的奇人异士。」
冷汗不自觉地滑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想看。」
东加语带叹意地说:
「该在这部分做协调的真弓小姐一旦缺席,那个导演当然就像只脱缰野马般恣意妄为。搞不好啊,他就是怕真弓小姐出院回来插手,所以各角色的试音日才会突然提前呢……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东加轻吐舌尖,不过我更在意其他问题。
「奇怪,你怎么对初选的事情这么清楚啊?」
「这个嘛。」
东加一派轻松地答道:
「因为我参加的亚梅莉雅试音初选只是前几天的事。」
「咦?」
我哑口无言,永远也惊讶地捂着嘴。
真想不到!
竟然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这时东加关掉麦克风,回到往常面无表情的样子,望向远方。
「当然。」
她摆出挤压肌肉的姿势。
「我过关了!」
「哦哦!」我和永远忍不住大声惊叹。
真想不到啊。
就各种层面而言,这个叫法兰索瓦的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之后,东加说自己还有夜间训练要做,就开始准备出门。
「我大概明天中午才会回来。」
她回头对永远说:
「所以没办法看你表演了。」
接着将手重重地摆在永远肩上。
「永远,Good luck!」
就这样,东加高举一条手臂大步走出玄关,没留下其他益于通过初选的资讯,只有——
「我想,每个角色的评分方式应该都不一样,别事先做任何不必要的猜想或许比较好。」
我不由得同意东加的想法。要是永远事前听闻了什么小道消息,可能会让她在试音现场陷入混乱,无法发挥实力。
因此,东加的判断应该没错。
于是她留下了我和永远。
「……」
永远不安地看着还留在她家的我,我则是回以爽朗的笑容。
「好!来锻炼一下肌肉吧!」
永远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老姐常问我,和永远独处时究竟都聊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啊?」我总是这么回答。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自认相当了解永远,和她也很相处得来。」
在语气转折前,老姐摆出严肃表情。
「可是我完全没办法和她聊天超过十分钟耶?」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不是不了解,永远的确就是这么木讷。我也常聊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言我不语。但我认为这绝对不是坏事,这样也有这样的好。与其用不着边际的对话填补,我宁愿选择沉默。为了让永远明白我的想法,我总会刻意保持笑容,永远也会放心地对我微微笑。
在我心中,那就像是个「OK」手势。
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我家老姐似乎不太能理解,不过那并不代表永远拒绝交谈。就是因为在意对方的感受,才会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希望对方误解」的老实心态背后就是一颗纤细或是胆怯的心,而那就是形成永远「寡言」性格的主因。
想必东加也很了解这点,甚至是唯一了解这点的声优伙伴。
所以永远才会对东加敞开心房。
而我也能自豪地说,永远和我尚称亲近。换个角度,永远就某方面而言还算是个优秀的倾吐对象呢。
无论我聊什么,她都会热心地回复、思考,并且认真地附和。因此我和她聊天时,基本上还满开心的。
不过今天……
「来!伏地挺身预备!」
我选择和她一起运动来代替对话。
有种……
就是想这么做的感觉,我实在说不上来。
「快快快!撑好撐好!」
我拍手催促永远。说来可怜,她已经逐渐习惯陪我瞎搞,立刻七手八脚地跑到客厅趴下撑起身体。
「!」
这时,她才因为自己的反应讶异地睁大眼睛,但是我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机会。
「很好~!来吧,一~二!」
「等——」
「一~二!」
「那个——」
「一~二。」
「为什么……」
「永远!一~二。」
「一、一……」
永远照常被我牵着鼻子走,一边喊着「一~二」一边压弯手臂,乖乖做起伏地挺身。
现在一看,她的手真的很细。
不对,不只是手,衬衫下的腰间和伸出短裙的白皙美腿都好细好细。
啊、差点忘了说,永远一旦换上居家服,就又变回那个灰朴朴的小镇姑娘。
算了,这只是题外话。
「一 、一 、一~」
她用力到整张脸都歪了,让身体慢慢降下。
「一 、一 、一……」
可是降到最低点后却抬不上来。
而且——
「一……」
她还不断地喊着口令。
「一~二!」
当她如此大喊时肚子也贴上地板,害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什么『一~二』啊,你根本没做起来嘛!」
「可、可是……」
永远气喘吁吁地抬眼望着我。
带着恨意。
「……」
她「唔~」地噘起嘴唇,看得我笑着说:
「仔细看哦,永远同学!所谓的伏地挺身啊——」
我做好预备动作。
「就是要这样子啦!」
我开始迅速确实地示范。
「看吧!一!二!三!四!五!很简单吧?六!七!八!」
永远先是吃惊地盯着我看,接着目光「咦~」地染上赞叹之色,最后站起身来。
「哦~」
她看得嘴都开了,还屈指计算我手臂打直弯折的次数,于是我只好让她继续数下去。
在永远面前总是要表现一下。
好歹我在上高中之前还是个体育性社团的成员啊。
伏、伏地挺身一、两百下只是小……
对、对不起。
我唬烂的。
才做到八十下,我的手就痛到要抽筋了,但是我还是勉强做足一百下。
「怎、怎么样,很、很简单吧?」
抖个不停的我站了起来。好、好痛哇。
痛到快死了啦!
还不断抽搐着。
真、真的太勉强了啦—我不玩田径已经很久了啦~可是表情依然定格在「微笑」上。
这就是男子汉的骨气。
「!」
幸好,永远毫不保留地露出尊敬的表情,小手拍呀拍的。这、这就算值得了吧?
一点点也好。
「你看。」
我尽力勾起永远的兴趣,跪着摆出伏地挺身的姿势。
「这样子就轻松多了吧?」
看过范例后,永远也认真地模仿我跪下,开始伏地挺身……
「哦哦!不错嘛,永远!」
想不到永远会这么努力,有膝盖辅助后连续做了十下。
「呼、哈!啊……」
永远看似心满意足地大口吐气,用手直接拭去滑顺额面上的汗珠。
「很好!接下来是仰卧起坐!你行吗,永远?」
我笑着问。
「……」
她竟毅然决然地点了头,好像斗志被点燃了似的。
很~好,就是这样。
说到仰卧起坐——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说。那是一种屈膝抱头、臀部贴地,慢慢抬起放下上半身的运动。至于我为什么会想说明这种事……
该说是老样子吗,她就只有这点完全没变,在该警戒的地方一点警戒心都没有。她面对我躺下后,竟直接弯起膝盖,短裙底下的风光自然一览无遗。
正确来说,她那略红的脚跟、白嫩的小腿肚、细瘦却充满女性魅力的大腿曲线,还有浅蓝色的内裤,都被我看个精光。
粉红色的裙摆就像樱花飘落般轻轻晃动着。
「?」
永远保持仰卧起坐的姿势,不解地望着我,好像认为我一定会替她按住脚踝一样。
哪办得到啊!
这种角度——
「你就用脚勾住沙发吧。」

于是我向她发出指示,并坐在她身旁。
「我要陪你一起做。」
「嗯!」
她似乎接受了我的借口,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就这样,我们开始做起仰卧起坐。
至少我也是个前短跑健将,还有机会参加县运会呢。所以我对仰卧起坐还有点自信,不过永远的表现也很惊人。
尽管她依然比我先用尽力气,却也连续做了五十二下。
和刚刚伏地挺身的成绩相比,这的确很了不起吧?
做不到那么多的男孩子还不少呢。
我的好友缣仓裕之助一定做不到二十下。
「~」
累得软趴趴的永远抱着肚子倚靠沙发,嫣红的双颊和直伸的双脚都有种奇特的魅力。
对了。
她是个声优。
演员。
要从腹部发声的职业。说不定……
「你是不是平常就有在做仰卧起坐啊?」我试问。
「……」
永远的眼撑出一条细缝,点点头后再度阖上。
「每天。」
我惊叹地「哦哦!」了一声。
「……只是没那么乡下。」
「真想不到。」
「刚起床和睡前。」
「……是哦。」
真是对不起永远。
虽然这一路上时常能感受到她对声优的热情与才能,却从未想过她私底下也会做这么费力的体能锻炼。
这方法虽然朴实,却也是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必经之路。
「刮目相看啰。」
我自然而然地堆起笑容,忍不住伸手摸摸永远的头。
唔。
这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
想当然耳,永远表情极为震惊,满脸通红。
对不起!
肌力训练大致结束后,我提议来点有氧运动,便决定一边看动画一边上下踏台。
「来点背景影片吧。」
说完,我就开始播放永远的心灵支柱「转生少女射手座」动画DVD。一部让家境复杂的永远那时决心成为声优的关键动画作品。
现在画面上的,是较无爆点可言的日常搞笑桥段。
「……」
但永远眼中仍含有一丝强烈光芒。
「……」
她「呼、呼」地轻声吸吐、踩踏双脚并死盯着画面。那就像是一道能驱散她心头郁闷的光,而她正朝光奔去。
「射手座之箭必将贯穿一切!」
「我绝不放弃!」
一来到战斗场景,我不禁和永远一同说出重点台词,使她转头对我呵呵地笑。
那真是张美妙的笑容。
她似乎已冷静了不少。
「我该回去念书啦,还要准备考试呢。」
过瘾地流流汗之后,我准备打道回府,永远却一把拉住我的衣摆,不安地看着我。
她脸上的汗水和刚刚流的好像不太一样。
两眼还明显地游移不定。
喂!
还以为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叹了一声说:
「你明天还要早起吧?」
「可、可是……」
「都流了那么多汗,赶快去洗澡吧。」
「可、可是……」
「我也要回去冲凉啊。」
「那、那就在这里……」
「什么?真的可以吗?那我会趁你泡澡时跑进浴室哦?然后大剌剌地洗澡,完全不遮哦?还会叉着腰哈哈大笑哦?」
「可、可是那样!这个、那个!」
她以为我真的可能那样做吗?
别傻了!
「笨蛋,开玩笑的啦!」
「……」
「你、你为什么瞪我?」
我又叹了口气,两只手稳稳地按住永远肩头,直视她的双眼。
「你绝不会在这种地方失败的。」
「……」
「相信我嘛。我问你,刚刚那片射手座你看了多少次?」
永远的眼神瞬时旁徨了起来。她用一脸不知为何要这么问的表情回答道:
「数不清。」
「大概抓个数字呢?」
「两百次以上……吧,记不清了。」
我咧嘴一笑。
「像你这种人啊,这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了啦。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佩服你耶!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人啊。就算是完全没看过动画、不懂演戏的大外行也一定会被你吓到,你就是有这种实力,所以区区初选是绝对难不倒你的啦!」
「……」
永远沉默了一会儿,视线逐渐垂下。还以为她怎么突然丧了气,但其实不然。
她慢慢抬起头说:
「……我没办法相信自己。我认为,有我这点程度能力的人一定到处都是,像我这种对动画有特别情感的人也到处都是。像我这样扭捏又软弱的人,实力一定不强。」
「那个,永远啊——」
「可是。」她又说。
「既然……你都这样子说我了……」
她红着脸颊,两眼泽润。
「也许,我真的能稍微……」
真的能稍微相信自己也说不定。
她低声挤出最后一句话并补了声「谢谢!」后一个鞠躬后跑进房里。
这是怎样?
这也太可爱了吧……

翌晨,我一如往常地在上学前打开永远家大门,而她竟也奉上了她亲手做的便当。她脸色不太好,有点黑眼圈,恐怕是失眠了一整晚。
状况都那么差了,还为我……
「……不好意思。」
我不知该谢些什么,索性先道个歉。
「……没什么。」
永远则是回以微笑。
「这样我反而不会胡思乱想。」
并如此补充。
也许真是这样吧。
不过,她为我下的苦心也总是让我由衷地感佩。
「加油哦!」
我尽可能摆出毫不担心的样子,手搭上永远的肩膀。
「别担心~你一定能轻松过关的~」
「……」
永远只是自信缺缺地点了个头,眼神一直在觉悟与不安之间徘徊不定。
到这地步,我也只能先这么半开玩笑似的为她打气了。毕竟这次和丰国大哥的补考不同,无法全程陪伴。
其实我也不太放心,不过我相信她一定没问题。
只要她能全力以赴。
只要办得到这点,她就一定能过关。

问题就是……

即使踏进教室想专心上课,我的心还是会飘到今天就要试音的永远,以及跑来找我、拥有面临生死关头般冰冷眼神的神乐坂春香身上。
秋宫凉子害死她父亲是什么意思啊?
课堂上,我的耳朵不经意地捕捉到「我有着被神选中的恍惚与不安」这句话。现在上的是现代国文,不过老师似乎是稍微脱离了主线一下。那是太宰治引用法国诗人魏尔伦的诗句,据老师的讲解,那是指当一个人感到上天赋予的使命时,虽会感到自负,也会对自己是否合适而感到不安。
虽不知老师为何会提起这句话,不过这倒是让我联想到永远。
那家伙的确很不安啊。
我瞄了时钟一眼,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永远应该正为了准备而忙得不可开交。
「加油啊。」我呢喃着。
永远,加油。
午休到了。
打开手机,就看到小舞传来简讯,是一封比平时还简约许多的通知。
『「白银少女」初选过关!那种莫名其妙的评分方式实在超伤脑筋的,幸好没出差错。』
哦哦!
那么她就是继东加之后第二人了。这还算是挺理所当然的吧,到现在我的确不曾担心过东加和小舞。无论是局地战还是总体战,她们应该都能了无遗憾地发挥实力,我也无法想像她们示弱的样子。
话说回来,「莫名其妙的评分方式」指的又是什么啊?
原想回问,最后还是作罢,只是简短地回信。
『恭喜!虽然话说得有点早,不过等选秀会结束后就来办庆功宴吧!』
『些些你~』 (插花:恶意卖萌啊…)
她的回复让我会心一笑。
整个上午的郁闷仿佛都在这瞬间消散了似的。没错,永远……和春香一定能通过初选的。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好,吃午餐吧。」
我「嗯」地点点头,在桌上打开永远为我做的便当,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唔哦!裕之助不见了!」
我现在才发觉,总是陪我吃中餐的裕之助不在座位上。
现在想想,今天他的位子一直都空着。
「咦?」
这时,我斜前方座位的女同学们朝我转过头来。那是美人胚子半村同学、带点傻劲的富波同学,以及有点难适应、一旦混熟后就把你当家人看的纪伊同学。
「这位老兄,我之前不是才跟你说过那个臭宅好像感冒请假了吗!」
纪伊同学似乎颇为不悦地半闭着眼说。
这位纪伊同学也是个奇人,也许是对裕之助有点同类相斥(她的宅度也不轻),时常缠着裕之助,若无其事地开一些刺耳的玩笑,因此裕之助还满受不了她的。
「咦?这样啊?抱歉,我没听到……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啊?」
「啊,用、用简讯问的啦!」
听我这么问,她竟红着脸这么回答,其实她还是很关心朋友的嘛。个子小、长相柔和(就像那种头圆圆的棒状木偶)的富波同学吃吃笑着说:
「因为缣仓同学几乎不会请假嘛,所以小纪才会那么担心吧。」
「谁、谁要担心他啊!」
其实裕之助对富波同学有点意思。我能隐约感觉到,像这种让人想保护的女生一定有很多地下仰慕者。话虽这么说,她的个性可比她的外观要可靠,也许还有更为坚强的一面。坦白说,她比纪伊同学还要稳重。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啊?」
五官端正的半村同学朝我的便当盒瞄了一眼,接着提议,我也跟着附和。
「可以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我立刻将便当抱进女孩子堆里,偶尔这样也不坏嘛。半村同学也对我微微笑。
面临期末考的我理应立刻回家用功念书,但我并不打算这么做。现在不太适合招朋引伴,所以我只身跑进闹区散心。
名古地先生接送永远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一时兴起,向裕之助发了封简讯。
『听说你感冒啦?还活着吗?』
没多久,回应就来了。
『……体温又升高了,我快不行了。』
『活下去。』
这次我简短地答复,却没有回音。
要考试了耶,不要紧吧?
看来他是出不了门了,就拿点课堂笔记去探望他吧。我不停想该怎么探病,并踏进电玩中心。
最近我迷上了网路对战型猜谜游戏和节奏游戏。猜谜游戏是以战国时代为背景,以并吞敌国为目的。国家内政会随成绩上升而改善,也能录用更优秀的人才。
当某个数值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就能够攻打邻国(其他连线玩家)或采取其他动作,一旦战胜就能夺走对方领土,逐步扩大自己的版图。若有需要,还能和等级相近的玩家结盟,或是成为其他大国(正解率高)的附庸国。
这款游戏真的做得很棒。
另外,我通常都是和裕之助一起玩这款游戏。虽然没什么好自豪的,不过我的知识实在不怎么渊博,但裕之助不仅熟谙御宅系知识,对各种领域皆有「你怎么知道这种事啊?」层级的涉猎。
因此,各种刁问难题都是裕之助负责解决。当他破解难题时,就会「哼」地一声用手指顶起眼镜中央装酷。其实只要去掉这个滑稽的动作,他真是又帅又可靠。
那么我是负责些什么呢?答案就是「其他」。
游戏中不仅是比拼知识,还有瞬间记忆、立体图形理解、拼图、解码等题目,这时就轮到我小场啦,我对这些东西遗满拿于的呢。基本上,我得和裕之助一组才能发挥一人份的完整战力,我们也是一直如此慢慢扩张国土。
而且是现在进行式。
所以我并不打算一个人玩那种游戏,直接无视机台,来到节奏游戏区块。
我玩的是吉他类的节奏游戏。
裕之助不太接触这类游戏,陪我玩的大多是赤泽和川口。我操纵吉他,赤泽打鼓,川口则是负责贝斯,只要让排在一起的三座机台连线,就能演奏出完整的乐曲。
这也是一款好游戏。
我站在「Guitar X Geek」的机台前投下一枚代币、背起吉他,「乒」地按下按钮。
嗯嗯,感觉不错。
荧幕立刻被选单填满,我选了中级。
我移动选框,卷动能演奏的乐曲列表。
「咦?」
有条曲子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拉回选框,那是——
「烙炎~乐园~秋宫凉子」
秋宫凉子?
就是那个秋宫凉子?
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它……
然后吓了一跳!
原来这首歌叫这个名字啊,在有线电视上打得很凶耶!
主旋律节奏很快,气势很强,是一首很容易留下印象的摇滚乐曲。才想说这位女歌手唱得真好,想不到她正是秋宫凉子……
这首歌听了那么多遍,现在还在游戏机台上弹奏,而主唱人竟是和我见过面,聊过天的人,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话说回来。
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弹了三遍!
秋宫凉子真是可怕!
不知听人说过多少次,秋宫凉广的影响力就要冲破声优的范畴,而现在我对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的体认。
「完美无暇的天使」。
当代最强声优。
我想起神乐坂春香,反射性地掏出手机一看,依然没有她的回音。
我长叹一声。
脑子里充满各种念头,乱糟糟地。接着,我的双脚几近无意识地走出了电玩中心。
就这样,我踏入平时鲜少涉足的中高价位连锁咖啡厅。在这里,顾客能携带自己的马克杯,还能对鲜奶油及各式装饰做细部要求。说起来,这里的咖啡平均价位比其他连锁店要高上一百日圆,但是我现在只想来一杯浓郁香甜的星冰乐。
希望糖分能让我的脑袋提振一下。
在颇具格调的收银台边点餐后,我接过从柜台递出的星冰乐,爬上人烟较少的二楼。
二楼排有许多大小样式各异的桌椅,一张软绵绵的沙发和沉重矮桌被摆在深处角落。
那儿给人一种书房的氛围。
「嗯?」
走近角落的我不禁停下脚步。
「……」
有个人正面对笔记型电脑。
「嗯~啊~」
手不时离开键盘搔头呻吟。
「嗯~」
之后再次凝视荧幕。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不过我对这名女性仍有印象。
只是——
「嗯~啊~」
那次见面太有冲击力了,所以印象很深。
泽村雾生。
她就是永远等人争取角色的动画「Sixteen」原着小说作者。

我突然感到一阵错愕。
这个人在这地方做什么啊?
很快地,我脑内的电路串联起来。
对了!
她正在工作!真服了她。
「……」
不对不对,那的确是只要有一台笔电,就能像这样在咖啡厅处理的工作,只是她和我想像中的小说家相差甚远。一想到小说家,我的眼前就会浮现一个几乎足不出户、身穿和服、在堆满杂乱参考资料和稿纸的书桌前嗯嗯啊啊抱头苦思的人。嗯~
这种想像已经和时代脱节了吗?
我的想像也是来自之前看的一部描写昭和时代无名小说家日常光景的电影啦。
不过,小说家就是这么平时不常接触外界的行业吧。
说起这点,声优和动画制片好像也差不多。
现在,我眼前这位小说家穿戴整齐,在时髦的咖啡厅桌上摆着最新型的笔电,头戴耳塞式耳机接着携带式音乐播放器,边听音乐边打字。
这画面和我的想像实在差太多了。
「嗯~」
然而,一面低声呻吟一面碎动双手,以及思路阻塞时两手抱胸、抬头望天、抠抠头皮等动作,倒是和我的想像吻合。桌上有几张笔记,还有看似参考资料的《都市民俗学~异相的夹缝~》、《同义词辞典》、《质数探寻录》等厚重书册。
尽管她正听着音乐,集中力依然惊人。
她完全没有发现我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她看。
「……」
我原想向她打声招呼,但还是决定作罢。看她为了工作绞尽脑汁的样子,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
可是,我的视线却离不开她桌上某一本书。
「嗯?」
我忍不住发出声音。
「《Sixteen》第八集?」
等等。
冷静下来。
《Sixteen》是一部D文库小版的轻小说,描写由十六名特殊能力者(还没全部正式登场)所交织而成的战斗群像剧。
这故事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主角吧,每个角色几乎都有同等页数的戏份。当然接近故事核心的人物会被刻划得更详细,但不会让人明显觉得某人就是主角。
我对这部小说的印象可用「战记」二字形容。
就像三国志那样。
每个角色都以各自的考量行动、结识、战斗。
可以说是每个角色都被赋予了灵魂吧。
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周全的伏笔下接轨、纠结,时而仇视对立,时而协商调解。看似全无关联的人们,也会因波折的命运变化毫不唐突地邂逅。由于人物众多,读者必定会找出自己喜爱的角色,并关注该角色未来发展,逐渐融入故事情节,进而因剧情感动、落泪、欢笑。
当我知道作者是女性时,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整部作品的心理描写部分相当浓厚,作者感觉敏锐纤细,对男性作家难以勾勒的女性细微感情变化也描写得极为成功。文笔虽没洗练到受人称颂,但每字每句都非常稳健。能将细致的描写、爆炸性的情节、壮阔的世界观三者并立、确切铺陈,就是最值得赞叹之处。
有柔软、有强韧,有纤细、有粗犷。
总归一句话,这部小说可看度极为杰出,精彩极了。
就连平常根本几乎不看小说的我,都通宵一口气看完最新进度。由于我很久没有如此醉心,也非常喜欢这部作品,才会这么强烈地希望永远能争取到一个角色,也很想早点看到动画化之后角色们活灵活现的样子。我敢说,我八成会成为这部动画的粉丝之一。
虽然有点突然。
「……」
所以,我的视线离不开桌上那本书,心想:
『奇怪了……现在只出到第七集吧,这里为什么会有第八集啊?是我搞错了吗?不对,我没搞错。这本封面是远矢和远音背靠背站着,一到七集封面应该都不是这样!』
我不禁在心中「唔哦」地惊呼。
『天啊!那一定是还没上市的新书!』
「……」
就在这时,我和夸张地眯着眼的泽村小姐目光交会了。
「哇!」
我忍不住出声。
吓死我了。
怎么啦?
为什么要这样子瞪我呢?
「啊,那个、真的很抱歉……」
我自然而然地低头陪罪。
「……」
泽村小姐犹疑地盯着我看,就像是在脑海中翻找我的身份似的,最后回路终于接上。
「啊!」她大叫。
「小弟!」
呃,我的确是花泽真弓的弟弟啦……
泽村小姐接着用力点着头说:
「等!」
等?
「再一下!坐那!」
??
「啊~坐!搞定前等一下!」
看来她是因为全神灌注于写稿上,导致负责发声的语言中枢有些故障。
「这样啊。」
看到她指着前方的座位,我终于理解。
意思就是要我坐着等到她工作告一段落吧。
「这个……」
「赶!」
「咦?」
「赶快坐下!这个给你看!」
一说完,她就将《Sixteen》第八集塞给我,再度猛力敲击键盘,动作似乎比先前更快。
错愕的我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怎样?
这个人也太……
她有种和永远及小舞等声优不同方向的强烈性格。我稍有犹豫,不知是否该乖乖留下。
我扫视四周,但是那位监工般的编辑不在这里。也对啦,就算是责任编辑,也不会整天黏在作家身边吧……
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
现在只好照她的话去做了……我心一横,决定舍命陪君子,一屁股坐上眼前的沙发,拿起并翻开仍未上市的最新作第一页。
老实说,这瞬间我还是有些雀跃。
结果,即使我就要翻完整本最新作,泽村大师的眼睛却不曾离开过荧幕……
说实话,我实在是在意得不得了。
虽然刚刚提到《Sixteen》时,说过这故事并没有明确地点出主角,但是故事核心人物大概就是那几个。
作者——这样称呼眼前的人似乎有点怪,泽村小姐在官方网站表示「读者想让谁当主角,谁就是主角」。呃,由于这小说让我非常着迷,所以上网搜寻了不少《Sixteen》的相关资讯。
倘若以作者所说的角度来看,我的主角应该就是少女「远音」。在性格各异的众角色中,她是最为理智的一个。
另外,永远争取的角色「小雪」也算是正经的角色,只是有些缺点。她有时会被爱情冲昏头,是非不分地行动。相较于此,像远音这样的正派角色就更有女主角的风范。
远音原是个过着平凡生活的活泼少女,却在得到故事关键物品「罪孽之戒」后被卷入残酷的争斗。尽管遭遇人生中首次死别、被信任的人无情背叛,但孤立无援的她仍不气馁、退缩,凭借她唯一的武器——「坚强的理智」亲手抓住未来,让身边其他特殊能力者刮目相看。
我想,她就是《Sixteen》的招牌人物。
而且第一集封面就是她,戏份最多的(最新这两集就不是了)也是她。
与远音互为表里的,是一个名叫「辻井远矢」的男性。在角色设定上,他是远音的亲人,但未曾相见。远矢是个生性直率,对领导人誓言效忠的热血男儿。他和「无色杀戮者·理子」,以及刚提起的小雪之间的三角情愫,让我很感兴趣。
在多属三大势力的众角色中,理子是极少数的独行侠,总是单独追寻杀害她家人的仇敌。她是我最喜爱的女角色,在读者间也有极高人气。
理子和远矢原本毫无交集,却因某事件而急速接近,进而意识到对方。然而,理子因为某个无可避免的理由,杀害了相当于远矢导师的人物,但远矢仍不知情,理子也说不出口。
之后,看待远矢如亲哥哥的小雪……不,到这个地步,已将远矢视为单纯异性般爱慕的小雪,却在第七集结尾察觉到理子隐瞒的真相。
哇~~~~!
小雪会怎么做呢?
像这种结尾法,对我来说其实还满卑鄙的,实在太吊人胃口了。
所以我才会那么在意。
「呜。」
我在作者本人面前翻阅新书时不自觉地唉了一声,真糗。
好几段都让我差点落泪。不只是远矢的情节,在前一集埋下伏笔、掌握故事核心的长生魔女「苏·茵」部分也是如此。一名老将和她在五十年前邂逅,培养出介于友情与爱情间的微妙关系。这名白发绅士般的老魔法师为了信守与苏·茵缔下的承诺而牺牲,以及苏·茵在他墓前咏唱一直以来被忘却的咒语等场面都让人为之鼻酸。
当然,远矢等人的三角关系在这集也有大幅进展。小雪因是否该说出真相而无比挣扎,理子和远矢则是有了更深一层的心灵交流。
但是,远音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所做的某种行动(很高兴她能鼓起勇气),让他们的命运大相歧异、反目成仇,而彻底保守秘密的小雪身上也产生了异变……
就这样,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又超~让人等不及啦!
在这大约两小时之中,我完全地沉浸于书中世界。啊啊,太好看了。
精彩。
以后会怎样呢,好想赶快看到后续啊!
想到这里,我突然惊觉某个事实。
同时全身在这瞬间打了个寒颤。
对了,所谓的后续——
「……」
我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全神灌注地敲打键盘的女性。
原来如此,这部故事的后续——
远矢等人的未来——
就在这一刻逐渐成形了啊!
经由这位小姐的手……
我该如何形容第一次看永远展现演技时的感受呢?
也许这比喻有点怪,但她的威力和我完全不同,仿佛是一匹为了奔跑而诞生的赛马。
现在我再次拥有相同感受。
没错,无论是远矢的对白也好,远音的行动也好,都是她一手编织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敲打着的键盘彼端。
真像是种魔法呢,我不禁这么想。
那并不像永远或秋宫凉子发挥自身能力时那样明显,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只是个嗯啊呻吟地打着电脑的怪人。
「……」
但是,我似乎看见了一道耀眼的闪光。
「呜呀!」
就在这瞬间,泽村小姐就像个钢琴家似的,两手在键盘上大力一敲并猛然挺起身子。
「呼啊~」
她一面摘除耳机,一面用力甩头,用手大略地梳理头发,最后吁了一声。
一脸幸福的样子。
「哎呀~终于结束一段了,现在就算跑去参观选秀会也不会被佐藤哥念了吧。」
「辛苦了。」
「嗯,今天啊,也把小雪的……奇怪?」
泽村小姐忽然僵住,盯着我的脸看。
「……」
神情错愕。
「……」
冷汗浮上我的脸庞,她该不会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吧?
我看看立钟,靠这本新书打发掉的时间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耶?
「这个……」
「你好,我是花泽真弓的弟弟。」
我还朝自己指了指。
「啊!」
这时,泽村小姐两掌一拍。
惨了……
看来她真的完全忘了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小弟?」
还真的这么问了。看到她那张孩童般天真无邪的脸,我重重叹气、垂下双肩。
「咦,不会吧?」
她突然慌张起来。
「该、该不会……」
我点点头。
「是我要你等我一下的吧?」
我再次苦笑着点点头。
「是哦~」
她的眼神飘忽起来,接着说:
「啊,大概是那样没错。虽然记不起来了,但是我应该真的那么说过,不过你怎么这么老实啊~」
她朝立钟瞄了一眼。
「哇,这么晚啦!」
没错,我踏入咖啡厅之前外头还是一片蓝天,现在已是足以称为傍晚的时间。
窗外景色已略带几分朱红。
「呃,不好意思啦。」
「咦?」
「我根本不记得为什么要你等我了啦~有点被自己吓到了。」
泽村小姐搔搔头说。
「应该不会是有事找我吧?」我问。
「嗯,完全没有!」
她简洁有力地回答,但我并不生气,反而被她逗笑。
「……你不生气啊?」她问。
「不会啊。」
我摇摇头,这可是事实。
「你肯让我看最新作品,我才该道谢呢。真的很感谢你。」
「……」
「很好看哦!」
「真、真的吗?」
泽村小姐的脸颊有股红晕扩散开来,让我有点讶异。
她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言行举止有点超现实,表情直率。女人味稍嫌薄弱的她,现在却有种少女的羞怯。
她似乎想打探我的心声,抬眼问道:
「其实啊,我这一集写得有点没自信。嗯,有点塞太多东西的感觉,你觉得呢?」
「这个嘛。」
我迟疑了一下,决定率真地回答。
「……的确有点这种感觉。」
我想她也不希望别人对她有任何矫饰。
「啊,不好意思,像我这种外行人实在提供不了什么好意见。」
我这么补充。
这时泽村小姐脸上浮出一种奇特的笑容,突然卸下孩子气的表情,眼神如成人般有力。
「我的读者都是外行人啊,这些『外行人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呢。」
原来如此。
既然她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意见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与其说是塞太多,倒不如说是平衡有点没抓好。也许是因为这一集的场景转换比之前都还多,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吧。」
「你还真敢说。」
泽村小姐咧嘴一笑,我不在意地说:
「不过呢,最后应该是KO决胜负吧。」
「?」
她有些错愕,还算是正常反应吧。我就像是被什么都用格斗技来比喻的老姐传染似的问:
「那个,该怎么说呢?你知道拳击吗?」
「我还满爱看的呢,像日本人的世界冠军赛我几乎都会看。」
喜欢格斗技的女性真是意外的多……
也好,这样就容易沟通了。
「也就是说,那不是一拳一拳小心赚取积分的拳击赛,也不靠防御或步法,而是用全力右直拳或灌注全身意念的左勾拳,让读者突然就趴了那样。我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呢,太感人了!这部分我想你不必担心,还是能在整套书中竞争冠亚军。只是就塞太多而言,的确会给人一点那种感觉。」
「……啊。」
泽村小姐的嘴微微一张。
「嘿……」
接着歪起脖子,环抱双臂。
「你说得还真有意思,和佐藤哥说的差不多呢,只是表现方法不一样而已。」
「这样啊?」
我松了口气。
表面上,我总是一派轻松的样子,但要我「大剌剌地踏进对方的领域」,还是会紧张得不得了!
那种行为也算是种赌博吧。
「就是啊~」
泽村小姐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那就是我的缺点啊。现在还好,还能靠冲劲和感性来写,可是如果要写得更洗练更精彩,就得克制这个坏习惯。不能光看结果,不能因为结果好就满足了……」
我总是认为,坚决地想着前进的人,最后必定能向前迈进。
就我所知,曾和我同为田径队的同学野岛、永远,还有泽村小姐,眼睛都只看着前方,心里也只想着向前。
「……」
泽村小姐突然抬头,眼中倏地充满戏谵的光彩。
「对~了,就当作是向你赔罪吧。你现在有空吗?」
「啊?有啊。」我如此回答。
「那就来吧。」
她摘下眼镜衔着镜架,眼带媚色地说:
「姐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并不是被性感攻势吓到,而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泽村小姐只是说着「秘密秘密!」却不肯说出要带我去哪里。我们就这样走出店门(她怎么样都要替我付帐,我婉拒不了,只好从命)、搭乘地下铁,现值尖峰时段,人潮拥挤。
当我们抓着吊环并肩而立时,我才注意到这位女作家有多娇小。
她正摆身摇手地开心聊着各种御宅类话题。
她到底几岁了呢?
现在活像个小孩子,但刚刚也有大姐姐的一面。
嗯~
女性果然难以捉摸。
「……」
「你在听吗?」
听她这么问我才回神。
「呃,是啊,我在听……那个,我可以问一个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
「就是啊,泽村小姐你平常会搭电车吗?」
她错愕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
「……什么意思啊?」
「啊,没什么啦,只是……」
该怎么说呢?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个嘛,大概是平常不会有机会像这样和作家聊天吧。」
「等等,不搭电车的话要搭什么啊?公车?计程车?我先说哦,我才没那么贵妇呢。」
「呃~我的意思是,作家的生活好像有种神秘感。虽然我问的好像是废话,不过你的确是正常地在生活过日子吧?」
「那当然啊!」
泽村小姐突然放声大笑,引来周遭讶异侧目。哎呀真不妙,我得多留心才行。
「你想想看,我在认识你之前根本没见过任何一位作家,像搭电车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也会变得让人好奇嘛。」
「哈哈哈哈。」
她又笑得合不拢嘴。
依然毫不在意旁人目光……我想她就是这种人吧。
她发噱地说:
「这么说起来,我在踏入这行之前也是这么想吧。」
「是吗?」
「嗯,和心仪的作家第一次见面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那时我总觉得小说家就像是某种妖怪还是符号般的人物。因为只看得到他们写的故事,看不到他们的样子,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但他们其实也是会笑会说话的正常人。说起来,我的作息时间虽然比较随便,可是有的男性作家还是会天天固定早上八点起床吃早餐,接着写作到下午五点做个了结,最后看着晚间体育转播小酌一杯哦。」
「是哦。」
「会想要投保,也会为了税金苦恼,跟其他上班族没两样啦~」
「原来是这样。」
也许真是如此吧。
「我再问一个。」我顺势开口。
「自己的作品要动画化是什么感觉啊?」
泽村小姐「嗯哼?」地闷笑。
「片子都还没成形,我也不太清楚。」
「说得也是。」
我抓抓头。这也许是个蠢问题,但她仍相当认真地回答。
「那个啊,你刚刚用格斗技来形容,那我就用公路接力赛来比喻好了。」
「公路接力赛?就是过年的时候很多大学生在箱根举办的那个吗?」
「对。我算是动画化的第一号跑者吧,佐藤哥大概是这么对我说的,用词不太一样就是了。」
「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确握有《Sixteen》这个小说媒体的所有权利。我创造了整个世界,也赋予每个角色生命。可是——」
泽村小姐态度一转,稳重地微笑着继续说:
「就算是为了『动画化』的终点而跑,我充其量只是个第一号跑者罢了。的确,只要我不踏出第一步后面也无法跟进,但动画化是场接力赛,和小说这种必须独自跑完全程的马拉松不同。我的背带将由导演和编剧这些第二、三号跑者承接下去,再由分镜师、美术总监接手,最后交给音响总监等人,然后让声优们负责山路的部分。无论是制片、营运公司的人还是混音师,都是会背上背带的人。所以,也许要等到动画完成播映后,我才能知道动画化是什么感觉。等到踏过终点线时,我才能体会大家一起跑的感觉吧。」
「……」
「总之呢,我已经把这一季的原案交出去了。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跑完第一段后,坐在陪跑车上声援队友那样吧?『加油加油!』这样。」
「……我懂了。」
「不过呢,指示是相当于教练的编辑在下的,我只要尽力去跑就好,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去跑,然后相信他人而已。身为第一号跑者的我完成使命之后,就只能期盼队友能完成杰出作品、跑完全程。只是我啊,最近突然觉得这种比赛还不错呢,嘻嘻。」
泽村小姐眯眼而笑。
这时,车厢内发出广播声。
「啊,快到了,要在这站下车哦~」
门一打开她就快步下车,我连忙跟上。她的说法很发人深思呢。
队友啊?
我不由得默默赞同。

「话说回来。」
走出收票口踏上楼梯时,我不经意发现一个问题,立刻提问。
「我想都没想就一直称呼你泽村小姐了,不用泽村老师之类的称呼会不会很失礼啊?」
「……」
先爬上楼梯的泽村小姐转过身来。
「想怎么称呼我都行啦,不管是老师、凯子还是宅女都好。」
她冷不防地拍拍我的头。
「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虽然我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要拍我的头……不过我还是笑了。
「知道了,那我就继续用『泽村小姐』啰?」
「嗯!」
泽村雾生满足地点点头。想不到她还满可爱的嘛。

踏出地表没走几步,我们就来到一栋大楼前。
「啊,就是这里。」
泽村小姐径自走进大楼,直接穿过未设置服务柜台的门廊,搭电梯上四楼。我们穿过走廊,来到底端看似会议室的房间。泽村小姐打开门探头窥视,接着转过头来咧嘴一笑。
「进去吧?」
「咦?」
她无视紧张的我,硬是抓住我的手拖进房间。房间很宽,前端横摆着一张长桌和几张折椅,几位着西装的男性站在墙边。一名穿套装的女性腰杆笔直地坐在长桌边,身边座位另有两名男子,一人穿着正式,一人极为随性。
长桌前有一块足以做为舞池的宽阔空间,房间另一侧设置了一面特别大的白板,白板边有个高个儿长发男性,以及数名女孩。
还有——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
新岛永远就站在那群女孩之中。

泽村小姐踩着小碎步进入房里,但我的脑子仍一片混乱。
咦?
为什么?
这里是哪里?
为什么永远会在这里?
一头雾水。
泽村小姐依然无视错愕的我,从容地拉着我走到墙边。这时,站在最角落的某个人立刻注意到她的出现。
「啊,泽村小姐……原稿已经——」
那人的视线停在我身上,满脸问号。
「嗯?你是……」
这个男子就是泽村小姐先前多次提起的编辑……应该是姓佐藤吧。泽村小姐泰然自若地对佐藤先生说:
「嘿嘿,今天我有乖乖写完稿子哦。他啊,是真弓姐的弟弟,之前见过一次吧?我在街上撞见他,就顺便带他过来见习见习啰~」
「……」
佐藤先生直直盯着我看,这时我的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早知如此,刚刚在咖啡厅就该坚决拒绝了。
这里算什么好地方啊!
这里一定是——
「这里该不会就是小雪的选秀会场吧?」
我在泽村小姐耳边细间。
「猜对了~」
她悠哉地窃笑着回答。
「吓到你了吗?」
「!」
我哑口无言。
什么吓不吓到,简直都快吓死了!
不要随便带外人到这种地方啦!
就算她贵为原着作者,这也太乱来了……佐藤先生见我冷汗直流,立刻察觉原委,说:
「算了,那你就先保持安静吧。」
(好、好的……)
他苦笑地吩咐,而我也只能惶恐地低头。另外,这附近除泽村小姐外的唯一女性,在我前方的座位上转过头来,也许是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啊。
我见过她几次。以前永远被丰国大哥补考时,她就在现场控管音响。对了,还记得第一次参观秋宫凉子录音时,她也坐在隔音间里。
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音响总监?
我反射性地鞠躬。
「……」
她似乎已经忘了我,立刻面无表情地转回前方,让我如释重负。
她的目光让我颇为难受。
「啊、唔、啊~麦克风测试、测试。」
这时,麦克风的声音逐渐增幅。
接着是「叽~」的杂音。
「啊,好了。OK。」
我自认不太会怯场,但是这时心跳还是微微加速起来。白板边的长发男子开口了:
「呃~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小雪』试音,第十四组……也就是最后一组的初选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们来的时机不错吧?)
泽村小姐在我耳边低语。
我轻轻点头回答,心里有些诧异。
第十四组?
乍看之下还觉得参加试音的人怎么这么少,原来是这么回事。
换句话说,就是有十三组的初选已经结束啰?
现在站在房间另一侧的女孩共有八名,若其他组人数也是如此,那初选人数总计有一百名以上。
我朝坐在长桌前的三人瞄了一眼。一名男性身穿足以直接参加正式宴会的黑色西装,蓄胡浓烈、身材结实,另一名男性较为年轻,穿着运动服般的简便衣物,身材细瘦。而我眼前的女性,就是刚刚那位音响总监。
看来这三位就是评审吧。
西装男前方有个烟灰缸,烟屁股堆成小山,让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好像是从上午就一直选到现在哦。)
泽村小姐再次补充。
我轻声「呜哦」地低吟。这对评审们来说也是件苦差事,光是匆匆一瞥,就能看出他们已有疲色,穿着随性的年轻男子从刚刚就一直按摩着眼眶。
然而,这三人仍对评审一事严阵以待,仍能严格地挑明缺失,眼神也锐利到足以捕捉任何一丝优点。
一听初选就要开始,他们身上的紧绷气息更加硬化。西装男「嗯、嗯」地轻咳几声,翻动摆在手边的文件。音响总监稍微挺胸打直背脊,脖子扭动时发出一些声响。人人都禀着「开始评审」的态度,完全没有笑容,也没有一丁点儿打算缓和受审方紧张感的善意及空隙。无形的压力,让与选秀无关的我都不禁端正姿势。
眼前那群即将接受评断的女孩之间,也流窜着显着的紧张气氛。
但是,仅有一人——
「呃~先告诉你们一些事前该知道的情报。刚才通过初选的~每个组别大概有一、两个,最多三个吧?」
白板边的长发男子不知在期待什么似的窃笑着宣布。不对,讲白一点——
他超级兴奋的。
就像是就要搭车前往游乐园的小孩那样。
所以,他成为整个房间中最特异的点。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地动作,就连站在墙边的泽村小姐或佐藤先生等等以第三者立场来参观的人都紧绷着脸。
唯有他——
「评分大致分为两阶段,不过搞不好会因为我的心情增加哦,知道吗?呵呵、唔呼。」
他身上的破洞牛仔裤和简单的T恤掩藏了他的年龄,不过看起来的确是三十来岁。只是他的举止和眼睛的亮度并不像是个相同年纪的社会人士,有种孩童般的纯真光辉,不知是好是坏就是了。
「呵、呵呵呵。」
我稍微观察其他评审的反应。运动服年轻男子只是苦笑,蓄胡西装男啧啧有声,看来有些不悦,音响总监纹风不动,保持着朴克脸。
(那个在白板前面说话的人啊,是早茂原导演。)
泽村小姐又为我解释。这耳熟的名字使我顿了一下。
(他就是「高轨道E」的导演。老实说,我超爱那片的耶。)
我在心中「哦哦」地惊叹。我也听过那部动画,那是奥伯龙的丰国大哥参与制作,掀起全国性风潮的超级名作。纵然那已是多年前的作品,但至今全国各地都有数不完的「信徒」级狂热影迷。DVD、CD、人物模型,甚至连柏青哥机台都有,这部动画带动的经济效果无远弗届,连海外媒体都大幅报导,可谓是造成某种社会现象的传说级动画。像是在学校,也能看到裕之助等人还在用高轨道E的垫板。
如此一部动画的导演,想必在业界也是个传奇人物。
只是这位乍看之下……形容得难听一点,这个不会看场合说话的怪叔叔,很难让人在一时之间相信他就是那个名导。
真是抱歉。
「再来,评分基准不是各自比较,而是针对你们的绝对评价。知道什么是绝对评价吗?」
「是!」
「知道!」
听他这么问,穿着各式服装的女声优们即刻清晰爽朗地回答。人人表情坚定,挂着开朗的笑容,只有新岛永远……
「~」
慌张地看了看两边,才跟着其他人点头,明显跟不上周遭的变化。
我几乎难堪地伸手遮脸。
我瞄向导演和慢半拍的永远,这时导演又说话了:
「也就是说,别人的表现不会影响自己的评分,只要充分表现自己的能力,就能够进入下一阶段。可以接受绝对评价吧?」
除永远外的各声优都频频点头回应。她们都很年轻,虽不像永远那样美丽过人,但也各具姿色,整个团体有一种艳丽的生气,深具魅力。
而且举手投足皆不拖泥带水。
老姐曾说过,一流的声优不仅要有才能,在待人接物上也得规规矩矩。
「~」
就这点来看,仍然东张西望的永远恐怕要被扣不少分了。
(唉。)
我差点就忍不住叹气了。永远~
加油一点啊~!
「那我们就开始第一阶段吧,让我们大致看看你们的基础演技。锵~」
导演一步步走到白板前,写下大大的「ETUDE短剧对战」。
三名评审动也不动,但声优间弥漫着轻微的疑惑。导演见状,打从心底满意似的点点头。
「也就是呢。」
他放下白板笔,得意地说道。
「接下来我要让你们演一段短剧,你们知道什么是ETUDE吗?」
「知道!」
「……」
除永远外的各声优又简洁有力地答话,永远也跟着点头,看来永远对那个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也在脑中反复思索。
(ETUDE……)
我记得,那在戏剧里是代表「即兴表演」的意思。就是当场自由决定角色,接着随意发挥演技,角色背景及剧情走向都是由在场演员随当下发展决定,如字面般即兴地表演。
我曾听过话剧社等社团会做这种练习。
「可是~」导演又说。
他语尾拖得好长好长,并拍了拍自己写的「ETUDE短剧对战」。
「这可是对战哦?知道什么是对战吧?」
这次点头的只有一半,永远则是一脸不解。导演贼笑着说:
「首先我会向你们其中一位出题,接下题目的人可以在表演当中或结束后向其他人出题,可以一次对所有人出题,不限于一个人。例如——」
这时导演指定了一名声优。
「富原,可以陪我练习一下吗?」
「好的。」
一位二十多岁的短发女子点头回答,导演接着对她说:
「你现在是一位家庭主妇,正起了个大早替准备上学的孩子做便当。表演开始!」
他双手一拍,惊人的事发生了。那位大眼女性霎时间毫不犹疑地——
「……」
转换了人格。
「嘿咻!」
她的站姿和气息都有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仿佛能清晰看见她正用着长筷和煎蛋器制作蛋卷,就像是个适合穿那种古早烹饪袍的妈妈,脸上浮现温柔的表情。
我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我至今看过永远等人表演过好几次,她们每一次变身都让我惊叹不已。
但这次不只是声音,而是以全身来展现演技。我是听说过声优们会接受某种程度的舞台演员训练啦,只是……
「……哎呀,真好吃。」
没想到她的台风这么稳、这么惯于表演,成功地扮演了一位有点淘气、正在试吃亲手做的早餐的母亲。
厉害!
、永远……
我有些担心。你真的办得到吗?
我可没看过你做过类似的事啊。我望向永远,而她此时的脸色竟比我还青。
你、你真的可以吗~?
「好了,换下一个吧。」
导演再次拍掌,那位姓富原的女性声优微微点头,短瞬间回复原貌,又立刻微笑着对另一名女性说:
「老公!老公啊!不好意思,能帮我叫阳子起床吗?」(插花:噗,LK十大美少女之一阳子,有人认识么~)
「呼啊~好啦好啦……可是她不喜欢我进她房间耶。喂~阳子啊!」
长发女性也毫不停顿地顺势承接,变成一个刚起床的父亲。她抓抓胸口,一脸接下苦差事的样子,一只手上拿着某种东西。是报纸吗?
她只是轻轻半握着拳,就完整地表现出报纸的质感。
「好,你再随意交棒另外两个人吧。时机、人数和对象都随你们高兴!」
导演说完,那名扮演爸爸的长发女子默剧般地走上楼梯并敲了敲门。
「喂,起床啦,阳子!快起床!」
她朝眼前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呵啊……不会吧,这么晚了?」
下一名女子抓高头发,检视枕边的闹钟。她的表演确实成功,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哎哟,三毛,你在这里啊?」
扮演妈妈的短发女子交给另一名女性的角色竟不是人类,而是只猫。这也行吗?
「……喵~」
才刚这么想,接受考题的女性马上蹲下舔起手背。真的变成猫了!
真厉害!的确是猫!
身体好软!
「好,到此为止~大概就是这样吧。」
众女性都在这时站直身体,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她们表演时都毫不迟疑,让整场戏流畅地进行。
「你们都知道怎么做了吗?」
无论刚刚是否表演过,所有人都胸有成竹地点头。
「知道!」
唯有一人。
只有永远不同。
「……」
她面如死灰,仿佛随时会晕倒,我的额头跟着冒出冷汗。

你没问题吧?

诚如字面般的演技对战开始了。第一位表演者虽有导演的指示(『那你就当一个运毒犯吧』),但之后各自的角色将随各自判断自由、奔放、灵活地诠释。
从运毒犯(虽说题材不限,不过我认为这是个颇有难度的开始)开始后,下一个被指定的是杀手,接下来是情妇、警官、被害者(永远),故事峰回路转,富含生命力。
眼前接连不断的精彩表演使我哑口无言。
所谓即兴,就是要当场塑造角色人格,决定剧情,在不曾协调、无暇思考的情况下抓紧时机应对。这群人也太可怕了吧?
我朝身边的泽村小姐瞄了一眼……
「……」
她的表情也同样吃惊。不,她眼中还带了点严肃,似乎正思考些什么。也许因为她是个编写故事的专家,才明白即兴决定角色、构筑剧情有多困难吧。
当然,这短剧中不会有什么复杂的伏笔或设定。
「哇,就算是即兴,她们的对白还是好顺哦……」
泽村小姐的呢喃与我的感想相合。哎呀,水准真高……
评审们不时点头,不时在履历表影本般的文件上做注。年轻男评审在西装男耳边说了点话,让西装男重重点头。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年轻男评审用铅笔指着其中一名试音中的女性。
她的表现的确最为亮眼,对白生动,表现方式确切,声音也明亮清晰。
我心头突然一揪。
、永远……
「好!这一场先到这里,我要换下一个情境啰!」
导演两手一拍,对离他最近的女子提出新状况。
「好,你现在是对工作厌倦的OL。」
「今天要加班啊……怎么办。喂,今天下班以后,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
说完,她快速浏览周围,最后看着永远。
老实说,永远就像是善于打击的棒球选手,只是守备非常有待加强。
「!」
高难度的飞球不停地飞,看着抛物线的队友们都心想「啊,不要飞去那里!」
不禁这么祈求神助起来。
「~~」
果不其然,永远突然睁大了眼,求救般惊惶地转转头。
「啊、嗯,这个!嗯,好哇!」
断断续续地回答,小手僵硬地摆动。
完、完蛋了!
那和平时的永远没两样,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样切换到自己的角色。不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定。
毫无选角的余地。
她恐怕已陷入极度的紧张之中。
即便对手丢出一个男女皆可、似乎容易变通的角色,但永远仍一点儿也无法善用。
「……其实我也不太好意思说。」
「嗯嗯。」
「我现在正考虑该不该换工作。」
「嗯嗯。」
「……你最近不是也有很多烦恼吗?例如男朋友的事。」
「嗯嗯。」
「今天就让我们互吐苦水吧?」
「嗯嗯,当然好!」
看不下去了。现在的我,就像个在家长参观日看到自己孩子答非所问的父亲般难堪。
啊,啊啊……
永远,就连我都能应对得更像样耶?
真凄惨,已经完全没救了。要是情况没那么糟还能死马当活马医……可是永远现在这种烂演技还是没能改善。和她对戏的女性也看不下去,将话题交给别人,而那个人也顺利地衔接。虽然能暂时喘口气,不过那摆明了会被扣分。现在想起来,刚刚的运毒篇里她也跟不上他人脚步,所以被别人半戏弄地施舍她死者角色,结果她就这样在地上躺到最后。
越看胃越痛的我又瞄了瞄评审。
有人轻轻摇头,有人苦笑。
这、这下惨了。
但是永远的错乱看来还长得很,到了下个情境(乡下的农场老板)她还是无法施展,实在不妙。这场测验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大约再一、两种情境后就会结束吧。
「!」
这时,永远被要求抓回母鸡,便开始追着无形的鸡朝我这儿跑来。
「啊!」
笨拙的永远轻声尖叫,整个人摔趴在地,那应该不是演技吧。
「唔,呜呜……」
一脸随时会掉泪的样子。
「!」
接着,她挺起趴倒的上半身,终于发现就站在几步外的我,视线锁死在我身上。
她的双眼也在这刹那讶异地瞪开,愣在原地。
看来她到现在都没注意到我,也完全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出现,所以大脑对我的影像感到辨识障碍,让她像是见鬼般全身僵直。

她趴在地上,挺起上半身。
随时会尖叫似的张圆了嘴。
导演一脸不解,评审们皱起眉头,再这样下去就笃定出局了。
见永远连站都忘了站,我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我慢慢走向前去,尽力保持冷静。
尽管沐浴在众人目光下,我仍镇定地走近并抱起了她。
让她站直后,我假装看看她是否受伤说:
「好像没受伤呢。」
「!」
永远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将手压在她肩上,凝视她的双眼。
眯眼微笑。
「要加油哦?」
在我拍拍她的头后应该还不到一秒钟,但是——
「…………」
哑然失语的永远眼眸深处,有某些东西被点燃了。
注意到这点,我在两秒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她身边,虽然不知道永远是不是盯着我的背影,但我仍不打算回头。其中一名评审以看着可疑分子的视线望着我,而导演和音响总监则是不感兴趣地看着他处。
很好,总算是将帮助永远的损害减到最低了。
再来就是——
我走回墙边,一旁的泽村小姐拍拍我的肩膀。
「你人真好。」
「没什么啦,哈哈哈。」
我笑着掩饰,此时永远的视线已不在我身上。
我很明白,当我看到她的眼神,我就懂了。
永远她——
「来来来!别跑别跑!好乖好乖!不要再跑了啦!」
无论是评审、导演、墙边的参观者,或是正在接受试音的声优们,都不禁望向那突然爆发的声音。
她的声音是如此地有张力。
宛如一道冲破平流层的无色强风。
音色充满魅力,让人一听就入迷。
这就是永远。
「来嘛~乖宝宝、乖宝宝!」
她完全融入情境,甚至像是被附身一样。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牧场长大的纯朴姑娘,她穿着膝盖沾有泥痕的牛仔裤,在奋力一跳后终于抓住了母鸡。她正按住挣扎着的鸡,在它平静后微笑着温柔劝抚:
「来,回大家身边去吧。」
表情亮度、音调抑扬、姿态情绪,都和方才的永远全然不同。不知不觉中看傻了眼的声优们连忙返回自己的角色,西装评审目瞪口呆,年轻评审轻吹了声口哨。
我则是偷偷地摆出胜利姿势。
引擎全开的永远就此借着角色上身般的气势,一一克服其后的即兴演出。前半场虽然一塌糊涂,但后半场可不是我要夸她,任谁都看得出她遥遥领先。现在的永远散发着非凡光华,在她的演技锐度及丰富表情牵引下,其他声优也让短剧往好的方向质变。
永远成为主轴后,让原先就可圈可点的短剧精度整体提升,而那就是我最高兴的一点。永远的能力并未让他人感到压力或出错,反而像是一段迷人的演奏,深深刺激了其他演奏者的拼劲和想像力,引出一场精彩的合奏。
这个变化让我雀跃不已。
(果然没错,永远。)
我有种猛烈感受。
(你一定办得到。)
这时,有人朝我的喜悦浇了盆冷水。坐在前面的音响总监慢慢回过头,直盯着我。
时间不长,仅有数秒。
「……」
但是,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那种眼神。虽然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但那时我非常明白——
那眼神之中绝无善意。
「……」
我的意识稍微流向别处,不断在心中对自己呢喃着「我已经知道会有这种事了」。
可是——
「喂!」
暗自呢喃的我竟未注意到即兴短剧测验已经结束,下个阶段就要开始,而且——
「喂!那个小弟!」
我猛然抬起头,吓得差点喘不过气。
怎、怎么啦?
我慌了起来。
无论是导演、声优、评审还是墙边的参观者,全场的人都看着我这里。
「怎么,没听到啊?这里这里!」
导演喊狗似的伸手招了招。我看看泽村小姐,而她也担心地看着我。
「?」
我的疑惑攀升到最高点,朝自己伸手一指。
那……
是我吗?
你在叫我吗?
只见导演对我表明的疑问重重地点头。
「!」
咦~~~~~~~?
什、什么事啊?
要怪我刚刚出手帮助永远吗?
我怎么看都只是个局外人啊。
「喂喂喂!快点过来!」
导演开始有点不耐。
没办法。
只好咬紧牙根准备领死……
「……」
我慢慢走向前去,看到凝视着我的永远一副就要掉泪的样子,我才挤出笑容,希望她别着急。
「好~很好!就是这样!好乖好乖。」
还真的是像对狗说话一样。导演双手按在我肩上,将我向后一转。
「虽然这个人是到你们这组才出现的,不过我就拿他当靶吧,这个靶不错哦!」
并拍拍我的背。
「?」
大多数人都呆住了,只有评审们似乎有所领会地苦笑。这是怎样?
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下一阶段里——」
导演说。
「这个人就是你们的『哥哥』!」
啥~?

那是什么意思?

导演解释:
「小雪是一个典型的恋兄角色,就是给人『这个妹妹好萌!』那样感觉的角色。所以要演好这个角色,就必须扮演一个可爱的妹妹才行。知道什么是可爱的妹妹吧?」
这一回,声优们并未发出之前那般简洁有力的回应。
所有人脸上都带点疑惑……
然而,导演满意地继续说:
「所以呢,接下来我会让你们自由发挥,同样也是即兴表演,来扮演他的妹妹……啊,亲兄妹还是继兄妹都随你们高兴哦?希望你们能完全变成他的妹妹,让在场所有人都萌到无力招架,知道吗?这次不必考虑现实情形,用动画的角度用力表现妹妹可爱的一面!要记得是可爱哦?」
这次准备测验的声优们总算三三两两地点了头。
(原来是这样。)
透过刚刚的即兴短剧检视过她们的基础能力后,现在就是要观察他们是否适合「小雪」了吧。就初选而言,这种测验方式的确还算是有点道理……
「那么,佐佐木小姐,就由你先来吧!」
导演指定一名声优。一旦理解游戏规则,这几名考生的反应也快多了。
「是!」
她点点头,快步走到我面前。不对,我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她们。
「请、请问,我该做些什么呢?」我有些紧张地问。
「你站着就好。」
导演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你的表情变化也是评分项目哦。」

嗯?
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马上就知道答案了。民族风打扮的第一位考生手指抵着下巴,稍事思虑后——
「嗯。喂,哥哥!」
突然改变音调对我说:
「你有没有看到我摆在这里的巧克力啊?」
「咦?」
我扫视周围……
不知怎地,我身上聚集了许多期待的目光,让冷汗浸湿了我的腋下。
「……」
我不知所措,只好先默默摇头。
「咦?真的吗?」
她无奈地说,声音小得几近嘟哝,却能让四周清楚听见。接着,她害羞地抬眼说道:
「那是……明天要给哥哥的情人节巧克力。」
「!」
「是人家亲手做的耶?」
唔。
对、对不起。你说什么?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
我自然地感受到自己羞红了脸。评审们振笔疾书,导演「嗯嗯」地频频点头,而眼前的声优脸上则带有些许自豪。
等等!
难道我被当成某种探测器了吗!?
是的,我就是探测器。
后来,声优们一个接一个地扮演各种妹妹对我说话。有的性情活泼,天真地约我明天一起去买泳装;有的庄重婉约,提醒我吃饭掉了饭粒;有的看似专横,却在两人独处时关心我的健康;有的色诱,有的如孩子般撒娇。
唔啊!
虽、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但是经过这群美女用美妙嗓音及卓越演技包装的魔法蜜语洗礼后,我实在……
太、太可怕了。
简直是媚惑魔法啊。
我的意识开始朦胧。
我满脸通红,眼角自然地弯……抱、抱歉,就算说我一脸猪哥相我也无法反驳,嗯。
我感到泽村小姐和佐藤先生正在我的眼角死命地憋笑,让我的脸更红了。依然一本正经的评审们虽以观察声优们的演技为主,但我的表情似乎仍被他们纳入参考。
这是哪门子的公开羞辱处刑啊?
轮到最后一人时我终于重重松了口气,折磨总算要结束了……嗯?
最后一个?
我猛然回神。
这么说来……
冷汗滑过我的脸庞,因为永远还没出场。
「好,现在是最后的新岛小姐。」
现在,我看着永远依导演指示走上前来,使我暗自「咿!」地倒抽一口气。
永远微低着头。
全身环绕着青白色的火焰……

呃,那只是我的错觉,不过她的背上的确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幽幽地弥漫开来。
「那、那个……」
「哥哥啊~」
在我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前,她语气平板地说话了。口吻并不强烈,没有恫吓的意味,然而——
「!」
我却动弹不得。永远慢慢抬起头,眼睛盯~着我看。她面无表情,令人惊叹的面无表情。
「……」
永远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长一会儿,周围开始嘈杂起来,这时她突然微笑起来。
「哥哥,你最近跟不少女人处得不错嘛?」
她保持微笑,继续说:
「像之前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女生,刚好就是哥哥喜欢的类型对不对?我记得你那时好像很害羞呢,还差点忘了我对吧?明明跟人家约好要一起回家的说。」
永、永远小姐?
那只是演技……对吧?
我的胃部开始绞痛。
「呵呵。」
永远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诡异的微笑。
「哥哥,我做的菜总是让你吃得很开心吧?一直都是这样对吧?」
她的眼里有种剧烈的光芒。
「……要是我加一点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的药在里面,你觉得如何呢?」(插花:这句太亮了= =。捶地…)
永远的嘴一张一合,不作声地说出「毒药」两字。
「咿!」

我忍不住发出惨叫,评审们也赞叹不已。
「厉害!这是新型态的病娇啊!」
「好惊悚的演技啊。」
甚至那位扑克脸的女性音响总监也频频点头,轻轻拍手。
「太棒了!」导演大叫。
永远对着抖个不停的我一鞠躬,退回桌边。
总觉得——
她脸上有种诡计得逞的表情……
就这样,整场初选到此结束。由于我不能和永远再有接触,就跟着泽村小姐等人一起离开。这时,永远不经意和我对上眼,并向我深深地鞠躬。
那是种能对外粉饰的动作,也包含只有我能了解的诚挚谢意。
我只是微微笑,静静回礼,然后走出房间。
「小弟小弟,要不要陪我们吃个饭啊?」泽村小姐邀我晚餐。
「啊,好哇。希望不会打扰两位。」
我稍有犹豫(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但我还是得准备考试),最后接受邀请。哎,都来到这里了,吃顿饭也不算什么吧。当我如此说服自己时,我的目光被一群由走廊另一端走来的女性团体拉走,想必她们也是来参加选秀的声优吧。
然而——
「!」
「……」
神乐坂春香就在她们之中。我眉头一沉,她两眼圆睁,然后擦身而过。
擦身而过……
「怎么啦?有你认识的人吗?」泽村小姐问。
「……」
我望着那群女性离去。
「也不是啦。」
并笑着摇摇头。
「没事。」

日后,我才晓得苏·茵试音就在小雪之后举行,而神乐坂春香遭到落选。
早在和「完美无暇的天使」秋宫凉子正面对决之前,她已被逐出战场,无可招架。
但是,我竟没注意到这结果重挫了春香的心灵……


ACT2 雨中诀别

还记得那天是个晴空万里的礼拜天,刺眼的阳光射进房里。照理说,平时这天气好到会让我想到泳池或海边「呀哈~」大叫、忘情奔跑,但现在可不能这么做。
「唔~因为是动名词,所以这里是taking吗?」
英文、现代国文、世界史、化学、日本史、数学……
哭也好叫也好,明天就是期末考第一天,唯有抱书苦读一途。事实上,我真的快哭出来了。
念书绝不是我的拿手项目。
可以的话,我比较喜欢活动筋骨、东奔西跑。
那样比较适合我。
「唔唔。」
啊啊,天气真是好到教人怨恨!
夏天明明就是我的季节!
可恶~只要考完我就——!
意识有点飘忽的我开始妄想。黑色素尽管来吧!我一定要玩到全身晒黑!
我已经跟赤泽和川口约好要去海边了,还要先去裕之助家借宿一晚。半村同学她们是不是也想约我去游乐园玩啊?
再说,今年是……
我轻瞥在厨房不知正做些什么的永远。今年我一定要带永远和小舞她们出去玩!
就这么决定了。
所以——
「加油加油!」
我再次奋力提振精神,让意识回到我超弱的英文上。附带一提,化学是我超特大弱项,数学则是连及格都有问题的大、大、大弱项。
我基本上是偏向文科的。
像国文、历史这些吧。
这些科目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嗯,我开始绞尽脑汁和长文试题捉对厮杀。对了,现在我正在永远家中念书,至于原因嘛——
「……」
永远如雪貂般窥探我的状况,并蹑手蹑脚地接近。
「来,冰红茶给你。」
喀锵一声,她将令人看了就凉的玻璃杯和竹编杯垫摆在我身边,我暂时停下手来向她道谢。
「3Q~」
永远就是这样对我无微不至地贴心服务,替我准备考试。
那似乎就是永远的道谢方式,平时就无私付出的她变得加倍用心款待,让我有如置身天堂。一旦口渴了,她就立刻奉上饮料,若是肚子饿了或是大脑需要糖分维持运转时,她就会端出超好吃的手工苹果派等甜品。她会做的餐点还真不少。
像昨天还做了日式糕点。
「幸亏有你……」
至于永远,就像这句她害臊说出口的话所表达的那样,成功地通过了前几天那场初选。虽然我没做什么,永远仍将那视为莫大的恩情。
「今天是……戚风蛋糕,还会挤上一大堆鲜奶油!」她如此宣告。
「哦哦!」
她真能干,原来刚刚在厨房忙东忙西就是为了烤蛋糕啊?难怪一直有香味飘来。
嗯,冲力再度提升啰!
「大概要等到三点哦。」
「嗯。」
我含着一小口冰红茶点点头。该说她手法细心呢还是……
茶中有着淡淡的桃香。
到底是怎么泡的啊?
她应该不会用什么特别的茶叶吧。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头,脑筋似乎也灵活了许多。
「谢啦,永远。」
脸颊微微发红的永远点了点头。最近我发现,对她而言,取悦他人就是最有意义的事。只要被人夸称赞感谢,她体内的电压就会大幅上升。
她生为大企业新岛保全公司的社长千金,才貌兼备。生长环境应有尽有,却没让她有半点高傲或娇纵。无论是服装还是言行,都活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为什么她会这么不像个千金大小姐啊?
「……会不会热?」
这时,那位永远向我问道。体质较寒的永远不太喜欢冷风,所以只要不是热到要出人命,她是不会开冷气的,因此室温居高不下。
「嗯,有一点。」我歪着头说。
她哒哒地跑开我身边,将附近的电风扇嘿咻嘿咻地搬过来接上电源。电风扇的结构和造型给人耐用的印象,相反的,用起来也稍嫌费力。
黑色外壳和厚重的扇叶……这玩意儿是哪儿来的啊?
「那是去哪里买的啊?」
「搬来就有了。」永远简短回答。
说起来,永远的家具几乎都是丰国大哥转让的,不过我从未见过这么旧型的电风扇。
真的还能动吗?
永远歪着头,喀擦喀擦地调整着电风扇。
「……可以了吧?」
就在她按下开关的瞬间——
「!」
电风扇的脖子垂直缩下,头顺势往上一弹,扇叶冷不防地高速旋转起来。
也就是说……
一阵狂风从永远脚边朝上吹去。
而永远今天穿的依然是往常的小短裙。
哎,其实已经好几次了,在这间房子里瞥见永远的内裤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是——
「!」
像这样被脚边的风一口气将裙子吹上腰际倒还是头一遭……
「噗呼!」

我不禁将满嘴冰茶喷得到处都是。
那片纯白的布料、美腿、美臀都烙印在我的眼底,久久挥之不去。

「~~~~~~~~~~~~~~~~~~~~~~~~~!」
永远则是毫不保留地放声惨叫。
之后,她猛然站成内八字并按住裙摆,焦急地回头看着我。
「???」

她不停地摇头,似乎想问说什么,那大概是在问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吧。这个,你……那个,我们距离这么近,当然什么都看光啦!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秉持武士的慈悲,决定装傻。
「咦?什么?」
但这傻也装得太勉强了,毕竟我将冰茶喷得满桌都是。
「~~~~~~~~~~~~!」
永远原是稍稍放心,但在见到我拼命装作若无其事地用袖子擦拭嘴边的液体时,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
「~~~~~~~~~~~~!」
她顶着我所见过最红的一张脸,直往厨房奔去。真是的。
我叹了口气。
「真是个吵闹的大小姐……」
我继续念书,要是不故作镇定,一定压不住我心中的震荡。
而后,这桩高高激起永远羞耻心的翻裙事件,就在我们彼此的暗许之下,装作没这回事。到了三点的点心时间,我们照常一起喝咖啡、吃戚风蛋糕后,我继续念书,她在我身边专心地看科幻小说。
傍晚时分。
我前往医院,自摔角远征归来的东加填补了我在家中的位子,永远留在家里准备晚餐。
「……有什么状况吗?」
当我在玄关与东加擦身时,我淡淡地问。
「……」东加默默地摇头。
其实前几天,东加背着永远将我拉到一旁,跟我谈谈最近注意到的怪事。
「不对劲。」
她又一段一段地说话。
「有怪人。」
「有怪人?」
东加对着疑惑的我点点头。
「怎么说呢~」她打开麦克风电源。
「我和永远健行的时候啊,发现公寓前面有一个怪怪的男人。」
「怪怪的男人?」
「对。而且啊,他好像在看我们家的位置,还一直拍照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大概是因为有两个大美女住在一起吧?也许他只是一只为爱所苦的悲燕罢了。」
我先将「两个大美女」这句话以伴着冷汗的傻笑虚混过去,接着用「很有可能」四个字收起表情。
「算了,反正他也没待多久,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搞不好他只是想拍天空呢。」
东加轻叹着耸耸肩。也对,那并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
「小心一点不会吃亏就是了。」
我和东加异口同声地说,达成协议。
于是,我和东加决定尽量不让永远独处,先观察一阵子。由于事情仍不明朗,所以还不能让容易忧心的永远知道。
「最近治安不太好,平时门窗要记得锁好哦?在白天闯空门或是假推销真强盗案例越来越多了,小心一点。」
但是该叮咛的还是不能少。要是说得太严重,恐怕会让她吓得连日子都过不下去,只好点到为止。看永远严肃点头的样子,她应该会乖乖提高警觉吧。
总之呢,在确定一切只是虚惊一场之前,我和东加会若无其事地守在永远身边。我会在东加回来之前在永远家待上一整个下午,也多少是为了这件事。
尽管我和东加都没说出口,不过心里都想着同一种可能——
跟踪狂。
我差点忘了,永远她……虽然媒体曝光机会不多,但就现状而言还是个拥有不少粉丝的人气声优。而且她长相可爱、体型娇瘦,一副容易被男人缠上的样子。也许我形容的方式不太好,不过她简直是个容易被偏执跟踪狂盯上的标准范例。
就算绝大多数粉丝都能规规矩矩,只要有一个心术不正……
这就是我和东加所担心的。
也许他是挖到住址之类的个资找上门来的。啊,当然他也很可能是东加的狂热粉丝,然而东加说:
「如果他真的是特地跑来看我,那我一定会给他一个爱的抱抱~」
那位仁兄应该会抱着破烂的脊椎和内脏回家吧,假如他真想危害永远,也会有同样下场。
东加真是个可靠的室友啊。
我不禁苦笑。
我替老姐带了点随身物品,她现在活力充沛,后天就能出院了。
「虽然好像不太需要强调,住院的人是禁止化妆的哟。」
「为什么?」
老姐笑着回答:
「因为化了妆就不容易看清脸色如何呀,会妨碍医师诊断嘛。」
「哦,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几乎是女性专属的问题。
「我好像已经习惯顶着素颜在人前走动了呢,不过所谓的『人前』也只限于医院里啦。」
老姐拍拍脸颊。
「……真的没问题吗?我真的能顺利回到工作岗位上吗?」
「山一样多的工作正等着你哦?」
「就是说啊。」
「不要太勉强自己。」
「嗯,谢谢。我不会再让自己病倒了。」老姐微笑着回答。
想不到这次住院对老姐而言竟不是什么坏事。休养之后,住院前的倦容已不复见。我相信,人类一旦明白自己的体力极限,未来就会避免耗尽自己的体力。
「对了,正午。我是听名古地先生说的啦,你最近常常和丰国大哥下将棋啊?」
我苦笑着回答老姐那随口般的问题:
「嗯,我都是应丰国大哥的要求,在各个工作室间跑来跑去。」
「……」
这瞬间,老姐的表情有些复杂。
「没什么啦,你别担心,我也玩得很高兴啊。」我开玩笑地说。
「……」
我继续对略有不安的老姐说:
「放心,我很清楚他是个危险人物,既不会对他失礼,也不会太过亲近。我对他是有点敬意,不过没事也不会接近他啦。」
「嗯?哦、好。我倒是不担心那个啦。」
老姐的表情明显地和缓下来,我大力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跟那种年纪的人下棋会让我想到老爸耶。之前老爸还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呢。」
「是哦。」老姐轻笑。
「我前天也和爸聊了一下,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不过感觉还满健康的。我被他训了一下,说出了社会就要懂得管理自己的健康,还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呢。」
由于工作需要,我的父母目前正在美国生活。我和老姐两人就这样随意聊了一会儿,最后——
「我该回去啦,可惜我后天没办法接你出院。」
「不要紧啦,好好考试吧。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不客气!」我从椅子上站起。
我穿过铺上亚麻地毯的走廊,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窗外天空积了一大层厚厚的云。啊,惨了,不太乐观。
才刚这么想,水滴就啪嚏地撞上玻璃。在我转向窗户前,水滴数已不断增加。
「哎呀,午后雷阵雨?」
「……看来不小哦。」
护士们从我身边嘟哝着走过,而我的视野已被滂沱骤雨填满,使我加快脚步。
真糟糕,我完全没想到要带伞。
我两阶两阶地冲下一楼,跑向大门。
当我望着门外观察雨势时,目光停在一名刚穿过自动门朝这里走来的白肤少女身上。
「!」
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少女穿着红裙、细带高跟鞋和无袖衬衫,黑得发亮的头发整齐地切于肩上,并以发箍扣紧。她微垂着脸,手抱着挂在肩上的小包包。似乎是没能赶在下雨前踏入医院,略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外露的白皙双肩也沾了点水珠。
「……」
她是神乐坂春香。
「!」
她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缓缓抬起头来,接着讶异地拉直上半身,僵在原地、瞪大双眼。我们距离约二十步,不必出力喊应该也听得见。
「~」
春香的眼神开始飘移,还能看见她正轻咬着嘴唇。这时,我不禁垂下为了打招呼而举起的手。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
春香悲痛地看了我一眼并转过身去。她重重低下头,打算离开医院、再回到雨中。
(等等啊!)
想不想看到我的脸是一回事,不过现在出去一定会淋到感冒。
喏,都打雷了呢。
要是她现在离开——
「我——」
我希望能喊住她,但是——
春香也踏不出门外。
我不禁压住喊声。
完全料想不到的第三人出现在自动门另一侧……
「哎呀?」
那无邪的声音掐住了春香的背脊和我的喉咙。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好哇,正午先生。」
她先是注意到我的存在并微微笑,然后对着春香说:
「呵呵,你也来啦?」她一面转动视线一面收伞。
「真巧,两位都是来看真弓姐的吗?」
秋宫凉子。
人称「完美无暇的天使」,立于声优界顶点的人物。
她才刚踏进门,就能感到与众不同的光华。她并未华美地包装自己,反而穿着平凡的鹅黄色连身裙、系着腰带,外观端庄稳重。
「……」
然而,她乐在其中静静缠紧折伞束带的模样实在娇美动人,光是看着她的纤纤玉指富含韵律的滑顺动作,我的魂就要被她夺走了。我打从心底赞叹,现在想想,原来这个人最令我讶异的,就是她能轻松地让两种相反的性质在自己体内共存。
少女般清纯,成人般妖艳。
公主般高贵,村姑般亲和。
她让这些性质毫不矛盾地相互交缠、融合,完美地纳入同一副躯体。
「正午先生,请问你姐姐的病房是——」
可笑的是,我竟没注意到她在对我说话。
「从那个楼梯上去吗?我记得她是2030号房没错吧?」
这刹那,我脑中一片空白。
「……咦?」
我下意识地反问,接着慌忙补充:
「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真是个蠢到极点的问题,我怎么会对一个来医院探视自己家人的访客这么问呢?但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了,因为我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
「……」
想当然耳,秋宫凉子对我的问题感到有些惊讶,最后吃吃地笑出声来,并玩笑性地摇摇手说:
「讨厌啦,正午先生。我当然是来探病的啊?探病~」
语气还带点戏谑。
「……我来探病有那么奇怪吗?」
她刻意抬眼盯着我,害我脸都红了。
「探……探病?」我说。
对了……
这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她们工作时经常碰面,声优秋宫凉子探访制片花泽真弓,一点儿也不奇怪。秋宫小姐似乎感到有些抱歉,低头向我赔罪。
「最近工作都没办法赶在会客时间结束前完成,所以到现在都没能来看她,真对不起。」
「啊,不会!」我仓皇地说。
「别那么说,只要你能来,我想她就很高兴了!谢谢你来看她!」
「你姐姐……还好吧?」
她微偏着头间道,我用力点头回答:
「嗯,这个嘛……她超好的,有点活力过剩了呢!」
情绪平稳后,我终于能直视秋宫小姐的双眼。那是一双极为深邃清澄的凤眼。
与其说她气势逼人,倒不如说是被逐渐吸引过去。
有如深沉的海底,带着些微的蓝。
我再次看得入迷。
「……太好了,真弓姐总是太过操劳,害我有点担心呢。」
  沉默片刻后,秋宫凉子温柔地微笑。
  她的笑让我稍稍挣脱了某种束缚,总算挤出笑容,指着背后的楼梯说:
  「就是从那里直走,上去之后有一面导览,一看就知道在哪里了。」
  「谢谢。」
  秋宫凉子从容端正地行礼并微笑着踏出脚步,接着望向春香,略为惋惜地说:
  「听说你落选了,真是遗憾。」
  我几乎能听到春香牙齿绞轧的声音。她紧闭着嘴,拳头紧握。
  「我先走了。」
  秋宫凉子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对我们庄重地示意后离去。当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时——
「!」
磅!
春香将包包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将旁人吓了一跳。这也难怪,因为这名外观清纯的少女正不停颤抖,积满泪水的眼角随时会溃堤。但我却没多加反应——
(真厉害,才说过一次话就记住我的名字……)
只是对秋宫凉子这位声优的深奥之处再次感叹不已……
某种不断紧绷着的情绪,似乎已在神乐坂春香的心中化为碎片。
「……到餐厅去吧?我请你喝一些热的。」
听我这么说,春香慢慢捡起包包,默默跟来。我开始将意识集中在春香身上,心想该如何处置这棘手的情形。
另一方面,我很明白春香这些日子里故意避着我。
在几次的交谈和上网搜寻她的资料时,能感到春香——清纯婉约、外表成熟的春香,自尊心其实比她给人的印象要高出许多。聪慧的她能够很快读出别人心里想些什么,但心里却有着顽固、保守、倔强的一面。我不知道她为何不肯接近我和小舞……不过小舞和东加似乎略知一二。
只是,我总觉得原因并不难理解。
对于秋宫小姐的执着即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而这根本,在她刚刚和秋宫小姐碰面时出现显着的变化。她直接听从我的提议,也不抗拒即将开始的对话。
事实上,这绝对不是乐观的变化。
她看似已对我放开心胸,但骨子里并不是这么回事。
在选秀中落败——不,岂只是落败,她连永远、小舞、东加和秋宫凉子应已通过的门槛都沾不上,无缘和她所谓的「杀父仇人」秋宫小姐对决。
不知这让自尊心强、上进心旺盛的春香受了多深的伤。
更惨的是,秋宫小姐还在这时出言安慰了她。
在我眼里,面无表情、脸色铁青的春香似乎默默地放弃了某种重要的事物……
「谢谢……」
我将热咖啡摆在桌上,春香两手捧起纸杯道谢,接着将嘴成瘪成一直线。她眼眶通红,却不愿在我面前掉泪,一直痛苦地强忍着。
如今她那崩溃边缘的情绪必定正不断摆荡,但她依然强忍泪水,忍到我心都痛了。
我静静地在春香面前坐下。医院餐厅尚称宽广,现在却没什么客人,自助式吧台后有几位穿着白色作业服的阿姨正在收拾环境。
餐厅被日光灯照得通亮,却仍有点莫名的晦暗。雷声已不再响起,但窗外的雨仍阴郁地下个不停。
「呵、呵呵。」
一会儿后,春香的视线垂向桌面,笑了几声。
「我真傻。」
「……」
「让你看到我那么难堪的样子,真是抱歉。」
「……」
「我好像……一直在接受正午学长的善意呢。」
「……」
「我真的好傻。」
她一字一字地呢喃,毫无脉络可循,自嘲的笑从未离开嘴角。
我叹口气,抬起头来凝视春香。不想让她再次逃开,也不想让她因此喘不过气。
「那个……」
低着头的春香肩膀忽然一颤。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敏锐的她早已料到我会这么问了吧。
也许这个问题会将我和春香之间的些微羁绊破坏殆尽,但我还是问了。
「你和——」
我发现我的声音有些僵硬,但话已出口,我只好轻咳几声,重新开始。
「你和秋宫凉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春香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用比我还干哑的声音说:
「我一直……一直……」
她又沉沉压下脸,两肩颤动。这次——
她终于哭了。
静静地、沉痛地哭了。
我只能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掉泪。
我想,就算是安慰她而伸手,也只会让她伤得更重……
「从小,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怪……」
春香慢慢地说。
「我问妈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但妈妈却非常尴尬地回答我,说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可是——呵呵。」
春香眼神飘邈地轻笑。
「十岁之后,我渐渐发现那只是个谎言。因为我们家没有牌位、没有佛坛,也不曾为他扫过墓。我们时常拜访妈妈的亲戚,却从未探视过爸爸的。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少女漫画上看过类似的情节。」
她低头看着纸杯说:
「女主角发现父母其实是离婚了,便离家寻找亲生父亲。可是——」
春香摇摇头。
「事实并没有那么美好,大人的世界复杂得多了,我向妈妈的……啊,妈妈的老家在新泻,当我去新泻玩时,向外婆问了爸爸的事,可是外婆……总是那么慈祥的外婆却突然板起脸来,一句话都不说。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爸爸的事是个禁忌,绝对不能问的禁忌……因为会惹慈祥的外婆生气,会让和蔼的亲戚们不开心。」
春香继续说: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是能够察觉大人之间的气氛的,不用特别注意就能感觉得到。妈妈搬回新泻时,虽有种回家的安心感,但是在成双成对地回家团聚的兄弟姐妹之中,总有点抬不起头来。所以我决定再搬出去住,话虽如此,也只是搬进一个小小的公寓罢了。」
这时春香抬起头来,用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我,笑着说:
「我家真的很小哦?不像新岛那么有钱。舞学姐虽然也不是很宽裕,不过我家是单亲家庭,妈妈又只是个美发师。」
春香的说话方式依然没有脉络,断断续续。

「……」
然而我仍仔细地听,全神灌注地听春香说话。
「虽然我妈看起来很能干,其实还满糊涂的。虽说她个性开朗、待人和善……要是她不是那种人,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下场了吧。」
春香点了个头,说:
「说起来寻找我爸的过程还满简单的。妈妈的化妆台里有一个小木盒,里面有好多好多的信。那都是爸爸——」
春香叹口气。
「那都是应该是我爸爸的人写给妈妈的信。」
「……」
春香微笑着向沉默的我问道:
「你知道像那种时候,小孩子会怎么做吗?」
我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见春香做出奔跑的姿势:
「会按照信上的住址直接搭电车跑过去哦。」
她稍微夸张地竖起两根手指。
「两站,我爸爸就住在这么近的地方……真是近到连小孩子都会忍不住笑出来呢。」
「……你们见面了吗?」
春香无力地点头回答。
「见到了。」
她的视线又掉回纸杯上,继续说:
「但是我最先看到的不是爸爸,而是一栋大房子,一栋跟我家破公寓层级完全不同的豪宅。你也听过一些女主角其实是公主,或是亲生父亲其实是个大富翁之类的知名童话吧?我当时也是这么想!那栋大得惊人的梦幻豪宅真的让我好兴奋……欧风建筑,广大的庭院里有一只白色狗狗……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没弄错吗?我检查了信上寄件住址好几次,地址的确没错,错的是——」
春香她——
笑了。
「公主并不是我,因为公主早就在城堡里了。」
「……」
不用说我也能明白。
她的战争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回想起来,那时候她应该是个中学生,在庭院里摆了张桌子和朋友喝茶聊天。那个人——」
春香一字一字地说。
「就是秋宫凉子。」
我并不惊讶,在心中静静吐出「果然」两字。
「……」
她朝沉默的我瞄了一眼,一面莫名黯然地笑着,一面说:
「在那时她就已经这么美了。美到让我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真的很难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美女。我隔着栏杆凝视了她好久好久……她真的好美,无论是笑容、动作、服装……甚至是陪她说笑的朋友,都有种不曾见过的高级感,是那么地灿烂、那么地幸福……我开始哀怨地低头检视自己。我身上穿的是生日时,妈妈送我的一件衣服。那是生于普通……平凡家庭的我所能获得的最佳装扮。没错,当时我就穿着它,穿着我最漂亮的衣服来见我的亲生父亲。可是——」
春香的表情垮了下来。
「跟那个人比起来……」
她用力摇头、叹气、遮住脸庞。
「我好厌恶自己,厌恶觉得妈妈的爱心很寒酸的自己。」
「……」
我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也许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我这个人是很少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春香自嘲地说。
「可是那时候我还是哭了,觉得自己好悲哀而放声痛哭。最后我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但是——」
她的话在此停住,接着感怀地说:
「就在这时,我遇见了刚好回家的爸爸。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真是不可思议。」稍稍沉默后,春香再度开口。
「第六感告诉我气他就是我爸爸气而爸爸也立刻认出我是谁,震惊地看着我。可能是因为妈妈不时会把我的照片寄给他看吧?」
我能想像。
嚎啕大哭的年幼春香穿着她最美丽的衣裳,面前站的是一位西装绅士,但绅士的长相却因为背光而无法看清。
「……之后爸爸带我到咖啡厅请我吃巧克力圣代。在咖啡厅里他几乎没说话,而我也一样,只是一心用长长的汤匙不停挖着圣代。虽然我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味道,不过装饰的人型饼干好像在跳舞,非常可爱。」
春香浅浅微笑。
「……到现在,只要一想起爸爸,我就会想到这个情景。」
她看着天花板说:
「后来我就时常瞒着妈妈和爸爸见面……哦、不对,妈妈应该早就知道了,因为他们仍保持联络。我想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男女关系了吧,就像定期通信的笔友一样……所以妈妈一定知道我在偷偷和爸爸见面,只是装做不知道而已。」
她的表情复杂。
有些寂寥、哀伤,却又带点幸福。
「爸爸对我非常好,每次见面都会请我吃好吃的东西。他带我去看电影、逛美术馆或博物馆,还去过一次游乐园。那时候的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春香的眼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
「爸爸他,对我实在很好。」
「那个——」
这是我第一次插话。
「他看起来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呵。」春香眼带哀愁地看着我。
「他看起来像学者般稳重、充满智慧,但有点优柔寡断,典型的资产家第二代少爷。」
「?」
「总之,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春香说。
「正午学长,其实女生在小学高年级就已经很成熟了哦?跟男孩子不一样。所以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我妈妈一定是爱上他这点,而我虽然明白爸爸是个脆弱的人,但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我真的很爱他。」
「……」
「老实说,爸爸和妈妈的关系……还有秋宫家到底做了什么决定,我完全不清楚。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我从来没和妈妈正面谈过。我只知道妈妈突然爱上已婚的爸爸、生下了我,最后自愿退出战局而已。」
「……」
「不要求任何赡养费或任何费用,的确很像我妈妈的作风……如果是我,大概也会那么做吧。」
春香微微笑。
「我想这点并没有错。」
「……」
「和爸爸见过好几次面之后……某天,我看电视时吓了一大跳。那个、那个豪宅里的美丽女孩竟然出现在电视广告里。」
「咦?」
我不禁出声提问,春香呵呵笑了几声说:
「你不知道吗?那个人以前也接了不少要上镜头的工作呢。」
「广告?」
「那时的确是那样。大概是六、七年前吧,不是有个爸爸妈妈迷路回不了家的胃肠药广告吗?」
「啊!」
我想起来了,那是个画面和配乐都很悠闲的胃肠药广告。
「……自从我和爸爸见面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该再靠近爸爸的家,也不想那么做。所以,后来我就从未见过那个女生……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是她——」
我看到春香眼中有种复杂的阴霾。
「她却闪闪发光地出现在电视上。」
还记得……
我开始回想。广告画描述一个美满的家庭,画面里有父母、女儿和一只猫。在春香眼中,这段广告究竟又代表了什么呢?
「隔天。」春香又说。
「我用学校的电脑查询她的资料。我很快就知道她原来名叫秋宫凉子,还有她属于……蒂塔妮亚公司,以及她的一切演出。当时她是个无人不知的超级童星,我想她当演员时的知名度,比现在偏重于配音的她要高多了呢。真的。」
春香握紧了手。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查得到的我都查过了。最让我惊讶的是……」
春香接下去说:
「她竟然在我最爱的动画里配过音。我完全不知道,原来我一直觉得很可爱的女主角好友就是她配的。」
「是哦。」
我有点意外,想不到除了永远之外,春香也这么爱看动画。
「呵呵。」
春香似乎是看透了我的表情而笑了笑。我不经意地想——
(她笑的方式跟秋宫小姐还真的有点像……)
也许是血缘始然,也可能只是我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过我的确觉得那种带有透明感的笑法有几分神似。
春香带着笑意地说:
「……其实我非常喜欢看动画哦。虽然我不知道正午学长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不过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御宅族呢。」
「御宅族?像永远那样?」
「对。而且我从小就很阴沉,几乎没有朋友呢。」
「实在看不太出来耶。」
春香对老实说出感想的我摇摇头。
「……我现在戴的是隐形眼镜。只要在家,就会换成厚厚的普通眼镜,也不会化妆,顶着一头鸟巢看漫画。只要你看过一眼,就能了解了吧?」
春香窃笑几声。
「新岛她很喜欢看『射手座』吧?我跟她同年,所以也是忠实观众。虽然我不像她那么疯,不过还是收藏了整套DVD。也许我在动画方面比不过新岛,但是就漫画收藏而言我应该不会输给她。我从小的零用钱几乎都投资在漫画上,等到能自己赚钱后,更是将小时候买不起的书一套一套地扛回来呢。」
「……看来春香真的很喜欢看漫画呢。」
听见我的低语,春香略有所失地苦笑。
「嗯……正确来说,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
「现在我已经不太能单纯享受看漫画的乐趣了,因为那已经变成工作的一环,无论动漫画。」
「可是我当时的确是个超爱动画的女生,所以才那么惊讶。比起拍广告的她,成为声优的她存在感更为强烈。录下她演出的动画或广告,几乎变成我每天的工作。每天看到她,我就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非常憧憬,却也非常难过。」
说着说着,春香脸上浮现出孩子心灵受创般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啊?而且还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虽然环境有所差别,可是爸爸……」
她将握住的拳稍微捏紧。
「爸爸却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我的心好乱,不知道该觉得她卑鄙还是不甘心,只是不停问自己气为什么气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却很悲哀地一天又一天在心中追逐着她。」
她的声音慢了下来。
她正在回忆。
并咬牙忍住痛苦。
「……那一天,我下定决心向爸爸问问她的事。虽然爸爸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后来却滔滔不绝地聊那个人的每一件事,我从没看过爸爸那么兴奋。无论是描述她被发掘的经过,还是聊自己收集了那个人上过的杂志或是节目,爸爸一副好幸福、好开心的样子……还很自豪地说,其实他太太、那个人的妈妈并没有想让那个人成为艺人的意思,都是因为他劝那个人有机会就要试试看,现在才会那么成功。」
春香稍作停歇。
「我好恨。」
「我恨爸爸毫不顾忌地在我面前聊她,我恨沐浴在爸爸的爱和聚光灯之下的那个人,也恨往后将因此怀抱伤痛的自己。」
她的眼神开始模糊。
「回家以后,我把她的相关资料全都丢了。呵呵。」
春香用那双模糊的眼看着我。
「奇怪的是,隔天我又重新搜集起她的资料。我无法忍受对她一无所知的自己,也无法忍受追不上她的自己。」
「……」
在窗外下个没完的豪雨声中,春香的声音正细细颤抖着。
「我们完全不一样,让我感觉不出我们之间真的有关联,不过却有那么一个共通点——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大概在我和爸爸见面后满一年左右吧,我问爸爸能不能在下周二我生日时陪我一整天。」
春香吃吃地含蓄笑着。
「那时爸爸的表情非常烦恼,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因为只要他选泽其中一人,就不能陪另一人过生日。但是我没说出这点,也说不出口,只是若无其事地快乐地聊自己的庆生计划。可是爸爸他——」
她的音调沉了下来。
「一直很苦恼的样子。」
一大段沉默过去,将餐厅打扫完毕的阿姨们困扰地看着我们,看到我默默地点头,便识趣地叹了口气,对我们做出「离开时记得关灯」的手势。
我点头回应后,阿姨略为苦笑地钻回厨房里。到了这一刻,餐厅里终于只剩我们俩。
春香依然久久沉默不语,视线投向窗外。现在,她的心一定是在遥远的过去中旁徨吧。
「当天……」
春香冷不防地开口。
「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有什么打算,只是卯足了劲打扮自己,站在我单方面地要爸爸来接我的地点——我家附近的公园钟柱下等他。」
看到她肩膀开始微震,我不禁想说些什么。
我好想大喊一声「够了、别再说了」,可是——
「那时……」
「……我等了好久,站在原地等了好久。」
我却无法顺利说出口,让春香继续描述。
「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可笑。」
她的五官因自嘲的笑而歪曲。
「不断为了『被挑选』而努力着。」
我再次体会到选秀会制度的残酷。
它筛选参赛者,并不时傲慢地、单方面地否定参赛者的存在价值。我没有发现,也完全没想过春香也是一路被选秀会弄得遍体鳞伤才有今天的。
「……直到黄昏、黑夜,我还是在雨中撑着伞,痴痴等着我那还不现身的爸爸。就算是排在那个人后面过生日也好,我依然相信爸爸会来接我,结果——」
春香的声音变得粗哑。
「午夜过后,爸爸还是没有出现。失望到极点的我回到家里,还以为一定会被妈妈痛骂一顿,可是我听见的——」
夺眶而出的泪水滑过春香脸颊。
我想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正流下懊悔的眼泪。
「却是爸爸……」
她的声音已经抖到几乎糊成一团。
「车祸身亡的噩耗。」

「……」
我好想握住春香那双苍白的手,不过那一定会让她伤得更深。不可能,我想任谁都不可能融化春香在那天冻结的心。
「……」
「之后怎么样我就不太记得了。我好像一直很恍惚,只是让时间毫无意义地流过。葬礼上,周围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是那都无所谓了。我站在妈妈身边——」
她边哭边说。
「怎么都哭不出来。」她张开眼。
「我只是睁大眼睛……一直看着像天使般美丽的那个人静静啜泣。我不断凝视着她,看到意识几乎变成一片空白。我听说——」
春香嘴角浮出笑意。
那是种充满悲痛,愤怒的扭曲笑容。
「爸爸是抱着送给那个人的礼物赶路回家,才没注意到突然冲出路口的货车……那个人亲口说,都是因为她要爸爸赶在庆生会开始前回家,才会发生这种事。」
无可奈何、无处发泄的愤恨就是这样诞生的吧。
春香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要将责任归咎于秋宫凉子也太过分了点。
「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我……」(插花:个人觉得这里也许有伏笔……嘛…)
可是,这位没被选上、失去父亲的少女,意识正一点一滴地回到现实。
「就是这件事,让我决心成为声优的。」
春香眼中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相当疲惫。
「我拼命努力,才终于踏进这个圈子。」
还有点自弃的色彩。
「可是……」
她将十指交叠的手轻轻摆在桌上。
「我从来都没有追上过她。」
「你……」
我绞尽脑汁找话说之余开口问道:
「你想和你姐姐——秋宫凉子站在同一个位置,是为了什么呢?」
才问出口,我就发现那是个蠢问题。
春香希望被人选上。
为了重现那天的情景。
为了获胜。
为了受到已过世的重要人物赞赏。
但她的对手偏偏是「完美无暇的天使」。
「……」
春香笑而不答。
「假如我拥有新岛或舞学姐那样的才能,也许遗会有一点转寰的余地,不会落得连门槛都跨不过的悲惨下场。我都用尽全力了,却连和她同台的小小心愿都实现不了。」
我虽想否定,却说不出口。
认真勤勉的春香所受过的训练,应该并没有马虎到像我这种人就能随口指责的地步。
肌耐力训练。
戏剧理论。
学习发声。
我想,春香一定用尽了各种方法,钻研过各种学识。对了,说起来,她甚至还帮助可能阻碍自己的永远,借此转换成自己的成长食粮,而这都是出自她对成长的贪求。
真是个比谁都单纯、令人怜悯的笨拙女生。
「可是——」
我只是想着要避免春香说出她可能会做出的结论,没想过自己说的话有多空洞。
「你还很年轻啊,还有挽回的机会吧?」
「呵呵。」
春香眼中闪过讥嘲的笑意。纵然我不觉得这种伪善的话起得了作用,但我仍不禁脸红。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
果然被挑出来说了。
「你在练田径时发现了自己的极限所在。」
在某些竞技或领域中,只要投注的心力越多,这堵无奈的高墙就会越明显。那并不是指自己先天的障碍,而是自己和更优秀的对手之间那道无可弥补的绝对差距。例如我和野岛之间,就有着决定性的资质差距。
当然,我并不认为春香的各项技能都已经练到她自己的顶峰,而她也丝毫不这么想吧。她很清楚自己年轻又肯努力,一定还有宽广的成长空间。
绝对还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因为她曾经呕心沥血地磨练自己。然而——
无论未来她能攀升到何种地步,现在的她还是绝对跨不过那无可避免的高墙。
讽刺的是,越是在声优路上精进,那令人绝望的能力差距就越是清晰。就像春香年幼时,在自己和秋宫小姐之间所感受到的境遇差距一样。
「我在接工作之余,还一定会去参加那个人参选的试音会,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超越她。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落败,还有好多次连落败都谈不上,就像这次一样。是时候了吧?」
最后一段话极为小声,没能即刻听清楚的我连忙抬起头来,发现春香又望向窗外。
「其实,我想趁今天采病时和真弓姐谈一谈。」
「……」
「继续这样下去——」
果然。
「继续在声优这条路上走下去,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春香的结论果然就是如此吗……
「老实说。」
春香又自嘲地笑了。
「工作赚的钱对我真的很重要,尽管不多,但还是能勉强供我上高中,还有升大学的可能。但是……」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已默默地放弃了什么。
「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越来越鄙视自己。」
「可是!」
我大喊一声,但我心里明白这是错误的举动。
我不能对春香那么说。
「你还有——」
「那么!」
她将我的话凌厉地顶了回来。
「那你——」
她不容一点谎言般的强硬口气,震慑了我。
「那你就说说看我有哪点追得上那个人啊!不对,正午学长,我要的是真心话,请说出你的真心话!先不管我跟她!你真的认为我有新岛和舞学姐那样的能力吗!我有她们那样的资质吗!」
我哑口无言。
几乎是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
但我还是说不出口。我查过好多好多春香的相关资料,也理解到她的确有种清凉迷人的天生嗓音。
然而,至少现在……我感觉不到现在的春香身上,有永远、小舞、东加,甚至是秋宫凉子身上所具备的某种特质。
这是明摆的事实。
无论是春香,还是在选秀会初选刷下她的评审们都知道的事实。
「……」
春香冷冷地看着我。
「你真的很老实耶。」
那种更像是对自己冷笑的笑法,让我的血气冲上脑袋。
我心里理解,但情绪却追不上。
「你啊!」
我几近恼火地怒斥。
「明明就还没拿出实力!根本没用尽全力!」
没有比这更能诽谤、中伤春香的话了吧。
「!」
我没猜错,她错愕地睁大了眼,在下一刻骤然站起,将包包挂在肩上仓皇离席。
「你想逃避吗!?」
我再次将话刺进她的背影。见到春香回过身来,我暗自大喊不妙,打从心底后悔。
春香眼中再次充满泪光。
这也难怪。
春香是这么相信我。
「……」
还对我透露秘密,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而我——
「再见。」重重受挫的春香哀伤地说。
「啊……」
我还来不及拉住,她就已经冲出餐厅,背后的沙沙雨声似乎也更刺耳了些。
「啊、唉……」
我深深地叹气,让猛然站起的自己坐回椅子上,忍不住抱紧了头。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真没用。
结果雨一直没停,我在贩卖部买了把雨伞踏上归途。我不知道后来春香怎么了,也不晓得她会去哪里,只要秋宫凉子还在老姐病房,她就绝不会在那儿露面吧。
这时,我不经意地想到一件事。
秋宫小姐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会怎么看待春香呢……
她知道她们的关系像春香所说的那样复杂吗?
不得而知,秋宫小姐看起来是那么地置身事外。
从她说「真是遗憾」来安慰春香的真诚表现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要说她知道,好像真有点那种味道;若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让人难以接受。我不禁苦笑,自认和春香很亲近的我,都对她一无所知了。
我更不认为自己能够看穿秋宫小姐的心。
(……我明明知道春香和永远不一样……)
我竟然让情绪一时失控,将自己和春香的距离一口气拉近太多。也许说什么「以后我就是你哥哥!」然后强行进入对方领域、同居、近身激励之类的,对永远而言是一帖良药,但是对聪慧的春香却是反效果。所以我才一再忍耐,等待最佳时机……
可是……
偏偏在春香伤得最重却又终于卸下心防时,鲁莽地将一切都搞砸了……
「唉……」
我难得这么消沉。
厚重的雨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
可是——
「……」
我抬起头。最后那句话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春香还有发展的空间,还有尚未引出的力量,还能让自己的才华大放异彩。可笑的是,现在我仍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只是直觉。
毫无根据的直觉。
也难怪会气走春香……
「?」
当我再次为自己的没用长叹时,我疑惑地揪起眉心。我家公寓就在视线中,还有一个男人站在眼前。
他正撑着伞向上望。
目光刚好落在永远和东加家门附近。
我心头一震,想起东加提过的可疑人物。
「!」
男子转向我,表情有点讶异,我在缓缓走近的同时,将他的长相刻进脑海里。男子以伞遮脸,一个转身快步离去。在那个瞬间我虽想追上,却忍住了脚步。
但是——
瘦脸、红眼镜和整齐的旁分头。
你的长相已经被我牢牢记住了。
我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如此低语。
看来非得和东加好好谈谈不可了,也许还要向老姐……
烦恼堆积如山。
而且,我完全忘了期末考就在明天等着我。
接下来一周我过得晕头转向,一直埋头苦读、考试,然后继续念书。
还以为脑袋会炸掉呢,但这都是我平时不用功的报应,怨不得人。这期间,永远也更为细心地照料着我。
另外,我和东加也不忘向一出院就立刻回去上班的老姐,报告前几天看到的怪人。
「……谢谢,我会小心一点的,也会让名古地先生等人知道。」
老姐稍稍皱眉后如此答应。
我和东加当然都将戒心提升了不少。若那人看的真是永远的家,那么他必定对永远或东加有所企图。
只是还有待证明。
期末考最后一天,我总算是低空飞过,安然渡过考期。我昨晚通宵未眠,摇摇摆摆地走出校舍。赤泽等人虽想邀我出游,但欲振乏力的我还是拒绝了。
只想先回家躺平的我打了大一口呵欠,走在刺眼的阳光下。
「呜嘻嘻。」
这怪声使我转头一看。
「呜呼呼呼,嘻嘻嘻。」
半故障的裕之助就在我身边。他在考前染上的感冒拖得比想像中更久,让拥有一颗好脑袋(至少比我好得多了,在班上也是前几名)的他也陷入苦战。
「你不和赤泽他们一起去玩啊?」我问。
「不去。」裕之助慢慢摇头。
「呜呵呵,我为了考试憋了好久。十四本漫画、三片游戏、二十几集动画、常逛的资讯站有的没的,连网路线都拔了。只要一回到家——我一定要玩个彻底啊!」
裕之助在胸口握紧拳头,奋力朝天挥去。
「……」
算了,要怎么享受考后的解放时间纯属个人自由。
「就这样。掰啦,正午!」
裕之助摆出爽朗的阳光笑容挥手离去。天啊,那小跳步是什么意思。
我眯起眼,手掌抵在额上,热气裹满了我的身体。无垠的天空好蓝好蓝,云好白好白。
「唉……」
怪了。
是考后倦怠吗?
我不知怎地提不起劲,感受不到像裕之助从考试中解脱那样的兴奋之情。
不对,我应该多少明白原因。
那场午后雷阵雨以来,我就拖着一团难耐的郁闷。
「……身体不舒服吗?」
东加没说什么,但今早永远担心地看着我的脸如此问我。既然连她都看得出来,那就代表我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嗯,平常不习惯看书看得这么凶嘛。」
我只好苦笑着这么回答她,不过……
「呼……」
当我在几乎麻痹心神的无力感中踏出步伐时——
「很少看你这样子耶,正午。」
我不禁朝背后传来的沉稳声音回头一看。
「野岛!」我轻声惊呼。
才刚考完,他就已换上练跑服装,晒得黝黑的手脚从红短裤和白衬衫下向外伸展。他的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充满了能量,线条如战斗机般锐利。
我赞叹地打量着他。比起中学时代,现在的体格真是壮得惊人。
糟糕。
我竟然看一个男的看成这样。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异状,微笑着说:
「……你怎么在叹气啊?怎么了吗?」
「没事啦,只是看书看得有点烦而已。啊~累死我了!」
我略微做作地遮着嘴打了个大呵欠,不知野岛是否接纳了我的说法,点点头后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来。
「这样啊……」
他在考试方面应该完全没问题吧,好歹他也是校内知名的少数文武全才之一。
全学年成绩名列前矛,社团成绩也有高中联赛水准,再加上他那张帅脸,爱慕他的女孩自然不少。
只是他好像真的很不善于那方面的事。野岛蹲了下来,一面绑着运动鞋鞋带一面问:
「正午,我之前问过你了吧?」
「嗯?」
「你真的已经不跑了吗?」
我迟疑了片刻,之后笑着回答:
「是啊。」
对这问题,我的心境出奇地坦然。
「我已经不跑了。」
那天,当我见到你的跑姿那瞬间,我就如此决定了。
「……」
野岛再度站直,轻扭脚踝之余看着我。
「……」
「……」
我仍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凝视着野岛的双眼,而野岛也回望着我。
「这样啊,好可惜哦。」他给了我无上的赞美。
光是这一句话,就使我有种中学时的努力全有了报偿的感觉,全身逐渐发烫。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笑着回了声「谢谢」。
「改天见。」
野岛有些害羞地说道,并穿过我身旁、走向操场。我想,我和野岛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词,也不需要安慰和友情游戏。只需要一个人留在跑道上、一个人离开,如此而已。
「喂。」
这时,一个天启般的问题浮上我心,使我忍不住喊住野岛的背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问。
但是日后想想,我才明白那是个只有野岛才能回答的问题。
那个问题,就像是一道驱散我心头迷雾的曙光。
「——」
「那是当然的啊?」
野岛苦笑着回答我那由某种角度看来极为愚蠢的问题。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野岛反问。
野岛的答案似乎让我微微一颤。
因为我找到了能献给春香的答案。
某种情绪回到了我的体内,让我不断地对自己点头。老实说,我不知道这答案有没有效,即便是身为高中生的我,也知道那并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
但是,我还是很想试它一试。
「你真奇怪……怎么又突然那么有精神啦?」
野岛突然笑了,我也笑了。
这几天来我自以为刺眼的夏日阳光,原来是如此地舒畅。


ACT3 艳阳天的全力冲刺

令人望穿秋水的长假·暑假制造了不少空闲时间,去年我像个疯子拼命往外跑,和朋友游山玩水,今年则是——
「……我说小老弟啊。」
丰国大哥在将棋盘上排放棋子时问道。
「你时间满多的嘛~不用和女孩子约会什么的吗?」
「可惜没那个机会……」我苦笑回应。
「呵呵呵。」丰国大哥轻笑几声。
「你应该是男性朋友很多,可是不太受女性青睐的那种人吧?」
「唔。」
「没关系,别太在意。」
丰国大哥将摆在身边的罐装果汁畅快地一饮而尽。
「再过个十年左右,情况大概就会有所改善了吧。」
什么意思啊?
「基本上,年轻女孩子都是看脸挑对象的啦。」
「请、请等一下!」
毕竟奉旨对奕了那么多场,我的应对语气自然不像过去那般拘谨。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嗯。」
丰国大哥明快地点点头。
「这个嘛,就算加点个人分数也只有B-吧?不对不对,有点粗犷,应该算C+吧?」
「加了……个人分数还这样吗?」
抱歉。
我真的有点受伤,我在自己心目中好歹也有B啊!虽然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帅哥,倒也不是完全够不上边才对啊……
「嗯~你有一种野兽的感觉哦!炒饭次数很频繁的那种。」
我才不想被全身喷发流氓味的你这样子讲咧!
今天丰国大哥穿上较休闲的西装,装扮相当轻便,但脚穿尖头皮鞋,手戴闪亮金表,还两腿开开地坐着,怎么看都是个道上分子。
「唔呵呵呵。好了啦,快下快下。」丰国大哥摇摇手,胸有成竹地催促。
我「嗯~」地抱胸沉思,这可不是故作苦恼,情况真的不太妙。
丰国大哥的棋艺的确有显着的进步。
我的将棋是老爸带出来的。老爸实力虽有业余初段,不过对上仍是小学生的我自然会手下留情,所以再怎么放宽标准,我顶多只有业余五级罢了。所幸丰国大哥刚找我下棋时,还只是个对规则一知半解、胡乱行棋的新手。
现在……
「呃。」
他正用颇具气候的棒银战术(注:让只能朝前方横排三格、斜后两格移动的银将笔直进攻的战术)步步逼近我的阵地。只要有一点小过失,恐怕就会被他逼上绝路,实力不容小觑。
「……那就这样吧。」
看得出来,他平时研究了不少棋谱。我将步兵(注:只能前进一格)押上他的角行(注:斜向自由移动,不得穿过其他棋子)前方,勉强慢下他的攻势。
「哦?嗯~」
丰国大哥张开嘴,像我刚才那样叉起双臂、锁眉深思。我松了口气,总算是争取到一点时间来喝一口丰国大哥请我喝的果汁(说是赏给我的)。
我将稍微前倾的腰杆挺直后,环视四周。这录音室的门厅真是宽敞,冷气也很凉。
我抬头看看立钟。
(两点半了啊……)
「唔……呃……你还是老样子,就算长这副德性,还是很能摸清楚对手的好恶嘛。」
丰国大哥抬眼瞪我,我假装没看见。
「啊~真是的。」
他使劲抓了抓头后再次端详棋面,我的嘴角随之微微扬起。这时,一名少女从其中一扇录音室的门慢慢走出。我突然紧张起来,尽量自然地「嗯?」了一声,皱眉远眺。
「……」
接着苦笑着轻抬起一只手。原先没注意到我的她在半路上吓了一跳,退了一步。那个少女,就是神乐坂春香。
「!」
也难怪她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录完音走出隔音间,竟会看到十天前和她尴尬别离的人就在她面前下将棋吧,而且对手还是业界龙头老大。
「工作啊?」
我慢慢地问,春香含糊地点头。
「是什么样的工作啊?」我再问。
「角色歌曲。」
「咦?」
「只是录一条角色歌曲而已。」
「是哦,还要唱歌啊?」我故作讶异地说。
「……」
春香神情凝重,用眼神逼问我为何在此。
「你就留下来看一下嘛?」我浅浅地笑。
尽管我无法解释,但我认为春香一定会留下来。如我所料,她微微露出犹疑的表情。
「丰国大哥,可以吗?」
在春香瞥视出口的刹那,我向面前的劲敌问道。
「嗯啊?」丰国大哥随口回应。
「她是声优神乐坂春香。」
「哦,原来是春香啊,辛苦啦。」丰国大哥抬起头笑了笑。
春香急忙低头回礼。
「哪、哪里!」
正确说来,春香是声优经纪公司「蒂塔妮亚」所属声优,而丰国大哥则是动画公司「奥伯龙」的人。如过去所述,两家公司往来极为密切,因此两边在工作上也有相当关联。
听老姐和名古地先生说,要是敢忤逆这位拥有绝大影响力的他,不仅接触不到奥伯龙的重点企划,甚至会惨遭整个动画业界放逐。
当然,就算春香真的决心要退出声优圈,他也是春香最为敬畏、最必须留心的人物。
若是她能无视那么一个人物和「我」这一介高中生不知在作些什么的景象,那么她的脑袋构造肯定异于常人。
也许是个怪比喻,不过自军总司令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和乐融融地玩在一起,无论是哪个兵卒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吧。
而且——
春香最为在意的秋宫凉子(甚至能视为她成为声优的原动力),就是这位王牌制作人丰国大哥率先看出她的才华并一手栽培的。在秋宫凉子的声优事业中,丰国大哥简直是再生父母般的关键人物。
因此,春香决不会视若无睹。
也不会不感兴趣。
「丰国大哥,您也认识神乐坂春香啊?」我间。
「废话,她是我们家的人耶?我和春香感情也很好哇,对不对?」
丰国大哥笑咪咪地抬头看看春香,而春香却一时慌了手脚,难得支支吾吾地回答:
「啊、怎、怎么……是、是的,谢谢您的照顾!」
就立场而言,恐怕他们只有在工作上有些接触,顶多一群人一起吃过两三顿饭而已吧。
春香和丰国大哥的距离就是这么无穷尽地远,即便认识彼此,也绝对谈不上亲近。
「话说回来,你怎么认识我们家春香啊,小老弟?」
这回换他反问,而这也在我预期之内。
「没什么啦,只是她来老姐那里玩时,见过几次面而已。」我马上回答。
「哼~」
丰国大哥微眯着眼,眼神带点调侃,又不失尖锐。
「你该不会想追她吧?」
我笑着回答:
「哪会啊。应该说,像神乐坂小姐这么漂亮的女生才看不上我这种人呢!您刚才不是都那么说了吗?」
丰国大哥大笑:
「说得也是!春香应该也比较喜欢帅哥吧!」
糟糕~
我还是有点难过。
「啊、没有,我才不会呢!」春香赶紧辩白。
「就是说啊……」
我装出一脸沮丧的样子。丰国大哥吃吃地笑着,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
「没差,反正你已经……」
嗯?
之后他说的话小声到几乎听不见,似乎提到了永远的名字,是我多心了吗?
「请、请问……」这时春香终于主动开口。
「请问两位在这里做什么呢?」
丰国大哥和我两人互望一眼。
「下将棋啊。」我苦笑着回答。
「丰国大哥时常邀我来下棋呢。」
「可、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春香不解地问。
「因为我刚好有点事要来这里呀,请名古古替我调整一点东西。」
丰国大哥答道。
「因为我就是想在空闲时间下下棋嘛,所以就请小老弟辛苦一点,配合我在公司或各个录音室跑来跑去啰。」
能像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强调自己任性的人还真少见,我不禁苦笑。然后……
「……」
「怎么样?想不想见习一下?」
我在春香陷入苦思之前,随口般地邀她加入。
「可以吗,丰国大哥?」
丰国大哥跟着上钩,举双手赞成。
「当然好哇!春香,快坐下嘛!」
「……」
「……」
春香暧昧地笑了笑,左右摆头看看我和丰国大哥,说出几近唯一的答案:
「好、好的,打扰两位了……」

春香一坐下,我和丰国大哥的心思立刻回到棋盘上。下棋的人大略能分为两种,一种是一语不发默默地下,另一种是天南地北不停地聊。
不过呢,像我们这种休闲玩家大多是在哈啦打屁之间输输赢赢的吧。
从春香出现之前,由我们的互动方式就能看出,我和丰国大哥都是喜欢边聊边下的人,不过话几乎都是由丰国大哥起头。拜此之赐,我听过了他学生时代的风云史、亚马逊丛林迷途记、宝石鉴定法、全球经济与台风的关联、今年冠军书的作家秘辛等等,一不小心就被灌注了诸多知识。
我会对老姐说「我也玩得很高兴」,就是这个缘故。那许许多多惊险刺激、见广视博的逸事,都是在学生圈里难以听闻的。想付钱来听这位大老对动画业界的见解及展望的人,应该多得数不清吧。
老实说,能当他的棋伴还真是便宜了我。
丰国大哥说的话的确非常有意思。
「后来,我就和那个年轻人说,女人和男人不同,会有雌激素、黄体素、催产素和睾固酮四种荷尔蒙周期性地轮流作用,所以想追她就要看准时机。」
这时,丰国大哥正在用生物化学角度来分析如何攻陷女人心,我只是笑笑之余应对几声,春香才是真正乐在其中的人。丰国大哥聊的内容都很生活化,就某方面而言,和一个醉老爹大吐苦水的样子没什么差别,不过——
「……」
春香的手仍端正地摆在膝盖上,认真地听。
「原来是这样!」
偶尔还会如此若有领略似的答腔,有点永远的味道,使我在心里窃笑。
聊天归聊天,我们还是一进一退地攻防着。丰国大哥属于主导攻势的一方,而我则是布下处处陷阱迎战。若是过去的他,应该早就上当自灭了。
但是,他现在都是喊着——
「嘻嘻嘻。小老弟,想得太美了吧?」
或是——
「哎呀!你这小鬼太阴险了吧!差点就中计啰!」
同时巧妙躲过我布下的局。不只如此,他还一步一步巩固城池,慢慢包围我的王将。
惨了。
情况真的很糟。
我瞄了春香一眼。
「!」
她似乎正对丰国大哥乍显本性的叫嚣感到不知所措,我能理解。
丰国大哥简直想吃了整个棋盘似的死盯着棋面,也不聊天了,打算全力击溃我。
我也使出浑身解数迎击。
「……」
见春香表情不知如何是好,我问:
「你看得懂现在大概是什么状况吗?」
「一点点……」
她点点头后,我们继续交战、争抢阵地。我虽想让银将杀入对方敌阵让局面翻盘,可惜为时已晚。
「将军!」
「啊!」
我忍不住大叫。
「~~~~~」
奇怪的是,我一直很明白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和老姐聊到我和丰国大哥下棋时,我就觉得迟早会输给他。
「唔。」
只是说老实话,当我真的面临这一刻——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不甘心!
超不甘心!
「唔嘻嘻。怎么样啊,年、轻、人?」
丰国大哥站了起来,两手叉腰俯视着我,真令人火大。我连一句「心服口服」或「甘拜下风」都没说出口,只是——
「……看来我得重新认真研究将棋了。」
我心有不甘地回答,因为我实在很不喜欢输的感觉。这瞬间,丰国大哥的喜悦爆发了。
「太爽啦啊啊啊~~~~~~~~~~~~~!」
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成人像个孩子般狂喜得又叫又跳,还硬拉起春香陪他跳舞,春香则是一脸惊惶,僵硬地随他摆动手脚。
「……奇怪咧,是在这里下错了吗?」
另一方面,我根本没心情看他们庆功,径自进入个人检讨。我曾对赛跑投注那么多心力,依然能说走就走,现在却为了纯休闲的将棋闹别扭。尽管我自认个性还不错,可是——
该不爽的还是会不爽啊!
「哎呀,终于赢啦,连可乐都变得好爽口啊。」
丰国大哥开心地说着,并喝了口汽水,还买了另外一罐请春香一起庆祝。
「好吧,放水就放到这里……不会再有下次了!」仍在赌气的我不耐地说。
「什么嘛~正午真不服输~」丰国大哥得意地摇了摇手指。
春香两手捧着丰国大哥请的饮料罐,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想必是我那样肆无忌惮地和丰国大哥那样对话,让她吓得说不出话了吧。
我想……
这就是身为非业界人士的好处吧。无论丰国大哥有多伟大,这时候的我和他只不过是棋盘上的对手罢了。因此我能发誓,我绝对没有放水,幸亏丰国大哥也这么想。
「哎,你才不会故意让我赢呢。」
看来他还满了解这一点的。
「……」
我能感到话题的走向。
虽然和我预想的面貌差了不少,但也许还行得通。
也许……
「丰国大哥。」我竭尽所能自然地问。
「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啊?」
丰国大哥咧嘴一笑。
「因为我很用心研究啊,小老弟。我可是买了不少棋谱和将棋相关书籍,甚至一开电脑就会启动将棋程式哦?」
「您不是很忙吗?」我有些错愕。
「因为将棋真的很好玩嘛!」
春香抬起头来,丰国大哥接着说:
「既然好玩,当然会继续玩下去啊,不过也只是在有空的时候啦。」
「……这样哦?」
「你不是吗?」
「我……」
我稍微想了想。
「我是爸爸教我下的,所以没特别去练过。」
丰国大哥笑着说:
「可是你刚学会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好玩吧?」
我点点头,的确如此。
「有一点。」
接着,我向丰国大哥发问了。
其实我自己并没有答案,所以我想亲口向人生的大前辈、值得尊敬的丰国大哥问问。
「职业将棋棋手也会下得这么开心吗?」
春香讶异地转过头来。
我视而不见,只是诚挚地看着丰国大哥。他的眼神耐人寻味,难道是察觉什么了吗?
心里冒出一点冷汗。
「……」
丰国大哥还是没说话,令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真难熬。
春香也不安地看着丰国大哥。
终于——
「呼。」
他吐了口气。
「将棋之神才不会天真到让一个下得不开心的人爬上顶点呢。」
「!」
春香睁大了眼,太好了。
我握紧了手。
「……小老弟,你要牢牢记注。对于所谓的大人啊,努力只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学生时代或是业余世界中,只要努力就会被人赞赏对吧?可是一旦要认真竞争点什么……只要想走在职业级的路上,无论是上班族、木工、厨师还是制作人也好,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丰国大哥郑重地说。
「一切都只看成果。你端出怎么样的成果,人家就怎么评断你。」
他收起大腿、微挺腰杆,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这是当然的啊?听好啰?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里,努力只是本分而已。那么,你觉得成果又是用什么打造的呢?」
「……」
丰国大哥见我稍有踌躇,立刻说出答案。
「就是用自己的一切啊,让你的知识、体力、心思等一切的一切全部灌注、奉献给你的作品,就会得到你应有的成果,懂吗?」
他微微笑又说:
「所谓的全部,真的就是你手上的一切要素。不管是偶尔休息、投机、耍诈、改变想法、请求协助,甚至等时间解决问题都算。还有啊,小老弟,『爱』就是这条路上的最强武器。我敢断言,没有『爱』就绝对爬不上顶点。」
「……」
春香一副当头棒喝的样子,我也因丰国先生的话远超乎我预期般严肃而点头如捣蒜。
「的确是。」
我想起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位小说家。
她也是由衷地享受着自己的工作。
「灵魂这种东西啊,要是不爱自己的工作,是无法完全燃烧的。」
丰国大哥呵呵笑了几声,接着说出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话:
「我家凉子啊——」
春香身子因此一僵,我的脸也跟着紧绷。
「根本是个演戏狂呢。」丰国大哥打趣地说。
「?」
我一时听不懂他的意思,歪了歪头。丰国大哥吃吃地笑着说:
「你们认为我是怎么看上她的呢?器量?演技?歌技?资质?都不是,不是那样。当时有凉子那种才能的人还有一海票,但是我只为了一点选上了她。听好啰,那是因为她热爱演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挡也挡不住。你能想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够捧着剧本演到体力不支倒地为止吗?她对演戏的爱真的是怪物级的。」
「……」
我哑口无言,春香的眼还是睁得老开。
「所以啦,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那么爱戏剧的人啦。还有——」
丰国大哥环抱双臂,发出慈爱的光芒。
「我也是那种人。制作人要爱他的导演、原作、工作人员、广告代理商、电视台、演员,爱他的一切。」
因为——
「我也是为了『编织戏剧』这么一个普遍的人类行为贡献心力的人啊。」
之后是一段沉默。
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
「……懂了吗?」
丰国大哥交互看看我和春香的眼睛后问道。
「懂了。」
我深深一鞠躬,这辈子我大概都忘不了今天所发生的事吧,在身边同样低头鞠躬的春香应该也这么想。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之后,丰国大哥又完全回到往常的他。
「哎呀,叔叔我一不小心就对年轻小朋友说教说到忘我了,对不起啦?小老弟、春香,我要回去忙了,掰啦~」
说完,他轻飘飘地离开录音室。我和春香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不约而同地跟上丰国大哥的脚步。
夏日阳光灿烂地投射在我俩身上。
我们一直没说话。
「那个……」
直到解开脚踏车车链时,我终于开口。这里离我家不远,就索性骑车过来了。
「陪我走一段吧?」
春香默默点了头。她那对水汪汪的黑眼沉静地发着光,难以言喻。看似噙着泪水,又像带着怒气,还似乎对我有所怨忿。
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眼神已充满了生气。

「……」
「……」
离开录音室附近的站前广场后,直到穿过商店街,我和春香都没说过话。我们慢慢地走,各自莫名地看着不同方向。
春香和推行脚踏车的我并行地走,距离不近也不远。
「新岛今天有事吗?」
春香不知怎地突然问起永远,我回答:
「嗯,今天是小雪决赛。」
名古地先生应该正载着永远前往会场吧。春香似乎不打算追问,默默地点了个头。
我没问她要去哪儿,她也没问我。
「……」
「……」
之后,我和春香来到河边,并不知不觉地停下脚步。
堤防下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学生正在打棒球。
蓝天、白云。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我俩,春香跟着按住她那头黑发,我则是深深吸了口气。
我现在的心情难以形容,似乎有些惆怅,却又满畅快的。春香好像想问点什么,却迟迟问不出口。
她俯视打棒球的着孩子们,微笑一直浮在唇边,眼神是那么地柔和。

「……」
「……」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心想:她长得还真是漂亮。这时春香开口说:
「好像很开心耶。」
我一时摸不着头绪,后来才发现她指的是那群棒球少年。
「是啊……」
我沙哑地回答,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春香轻笑几声,朝我转过头来。
「正午学长。」
随后她鞠了个躬。
「谢谢你。可是——」
她抬起头来。
「你好贼哦。」
「我又怎么啦?」我对那既埋怨又戏谵的眼神不假思索地问。
「呵呵呵。」
春香如秋宫小姐般神秘地笑了笑,又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向空地。
「我竟然忘了那种感觉。」
「……感觉?」
「快乐的感觉。」
「这样啊。」
「曾几何时,我忘了自己热爱动漫画,也忘了演戏的乐趣和其他事物,一心只想赢过她。呵呵,这样当然赢不了她,因为——」
春香伸手遮掩刺眼的阳光。
「因为她完全不会被这些小事绊住,只在自己坚信的路上不停迈进。」
「……」
「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只要肯冲肯努力就够了,却忘了我心中还有『爱』这项从未用过的武器。」
那就是永远、小舞、东加、秋宫小姐的原动力。
「忘了『爱我所爱』的我竟然想赢过她们……实在是……太天真了。」
眼泪溜过春香的面颊,但她不打算抹去,
「我好傻,真的好傻……」
我不禁将手伸向她的脸。
下意识地。
不知不觉地。
无可按捺地。
「……哭什么啊,大傻瓜。」
轻拭她的泪,冰冷的泪水沾湿了指尖。春香表情一歪,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想顺着我的手靠过来,最后忍了下来、轻退一步,稍稍前屈上身。
「你真的很贼耶!」春香破涕为笑地说。
「这样会害我——」
这时她摇摇头。
「……」
「……」
春香仍望着沉默不语的我边哭边笑。
「正午学长。」
「嗯?」
「我还想再试一次。」她说。
「……」
「前几天,我听名古地先生说远音的角色有些问题,试音比其他角色晚了好几天,所以我还能再挑战一次。就算拿不到苏·茵,远音应该还有点机会。」
「远音啊……」
「如果是远音……」
尽管春香只说到这里,但我仍明白她的意思。比起魔女般的苏·茵,清纯勤勉的远音更能让她发挥自己的演技。
也就是更能替角色投注灵魂。
「我——」
春香继续说:
「我已经知道我真的还没全力以赴了。」
「是哦?」
很高兴她能这么说,不过——
「那很好哇,就随你高兴吧?」
虽没特别刻意,但我仍很不温柔体贴地应了一句。现在的我看起来一定很害羞,我能感觉到自己脸都红了。
春香吃吃地笑说:
「正午学长,你这个人真的很特别耶。」
「……」
「其实你也很清楚吧?你知道我会在那里工作,还借了丰国大哥的口开导顽固的我。」
「……你在说什么啊?」
「你自己也很明白我今天理解的事,所以才决定这样做的吧。那些话,是你信任我、相信我能够理解才说的吧。明明老是像个护花使者一样黏在新岛身边,却对倔强的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她的口气有点不平,却又带着笑意。
「所以……」
我的音量小了许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春香又笑了几声。
「丰国大哥都说出来了啦。就在你下到一半去洗手间的时候啊,他说『明明长成这副德性,想不到骨子里是只狐狸』,好像很感慨一样。」
「那个臭老头……」
我念念有词。
「我看他自己才是个老狐狸吧……」
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秋宫凉子的事。
他一定多少明白了我打的是什么算盘……
真是彻底败给他了。我不禁想。
「喂。」
神色灿烂无比的春香突然说道。
「正午学长,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如果我赢到远音这个角色……可不可以和我——」
在这个节骨眼,我的手突然机铃声大作,春香跟着沉默下来。我犹豫了一下,看了春香一眼,但她重重点头,要我以电话为优先。怪的是,我有种——
很糟的预感。
「喂?」
回想起来,前一阵子我和春香对话时响起的铃声,带来的就是老姐病倒的讯息。
「你知道永远在哪里吗?」
老姐急促地说,但我还不太明白言下之意。
「啊?永远?」
我这才想起来。
「现在应该在选秀会会场吧?名古地先生不是载她过去了吗?」
但老姐的口气却含着难得的焦躁。
「她不在那里!试音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是她还是没出现!」
「啊!」
我全身都凉了。
「名古地先生也完全连络不上,我已经拜托法兰索瓦在附近找了。」
「你们在哪?」
我反射性地大喊,脑海中浮现那个雨天里遇见的男子,心中释出一阵寒意。
「选秀会场在哪里?」
老姐立刻说出站名,离这里并不远。
火车两站,若是骑脚踏车——
要十五分钟。
「知道了,我也去帮忙找!」
「靠你啰!」
说完,我在老姐答复的同时结束通话,并回头看看春香,她正脸色凝重地紧盯着我。
「我都听到了。」
她在我说话前挥手赶我上路。
「赶快!别管我了!」
我跨上脚踏车、踩住踏板,朝我们来时的路使劲回转整台车。
「快点啦!」春香大喊。
「抱歉。」
我赔礼后全力冲刺,并在最后一刻瞄了春香一眼。
她脸上浮现复杂的苦笑。
幸亏曾练过田径的我仍保有比预期更高的脚力,花了十分钟就冲完原以为十五分钟的路程。我搭车来过这个重新规划的站前市街不少次,对地形还算熟悉,气喘吁吁的我很快地就冲到老姐电话中提到的录音室前。
老姐正在门口,不时检查手表。
「永远呢!?」我大喊。
「还没来啦!」
老姐欲哭无泪地放声回答。二话不说,我旋即让脚踏车掉头。
「法兰索瓦到南边出口去找了!」
老姐的备注从背后传来,我举起一只手,表示收到。
(在哪里!?)
令人心急。
坏预感不停涌上。不只是怕她好不容易通过预选,却在下个阶段因迟到而惨遭除名,某种来自他处的莫名不安更让我恐惧。
「可恶!」
此时流过腋下的汗水,比其余流遍全身的汗更令人不快。快想啊!
冷静一点!
对自己喊话的我又回到了车站前,步道上熙熙攘攘,马路上车也不少。
「正午!」身边飞来一道锐利的声音。
「!」
我扣紧煞车、原地停下,发现东加从巷道中跑了过来,呼吸略喘。
「找到了吗?」
她边擦汗边间,但我摇摇头。
「南边和西边出口都没看到,我再去北边找。」
有点头晕的我目送着她跑上天桥的背影。
真是的。
好像有点脱水。刚刚还相当舒爽的阳光,现在却烈到令人憎恨。
身体在地上投射出漆黑的剪影。
「唔……呼……」
好。
我用手背抹去满颊的汗水。
先到东口看看再说吧……
这时我忽然想起某个线索。对了,永远是名古地先生载来的嘛。
(名古地先生……)
我不禁四下张望。找到了!
地下停车场。
就在距离车站两百公尺远的位置……
名古地先生若要接送永远,一定是用开车的方式!
当自动栅栏在出车时升起的瞬间,一股没来由的冲动将我连人带车推进停车场。「刷」地一声,脚踏车已冲下斜坡。
与我「会车」的驾驶看傻了眼,但我毫不在意。
到了地下一楼,我奋力踩着踏板,边绕边喊。
「永远!」
再拐个弯。
「永远!」
我不停地在梁柱间Z字穿梭、窥视暗处。
「永远!名古地先生!」
这里又宽又大,还看不到几个来停车的人影,车也稀稀疏疏。不行,不在一楼。我再看看各个角落后,又回到斜坡冲进地下二楼。
「永远!永远!」
回答的只有幽幽消散的回声。
下车后走向电梯的一家子正讶异地看着我。想看就看吧!
「可恶!」
就在我怀疑自己猜错的当下——
「!」
某个物体窜进我的视野。
「竟然在这里!」
路尾的停车格里正停放着一辆配色令人过目不忘的车,真想不到漆在车上的动画人物会在这时派上用场。我骑车全速冲了过去、踉跄地跳下,在地上滑行的脚踏车顺势撞上墙面。
我赶紧站稳,奔向那辆车。
「!」
我愕然失声。
有个物体似乎被人刻意藏在驾驶座旁的车头边。
「名古地先生!?」
蒂塔妮亚的经纪人·名古地先生就倒在那里。
「醒醒啊!振作一点!」
我抱起他的上半身,紧紧地抱着。他的脸苍白得骇人。
「啊、唔唔……」
呻吟终于钻出他的嘴边,太好了。
还有意识。
「唔。」
名古地先生紧扣眉间,捧着腹部,接着睁开眼睛。
每个动作都让他极为痛苦。
「正……午……?」他眼神茫然地看着我喃喃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您还好吧?永远呢?」
他回答得又细又哑,难以辨识,我只好将耳朵凑近他嘴边。
「电、电击棒……」
「咦?」
「有人用、电击棒攻击我……」
什么!?
背脊不由得发凉。
真的假的?
电击棒?
就是那个……电击棒?
「他们突然……趁我下车时、包围我们……然后就、押在肚子上、电我。大概、有违法改造吧……」
「唔。」
我不禁有些害怕。名古地先生抓着我的领口,用惊人的力气将我拉近。
「永远、她……」
「永远?永远怎么了吗?」
「从他们手中、逃走了……」
「他们?」
「快!」
名古地先生再次使劲拉扯我的领子,拉近嘴边大叫。
「快!」
接着他手一松,痛苦地抱着肚子闭上眼睛。看来那电击棒不太单纯,一般市面贩售的产品决不会让对方如此疼痛。
「知道了!先等我一下!」
我大声回答,同时轻轻放下名古地先生,接着拉起脚踏车,跨、踩、冲刺。
踏板全速回转。
这时我提起腰际,用力从口袋抽出手机拨号,对方在我急转弯时接了电话。
我一面下坡一面说:
「东边!旭丘地下停车场!名古地先生在二楼!电击棒!复数敌人!」
「知道了!」
对方简短回话后,我将手机塞回口袋,开始祈祷。
(永远!)
拜托。
(别出事啊!)
我几乎没对三、四楼多加注意,因为更底下的楼层传来某些声音。
「喂!」
「……找到了!」
「那边吗!?」
声音不只一人,脚步声哒哒作响。
「竟敢浪费我们那么多时间!」
「臭婊子!」
「小清,找到了!绕来这里!」
一冲下斜坡来到地下五楼,一个矮小的影子立刻窜了出来,五个男人紧跟在后。
「!」
当我见到少女惊恐的表情和男子们粗鄙的脸孔,我心里有某种东西断线了。
「唔哦哦哦哦哦哦——————————!」
我直接骑车冲了过去。
「喝呀——————!」
我和迎面跑来的少女擦身而过,奋力拉起前轮朝其中一名追兵招呼过去,同时跳车。
「唔!咕哦!」
滚了几圈后,我撑住自己。
「呃啊!」
被整台脚踏车狠狠撞上的男子弹飞出去,其他人则是吓得停下脚步。
尽管我出场得不甚理想,却仍赶紧爬起,挡在永远面前。
「永远!你没事吧!?」
没听见回答的我忍不住回过头去。
「!」
永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
接着猛然抱紧我的背。太好了,好像没事。
不过——
「等等,会痛啦!」
背上似乎有些擦伤,使我忍不住大叫,但永远还是将整张脸埋在我背上,死命地紧抱。
真可怜。
全身抖个不停。
她原先还有重度男性恐惧症呢。
(真可怜……永远,被人追着跑很恐怖吧?)
我将怒火的矛头指向了那群男子。这几个家伙……
我情绪激动到几乎想宰了他们,他们面有退色,面面相觑。
「你是什么东西啊!?」其中一人大喊。
「我是——」
我怒目瞪视,放出怒吼。
「我是她的『监护人』!」

那群人僵了一会儿,接着其中一个作出反应。
「噗!」
「搞啥啊你?脑袋有问题吗?监护人?」
他笑了出来,似乎是看我单枪匹马,心里放松不少。
「有点眼熟嘛,你是什么人啊……」中间的男子抬头瞪着我说。
我也记得他的嘴脸。他的牛仔裤垂挂着链条,面型削瘦冷酷,头发向一边梳平,感觉有些神经质。
「彼此彼此。」
他就是那天站在雨中的男人!
绝不会错。
「喂,小清,怎么办?要不要也像刚才那个一样电一下?」
一名男子拿着一个印笼(注:日本古时放置印具或虑急药品的随身小容器,可显示身份地位)般的器具,嚣张地按下开关,器具前端立刻有电流窜过。
电击棒?不太一样。
「……那叫电鼠(注:Myotron,约滑鼠大小,借电流脉冲干扰大脑运动神经讯号传递,以达瘫痪对手之效),从国外买来的,只是稍微改造了一点点。」
中央的男子对着我的视线不怀好意地笑。
蛇,是那恶心笑容给我的第一联想。
「嘿嘿嘿。」
「嘻嘻嘻……」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像是吃定了我。对方看来都不满二十五岁,一副素行不良、粗暴蛮横,以欺凌弱者为乐的样子。永远将我抱得更紧,不停颤抖。
「回答我!你们是什么人?」我大喊。 」
「小清?」
「一起上嘛!先揍烂这个小鬼,再把女的带走!」
众人不停向中央的男子出主意,我也将他视为交涉对象并紧盯着他,其他人一概不理。
男子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向永远,再转回我。
「用这个电人真的爽到会上瘾耶?小清,可以吗?没关系吧?」
那叫做……电鼠吗?
拿着那器具的男子走向我和永远。男子听见永远轻声尖叫,露出虐待狂般的病态笑容。
他内缩的肩头正因为他的窃笑震动着。
「住手!」
中央那名首领般的男子大喝一声,皱起眉头。
「我问你。」他对着我说。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老是跟她在一起?」
他恐怕是对底细不明的我仍保有戒心。
「……」
我额上满是汗珠,心跳如撞钟般快速敲击我的胸口。我做好觉悟答道:
「我说过了,我是她的『监护人』。」
「……」
男子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冷冷地说:
「小心我宰了你。」
「我说啊,问别人来历前也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永远?」
「……」
「小清!」
「怎么不上?他只是个小鬼,还要等什么啊?」
其他男子开始鼓噪。这时永远尽管抖个不停,仍清楚地说:
「……那个人——」
我回过头,其他人也讶异地将目光集中在永远身上。永远畏惧地看着中央的男子说:
「他是、爸爸公司的……」
「咦?」
「以前、在爸爸公司工作的人。跟我……说过话。」
「他是你爸爸的——」
我的视线回到中央男子身上。
「……」
他默默看着我,嘴边带着歪曲笑容。
「没错。」他大幅耸肩答道。
「只是被开除了。因为我违反了她那位伟大老爸的经营方针,把公司的防身用具自己改造后拿来用,结果就被开除啦。」
「我……」
永远的声音渐渐稳了下来。
「我到爸爸公司去的时候——他向我搭讪。」
「呵呵。」男子笑了。
「就~是那样,你记得很清楚嘛?我想跟难得来公司一趟的可爱千金大小姐聊个天,你知道吗?她竟然吓得逃走耶,很~伤人的说?」
他眼中放出凶光。
「喂!你们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新岛!你们父女真的都很让人不爽耶,那种瞧不起人的态度是怎样!把别人当虫看啊?想到就不爽!」
「所以……」
我对他的荒谬理由提问:
「所以你们一群大男人追着这个弱女子到处跑,还用到那种东西,只因为你不爽?」
「那又怎样?」
男子以令人发寒的口吻回答,但我却笑了几声。
「你刚刚说他们把你当虫看,其实还满中肯的嘛。」
还刻意用鄙视的语气回答,无奈地摇摇头说:
「因为你们真的跟虫没两样嘛?像小飞虫那样。」
我拍翅膀般的动作惹恼了他们。
「什么!?」
「找死啊?」
这时,我立刻喊了声「喂」。
「你们刚刚问我是谁的时候,我不是说『监护人』吗?错了,其实我是她的男朋友!」
说完,我一把抱住永远肩膀,吓得她目瞪口呆。
「不要看她长这样,其实晚上还满放荡的说。」(插花:你就没想过如何为说的话负责吗,少年啊= =)
「!?」
永远吃惊地睁大眼睛,抬头看我。
「你、怎么——!」
她的态度就像是证实我所言不假似的,一跳一跳地扯着我的肩头。
我会说这些话,是为了两个目的。
一个是吸引对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还有——
「……」
「喂!小清!」
争取时间。
中央男子似乎做出了结论。
「没差,管你是男朋友还是什么,就连你一起——」
就在他向手持电鼠的同伙示意的那一刻,该名同伙——
「噗啊!」
突然趴倒在地。
「!?」
看到他们全都惊慌失措地转头望去,我得意地窃笑。
在他们视线前端,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之中——
巨鸟就站在那里。
当东加从敞开的电梯踏进这楼层时,正好全被面朝电梯的我看在眼里。
最大的威胁就是那个名叫电鼠的武器,因此我尽力争取时间、吸引他们的注意,好掩护东加潜近。
直到进入攻击距离,东加一跃而起,赏了手持电鼠的男子一记飞身踢,几乎将他踹扁。
现在,那个可怜的牺牲者就在东加脚下拼命挣扎。
「……」
东加则是一派轻松地叉手抱胸,眼神飘邈、面无表情地遥望着天花板一带。太帅啦!
她全身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
仿佛置身于擂台之中。
存在感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般巨大!
「喂!」
位于中央的首领几近哀嚎地大叫。
「你又是谁啊!?」
突然看到一个浑身肌肉、越看越高大的女人悠悠地站在面前,也难怪他会慌成这样。
「……」
东加低头凝视着他,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在众人目光中开口:
「你是在问我吗?我是——」
她双手如羽翼般伸展,并稍微侧过身子,摆出巨鸟的招牌动作。
「正义的一方。」
那是她在擂台上预告使用必杀技的招牌姿势,也是职业摔角手法兰索瓦·奇拉拉·彭裘尔誓将对手打趴在赛场上的胜利宣言。
「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超帅的!
帅翻啦,东加!
「……」
东加看了我一眼。
「走。」
「咦?」
「没时间了。」
她指指自己的手表。
「……也对,可是……」
「放心,我已经找人照顾名古地了。」
「那好是好,可是东加你——」
东加突然叹气。
「老实说,你们在这里,反而会妨碍我。」
刚听她这么说还有点犹豫,不过我很快就认同她的想法,然后向东加出场之后就傻在原地的永远严肃地问:
「永远……你还有心参加选秀会吗?如果有,我马上送你过去!」
「……」
我的手按在表情惊讶的永远肩上,她的眼眸也逐渐充满力量。
「……我要去!只要有你陪我!」
「很好!」
我心中有股爆发性的喜悦冲上脑门。
「说得好,永远!」
她果真变得更坚强了。男子们发现我抓住永远的手奔向脚踏车,开始慌了起来。
「你们!」
「喂!?别、别跑!」
即便东加从刚刚就没动过半步,但他们仍顾忌东加的动向,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哈!」
可笑的画面让我不禁放声大笑,接着收起笑意,稍微残酷地朝首领间道:
「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为任何事拼命付出过啊?」
「啊?」
男子似乎有些动摇,于是我追问:
「你们有认真做过任何事,流血流泪在所不惜吗?」
「你、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你们曾经因为梦想遥不可及而气得咬牙切齿吗?会无论白费多少心血都要坚持下去,吗?会为了心目中的理想呕心沥血不断打拼吗?」
「啊!?」
男子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的话——」
我咧嘴一笑,朝地伸出拇指。
「就算你们一起上也绝对打不倒她的。」
同时,我拉起脚踏车,让永远坐上后座,接着头也不回地用力踩起踏板。
就在这一刻。
「吼哦哦哦哦哦————————!」
东加发出长啸。
我使尽全力爬上地下停车场的坡道,不断向前。
前进再前进。
我偷瞄背后一眼。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
看到的是惊涛骇浪般的画面。东加用摔角招式中巨人投掷的方式抓住首领的双脚旋转,并毫不留情地甩到四处逃窜的其他三人身上。
简直就是人肉榔头。
真可怕。
要是我继续留下来好像真的会碍到她!
「哈哈哈哈哈!」
厉害,不愧是东加。永远将我的腰环抱得更紧,我也不停踩着脚踏车踏板,专心地踩。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但我——
(啊,对了……)
冲出地下停车场后,我在夏日阳光中疾驶脚踏车。不停地踩、不停地踩,踩到几近忘我,却忽地想起某件事。
(对了,我——)
我对与我共渡田径队时光的野岛问了个问题:
「对你来说,跑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那时他讶异地回答:
「那是当然的啊?」
而此刻的我,正在心里对野岛放声呐喊着。
我还在跑!
虽然方式不同,但我还是在跑!

尽管我差点连人带车摔进录音室大楼,但我还是将永远平安送达了。之后的记忆一片朦胧,也许我是晕倒了吧,只记得永远担心地回头看我之余全速冲进录音室,还有老姐不断催促永远加快脚步的背影。


尾声 「……那个女的,很危险。」

「我听说啰。」
友坂千秋就在我面前,脸上仍带着过去那种冷淡的表情。
「看来你缔造了不少英雄事迹呢。」
她唇角微笑,黑亮的眼睛充满神秘。
「你消息真灵。」
我稍稍压抑加快的心跳,笑着回答。
我似乎正故作自然,这是为什么呢?
只要站在她面前,我就会莫名地紧张起来。
千秋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表情沉稳平淡,顶着一头微翘的黑色短发。即使是在炎炎夏日当中,她仍穿着长袖衬衫,裙子也不短,但她一身雪白的肌肤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闷热。
宛若一只神秘的黑猫。
此时,我们身在奥伯龙总公司前,至于原因呢,那就要从奥伯龙高层(含丰国大哥)的一通电话说起了。因为名古地先生遭暴徒袭击,导致警方也跟着介入,连永远和东加都被扯了进来。
可能是奥伯龙高层想先彻底确认事件的经过吧,所以让我这个明了整个来龙去脉、又是现场目击者的人到公司一趟,为他们做说明。我在会议室里面对一整排大人物,从事件起始一直讲到东加与恼羞军团的大乱斗,让我紧张得不得了。
男性干部各个西装笔挺、神情严肃,听着我的说明。唯有丰国大哥一人穿着便服,叉着手不时贼笑。
而且眼神还向上盯着天花板不住游移。
我最怕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了,真恐怖。
好像……
正在打什么算盘似的。坐立难安的我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于是赶紧将事情报告完毕,却在走出大门时碰上友坂千秋,她似乎是为了工作而来的。
「嗨。」
被她带有轻细笑意的声音一喊,我感到有些雀跃。
我俩错身而过,她的脚已踩在自动门的感重踏垫上,门扉随之开启。
「那,那个——」
我似乎不愿和她就此分别,便对她开口说话。怪了,我好像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方便的话——」
我脑中盘旋着「请问你会忙到几点呢?」、「我会等你到工作结束的,可以陪我喝杯茶吗?」、「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之类的语句。
「……」
千秋仍神秘地微微笑,将脚从踏垫上挪开,自动门在我眼前静静地关上。
我的心不禁跳了一下。
「那、那个——」
「啊!正午学长,我来接你啰!」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稍嫌不自然的爽朗声音以及哒哒的脚步声,而且是两道。
「来!回家吧!」
「……」
还来不及回头,我的手已被一左一右地抓住。
「咦?什么?」
我霎时慌了手脚。
「来来来,回家喝个茶嘛!」
「……还有甜甜圈哦。」
春香和永远这两名瘦小的女子正合力将我一点一点向后拖去。这是怎样?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我,和苦笑着看着我们的友坂千秋不经意地对上视线。
她正眯着眼看戏,仿佛正说着「热热闹闹地真好」,接着转过身走过自动门,进入总公司大楼。
呜呜……
虽然是料想中的事,不过她还是一次都没回过头。
也看不出她有那个意思。
「哇~!」我忍不住大叫。
「不可以哟~正午学长。不行不行,她是我们的敌人!」春香快速地说。
「敌、敌人?」
「你不知道吗?我们声优啊,只要属于不同经纪公司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连话都不会说哦。对我们这些蒂塔妮亚的人来说,那就是标准的敌人!」
不、不会吧!
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啊,况且千秋也自自然然地走进了奥伯龙大门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敌人!」春香仍煞有其事地说。
「……那个女的,很危险。」连永远都跟着帮腔。
呃、咦~?
但她们对我的抗议充耳不闻,一路将我半强迫地拉回家里……
日后回想起来,这个夏天实在发生了不少事。
就结果而言,永远总算平安顺利通过决赛,拿下小雪一角。理所当然地,小舞、东加和秋宫凉子也得到各自冀望的角色。附带一提,袭击永远的男子们,全都被东加交到警察手上了。
在东加的威能之下,那群人都被打得遍体鳞伤,但由于他们持有电鼠(警方还从首领男子住处搜出经非法改造的十字弓及空气枪等数样武器,看来他真的很爱改造那些东西,恐怕是免不了坐牢了),所以检方并不认为东加防卫过当。
惨遭电击的名古地先生很快地好转,只住了一天院就恢复了。当然,老姐仍浑身是劲地工作着。
可惜——
只有春香重新竞争远音一角时再次落选。重新放开心胸的她发挥了优异的演技,并闯进决赛,却在最后一步踏了个空。
但这次,她却正面积极地不可思议。
「没关系,路还长得很呢!」
想不到她竟能看得这么开,还说以后要享受暑假,结果跑来我家玩的次数比以前更多了。
听说她也是知道我到总公司来,才会来接我的。
为什么啊?
还有,每次春香来叨扰,永远也会跟着别扭起来,说什么「这是报恩!」就死黏在我身边,还真是有点头痛……
「……」
像这种时候,春香就会用挑衅似的冰冷眼神瞪着永远。
奇怪?
她的个性怎么跟我印象中不太一样啊?
无论如何,这个夏天真的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我陪赤泽和半村一同出游去海水浴场时有场意外的重逢,不知为何结果变得还为此和永远与春香等人一起露营(合宿?)然后遇难。
应该说,我碰上了生死关头。
还有被裕之助的恋情弄得团团转、卷入泽村同学的忧郁之中,甚至被黑道绑架。
话说,在这个丰富得不能再丰富的夏天到来之前,我还单纯地想快乐一夏呢。
你问我结果快不快乐?
这个嘛,说起来还算快乐啦……
可是也让我累翻了!
就这样,动画「Sixteen」开始运作,声优团体「Sweet☆Line甜蜜阵线」即将在不久的将来让全日本陷入疯狂……


后记

由衷感谢各位读者翻阅《Sweet☆Line甜蜜阵线》第三集,还喜欢吗?
选秀会篇在这集告一段落后,接下来的就是「成员召集篇(?)」了吧。话说这集东加的动作场景虽然让主角失色不少,但她却是我在永远等人定案前最早敲定的角色。
在企划过程中,我们聊到要让声优有点主题,又扯到女子摔角手兼声优应该会很有趣,于是这个角色就突然蹦了出来。
写起来相当有意思呢。
我很喜欢女主角永远的设定,在前集和这集里只稍微露个脸的千秋,和永远的设定也有几项共通点,就像是从一开始的角色中分成「永远」、「千秋」那样。
未来千秋会有不少特写镜头,敬请期待。
春香是我从未描写过的类型,写起来感觉获益不少。就某方面而言,还能算是我自己的投影呢。没错,一个「秀才」想在「天才」中奋战,的确是很辛苦的事。
尽管小舞像之前一样戏分不多,但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有些问题等待处理,希望从下一集开始能将她刻划得更好。
永远、春香,小舞、东加、千秋,以上五人会借由何种形式合而为一呢?希望各位读者能在《Sweet☆Line甜蜜阵线》第四集出书后继续赏光,请先让小的在此献上我的谢意。
最后,各位读者、责编佐藤先生、插画家如月水老师,还有协助我取材的各路英雄好汉,请收下我最深的谢意,感谢各位。


有泽真水 撰于新干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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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y0429064 伯爵
喔喔  第二人入宮
看來後續還有得拼

12 年前 0 回復

pl05470865 侯爵
这一卷正午成功把春香攻略呢,下一卷就是组合结成篇啦,千秋的戏份应该也会参加,期待~≧▽≦)/~

12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下一集就是千秋事件了...
回想春香一样沦陷吗...

12 年前 0 回復

su2730 伯爵
「……要是我加一点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的药在里面,你觉得如何呢?」

这句话让我笑爆了,这本书相当不错啊

12 年前 0 回復

cool儿 平民
话说第4款何时能有- -

13 年前 0 回復

katece 伯爵
一口气吃完了……有点可惜的是我看不到插图了……期待第四卷。
还有,弱弱地问一下,在哪里下载啊?!

13 年前 0 回復

alice10135 騎士
感謝大大的分享阿!
看完這集 恩 主角豎旗不少了呢!!
期待下一集!

13 年前 0 回復

白虎猫飘过 平民
一个下午就看完了三卷,好期待下一卷呀。。。。

13 年前 0 回復

Lauri 子爵
永遠太棒了 ... 那個毒藥真是一槍命中了我 ... 我還是很想知道涼子的樣子

13 年前 0 回復

silastravis 子爵
为什么咱看不到图呢。。。

13 年前 0 回復

闪光の茶水摊 伯爵
感谢录入~速度给力~等下载版~

13 年前 0 回復

minpig 平民
终于出了!!
感谢录入
辛苦大大了

13 年前 0 回復

文学、少年 騎士
这本小说很喜欢 声优的小说还是第一次看呢~~~

13 年前 0 回復

zhhzh02 騎士
原来前三本是前传吗?传勇传吗喂

13 年前 0 回復

h773828951 騎士
感谢录入啊···
封面感觉看着很模糊啊
声优的作品看着还是新鲜

13 年前 0 回復

雨亦 勳爵
春香終於也進了後宮了
下一集是暑假(玩樂)短篇?還是就這樣跳過?
不過,怎麼我總覺得《Sixteen》的作者-澤村霧生,有着成為正午後宮一員的可能性?不會吧(?)

13 年前 0 回復

jintan001 伯爵
终于出了3了啊,不多说,给力的后宫作!

13 年前 0 回復

游戏王5DS 騎士
好厉害,竟然悄悄的出了整本翻译,让我跟不上去,这本要等一下我才能看

13 年前 0 回復

quang03 王爵
尾声最后的几行剧透了整个暑假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下卷就是描写暑假的短篇集了

13 年前 0 回復

john0402 伯爵
又一個春香落入萬惡人之手了
看這個小說總是令我想起天賴之音 這個漫畫
再是拜會到聲優真是一個可怕的職業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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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牙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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