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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7 17:29 编辑




今宵所有在生蛋的朋友
圣诞快乐


今夜所有孤单寂寞沦为剩蛋的朋友
圣诞快乐


超越剩蛋的剩蛋 圣剩蛋
在此蛋定宣布

煌夜祭

开始了



渣出没注意




本文为3180特机科下属渣文部圣诞凑趣所得渣级机翻作品,仅限内部交流之用。一切误发现或误下载者应为保护自身肉体及精神健康,彻底予以无视或删除。喜爱本作品者,请购买由日本中央公论新社出版的原版。如无视本注意,后果自负!


资 料




书名:煌夜祭
作者:多崎 礼
画师:山本 ヤマト(封面) 凪 かすみ(地图/彩页)
出版:中央公论新社
制造:渣文部第四特别渣化室 查无赦
备注:修图协力:MayLog(外部)



[






故事简介

周游于十八列岛,搜集各地的故事,传颂于其他土地。这是我们语部的工作。而在冬至之夜,我们会聚集于岛主官邸,彻夜畅谈。这就是煌夜祭——一年一度的语部之祭。那就让我来说说吧。说说连这直达夜空的煌夜祭篝火都无法映出的,隐藏在真正黑暗中的可怕魔物的故事……
在已变为废墟的岛主官邸中,仅有两个人的煌夜祭,今年也如期开始了——。
第2届C★NOVELS大赛大奖获奖作品


目 录


序章
1
第一话 『伪翠鸟』
2
第二话 『聪明的莉娜』
3
第三话 『魔物的自白』
4
第四话 『第七个孩子姆吉卡』
5
第五话 『王位继承战争』
6
第六话 『诅咒』
7
第七话 『一切皆有意义』
8
终曲
后记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36 编辑


序 章




夕阳渐渐沉向远方的地平线。倒映着如火茜色晚空的大海,闪着红铜色的光亮。
林中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下响起了夜莺的歌声。
这是唤来夜晚的,美丽的歌声。
一个黑色的身影,沿被大片枯草封闭的山路向上攀登而去。自海面吹来的湿润的风,摇动着影的白发。这人脸上,戴着一个古老的面具。而面具,是语部的象征。
不多时,两根柱,出现在走到林中空地的语部面前。那是装点官邸入口的精美的柱。可,曾经雪白的表面如今已尽是焦黑与裂缝,生满了爬山虎。
语部穿过柱间。留神着脚下的瓦砾,沿积满尘土与枯叶的走廊向内走去。前方,有光传了过来。似乎是有人先到了。
语部走进中庭。位于这里中央的火台上,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他向那熊熊的,驱赶走黑暗的火,走了过去。

缓缓的——
每一步都像在确认着那的存在一样。

就这样,今年的煌夜祭,如期开始了。





1



「没想到会有人先到啊」
随着月光般清澈的声音,黑衣语部在火台周围的一个圆石凳上坐了下来。那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形似张开单翼的鸟。从面具中露出的眼宛如大海般湛蓝。
「我也……」刚一开口,提前坐在这里的语部就干涩的咳了起来。干咳了两三次后,那语部再次张口道「我也,没想到除我以外,还会有人来到这里」
语部的声音很沙哑,就像枯萎落地的树叶一样粗糙。
「是啊……」头戴鸟面具的语部看了看周围。「看这样子,大家都应该去其他岛了」
「你说得还真轻巧。只要是语部,没有不知道这岛的岛主官邸已经变成废墟的吧?」声音沙哑的语部惊讶般的叹了口气。「不识世事的语部,可是就跟第八个孩子一样不可能出现的存在啊」
「还真是」
「我这不是在说别人吧?岛主不在了,即使讲出再优秀的故事也不会有奖赏。这可是在一年一度挣钱的时候一分钱都赚不到啊?」
「没关系的」鸟面具说着,抓起身边干燥的落叶,扔进了篝火。「我想来这里」
「真是怪人」
「不过这么说的你,不也和我同样是个怪人么?」
「——也是」
两人相视笑了。
「再等其他人也没用了吧」先来的语部说。「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开始如何?」
「嗯……」鸟面具这么应着,可却有些踏实不下来。
「怎么?」
「其实——我记性不好。没什么故事可讲」
「不用担心。就算你的故事都讲完了,我也会继续的」
「那太好了。一切拜托了」
鸟面具放心般的笑了。
「我叫夜莺」
语部是漂泊者。注定没有故乡和名字。所以,很自然的会以自己的面具样式来作为称呼。而就像这名字表示的一样,黑衣语部的面具是张开一侧翅膀的夜莺。那是每根羽毛雕刻得极尽精致,让人觉得振翅欲飞的精品。在那展开的翼下,左眼角下的位置还镶嵌着一颗血般的红宝石。
「我叫骷髅」
另一个语部说。他戴着从唇上方直覆到头顶的苍白面具。虽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头盖骨,不过外形与那相当接近。而镶在面具眼部的黑石英,简直就像空洞的眼窝一样。
「煌夜祭的规矩是从年轻人开始讲起」
夜莺听了骷髅的话点了下头,就那样继续等待着。
骷髅也没有说话,同样在等待对方先开始讲故事。
声音顿时中断,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回响在静夜里。
「你先来」骷髅就像无法接受对方的沉默似的说。
「我吗?」夜莺有些不同意的歪起头。
「你比我年轻」骷髅断言道。「太阳已经下山了。快点开始吧」
夜莺似要反驳的张开口,又一转念似的没有说话。他正了正身子,轻嗽了下嗓子,声音明亮的讲了起来。
「我们语部的工作,就是周游十八列岛,搜集各地的故事,传颂于其他土地。而在冬至之夜,我们会聚集于岛主官邸,彻夜畅谈。这就是煌夜祭——一年一度的语部之祭」
夜莺说着,弯腰将手伸进石凳间的泥壶,抓起了一把壳粉。
「煌夜祭上,我们会整夜讲述发生在世界各地的异闻及先人们宝贵的智慧。在被死海分开的十八列岛上,这故事就等于黄金。因此,岛主会对讲出罕见的故事,有趣的故事,可以起作用的故事的语部给予奖赏」
夜莺把壳粉抛入火中。火猛烈燃烧起来,将那鸟面具映得刷白。
「不过——煌夜祭的真正目的并非如此」
夜莺坐直了身体。
「那我就来说说吧。说说连这直达夜空的煌夜祭篝火都无法映出的,隐藏在真正黑暗中的可怕魔物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40 编辑


第一话 『伪翠鸟』




一名语部,独自走在傍晚的大道上。
他名叫翠鸟。不过会叫他这名字的,全世界只有一个。没错……那就是翠鸟自己。
他的面具是廉价的石膏做成的。而且还为了让这看起来像翠鸟,涂上了厚厚的青与绿的颜料。但这反而让面具更难看,更看不出是翠鸟了。所以人们都称这语部为,『伪翠鸟』。
翠鸟,独自走在让人冻僵般的寒风中。他很倒霉,今天是一年中日头最短的一天。从锡恩岛第二蒸汽塔出发时还是上午,可路上太阳就开始西斜,等到达都城亚雷夫时天就已经全黑了。
传说中,吃人的魔物会在冬至之夜出来游荡。所以即使是再勤劳的人,在这冬至之日也都会日落即熄灯闭户。都城亚雷夫也不例外,街上完全没有人影,旅馆全部都已关门了。虽然这么说,不过翠鸟别说住宿,就连吃完饭的钱都没有。他的钱都用来付锡恩渡船的船资了。
翠鸟不由咒骂起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今天晚上就是冬至之夜了啊。虽说从没亲眼见过真正的魔物,可自己知道好几个有那怪物出没的故事。如果在这种夜晚露宿,肯定会被那魔物吃掉的。本该讲故事的语部被吃进肚子,那太不成话了。
为难的他,走投无路的拖着饥寒交迫的身子,投奔向岛主官邸。如果这里是第三轮界,岛主是会款待语部的。即使是还不能讲出太多故事的年轻语部,也能得到一餐一宿的保障。不过,锡恩是第二轮界的岛,与翠鸟此前一直行走的第三轮界很不同。比起第三轮界,第二轮界物资繁多,人们的生活也更富裕。所以居民们的眼光变得很挑剔,要是讲得不好,别说给钱,说不定还会拳脚相加……这都是自己听说的。
翠鸟看了看自己。干瘦的四肢。穿旧的破衣服。要是没有语部的面具,活脱一个挨饿的穷人。这且不说,第二轮界的人还都瞧不起第三轮界的居民,鄙视的称他们为『乡巴佬』。说不定,锡恩岛主不会同意一个只能说闲话的第三轮界语部借宿一宿的吧。
心中不住烦恼着这些的翠鸟,来到了岛主的官邸。他站在门前,向内望去。官邸的窗户很暗,门也紧闭着。但想着不能就这么放弃的翠鸟,向宅子里叫道
「我是名语部。请行行好让我借宿一宿吧」
官邸中,没有人回答。翠鸟再次,这次稍稍加大声音叫道
「对不起。请问有人在吗」
漆黑的官邸窗户此时点亮了起来。他想着坚持到底的高声叫道
「我叫翠鸟。今天实在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我只求不用露宿。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门,打开了。一名黑衣女子手提油灯出现在宅中,向大门走来。
不过,女人没有开门,只是在门口一个深躬道
「非常抱歉。因为今天是冬至,所以禁止在官邸内招待客人」
「不进去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避避风,不管是马厩还是屋檐都可以的」翠鸟哀求道。「在这种夜晚露宿在外面会冻死的。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黑衣女子为难的望了望周围。不,那与其说是为难,不如说是畏惧着什么。
「求求您了」
翠鸟要再恳求时,女子抬起手制止了他。
「好吧」
女子微点下头,用挂在颈上的钥匙打开了门。害怕女子改主意的翠鸟,立刻飞快的走了进去。而女子在他身后把门又锁好了。
「请跟我来」
女人头前走去。她领翠鸟穿过官邸内的走廊,来到了中庭。
「啊……!」
见到中庭内景象的翠鸟,不由惊叫了出来。庭院中央点着巨大的篝火。如小山般堆在祭坛上的柴禾熊熊燃烧着,让整个中庭都因此亮如白昼,非常的温暖。
「那边有个柴房」
女子说着指向了庭院的一角。如她所说,那里有座小土坯房。
「今晚请在那里休息。虽然现在无法为您准备晚餐,不过明天,我会在黎明时为您送来早餐」
饥饿难耐的翠鸟听到这话非常失望。不过心想总比顶嘴被踢出去的好,还是忍耐了下来。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已经足够了」
「请稍等一下」女人说过,返身回到官邸中,很快拿了块拉比休羊羊毛织的毛毯走了回来。
「请用」女人将那递给了翠鸟。「还有,请您答应我。不管夜里出现任何声音您都不能偷看外面。更不可以外出」
这是什么意思?翠鸟很不解,不过还是不想惹女子不高兴的听话点了点头。
「好的」
女子见翠鸟答应,便急急道过晚安回宅中去了。留在中庭的翠鸟按女子说的走进了柴房。大概是所有木柴都用在祭坛上了吧。这里很空,有足够躺下休息的空间。翠鸟裹上毛毯躺在地上,在长途旅行积攒的疲劳下,很快沉沉的睡去了。

从脚心直涌而上的寒气,让翠鸟醒了过来。他蜷着身子,想再睡去,可难耐的饥饿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一股非常诱人的香味飘进了柴房。那是肉在烘烤时所特有的,勾人食欲的香气。咕噜……翠鸟的肚子不由叫了起来。他不禁舌下生津,不管咽下多少次都无法消解。
终于按耐不住的翠鸟站了起来,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缝。瞬间,各种香气冲进了他的鼻。烤肉的香气。熟透的杰诺果的甜香。热气腾腾的蒸糖薯的香气。刚烤出的全麦面包与溶化的黄油的香气。
无意识的,翠鸟将门再微微推开了一些,伸头从门缝向外望去。火似要炙烤夜空般熊熊燃烧着。那前面此时摆上了一张巨大的餐桌,罕见的美食堆得都要从上面溢出来了。他不由自主的想开门冲出去。不过,总算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这是回想起了自己对女子的承诺。
「不管夜里出现任何声音您都不能偷看外面。更不可以外出」
翠鸟认为女子对自己那么说的意思就是指眼前的情景。这应该是身份非常高贵的人要在这里开始秘密宴会了吧?在今天这样的冬至之夜,人们都会因惧怕魔物而早早入眠。所以现在,正是举行秘密宴会的绝好机会。
「等等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翠鸟抱起胳膊寻思起来。
就是说,只要不打扰他们就可以了吗?那么只要在宴会开始前出去一会儿,稍微拿点吃的不是也应该会得到原谅的吗?翠鸟的肚子,此时就像在说没错没错一样的叫了起来。他已经再也忍不下去了。翠鸟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外面。
院里空无一人。只有驱赶黑暗的祭坛之火,和那奢华的食物在等待着宾客。翠鸟小心着四周,向餐桌跑去。抓起盘中小山般的烤肉串,大嚼了起来。浓郁的肉汁在口中扩散。自己从没吃过这种入口即化的肉。只是这一口,就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是一心吃着肉,大口喝起凯纳酒。咬着整个甜酸的杰诺果,嘴里塞满涂着黄油的面包,尽情的嚼着热乎乎的甜甜糖薯。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再也吃不下的翠鸟非常满足的舒了口气。好饱啊。自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吃下这么多美味。可说是死而无憾了。
这么想着的翠鸟——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恐惧的慌忙看向四周。中庭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宅邸的窗户依旧漆黑,完全是一片寂静。桌上的美食即使经过自己这般扫荡也丝毫没见减少。这样应该没问题吧?翠鸟不由松了口气。
「吃饱了吗?」
一个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让翠鸟立时吓得蹦了起来。他赶忙跪在地上不住叩头道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饿,终于忍不住才——」
「不用介意。反正我不会吃」
「——哈?」
翠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年轻人个子不高,像翠鸟一样消瘦。而那头齐肩的顺直黑发,和雪白俊秀的容貌,让人分辨不出男女。
年轻人对翠鸟轻笑了下,道
「再说,比起饿着肚子的你,还是吃饱的你更好吃呢」
激灵……翠鸟顿时僵住了。这是魔物。是吃人的魔物!
「等……等等!」翠鸟急中生智的说。「我是语部。要是把我吃掉,那只有我知道的故事就减少了啊。这是绝不可以的。所以……行行好饶了我吧」
「你是,语部?」魔物的眼大张了起来。「可你没戴面具啊?」
翠鸟闻言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了。自己在睡觉时把面具摘下来,醒过来就这样跑到外面了。他慌忙摸索着怀中,取出了翠鸟的面具。
「你,你看……!这就是了!」
魔物见翠鸟戴上面具,愉快的笑了。
「真是个奇异的面具啊?」
「我名叫翠鸟。如你所见是语部。这下你信了吧?」
「可是……我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啊。今天是冬至吧?在冬至之夜,我无论如何都忍不住想吃人的」
魔物说着,露出了衷心难过的表情。翠鸟很清楚饥饿难忍的痛苦。一直挨饿的他,甚至觉得眼前的魔物有些可怜。可,现在不是同情他的时候。因为要被吃掉的是自己啊。
「请您一定高抬贵手,看在这语部面具的份儿上饶过我吧」
「这个嘛」魔物为难的皱起了眉。「我很喜欢听故事。只有在听故事的时候能忘记饥饿。我的确很饿了,不过要是只有你知道的故事会消失,果然还是很可惜啊」
「是吧?你也这么想吧?」翠鸟不由得探身向前。一种说不定会就此得救的淡淡希望,让他的脑急速运转起来。
「我会把我知道的故事全部讲给你。所以请用这作为交换,饶我一命吧」
魔物一脸复杂的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那苍白的脸一下明亮起来道
「对了!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故事都讲给我就行了。这样就算你消失了也没关系」
「等等啊!我再怎么也是语部的一员。需要一整夜才能讲完的故事可有不少啊!」
「是吗?那这样好了」魔物就地坐了下来。「你从现在开始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故事都告诉我。在你讲故事期间,我就算肚子再饿也不会吃你。我很怕阳光,黎明以后就不得不回家去。所以你要是能一直讲到黎明的话,就不用被吃掉了啊?」
现在要是不答应只会被吃掉。既然如此,就只能将自己记忆中的故事全讲出来了。不过,虽然自己刚才那么说,但翠鸟在语部中并不算记忆力好的。而且从没一次将自己知道的故事都讲出来过。所以他,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黎明。
但,现在只能赌一下了。
「好吧」翠鸟起身,盘腿坐到地上。「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故事都告诉你。你可要遵守约定啊?」
魔物听到这,高兴的点了点头。

漫长之夜开始了。
翠鸟先讲了吞锅女的故事。听到肚子饿的实在不行连锅都吃下去的女人,和吃下磁铁的男人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的时候,魔物高兴的笑了起来。接下来,是在凯修岛西侧出现的梦幻之城的故事。倒着出现在海上的那座城市,不知为何与王都艾尔兰德一模一样,传说那即是艾尔兰德过去,也是未来的样子。之后是发生在两座不和的岛——阿莫伊与南夏之间的悲剧。阿莫伊岛主的公子尤西德与南夏岛主的千金亚里亚之间不被认可的恋。被追逐的两人最后携手跳进了大海。再来是只用三天就吃尽雷西科姆黄棉田的害虫的故事。接着是居住在塔伦密林深处的可怕魔女的故事。
魔物不管什么故事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为不平握起愤怒之拳,为可笑故事高声大笑。为冒险故事送上喝彩,为悲伤的故事流下眼泪。看他这样,翠鸟想。自己从没遇到过会如此热衷于自己故事的人。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感到过为别人讲故事会是如此快乐。所以他,忘记了讲完一切就会被眼前的魔物吃掉,不停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在讲完贪吃的安吉岛岛主吃下官邸房梁上长的蘑菇,很快就死掉了的故事后,翠鸟呼的舒了口气。
「那蘑菇名为姆吉卡,是连平民家的孩子都知道的毒蘑菇。这就是贪吃不会有好下场的教训啊」
翠鸟说着苦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因为贪吃现在面临生命危险的人,真没资格去笑安吉岛岛主啊。
「我也吃过那毒蘑菇呢」魔物说。
「呃?」翠鸟忘记自己安危的探身过去。「你吃了没事吗?」
「痛苦得翻滚了两三天,没有死」魔物有些凄凉的笑了。「魔物是死不了的。而且寿命比人要漫长得多。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没有阳光的地下室内,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只是注视着黑暗,度过让人恍惚的漫长时间。但……那算是活着吗?不是和死一样吗?」
翠鸟没有说话。他无法给年轻人任何回答。
「啊……不好」魔物突然按住了肚子。「呐,快点讲下一个故事啊」
黎明,没有丝毫到来的迹象。想着下面要讲什么的翠鸟,忽然发现头中已经空荡荡的了。他知道的故事已经全部讲完了。翠鸟拼命的搜寻起所有记忆。最后,发现到自己还剩下唯一一个没讲过的故事。
「在温莎岛第三蒸汽塔旁边有个叫安杰的村子。那里有个孤儿。名字叫——扎乌特」
扎乌特和其他孤儿一样,靠帮人干农活勉强糊口。随着早上第一声蒸汽起床到农田,直干到精疲力竭的劳动。夜晚和其他孤儿一起,在棚屋的土地上像狗一样蜷着身子睡觉。
有一年,可怕的灾难降临在温莎岛上。小麦全部得了白斑病。不久前还郁郁葱葱的小麦叶转眼之间变得枯黄,没来得及结穗就都枯死了。所有人家都因此再没有施舍扎乌特他们孤儿的余力。孤儿们变得渐渐消瘦,陆续死掉了。而因偷吃被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下去会死的。这么想的扎乌特离开了村子。他走进人们平时不会涉足的诅咒森林,靠吃草根树皮充饥。住在森林深处污浊的沼泽边,捕食沼泽中聚集的紫色肉虫。
曾经一起生活的孤儿中幸存下来的,只有扎乌特一个。即使安杰总算从饥荒的灾难中恢复,他也没有再回村子。没有土地的佃农,即使再怎么努力工作,每天得到的也只有一小块面包。如果歉收继续的话只能被饿死。所以扎乌特抛弃安杰村,来到了温莎岛的首都,吉丹。在那里靠着偷窃活了下来。
某天,一件改变他人生的事降临了。
「有名语部来到了吉丹市场。她讲的故事好棒,瞬间就抓住了扎乌特的心」
扎乌特从铁匠工房里偷出石膏,自己做了面具。并且还染了颜色。虽然本意是想模仿那位站在街角的语部的面具,可完成后却是个似是而非的奇怪模样。但即使这样,扎乌特还是很满意。他抛弃名字,戴上面具,成了一名语部。
他所讲的,基本都是在城里闲逛时偷听到的闲话。所以,他被语部们排斥。因为语部们坚持语部所讲的故事必须是真实的。可他并不在意。原本就很善言的他,经常随口编造故事。喜欢那种毫无根据的恐怖故事的人有很多,让他每天都能挣到吃饭的钱。
扎乌特辗转于第三轮界各岛,渐渐有了自信。讲那些无聊的历史故事和欺压良善的故事有什么乐趣?故事如果不有趣就根本没有意义。这样断言的他,引起了其他语部的公愤,要没收他的面具。所以他逃出第三轮界,决意走向第二轮界。但当他到达第二轮界时,很倒霉的,那天正好是冬至。城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旅店也全都关门了。走投无路的他,只好去拜访岛主的官邸。
「一个官邸里的女人让他住在柴房里。那女人最后忠告了他。『不管夜里出现任何声音都不能偷看外面。更不可以外出』。可,他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被美味吸引,走出了柴房。饥饿难耐的他,忘记了愧疚与恐怖,尽情的吃着。就在那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他身后。饱餐一顿的幸福感顷刻消失了。要问为什么,因为那个年轻人是——吃人的魔物」
说到这里,翠鸟喝了口凯纳酒。很不可思议的,自己几乎没感到恐怖。心中有的,只是难过。快乐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只有这,让他非常的难过。
「魔物对男人说。『在你讲故事期间,不管我怎么饿都不会吃你。我很怕阳光,黎明时必须要回家。所以你只要能一直讲到黎明,就不用被吃掉』。所以,男人开始拼命讲起故事。而那魔物,非常热心的倾听着,让他觉得讲故事原来能如此快乐。男人一个接一个讲着自己知道的故事。可——故事讲完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男人下定决心,对魔物这么说道」
翠鸟深吸了口气,直视向魔物那海蓝的眼,道
「这下我的故事讲完了。虽然不喜欢被吃,不过既然已经约定也是没有办法。我这一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但在最后度过了快乐的一夜。就这样结束了吧」
听到这里,魔物似也终于明白了。
「刚刚故事说的是——你……?」
「是我的故事啊」
「这就是最后的故事?」
「是啊」
魔物全身颤抖了起来。
「你不可以这样」
「可就算你说不行——我也没可讲的了」
「什么都无所谓。你不是擅长即兴编造故事的吗?」
「就算是那个,没有任何由头也是办不到的啊。我已经全部都讲完了」
「不要这么说。你不是说过要一直讲到黎明的吗?」
「我是伪翠鸟。很擅长说谎」
「你这样……不行——不行——……」
魔物重重弯下腰,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简直就像拼命要将从自己身体里涌出的什么压制回去一样。那掐着自己臂的指尖渐渐变为紫色,随着沙沙声长出了长而锋利的爪。美丽的红唇直开裂向颚骨根部。魔物站了起来。翠鸟想着到此为止的放弃了。
「父亲!」突然,魔物大叫了起来。「你在那里的吧?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你能沉默的目睹这一切?」
翠鸟惊讶的看向魔物。这是岛主的孩子?这种事可能吗?
魔物向大宅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为什么你要对他见死不救?因为他是流浪者?因为他不是这岛上的居民吗!」
可,屋中依然一片寂静,连盏灯都没亮。宅子中的人们,都在黑暗中屏息俯视着中庭吧。魔物哀号着抱住了头,跪倒在地上。翠鸟下意识的起身要跑到他身边。
「不要靠近我」
魔物的声音变了。之前那柔和而清澈声音,变成了地震般的低吼。注视着他的魔物之眼,从深蓝变成了漆黑。那就像直入地底的蒸汽坑一样,空虚而无尽的黑暗。
「你是个好人。即使面对我这个怪物,还是为我讲了这么多故事。我不想吃你」
魔物疯狂的摇着头。想吃人的欲望和不愿杀他的感情,在心中激烈斗争着。魔物用锋利的爪撕破自己的身体,扯烂衣服,抠开青黑色的肌肉,让鲜血喷涌而出。
「——够了」
再也看不下去的翠鸟叫道。他走到魔物身边,跪了下来。魔物的眼此刻已经化为连一丝光亮都无法进入的漆黑之穴,肤色变得像黑檀一样黑,血红的口内林立着利刃般的尖牙。但即使这样,翠鸟也没觉得害怕。他只是,为这魔物感到悲伤。
翠鸟将手搭在魔物肩上,道
「吃了我」
魔物摇着头。那牙每摇一次都在咯吱作响。
「好了,吃了我。我已经吃饱了。肚子饿的时候……要彼此帮助的啊」
不经意间,翠鸟向魔物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能听我这样的伪翠鸟讲故事到最后」
魔物的脸在靠近。
翠鸟静静的,闭上了眼。

黑夜散去。人们的身影从宅中出现了。官邸主人——锡恩岛岛主亲自将残留在那里的骨头拾起,叮嘱下属要厚葬。
随后,他想到。在语部讲故事时,那可以保持理性。既然如此,要是召集大量语部彻夜讲故事的话,或许,即使是在冬至之夜,那也能不吃人吧……。






2




「自那以后。冬至之夜,语部就会聚集到煌夜祭的火台边,彻夜讲故事了。据说,聚集在煌夜祭上的语部中混有魔物。所以要想平安度过冬至之夜,语部只有不停的讲故事。说不定现在这个瞬间,也有魔物在倾听着我们讲述的故事」
夜莺静静的闭上了口。缓缓伸手抓起把壳粉抛入了火中。这是故事结束的信号。
「很有趣的故事啊」骷髅微微笑了。「什么嘛。你这不是有好故事吗?」
「能得到你的夸奖我很荣幸」
夜莺轻笑一下,转眼看向火台上的篝火。
「在冬至之夜焚火,据说是为了引导该处的魔物。可为什么魔物会被火吸引呢?」
「就是人,在黑暗中看到光也会走向那里。而魔物,比人更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中。所以会被光吸引也是很自然的吧」
「啊——原来是这样啊」
夜莺就像从没想到过一样点着头。
「骷髅您好厉害啊。简直就像能理解魔物的感情一样」
「不要在绰号后面用您。让人很不舒服」骷髅说着挠了挠头。那本缠结在一起的白发更是纠结了起来。「对了,那是什么时候的故事?」
「呃?」
「现在的十八列岛中可没有叫『锡恩』的岛」
「这又是……为什么?」
「锡恩在大约三百年前的战争中输给了索克森,成了它的属岛。而继承岛主锡恩家血统的人,全部都被砍头了。所以曾经的『锡恩岛』,现在被称为『索克森领库迪岛』。恐怕锡恩的官邸,已经是比这里更荒凉的废墟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夜莺微弯下腰,自语般的道。「我还真不知道」
「你还真是不谐世事呢。要我叫你伪夜莺吗?」
「呜……你还是饶了我吧」
见夜莺有些慌,骷髅就像在说『玩笑而已』似的摆了摆右手。
「我喜欢魔物的故事,那方面的故事也知道的比较多,不过还是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啊」
「你……喜欢魔物的故事?」
「不行?」
「可魔物是吃人的吧?」
「只是在冬至之夜吃一个人」骷髅说着哼了一声。「这样比来还是人更可怕。你知道之前的大战死了多少人吗?」
夜莺的肩啪的一震。那刷白的双手紧握在膝上,小声道,「那故事——我还不想听」
骷髅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也是。那场战争的故事,还是等夜深了再说吧」沙……,骷髅抓起一把壳粉。「好了,接下来该我了」
骷髅随性的将壳粉抛入火中,火呼的一下剧烈燃烧了起来。
「十八列岛构成这个世界——在那中心的是,王岛伊兹。围绕着王岛的第一轮界有两座岛屿。其外侧的第二轮界有八座。而最外侧,第三轮界有七座岛屿。不过,第三轮界过去曾有八座岛。消失的岛名为赞托。很久以前……虽然这么说,也并非太久远。这是现国王的曾祖父的祖父时代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42 编辑


第二话 『聪明的莉娜』




赞托岛是座大岛。紧邻的亚兹岛不过只有八座蒸汽塔,而赞托岛的蒸汽塔却有那一倍,共十六座。这里的物产极为丰富。沿岸地带是广阔的草原。在勤劳农民们的努力开垦下,生长着第三轮界其他岛屿无法匹敌的广大麦田。这里是座美丽的岛。每到夏季,位于到岛中央的赞托山山坡上就生满了郁葱的野草,到处都是成群拉比休养静静吃草的美景。
不过,即使是这赞托岛,也并非十全十美。
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岛主。赞托岛岛主住在坚固的石头堡垒中。历代岛主不只喜欢铺张奢侈,还都非常喜欢战争。
一年,赞托岛老岛主去世了。他有巴克拉•哈斯,西德拉•沃姆,德纳西•科恩三个儿子。遵照已逝父亲的遗言,长兄巴克拉•哈斯•赞托继承了家业。正式即位为巴克拉•库兰•赞托的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下达了禁酒令。
巴克拉就那么厌恶酒吗?
不,事实并非如此。而且正好相反。
巴克拉是个大酒鬼,并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吝啬鬼。他认为,世上所有美酒都是为让自己喝而存在的。所以只要看到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喝酒,他就会暴跳如雷。巴克拉将从岛上没收的所有酒集中到城堡中,日夜不休的痛饮着。
就在那样的某天。负责指挥酒类没收任务的雷提军士长来到了一大早就喝着蒸馏麦酒的巴克拉面前。他手中,还捧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红色瓶子。
「这是什么?」巴拉克问。
「这是优拉卢卡酒」雷提军士长回答。「优拉卢卡葡萄只有在亚兹岛多山的土地上才能得以种植。而其蕴含醇厚的芳香,非常适合酿酒。不过,优拉卢卡葡萄很难栽培,无法收获很多。因此,优拉卢卡酒是就算伊兹王室低头祈求也无法买到,被称为十九列岛第一的梦幻之酒」
「为什么这样的佳品会在没收品中?」
「这……大概是从亚兹岛走私来的吧」
雷提军士长有些难以启齿的回答。借早上喷出的第一股强烈蒸汽一下飞到旁边的岛,把那边值钱的东西偷走之后,再利用蒸汽炉最后的蒸汽返回自己的岛屿。他知道这种盗贼集团的存在。而且曾数度在早上巡逻时目击过。不过,他都想着总比在岛内为恶的好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嘛,怎么来的都无所谓」巴克拉舔着嘴唇指向那红色的瓶子。「快让我尝尝那被歌颂为十九列岛第一的美酒」
「遵命」
雷提军士长命佣人送上酒具,亲自开瓶将酒斟入杯中,毕恭毕敬的送到了巴克拉面前。巴克拉接过杯子,一口将那红色的酒干了下去。
「呜……」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味道。宛如春风般清爽,夏夜般浓郁。秋实般丰富,冬日清晨般鲜烈。巴克拉不由得从雷提军士长手上夺过瓶子。连杯子都不用,就直接用瓶子灌了下去。而在喝光酒时,他决心要攻占亚兹。

地点转变。现在是位于赞托岛旁边的小岛亚兹。岛上的第三蒸汽塔里住着一位独身的姑娘。她名叫莉娜•金。是个有着顺滑黑发,优拉卢卡葡萄一样大大碧眼的美丽的姑娘。
莉娜是个观测员。轮界诸岛都以王岛伊兹为中心旋转。而观测员的工作就是计算岛的动向,测量风向,计算出蒸汽船需要飞行的时间。因这关系着旅行者们的生命,所以异常重要。因此当莉娜刚刚继承亡父成为观测员时,以「怎么能把蒸汽塔交给一个毫无学识的年轻姑娘!」那种理由反对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莉娜从小就一直居住在蒸汽塔,天天看着父亲的工作。从儿时就一直眺望天空与大海长大的她的眼力,绝不输于任何优秀的观测员,完美的履行了观测员的职责。于是一开始反对的岛民们也渐渐认同了她的成绩,亲切的将她称为『聪明的莉娜』。
某天黄昏。莉娜和往常一样在蒸汽塔上观察赞托岛。夏天的赞托满是葱郁的绿色。就像漂浮在海上的绿宝石一样充满神秘的美感。但在那天,莉娜发现了异常。平时悬挂在海岸峭壁上的纹章旗不见了。而城堡上本应终年悬挂的绘有猫头鹰形象的大氅,也失去了踪影。
「岛主又死了吗?」莉娜很不解。「可前岛主去世还不到一个月。成为新岛主的巴克拉应该还很年轻啊……」
莉娜拿出望远镜,观察起城市。准备晚饭的炊烟从各家的烟囱中飘了出来。人们都快步向家赶去。人们与平时毫无改变的生活着。可……还是觉得有什么很奇怪。货车没有了篷子。所有人家的窗上都摘去了窗帘,能清楚的看到里面。
莉娜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大块的布会消失,就表明那边正在紧急制造大型蒸汽船。现在还是夏季。距春小麦出货还要有段时间。那,他们为什么需要巨大的蒸汽船?是要运送什么?赞托岛历代岛主都喜欢战争,巴克拉则是以嗜酒而闻名。而亚兹岛,有优拉卢卡酒。
莉娜急忙收起望远镜,飞快准备好行装,连夜离开了第三蒸汽塔。她的目的地是,首都特鲁斯的岛主奇力特•库兰•亚兹的官邸。星夜兼程的莉娜,次日在路过的村子稍事休息,又一直走到第二天半夜,才终于抵达了亚兹官邸。被她吵起来的辅政老管家愤怒的向岛主进言道「您没必要接见那个在这深更半夜来找岛主的没礼貌的丫头!」。不过年轻的岛主苦笑着如此答道「白天我也下田了啊。就算想见也见不到的吧。所以……好啦,不要生气啦」
亚兹岛岛主奇力特•库兰•亚兹,是位刚刚成为岛主第二年的年轻人。这位喜好耕田种植作物的与众不同的岛主,以起好脾气而闻名。因为他对一切都很宽大,所以完全不在意已经过了半夜,将莉娜召进了宅中。
莉娜将自己前天看到的情景告诉了岛主。并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简介。
「赞托岛准备攻击我们。他们收集布就是在制造大蒸汽船的证据。而大蒸汽船是为运送重兵用的」
听到这里,亚兹岛主脸都白了。
「怎么会这样!要马上向伊兹王室求援……」
「那来不及」莉娜说。「第二轮界的比贡岛要后天才能最接近这里。而比贡岛与第一轮界的恩加岛接近又要过两天。就算能在第五天将消息禀报给伊兹王室,等那边做好准备,再怎么赶也需要两天时间。而且伊兹军队渡海来到亚兹,又会需要七天。因此救援最少要花十四天才能赶到」
「你是说赞托这么快就进攻过来,连十四天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正是。赞托根本没打算隐藏自己准备发动战争。他们认为就算我们知道会被攻击,也肯定会毫无对策——也就是说,他们必定会在伊兹援军到来前,攻占这里的」
奇力特•库兰•亚兹瘫坐在椅上,望向上方。
「为什么?赞托岛不是比亚兹岛更大更富饶的吗?他到底为什么要占领这种小岛?」
「他们的目的恐怕是优拉卢卡酒。这次即位赞托岛主的巴克拉,据说非常喜欢酒」
「怎么会如此不讲道理……」
「我去世的养父告诉我,战争对弱者来说经常是毫无道理的」
亚兹岛主重重的叹了口气。「亚兹收获不了多少小麦。也没有什么平地很难放牧。优拉卢卡酒就是我们的生命线。要是被夺走,岛上的居民们会饿死的!」
莉娜向已经完全崩溃了的岛主提议道
「战斗吧,岛主阁下」
「不要胡说。亚兹岛别说军队,就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啊?要是与拥有第三轮界最强军队的赞托开战,岛上的居民们会全部被杀的」
「不用担心,岛主阁下」莉娜微微笑了。「我有个好主意」

对发生在亚兹岛的事一无所知的巴克拉•库兰•赞托,为了能尽快痛饮到优拉卢卡酒,加紧准备着蒸汽船。自他第一次尝到优拉卢卡酒后五日,出征的准备终于完成了。而在第六天的清晨。当太阳刚露出地平线时,大地深处出现了嗤嗤……蒸汽沸腾而上的声音。轰鸣声渐渐高亢,很快沿蒸汽坑奔驰向大地。

嗤————!

今天第一股蒸汽,从蒸汽塔中喷涌而出。罩住塔口的大布袋瞬间膨胀起来,得到升力的蒸汽船陆续飞向空中。船上乘着很多满身铠甲的赞托士兵。巴克拉自己也坐在蒸汽船上。「岛主您没必要亲赴战场」驳回雷提军士长这谏言的,正是巴克拉本人。他是想即使一刻也好,尽快喝到优拉卢卡酒。
赞托军随着吹起的风渡过大海,在亚兹岛仅有的田地上着陆了。士兵们大声喊杀着向亚兹主都特鲁斯攻击而去。
可,进入特鲁斯的赞托士兵们看到的,确实一大早就酩酊大醉的亚兹岛居民。他们看到赞托士兵的武装,似乎觉得就像是什么余兴一样,大声欢呼着搂住他们的肩,一个劲儿的给他们劝酒。
「昨晚是岛主大人的婚礼。整岛参加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早上啊」
「奇力特大人连我们这些农夫都赏赐了酒,这都因为他是位仁慈的岛主啊。怎么说呢……有点让人觉得软弱。不过啊,他娶了那么一位美丽的新娘。今后肯定会发愤图强的吧。嘛,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庆贺啊!」
岛民们载歌载舞的不住拉着士兵们喝酒。赞托的士兵们感到很困惑。他们是来打仗的,不可能在这里尽情的喝。不过转念想想,比起拼命来还是一起喝酒更痛快。而且赞托的新岛主把岛上的酒全都没收了,士兵们最近一段时间连一滴酒都没喝到很是寂寞。而就在此时,这里的居民们端着美味的酒,不住亲切的劝着。赞托的士兵终于抵抗不住了。他们脱去盔甲,扔下剑坐了下来,与亚兹岛民们开怀畅饮起来。
巴克拉•库兰•赞托见此情景大为震怒。他对大喝起来的士兵们怒吼,但已经起兴的士兵们根本不理会他。愤怒达到顶点的巴克拉拔出自己的剑,上前准备砍杀继续喝酒的人们。
「哎呀哎呀!这不是赞托岛主阁下吗!」
一个曾听过的欣喜声音阻止了他的剑。巴克拉回过头,只见那是一身结婚礼服的亚兹岛主。
「没想到您也会赏光前来出席啊」年轻的亚兹岛主开心的笑着,握住了巴克拉的手。「我在官邸里摆了宴席。请赞托岛主阁下一定要赏脸来坐坐吧」
「我不是来参加宴席的!」
「不要这么说啊。宴会上把最好的优拉卢卡酒都拿出来庆祝了,赞托岛主阁下也一定来尝尝吧」
最好的——优拉卢卡酒——
这两个词就像清晨第一股蒸汽一样在巴克拉头中轰鸣了起来。巴克拉扔下剑,抛去沉重的铠甲,笑呵呵的挽起了亚兹岛主的手。
「我为能出席本次宴会深表荣幸。让我们为了两岛的和平与繁荣,用优拉卢卡酒干杯吧?」
「这是一定!」
亚兹岛主将巴克拉招待进了自己的官邸。
宴会厅内,坐着头被白色婚纱盖住的新娘。那纱下的面容非常美丽,但夺去巴克拉意识的不是美丽的新娘,而是送到他面前的优拉卢卡酒。巴克拉一坐到席上,优拉卢卡酒就源源不断的送了上来。巴克拉就如期望的一样,尽情的,肆意的大喝着优拉卢卡酒。见岛主都是这副模样,赞托的士兵们更是毫无顾忌的痛饮了起来。因为太过舒服,很快就都沉沉的睡去了。
当赞托士兵们全部熟睡之后,亚兹岛民悄悄站了起来。他们喝的酒都已兑过水。而给赞托士兵喝的,却是蒸馏麦酒中酒劲特别强的。
亚兹岛民将赞托士兵全部搬回到他们来时乘坐的船上。驾起有力的卡卡亚马,将船拖到了田地外面。那里是个大斜坡,下面就是悬崖绝壁。而那让人目眩的悬崖下,是连骨头都会被溶化的酸性大海。
亚兹岛民合力将船推下生满青草的斜坡。船在斜坡上急速滑行,冲出悬崖,扑通落入了大海。下一艘船,再下一艘船,也都是躺满了大醉的赞托士兵,被推入到海中。
很快,只剩最后一艘船了。那是巴克拉的座船。巴克拉根本连丝毫危险都没察觉,躺在船上呼呼大睡着。直到自己的座船沿斜坡滑下,飞出悬崖落入大海都毫无知觉。他就那样熟睡着,葬身在了海底。
就这样,亚兹岛毫无损伤战胜了赞托的军队。岛民们欢欣鼓舞,交口称赞奇力特•库兰•亚兹,称赞想出这妙计的莉娜•金。不过,在这举岛欢庆的时候,有一个人很不高兴。那就是莉娜本人。
「虽说是演戏,可岛主阁下为什么要找我当新娘?」
「哦呀?」岛主柔和的笑起注视着眉头紧皱的新娘。「我可是认真的啊」
「您在说什么。岛主阁下您很年轻,而且是如此英俊。第二轮界南夏岛的爱夏•切切小姐正好与您年纪相仿。沙克拉瓦的克里娜•玛雅小姐虽然比您稍大一些,但应该在寻找结婚对象。只要您去求婚,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你是让我与那种素未谋面的人结婚吗?」
「岛主间的婚姻是同盟的证明。前任赞托岛主就是为了加深与恩加岛的关系,迎娶了恩加岛岛主的千金为后的。岛主与毫无利用价值,身份低下的女孩儿结婚是不能允许的」
「但我还是想与情投意合的姑娘结为夫妻。我喜欢莉娜。甚至想就这样举行真正的婚礼」
听岛主说到如此,莉娜的脸第一次红了。
「——这……」
「你讨厌我吗?」
「不」
「那就是,喜欢?」
「我不知道」莉娜低下头。「别说自己喜不喜欢奇力特阁下,我对喜欢上别人这本身,都还不明白」
「那就慢慢考虑吧」亚兹岛主爽朗的笑了。「我的优点就是很有耐心。会一直等到你给我回答的」

另一方面,意料外的败北在赞托岛引起了巨大的震惊。不过对巴克拉的死,其弟西德拉•沃姆心中窃喜。他马上宣布自己即位为下任岛主。
巴克拉当初瞧不起亚兹,所以带去攻打那里的士兵并不多。因此,赞托岛的兵力还剩下大半。如果西德拉率领赞托所有军队向亚兹发起复仇的话,亚兹毫无疑问会被毁灭吧。
不过,西德拉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亚兹岛是做宝岛。优拉卢卡酒是其中之一,不过更吸引西德拉的,是亚兹岛的小麦。相比亚兹小麦制作的那柔软而充满甜香的面包,赞托小麦做的却是像石头一样坚硬而酸涩。而在其他岛的市场上,亚兹小麦的价格更是能卖到赞托小麦的三倍。
以前,西德拉曾尝试过让赞托农家用亚兹小麦的种子耕种。不过收获的,却还是不起眼的赞托小麦。西德拉追问为何会如此,那位农夫如此答道
「亚兹用的是好水,也经常给土地施肥。而且,每年还从收获的小麦中挑选出最好的第二年下种。而与那边相比,赞托的水不好,土地贫瘠。没有足够的人手和财力维持广大的小麦田。因为专注军队税负沉重,而且不管收获多少小麦都只能贱卖。因此小麦的品质只会逐渐降低。要是能将用在军队上的钱稍微分配给农田一点,赞托的小麦也会变得不输给亚兹小麦的」
西德拉将那农夫砍头了。虽然他没有巴克拉那么愚蠢,但还是继承了赞托喜欢战争的血统。
西德拉想,赞托还拥有强大的军队。当然不可能不利用这个。既然优质小麦只有亚兹岛才能收获,那么只要让亚兹进贡来就可以了。
不过,西德拉目睹了巴克拉的失败,不会再去做亲自出征亚兹岛那种愚行。所以,他给亚兹岛主送去一纸书信。信的内容如下
『赞托岛要求亚兹岛对之前的战争进行赔偿。今后,收获的亚兹小麦要全部进贡给赞托家。如果拒绝,赞托将视亚兹无意赔偿,立即进行攻击。这次你们的计策不会有用,好好考虑吧。给你们七天时间答复』

收到这封信,奇力特•库兰•亚兹非常痛苦。这要求自己实在是无法接受。但要是拒绝,赞托的大军这次一定会踏平亚兹岛。
毫无办法的亚兹岛主,最终不顾周围人的劝阻,亲自前往了第三蒸汽塔。这当然,是去找莉娜•金商量。
静静听过这些的莉娜,平静的问岛主道
「现在储备的小麦能撑多久?」
「还应该能支撑半年左右吧。但之后就艰难了」
「那能将今秋收获的春小麦的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交给我吗?」
「这样我想应该能行……」
「那么就请放心吧」莉娜轻笑着回答。「我有个好主意」
亚兹回复了赞托。『今后收获的所有亚兹小麦,都将进贡给赞托家』。西德拉看到这,开心的笑了。高兴的想果然最后还是武力有用。
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到来。赞托的小麦田变得一片金黄,而亚兹也开始收获春小麦了。并且,亚兹最终将小麦进贡了过来。负责押运的亚兹使者,携小麦袋跪在西德拉面前,禀告道
「按照约定,我携亚兹小麦前来进贡」
「嗯……辛苦了」西德拉满心欢喜,不过还是做出一副不满的样子问道,「我应该说过是要将所有收获进贡过来。而你带来的量太少了吧?」
「非常抱歉。亚兹小麦在收获之后,要细细过筛与其他谷物分离,在打场去掉混进的杂草,之后用水除去夹杂的沙子,最后放入仓库让其成熟。不过亚兹人手不够,每次精制出来的量很有限。因此这次只能将这些运送过来」
「原来如此。没想到亚兹小麦还有这样的秘密啊」
不只是亚兹小麦,连其秘密都能得到让西德拉很满意。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如威胁般瞪着使者老人道「不过,下次的什么时候能送来?如果没有后续,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我岛非常清楚」老人畏惧的深深鞠躬道「下次将在七日后送来」
使者离开后,西德拉马上命令城堡中的厨房,用刚进贡来的亚兹小麦制作面包。他这是想确认下送来的是不是真正的亚兹小麦。送来的小麦在蒸汽驱动旋转的石臼下,很快变成了面粉。之后加水精心揉制,送入石窑中烘烤。最终烤出来的面包雪白而柔软。放入口中,越嚼越是甘甜。
「这真好吃」
的确是亚兹小麦做成的面包啊。西德拉沉吟着。这样美味的面包很难吃到,把亚兹小麦卖掉太可惜了,这次送来的就算作城堡用的吧。转卖的等下次送来的就够了。
就这样,他下令将亚兹小麦全部送进城堡中的食品库。而且还下令,今后每日三餐,自己的餐桌上必须有用亚兹小麦制作的面包。而在那第七天的早上。西德拉•库兰•赞托死去了。
死因是姆吉卡菇引起的中毒。城堡的粮仓中长出了无数的姆吉卡菇,那里储备的所有粮食都不能要了。当然,亚兹小麦也不例外。
继承死去的哥哥,三兄弟的么弟德纳西•科恩终于成为了岛主。他指责『哥哥的死,都是因为进贡来的亚兹小麦中下了毒』。并通告亚兹岛主,如果不同意这次的要求战争将无法避免。

奇力特•库兰•亚兹,再度拜访了第三蒸汽塔。这次没有任何人——就连那喋喋不休的老管家都没有阻止他。
亚兹岛主在那里对莉娜道
「就像你预料到的一样啊」
莉娜想出的计策。是在小麦中混入姆吉卡菇的孢子。在亚兹岛主找自己商量的那晚上,她这么说道
「今年降雨很多适合蘑菇的生长。姆吉卡菇的孢子没有毒。不过要是将混有孢子的小麦存在通风不好的石堡中,差不多五六天就会长出姆吉卡菇。虽说西德拉会因小麦全部坏掉而发怒,不过只要说我们所有的小麦说不定都受到了姆吉卡菇的污染,今年应该就不会再要求我们进贡小麦了吧。之后只要将这件事告诉语部们,让他们广泛流传到十九列岛,亚兹小麦的价格就会暴跌,让西德拉就是想转卖也无法获利。也就是让他失去想要亚兹小麦的理由。当然,亚兹的小麦会卖不出以往的高价,但至少不用担心岛民会饿死了」
「可——」亚兹岛主有些难以启齿的皱起眉。「没想到西德拉•库兰•赞托会去世啊」
莉娜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
「刚发芽的姆吉卡菇白白小小的很难用肉眼发现……可,没想到岛主本人会中毒去世。我听说继任的德纳西•科恩要比他的两个哥哥聪明。而且还听说好战的性格与兄弟没有区别。希望他们不要再给亚兹提出无礼的要求就好了」
「亚兹战胜赞托的方法……」说到这里,亚兹岛主无力的笑了。「就算那没有办法,至少也有让亚兹岛民幸存下来的方法吧?」
莉娜径直注视着岛主,问道
「请先告诉我。德纳西要求的是什么?」
「这次的要求我无法接受」
「是岛主阁下的性命吗?」
「不」岛主悲伤的摇了摇头。「如果只用我这条命就能解决,我会高兴的答应的啊」
「那要求的是——」
莉娜此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岛主。岛主满脸痛苦,避开了她的眼。
「我吗?」莉娜平静的问。「德纳西要求的是把我交出去吗?」
「德纳西调查了亚兹的情况。并且知道了这里有位聪明的姑娘在直到无知的亚兹岛主」奇力特不甘的紧握起拳。「在拒绝将当即开战的威胁之后,德纳西还正式表明道,我将迎娶亚兹岛第三蒸汽塔的姑娘成为的王后……」
这就连莉娜也很吃惊。亚兹岛主紧紧抱住了惊得说不出话的她。「莉娜只能是我的妻子。只有这要求我无法接受。我不会将莉娜交给任何人。我绝不会把你交给德纳西!」
「奇力特阁下。您是亚兹岛的岛主。岛主的责任是保护岛上的居民。您最先应该考虑的必须是居民的安全,而不是任何一个个人的安危」
「我明白」亚兹岛主的声音哽咽了。「但即使这样……莉娜,即使这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有您的这句话就已经让我过分幸福了」
莉娜抬头看向亚兹岛主。那碧眼中出现了强烈的决意。
「奇力特阁下。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了。这感情……就叫作爱啊」说着,莉娜轻轻笑了。「奇力特•库兰•亚兹阁下。我会拼上这条命保护您和这座岛。所以请您一定——一定要答应我最后的请求」

就这样,莉娜去了赞托岛。
可,赞托家没有迎娶莉娜为后。
只要占有了女人就能轻易统治。恐怕德纳西也是这么想的吧。但,莉娜实在是太聪明了。
表面上,她没有半分不顺从。可自她来到赞托,食物中被下了姆吉卡菇,拥有剧毒的红背蜘蛛大举入侵卧室等等无法解释的事件就频频发生。让德纳西根本无法放心吃饭,无法踏实睡觉。要是将她迎娶为后,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下毒,或者睡觉时就会死于非命。德纳西最后只好将莉娜囚禁在城堡的地牢中,才总算松了口气。
时光流逝。寒冷的季节到来了。那是莉娜来到赞托三十日左右,某天傍晚发生的事。两名全身重甲的士兵,来到了关押莉娜的地牢。他们将莉娜带出地牢,押往岛主的居室。
「那是什么?」
德纳西满脸戾气的指向窗外。一艘朱红的巨大蒸汽船正漂浮在空中。似乎是乘着最后的蒸汽从亚兹飘来的。
「亚兹到底在企图什么?」
莉娜平静如常的答道
「亚兹没有兵力。也没攻击赞托的胆量吧」
「那下面的确没有吊着船啊……」
「亚兹能做的很有限。放着不管也没关系的吧?」
德纳西充满恶意的瞪向如此回答的她。「……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更不能置之不理了」
「您的话我很意外。我已经是背叛者。无法再回到亚兹。事到如今只有这赞托岛是我的容身之处。都是在德纳西阁下您的怜悯下,我才能活到现在……」
「话随便你怎么说」
「也是呢」黑发美女一下站了起来。「那请给我火箭。既然是那愚蠢的亚兹。说不定不计教训又想把姆吉卡菇送过来。干脆就用火箭把那烧掉好了」
「是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
德纳西吩咐部下,将火把,弓,以及缠着浸油布条的箭拿了过来。莉娜将那接下,拉弓扣箭,将布点上火,正准备射出的时候。
「等等」德纳西按住了她的手。
「你该不会是想趁现在的风向,假装瞄准蒸汽船,把这城堡点着吧?」
他说着一把夺下莉娜手中的火箭,大大拉开弓,向着夜空射了出去。火箭划着优美的弧线,命中了那艘阴森的蒸汽船正中。
就在这瞬间,蒸汽船狂燃了起来。千千万万的火星,简直就像生物一样飘洒到空中,四散倾注向地面。惨叫声立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房屋与农田都熊熊燃烧着。
亲手射出火箭的德纳西惊呆了。
「那是什么!」他慌忙回头看向莉娜。「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吗!」
「那是被称为『水之素』的空气」莉娜的语气不变的平稳。「是能比蒸汽更好漂浮在空中,非常易燃的空气」
此时,她第一次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不过要是不射的话,那只会随风飘走。但你射了它。你用你自己的手,烧毁了自己的岛」
火落在刚刚收获过的小麦田、草木枯萎的山丘上。借着黄昏时的强风,烈焰转眼扩散开来。成百上千的火团融合在一起,很快化身为席卷整个岛屿的烈焰。大火持续燃烧了三天三夜。最后,烧到了岛上的蒸汽炉。蒸汽炉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爆炸,十六个蒸汽塔喷出了冲天的火柱。在亚兹岛上岛主与岛民的屏息注视下,赞托岛沉入了大海。
在那之前,据说有人看到莉娜升天的身影。
可能证明那传说的人——如今都已不存在了。






3





骷髅将壳粉扔进火堆,故事结束了。
「好厉害啊……」夜莺赞叹着。「我简直就像亲眼目睹到赞托沉入大海了一样」
「你太夸张了」
骷髅说着,露出了讽刺般的笑。「只要拥有强大的军队,人就会变得想去使用。过分聪明的人也是一样。会不由自主的尝试自己想到的战略」
「不过在刚才的故事里,莉娜是受害者的吧?」
「不,那些烧死的无辜赞托岛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骷髅撇了撇嘴。「再说只要利用火焰产生的上升气流,别说是旁边的岛,就算是飞到另一轮界的岛也能做到。所以有人目睹到升天的莉娜,或许并不是幻觉」
「可在烧光整个岛的火灾中逃脱,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啊。绝对不可能幸存的」
「在常识中是。但你仔细想想。德纳西即使明白莉娜是要自己性命的危险女人,却没有杀死他。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莉娜非常美丽吗?」
骷髅听到夜莺的回答,受不了似的沉下了肩。
「那简直就像伊鲁帕岛的魔物故事一样了。据说那魔物藏身在瀑布后的洞窟里,偶尔现身以其美貌诱惑人,将人引进洞窟吃掉——」
「可……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来啊」
「莉娜最后的请求是『到那天,请将灌满「水之素」的蒸汽船送到赞托』。而『那天』,就是春小麦收获后的第三十天左右——」
说到这里,骷髅咚咚的敲了敲自己面具的眉间。
「还不明白吗?那天是冬至啊」
「……呃?」
「莉娜是魔物。所以德纳西没有杀她。不,正确的说,是杀不死她吧——」
说到这里,骷髅停了下来,干咳了一声。
「总之……魔物的力量远远凌驾于人类。在冬至之夜更是如此。所以,莉娜即使在那大火中也不会死去」
「啊,原来是这样啊」夜莺点了点头。「那,之后莉娜回到亚兹岛与奇力特结婚,两人最终幸福的生活着……是那样吗?」
「现实与童话不一样的」
骷髅不高兴似的粗鲁的说。
夜莺就像被责备的孩子一样缩起了头。
「——对不起」
骷髅捡起脚下的小树枝,啪的撅成了两段。
「既然有亲自前往第三蒸汽塔,奇力特或许也已经发现了莉娜的秘密吧。但要是从烧毁的赞托幸存回来,周围的人一定会察觉莉娜是魔物。你觉得岛民们会接受一个魔物吗?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奇力特在自己与岛民之间苦恼的样子了吧?所以,莉娜没有回去。正因为她爱着奇力特•库兰•亚兹,才没有回到他身边」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夜莺难过的说。骷髅将折断的树枝扔进火堆,道
「战争,是不可能有幸福的结局的」
骷髅不屑的说过,从自己身边的布袋中拿出了个水壶,自己喝了一口,递向夜莺。
「喝吗?是凯纳酒。能滋润嗓子也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不……我不太会喝酒,喝了肯定会睡的」
骷髅听到这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请不要介意」
夜莺起身,从柴禾堆中抱了些枯枝回来。将其中的一些扔进火堆,把剩下的放在自己身前。再次坐到石凳上的夜莺,注视着眼前摇曳的火焰。
「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哦?」骷髅就像在揶揄一样的笑了。「这态度还真是了不起啊?」
「还是魔物的故事」夜莺说着微微歪起头。那长发在背后轻轻摇动着。「能听我说吗?」
「无论什么都可以」骷髅伸手将装壳粉的壶推到夜莺那边。「因为今天是煌夜祭啊」
「谢谢」
沙……夜莺抓起一把壳粉。
「『魔物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无法死去,为什么要吃人』。不断有人提出这些问题。可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找到答案」
扔进火堆的壳粉,化为红色的火花飞到空中。火花美丽的一闪,再次被黑暗吞没了。
「曾经,有个非常期望知道那答案的人。因为他不是人,是个魔物。这,就是那个魔物,自己亲口讲述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44 编辑


第三话『魔物的自白』





我生来身体就不好。就连医生都说我活不了多久放弃了。母亲听到那,哭了。她紧抱着还年幼的我,说要是能代替我该多好的哭泣着。太过年幼的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哭。所以那时,在母亲环抱中的我很高兴。母亲的臂好柔软。那胸好温暖。那白色的指好美。只要拥有这些,我从没想过死是可怕的。
我的少年时代基本是在室内度过。我的皮肤异常的白,要是被强烈的日光照到会发红肿起来。所以我能到外面,只有在天空被夕阳染红,以及那残光消失的短短时间。
即使这样,我也从没怀疑过自己是个人类。我的父亲斯伊•库兰•塔伦是个普通人类,生下我的母亲露迪娜•玛雅也是个普通的人类。所以我只觉得自己是因为体质才会害怕阳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是夜晚的生物。
对——直到遇见那位老婆婆之前。
那,发生在我十岁生日即将到来时。我走出了后院。太阳已经半沉入了地平线,正在将今天最后的光洒向空中。我背对着那,进了树林。快步穿过林间,滑下急坡,迂回到了一块大岩石后面。这里的岩石与岩石间,盛开着许多有着细长白色花瓣的野花。
这里是我秘密的地点。我沉醉的采着花。即使手背草汁弄的粘糊糊的也毫不在意。很快,夕阳的光从空中消失,四周暗了下来。想着该回去了的我,双手已经捧满了花。把这些送给母亲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只是想到那我就抑制不住的高兴起来,急不可耐的起身准备回家。
「你是加扬•哈斯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
我惊讶的仰望向岩石上方。一个老婆婆站在那里。那满头雪白的乱发,背后是漆黑森林的样子,在还是个孩子的我眼中就像怪物一样。而且那老婆婆还用自己如透明般的蓝眼直勾勾的盯着我。好恶心,我不由的后退了。可老婆婆就像追着我一样接近过来。而且以绝想不到是老人的轻巧从岩石上跃下,将脸贴到了我面前。
「原来如此……」她沙哑的说。「终于诞生了啊」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这个老婆婆好可怕。我的四肢不由得哆嗦起来。那些费尽辛苦摘下的花,也都散落到了地上。
「好了——仔细听我说」
老婆婆把脸靠的更近了。
「今后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住在这森林深处——住在这几乎没有人进入,深深的深深的森林深处」
老婆婆呼出的气息带着异常的臭味。那味道就像腐烂的肉一样。
「明白了就去吧」老婆婆指着我背后说。「你母亲在找你呢」
我强忍着恶心,转身逃走了。在森林中奔跑,无数次被杂草绊到,即使这样还是继续跑着。
「加扬——?你在哪里?」
是母亲的声音。我冲出森林,向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见到在后院中呼唤我的母亲,一下扑到了她怀里。
「啊……这是怎么了?满身泥的?」
母亲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被弄脏,抱住了我。在母亲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中,我的恐惧与紧张消失了。就像被点燃了一样大哭了起来。
「哭得这么厉害。到底出什么事了?遇到蛇了吗?」
我哭着摇了摇头。我想把自己遇到那老婆婆的事说出来,但就连将那说出来都觉得可怕,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要哭了啊。加扬是个男孩子吧?」
母亲洁白的指拭去了我的泪。母亲的手在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被温柔而温暖的母亲的手——只是被那雪白而美丽的指碰触,温暖就禁不住从我心底满溢了出来。
是放心下来了吗?我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听我说「我肚子饿了」,母亲开心的笑了。
「那先去洗洗。之后一起来吃饭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加羸弱了。只是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就会发烧。所以我,开始了整天无法外出,只能在房间里眺望窗外的生活。母亲虽然尽可能陪在我身边,但终究无法一直和我在一起。而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的我,出现了很长的独处时间。
在那期间,我有了一个发现。只要爬在地上把耳朵贴上去,我就能听到楼下人说的话。大人们的话很难懂,我几乎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只是听到人的声音,我就能放心下来。
在那某夜,因为当天从早上起就没见过母亲,我非常的不安。一直以来从没有过这种事。我想去母亲的房间看看,可明白自己一定会被责备。于是,我趴在地上,将耳朵贴了上去。我想着或许能听到母亲的声音。
就像我期待的一样,我听到了声音。不过,说话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父亲斯伊,另一个是我父亲的部下,也是他义子的艾纳德义兄。
我很怕父亲。父亲没对我生过气,但也从没对我笑过。即使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总是无视我的存在,就像看不到我一样。
而那父亲,此刻正在说话。我忙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今天早上,露迪娜病倒了』
父亲的声音说。而艾纳德义兄的声音担心的问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只是过度疲劳。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是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加扬啊。这也是没办法吧』
『露迪娜夫人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啊』
『看来还是我硬要她生第二个孩子让她身体受不了了吧。那时候我实在是很想有个能继承家业的孩子——』在叹息一声需要的空余之后,父亲的声音继续说道。『艾纳德——你,能生个孩子吗?』
『义父,您不要这么说。我在娶艾达……在娶您的女儿为妻时,不已经发誓不会要我们两个的孩子了吗』
『现在和那时情况不同啊』父亲的声音强硬而又冷淡。『艾达继承了岛主家的血统。虽然女性本没有继承权,但这是没有办法。我想让你和艾达的孩子继承我』
『您这是在说什么。义父您不是有加扬这个继承人吗』
『加扬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世。不,就算能活下来,加扬也连剑都无法拿起,连弓都无法使用。那样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这座岛』
听到这儿,我不由的闭上眼。觉得就像自己的整个存在被完全否定了一样。我没能回应父亲的期待,连不让母亲担心都做不到。
心中难过,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的我,忍不住要哭了。
『才没那回事』艾纳德加强语气说。『我前几天和加杨少爷聊过,那是让我绝想不到一个刚十岁孩子的聪明。他一定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岛主的』
『可……只有头脑是无法保护岛的』
『不,挺身保护岛是我们士兵的职责。不得不需要岛主亲自前往战场,只有注定会输的战斗。而那根本与岛主的强弱没有关系』
哈哈哈……义兄豪迈的笑了。
『还不给我住口』制止义兄的父亲的声音也带着苦笑的声音。『真是,毫无由来的说起这种事』
『毫无由来的是义父您才对吧?身为父亲的您怎么能不支持加扬?』
『我很担心』
父亲的声音因不安而动摇了起来。
『想着加扬是不是■■而非常不安』
我把耳朵紧贴在地板上。可父亲的声音很低无法听清。父亲到底说了什么?到底说了我是什么?
『这还是不说了吧』艾纳德义兄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就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说不定会有人听到。还是不要说的好』
『也是』父亲的声音回答。『有你在真是太好了。真难为她选了你这样一位优秀的男人。我替自己的女儿艾达感谢你』
之后两人说起小麦的长势,水渠建设的情况来。我一直将耳朵贴在地板上,听两人的谈话直到半夜。不过那之后,两人的对话中再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

时光飞逝,转眼我迎来了十三岁生日。那时候我卧床的时间一下变得比活动的时间更长。持续不断的高烧,剧烈的疼痛一直折磨着我。剧痛刺骨,就像骨与骨在互相倾轧一样。我数度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会崩溃。
现在回头想想,那疼痛应该,是我身体构造发生改变的疼痛。
随后——命运之日终于降临了。
极度干渴的我从睡眠中醒了过来。虽然是深夜,外面却很明亮。想着到底发生什么的我望向窗外,在中庭里看到了巨大的篝火。几个身着奇异服装的人围坐在那周围。这是,煌夜祭。
望着那摇曳的篝火,一股自己也想去的心情不住上涌而来。可,父母严禁我参加煌夜祭。我只好回到床上,努力让自己睡着。但喉咙的干喝越来越剧烈。终于,我忍耐不住了。我穿上鞋,溜出了房间。快步穿过走廊,悄悄摸进了厨房。
我很倒霉,水壶是空的。这样只好穿过后门,到外面的水井去。我看了看周围,寻找着能装水的东西。但,就在这时。一个什么东西从我视野角落中擦了过去。那是只黑色老鼠穿过了厨房的一隅。
我的身体自然的动了起来。下一瞬间,我伸出手,轻易的抓住了老鼠。我空手将那吱吱尖角的小动物撕成两半,喝着那鲜血,吃着那生肉。可吃完猎物,我的饥饿感却更是强烈了。
——还不够。
我走出后门。黑暗在闪耀。大气中充满了生命力。我大大的吸了口夜晚的空气,跑了出去。那是异常美妙的感觉。
我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身体就像蒸汽般轻盈,四肢能自由自在的行动。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迂回到官邸正面,跑过了通往中庭的走廊。中庭里设着火台,燃着巨大的篝火。一见到那个,我的头不由得迷糊了起来。在火难以抵抗的诱惑下,摇摇晃晃的走向那边。
一个火堆边的语部注意到了我。他指着我,大声惨叫了出来。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我。语部们都大叫着什么,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而其中一个,向我相反的方向逃跑而去。
突然,我下意识的追向那人,一种抓住那语部的欲望奔涌而上。想把那目光中充满恐怖看着我的语部一个不剩的全部吃光。不……是必须要吃光。
「来这里」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循声看向了那人。
一名年老的女性语部坐在石凳上。她面具的配色是我从没见过的奇异。语部注视着我,沙哑的道
「这也是命运啊。放弃吧」
我袭向了老妇人。可,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身体里的力量枯萎了。一个银柄出现在我胸口中央。短剑,刺入我的胸膛。
「很有效吧?」老女人的声音很遥远。「这是银质短剑啊」
我要死了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死?无法理解的我留下了眼泪。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
老妇人说着,拿出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那蒙着白雾的表面,映出了什么。利刃般锋利的爪,直裂到颚根的口,翻起的唇下露出的尖牙。还有,那比深邃的井更黑暗的眼。一个有着黑炭般漆黑皮肤的异形之物,胸前插着短剑在镜中喘息着。
我忘记疼痛出神的看着镜子。
这是——我?
「很抱歉,不过你就这样直到早上吧。我现在还不能被吃掉啊」
老妇人的话,我无法理解。胸口的疼痛,自己是变成怪物的冲击,让我的意识渐渐远去……很快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自己躺在床上。我慌忙跳了起来,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皮肤是白的,没有爪也没有利牙。胸前更没有短剑。
「——梦?」
没错。那一定只是恶梦。我这样说服着自己。那种可怕的恶梦,还是赶快忘了吧。
我站了起来。看了看房间——这时才第一次注意到了。这里,不是我的房间。没有家具,没有窗户。屋顶很低,空气潮湿而污浊。那房间的门——本来该是门的地方嵌着冰冷的铁栅栏。我现在是在,官邸的地牢里。
心中一片混乱的我,大声叫着人。哭着,哭着,哭叫着。可,没一个人回答我。我呼唤着母亲的名字。不停呼唤着。我发狂般的爱着母亲。我想她会帮我,我想她会放我从这里出去。可,无论我怎么哭叫,母亲都没有出现。
从那夜开始,我的生活幡然改变了。从一个病弱的岛主嫡子,变成了一个囚禁在地牢中的囚徒。地牢中没有人声,也没人会来这里。食物早晚会送来,但负责送来的人毫无例外,都是一副无比害怕的样子。别说回答我的问题,都是像逃一样扔下食物就跑了。
出现变化的并不只是生活。我的身体也出现了异常。折磨我多年的疼痛和高烧完全消失。而就连微微从铁窗中照进的阳光都让我觉得难忍,白天甚至连眼都睁不开。虽然太阳在空中期间我觉得浑身倦怠使不出力气,但一到夜里身上就充满了力量。我变得晚上清醒,一黎明就觉得困倦。
就在那期间,新的变化出现了。我渐渐吃不下东西。一开始还在勉强自己吃下去,但马上就觉得厌烦停止了。而水与少量的拉比休羊奶成了我的食物。但即使这样我也不觉得饥饿,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好。
成为囚徒的我,在地牢里度过了四十六天。
那发生在没吃饭就把食物推出去,数小时后深夜。发觉有动静的我,惊讶的抬起了头。是脚步声。我听到了脚步声。一个似乎害怕被发现的人,走走停停,走走停停的,慢慢向这边接近着。我屏息望着铁栅栏。脚步声来到了这旁边,就在那里停住了。虽然看不到人影,但油灯那淡淡的光亮在走廊的墙壁上摇曳着。
「加扬……?」
一个小小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是我做梦都想听到的母亲的声音。
「母亲!」我奔到铁栅栏前。想着至少要看她一眼的将脸紧贴在上面。「是母亲吧?啊啊,请让我看看您的样子!母亲!」
「对不起加扬。我不能到你那里去」母亲的声音非常的痛苦。「岛主吩咐不准见你」
「为什么!」我紧抓住栅栏。「为什么我非要被关在这种地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要这么大声」母亲轻轻的说。「求求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
我越发紧咬住了牙。母亲在这里。母亲就在我身边。我想让她再一次抱紧我。想让她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恶梦。
「加扬,你为什么不吃东西?」母亲小声问。「吃些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不饿」我责备般的回答。「食物根本就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啊?呐,吃一些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食物!那根本都不重要,母亲,请您到我身边来。只一眼也好,让我看看您的样子」
母亲沉默了。我知道她在犹豫。不久,人的气息动了。油灯的光摇动起来,母亲出现在了我面前。
「啊啊——母亲。我好想您!」
「我也是啊。加扬」
许久不见的母亲非常的憔悴。那颊消瘦了,眼也凹陷了下去,简直就像病人一样。长而鲜艳的黑发失去了光泽,白发也增加了不少。
我从铁栅栏的空隙间将手伸了出去。
「请您过来,让我仔细的看看您」
眼中带泪的母亲走到我身边。我的心怦怦跳着。还有一点……只要再走近一步手就能够到了。还有一步我就能碰到母亲的,那雪白的指了。
「加扬,我可怜的孩子……」
母亲踏出了那一步。我探出身子,竭尽全力的伸着胳膊。即使肩撞到厚重的铁栏杆上也毫不在意。母亲飞快的想要逃走。呼的,随之飘起的长发划过了我的指尖,我下意识的将那抓住了。
「住手,加扬!」母亲惨叫一样的喊道。
而那刺激了我心中的感情。我想触摸她。我想将她抱在怀中。我脑中完全被那感情占据了。我紧紧抓着她的发,奋力向自己拽着。母亲惨叫起来。油灯从她手上落下摔在地上粉碎了,火一下扩散开来。
几个听到动静的士兵赶了过来。在那先头的熟悉身影,是我的义兄艾纳德。他似乎只一眼就明白了情况,向士兵们下达了灭火的指示,自己跑向了铁栅栏,。
「把手放开,加扬」艾纳德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捣乱!」我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甩了出去。他一瞬有些畏惧,不过马上拔出了挂在腰带上的剑,一句「抱歉!」,毫不犹豫的,斩断了母亲的发。
获得解脱的母亲摔倒在地上。义兄跪在她旁边,将她搀了起来。
「您还好吗?」
母亲点了点头。受到太大惊吓的她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义兄将手按在她肩上,严肃的道
「这下您也能理解了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母亲再次点了点头。她抬起头,看向了我。那脸因恐惧而抽动着。泪不住从那乌黑的眼中落下。
「加扬……」母亲轻声说。「不要恨我……请一定……不要恨我」
艾纳德义兄站起身,向将火扑灭的士兵们下了命令。
「将露迪娜夫人送回房间。不过……要注意不让岛主阁下发现」
士兵们从两侧搀扶着母亲,静静的离开了走廊。
那期间——我双手紧抓着铁栏杆,想用蛮力将那扯开。但,结实的栏杆纹丝不动。狂怒的我,不住辱骂着义兄。明明还有一点就能碰到母亲了。明明还有一点就能碰到那白色的指了。我好恨来捣乱的艾纳德义兄。即使骂再久我都不觉得足够。愤怒让我的肚子叫了起来。我的目光异常凶狠的瞪着义兄,威胁着,竭尽全力将手从栏杆间伸出去,想要抓住他。而义兄,只是默默看着发狂的我。那表情既痛苦,又是那么难过。
很快,折腾累了的我不再骂了。脑在不断反复的深呼吸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我注视着残留在手中的母亲的发。母亲那长长的黑发是我的骄傲。可我,却让那断折了。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为什么我竟然会向母亲施加暴力?我一定是发疯了吧?
「为什么——」我的声音哽咽了。泪涌了出来,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为什么要斩断母亲的发?你砍断我的胳膊该多好……!」
「您恢复正常了吗?加扬少爷」
艾纳德义兄的声音带着安心的感觉。我抬起头看向义兄。
「我疯了吗?」我手握着母亲的发擦去泪,再次看向他。「我到底做过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点了点头。擦去溢出的泪,再次点了点头。
「冬至之夜——」义兄低沉的讲述起来。「在那举行煌夜祭的夜晚。加杨少爷想要袭击围坐在篝火边的语部。那时,一名语部……带着奇异面具的老婆婆将短剑刺进了您的胸口」
我将拳按在胸前。那疼痛,那恐怖,那夜发生的一切,原来都不是梦啊。
「我赶到时,看到加扬少爷您正处于濒死状态。短剑在您胸口直没至柄,我一见那个,就觉得您没救了。可那奇怪的语部,却跟我说不能拔去短剑。但我实在无法放您这样,就将短剑,从您胸口拔了出来。于是,您胸前的伤简直就像被施了魔法般愈合,转眼痊愈了。我见没有失去加扬少爷,非常的高兴。可下一个瞬间,我不由觉得毛骨悚然。您的皮肤眼看着变黑,口裂到耳根,手生出了如刃般锋利的爪」义兄说到这里,单膝跪在地上低下了头。「为了阻止您,我只好,再一次将剑刺入了您的胸口。请您饶恕我」
原谅不原谅并不是问题。我此刻也终于明白了。被短剑刺入胸口也不会死去。在冬至之夜化身为食人的黑色野兽。这一切,只意味着一点。
「魔物——」在语部们故事中出现的魔物。吃人,在夜里彷徨,传说绝不会死的邪恶生物。「我是——魔物吗?」
艾纳德没有正面回答,他继续道
「那语部说,必须要将您隔离。特别是不能让您见到自己的血亲。她说只要能坚持这点,除非特别因您发怒,您都不会再想吃人」艾纳德站了起来,怜悯般的看着我。「可只有在冬至之夜——强烈的饥饿感会侵袭魔物,让魔物化身为食人的野兽。要是变成那样,将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够了」
我抓着栏杆,瘫坐到了地上。我变成了魔物。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今后每到冬至来临,我都将会吃人。
「请——杀死我」我呆呆的说。我什么都无法再想。
「非常对不起,加扬少爷」艾纳德呻吟般的说。「我已经,用剑试图杀死您一次了。可我的剑,杀不死您」
「但,应该有什么其他方法的!」我泣血般的叫道。「求求你。杀死我。在我还没吃任何人之前。在我还没吃掉任何人前!」
「老实说。我也觉得您活者对周围和对您自身都不好。所以,我去询问了那个语部。问她怎样才能杀死魔物。而她告诉我,『魔物是不会死的。不管是用剑,用火,甚至将那身体全部切碎,魔物都不会死,那是他们的命运』」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我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吃过人。说不定还没有完全变成魔物」
「老婆婆还这么说过。她说『虽然魔物绝不会死,但还是能感觉到痛。刺伤魔物他也会疼痛流血。这与人没有区别』」艾纳德失落的沉下肩。「请您原谅我。我无法再向您施加痛苦」

此后,我无数次尝试着自杀。就像日课般的割喉,上吊,撞墙。但那结果,却像艾纳德说的一样。我,绝对不会死去。
母亲说过让我不要憎恨。但这根本不可能。父亲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我是魔物。知道降生的孩子是个怪物。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疏远我。可我,也不是自己情愿要的这身体。我从没要求过让这该死的身体出现在世上。我憎恨父亲。憎恨那不只将我囚禁在这里,还剥夺了我见母亲权利的父亲。
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母亲。而义兄却变得频繁出现在地牢。他似乎想多少让我开心点的,对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那不知有多安慰了我。我拜托他不要再用敬语称呼我。随着我们的亲近,他似乎也对用敬语感到了拘束。我们虽然是义兄弟,但变得比亲生兄弟还要亲。
而季节轮转,冬天又到了。越临近冬至之日,我的神经就越是紧绷起来。但那天,却不顾我心中不想吃人的决心,残酷的接近着,让我突然感到了饥饿。那几乎要烧穿胃的渴望让我意识模糊起来,几乎要失去自我了。
就在那时,艾纳德来到了我身边。
「来吧——加扬」他手上拿着地牢的钥匙。「到外面去」
「等等,不能打开」
其实我已经难以抑制的想冲出去。可,我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自信。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要是到了外面,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不用担心。相信我」
他打开牢门。抓起我的手,将我拉出了地牢。「快走。让人发现就麻烦了」
我在艾纳德的拉扯下走过走廊,登上台阶。外面已经一片黑暗。我尽情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自己从没觉得夜晚的潮湿气味,会是如此让人舒服。
「这边」
手举油灯的艾纳德拉着我的胳膊走了出去。我们进入了官邸后的森林,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我看到系着两匹短腿个矮的卡卡亚马。
「能骑马吗?」艾纳德问。
「应该能」我说。「不过没什么自信」
「那就骑上去。我先走,你跟在后面」
「好」
我们骑上马,向森林里赶去。在这月光明亮的夜晚并没有走得很艰难。当来到几乎没人涉足的密林深处时,我明白了艾纳德要带我去哪里。那在盛开着白色野花的岩石阴影中遇到的老婆婆,曾这么说过。今后要是遇到麻烦就来找我……。那老婆婆就是艾纳德所说的带着奇异面具的语部。
心中有话想问那老婆婆的我,老实的跟在艾纳德后面。深夜,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位老婆婆,就弯着腰站在一个简陋的原木窝棚前。她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我,沙哑的道了句「终于来啦」,随后转向艾纳德,续道「你回去。等冬至之夜过去,你再来接他就行了」
我突然不安了起来。一想到要在这种深山与这么一个可怕的老婆婆独处,我就觉得发毛。艾纳德不知是否察觉到我的心情,回答道「我也留在这里。明天就是冬至。我想亲眼看看加扬身上会发生什么」
「那,你想被吃掉吗?」
你胡说什么,我想这么大叫。可其实我连如此叫的勇气,如此叫的自信都没有。
老婆婆注视着艾纳德,淡淡的道「对魔物来说,爱就是吃掉。肚子饿了的魔物最先吃掉的,就是他们最爱的人。你不是已经和加扬相当亲密了吗?要是这样的你在冬至之夜身处这里,我保证你会马上被吃掉」
「可——」
「我没事」我打断了想要反驳的艾纳德。「我自己留下没关系的,艾纳德你回去。我想你告诉父母不用为我担心」
但即使这样,艾纳德还是担心的看着我。
「走吧」我下了马,抬头看向艾纳德。「算我拜托你,让我一个人留下」
「——好吧」他调转马头。「冬至之夜结束我就来接你」
「嗯,拜托你了」
艾纳德转过头。「加扬,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你是魔物,你也是我弟弟。这点一定不要忘记」
「嗯」
艾纳德不住回头,沿来路回去了。我等到那背影消失在树荫中,转身看向了老婆婆。
「我来是有话想问你」
老婆婆眼珠一转瞪向我。
「呵……想问什么?」
「你说过,魔物是绝对不会死的吧?」
「嗯,说过」
「你在说谎」我断言道。「如果语部所讲的故事全部都是真实的话,那世界上除了我,还应该存在着很多魔物。可几乎没有人看到过他们。如果魔物真的不死,他们到底消失在哪里了?」
老婆婆没有回答,很愉快似的笑了。
「你虽然还是个孩子,不过很聪明嘛」
「不要敷衍回答我。告诉我,要怎么才能让魔物死?」
「是啊,以人的常识来说魔物是不死的。绝对不会死」
老婆婆刷的转身,向小屋走去。
「但就像你说的,的确有杀死魔物的方法。不过只有一个」
老婆婆打开了窝棚的门。在门口转过身,呵呵笑了。
「想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自己必须知道那方法。要在冬至来临前,要在我吃人前。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老婆婆向我招了招手。「不过在那之前,能先进屋吗?站着说话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啊」
好可疑。虽然我这么想,但现在只有服从她。我,走进了小屋。里面因窗户已被封闭一片漆黑。枯草和旧纸的味道扑鼻而来,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在这时,门砰的关上了。外面紧接着传来了落闩的声音。我惊慌的拍着门。
「你想干什么!快把门打开!」
「你就在这里呆到后天晚上吧」门外传来了模糊的声音。「只要吃过一次人,你就会有作为魔物活着的觉悟了」
「你想说……」在我还没说什么时,我注意到了那个。
屋内的角落中有人在。我眯起眼。房间一角上有张老旧的床,上面躺着一个老人。清瘦,皮肤黝黑。已经分辨不出男女。不过那衣服单薄的胸口,在上下起伏着。
「这人上了年纪又得了病,被抛弃在森林里了」我听到了老婆婆的声音。「不劳动还要吃东西。这种人会被扔到森林里。这是现在常有的事」
啊……这老人就是牺牲品。是为让在冬至之夜变为怪物的我吃而准备的,活的食物。
「我不会吃人!」我砸着门大叫。「我绝对不会吃!」
「是吗?那你就努力吧」老婆婆的气息渐渐远离了。
「等等!」我高声叫道。「你还没告诉我杀死魔物的方法!」
远远的,我听到了回答。「是被吃掉啊」呵呵呵的笑声随之传来。
「那是唯一的方法。魔物只有被其他魔物吃掉才会死」

夜晚结束,白天到来了。我在尽量远离躺在床上的老人的地方……满是尘埃的屋子角落抱膝坐了下来。肚子好热。饥饿让我难以忍受。回过神时,我已在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老人了。我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食欲。那是就想停止呼吸一样的痛苦。我无数次告诫自己。吃了人自己就是真正的怪物。就不能再见到母亲了。
可,当夜再度降临时,我的心跳在逐渐加速。肚子里有种粘腻而灼热的东西在向上翻涌。喉咙干喝,感觉到异样的饥饿。我用头猛撞着墙,在地上翻滚拼命忍耐着。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痛苦?为什么只有我会受这样的折磨?那愤怒和烦躁让我渐渐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理性。刚过半夜时,我,终于失去了自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失去知觉时,我做了个奇异的梦。那是个生在贫穷的农家,自己也亲手种植小麦,成了一个朝夕勤劳工作的农民的梦。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和他结为了夫妻。两人生了三个孩子。不久,妻子生病早逝了。上了年纪的他也病倒在床上。身体渐渐消瘦,终于连起身都做不到了。这时,他拜托儿子,让他将自己带到森林深处,把自己留在那里——。
听到第一股蒸汽的轰鸣声,我睁开了眼。床上没有了老人。只有鲜红的血迹和四散的全新白骨。
我哆哆嗦嗦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雪白的指上,染满了鲜红的血。

那天晚上,艾纳德来接我了。
我骑上马,向官邸走去。路上,艾纳德几度问我,可我,就像失了魂儿一样什么都没有回答。我们到了官邸,四周飘散着燃烧的木头的气味。昨晚是冬至——今年也在官邸中庭举行煌夜祭了吧。
「要到我家坐一会儿吗?」艾纳德突然说。「今后一年,你又不得不在地牢里过了。今天还是自由一点吧?」
我看向艾纳德。这位朋友,应该清楚我做了什么。可,他仍然当我是自己的朋友。这让我很痛苦。我吃了人。我是怪物。我的手已被血玷污,我的血已被下了诅咒。我不够格。我没资格让艾纳德这样善良的人称我为朋友。
「我要回地牢」我翻身下马,将缰绳还给艾纳德,仰望着他。「不要再来见我」
「你在说什么」艾纳德跳下马,抓住了我的肩。「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朋友」
「我明白」我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拨了下去。「但,不行」
「为什么?不管是谁不吃饭都活不下去。你做的并没有错」
「我明白——我明白的啊」我对艾纳德露出了微笑。「我知道艾纳德宽恕了我的罪孽,我清楚艾纳德理解我」
「那——」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加扬」
「所以我不想,你再来见我」
我转身走向了地下。觉得那地牢的铁栏杆,正适合现在成了罪人的我。我走入地牢,自行将牢门关了起来。背对着入口,坐在了牢房中央。
「加扬」我听到了艾纳德的声音。「我会找到的。我一定会把魔物为什么会存在,还有为什么不吃人无法活下去的理由找到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的话。
他长时间站在那里。恐怕是在等待我的回答吧。但最终见我没有动的意思放弃了似的,将牢门锁上,静静的离开了。我闭上眼,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脚步声慢慢远去,很快听不到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的我,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之后,艾纳德也不时来到地牢,对我讲着外面的事。今年小麦收获的情况。父母的情况。与温莎到之间的小冲突的情况。为喜欢孩子的妻子收留无依无靠的孩子的情况。不管他对我说什么,我都依然背对着入口,一言不发。
我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计算年月。渐渐变得分不清时间的流逝,连自己是否活着都不知道了。就只是这样,一到冬至前日就会离开地牢,被带往森林深处的那个窝棚。在那里吃下准备好的祭品,在第二天晚上被带回地牢。
即使是艾纳德要去王岛赴任来向我道别,我也仍背对着他。「我一定会找到『疑问的答案』回来的」即使是他留下这简短的道别离去,我也仍旧只注视着墙壁。
那以后——到底过了多少年啊。
某个夜晚。灯光突然摇曳在走廊中。有什么人来到了这里。脚步声,在牢门前停下了,接着响起了锁打开的声音。进到地牢里的是个年老的男子。头发雪白,黝黑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我直直注视着他的脸。虽然觉得有印象,但没能马上回忆出来。
「加扬——」男人叫了我的名字。「你一点都没变啊」
听到这声音,我不由的倒吸了口气。他是斯伊•库兰,是我的父亲。他的头发全都白了,已经很是苍老。父亲将油灯放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今天——露迪娜去世了」
这,是我绝无法忘记的母亲的名字。母亲温柔的笑容和那雪白的指瞬间复苏在我脑中。而与那同时,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我困惑了。为什么一想到母亲自己就会有这种反应?我没能马上理解。只是一心在拼命抑制着某种灼热粘腻的东西从胃上涌。不过,父亲并没有察觉我的这种样子。
「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岛主家族偶尔,会诞生你这样拥有异能的孩子。而且必定会出生在乱世」
这是我从没听过的。我只转动身子,第一次与父亲面对面了。
「那……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魔物……?」
「我父亲的祖父,曾对我父亲说过知道你这样的孩子」
听到这,我的心不禁猛跳了下。除我以外还有其他魔物。那说不定会吃掉我的魔物,确实就存在在什么地方。
「那人现在在哪里?」听到我的问题,父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传说在塔伦森林里住着魔女」
「魔女……?」
「据说那女人在冬至之夜杀死了自己的双亲,将他们吃了下去」
一阵眩晕感登时席卷了我。住在森林里的魔女。那不就是那老婆婆吗?她从没有说过一句那种事。而且现在她,已经死了。而且不是别人,正是被我吃掉的。
吃下她时,各种各样的故事流进了我的心。那之中也包含着在冬至之夜吃掉双亲的魔物的故事。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她是语部。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应该是她所知故事中的一个。
父亲的声音,回响在愕然的我耳中。
「我很害怕。害怕你是不是会吃掉露迪娜。所以我,在这漫长的时间,一直将你关在这种地方」父亲跪在地上,向我底下了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因为恐惧,剥夺了你的幸福。现在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今夜我是觉得就算被你吃掉也是咎由自取来的这里。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对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泪,落在了老人满是皱纹的手上。
「父亲——」我试着叫了他,但叫着老人父亲好难。自己明明没有任何改变,母亲却已逝去,父亲也变得如此衰弱了。
「我认为你做得没有错」
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母亲那么执着。明白在她手和指的碰触下产生的那种感觉是什么。那是,食欲。我从还是个孩子起,就一直,一直想要吃掉母亲。如果我能自由与母亲见面的话,肯定已经将母亲吃掉了吧。
「都是多亏您,我才没有吃掉母亲」
吃人是罪不可恕,绝不容许的行为。即使是被家人抛弃的病人,即使是风烛残年的老者,在我明白吃掉他们后,罪孽感必定会折磨着我。
「如果我真的吃了母亲,我恐怕再也无法正常了吧」
父亲也很痛苦,父亲也很害怕。就像我的害怕与痛苦一样。不知怎的,我心中对父亲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内心的祥和。
「您的儿子是魔物」我静静的说。「是个无耻的怪物。但有一点请您相信。我爱着母亲。我无比爱着怜惜我,疼爱我的母亲」
父亲抬起了满是老泪纵横的脸,毫不介怀的搂住了我的肩,将我紧抱在怀中。
好温暖。好怀念。只这样就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就算这——是马上就会面临崩溃的命运。

我,离开了地牢。官邸里的人们看到几乎没有变化的我,都惊讶而害怕。我为了尽量不刺激到他们让自己留意不离开房间。虽然白天无法外出,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时与父亲商量,帮他工作。我想像曾经义兄做的一样,成为能帮父亲分忧的人。要说艾纳德义兄,他现在正在王都全力工作着。据说是负责指导王子的剑术,很难有空回到岛上。
平和而安稳的生活继续着。我期望这样的生活能永远持续下去。可魔物,据说只生在乱世。那传说是对的。吉恩王突然暴毙,和平的时间宣告结束了。各岛间爆发的战争,逐渐演变成王弟与王子的王位继承权之战。父亲也要率领塔伦岛将士前去参战。
「艾纳德有信给你」
我接过了怀念的朋友那封简短的信。上面这样写道
『疑问有几点已经弄清楚了。是我儿子找到的。我不太聪明,但儿子不像我,非常聪明。我准备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和他一起回岛上去。很想早点见到你』
『疑问』——是魔物为什么会出现吗?
将那答案告诉我的不是别人,正是父亲。出征前夜,父亲把我叫到了外面。我们站在官邸入口,眺望着脚下。地平线上仅存少许的太阳,将丰收的小麦田染成了金色。天空如火般燃烧,海倒映着夕阳,脚下闪着金色光辉的小麦在风中掀起阵阵麦浪。这简直就是金色的大海——是之一见就会永远铭记于心的绝美风景。
「这次的战争,恐怕相当会严酷」父亲说。「我已经老了。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
父亲明确表示了自己是王子派的立场。而目前的情况对王子派是压倒性的不利。可即使我指出这点,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决意吧。
「我的父亲是位贯彻义而生的人。这是我的骄傲」
听到我的话,父亲平静的微笑了。
「我恐怕会客死异乡吧。因此,我对你有个请求」他大大的呼了口气,望向脚下的风景。「你能替我,保护这座岛吗?」
我屏息愣住了。胸口蓦地热了起来,眼泪立时就要夺眶而出。我明白会是这。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
「我一定会守住的」我张开双臂,似将这美丽的风景抱在胸前。「我向这金色之海发誓——会全心全意守护这座岛」
听到我的回答,父亲满意的笑了。
我在心中默诵着。我的躯体不会死去。即使被砍被刺都绝不会死去。既然这样,就将这身体化为盾保护着岛吧。保护生活在这岛上的人们吧。
这就是我的使命——我就是为此来到世上的。






4




讲完故事的夜莺抓起一把壳粉扔进火中。细小的火星飞舞而上,无声的消失在了夜空。四周只有柴禾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骷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注视着那摇曳的火焰。
「——骷髅?」
「——……」
「我的故事……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骷髅还是没有回答。没有愤怒。也不是在感动的流泪。那么骷髅会如此沉默的理由只能是一个。夜莺起身,伸手在骷髅眼前晃了晃。
「你莫非,睡着了?」
「——唯一一个杀死魔物的方法」
「呃?」
「不,没什么」骷髅摇了摇头。「相当有意思的故事啊」
「那太好了」夜莺放心似的坐回到石凳上。「好了,下面轮到你了。你接下来要讲什么故事?」
「那就讲个出现同样名字的故事吧」骷髅伸出右手握起把壳粉。「艾纳德,塔伦的魔女——以及,魔物」
呼,火花飞散在了夜空中。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45 编辑


第四话『第七个孩子姆吉卡』




第三轮界各岛没有娱乐。不只没有戏篷,就连能喝酒的店都屈指可数。太阳落山后,蒸汽断绝的村庄一片黑暗。不管什么人家都很贫穷,没有多余的钱买酒和灯油,所以只有早早睡去。
因为这,第三轮界各岛的孩子很多。特别是农家,为了能尽快获得劳动力,会生很多孩子。不过,岛上的土地是有限的。所以孩子被规定不能超过七个。这最后成了所有十八列岛共同的守则。
某个贫穷的农家——里面的女主人怀了孩子。可,她家里已经有了七个小孩儿。没错,现在她腹中的是第八个孩子。要是让岛主知道田地会被削减的。所以女主人想,或许能拜托居住在森林深处魔女,让她帮自己把孩子打掉。而听过这主意的男主人说。「反正都是扔掉,还是把姆吉卡扔出去吧。不管你肚子里的孩子会成长为什么,都要比这孩子强」夫妇俩的第七个孩子被他们称为姆吉卡。岛上四处生长着无法食用的毒蘑菇,姆吉卡菇。因此,姆吉卡的意思就是『废物』。这是因为姆吉卡瘦小而羸弱。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像哥哥姐姐一样干好地里的活儿。
夫妇俩带着姆吉卡进了森林。父亲指着森林深处说。「你要向森林深处走。一直走下去会有个木头小屋。你敲门要这么说。『我来采蘑菇,迷路了』」
姆吉卡默默的点了下头。就那样一个人,向森林深处走去。那时的姆吉卡只有七岁,但,已经明白自己是被双亲抛弃了。姆吉卡也知道森林深处住着魔女,知道传说那魔女会吃小孩。姆吉卡毫无目的的徘徊在森林中。自己不能去找魔女。可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走累了的姆吉卡坐了下来。靠在倒地的树上望向天空。太阳已经西斜。远方传来了最终蒸汽喷出时的低沉声响。
「哎呀……」
一个沙哑的声音出现了。一位带着奇异面具的老女人从倒下的树另一侧探身过来,低头看着姆吉卡。「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小孩子啊」
是魔女……姆吉卡想。「我刚吃了姆吉卡菇!」这,是姆吉卡之前想好的遇到魔女时要说的话。「我肚子里还有!要是吃了我你也要死!」
魔女雪白的发乱颤着,干笑了起来。「吃下姆吉卡菇不死的只有魔物啊」魔女跨过木头,贴近看着姆吉卡的脸。「你这孩子……说话还真有意思呢」
觉得自己会被吃掉的姆吉卡,忙紧紧闭上眼,全身颤抖的等待那时刻。
砰砰,有什么敲了敲自己的膝。姆吉卡微睁开眼,看到是魔女在敲自己。魔女见姆吉卡睁开眼,用下巴示意了下森林的深处。
「跟我走吧。你肚子饿了吧?」
「你不吃我吗……?」
「我……?」魔女扑的一声笑了出来。「只有口气像个大人了啊?」
姆吉卡生气了。可自己并没有反驳魔女的胆量。
「你是——魔女吧?」
「没错」
「魔女是吃小孩的吧?」
「偶尔吧」魔女呵呵笑了。「不过像你这样瘦的像干柴一样的小矮子是不会吃的。因为吃下去也填不饱肚子」
「对不住了!」一股不甘突然在姆吉卡心中涌起。想到自己连做魔女食物的资格都没有,不由得不甘的哭了出来。「反正我就是废物!」
「你是不是废物要看活儿干得怎么样。我要采药配药很忙的。从很久以前就想找个人帮忙,不过没有人愿意为魔女工作啊。再说我进不去的岩缝,你似乎能进得去……」
嘿咻……魔女说着站了起来。
「要是能努力工作,我可以供你吃饭喔?」
「你嘴里这么说——其实是想吃了我吧?」
「也是呢。不过那要等你再胖一点再说」魔女开朗的呵呵笑了。「不过不会是现在。你至少会比在这里饿死活更长时间。嘛,我不会勉强你」
姆吉卡仔细寻思着。自己现在走投无路。比起就这样在森林中彷徨孤零零的死去,还不如被魔女吃掉。
「——好啊」姆吉卡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我跟你走」

姆吉卡与魔女的生活开始了。魔女将各种工作——特别是野外的工作吩咐给了姆吉卡。就像采集断肠草,收集一整筐三笠菇,支使人相当厉害。除此以外还有打扫房间和整理,清洗缝补衣物,甚至连打水铲锅灰,都成了姆吉卡的工作。让姆吉卡只能每日不停的勤奋工作。
不过与此相对,魔女教会了姆吉卡识字。姆吉卡学东西很快,没用多久就能看书了。在魔女睡觉的白天,姆吉卡就悄悄拿出魔女的书,不断偷读着。药草的分类。药物的调配。了解风与潮的方法。姆吉卡孜孜不倦的吸收着一切知识。和魔女一起生活也不坏啊……当姆吉卡开始这么想时,魔女说出了反常的话。
「我要出去一阵子。或许短时间不会回来,就拜托你看家了」
那时的姆吉卡已经学会自己做饭,也已经能分辨可食用的野菜了,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
「这没什么,不过,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趟岛主的官邸。我不在的时候不准让任何人进来。特别是在夜里,不管什么人来都绝不能开门……明白了吗?」魔女说完,从架子上取下一把银色的短剑,放进了行李袋中。
「你要用这个干什么?」
「防身用。只要我感到自己有危险,就用这个刺进那东西的心脏」
姆吉卡突然觉得害怕起来。防身用?刺进心脏?
「——到底会有什么出现啊?」听到这,魔女严肃的答道。「魔物」她眯起眼,望向窗外。「因为明天就是冬至了啊」
冬至之夜并没有像姆吉卡担心的那样,平安的过去了。又过了两三天,魔女也回到家中。她显得非常疲惫,连句话都不说的就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沉沉的睡了。姆吉卡没有办法的整理起他的行李。敛起魔女随意脱下的衣服,走向河边。将水打进比自己还高的大盆,奋力用洗衣石清洗起脏掉的衣服。盆里的水,很快变成了红黑色。仔细看看,魔女穿的衣服上有一大快黑迹。那,是还新的血迹。
这让姆吉卡立刻想起了『魔女是吃小孩子的』。而自那以后,姆吉卡总是胡思乱想着。魔女到底吃的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儿?果然是像自己的哥哥姐姐一样,身强力壮的孩子吗?有一天,下定决心的姆吉卡终于向魔女问道
「冬至之夜——你吃孩子了吧?」
魔女没有回答,她很惊讶的反问道。
「哦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衣服上有血」老实回答过的姆吉卡瞪向魔女。「你为什么不吃我?」
「我说过的吧?像你这样矮小瘦弱的饿鬼,根本不能填饱肚子」
「胡说!我才不是什么矮子!」姆吉卡怒吼了回去。悲伤让姆吉卡不由的气滞。觉得魔女就像背叛了自己一样。
「你为什么要生气啊?」魔女不解的歪起头。「怎么?你莫非,想被我吃掉?」
「根本不可能」
姆吉卡已经愤怒到极限了。但要是有人问姆吉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自己却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不管再怎么聪明,姆吉卡毕竟只是个刚满八岁的孩子。还不能清楚明白自己的感情。姆吉卡会这样,恐怕是希望魔女会这样说吧。希望她说『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孩子,所以我不会吃你的』。
第二年的冬至之夜,魔女也外出了。姆吉卡那时没有说什么。
不过在第三年,姆吉卡等魔女冬至前夜携短剑外出后,悄悄的溜出了家。魔女在森林中穿行。姆吉卡不让她发现的藏在灌木阴影中,跟在后面。前前后后差不多走了两三个小时吧。即使是每天都在森林中穿梭的姆吉卡,也从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而且现在是夜晚,四周昏暗得根本无法看清地形。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回家的路,姆吉卡边用小刀在树干上做着记号,边追踪的魔女。
前方,忽然出现了光亮。那里建着一座似乎比姆吉卡住的小屋更旧更简陋的小屋。魔女就站在那前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姆吉卡绕到小屋背后,藏身在草丛中。冬日的寒冷渐渐侵袭向不再动弹的姆吉卡。但自己不能动。所以姆吉卡只好用斗篷裹住身体,蜷身忍耐着寒冷。
接近半夜时,有什么人从森林中向这边渐进而来。那是两乘马。前面马上是岛上的士兵,后面的马上坐着个孩子。士兵与魔女说了两三句,就像逃一般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孩子下了马,在魔女的引导下走进了小屋。魔女在那小屋入口放下了异样的粗闩,消失在森林深处了。
姆吉卡以为她会很快回来,但不管等多久魔女都没有再出现。终于耐不住寒冷的姆吉卡慢慢站了起来。小心警戒着周围,压低脚步声摸向了小屋。轻敲了敲门。
「喂……还醒着吗?」
屋里没有回答。姆吉卡费力的将那沉重的闩搬下打开了门。小屋中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姆吉卡压低声音向那黑暗问道
「喂,你在那里的吧?」
「你是……谁?」
一个尖细的声音回答。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年纪看起来要比姆吉卡大一点。有着及腰,如同黑夜一样的发。眼是让人不可思议的蓝,薄唇就像抹了胭脂一样带着红色。
姆吉卡倒吸了口气。自己活到现在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你是谁?」少女再次问。
姆吉卡哈的回过神来,向她伸出了手。
「跟我走。再不快逃魔女就要回来了」
少女就像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一样歪起了头。
「好了跟我走!」
姆吉卡抓起了少女的臂。用力拉向门外。
「等等。不行的啊」少女抵抗着。「我必须呆在这里」
这下换姆吉卡吃惊了。姆吉卡本以为这少女是被强迫带到这里的。她身上穿的是雷西科姆织成的昂贵衣服。纤细的手没有丝毫伤痕。那是从没劳动过的手,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肯定连人都没怀疑过。即使被带到这种地方,也还没发现自己是被人抛弃了。
「你被抛弃了啊」姆吉卡说。姆吉卡不认为知道真相是幸福的。可如果要在这里等死,还是活下去自然更幸福。「明天晚上,魔女就回来吃你。所以现在必须要从这里逃走」
「你——似乎误会什么了啊」
少女柔和的笑了。被她当成孩子很是生气的姆吉卡反驳道「误解的是你。我明白你不想承认现实。就是我——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也是很难过的」
少女那深邃的碧眼,静静的注视着姆吉卡。
「你被……父母抛弃了?」
「嗯。我是第七个孩子。可母亲又怀了一个。比起我这个废物,父母选择了第八个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好可怜」少女秀眉微蹙。那碧眼中隐隐出现了泪光。她伸出自己白而纤细的手,温柔的抚着姆吉卡的头。
「……很难受吧」
一切都没能比着从没有人对自己说的温柔话语,更能打动姆吉卡的心。想要救这公主的感情,在姆吉卡小小的胸膛中强烈的爆发了出来。
「你在这里会死的。和我一起逃吧。不管今后会有什么人生,总比死要好」
「是吗?要是能死,我早就想死掉了」
少女的声音无比的凄凉。她就像自语一样道
「我这种人,根本不应该来到世上」
「不许胡说!」
不该来到这世上。这自己也曾无数次想过。每当哆嗦入眠时,每当回想起被父母抛弃时,自己心中都会无数次这么想。
「你是这么美丽。手与发都是这么美。这就是你被精心养育的证据吧!」姆吉卡忍无可忍的叫道。「可我,可我的双亲……。父亲对我说『去死吧,你这废物!』。母亲不给我饭吃。我总是拼命翻着垃圾。我家的垃圾桶自不用说,就连临家的垃圾桶也一样。哥哥们嘲笑着我的虚弱,姐姐们嫌我臭把我从家里踢了出去。我每晚——都是睡在厕所屋檐下」
不管过去多少时间,姆吉卡都不可能忘记那痛苦与不甘。心上的伤根本没有愈合,即使是现在,也仍继续滴着血。腿颤抖站不住的姆吉卡,跪了下来,强忍哭的咬住了唇。「我一无所有。从最开始就……一无所有」
少女出乎意料的坐在了自己面前,紧紧抱住了自己。
「对不起——」少女带哭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姆吉卡想说,但却说不出来。只一张口,泪就已要涌下。姆吉卡不许自己哭。姆吉卡知道自己哭会让那些混蛋们高兴。所以姆吉卡认为,哭就是输了。
「对不起。我不再说了。不会再说了……所以,原谅我」
「那你会和我……一起逃走?」
「这——」
「那我也留在这里」姆吉卡紧紧抓住了少女的袖。「让魔女把我吃掉好了。我是个矮子,或许无法填饱魔女的肚子。可没准,她会放弃吃你」
「这样不行啊」
少女为难的皱起了眉。但看到姆吉卡那充满强烈意识的眼,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我们一起走」

两人离开了小屋。姆吉卡警戒着魔女在森林中在前领路,依靠来时做下的记号,向自己住的小屋赶去。天,马上就要亮了。魔女很讨厌阳光,白天应该不会出来寻找。所以要趁白天把东西收拾好,逃到尽可能远的地方。既然这样,那就稍微配点媚药吧。用这赚钱到雷西克岛去。只要混到岛上的人群里,我们是孩子,不会那么简单被发现的。
「等等——」
姆吉卡听到少女的声音回过头来。她已经被拉下很远了。姆吉卡急忙跑回到她身边。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不,抱歉。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少女的脸色非常的苍白。汗不住从额上渗出,唇上也没了血色。她都这样不舒服了,自己竟然没有发觉还在一个劲的走,这让姆吉卡觉得自己很差劲。
满怀歉意的姆吉卡握住少女的手,道
「稍微休息一会吧?」
少女摇了摇头。
「没事,我还能走」
「还有一点就到小屋了,加油」
少女点了点头,那失去血色的唇微微翘起笑了。姆吉卡搀着少女,蹒跚的继续走着。
当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两人终于抵达了小屋。想着魔女是不是先绕回来的姆吉卡心里很不安,不过万幸,里面空无一人。
姆吉卡把少女带进魔女的卧室,让她躺了下来。用魔女的床让姆吉卡有些抵抗,但怎么也不能让如此美丽的少女和自己一样去睡地板。少女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一躺到床上马上就昏过去一样沉沉睡去了。姆吉卡本想不睡守着她,但昨晚一夜未睡,再加上寒冷与松懈下来的精神,让姆吉卡在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阳已经过顶。冬至的白天很短。姆吉卡连忙跳了起来,敲起卧室的门。「快起来啊!再不出发就完了!」
屋里没有回答。姆吉卡着急的轻推开门。少女,就躺在床上。似乎已无法起身的她,只将脸转向了这边。白色的面越来越没有血色,连眼都是那么无力。姆吉卡跪到床边,握住了少女的手。
「能站起来吗?」
「——对不起」少女回答。那是似要马上断绝的微弱的声音。「我已经……动不了了」
姆吉卡这时认为,她是生病了。认为她会被抛弃就是因为患了绝症。
「没关系,不要道歉啊」姆吉卡将额贴在少女的手上。「既然你动不了,我就去想在这里与魔女战斗的方法。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少女流着泪的点了点头。
「我也不会放弃。所以,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
「我想你去求救」少女说过,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了姆吉卡。
「打开吧」
姆吉卡按她说的打开了那带银丝刺绣的布。里面是把有着精美雕刻的银制短剑。
「这是——?」
「以前托朋友帮忙……为避邪买的」躺在床上的少女,自嘲般的笑了。「那位朋友住在迪特尔城。是名为艾纳德•沃姆•特兰的男子。我想你去向他求救。只要看到这短剑,他一定会帮忙的」
姆吉卡没能马上答应她。因为姆吉卡根本不想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可,只靠自己无法将她带走。冬至的白昼很短,日落前根本没多少时间。现在,没时间犹豫。
「艾纳德•沃姆•特兰——没错吧」
「对。他就住在迪特尔的官邸里」
姆吉卡将短剑收进自己怀中,拿过把菜刀,塞在了少女手里。「这不是银制,或许没什么效果,但总比空手强。要是遇到魔物,就用这刺它心脏逃跑」
「——嗯」
「我会把门锁上再走。我回来的时候会说『第七个孩子姆吉卡』。这就是暗号。除了听到这,就算伊兹国王陛下来了也绝不能把门打开」
「——嗯」
「我去了。绝对会带救援回来的」
「嗯」少女轻声应着,笑了。「我等你」
走出小屋,将门锁上的姆吉卡,背起洗衣服用的盆向森林中走去。姆吉卡要去的是迪特尔。可即使是大人,要从这密林走到那里也需要半天以上。所以姆吉卡为缩短时间来到了河边。河与灌溉小麦田的水渠是相通的。姆吉卡把盆放进水面,毫不犹豫的跳了上去。时值冬季,河里的水很少,速度也不快。但即使这样,溅进来的水还是立刻将姆吉卡打得尽湿。而且盆在水中异常颠簸,就像随时要翻似的。姆吉卡双手紧抓着盆边,拼命想维持平衡。
就这样,姆吉卡长时间与水搏斗着。疲劳与寒冷让身体变得沉重,四肢渐渐麻痹失去感觉,右手从盆边滑了下来。仅这一瞬就招来了不行。盆撞上河中的岩石,翻了。被甩到河中的姆吉卡拼命的挣扎着。河水结冰般的寒冷,肺被压缩得连呼吸都做不到。快要沉没的姆吉卡手碰到了什么。那是翻个了的盆,盆停在岩石上了。姆吉卡憋一口气,费尽力气爬上了岩石。盆带着昏过去的姆吉卡,顺流向下游飘去。

天渐渐暗去,最终蒸汽响起的时候,一个从田里回家的农夫,发现了水渠中漂流的大盆。要是撞上那种东西水闸说不定会被撞坏。心中担心的他走下田埂,伸手抓住了盆。
「他妈的,好重啊!」
农夫不住咒骂着将里面装着破布的盆拉到了岸上。破布滑落,啪嚓一声掉在水里。
「呃?怎么回事?」
一只手,从那一半被水浸泡的破布中伸了出来,是个还年幼的孩子的手。
「呜哇,不好了!」男人慌忙把孩子抱了出来。动着孩子冰冷的身体。「喂,还好吗?还活着吗?」
听到男人的呼唤,孩子仍闭着眼的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孩子在说什么的男人,把耳朵贴到了孩子口边。
「什么?你在说什么?」
「——迪特尔……」
「喔,迪特尔就在附近啊?怎么?你家在那里?」
「求求你……」
孩子——姆吉卡呼吸渐渐微弱的说。
「请带我……到艾纳德……沃姆……特兰家去……」
男人误以为姆吉卡是与特兰家有关的人了。只要帮助特兰家的人就会得到奖赏。不过要是让这孩子死了一切就都泡汤了。所以他让孩子坐上用来犁地的卡卡亚马,立刻送到了特兰家。
特兰家的夫人艾达,是个善良且喜欢孩子的女性。她给了男人钱,奖励了他的辛苦。之后为了这素不相识的孩子升起火,为让孩子暖起来的脱下了姆吉卡身上的湿衣。
就在这时,姆吉卡怀中布包里的银色短剑掉到了地上。捡起那的,正是德兰家当家,艾纳德•沃姆•德兰。艾纳德看到短剑,脸色立时变了。他抓起姆吉卡的领,一把拽了起来。
「说——这是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德兰……大人」姆吉卡拼命的说。「请……救救她……」
「她?她是谁?」
直到此时,姆吉卡才发现自己忘了问那少女的名字。
「名字我不知道。是位非常美丽的公主。有着夜一样的黑发……月一样雪白的面……神秘的蓝眼……还有温柔白手的公主」
姆吉卡奋力向艾纳德说着,可头要裂开般的疼痛让自己无法思考。
「莫非——」最先反应过来到的是德兰夫人。「说的该不会是那孩子吧?」
当家注视着夫人的脸。一种别有意义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求求你。请救救公主吧……」姆吉卡竭尽全力地说着。「我答应她要把救援带去。她……在等着我」
艾纳德松开了抓着姆吉卡的手,一把抱起,放在了旁边的椅上。随后自己单膝跪在椅边,严肃的抬头看着姆吉卡的脸,道
「详细告诉我」
姆吉卡说了起来。在疲劳与寒冷的颤抖中,把昨晚发生的一切毫不隐瞒的全讲了出来。
「你是为了节省时间用盆沿冬天的河道漂流下来的?」当家深深感叹的问。「你这样的孩子竟然会做出那种鲁莽之举,真难为你能平安啊」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夫人。
「给这孩子准备替换的衣服。还有热乎的食物」
「我无所谓!」
姆吉卡立刻大叫了起来。现在根本没这功夫。太阳早已落山,完全是黑夜了。要不快赶去会迟的。
「马上告诉我你去不去救她!」
「没必要去救援」艾纳德冷淡的说。「即使现在回去也赶不上了。放弃吧」
「是吗——」姆吉卡摇晃着站了起来。「我……明白了」
姆吉卡不再看艾纳德他们,迈着蹒跚的脚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艾纳德抓住了姆吉卡的臂。「你想去那里?」
「回森林」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那孩子完全与你无关。你一点都不了解,根本不清楚那孩子身上复杂的情况吧?」
瞬间,姆吉卡的愤怒爆发了出来。
「那你明白吗?明白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的感情吗?明白一个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孩子的感情吗!」挣扎着要甩开艾纳德胳膊的姆吉卡大喊着。「放开我!我要回去。我不会弃她不顾。我不会像你们这些大人一样,对公主见死不救!」
「我不是这意思。你听我把话说完!」
「住口!我不想听你们这些大人的借口。我要去救公主。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姆吉卡这时终于甩脱艾纳德的手,向大门走了出去。可,还没走几步,就摇晃着软倒在了地上。
「不好……!」夫人连忙跑到姆吉卡身边。
「不要管我」
姆吉卡推开了艾达的手,想凭自己站起来。但,办不到。自己这疲惫已极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可即使这样,姆吉卡仍向门口爬着。姆吉卡脑中现在只有她。只有她说在等着自己的话——在驱动着姆吉卡。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顽固」艾纳德无奈的说了一句,抱起了姆吉卡。
「放开」
姆吉卡已经没有吼的气力。连挣扎的力量都已消失了。心中,只能为自己如此无力而悔恨。
「让我去」姆吉卡低语般恳求着。「求求你——让我去啊」
艾纳德无视了这话,将姆吉卡交给了夫人。「给这孩子换衣服,还有吃饭」
「那,要准备出门了?」
「要是不照这孩子的话办,那时候就头痛了啊」
「嗯」夫人望着艾纳德,露出了不安的神色。「请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不用担心」艾纳德笑着说。「与魔物对决也不是第一次了」
随后,他看向姆吉卡,道
「你在这里老实呆着。明白了吗?」
「不行」声音微弱的姆吉卡即刻拒绝。「暗号只有我知道。我要不去公主不会开门的」
无奈的艾纳德抚额仰天长叹一声,道
「你这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鬼主意啊!」

姆吉卡换上了衣服。夫人在这期间准备好了炖迪迪豆。艾纳德把盘子摆到姆吉卡面前,严肃的道
「只要你不吃完,我就不带你去」
姆吉卡反驳没有这时间了,可艾纳德顽固的拒绝。比起继续争吵还是吃下去更快。心中做出这判断的姆吉卡,立刻吃起了炖豆。
「要全吃了」艾纳德说。
其实不用他说,姆吉卡一开吃就停不下来了。直到现在,姆吉卡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饿。炖过的豆子很软,里面浸满了一起煮的肉的香味,非常的好吃。而且食物让身体暖了起来,渐渐恢复了力量。
艾纳德见已经吃完,抱起了姆吉卡。
「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我去了」他无视姆吉卡的话,向夫人点了下头。
「小心点」
「我说了我能走!」
依然无视姆吉卡抱怨的艾纳德,走出了大门。门口已备好了马。他把姆吉卡放到马上,自己一翻身坐在了后面。
「抓紧了啊」
提醒过之后,艾纳德双腿用力一扣,载这两人的马,立刻飞一般在夜晚中奔驰而出。
穿过城市,横越小麦田,跨过河流。虽然进入森林后速度下降了一点,但绝对比走着快。夜视能力很好的姆吉卡观察着树的种类,指示着前进的方向。姆吉卡心急如焚,但森林很深,小屋出乎意料的遥远。
「就在那里——!」
当看到小屋时,夜已经快要过去。姆吉卡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喂,等等!」
不顾艾纳德的制止,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小屋边。
「『第七个孩子姆吉卡!』」
但,根本不需要大叫。锁已经被破坏,门大敞着。
「是我!我回来了!」
屋里一片混乱。姆吉卡跨过倒地的椅,避开破布,走向里屋的卧室。
那里也很昏暗。天花板、地面、墙壁,到处都残留着锐利的爪痕。床被破坏得四分五裂,毛毯也已经变成一条条的了。
「啊啊……」姆吉卡呻吟着,当场瘫坐了下去。
「还好吗?」追在后面赶来的艾纳德,见此情景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卧室一边散乱着全新的雪白骨头。滚落在房间一角的头盖骨那空虚的眼窝,注视着虚空。
「来晚了吗」艾纳德低沉的说。
姆吉卡无力的摇了摇头。「是我的错」
「不」艾纳德坐到姆吉卡身后,手搭在了那肩上。「你做得很好。不要责怪自己」
但现在的姆吉卡,根本听不进这宽慰的话语。
「公主在那小屋里,对我这么说过。『我必须要在这里』。是我硬把她拉到这里的」
「不要说了」艾纳德将姆吉卡搂到怀中。「会变成这样都是命运。这不是你的错」
「啊,对了。你是知道的」姆吉卡嘶哑的嘟囔着。「你是因为直到会是这样,才不让我回来的吧」
艾纳德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的抱紧了姆吉卡。果然是这样啊,姆吉卡想。那散落的骨头又大又粗,根本不可能是那少女的。这是成年人的骨头。那破碎的布是自己清洗过的魔女的衣服——
被吃掉的是魔女。那公主才是魔物。所以她为了不让自己吃下姆吉卡,故意将姆吉卡支开了。
「这算什么。要是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告诉我该多好」姆吉卡的眉拧了起来。「如果是公主,我会很高兴被吃掉的啊……!」
「不要说那么残酷的事。即使那对你好,对那孩子来说却只有悲伤」艾纳德平静的说。「那孩子是被囚禁的笼中鸟。每年只有在吃祭品时才被放到外面,之后就一直被关在地牢里。不和人说话,不哭不笑。因为自己的身体不管怎么砍怎么刺都不会死,连自杀都办不到」
姆吉卡这时想起,当自己说不管是什么人生都比死了好的时候,她这么答道『是这样吗。要是能死,我早就想死了』
是啊,姆吉卡想。自己想象不到她会有如此痛苦的经历。自己从没想过会有人比自己更不幸。所以,自己才没能察觉到她的痛苦。姆吉卡闭上了眼。她的笑容浮现在了眼前。明明是魔物却那么爱哭的,无比善良的公主——
「我要救她」姆吉卡说。「我发誓。一定要救她……发誓绝对不会放弃她」
「我也向那孩子发过誓。发誓自己一定会找到为什么魔物会诞生,为什么只有吃人才能活下去……」
姆吉卡惊讶的看向艾纳德。艾纳德手抱住姆吉卡双肩,拉这孩子站到自己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姆吉卡」
「舍弃这名字吧。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艾纳德站了起来。姆吉卡惊慌的看了看四周。当然,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但为了再次确认,姆吉卡又一次仰望着当家,问道
「莫非,你是在对我说?」
「除你以外还会有谁?」艾纳德似乎很好笑的笑了出来,向姆吉卡伸出了手。「现在我放心了。虽然聪明,不过你还是个孩子啊」
心中虽然生气,但姆吉卡还是握住了艾纳德的手。
「——不要后悔啊?」
「不要过会后悔的人生。这是德兰家的家训」艾纳德拉起姆吉卡的手,高兴的把姆吉卡抱了起来。「而且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要你这样一个活泼的孩子了」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艾纳德根本不在意姆吉卡的话,笑着宣言道
「好了,回家吧」





5





「于是,姆吉卡成了德兰家的养子,得到了新的名字。姆吉卡的新名字是——科恩。科恩•简•德兰」
「科恩•简?」
夜莺忍不住插口问。骷髅见夜莺这样苦笑了起来。
「就连不谐世事的你,也还是知道这名字啊?」
「这还用说。烧尽恩加岛的『火焰魔法师』。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也是」骷髅静静的笑了。「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这平稳的声音,让夜莺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故事还没讲完的……」
「不用在意」
骷髅冷淡的说着,抓起把壳粉扔进了火力。「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姆吉卡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浓重的沉默降临在废墟中庭里。夜莺咕咚吞了口口水,轻声问道「你说,是其他故事?」
「嗯」
「能把那故事讲给我听吗?」
骷髅的面具转向了夜莺。
「下一个该你说了吧」
「我的故事几乎都是超不出你所说的闲话和谣传。只剩一个能讲出来的了」夜莺说着看向骷髅,严肃的道「可在讲那之前我想听你的故事。想听科恩•简与艾恩•哈斯•伊兹的结局」
「那可是你最讨厌的战争故事啊?没关系吗?」
「夜已经深了啊……」
夜莺说着望向了夜空。月,已经开始渐渐西沉。
「好吧」骷髅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讲讲」
「谢谢」
夜莺低下了头。
骷髅深吸了口气,正了正姿势,看向篝火,讲道
「战争发生了」
沙哑,但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回响在中庭里。
「两年前,上代国王金•库兰•伊兹暴毙。金国王之弟扎尔•哈斯•伊兹,与金国王的嫡子,艾恩•哈斯•伊兹为争夺空缺的王位产生的争斗,很快将十八列岛撕扯成两股势力对敌的大战」
骷髅将壳粉仍入火中。无数的火星飞散向夜空。
「生命消失了。无数的生命就像这火星,只一瞬,就那么平淡,那么虚幻,那么残酷的消逝而去」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47 编辑


第五话『王位继承战争』





故事上溯。那是开战前五年——冬至之夜。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床边。男子有着这岛上罕见的白金色的发,眼就透明般,那生着光润鼻梁的白色面孔就像少女一样柔和,而且忧郁。
一名妓女正在他身后喝着酒。女人似乎很不高兴。
「我说……!」女人毫不顾忌直白的说。「你想让我等多久啊?我可是还有其他客人的。能赶快完事吗?」
他无视着女人的话。
就在女人要继续抱怨时,闩打开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
「打搅了」
随着一个细而清澈的声音,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语部。语部穿着黑衣,头戴乌鸦面具遮挡着上半张脸。从面具中看到的眼是带着蓝的灰色,背后长长的发就像枯草一样。
「喂,你是干什么的啊!」可能以为语部要来抢自己的生意的女人,愤怒的瞪起了眼。「出去!不要给老娘捣乱!这可是我的客人!」
「我并不是想枪客啊」语部说着拿出一个布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瞥到里面成沓的纸币,女人的脸色登时变了。
「情况稍微有些变化。这位没时间和你玩了。这算是封口费」语部把装钱的袋子给了女人。「记得一定不要在外面瞎说」
女人没有回答,她把纸币从布袋中拿出,专心的数着。随后,笑着拍了拍语部的肩,道
「放心吧,我不会说少爷无能的」
「这样最好不过」
「那拜啦,有缘再找我吧」女人高兴的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等等」他向女人叫道。可,语部迅速关上了门。门外,沉重的闩落了下来。
「好了」语部青年转过身,单膝跪倒说着就想戏剧一样的问候。「初次见面。我名叫大鸦」
这出乎意料的展开,让他迷惑了。
「抱歉——能把那女性叫回来吗?」
「嘛,您不要这么说」
大鸦一转身在请自己坐下。而不明白语部意图的他越发困惑起来。
「拜托。请按我说的做。不然……我——」
「会吃掉你……吗?」
听语部这么说,他脸色立时变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
「请您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样子,今天一晚请您和我在一起。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等待着您的」语部充满自信的微笑起来。「嘛,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被吃掉。虽然不足那女人有肉,就请您将就一下吧」
大鸦拿起挂在墙上的油灯放在桌上。他的眼随着那灯的点燃,被火吸引住了。
「请坐吧」
语部自己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被火光夺去目光的他,也在另一边坐下了。语部见他坐下,庄严的宣布道
「那么,开始煌夜祭吧」
大鸦用自己高亢而清澈的声音讲了起来。第一个是沉没在水中的赞托岛的故事。之后是为了从害虫口中保护麦子,开发出守护方法的温莎岛农夫的故事。在凯修岛挖掘海底的男人们的故事。想打造世界第一利剑的铸剑师的故事。故事毫不中断的继续。语部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声音,让故事异常生动。
他,完全被吸引了。心中的不安与恐惧,不知在什么时候消逝而去。他探身桌上,随着语部的话点着头,评价,发出着惊叹之声,全心全意的倾听着。即使已过半夜,语部还是在继续讲述。故事就像涌现的泉水一样,似乎无穷无尽。被歌颂为『力量的斯奥,智慧的安吉』的斯奥军队与安吉学者的故事。毕生研究大海最终死在海中的安吉炼金术师的故事。南夏岛公主相亲的故事。与索克森岛大战败北,最终被灭族的锡恩家的悲剧——在这途中,大鸦的声音突然嘶哑起来。
这应该是毫不停息讲故事,让他的喉咙太疲劳了吧。语部嗽着嗓子,想要继续讲故事,可马上就咳了起来。
着迷般听着语部故事的他,一下清醒了过来。肚子突然感到灼热,一股极为恶心的黑色欲望渐渐抬头。他低沉的呻吟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肘。发自他身上的颤动,带得桌上的油灯都不住摇曳。
大鸦抓起妓女留下的酒瓶,喝了一口。喉得到湿润语部止住了咳,转回目光,用那青灰色的眼捕捉到了他的眼。
「艾恩•哈斯•伊兹」语部沉着的叫着他的名字。「请看着我的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用担心。就这样超越过去」
他看向语部的眼,语部微微一笑点了下头。艾恩松开抓着身体的手,紧紧握住现在还在不停痉挛的双手。
「对不起」刚一开口,艾恩喉就在不住的咕噜作响。他竭力压制着腹中上涌的欲望,艰难的道
「让我继续听你的故事」
「遵命」
大鸦再次讲了起来。耳只要听到那声音描绘的故事,干渴就像从没有过一样消退了。直到刚才还要爆发的黑色欲望,也缓缓沉了下去。
大鸦不时喝口酒的讲着故事。那数量已经超过了五十。长长的夜晚渐渐过去,夜空中泛起鱼肚白。
「据说,那之后他们再没敢踏入那座森林」语部喝了口酒,继续道。「那么继续来讲林德岛擅长女红的姑娘的故事——」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高亢的声音。这是第一股蒸汽的喷发声。他哈的一声看向窗外。耀眼的光遍布了大地,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大鸦无言的起身,放下了窗上的兽皮。轻转过身,向他问道
「您觉得身体如何?」
「——难以置信」艾恩张开了紧握着的双手。「我还是人。我到底有多少年,没以人的姿态度过冬至之夜——没有吃过人了」
他满心感激的看向站在窗边的语部。
「父亲说过让我习惯,可那根本不可能习惯。每吃下一个人,那人的思考和记忆就会进入我脑中。而且是绝不消失的停留在那里,让毁掉别人人生的罪恶感永远折磨着我。可今天早上,我就像重生了一样痛快。在听你说故事期间,我甚至忘了饥饿。你的故事是那么生动,让我觉得就像身处那里一样」
艾恩站了起来,握住了语部的手。
「谢谢你大鸦。这都要感谢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谢意……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要感谢的是我」大鸦回握住了艾恩的手。「殿下您证明了我的假设」
「——证明?」
「这以后会对您说的」
语部说着指向了里面的房间。
「您应该累了。请先休息吧」此时大鸦就像恶作剧一样闭上了单眼。「那么顺便,让我为您唱首摇篮曲吧」
「我可不是孩子了啊——」艾恩说着皱起了眉。不过,很快就像不能忍耐似的笑了出来。
「你的声音让我很舒服。那我就不客气了」
艾恩走进里面的卧室,躺在了床上。大鸦站在床边,静静的唱了起来。他唱的摇篮曲很神奇,虽然是第一次听到,却让人觉得那么怀念。在温暖和安心感下,艾恩闭上了眼。感受着久违的愉悦睡意,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大鸦……」艾恩迷糊的说。「我向……听你……讲更多。在我起来前……你……在我身边……」
艾恩的意识被睡意吞没,睡着了。
见他入睡,大鸦停住了歌声。同时,闩打开的沉重声音响了起来。
进来的是个身穿皮甲的高大男人。他们看到彼此无恙的身影,都不由安心的大大松了口气。
「平安度过了啊——」
「安静」语部伸指贴在自己唇前。「他好不容易才睡下」
「那,结果如何?」
「和预想的一样」语部说着,看向了睡在床上的青年。「为什么魔物——会是这般美丽,这般忧郁啊」
听到这,高大男子的眉皱了起来。
「这么说,王子是魔物的传言是真的?」
大鸦摘下面具。枯草色的发,浅黑色的皮肤。那模样还年轻。不过与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在以锋利的目光瞪着男人。
「怎么?艾纳德不相信我的话?」
铠甲男艾纳德•沃姆•特兰苦笑着答道
「还真是敌不过你啊。科恩」

几天后,有人通过艾纳德召见了科恩。那人即是统治十八列岛的王,吉恩•库兰•伊兹。吉恩王是个蓄着灰色胡须的壮年男子。见艾纳德与科恩在摒去外人的王之间跪下的吉恩王,惊讶的大张起了眼。
「这不还只是个孩子吗!在冬至之夜引发奇迹的真的是你?」
「是的」
科恩毫无惧色的回答。但王似乎还是有些怀疑。
「你就是科恩•简?你能让魔物变成人?」
「请恕我直言。在目前这个阶段,还不能让魔物表成人。不过,我想能让魔物过上近似与人的生活」
「那不是朕所愿」王说。「不过……你希望朕赏赐什么?」
「我希望您给我研究的机会」科恩当即回答。「经过这数年在各岛周游,我已经弄清了几点。魔物必定会诞生在岛主家。而岛主间的婚姻,按照惯例都是在岛主家族间进行。虽然这么说,但也有没继承权的女性与岛主血统之外的男性结婚的情况。比如说——就像身在此处的艾纳德•沃姆•特兰一样」
王看向艾纳德点了下头。「艾纳德的妻子的确是塔伦岛岛主的女儿」
艾纳德低头答道
「这是我的无上光荣」
「不过在那种情况下——」见科恩继续,王再次将目光转回到了他身上。「因为害怕会发生继承纷争,所以几乎都没有生养孩子。因此,魔物没有过度增加,也没有断绝的,一直存在于历史的阴暗面。这应该有什么意义的。我想弄清魔物存在的理由」
科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锋利的抬头看向王。
「而这首先必须要了解魔物。魔物为什么要吃人。魔物能承受什么程度的阳光。魔物寿命究竟有多久。我想知道的有很多。所以——请您务必让殿下协助我」
听到这,吉恩王震惊了。
「这是多么不逊。你竟然想把王子当作实验体!如果不是有昨晚的功劳,我当即就会砍了你的脑袋」
不过,科恩毫不畏惧继续道
「如果您希望殿下能即为的话,继续让殿下这样隐藏下去绝不是好方法。可殿下要是出现在阳光下,就会暴露自己是魔物。那样的话……您的弟弟,扎尔•沃姆•伊兹大人就会夺走王位」
「嗯……」
「但如果殿下能走到阳光下,直接与国民们交谈的话又会怎样?殿下俊美而又睿智。必定会得到国民们的支持,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
「——确是如此」王勉强同意了。他抚着胡子,侧目瞪向科恩。「随便你吧。但要是有什么差池,那时候——」
科恩微微一笑,继续王道「那时——请您将我斩首」

就这样,科恩成了艾恩王子的亲随。科恩首先做的……是将艾恩带到了户外。
黄昏到来时,两人一起戴上面具,扮作语部走出王宫大门。对从没离开过城堡的艾恩来说,城里到处都是惊喜。眼前,漫步着比自己活到现在见过的所有人数量都要多的人。载着从未见过的蔬菜和水果的货车经过。从没听过方言冲入耳中。大声杀价争论着的人们。抱着东西交谈着的女人们。而光脚的孩子们,就像穿插在其中一样来回嬉闹着。艾恩与一个背着很多货物的男人撞到,摇晃了一下。
「不要在马路中间发呆!小子!」
就连这对自己的骂语都那么新鲜。
「还好吗?」戴着大鸦面具的科恩问。不过,那语气中没有担心,反而像感到有趣一样。
「人太多让我眼都花了」艾恩苦笑着,抓住了科恩的袖子。「不过很有趣。一切得一切都是那么有意思」
「请您好好看一看。这就是人民的生活」科恩压低声音说。「殿下您是将成为这岛的主人,成为十八列岛王的存在。不过,请牢记如果没有这些人民,王是不会存在的」
艾恩点了点头。「你的话我会铭记在心。我以这头盖骨面具发誓,绝对不会忘记」
科恩满意的笑了一下,将艾恩带进了一间名为『哈欠猫亭』的酒馆。在这里,艾恩见识到了科恩的另一面。一看到大鸦的面具,店内畅饮的男人们立刻就大喊了起来。
「喔,等你好久了!」
「今天要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科恩没理会呆住的艾恩,笑着回应道
「那么大家集中一下」
科恩让艾恩坐在店内的角落里,站到了店中央。「那么作为开场,就讲个美丽又梦幻的故事吧。十一年盛开一次的南夏岛神秘之花。那名字叫特伦伯……」
科恩,在这里应该叫大鸦一开始讲故事,人们很快就围坐在了周围。人们不断要求着故事,科恩也轻松的回应着。互相劝这酒的人们似乎将艾恩当做了科恩的弟子,也向他劝着。人们专心听着故事,醉得很舒服,最后手挽手一同唱歌跳舞。艾恩也跟着唱起不之名的歌,挑起奇怪的舞蹈。
带上面具外出是秘密的,不过每晚都在继续。最初对这一切感到困惑的艾恩,渐渐也习惯了城中的喧嚣。学会了在人群中行走的方法。学会了用钱买东西。每当发现新的事物,他都觉得自己变得像变了个人一样高兴。不过更高兴的,是他记住了故事。虽然只是听科恩讲,但艾恩就像吸收水的沙一样,将那些都吸收了。
得知这的科恩,将艾恩推到了经常到访的『哈欠猫亭』中央,高声宣布道
「各位。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是这骷髅第一次展示自己的故事」
艾恩有生以来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失落之岛赞托』。故事他几乎完美的记了下来,但真到要说,却没有那么顺利。中途好几次有些慌乱,每次都让他不禁冷汗直下。不过总算讲完向周围一鞠躬后,四周响起了掌声。常来的客人为了庆祝请他喝基诺酒。艾恩完全被一种无法形容的高昂感包围了。这是自己人生中从没出现过的美妙的感觉。

艾恩的生活从此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视野已开阔的他,注意了以前不曾留意的事。某天晚上,科恩带着艾恩到了一个被称为邦加区的地方。那里是王都中最贫穷的人聚居的地区。狭窄的小巷中散落着垃圾与屎尿,散发着让人无法呼吸的恶臭。坐在污秽地面上的人们衣衫褴褛,那干瘦的四肢就直接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看到他们混沌的表情,艾恩的心沉了下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贫富差距」艾恩问。
「这我无法回答」科恩说。他就像教育一样继续道
「这回答如果不是殿下自己想出的,就没有意义」
「呜……」艾恩红着脸低下了头。且不说外表,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向年纪比自己小的科恩寻求答案让自己很难为情。「嗯——你说的没错」
不久,科恩在一个似乎马上就要倒塌的板房前停下了脚步。随便打了声招呼,走进了那无门的屋中。艾恩也赶忙跟在后面。住在那里的,是埋头于奇怪研究的自称炼金术师的年轻人们。科恩将自己作为语部挣来的钱,给了其中一个首领般名叫兰斯的年轻男子。炼金术师们用这作为研究资金,进行着数个革命性的实验。
「这是『水之素』」
在试管中装满淡蓝色的水,其中的金属片冒出了气泡。而那气泡被盖在上面的另一个试管收集了起来。
科恩将根燃烧着的蜡烛递给艾恩。
「将这接近试管口」
艾恩按他说的做了。砰!火焰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燃烧了起来。艾恩吓了一跳,手中的蜡烛不禁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是这气体在燃烧」科恩答过,转向了兰斯。「是不是比铁的反应快了?」
「目前为止最快的是锌」
「与氧气的混合比率是多少?」
「最高时三比七左右吧。再高会因为氧气不足而无法烧燃」
艾恩向谈起专业问题的两人问道
「我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
听到这的兰斯吃惊的指着艾恩,转头问科恩道
「他是白痴?」
咚……科恩一拳打在他头上。
「好痛。我没招你吧」
「我不会饶叫骷髅白痴的人」科恩转向艾恩,认真的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只要利用『水之素』,船的飞行距离就会得到飞跃性的提升。自古以来就有『控制渡口即能控制战争』的谚语。所以为了在战争中比其他势力更有利,就要比所有人更快的将『水之素』实用化」
听到战争,艾恩的脸沉了下来。
「会发生战争吗?」
「在目前的状况下有很大可能。当然我会努力尽力避免,不过……」
说到这里,科恩的表情严峻了起来。
「为了到那时不会后悔,我想提前做好准备」
随后科恩与兰斯展开世界地图,热烈的讨论起凯修能开采到锌,雷西科姆能织出最适合蒸汽船的帆布等等。从那对话中,艾恩理解了『水之素』是战争的关键。但当时的艾恩,还远没有理解这种无形的气体为什么会如此重要。
除了那个,炼金术师们还在进行其他的研究。那就是研究『不透过布』。听他们说,将树脂涂布在柔软的雷西科姆制布上,就让完全不被光穿透。科恩将那布拿在手中,一反常态高兴的对艾恩道
「第一号实验作品很快就会完成。请期待吧」

戴上大鸦面具,扮为语部的科恩是那么熠熠生辉。开朗的与聚集在酒馆中的人们互拍着肩,讲笑话逗大家发笑。刚见他与炼金术师们发生激烈争论以为要打起来,可马上就又会为实验成功而一起欢呼,彼此分享着喜悦。
一直注视着科恩的艾恩,心中渐渐出现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这世界上有堵无形的高墙。那是支配者与被支配者之间的高墙。科恩是与塔伦岛主家有关特兰家的人。虽然地位不同,但也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属于统治阶级。可他——就算表明自己的身份,也能轻易被民众所接受吧。简直就像大鸦一样,能轻易的飞越那堵高墙的吧。科恩是语部。是不被地位故乡束缚的真正的语部。自己非常羡慕那样的他。所以,艾恩觉得自己就像被孤单抛下一样很难过。自己没期望生在王家。甚至想抛弃这被诅咒的身体,舍弃沉重的地位,去当个漂泊的语部。
但——那是无法实现的梦。自己是魔物。只要被阳光照射皮肤就会溃烂。这样的自己不可能成为四处漂泊的语部。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城堡时,自己觉得得到了自由。但,一切其实都没有变。自己现在也被囚禁在高高的墙壁中。这让人懊悔。让人难过。
为什么王不能与手艺人、商人、平民们坐道同一个餐桌上,大家一起开怀畅饮呢?
就在这时,艾恩知道了夜会这个存在。
每周末的深夜,都会在艾尔拉德研究会召开集会。参加者将之称为夜会。所有人都有权对夜会提出的议题自由发表意见,不分身份地位的展开论战。这就是夜会的目的。
这才是艾恩期望的。他好不容易说服不愿去的科恩,高兴的参加了夜会。艾恩认为,在那里能听到穷人们最真的意见。可,实际参加的却是岛主家人与富裕的商人,安吉岛研究院的学者与学生等等,都是些生活在相对优越环境中的人。就像是住在邦加地区的兰斯他们一样,看不到一个真正贫穷的人。
夜会提倡的是平等与自由。不过艾恩没用多久,就明白了那不过是个假象。但即使这样他也要参加,这是为了让科恩参加议论。答案必须自己去寻找——这他能理解。但对还不了解这世界的艾恩来说,科恩即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道标。而能听到自己老师宝贵意见的地方,只有在夜会上。
夜会上,只要科恩一张口,马声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即使是在述说艾恩心中认为正确的意见,他们也从不会支持。但只要一辩论,最终都是科恩获胜。即使是在学者云集的夜会上,也没任何人能辩得过他。
那夜的议题是『新世界』。血气方刚年轻男子们的热情说着自己的理想。那是吸收传统优点,文化与技术更为发达的世界。说只有那才是我们该追求的新世界。年长的男人们也表示赞同。说希望让着自己建设的世界成为那世界的基础。并希望为基础构建出新的城市。
静静听着那些的科恩张口了。
「在高唱理想前先往外面看看把」他凌厉的目光睥睨着周围。「贫富差距在年年加剧。有产者与无产者之差与社会不安成正比。这样下去世界迟早会毁掉」
而那个年轻男子反驳道。
「有产者与无产者?努力者与懒惰者出现差距是当然的吧」
「你这是拥有基本物质基础的人才会说的」
「我一无所有。就是继承权也是第二位」
「无聊」科恩甩下这么一句。「要说一无所有那该是女人。女人别说继承权,甚至连学习的权利都没有。即使面对粗鲁的丈夫和父亲,也没有丝毫反驳的自由」
听到这,大半的与会者笑了起来。四处传来了非难之声。
「少胡说。女人怎么能和男人相提并论」
「你想让那种肮脏愚蠢的东西,和我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吗?」
面对这些,科恩口中咔……的一声。
「你们会将同样的话对自己的母亲说吗?我们所有人,不都是从你们口中那肮脏愚蠢的女人腿间来到这世上的吗?」
夜会上的科恩,总是会用言语刺激对方。今晚那种倾向更是特别强烈。甚至到了让不会分辨气氛的艾恩感到了危险,察觉到有危机的程度了。
那种危险的预感,实现了。回城堡路上,数名男子突然出现围住了艾恩与科恩。肮脏的外衣,别在腰带上的短刀。他们面容虽然没见过,不过那满是伤疤的凶相绝不可能是好人。男人们就像在估价一样望着两人。其中一人向科恩凶狠的问道
「你就是科恩吗?」
「就算问是谁雇的你们也是没用吧」科恩将艾恩护在身后,向男人们踏上了一步。「你们要找的只是我把?不许你们对这位出手啊?」
「原来如此。口气还真拽啊」
男人的指嘎嘎作响,嘴角翘了起来。
「那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吧,小子!」
男人喊着,一拳揍向了科恩。围在周围的人也一起围了上来。
「科恩!」艾恩向上前帮忙,可被一个男人抓住了。他被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壮汉反剪着,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你们住手。向一个毫无抵抗的人施加暴力算什么本事!」
可,男人们根本不理会他。他们没有动艾恩,但就在他面前痛揍着科恩。艾恩在大叫,最后变成了恳求,但男人们还是在继续施暴。
「喂,就到这里吧」最初动手打科恩的男人说。「命令是留他一命。再打下去会死的」
「哼!真是不禁揍的家伙」
「这就是惩罚,记住了没有?」
「下次别随便出风头了」
男人们留下嘲笑,离开了。
获得自由的艾恩,跑到了倒在石板地上无法动弹的科恩身边。
「科恩,振作一点。还好吗?」
科恩脸上满是青紫,嘴边流下的血弄脏了浅黑色的面。衣服四处都被撕破,沾满了血。艾恩抱起没有睁眼的科恩,不停的叫着他。「科恩,我答应你。我成为王之后要建立平等的世界。要创造没有身份之差,没有性别之差,所有人都能自由发表意见,所有人都能尽情学习的世界。所以你不许死……我不让你死……!」
呵呵呵……,笑声出现了。艾恩惊讶的看着科恩。脸已经肿起的科恩,笑了。
「你没事吗?」太过安心不禁泪下的艾恩问。「没事就告诉我啊。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说过……骗人先骗己吧?」科恩费力坐了起来,手摸着被打破的唇边。「可恶,那家伙打的真狠……」
艾恩的眉拧了起来。「到底是谁指示的!那些无耻的东西!不过是辩论失败就要雇那种人吗……!」
「算了,挑起争端的毕竟是我」科恩耸了下肩,立刻很痛似的按住了肩膀。「我已经做好随时会被报复的准备了」
「我搞不懂你」艾恩严肃的看着科恩。「你既然明白自己会吃苦头,为什么还要故意挑衅那种疯狗?」
「人总有绝对不能退让的地方」
科恩艰难的站了起来。艾恩也随着站起,扶住了他。两个人就这样蹒跚着,向城堡走去。
「不过没有白挨揍,今晚听到了很好的意见」
「呃……?」
「我答应你。我成为王之后要建立平等的世界。要创造没有身份之差,没有性别之差,所有人都能自由发表意见,所有人都能尽情学习的世界」
科恩一字不落的复述过艾恩刚才说的话,口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坏嘛。在那种世界里,即使魔物也不会受到歧视,能自由的生活吧?」

科恩疗伤期间,艾恩拜托艾纳德,让他帮自己练习剑术。艾恩每天都要在他指导下训练几个小时,自主训练也没有松懈。那样的他邀请了科恩。两人时隔一月的再次穿上语部服装,来到了『哈欠猫亭』。
「好久没见了啊。你到哪儿去了?」酒馆的老板娘马上跑了过来。看来她对大鸦很是倾心。
「你拜托的东西做好了喔」老板娘把一个布包交给了科恩。「缝这个很辛苦的啊!」
「谢谢!我欠你情了!」
科恩欣喜的把布包聚过头顶叫了起来,
「太棒了!终于完成了!」
能让他这么高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艾恩对那包中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不过科恩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打开。
「那,谢礼呢?」老板娘依偎在了科恩身上。
「啊……不够吗?」科恩从腰带下抽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这样够了吗?」
「真是,不是说这个啊!」老板娘嗔着接下纸币,塞进了自己丰满的胸间。「是让你作为答谢,陪我一晚啦!」
听到这,欢呼与尖声从四下爆了出来。
「嘿帅哥!」
「真让人羡慕!」
「莎莉娜……」科恩一反常态的认真注视着老板娘。「你非常善良,非常有魅力。能让你这样的女人说到如此,我深感光荣,真的很高兴」
「真的?那……」
「但很抱歉。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突然的告白,让女老板和周围的人们都失语惊呆了。因为语部讲述自己,就是如此打破常规的事。
而科恩,无视了周围的沉默,继续道
「为了那个人,即使要我的命我都在所不惜。我的心,我的身,甚至最后一滴血,都将献给那个人。所以我……无法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了啦」脸红起的老板娘耸了耸肩。这打破语部常规的行动,似乎更震撼了她的女人心。「不过,我也喜欢这样深情的男人」
「对不起,莎莉娜」科恩说着将她搂了过来,在那唇上请印了一吻。「能这样原谅我吗?」
科恩是个好男人。即使是身为同性的自己也不由得这么想,所以在女人眼中会更有魅力吧。这,艾恩明白。可……,他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释然。当天回去的路上,艾恩向一反常态高兴的科恩道
「你扮成大鸦时性格该不会改变了吧?」

次日,还未过正午科恩就把艾恩叫了起来。虽说是魔物,只要不被日光直射的话,白天起来并没有问题。只是身体的倦怠和睡意很难消解。
「我还很困啊,什么事?」
科恩把昨夜收到的布包送到了绕弯子抱怨的艾恩面前。
「请现在马上使用」
「现在——?」
「不这样就没意义了」
知道继续反对科恩也是不为所动的艾恩,不情愿的接过了布包。里面是一套衣服。似乎是语部的衣服。奇怪的是里面连手套和袜子全部齐全的奢侈品。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后,样子相当古怪。不只沉重,还非常的热。
「穿好了吗?」科恩在邻房问。
「好了」科恩听到艾恩的回答走进了他的卧室。
在确认过衣服上没有缝隙之后,他说着「请不要动」把自己平时戴的面具给艾恩戴上,并在上面缠上了与衣服一样材料做成的头巾。「这样就可以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
现在的艾恩,没有丝毫皮肤露在外面。因为嘴也被头巾遮住了,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让光进来」科恩说着,拉开了窗上的兽皮。
太阳透过嵌在面具眼部位置的黑石英射入了眼中。白昼的光会灼烧魔物的肌肤。艾恩反射性的闭上了眼。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战战兢兢的睁开眼,见科恩正在担心的注视着自己。
「有什么地方痛吗,殿下?」
「不——没事」艾恩回答,随后马上为自己的话惊住了。「好棒!即使受到阳光照射也没关系!」
睡意瞬间消失了。艾恩从窗中探出头,眺望着这几年从未见过的阳光下的城市。「好棒好棒!真无法相信!」
「这是用『不透过布』做成的。还是试验品,所以为了能长时间发挥效果还需要改良……」科恩说着,不住观察王子的情形。
「而且以这种样子是不能在城里行走的啊。毕竟样子太奇怪了」
「外表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很高兴。我从没这么高兴过!」艾恩在满是阳光的房中大步走着,眺望着外面,仰望空中的太阳。可,他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科恩担心的问。
「好痒」衣服下,满是汗水的皮肤剧烈痒了起来。「衣服下面……好痒」
科恩站了起来,迅速放下了窗上的兽皮。
「脱下来!快!」
艾恩脱下手套,摘下头巾取下面具。解开带子,将前开身的衣服脱下扔了。凉爽的空气让满是汗水的皮肤凉爽了下来。胳膊的皮肤微微的发着红。手挠过之后露出点点湿疹。
「的确还有要改良的地方啊」就在艾恩这么说着,解开腰带准备脱裤子的时候。
「不要脱!」科恩罕见惊慌的叫了起来。
艾恩很惊讶的回过头。「一会让脱一会又不让脱的……你很奇怪啊」
「高贵之人不能在人前暴露肌肤」
「这可不是高唱世界平等的人该说的吧」
「总之」科恩的眼回避着王子,指向后面的房间。「请在卧室里更衣!」
数月后,经过改良的衣服完成了。布的质地比以前更薄更软,简直就像贴身衣服一样舒服。艾恩虽然对此十分满意,但科恩似乎并不认可。
「这只是刚刚开始。最终目标是直接涂在皮肤上就可以的」

和平的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在相遇时外表似是同龄的两人,不知何时科恩的个子变得更高,似乎年长了。就在这时,接到了熟识的炼金术师们的通知。说试验药终于完成了。
「女性防晒时的香粉成了最后的决定性手段」炼金术师兰斯挺起胸膛说。「涂上之后马上会变干最终透明。这样能完美遮断阳光的危害」
收到这的艾恩说向明天白天马上就试,不过科恩没有同意。「还有出汗让药品脱落的可能」科恩慎重的说。「首先是要确认其时续时间。不然还是有被烧伤的危险」
「没事的。烧伤马上就会痊愈」说到这儿,艾恩恶作剧般的笑了。「而且科恩。你说要确认持续时间,不过不会再打算要亲自尝试了吧?你应该没忘了以前把试验药涂上后,皮肤发炎花了将近一年才治好的是不是?」
「不要让我回想起那种可怕的事」
科恩苦笑起来,但这似乎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
「那么明天白天就试试看吧」
「要是能顺利就好了」
艾恩高兴地就像唱歌般的说。
可——在那次日。他们这小小的幸福,急剧宣告结束了。
吉恩王,暴毙。
科恩拉着茫然失措的艾恩,去见了逝去国王最后一面。据说国王是在吃了午饭之后马上倒下的。王的遗体已经被送到了卧室,身上盖着白布。科恩掀起布,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露了出来。实在无法正视的艾恩将脸背了过去。科恩双膝跪到床边,装作在已故国王耳边告别的闻着他口里的味道。那是刺鼻而独特的气味。
确认过这个,科恩站了起来。拉着艾恩返回到他的房间,让他坐在椅上,自己在艾恩身边跪了下来。
「殿下」科恩说着,将手按在他膝上。「危机正在逼近。必须要马上展开行动」
艾恩注视着科恩,缓缓点了下头。科恩回了个点头,抬头看向他。「王口中散发着从杰诺未成熟果实中提取的毒药的味道。吉恩王是被毒杀的。恐怕下手的,就是王弟扎尔•沃姆•伊兹。应该是殿下准备出到外面,在国民中享有高人气让他感到危机了」
即使听到这事实,艾恩心中还是一片平静。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异的,冷静。
「贼子已经相当深入到这城堡里了啊」艾恩说。「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谁能相信,谁不能相信,要是无法分辨就无法找到凶手」
「寻找凶手之后再说」
听到这,艾恩的心才第一次产生了变化。怒火与愤慨,让他的脸一下热了起来。
「你是说还有比寻找杀死父亲的凶手更重要的事,啊?如果谋杀父王的是我叔叔,那不就该找到证据,让他认罪才是最重要的吗?」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殿下您的安全」科恩就像教育一样的继续道。「在吉恩王已身故的现在,敌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殿下。现在应该暂时离开皇宫,藏身到安全的地方去。要报仇,之后也不迟」
「我要是逃走,那个王弟可就要夺走王位了!」艾恩激动的摇着头。「我绝不允许!让篡位者称王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殿下——现实中正义并不是总能实现」
「我要即位。绝对不能逃走」
「不可以」科恩痛苦的说。「准备还没就绪。您……还不能像人一样生活」
「你也这么说吗?」艾恩紧咬住住牙。科恩的话就像冰冷的刀一样刺痛着他的心。「期望世界平等的你,也这么说吗?」
「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在这五年看过外面样子的殿下您,也应该能理解。您不记得了吗?我在从夜会回来的路上被男人们揍的事。那就是现实。只因为身份高,就把别人当蝼蚁对待的还大有人在。要是让那种人知道殿下您的秘密,您觉得会发生什么?」
艾恩,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闭上了眼。不管是科恩的话、父王的死还是自己的秘密,他想拒绝一切。
「您必须要逃走,殿下」科恩再次呼唤他。「时机一定会来的。所以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现在马上逃走」
就在这时,房门随着一阵剧烈的声音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那身体依然充满了坚实的肌肉。
科恩立刻起身,将艾恩护在了身后。
「连通传都没有就这样突然闯进殿下的居室,就算是您这也太无礼了。斯奥阁下」
第二轮界斯奥岛岛主哈萨伊•库兰•斯奥,大步走到科恩身前,猛的一掌将他扇飞了出去。被这身材健壮的斯奥毫不留情击倒的科恩,就像个人偶一样摔倒在了地上。
「竟然敢教唆殿下逃跑,你到底有何居心!」
哈萨伊抓起科恩的领子把他拉了起来,再一次重重的揍上了他的脸。科恩就那样被打翻在地,不再动弹了。
「就是这样才不能听下贱之辈的想法……!」斯奥厌恶的啐了这么一句,跪倒在惊呆了连动都不能的艾恩身前。
「殿下。我斯奥一定会为国王报仇。请您一定放心」
艾恩想说什么的张开口,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不断,看着在倒地的科恩和眼前的斯奥。
「那种下贱之辈,不配让殿下费心」斯奥说着,抓住艾恩的腕,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好了,我们一起去王座之间吧!」
斯奥拉扯下的艾恩,目光依然追着科恩。科恩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肯定是平时为了转机让敌人大意装出的样子。心中这么想的艾恩,等着科恩站起来。可就在这样时,他被带出房间,渐渐看不到科恩了。
「科恩!」再也无法忍耐的艾恩大叫起来。「你还好吗——科恩!」
没有回答。但斯奥的手如老虎钳一样将他的胳膊猛拽而起。就像,不允许他再叫出那个名字一样。

王去世次日。艾恩宣布即位。在最先接到这消息的第二轮界,支持艾恩王子的南夏岛与反对王子即位的阿莫伊岛出现了小摩擦。斯奥立刻率领援军赶向了南下。而在阿莫伊岛,也有王弟秘密派遣来的私兵。艾恩曾数度提出「不要打仗」,可那声音连王宫都传不出。因为斯奥作为王的代行者,将指挥权完全握在了自己手中。而这,导致了身为王子派却不喜欢斯奥的岛主们离开。王宫渐渐被空洞化了。但醉心于行驶王权的斯奥,并没有察觉到这点。
被迫成为傀儡王的艾恩被软禁在王的居室中。他痛苦的生活着。科恩说的果然没错。正是因为自己一时不敌愤怒没有答应逃走,才会引发这样的事态。科恩平安吗?有被人救吗?他要是没受重伤就好了。现在的艾恩即使想知道她的情况,也无法自由离开这房间。
就在那样的某夜,门打开的声音让艾恩不由得抬起了头。以『保卫王的安全』为名义时刻守在门两边监视的士兵嘿嘿笑着,让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进来的是个面戴白纱,妓女样的女子。她手上还拿着细长的酒瓶。
「你是谁?」艾恩紧张的问,将剑拉近了自己。「是来杀我的吗?」
「是我啊,陛下」女人拉起了面纱。朱红的唇,涂着白粉的面。虽然隐藏的很好,但左眼下还是微微带着淤青。「没时间了。我只说一次请仔细听」
艾恩惊讶的大张起了眼。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科恩吗?」
「是的陛下」科恩点了下头,把手中的酒瓶放在了桌上。「王弟扎尔会在近期提议谈判。不过他的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他是为让陛下您站在阳光下。那时,请您使用这『防晒剂』。没有来得及试验就直接正式使用,我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科恩继续快速的说着。
「要是抓不住陛下您的破绽,扎尔很可能会使用武力。会谈将由塔伦岛主主持,万一出现那种情况,请您遵照他的指示行动。还有,请千万不要冲动的想去杀扎尔本人」
说到这些,科恩就像在问明白了吧?一样的歪起了头。
太过惊讶说不出话的艾恩,此时终于张口道
「我一直……一直都在担心着你」他注视着科恩,轻触着那面上的淤青。「对不起。都是我的愚蠢害了你」
「不,是我没有考虑到陛下您的心情,做了太过浅薄的建议。请您原谅我」
这么说着低下头的科恩的手,被艾恩紧紧握住了。
「科恩,对不起。我总是让你有痛苦的回忆。真难为你能陪我这个愚蠢的人到现在」
「陛下……?」
「已经够了。你不用再管我。我已经伤你太多。要是继续在我身边……你会受到更多伤害的」
「您这是在说什么」科恩笑了。「觉得痛苦那种我——」
「不要说」艾恩放开了科恩的手,就像推开他一样向后退了一步。「回塔伦去。你已经不用再被我束缚了」
「陛下……」科恩低声说。「您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了?」
「——……」
「如果您不需要我了,请明确告诉我。请您现在就对我说,你很碍事,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科恩抬起头,径直的回看着艾恩的眼。艾恩,不愿失去那眼。他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到过。他想伸出手,他想抱住科恩,他想告诉他不要再离开自己。可,那是不行的。要是让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科恩肯定,会被杀掉。
「你……不要……」艾恩吐血般颤声艰难的说。「再让……我,我——我……——」
这,已经是极限。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艾恩紧握着双手,奋力闭上了眼。如果不这样,泪就会抑制不住的落下。
「——说不出口」随着狂乱的呼吸,他吐出了一个细小的声音。「我——说不出口」悲伤到尽头产生了愤怒。艾恩昂起了头。泪从那眼中决堤而下,但他已经不再在乎。「你卑鄙!我是不想伤害你,才会让你离开我。但要是说出这话,那我不是伤害你了吗!那样根本就没有意义!」
「正是这样。陛下」科恩跪了下来,目光真挚的仰望着艾恩。「最让我害怕,最让我受伤的,正是陛下您说不需要我」
科恩目光,让艾恩很痛苦。他不由双手遮住眼,想要阻挡。
「为什么……?」艾恩呻吟般的说。「我是魔物。是可怕的怪物。除了你以外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力量。你很聪明。你从一开始就该明白追随我没有任何回报」
「回报我已经收到了」
「不要说谎。我只是一味从你那里索取,从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一件事!」
「不,陛下」科恩坚决否定了。「陛下您,给了我即使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的人。给了我即使牺牲一切也要实现的梦」
艾恩猛回过神的看向科恩。必须要否定的想法,和与之相反欢喜的感情在胸中激烈斗争。科恩就像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感情一样点了下头。
「陛下您答应过我。答应过我要创造新世界。我想亲眼,看到那世界」科恩低下头,单手伏在地上「只要是为了陛下,我愿意牺牲一切。所以请一定——一定让我在您身边」
「——科恩——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不会,今后也没有后悔的预定。活得不后悔,正是特兰家的家训」
科恩抬起头,唇边翘起笑了。看到他眼中的决意,艾恩屈服了。科恩他什么都清楚。他就是明白这一切,还要留在自己身边。恐怕从五年前,从那冬至之夜,科恩就已经抱着舍去自由与安稳,甚至自己生命的觉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时间差不多了」
就像他说的,门外传来了声音。那是看守的士兵在敲门。科恩站了起来,翻动着那不习惯的裙子下摆。微打开门与外面的士兵说了些什么,随后转头向艾恩。
「那么陛下,请您不要忘记我说的」
艾恩没有回答。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了解的科恩微笑起来,轻轻穿过门离开了。

数日后,王弟扎尔如科恩所说提议举行会谈。是不带同支持者的一对一会谈。作为会谈的见证人,只允许塔伦岛岛主出席。会谈在正午开始。艾恩在王的衣服下穿上了不透过布制成的贴身衣服,将所有外露的肌肤都细细的涂上了药物。并且为了打消谣传走到正午的阳光下,亲自迎接来到皇宫的王弟一行。扎尔是个留着茶色胡须的矮个男子。虽然穿着豪华的雷西科姆制服装,但因为那贼贼的大眼尽显庸俗。
会谈进行了很长时间,不过药非常有效。这样王弟提出的「王子没有称王的权利」这个主张就遇到了压倒性的不利。而在吉恩王留下的遗书上,也表明了要将王位传于艾恩,这下可以推翻王子的理由都没有了。
因此,恼羞成怒王弟扎尔行使了武力。
「即使这样王位也是我的」
这,是信号。王宫卫兵们全都涌进了会谈大厅。扎尔已经秘密的将亲信送进了因斯奥独裁而空洞化的王宫,把剩余的卫兵全都收买了。
「杀!」
扎尔一声令下,卫兵们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剑。
而将那刃挡下的,是塔伦岛岛主斯伊•库兰•塔伦的剑。
「走这边——」塔伦岛主冷静的说着走向窗边。窗外,已经架好了擦窗用的梯子。
「请下去」
艾恩遵从塔伦岛主的指示,爬下了梯子。岛主以其与外表不符的敏捷冲散卫兵,爬到梯子一半,纵身跃了下来。并且马上站起踢倒了梯子。梯子失去平衡,还在往下爬的卫兵们全部摔了下去。两人跑进了中庭。马上就有铠甲上印着塔伦纹章的士兵赶来接应。他们勇敢的战斗着,不时用自己的身体当盾,从卫兵们的凶刃下保护着艾恩。
塔伦岛主冲出王宫,向瞭望塔冲去。那里的位置与正门相反,几乎没有人守卫。毕竟,只有一条死路的那里不可能有路逃走的。走那里就像自己钻进死胡同一样。不过塔伦岛主毫不犹豫,艾恩也完全相信着他。在塔伦士兵的保护下,艾恩赶到了瞭望塔。不住喘息着,一口气爬上了塔顶。
「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科恩,就在这里。科恩从高台上探身向王宫反方向挥了挥火把。于是,昏暗的森林中浮现出一道绳索。这绳索跨越了守护着王宫背后的深深溪谷,并继续向那边延伸。而另一端,紧紧的系在瞭望塔的柱子上。很快,溪谷边出现了摇曳着的火光。这期间科恩在缆绳上安装了滑轮,并拿起了一个绳圈。
「陛下,请坐上去」
艾恩惊住了。他没想到科恩所准备的逃离方法,竟会是如此大胆。
「只要手不放开就不会掉下去。终点有艾纳德接着您」
即使这样艾恩也提不起勇气。但,看到瞭望台的门即将被攻破终于下定了居心。艾恩将绳圈套在身上,坐在上面,双手紧紧抓住了绳子。
「我先走」艾恩对科恩说,有转头向为自己能逃走奋战的塔伦岛士兵们叫道。「谢谢你们,这恩情我绝不会忘记!」
随后他踢了瞭望台的边。滑轮以极快的速度滑落下去。科恩目送着那背影,取出了下一个滑轮。
「好了,请赶快。岛主阁下」
科恩叫着塔伦岛主。门被斧子劈砍得已经快要破碎了。可,岛主却静静的摇了摇头。「你走」他翻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左侧腹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不住从那留下的血,已经在他脚下积了一滩。
「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岛主笑了。「在艾纳德和我商量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岛主抬头看向站在瞭望塔边缘的科恩。「科恩啊——加扬,就拜托你了」
岛主背后响起了剧烈的破裂声。门被攻破了。卫兵们立时蜂拥进了瞭望台。岛主见状厉声喊道。
「快走!」
「——遵命」科恩踢了瞭望台的边缘。滑轮飞快下滑,横断了溪谷。前方,出现了艾纳德,还有站在他旁边的艾恩。缆绳的角度变缓,滑轮的速度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科恩的身体突然飘到了空中。在遥远的后方,瞭望台上的缆绳被切断了。
要掉下去了——!
艾恩拼命的抓着绳索。他旁边的艾纳德也伸手支援着。艾纳德抓住了从缆绳上落下的科恩,低声问「斯伊阁下呢?」
科恩一瞬没能说出话,微一定神沉重的答道
「壮烈牺牲了」
「——是吗」艾纳德只是这么说了一句,没再说什么。
三人的目的地是位于王宫背后的第一蒸汽塔。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去第二轮界南夏岛的蒸汽船。艾恩被本以为要乘这逃离王岛,可科恩却没有上穿,就让船空着起飞了。不,正确来说并不是空着。而是在穿上放了三个伪装人偶。
「不是要逃到外面去吗?」艾恩问。
「现在的风向只能飞到恩加。恩加是王弟派的急先锋。就算飞到那里也逃不掉」科恩沿海岸线走着,伸手指向了黑暗中的第二蒸汽塔。「那里准备了飞行船。用那个逃出去」
「逃出去?你不是说现在的风向只能到恩加吗?」
「飞行船是兰斯制造的特殊的船。与蒸汽船不一样,可以在空中轻松漂浮一整天。虽说终究无法逆风飞行,不过只要侧风角度不超过四十度,就能调整飞行」科恩指向侧面的天空说。「只要避过恩加,到达第一轮界的巡回轨道的话,就放锚等待时机」
随后他转向艾恩,表情有些僵硬的道
「等到斯奥岛转到我们脚下」

科恩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半日后,三人平安抵达了斯奥岛岛主的官邸。斯奥岛岛主以前的那固执就像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一样,张开双臂欢迎着他们。
不过,第二天。在决定今后行动举行的会议上,斯奥与科恩的意见又针锋相对了。相对于斯奥夺回王都的主张,科恩认为应该离开地理上处于不利的斯奥转移到第三轮界。
「到凯修岛的话,临近的雷西克岛与亚兹岛都是王子派。雷西克到能生产大量造船不可缺少的帆布,而凯修岛拥有列岛第一的冶金技术。再加上雷西克旁的塔伦岛是著名的小麦产地。所以只要将大本营设在凯修岛,船,武器和粮食就都不会欠缺」
这一提议很有道理,相聚于此的王子派诸岛代表们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下即使是斯奥,也不能像上次一样把科恩揍飞完事了。
艾恩等人依照科恩的提议,登上了凯修岛。令人惊讶的是,在王都结识的兰斯等炼金术师们,都已经携家属移居到了这里。看来他们已经在科恩的安排下,在准备进行『水之素』量产了。
十日转瞬即过。期间表明是王子派岛屿的岛主都来到了凯修岛。聚集在这里的是十八列岛中的八岛。相比于很久之前就开始通过金钱和武力笼络周围岛屿的王弟军,数量上处于劣势。将是场不利的战争。不过,王子军有优秀的军事,并且兼备为此而准备的新技术。在惯例于傍晚召开的作战会议上,科恩道
「王宫差不多要向第三轮界要求补给了」
「你胡说什么」不知为什么就是看科恩不顺眼的斯奥马上出口反驳。「王宫粮库中总是储备半年粮食的啊?」
「这我知道。所以在与王弟交涉失败时,我绕道去了趟粮库」科恩平静的说。「现在这时候,粮食应该因为生长了大量的姆吉卡菇而全部无法食用了吧」
听到这儿,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了科恩。
特别是凯修岛岛主奇奈尔•库兰•凯修。他深感钦佩的不住摸着自己的光头。
「真了不起!在那骚动中就已经为现在做好准备了吗!」
「不只睿智还具有如此胆量啊」以勇敢闻名的林德岛岛主也豪爽的笑了起来。
不过,斯奥却愤怒的拍起了桌子。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竟然要和你这种卑鄙小人同坐一桌,我根本没脸再见列位斯奥岛岛主!」
「光靠漂亮话是赢不了战争的」科恩冷冷的说。「我们绝不能失败。必须要获胜,让艾恩陛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十八列岛之王」
科恩说完,在桌上展开十八列岛旋转地图。
「如果说王弟派岛上储备有能支撑王宫的粮食,那就只有温莎岛。但温莎岛在第三轮界。如果不经过第二轮界的岛,就无法向第一轮界的恩加,以及王岛伊兹运送粮食」
科恩指着地图道
「这就是现在各岛的位置。现在与温莎岛最接近的第二轮界岛屿,是王子派的林德岛。之后是沙克拉瓦,再后面的南夏以后全是王子派的岛。而且现在温莎岛刚刚进入侧风地带,还有五十天无法在第三轮界上进行岛间移动」
说到这里,科恩转动了第二轮界和第三轮界的轮。将岛屿的位置按其周期移动到了相应的角度上。
「不过按照轮界的公转周期,第二轮界旋转的速度要比第三轮界快。因此王子派诸岛会飘远,王弟派的岛将会到来。那就是这第二轮界的阿莫伊岛。阿莫伊岛接近到达可以移动到温莎岛的范围大约是三十二天后。这期间王宫的厨房会因此相当困窘,所以三十二天后必定会派出补给船」
科恩在地图海上画上了X印记。
「这里和这里——提前将飞行船布置在温莎向阿莫伊派出补给蒸汽船的必经之路上,在海面上空待命。一发现补给船经过上空,就放出装满『水之素』点燃导火索的气球,将补给船烧毁」
「你给我适可而止!」斯奥霍的站了起来。「埋伏简直是荒谬!要打就要堂堂正正的战斗!」
「战斗会引发士兵伤亡」
「战死才是士兵的荣耀。我斯奥岛没有一个怕死的人!」
「那还真是可怜」科恩小声说。听到这的斯奥狂怒了。盛怒下的他忘了是在其他岛主面前,一把抓住科恩的胸口拉了过来。
「你这个生于贫民窟的人怎么能理解我们的荣耀!」
「荣耀能填饱肚子吗?」即使喉被勒紧很痛苦,科恩还是反驳着。「国家原本就属于人民。无视民意的国家根本没有未来」
「你说什么……!」愤怒的斯奥挥拳要揍科恩。
「住手,斯奥岛主」
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制止了他。所有人……连科恩都惊讶的看向了他。艾恩用那依然平静的声音,对如被泼了盆冷水安静下来的众人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而想利用自己的特长战斗是很自然的。大家会这样前来协助我,让我非常感激」随后,他看向斯奥岛主。「这场战斗,最后必定会是白刃战。必须要依靠斯奥阁下的时刻肯定会到来。在那之前,能尽可能的保存兵力吗?」
既然艾恩已经发话,斯奥就不能不退一步。他不情愿的放开科恩,坐回到了椅上。艾恩起身看向地图,道
「我支持科恩的计划」
之后,又环视了下众人道
「希望大家能遵从他的指示」
赞成,反对,钦佩,嫉妒……岛主们虽然怀着各自的想法,最后都点头同意了。

就像科恩预料的一样,三十二天后,满载粮食补给的蒸汽船队,随清晨的上升气流从温莎岛起飞了。当船航行到阿莫伊岛路程一半的时候,下方突然有很多蓝色的气球向上飘来。蒸汽船队队长惊慌了起来。下面是大海。这气球到底是从哪里,怎么飘上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队长。蓝色的气球陆续喷出火焰,爆炸了。火引燃了小麦,逐渐燃烧向蒸汽船的帆。帆瞬间熊熊烧起,失去蒸汽的船拖着黑烟接连坠入了大海。
突袭成功的王子派飞行船将锚扔进大海。转舵尽可能乘上上升气流,飞向阿莫伊岛旁边的南夏。南夏蒸汽塔上有王子军的士兵。他一用望远镜确认到补给船队起火的情景,立刻取出了大镜。利用镜子的反光向附近的蒸汽塔发送『作战成功』的信号。这信息在蒸汽塔与蒸汽塔,岛与岛之间传递,立刻传到了凯修岛。接到战报,凯修作战总部完全被震惊了。简直就像预测未来一样计算出风向以及船队的位置,利用飞行船烧毁敌人船队的科恩•简。人们不知从何时起,恐惧又敬畏尊称他为,『火焰魔法师』。

王岛伊兹几乎没有农田。岛上的粮食只能靠其他岛输送。而位于第二轮界的恩加岛也是一样。两岛向第二轮界的同盟岛请求粮食援助,可即使这样无法满足需求,终于开始征收起岛内居民们储备的粮食。
斯奥得知后,立刻主张应该攻回王岛。他认为王弟军现在因为粮食不足已经衰弱,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可科恩主张先攻占第三轮界的王弟派三岛。只要控制住第三轮界,就等于控制了粮食、武器以及蒸汽船。而且还能从第三轮界的任何地方向第二轮界的岛发起进攻。此刻,王弟军为了准备决战,几乎将所有战力集结到了王岛伊兹。但,要是占领了第三轮界各岛,第二轮界的王弟派各岛就会为保护自己的岛,将军队撤回来。要想攻击王岛,就要先这样分散敌人的兵力。
「科恩的提案的确值得考虑,不过……我觉得要实行起来会需要很多时间啊」艾恩向科恩问道。「这期间,有向王岛岛民输送粮食的方法吗?」
科恩表情僵硬的答道
「向岛民输送粮食有被王弟军征收的可能。因此无法向岛民输送粮食」
「那么攻占三岛预计需要多少时间?那期间,王岛岛民会受到多大损伤?」
「攻占第三轮界的温莎,安吉,赞高三岛,最少也需要半年时间」科恩平静的说。「这期间,王岛伊兹以王都艾尔拉德为中心,预计将出现两至三千名饿死者」
「干脆用你擅长的火攻烧光如何啊?」斯奥揶揄般的说。「一下把那三岛烧光就可以了。这样就能马上进攻王岛了不是吗?」
「第三轮界是十八列岛的生命线。烧毁那里等于自寻死路」
「你想当那些乡下岛屿的伙伴到什么时候啊」
第三轮界的岛主们此时纷纷对斯奥话表示了不快。
「十八年前发生盐害歉收时。中央夺走了小麦,可害了我岛民众饿死了近两千啊」雷西克岛的老岛主马夫布南•库兰•雷西克自语般的说。凯修岛主也跟着道「军队是斯奥阁下您荣耀。但不要忘了,您麾下士兵们用的剑可几乎都是在这凯修制造的」
斯奥见形势不利,马上不情愿的沉默了。
「抱歉——我要考虑一下」
艾恩说着站了起来。科恩像平时一样要跟在他后面。
「不要跟来」
听艾恩这么说,科恩停了下来。
「我要自己想想,让我单独呆一会」
艾恩留下这么句话离开了。科恩在后面默默的目送着他的背影。
别有深意注视着两人的哈萨伊•库兰•斯奥,叫来部下,吩咐了什么。如果是平时的科恩,此时肯定会注意到斯奥可疑的行动,马上赶到艾恩身边,提醒他小心的吧。
可那时的科恩,只是注视着反常让自己留下的艾恩就已经是极限,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了。

岛主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厅。而科恩,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盯着桌上的十八列岛旋转地图。
「稍微休息一下啊」一个声音响起。
「我不需要什么休息」科恩头也不回的说。
艾纳德从他身后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是西隆茶。
「喝吧」
科恩抬头看向艾纳德,默默的接过了杯子。艾纳德也喝了口自己手中的茶,叹了口气道
「自从你说『这样下去会发生战争』已经过了六年。你真的做得很好了」
「不用安慰我」科恩双手抱住了头。「我想回避战争。可战争还是开始了。现在只有尽快结束这愚蠢的战争。可,无论如何都会出现牺牲者。我……救不了所有人」
「这是当然的」艾纳德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抱住了养子瘦弱的肩。在那耳边轻声说道「科恩这名字,艾达很反对的啊。她坚决让我『取个普通点的名字』。因为我经常不在家,所以希望你能在家里」
「也有,这种事的啊」
「我经常想。要是给你取个普通点的名字会怎样。或许,你就会像普通人一样恋爱,结婚,现在都有一两个孩子了吧」
科恩不由苦笑起来。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不可能?」
「我已经答应过要救她了」科恩望向了远方。「从遇到公主那刻起,我就决心拼上自己的人生,去拯救她们」
「啊,原来是这样啊」艾纳德点了点头,随后皱眉道「你不要再叫公主了如何?」
「很难为情的,事到如今我已经叫不出名字来了」
科恩起身,深吸了口气。
「我去睡一下」说完,科恩走向大门,背对着艾纳德挥了挥手。「会议再开始的时候叫我起来」
「好」
刚走了几步,科恩就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站住了。转过头问艾纳德道
「你刚才叫我了?」
「没啊?」
「呃,幻听了吗?」科恩自语着,离开了会议厅。
那,或许不是幻听。因为就在那时,最为远离科恩他们谈话大厅的一个房间里,艾恩呼唤着科恩的名字。那碧眼中,正映着已经近逼到他眼前的利刃。

回到自己房间独自沉思的艾恩,完全没察觉入侵者的存在。入侵者轻易将他拘束起来,带到了斯奥身边。
「你想干什么?斯奥阁下」艾恩慌乱的问。他现在正被两个斯奥士兵按在地上。
斯奥,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艾恩的脸。
「果然啊」他叹了口气,失望的把手贴在艾恩脸上。「你的脸。你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已经三十岁的男子」
艾恩吃了一惊。科恩以前说过。「让皮肤接触太阳也不会被灼伤,冬至不吃人都是可能的。但相对于人活三年才能长一岁的这体质,很难隐藏。所以绝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自己出生时间和年龄」。
「我不愿做那种怀疑。也不愿做这种确认」
艾恩明白了斯奥的意思。要是在这里暴露了自己是魔物的秘密,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化为泡影。这是科恩费劲辛劳帮自己隐藏住的秘密。是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可怕魔物的身影。而这,绝不能让这男人在现在这时刻知道。艾恩挣扎着想要逃走,想把按着自己背的男人们甩出去。但那强壮的男人们的臂,纹丝不动。
「与着有关的事能联想到很多。为什么会议要在傍晚召开?为什么你不会变老?」斯奥就像自语一样的说。「这怎么能让人不去确认」
斯奥将佩剑从腰间拔了出来。那精心保养的刃,在油灯下闪闪发光。男人们抓起了艾恩上身。粗暴的撕开他的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胸口。
「陛下。请您宽恕」
斯奥刺出了剑。在那剑锋插进胸口的瞬间,艾恩大叫起来。
「科恩——!」

在走廊长椅上打盹的科恩,被什么人摇醒了。
「嗯……艾纳德……?会议开始了?」
「醒醒,科恩•简」
陌生的声音让科恩猛的清醒睁开了眼。眼前的人不是艾纳德,而时斯奥的一个亲信。「陛下召见你,跟我来」
「艾恩陛下——?」很可疑。科恩的直觉警告着,但刚睡醒的脑还反应不出那是为什么。
「好。走吧」
起身的科恩,脚下不住打着晃。他已想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在床上好好睡过了。过度的疲劳让身体也跟着倦怠了起来。科恩跟着斯奥的亲信,走进了斯奥当作自己房间使用的房间。刚一进门,科恩就闻到一股危险的气味。这,是血的味道。
斯奥没有穿铠甲,瘫软般的坐在屋正中的椅上。那面色不知为什么很难看。平时傲慢的态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如磨快利刃般的杀戮之气。
「你——早就知道的吗?」斯奥厉声问。
瞬间,科恩明白自己脸上没了血色。
「陛下在哪里?」科恩颤声问。斯奥没有回答,只是眯眼瞪着科恩。「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科恩也没有回答,只是强压着声音重复问道。「陛下在哪里?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哈萨伊抬了下手。两个士兵把一个白色躯体从里面的卧室中拖了出来。不住从艾恩身上流下鲜血,染红了拖行而过的地面。
「艾恩——!」
科恩立刻要跑过去。但背后的士兵抓住了他的臂,拉了回来。
「他空手撕裂了我两个部下」斯奥厌恶已极的道。「一想到我一直把这种怪物当作王,我就想吐!」
科恩拼命思考着度过现在这绝境的方法。可倒在面前的艾恩烧灼着他的眼,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自己明白他死不了。可,可他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样重的伤啊。那痛苦肯定无法想象。人只要尝一次死的痛苦就能死掉。可他,不会死。那不会死去的身体,会让艾恩饱受死之痛苦的折磨。
斯奥沉吟般的继续着独白。
「我不喜欢王弟。也不打算加入他一边。可——可竟然要让一个魔物统治国家?一切都平等的世界?荒谬!我是因自己对吉恩王的忠义才推举艾恩殿下为王。可王,背叛了我。王背叛了我的信赖!」斯奥睁开眼,看着科恩。那眼中尽是疯狂的光。「我要堂堂正正战斗着去死。陛下也要和我一起战死沙场」
「住口——」科恩呻吟般的说。「陛下不会死。败军之将不死,你应该知道那是多么残酷的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欺骗你笼络吉恩王这些,全部都是我一手做的。艾恩只是被我利用。一切的罪都是我做下的。所以——」科恩跪下,将头贴在地上。「所以请……饶过艾恩。不要将他交给王弟,拜托了!」
斯奥无言的站起,一脚踩在了科恩身上。面对那无数次降临的恶毒攻击,科恩呻吟,科恩喘息,科恩吐血,但还是在继续恳求着。
斯奥的脚,突然停了下来。科恩,微微张开眼。在那已经稀薄的意识中——科恩看到,艾恩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斯奥的脚。
「你……不想要王位吗?」艾恩嘶哑的说。「打败篡位者扎尔……将我是魔物的事实暴露在国民面前。这样你就是拯救国家的英雄了」
「别碰我!肮脏的东西!」
斯奥想挥去艾恩的手,但艾恩死死抓着他的脚腕没有放开。
「就像刚才……用剑刺我就可以。下次是当着国民面……在国民接受之前……不管多少次都可以。我不会死。这能证明你是正义」
不行——科恩想大喊。可没能发出声音,他就昏了过去。

科恩再次醒来时,自己已是倒在石板上。四周很黑。不知什么地方还有滴水的声音。科恩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思考着。这是哪里?我在这里做什么?
「醒过来了啊?」
这是个熟悉的声音。这是飞行船发明者,炼金术师兰斯的声音。
「兰斯——」科恩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剧烈的疼痛立时在胸口翻动。
「笨蛋,不要起来。你知道自己断了多少根肋骨吗?」
科恩回忆起了一切。这状况……被杀才是正常。自己能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我——睡了多久?」
喉咙很痒。每咳一次,剧痛就席卷了胸部。
「差不多四五天吧?毕竟这里没有窗户,我们连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来都不知道」
科恩看了看周围。的确没有窗户。在这低矮的房间里,集中着以兰斯为首的熟悉炼金术师们。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凯修岛主官邸的地牢」兰斯重重的叹了口气。「对不起科恩。我们受到斯奥那混蛋要杀死家人的威胁,把『水之素』的秘密告诉他了」
这不能怪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力量的炼金术师们,根本无法反抗斯奥。斯奥那之后做什么了?艾恩平安吗?只以想到这,焦躁与不安就让科恩喘不上气来。
「我必须从这里出去」科恩说。
「怎么出去?」兰斯迅速示意了下周围。「没有人会靠近这里。那些被斯奥收买的混蛋凯修士兵,只是偶尔想起来一样,把令人作呕的饭送过来」
「那就把他们引过来」
科恩按着侧腹站了起来。向用满是兴趣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炼金术师们吼道
「看什么。给我转过去」

囚犯们惨叫了起来。听到惨叫声的凯修岛士兵,慌忙跑下了楼梯。
「出什么事了!」士兵看向牢中。并且惊讶的大张起了眼。
牢房中有个女人。白色的长发在那一丝不挂的背上轻摆着。单手掩着胸前隆起的裸女,回头看向卫兵,微微一笑。
「你,你!你是怎么进去的!」
士兵打开牢门冲了进去。贴在墙边的兰斯趁机狠狠给了他后脑一下。周围的炼金术师们一起扑向倒地呻吟的士兵。将他用身上衣服做成的绳索捆了起来。
「很顺利啊」兰斯说着看向科恩,又连忙把眼避开了。
「我先出去了」
「嗯,我马上也去」
他们走出了地牢。外面很凉。从太阳的位置看应该是早上。
科恩走向会议厅。不过,那里只有散乱的文件,没有岛主们也没有艾恩。科恩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不安比骨折的疼痛更牵动着他的心。地上,残留着几张传令书。是艾恩向同盟诸岛发出的为与王弟军决战,将兵力集中到斯奥岛的手谕。
艾恩已经不在这岛上——那王子军现在前进到哪里了?兵力?位置?王弟军迎击的数量?布阵是?
「——科恩阁下?」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科恩的身体啪的一下僵住了。他心中做着逃跑的准备,慢慢回头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呆站在会议厅入口的,是凯修岛岛主奇奈尔•库兰•凯修。那秃头仿佛整个红了起来,快步向科恩走来。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就是因为你突然消失——」
岛主气愤的推了科恩一把。虽然那力气并不大,可还是让断骨一阵剧痛。
「——呜!」科恩不由按住了胸口。手支到桌上,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
「啊,怎么?抱,抱歉。弄痛你了?」人很好的凯修岛主连忙道歉。随后担心的皱起眉,看着科恩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都不重要,艾恩在哪里!科恩想这么大喊,可还是强忍住,虚弱的回了个笑。
「我被斯奥阁下抓起来,一直都关在官邸的地牢里」说到这里,科恩按紧了越发疼痛的胸口。「看来是觉得我相当碍眼啊。拜他所赐,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会,太过分了……!」凯修岛主按住了自己的秃头。「斯奥可说你逃跑了,说你抛弃陛下自己逃跑了啊?」
「那样说对斯奥阁下才最有利吧」
「嗯——的确」凯修岛主抱起胳膊点了下头。随后一脸焦急的蹦了起来。「现在没时间说那个!陛下采纳了斯奥的建议,率军队攻向王岛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四天前。雷西克,林德,沙克拉瓦,南夏,塔伦都一起发兵了。但麻烦的是,得知这边出兵,第三轮界王弟派的三岛都只留下防守的士兵出征了,恐怕这时候都已经集结到了恩加岛」
「那亚兹阁下与凯修阁下呢?」岛主听到这面露难色。「我在尽力阻止陛下。我和亚兹阁下主张不会出兵执行斯奥殿下的强攻」他眉头深锁的看向科恩。「我们会这么说,都是因为你突然消失了啊?」
听到这儿,科恩猛觉眼前一片黑暗,瘫坐在了旁边的椅上,胳臂支在桌上,抱住了头。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再缺少凯修和亚兹两岛,那差距就变得更大了。这样别说攻陷王宫,连攻到王都都很困难。
「到底该怎么办?」凯修岛主不安的问。「我也该出兵吗?」
「——不」科恩低沉的说。「凯修岛的人民没必要奉陪斯奥的私欲」
「可这样下去王子军没有胜算的吧?」凯修岛主担心的问趴在桌上的科恩。「你,那个,觉得可以吗?让陛下因为斯奥的疯狂……那个,战死也无所谓吗?」
科恩尽力回忆着自己失去知觉前发生的一切。艾恩以自身为代价提出了可怕的作战。斯奥会如此行动,一定是接受了艾恩的计划。但没有用。以王子军的兵力根本无法攻陷王都,不可能打败王弟扎尔。
「不——等等」
真的是这样吗?
科恩再次站了起来。将桌上的旋转地图拉到眼前。
「要是让恩加岛的援军登陆王岛,王子军将没有胜算。斯奥应该会急着登陆的」科恩旋转地图,将岛的位置直转到今夜。「那就是今夜。从第二轮界的林德岛成下风直指王都。如果是飞行船的话,可以不经过第一轮界的岛直接攻击王都。只要通向王都的进入角在三十度的话,就能偷偷从恩加岛峭壁上方通过」
「飞到恩加附近会被攻击的啊?飞行船害怕火箭。绝不可能平安的」
「当然会有几艘被击沉。可如果能成功,就能直接突袭到王宫背后。虽然是场豪赌,但只要能得到扎尔的脑袋就还有胜算」
「嗯——确实」岛主注视着地图,沉吟道。「可这是万分凶险啊。而且没有退路」
科恩抬起头,看着凯修岛主道
「有王子军进攻到哪里的情报吗?」
「还没有,我马上去查」
科恩叫住了这么说过急忙向外走的凯修岛主。
「凯修阁下,这岛上还有飞行船吗?」
「只有还在调整的两艘。其余的都被斯奥带走了」
「那我去做出航的准备」科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瞪向天空。「说不定,马上就需要了」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好吧。只要一得到消息,我马上去向你报告」
凯修岛主快步离开了会议厅。
「问题是斯奥是否会采用突袭战法」科恩将手按在旋转地图上,轻声祈祷着。「陛下,您一定要平安啊」

与科恩一起被关在地牢里的炼金术师们,马上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们在浓缩海水中投入锌制造『水之素』,将那注入到留在港口的两艘飞行船中。虽然他们不眠不休的工作着,但要让这两艘船能飞行,还需要半天。当太阳开始西斜时,凯修岛主亲自将报告送到了在第八蒸汽塔的科恩身边。
「不好了,科恩阁下!」岛主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叫道。「王子军今天早上从斯奥岛乘上风进入了王岛。就那样向王宫突击了!」
「什么!陛下也有出征吗!」
「有啊。这是总攻!斯奥,雷西克,林德,沙克拉瓦,南夏,塔伦各岛主也同时出击了!」
一时惊得说不出话的科恩,紧咬住了唇。最坏的预想应验了。
「两军现在似乎还在王宫周边激战。但这样下去,恩加的援军今晚就会抵达王岛。真那样王子军就绝对无望获胜了啊!」凯修岛主此刻也像期望着什么一样注视着科恩。「火焰的魔术师啊,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科恩的目光看向脚下,沉思起来。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屏息注视着他。
「突袭恩加」科恩昂起头,怒视向前方。「用灌满油的飞行船在恩加上空自爆」
「——你认真的?科恩?」
「认真的」科恩点了下头。嘎吱……紧咬住了牙。「当然是认真的——!」
士兵接到凯修岛主的命令,马上将油灌满了飞行船。而就在科恩要走上这船时,「科恩!」兰斯大声叫住了他。他跑到科恩身边,下定决心般的道「这船让我来开」。
一瞬,科恩的眼睁大了。「不要胡说。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明白。这船是要在恩加上空自爆。开船的人毫无疑问没救了」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你必须活着」兰斯决绝的说。「你或许会为救了艾恩感到满足,可艾恩失去你会痛苦的」
「你也一样啊。你不是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吗」
「他们不用担心。都是和我一样顽固,就算靠自己也能活下来」这时,兰斯压低声音,贴近了科恩的脸。「怎么说呢,虽然我说的这么好听。可其实是相当害怕的啊。所以能让我快点上船吗?」
「那你就不要勉强——」
「没关系。这样正好」满脸苍白的年轻炼金术师呵呵笑了。「在那地牢里看到高烧濒死的你,我就在想。我真是废物,真是没出息。而与我相比,你却在拼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我觉得那非常帅啊。所以啦,就让我也耍耍帅吧。再说比起你为艾恩做的,我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但,科恩还是坚决的摇着头。「这是我提议的。所以我要自己去实行」
「不要胡说,你是火焰的魔术师。艾恩现在可是被敌人重重包围啊?你要是死在恩加,那又有谁会去救他?」
科恩抬头看向兰斯。他说的不错。就算能阻止恩加派往王岛的援军,也并不代表度过了危机。
「是不是?明白了吧?明白了的话……下来吧」
「兰斯——」
「所以你绝对要把艾恩救出来」
「对不起……兰斯,我欠你的」科恩干涩的说。「我很快也会到你那里去的,原谅我」
「胡说。你要长寿啊」兰斯勉强自己笑了出来。「下次我们再遇到,一起做些快乐的东西吧?不是杀人兵器,做些更快乐,更让人惊讶的东西吧」
兰斯轻抱了下科恩,走上了船。飞行船,在夕阳中起航了。
「真是个勇敢的年轻人啊」凯修岛主说。「我要是也有那勇气的话——」
「岛主阁下」科恩回头看向他。「能请您照顾他的家人,还有一起移居这里的炼金术师们吗?」
「啊,没问题。当然可以……」
「拜托您了」科恩说着向凯修岛主低下了头。随后,带着充满决意的目光昂了起来。「这是兰斯闯出来的路。要是过不去我没脸再见他。我向王都出发了」

乘着黄昏时的下风,船轻松的前进着。科恩用望远镜看着先出航的船。现在两船之间已经有相当的距离,前面的船已经到达恩加岛上空了。发现飞行船的士兵们,迅速从海岸上射出了箭。
望远镜中,一个小小的人影在船上动着。什么东西啪的一闪。下一瞬间,飞行船燃起了地狱之火。不断被火引燃染的油桶,拖着火光落在地上。将沉浸在黑暗中的岛点燃了起来。四处燃起的火头接着强风,迅速扩张着势力。
当科恩的船抵达恩加岛上空时,整个岛已经被大火包围了。王弟军的蒸汽船燃烧着。森林与原野燃烧着。住宅与城市燃烧着。那里,应该住着很多无辜的人人。应该有很多人们生活,保护着家人的家园。而那现在,全部都在燃烧。科恩紧抱着头,双手捂着耳,蜷缩在了船底。上升气流让飞行船不住晃动,能听见的只有风声,可科恩,总觉得风中带着哀号。
飞过恩加岛,前方出现了亮光。在夜晚的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是,王岛伊兹。上空很亮。科恩明白那是战火。明白战斗还在继续。
科恩放掉『水之素』,降低了高度。从第一蒸汽塔边穿过,横断森林。前方看到了城墙与瞭望塔。这时,瞭望塔上的火摇动了起来。火箭不住射出。是王弟军。这么巨大目标,不可能射不中。『水之素』燃烧,瞬间点燃了帆布。科恩将毯子盖在身上,俯身在船底。船不断爆炸着,眼看着失去了高度,撞上了瞭望塔。强烈的冲击晃动着船身,发出着巨响摧毁了船舷。但仅这样根本停不下来,燃烧着的船直冲进了王宫。
倾覆的船,将科恩甩了出去。紧接着,仅存少许的『水之素』发生了最后的爆炸。断枝横飞在整个中庭,猛吹而来的爆风,将科恩直掼到中庭的树上。火,点燃了科恩的衣服。赶来的士兵们用自己的斗篷盖到科恩身上,扑灭了火。看到出现的科恩,他们都叫了起来。
「这不是火焰魔术师吗!」
「我就相信您会来救我们的!」
「已经没希望了!我们坚持不住了!」
科恩抬头看着他们,他们是王子军的士兵。被围住的王子军士兵占领了王宫,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但所有人都满身伤痛疲惫不堪。这样下去连几个小时都坚持不住了吧。科恩凭毅力唤回了模糊的意识。自己的呼吸中带着血的味道,每呼吸一次肺都会像被刺穿一样的剧痛。刚刚船坠落时的冲击,似乎让断掉的骨头扎进了内脏。要赶快——这条命,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陛下呢」科恩想这么问。但似乎是吸入了灼热的烟雾,喉咙烧灼般的痛,根本发不出声音。
「斯奥阁下战死了」
「南夏阁下被王弟军抓住了」
「林德阁下与雷西克阁下下落不明」
「——艾纳德呢?」总算能出声的科恩问。「陛下在哪里?」
「艾纳德阁下受伤了」
「陛下平安。正在房间里」
「各位,再稍微坚守一会儿」科恩环视着疲惫的士兵们。「我会说服陛下投降的」
噢噢……士兵们激动了起来。这是混合着不安与希望的声音。科恩向其中一个人道「在那之前……能带我……到艾纳德那里吗?」

艾纳德躺在收容死伤者的宴会厅地板上。没有穿铠甲。白色的长上衣满是污泥与鲜血。科恩在他身旁跪下,感到有人的艾纳德微微张开眼,看向科恩。
「——你还……活着吗」
「这是我要说的」
「样子很惨啊」
「这也是我要说的」
艾纳德无声的笑了。
「你总是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啊」他痛苦的喘息着,怀念般的道「突然,说要去旅行。又在六年前突然回来,突然说『要发生战争』。那时候……被你吓到了啊」
「——……」
「还不止如此。你竟然偏偏在冬至之夜,一个人进到了殿下的房中。你知道等在外面的我,有多担心吗?」
科恩用自己满是烧伤的手抚着艾纳德的发。
「收我当养子,你后悔了吧?」
「我不是说过吗,不会后悔……」
「你骗人」
「你才是,该不会是后悔了吧?」艾纳德咳了起来。赤黑色的血块从他口中吐出。缠在腹部的绷带已经吸满血变得通红。
「不要说话了」科恩握住了艾纳德的手。那手已经冰冷,泪让科恩的眼模糊了起来。「稍微休息一下,不要勉强自己」
「对不起啊。刚成为我的孩子,就被卷进了战争。我明明,不想让你的头脑用在这种无聊事上的啊」
「我没有后悔」科恩用力握住艾纳德的手。「真的。我没有后悔啊,父亲」
「你终于,肯我叫父亲了」艾纳德唇微微颤动着。「一起回去吧——回去塔伦。艾达一定——在等你」
声音嘶哑的艾纳德,头微微向旁边一歪。手失去力量,眼中没有了光彩。
「对不起父亲。我已经……无法回塔伦了」
科恩抚上艾纳德的眼,站了起来。强忍着头晕,支撑着无力的双腿,向艾恩的房间走去。

艾恩,一个人站在床边。门,在身后静静打开了。一名语部走了进来。语部一身黑衣,眼的位置上镶着黑石英的白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及腰的长发,已经在火的炙烤下收缩。语部的唇微微颤动着,道
「陛下……您平安啊」
「科恩!」见到科恩,艾恩的眼大张了起来。「你是怎么——不,你为什么要来!明明只有你得救是我的救赎啊!」
「城堡地下藏着没来得及逃走的佣人们。请您换上语部的衣服,混在他们之中逃走」科恩摘下面具,放在桌上。除去烧焦的斗篷,脱去长上衣,用烧伤的指解开了腰带。「请赶快和我换衣服。王弟派应该不会随便杀害讲传承历史之人的」
「不许脱」艾恩抓起斗篷,将那披在科恩肩上,抱住了她。「女人不要随便将肌肤暴露给别人」
科恩要将衣服脱下的手,停住了。
「这可不是提倡世界平等者该说的话啊——」科恩说着,异常难过的笑了。「原来你已经发觉了」
「一开始……我只是隐约觉得。确信是在你穿成女人的样子来见我时。虽说那或许是为了诱惑看守的士兵,不过——你的胸口,也敞得太大了啊?」
回想起那时的情景,艾恩轻笑了出来。泪,从那雪白的面上滴落而下。
「要是你是个女人的身份暴露了,会被处以极刑的。所以,那之后我想救你的希望你远离我。可……我办不到。我想让你在我身边。我不想放你走。我这个卑鄙的魔物爱上了你」
科恩闭上眼,就想要大笑什么一样紧咬着牙。之后她再次睁开眼,将抱着自己的艾恩的手甩开了。科恩脱下衣服,将那举到了艾恩面前。
「好了,快穿上这个去地下——」
「我做不到」
「陛下!」
「你,是准备等我走后代替我去死吧?这我还是明白的」
艾恩拿起桌上的面具,深情的望着,递给了科恩。
「这面具给你」
「——不要」
「你总是保护着我。至少在最后,让我保护你」
「我不要,陛下!」
「希望你明白。今天,是冬至啊」
「——呃……?」
科恩僵住了。她并没有忘记冬至的临近。只是在被关进地牢期间,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而已。
「我会投降的。我不想再出现牺牲者」艾恩看向窗外。「不用担心,我能承受。只要想到你还在什么地方活着,不管再痛苦再屈辱我也能承受」
他转向科恩。那碧眼微颤着,拿着面具的手抖着道。「走吧——科恩」
「不行,陛下……要是落在王弟手里……您——」刚一开口,科恩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从掩口的指间喷涌而出。
艾恩抱住了她倾倒的身体,透过那轻薄的内衣,感受到了科恩的温暖。那满身伤痕,被火烧伤的身体,比想象的更为纤细柔弱。自己就是将那么沉重的担子压在这娇小的双肩上的吗?的感情,充满了艾恩的心。
「陛下——最后,我有个请求」艾恩怀中的科恩低声说。「请吃了我。这样您就不用变为野兽,度过冬至之夜了」
「不许胡说!」艾恩紧抱住了科恩瘦弱的身体。「我怎么能可能吃掉你!」
「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决定了。我决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您吃了我」科恩微微的笑了。「这样生前的我没能对您说的话……封印在心中对您的感情……您就都能明白——」
科恩用那青灰色已经迷蒙的眼,看向艾恩「今后——我也会在您身边。我会——在您灵魂里——」
科恩闭上了眼。力量从她身上消失了。
「科恩——不许死,科恩!」
悲怆的哀号响起。这是简直就像让人毛股悚然的,野兽的咆哮。






6






「王子军打开王宫投降了。那之后,因什么人纵火王宫燃烧了起来。被捕的艾恩•库兰•伊兹全身被烧烂,无法辨别容貌。在那七天后,他在王都艾尔拉德的广场被斩首,结束了一生。始于吉恩•库兰•伊兹暴毙的王位继承战争,以王弟扎尔•库兰•伊兹获胜而告终。不过被称为『火焰魔术师』的可怕军师科恩•简•特兰的遗体,至今仍未发现——」
说道这里,骷髅轻咳了一声。骷髅的声音很沙哑,似乎非常痛苦。骷髅喝了口手中的凯纳酒,润了润嗓子,道
「我这还是……讲太多了啊」
不住咳着的骷髅,将壳粉扔进了火堆。飞舞起的火花随风飘散。柴禾的噼啪声。风吹过的声音。还有,微微的哭声回响在废墟上。
夜莺双手掩着面具,压低声音哭泣着。
「不要哭,夜莺」骷髅轻语般的说。「语部是漂泊者,就算听到故事中讲到熟悉的人死去,也不能哭。要是哀悼他们的死想流泪的话,就把面具摘了」
「——这办不到」
「我知道你是谁。就是知道才这么说。你没必要再隐藏了吧?」
夜莺哭着,不住的摇着头。
「我还有最后的故事没讲」他的声音哽咽着,右手握起了把壳粉。「在你听过之前,这面具不能摘下」
夜莺坐直了身子,深呼吸几次,将壳粉扔进了火中。呼,燃起的火与火花一瞬照亮了夜空。
「战争结束,本征为士兵的男人们,渐渐回到了塔伦岛。岛主斯伊•库兰•塔伦战死,不过艾纳德•沃姆•特兰的妻子,斯伊的女儿,艾达•玛雅•特兰回到了塔伦官邸。而丧服消沉的她,也在弟弟的鼓励下渐渐恢复了过来」
语部悲伤的声音,静静回响在夜之帐中。
「但,阴影,又再次降临在了刚刚走上复兴之路的塔伦岛。那发生在战争结束后半年——一个初夏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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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诅咒』





塔伦岛是座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平凡农耕岛。人口不太多,小麦的收获也一般。岛主的官邸很小,也不那么显眼。
不过,就是在这塔伦岛上,也有一个可以在全世界夸耀的存在。那就是从岛主官邸眺望到的风景。塔伦岛主的官邸建在能俯瞰小麦田的山丘上。每到小麦发芽的季节,从上面能眺望到一片新绿。而到小麦收获的季节,脚下就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洋。垂着头的饱满麦穗,在风的吹拂下闪闪的起着波浪。时而耀眼,时而柔和。是简直像乘上黄金之云一样的,梦幻般的景色。

国王吉恩•库兰•伊兹死后爆发了王位继承战争。那战火也蔓延到了塔伦岛。男人们被征为士兵,春小麦的播种大幅延迟了。
战争结束,塔伦的岛民为了将落下的份儿补回来的辛勤工作着。他们日复一日的在田里照看着小麦。半年后,迎来了春小麦收获的季节。和平的生活终于开始恢复——但,很快就再次被打破了。临岛温莎,侵略向塔伦。
塔伦岛护岛军已在上次大战中四散。虽然紧急组织了自卫团,但人们手里的武器只有镰刀和锄头。根本没任何有效的抵抗手段。温莎岛的军队连一艘船都没损失,便登上了塔伦岛海岸。
温莎岛与塔伦岛同样是农耕岛。但温莎收获的冬小麦,大半在上次大战中失去了。温莎向同是王弟军结为同盟的岛请求帮助,但所有岛都是一样因战争而疲惫,很艰难才保住了自己的生活。而食物日渐短缺的温莎,盯上了旁边的塔伦。温莎军杀光了塔伦组织起的自卫团,从害怕的塔伦农民手中,夺去了刚刚收割的小麦。
那是发生在当夜的事。驻留在收割完的小麦田中的温莎军受到了什么人的攻击。惨叫与马蹄声在黑暗中交错。
「出什么事了!」
担任侵略军指挥的队长,来不及穿铠甲就冲出了营房。他在那里看到了。看到一个骑着黑马,身披黑甲,头戴黑盔的可怕蒙面黑骑士。
「敌人只有一个人!」队长大喊。「你们在干什么!杀,给我杀!」
黑骑士一拨马头,向队长急冲而来。惨叫响起,枪尖刺穿了想要逃跑的队长的背心。大意的温莎军慌乱了。而黑骑士,冷酷的刺杀着寻找自己剑与铠甲的士兵。四周升腾着鲜血的气味,士兵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温莎君总算重整起态势,开始反击了。箭射中了黑骑士的肩,刀伤更不用说。枪无数次贯穿了那身体,可黑骑士就是屹立不倒,整晚砍杀着温莎士兵。
次日,幸存不多的温莎士兵,放弃己方士兵的尸体和小麦,溃逃向蒸汽塔。借着最后的蒸汽,逃回了自己的岛。
不过,两天后的清晨,温莎再次派来了军队。这次他们身披重甲,数量也增加到了上次的一倍。他们收殓了同伴的尸体,让船乘最初的蒸汽将尸体送回了自己的岛。而他们,则在最初驻军的同一个地方建起营房,小心警戒着等待夜晚。
太阳西下,黑暗笼罩了四周。马蹄声,又从什么地方接近而来。那黑骑士,再度出现在恐惧的士兵们面前。
「不要怕!战斗!」
无数的箭射向骑士。马被射倒,马背上的黑骑士也被甩到地上。而温莎士兵们立刻挥刀冲上向他斩去。可,黑骑士以可怕的力量挥动了手中的长枪。那一挥就斩杀了五名士兵,一刺就刺穿了三名士兵。而且黑骑士不管被刺穿多少次,被砍到多少次都不会死。
「怪物——」
承受不了那恐怖身影的温莎士兵逃跑了。长官的命令和怒吼根本阻止不了他们。单方面的屠杀一直持续到清晨。不久,远方传来了第一股蒸汽的轰鸣,黑骑士也突然消失而去。
幸存下来的温莎士兵恐惧的发着抖。但,他们不能逃。他们要是不带回小麦,等在温莎岛的家人就会饿死。他们留在塔伦,将小麦与伙伴的尸体借最后一股蒸汽送回了温莎。
那夜和下一个夜晚黑骑士也出现了。残酷的追杀着那些只会四处逃窜的温莎士兵。

塔伦岛岛民们,纷纷秘密猜测起黑骑士的真实身份。
「那是斯伊大人的儿子,加扬大人啊」
「可那不是怎么看怎么刺都不会死的吗?」
「而且还只出现在夜里」
「加扬大人——果然是魔物啊」
那些传言都是对的。黑骑士的真实身份,就是斯伊•库兰•塔伦的儿子,加扬•库兰•塔伦。他这是要实现自己与父亲最后的约定。实现那保护这座岛的约定。
连日的激战让加扬受了极重的伤。虽然魔物的身体不会死,但还是能清晰感到被砍时的痛楚。前晚留下的伤口在痊愈前就又加了新伤。现在的他,每走一步身下都会滴血。但即使这样,加扬也独自与温莎士兵战斗着。鞭挞着自己快要崩溃的身体,无数次重复着咒文般的话语。不要示弱。你这不死的身体是为什么。我是为保护自己的故乡,才被赋予这不死之身的。
但,看到他会恐怖的不只是敌人。塔伦岛的岛民……首都迪特尔的人们与进出岛主官邸的人们也畏惧着加扬。人们看到奔跑杀戮的黑骑士,回忆了起来。回忆起了他是『食人的魔物』。
侵略开始后的第七天夜。加扬穿起黑色铠甲,再次准备动身讨伐温莎军。
「等等,加扬」
叫住他的是姐姐艾达。在上次大战失去丈夫的她,因为过于悲伤而异常消瘦,那原本丰润的面完全消瘦了下来。
「姐姐——」加扬担心着自己的姐姐。要是这样瘦下去,她会死的。「请好好休息。夜风对身体不好」
「加扬,你才该多关心一下自己」艾达眼中浮现出泪水说。「你已经受了这么多伤——就凭这虚弱的身体,终究会被对方抓住的」
加扬平静的笑了。「请不要为我担心。不管怎么砍怎么刺我都不会死。我这不死的身体就是为了保护岛而存的」
「不」艾达不住摇着头。「这只是你自己想要存在的理由。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存在理由而战。根本不是在保护岛」
加扬紧紧咬住了牙。血的味道在口中扩散。「那你是说让我就这样袖手旁观吗?没有小麦岛民会饿死。你就让我这么眼睁睁看着?」
「不是这意思。温莎应该也明白。要是将塔伦的小麦全部征收,塔伦的岛民会全灭,这样就没有人种植下一季小麦了。对温莎来说这也不是好事。既然这样,塔伦岛主的职责就是以至少对塔伦有利的条件,与温莎进行谈判」
「你让我向那些践踏别人领土之辈低头吗!」
加扬喊道。太过愤怒的他手颤动了起来。吱吱吱……随着细微的声音,那指尖生出了利爪。不忍见他这痛苦样子的艾达,转眼看向了窗外。「看吧,加扬。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加扬向窗看去。外面已经很黑,玻璃在油灯的光亮下映出了自己的影子。看到那影,加扬失语了。斩杀过数百士兵,染满血污与油脂的铠甲。身上滴下的血。光无法射进的深渊般漆黑的眼。即使在笑,看起来也像因苦闷而扭曲的猩红之唇。
是魔物。映出的是,可怕的怪物。
「岛民们也在害怕。这样下去,会有人把你出卖给温莎的。在那之前谈判吧。加扬,求求你」
加扬看着艾达。她说的没错。自己也觉得应该按她说做。可,他没有听进去。凭一己之力保护这座岛是他的荣耀。和强盗谈判,而且还必须向对方低头,只是想到心中就觉得不畅。
「做不到」加扬顽固的说。「与其向温莎的侵略者低头,不如就这样反攻温莎岛,砍下温莎岛主的脑袋!」
加扬当夜也袭击了温莎军,任由愤怒的斩杀着士兵们。看着恐惧的他们,加扬笑了。再多恐惧吧。去向你们的主子传达塔伦有魔物。去告诉他进犯塔伦之人绝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有多少人,只要敢侵犯塔伦就别想活着回去。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沉醉在了鲜血中。血的气息与人们的惨叫。那是令人悚然恐怖。每当杀人时,一种全身血液要被冻结的感觉就狂涌而上。但,沉睡在他心中的魔物,喜欢这种血冻结般的寒冷。
不久,黎明即将降临。加扬穿过森林,从后院回到了官邸。
艾达,就站在门口。加扬很累。黎明临近的现在,他只想快点进屋去。但姐姐死死的堵在后门前,不让他进去。
「姐姐」加扬着急的说。「你这是在做什么。请让我进去」
「听我说,加扬」艾达认真的抬头看着他。「那些人也家庭。有很多都是不情愿当强盗,只是在服从命令。你杀死的,就是那种无力的人。这你明白吗?」
「他们是侵略者。姐姐您也应该很清楚,他们对塔伦岛民做了什么」加扬握起已拔出的剑,在空中横挥而过。「他们杀了我的岛民。嘲笑着请求饶命的岛民,在他们的家人面前残杀了他们!」
「那的确是无可饶恕的」艾达收紧下巴,瞪向加扬。「可你现在,也和他们一样!」
「一样——?」
加扬笑了。不——他想笑,但只是脸抽动着没有笑。
「您这是在说什么,姐姐。我只是在保护岛民——」
「你只是想看鲜血」艾达双手握起了加扬的剑尖,直贴在自己胸口上。「你要是这么想见血就杀了我。然后想想失去家人的疼痛」
「怎么可能——」
「加扬,恢复平时的你。你不该是以杀人为乐的人啊」
他觉得这是当然,觉得是姐姐误会了。自己不可能为了见鲜血那种荒谬的理由杀死姐姐。加扬想收回剑。在为不伤到姐姐的手,控制的力量。
可,剑没有动。艾达的手只是轻轻夹着剑尖,可——剑没有动。不……不对。剑动了。剑在向前。那剑锋顶上姐姐的胸口,刺破衣服,划开肌肤,进入了肌肉。赤红的血,沿着剑身流了下来。加扬惨叫着,他想要松开持剑的手,可右手仍死死抓着剑柄无法放开。
姐姐失去了力气,姐姐的体重压在剑身上。在那重量下,他终于松开了手。
「姐姐——?」
加扬跪在姐姐身前,将剑从她身上拔了出去。加扬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用那满是鲜血的手抚着自己的脸。那脸……在笑。简直就像饿鬼一样。「不可能——」掩面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骗人的!这都是骗人的!」加扬叫喊着,抱着姐姐的遗骸恸哭着。

他被温莎军抓住了。被拉到阳光下,用铁链锁在了立于麦田正中的柱子上。并且用魔物弱点的银枪,刺穿了胸。每当太阳升起,他的皮肤就会像被火炙烤一样肿起。白色的水泡跟着出现,皮肤破溃流下粘稠的液体。溃烂的皮肤在几天后出现了白色的龟裂。再过了十天,龟裂的皮肤渐渐变为茶色,最后他的肉体变为全黑碳化了。
此时,他周围发生了变化。土地在死去。曾富饶的黑土地被白色的毒物覆盖了起来。人们畏惧的称那为『恶魔的诅咒』。虽然加扬已经变为一具烧焦的尸体,但没有人拔去那胸前的枪,前来吊祭。
一年时间过去了。曾经丰饶的塔伦小麦田如今一片荒废,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野。岛民们纷纷逃离了没有未来的塔伦岛。而就连那些微路费都没有的穷人,只好深入森林,靠剥树皮吃野草维生。
就在那样的一天。一个走投无路的岛民,终于从加扬尸体上拔下了枪。枪是银质的,拿去卖应该很值钱。岛民应该是想有了这就能逃离这座岛了吧。
但,魔物绝不会死。即使肌肤被太阳灼烧犹如黑炭完全干蔫,加扬也依然活着。获得解放的魔物撕裂拔出枪的男子吃了下去。他发出着不是哀号也不是咆哮的异声,冲进了塔伦的丛林。
残留在岛内的人们,集中在一起商量着。
「要是不杀死魔物我们都会被吃掉」
「大家合力打倒魔物吧」
「要在今年冬至来临前消灭魔物」
岛民们为了将魔物赶出来想要烧毁森林,就在那时,一个语部到来了。那带着白色面具的白发语部,以其丰富的知识与巧妙的话术说服了岛民。
「我去消灭那个魔物」
岛民们半信半疑。但想到只要这个陌生男人被魔物吃掉自己就能活得更久,所以就和语部定下了「我们等到冬至之夜过去」的约定。
语部登上山丘,踏入已经变为废墟的塔伦官邸。并收集柴禾,在官邸中庭的火台上燃起了篝火。
语部在等。等待着魔物被火吸引现身。
而魔物,出现了。那脸上带着夜莺的面具,扮作了参加煌夜祭的语部——







7






「这下我的故事讲完了」
夜莺抓起一把壳粉,轻轻扔进了火堆。解下绑在头后的皮带,慢慢摘下了面具。一张有着碧眼像女性一样柔和的雪白面孔出现了。
塔伦家最后的血脉加扬•哈斯•塔伦,转向骷髅,平和的笑了。
「像你这样的语部,煌夜祭应该是挣钱的时候才对。可你却来到这荒废的塔伦官邸,特意燃起了篝火。这都是为了吸引我这个魔物吧?」
加扬就像在问没错吧?一样歪起了头。
骷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喝了口酒,向火堆扔了两三根柴。堆积在一起的柴断裂,火焰直冲向夜空。
「诅咒?不要让我笑了」骷髅撇下这么句话。「魔物的诅咒根本不存在。那是海水里含有的盐毒。都是温莎士兵为泄愤做的」
「都是一样。如果我没去战斗——没有杀死他们的话,他们就不会下毒了」加扬双手捂住了脸。「这都是我的错。我没听从姐姐的忠告,沉溺在鲜血的诱惑中。是我毁了这座岛」
「错的不只是你。一半的责任在我」
骷髅拉过装壳粉的壶。沙沙翻弄着里面的粉末,紧紧抓起一把,握在手中。「看来到讲最后故事的时候了啊」
于是——火星飞舞在夜空中。



本帖最后由 深镜志楼 于 2010-12-25 00:50 编辑


第七话『一切皆有意义』





王弟扎尔在因吉恩•库兰•伊兹暴毙开始的王位继承战争中获得了胜利。扎尔将自己在王岛伊兹的居城卡尔奥斯堡定为王宫,登基为十八列岛之王。
事情发生在扎尔登基六十天后。安吉岛第二蒸汽塔,正在重启因大灾而一度被迫中断的工作。夜已深,巨大的铁铲从已归于平静的蒸汽坑放下,挖掘着海底的泥土。当然,这工作伴随着危险。但对只拥有有限矿产资源的十八列岛来说,这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满身力气的男人们转动着绞盘,将铲从海底拉了上来。刚只转了一圈,汗就从男人们身上涌了出来。
「好,看到了。再加把劲儿啊」正如指挥的尼尚所说,生满红锈的铁铲已经从蒸汽坑的深渊中露出来了。
「嗯?怎么?」尼尚在向那黑暗中眯起了眼。满是锈迹的铲上挂着什么白色的物体。是上次大战坠落的蒸汽船残骸吗——可真是完全出乎意料啊。
「喂,是人啊!」
「是人挂在上面啊!」
海水对人体有害。只浸泡一天就会死亡。男人们停下了工作,慌忙将那人救了上来。那人全身都是无数淤与划伤,露出的皮肤因为烧伤肿了起来。
「真惨啊」
「已经死了吗?」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预想,这年轻的语部还有呼吸。

恩加岛岛主的官邸在上次大灾中被烧毁了。住在里面的岛主家属除了年幼的继承者巴吉•哈斯•恩加意外全部身亡。而外出征战的岛主也在王岛战争中阵亡。
失去统治者的岛民们依靠的,是一位住在城外森林里的老妇人。她被称为『贤者』也被称为『魔女』。是从大战之前,就因那博识受到岛民尊敬,并让岛主另眼相看的存在。
她收留了巴吉,代替年幼的岛主召集众人,鼓励着他们。她亲自带领人们将蔬菜种子种进烧毁的原野,主持修复已经化为焦土的城市。而她的身影,为封闭在绝望之中的人们的心,点亮的光明。岛民们重新抬起终日以泪洗面的头,乐观的生活着。而他们,将这位带给自己希望的老妇人,敬爱的称为『长老』。
被送到长老身边的语部,已是奄奄一息。老妇人看了一眼,道
「这或许没救了啊」
「这人要死了吗?」巴吉不安的抬头看向老妇人。「没救了吗?」
「长老,求求您了」将语部送来的尼尚双手合十的恳求道。「请一定要救救这语部。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这人还年轻。这样年轻的人就是一个也不能死啊」
尼尚在之前的大灾难中失去了孩子。岛民中没有一个不在那场席卷整个岛的大火灾中,被夺去家人的。山上满是全新的坟墓,那数量多得甚至望不到边。
「好吧。我会尽全力的」长老笑了。「这语部会漂流到这岛上一定有什么意义。只要你们祈祷,这年轻人就会活下去吧」
长老不分日夜的精心治疗着语部。受伤的语部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这事传遍岛内,岛民们早晚必行的都会为语部能活下来祈祷。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面临死亡边缘的语部一点一点回复了过来。并且在某夜,终于睁开了眼。最先发现这情况的,是巴吉。
「莉!快来啊,莉!」巴吉大叫道。「这人醒了!」
老妇人马上赶了过来,仔细看着语部的脸。
「放心吧。你得救了」
语部呆呆的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摸起自己的脸。「面具——」那是嘶哑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哪儿?」
「不用担心,就在这里」
老妇人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白色的面具。那模仿头盖骨的白色面具——在眼睛的位置镶嵌了黑石英。语部接过那,安心的闭上了眼。
「你叫什么名字?」老妇人问。
语部闭着眼没有回答。老妇人为难的歪起头,目光在语部的面具上停了下来。「叫你骷髅……可以吧?」
「我叫——姆吉卡」语部沙哑的说。「是救不了任何人的——『废物』」
老妇人惊讶的大张开眼。「你说是废物?才没有那回事。这是非常好的名字啊」
语部吃惊的盯着老妇人。老妇人慈祥的微笑起来,毫无嘲讽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语部问。
「好啊,那我告诉你」老妇人坐到床边的椅上,就像给要睡的孩子讲故事一样的道。「你一定知道海水对身体有毒吧?都是多亏蒸汽,我们才能离开大海存活下来。不过早晚的强风会将海之毒带到岛上。虽然量很小,但会一点点的污染土地。那样下去岛的土地会死去,最终无法生长草木的。而姆吉卡菇呢,会在成长时将那毒吸收到体内。而它们会生长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是岛已经被污染至此的证据啊。不过,姆吉卡菇虽然讲毒吸进体内,却会散发无害的孢子。它们就是这样不断繁殖,保护着我们。我们能在岛上生活都是多亏有姆吉卡菇。要是没有那蘑菇竭尽全力净化着岛屿,大家都活不下去的」
听完这的语部做起上身,颤声道
「——你说谎」
「是真的啊。我已经好多次用那为田地去毒了」
「你骗人——骗人——骗人——!」
大叫出来的语部剧烈的咳了起来。老妇人慌忙起身,轻抚着她的背。「你喉咙被烧伤了。不要这么大声说话啊」
呜呜……语部呻吟着。老妇人将那身子轻轻放回到了床上。
「再睡一会儿吧」她慈祥的说。「你得救了。这必定有其意义。不过要想那个——等你恢复一点也不迟」
语部用面具遮住了脸。简直就像为那眼中落下的泪,感到难为情一样。

语部得救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岛。岛上的人们简直就像自己的孩子得救了一样,高兴的为姆吉卡平安流下了欣喜的泪。他们用所剩不多的小麦烤了面包,杀掉珍贵的羊,送到了长老家。
「能得救真是太好了啊」
「多吃点恢复精神」
「等好了以后,给我们讲些有趣的故事吧」
那人数实在太多,直到半夜人流还在不断涌来。长老为此不得不每晚在这时候拍手,将他们轰出去。「好了好了,你们明天还要工作吧?赶快回去休息」
可那语部不管什么时候都吃的不多,身体也没有恢复的迹象。
「你什么都不吃身体不会好的啊?」巴吉将用黄油炒过的小麦粉加进拉比休羊奶中制成的浓汤递给语部。「快点好起来。我想听你讲故事呢」
语部接过盛汤的盆,舀起一勺送向口中。不过,马上痛苦的放下勺,摇了摇头。
「不吃吗?」巴吉担心的问。
语部默默的低下了头。看到那马上就要垂泪的表情,巴吉也难受了起来。「为什么你会这么悲伤?是谁如此伤害了你?呐,告诉我吧。这样你会舒服些的啊」
「喂,巴吉。我说过不要给姆吉卡的喉咙添加负担让他说话的吧?」
一个带着苦笑的声音响起。老妇人把铁锹交给巴吉,指向了门那外。
「好了,去田里吧。迪迪豆在等着你喔?」
「——我知道了」
巴吉接下铁锹,不住回头看着语部走了出去。老妇人目送他出去,凄凉的笑了。
「对不起喔。那孩子在之前的大灾中失去了亲人,很渴望听别人讲故事」
语部望着巴吉走出的门。外面,黑的已经接近深夜。这不是普通孩子做野外工作的时间。语部的目光转回到老妇人身上,问道
「他……」语部的声音如捏碎枯叶般干涩的说。「——是魔物吧?」
老妇人点了点头。「以那灾难来说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语部紧紧握住了自己膝上的面具,手轻轻的颤抖着。
「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
老妇人在床边坐了下来。「不用勉强的喔?」
「都是我的错」语部注视着她,不顾疼痛的喉咙艰难的说着。「我为了救自己的爱人,放火饶毁了这无辜的岛。只是为了那,就将巴吉的家人,将那些善良的岛民们的家人烧死了」
泪落在了姆吉卡膝上的面具。滴答滴答不住落下的泪将那面具染成了灰色。
「明明就算活刮了我也是应该的他们,却救了我。而且还为我得救那么的高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那么高兴——为什么我——偏偏——会漂流到这恩加岛上!」
语部双手捂住眼。拼命忍耐着快要爆发的恸哭,沙哑的不住忏悔着。
「不管多少次……多少次我都会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夺去你们宝贵之人生命的就是我。但是看到他们的笑脸——我,说不出口。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口——」
语部缓缓的吸了口气,颤抖的喘着气。
「但——已经是极限了。我忍受不了……继续欺骗他们」语部将面具抱在胸口,深深低下了头。「请杀了我。求求你。把我……杀死……!」
「我不是为了杀你救活你的」老妇人平静又严厉的说。「死不过是种逃避。如果你真想补偿自己的罪孽,那就只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听到老妇人的话,语部抬起了满是悲痛的脸。老妇人注视着那眼,凛然的道
「你有智慧也有知识。利用那去拯救着荒芜的世界吧。去帮助痛苦的人们吧」说到这里,老妇人慈祥的笑了。「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恐怕比你想象的——要活了更长更长的时间」
她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一个面具。那是个古老的猫头鹰的面具。
「过去的我——也曾为了保护所爱之人的岛,毁灭了一座岛。而且那,还是我的生身故乡」
「猫头鹰……?」语部惊讶了。她回忆起了猫头鹰是失落之岛赞托的纹章。「难道——你是——莉娜•金?」
「嗯……是啊。不亏是语部,真是博学啊」
语部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呆呆的注视着老妇人。
赞托岛沉没在海中是发生在吉恩王曾祖父的祖父那代。人是绝不可能活那么长时间的。如果有人能活下来——那就只有魔物。
老妇人就像看透语部的心思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在十三岁的冬至之夜,我变成了魔物。父亲迪古斯•库兰•赞托下令将我扔进了大海。而将我救下来的是母亲莉亚娜,与住在亚兹岛第三蒸汽塔的养父巴特尔」
老妇人站了起来。从暖炉上的锅中倒了热水,冲了西龙茶。室内立时飘满了茶香。
「你愿意听听吗?这是从没对人讲述过的莉娜的故事」
老妇人双手各拿一个杯子回到床边,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语部。语部默默的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下了杯子。
「莉娜与养父一起生活在亚兹岛第三蒸汽塔。一到冬至之夜,养父就会把语部带到蒸汽塔,让莉娜吃下去。语部没有亲人,就算死去也没有人会难过是他的想法呢」
嘿咻……年老的魔物说着,坐在了床边。那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黑发已经变得雪白。但就是因为这,才更衬托出了她的气质。那是具备一切被称为魔物存在,梦幻般的美。
「不久养父病倒了。临死时的他对莉娜说「把我吃下去」。莉娜遵从了养父的话。并与观测员所需的知识一起,集成了养父的记忆。那时……莉娜知道了。知道养父为什么会收留养育自己这样一个魔物了」
老妇人喝了口西龙茶,望向了远方。就像在让自己回忆起那遥远的事一样。
「莉娜的养父巴特尔,是恩加岛的观测员。而他在那里遇到了安吉岛岛主的女儿,莉亚娜•切切,无可救药恋上了她。那是连话都没有说过的,身份悬殊的苦恋。不管他恋得多深,莉亚娜都是岛主的女儿。不久,她作为两岛同盟的证明嫁到了赞托。巴特尔也追随着她移居到了亚兹岛,并成为了第三蒸汽塔的观测员」
说到这里,老妇人向语部歪了下头。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听到这,语部声音低沉的答道。
「为了能用望远镜……看到莉亚娜的样子吧」
「不错」
老妇人呵呵笑了。
「每次看到她的身影,他都会脸红心脏加速。得知他在亚兹第三蒸汽塔的莉亚娜,每晚都会在窗边点亮一盏灯。而那也是两人之间订好的信号——饱含着『今天也一如既往的爱着你』的意思。巴特尔没法与莉亚娜再度相会,对莉亚娜的感情,让巴特尔心焦如焚」
老妇人轻轻把手贴到了胸口
「不过……莉娜不明白。她不明白养父为什么要为爱人献上自己的人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毫无必要的有这苦恼与辛苦。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惜犯罪在冬至之夜将语部骗来蒸汽塔,给心爱之人的魔物孩子吃下去。继承了父亲记忆的莉娜完全无法理解人的爱」
说到这里,老妇人停了下来,喝了口茶。白色的水汽随着她的呼吸摇动着。
「就那样,一直不懂的话,或许会是幸福啊。但……莉娜遇到了。遇到了自己愿献出一切的人。遇到了亚兹岛年轻的岛主奇力特•库兰•亚兹……」
老妇人垂下眼。那眼边几道深深的皱纹,述说着她生活过的漫长岁月。
「赞托岛最后的岛主德纳西,是莉娜的弟弟。小时候的他,一直恋慕着病弱的她。所以在二十二年再会之时,他也没有忘记莉娜的样子。德纳西无法将她扔进大海。但相对的,他把她关进了地牢。而莉娜……反过来利用了这份善良」
老妇人张开了眼。注视着挂在墙上的猫头鹰面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那茶色的水面微微的起着波纹。
「为了救奇力特•库兰•亚兹,莉娜让赞托到沉入了大海。生活在那里的岛民们,都束手无策的被大海吞没了。数千,数万人死去。但莉娜,没有死。因为莉娜是魔物,所以在那被烈火包围的赞托岛上,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妇人转头看向语部。一瞬,嘴边露出了自嘲般的笑。
「聪明而又愚蠢的莉娜•金。那罪孽深重的魔物现在——依然像这样生活着」
年老的魔物结束了自白,缓缓的将茶送到了口中。
语部没有说话。没有张口,没有行动,只是静静的流着泪。
两人长时间沉默着。不久,喝完茶的老妇人站了起来。
「谢谢你听我的故事」
她说着,把没喝过已经凉下的西龙茶从语部手中接了过来。看向那放在膝上的白色面具。
「头盖骨是伊兹的纹章呢」
「——是」语部将手放在面具上。「这是伊兹家祖传的面具」
老妇人——莉娜•金用那澄澈的碧眼注视着语部,道
「我认为,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其各自的意义。你会烧掉这座岛,而我居住在这里,都一定有意义」
讷讷说着的那声音,带着岁月的沉重。语部静静的,倾听着年老魔物的话语。
「我准备为这岛的复兴付出一切。我认为这就是我在这里的意义。认为这就是加在烧毁一座岛,让那沉入大海的我的赎罪」
莉娜•金将自己的手按在语部扶着面具的手上。
「所以你能这样幸存下来,也一定有什么理由。你就赌上自己的人生,去寻找吧」
这话像启示一样回荡在语部胸中。
「活下去,姆吉卡。不要让你的名字蒙羞——」






8





讲完最后的故事,语部将宣告煌夜祭结束的最后的壳粉扔进了火中。那面上的面具在火光映衬下赤红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
黑发魔物问。他注视着隐藏在黑石英下的骷髅的眼,重复道。「你是吃掉科恩,继承了那记忆的艾恩•哈斯•伊兹吗?」
听到这,语部冷淡的答道。
「我不是王子」
「那你……究竟是谁?」
骷髅微微笑了。「要问语部的名字吗?」
「这——」
骷髅抬起手,制住了加扬。随后,他解下头后的皮带,摘下了头盖骨面具。白色的发与青灰色的眼,凛然的面容自面具下出现了。不过那左半张脸被烧伤弄得可怕的抽搐着。
「科恩——?」加扬惊得大张起了眼。「你——不是死了吗?」
「我坦白吧」女人撩起自己的白发说。「那时,我断了三根肋骨,脸、左手和背都受了严重的烧伤,而且那之前的几天几乎没有进食。所以没出息的我,在陛下怀中晕过去了啊」
女人像男人一样的耸了下肩。
「城被攻陷时我没有印象。只是记得王宫地下室里有没来得及逃的佣人,其中还有几个知道我的人。他们把失去意识的我送出了王宫」女人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继续道。「虽然烧伤的确改变了我的外表。而且这头发」说着,女人抓起了垂在面前的白发。「以前应该是带点茶色。不过在开战后几天里,就变成了这样的雪白。可……就只是这样,就只是因为这王弟军没有发现我就是科恩。只是确认过我是个女人,便马上放了我。因为他们认为,火焰的魔术师不可能是女人。这很可笑吧?」
「等……等等」加扬抬起手。「王子是魔物吧?那他应该没死才对啊。如果你是科恩的话……那在王都被处斩的艾恩•哈斯•伊兹究竟是什么人?」
「那……」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具上。「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艾恩•库兰•伊兹」
科恩满是烧伤也依然没有失去凛然的坚强面容,此刻痛苦了起来。
「我在王都酒馆一个叫莎莉娜的女人家中醒了过来。遍体鳞伤的我,一开始根本不能行动。到站起来过了三十天。能走路又过了三十天啊。我一能独自行走,就马上去见了艾恩。因为听说他的身体被扔进了大海,但被烧烂的头颅暴尸在广场上」
科恩,微微笑了。那是不住哭泣央求却终究什么都没抓住的人,在疯掉前露出的……那种微笑。
「他还活着啊。可怕的是,只剩头的他还活着。他看到我,高兴的笑了」
「怎么会这样」加扬倒吸了口凉气,不由得用那紧紧握住的拳砸着自己的膝。「过分!太过分了——……!」
「所以我想死」科恩沉重的说。「除了死以外我什么都无法思考」
「所以——你跳海了?」
「嗯,跳下去了」
「然后……漂流岛了恩加岛?」
女人重重叹了口气。「以概率来说是无限接近于零的。中途大概是被蒸汽船的帆卷住了吧,最终还是活着漂流到了恩加岛。只这样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你能相信吗?海底土的挖掘正好在那天再开,而且之一次就把我拉了上来」
「这是……奇迹啊」
科恩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瞪着火焰。那锐利的眼神并不是在为自己的平安而高兴。
「姆吉卡——」
听到加扬的叫自己的名字,女人缓缓转过了头。
「会有如此众多偶然交汇在一起——我认为你的确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口中这么说的加扬,自己也明白这话十分空洞。这话有什么用?她已经十分痛苦。痛苦,痛苦,并且回到了这里。这是为什么?该不会是要将自己交给给魔物吧?
姆吉卡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加扬。那面具下的脸,比面具更没有表情。
可,加扬却觉得,她现在是不是哭了?
长长的沉默——在让加扬不安的长长沉默之后。
「或许吧」姆吉卡说。「这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是无意义的。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即使是我这样的废物……你这样的魔物也一样」
「魔物——有存在的理由吗?」
「有……」她点了点头,静静的说了起来。「曾经,这里只有大海。而那时,有人察觉到可以利用蒸汽制造浮岛供人们生存。不过这小小的岛屿,要是发生战争或饥荒肯定会灭亡。所以,魔物诞生了。魔物拥有不死的躯体,能吃下知识与记忆。而灾难之后的魔物们,会将回避乱世与复兴世界的方法,传授给幸存下来的人」
姆吉卡叹了口气,看向加扬。
「只要魔物拥有的知识饱和,即使不吃人也能生存。可你以前一直是孤单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而你所展现的疯狂就是那的表现」
加扬无力的摇了摇头。
「即使明白这个,我的罪也不会消失」
「是啊——罪绝不会消失」姆吉卡说。简直就像在对自己说一样。「所以……只能背负着生存下去」
加扬意识到这点他也和自己一样。死很容易。但莉娜•金说,让她活着去补偿自己的罪孽。这对魔物的自己也是一样。
「乘着第一股蒸汽离开岛」姆吉卡站了起来。「记住人们的故事,将那流传下去。那就是你的赎罪,你的责任,你活着的意义。你是传承者。是天生的语部。是人类要生存下去的意志。并且,就是人类的历史本身」
女人解下自己的斗篷,把骷髅的面具放在了上面,一起递向加扬。「这斗篷是用能遮蔽光的布做成的。面具的眼中嵌了黑石英。戴上它在白天也不会灼烧到眼睛。穿上这,作为骷髅活下去」
「那——你要怎么办?」
「我留在这座岛上」
风摇曳着她的发。她就像闻到风的气息一样,微微抬起了头。加扬也随着她望向了空中。东方的天空,微微的亮了起来。
「我要将着大地洒满姆吉卡。在那蘑菇吸尽大地的盐毒之前,我会继续在这里清洗土地。并且让更多的人理解这个方法,为了得到他们协助而工作」
姆吉卡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向满是刀伤与烧伤抽搐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需要花多少年。或许在我有生之年都做不到。但我,一定会让这里回到那肥沃的土地。再一次,夺回那金色之海」
姆吉卡说着昂起头。那目光,充满了强烈的决意。
「所以你要活着,来见证这些」
加扬大大吸了口气,吐了出去。
「我明白了」
他将那接了过来,披上斗篷,捧起了骷髅的面具。他在心中发誓。发誓要不负着面具的生存,要变坚强,就像她一样。
「最后,我有一个请求」
加扬听到姆吉卡的声音,抬起了头。
「什么?」
她闭上眼,自语般的道「魔物只有在被魔物吃掉时才会死……你这么说过吧?」
「是,我是这么听说的」
「那么,如果今后,你有机会去艾尔拉德,那时,如果那个人的头还被暴尸在中央广场的话——能把那个人吃掉吗?」
姆吉卡睁眼看向加扬。那表情非常悲伤。是加扬第一次看到的女性的面孔。
「这样就能把那个人从痛苦中解放出来,那个人的记忆也会留在你心中。会留下不是作为一个引发战火的魔物王子,而是一个拼命梦想着新世界而活的艾恩•哈斯•伊兹的记忆。请将那——」
声音,至此中断了。她就像抑制不住不停涌出的泪一样,望向天空。声音颤抖着,就像在对夜空低语一样的道「将那……传颂下去」
加扬张开双臂,温柔的抱住了她。
「绝对会的——我绝对会去的,我向你发誓」
「谢谢——」姆吉卡说。「谢谢你……加扬」
支配废墟的夜之气息渐渐开始消散。东方隐约亮了起来。分别之时临近了。加扬离开姆吉卡,戴上了头盖骨面具。
「我去了」他说。「去过艾尔拉德后我会再来的。在那之前要保重啊」
「嗯——我会等你」姆吉卡叫住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怀念的旧布。
「这个你收下」
加扬将那拿在手中,打开了已经破烂的布。里面,是一把银质短剑。是过去,自己让姆吉卡求救时给她的那把短剑。
「魔物公主啊」姆吉卡说。「我这算拯救你了吗?」
加扬笑了,大大的点了下头。
「你救的不只是我。你——拯救了所有的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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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曲









「就像大家知道的,扎尔•库兰•伊兹的统治只持续了七年。而在各岛代表发展出评议会之前的漫长时间中,陆续发生了多次战争。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无数魔物在战争中诞生」
说到这里,语部看了看周围。看了看围坐在火台周围的人们的脸。年轻人。年长者。男人。女人。人类——还有魔物。
「那经历了众多战火,饥荒和飓风的经验,让世界一点点改变了。身份之差在渐渐风化,女性也能接受到教育。新生的魔物全部成为语部并被称为『传承者』」
语部说着,抓起了一把壳粉。
「当然,现在歧视也根深蒂固的留存着。纷争也从没有断绝。不过,世界的确在变得明亮。在一点点接近黎明。曾经艾恩•哈斯•伊兹与科恩•简梦想的新世界的黎明,很快就将到来。我——坚信着」
讲完这长长的长长的故事,语部闭上了口。长长的白发与头盖骨假面。按照煌夜祭的惯例,讲述最后故事的最年长者缓缓看向天空。东方微微泛起了白。
他静静的将壳粉投入火中,宣布道
「好了,今年的煌夜祭到此结束」
语部们用沙扑灭火,陆续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戴着白木莲面具年幼的少女跑到最年长语部身边,仰望着老人,毫无顾忌的问道
「那么,您就是加扬•哈斯•塔伦吗?」
老人嘴边的皱纹更是深起的笑了。
「不能问语部的名字喔」
「可是——」
「白木莲。在你出生很久很久之前,我就被叫作头盖骨了」老人把手放在少女肩上,静静站了起来。「好了,去吧。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白木莲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没再追问下去。她也和其他语部一样,离开了中庭。
最后留在这里的最年长语部,感慨万分的望着这废墟。官邸已经不见踪影崩塌,化为了生满苔藓的土块。那中间矗立着两根柱子。那曾经装饰着官邸的柱子上,还隐约留存着塔伦纹章夜莺的浮雕。
他在那旁边站住了。面具下的眼看着地平线上的光眯了起来。
不久,光将天空点亮,将光洒向了语部脚下的大地。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黄金之海。
结满麦穗的小麦,在清晨的风中掀起了金色的波浪。吹来的风中,带着青草与潮湿泥土的芳香。充满光与生命的美丽的塔伦岛小麦田。这曾一度失去,经过漫长岁月才再次复苏的风景——
就显现在他面前。
「好美——」
一道泪,从那满是皱纹的白色面颊上落下。老人闭上了面具下的眼。
自己从未忘记过的怀念面容出现在脑中。从那凛然的目光中,语部感到的爱与难过。而这交合在一起的记忆,他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没关系。今后,我的故事也会继续。会将梦想新世界的魔物王子的故事继续下去。会将给了所有魔物存在理由的女性的故事继续下去。最近,我终于觉得将她们故事传承下去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这么说——姆吉卡。
你会生气的吧?会说「太迟了」的生气的吧?
你还是会笑?会说「这才像你」的笑呢?

远方,响起了宣告黎明到来的第一股蒸汽轰鸣声。
最后的语部离开废墟,静静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终》









后记






「啊啊,不得了了啊……」
在接到获得大奖的通知时,我脑中最先浮现出的就是这句话。
投稿经历十七年。印象训练明明应该是完美的,可现实中却只是一味的狼狈碰壁,一直持续到现在。真可说百闻不如一见,前途渺茫啊。人生真是无常,我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有这样写后记的一天。
对不起——前置太长了。
初次见面。我是多崎礼。

成为小说家是我从儿时起就一直怀抱的梦想。
但是在现实中追梦,却没有说起来那么好听。那简直就是泥沼。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而在那其中,唯一的光明,是我最喜欢的F1车手在隐退时说的话。

「我已经再没有王牌。虽然没有成为第一,但我相信自己的努力没有输给任何人。我想对现在的自己,说声辛苦了」

当听到这时,我觉得这是年轻才有的冲劲。
我的梦想不是经过努力必然会达成的。真要说的话,无法达成的可能性更高。但是现在就以能达成来看吧。不要为社会学上的安定而妥协吧。试着向自己能达到的极限前进吧。
然后什么时候想说想写的话都没有了,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牌可以出的时候,放弃吧。要是努力到那时还不行的话,即使没成为小说家,即使没能抓住梦想,也会因自己的确尽力而觉得自豪的。所以到那时,原谅自己吧。对自己说句「你很努力了,辛苦了」吧——……。

幸好我得益于良缘,能这样将作品成书出版。我衷心向尽力的各位表示感谢。
首先是选出本作品的C★NOVELS编辑部的各位,我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对你们的感谢了。知道不知左右的我的责任编辑番长大人。将这通篇错字的原稿校对出来的校正先生。为这平凡故事画出美丽插画的山本大和老师,凪和美老师。真的非常感谢您们。能得到如此众多优秀人物的帮助,我多崎真是幸运。
还有温柔的没有管鲁莽走在自己梦想之路上的我的家人。支持我的朋友们……特别是经常提供资料给我的阿贵。一进到奇怪的书,就为我保存起来的善良的同事们。一直以来谢谢你们。都是有你们,我才能来到这里。
还有,将这书拿在手中的您,我衷心感谢您们。没有比能赢得您的兴趣更让我感到喜悦的了。

下一篇作品,将以没有文字的世界为舞台。是用现实影像的『核』代替文字的进行信息传递的世界。是在其中旅行的少年,与强横『书』姬的故事。
虽然预定会是个比较长的故事,不过我会废寝忘食执笔的。所以恳请各位能长期支持我。

在最后,我想衷心对一直追梦却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来而迷惑,心中不安的同胞们送上自己的建议。
只要发现了自己灵魂的渴望,就绝对不要视而不见。请一定不要留下遗憾,相信自己走下去。
我自己也会已下一个目标——以能写出让更多人感动故事的小说家为目标,继续努力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下一篇作品作品再见。

多崎礼


本作品,是由第二届C★NOVELS大赛大奖获奖作,多谢岐礼的『夜语』添加•修改而成。
另,作者笔名与本书书名在出版时进行了变更。

渣文部注:多崎礼老师的第二部作品《<本の姫>は謳う》,已由台湾角川代理,并以《书姬吟游录》之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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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夜祭前夜 夜半时分








最后一个客人,终于在接近黎明时离开了。她收拾好桌上狼藉的杯盘,呼……,重重叹了口气。老板娘手按着腰费力的站直了身子。全身的骨节都在喀喀作响,肩和腰更是发麻了般的痛。
「唉……」
疲劳,就像巨石般压在自己双肩上。一个人支撑店面,差不多也该是极限了吧?就在不久之前,不管工作得再辛苦,只要睡一觉就都没事了,可最近,却连起床都起不来。唉,我真是老了啊。
老板娘点亮了油灯,熄灭了暖炉里的火。彻骨的寒冷,立时侵袭向她衰老的身体。
心想,盘子明天再洗,今晚赶紧睡吧,的老板娘刚要给门上闩,忽然,门被彬彬有礼的敲响了。
「对不起……」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今天已经打烊了!」
不由暴怒的老板娘立刻吼了回去。
「那个……」男子的声音继续道。「能,让我借宿一晚吗?」
「这里是酒馆。不是什么客栈」
「请一定帮帮忙」男子恳求的说。「所有客栈都让语部住满了。就是地板也没关系。能让我借宿一晚吗?」
「真是烦人!」
吼了一句的她,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个戴着古老白色面具的语部。面具,是语部的象征。看到那,她忽然反应了过来。对了,明天是冬至啊。语部们的节日——煌夜祭要开始了。
「这么晚了真对不起。可在没有其他亮着灯的人家了……」
语部几不可闻的说。虽然那面具下的表情无法看到,但还是清晰表达着抱歉之意。
老板娘望着语部的白色面具,改了主意。
「进来吧」
她打开门,给语部让出了路。
「只是让你睡地板。可不管饭啊?」
「没问题,没问题,非常感谢」
语部不住向老板娘点着头。见他进来,老板娘把闩放了下来。
语部站在店中央,很感兴趣的望向那还留着焦痕的天花板。
对不住。我是想修也没钱啊……心中这么嘟囔的老板娘,取出瓶凯纳酒,拿来两个新杯子,倒了两杯。
「请,请不用费心——」
「不是给你的」
老板娘一声大喝,语部不由得缩起了头。
「——对不起」
「不要动不动就道歉好不好?亏你是个大男人,唯唯诺诺的只能让人觉得烦」她大骂着仰头干了一杯。酒的刺激灼烧着喉,直落入腹中。「就算都是语部,还是和那个人完全不同啊」
「——那个人?」听老板娘自语的语部问。「您有相熟的语部吗?」
「要你管」沉浸在感伤中的老板娘不高兴的回了一句。「少管别人的隐私。再说,讲故事才是你的本职吧」
「嗯,嘛,也是——」
语部为难的挠起了头。看他这样子,老板娘不由得苦笑了出来。真亏他这么懦弱,还能继续做语部啊。
「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就讲点什么吧」她斟满又干下一杯说。「虽说比煌夜祭早了一晚。不过作为住宿费,你就讲点什么有趣的故事好了」
「遵命」
语部轻笑了出来。他一瞥窗外酒馆的招牌,再次看向老板娘道
「那我,就讲个和这招牌有关的故事吧」
「巡游与构成世界的十八列岛,搜集各地的故事,传颂于其他土地。这是我们语部的工作」
语部以充满磁性的声音讲述了起来。不禁被这声音吸引的老板娘,无意识的探身向前倾听着。
「南夏岛每十一年盛开一次的神秘之花,名为特伦伯。这是两名相遇在一个遍开特伦伯山丘上的,语部的故事——」
那是个,闷热的夏至之夜。还残留着白天热气的山丘上,开满了雪白而美丽的花。
那花大如婴儿的头。细长而尖的花瓣绽开在四周,就如环抱着中央冠状的蕊似的合拢而上。花儿,散发着陈年佳酿般,甜甜的糕点般无以言表的芳香。这花儿,正是被歌颂为『南夏奇迹』的特伦伯……十一年盛开一次的神秘之花。
在遍生特伦伯的山丘下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堆小小的篝火。那是一个年轻的语部露宿在这里。他靠着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火。
他在等。
心就像在祈祷一样,等待着约定之人出现。
临近深夜。四下无风的山岗上,特伦伯花忽然摇动了起来。一个黑影,穿过其如刃的尖叶出现了。
看到那身影,语部不由极为惊讶站了起来。
突出的鼻,尖尖的三角形耳,蓝而闪光的眼。那是与真正的猫一模一样的,绝不可能是面具的头。而且从那衣服两袖中露出的,也是带着黑色短毛的猫的前腿。这穿着人衣服的巨大的猫,只用后腿走着,在篝火前站定了。
「能让我也烤烤火吗?」
是人的语言。是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请」年轻的语部回答。「你也是语部?不过——还真是罕见的面具啊?」
「是啊,经常有人这么说」
猫头在篝火另一边盘腿坐了下来。虽然外表是猫,但举止却和人完全一样。猫头轻捻长须,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的年轻语部,问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他们周围开满了特伦伯。不过花丛中,散布着很多陈旧的石碑。那都是,墓碑。这里原来是块墓地。
「山下有村子,也有客栈的吧。你为什么,要露宿在这里?」
见猫头这么问,年轻的语部答道
「我和人约好要在这里见面」
「哦……?」猫头眨了下自己的蓝眼。「这还真是巧啊。我也是」
两个语部不由得互相注视向对方的面具。这应该就是我要等的人吧?有什么合适的开口方式吗?先坐在篝火边的语部烦恼的继续沉默着。
「真是很久没遇见语部了啊」猫头用前腿抚了抚头上的尖耳。「难得有这机会。我们来交换一下故事如何?」
「好啊,就这么办吧」
年轻语部点了点头,微微笑了。
「我叫……骷髅」
「名字吗——」猫头抱起胳膊略一沉思。「那,你就叫我猫吧」
猫的外表也完全是猫,很难看出他的年龄。不过从那声音和婉转的说话方式来看,肯定要比自己年长吧。心中这么确定的骷髅,张口道
「煌夜祭的惯例是从年轻人开始。那就由我先开始吧」
「不」猫摇了摇头。「今夜是夏至。是与举行煌夜祭的冬至完全相反之夜。因此今晚,从年长的我开始讲起吧——」

这是上上代王,还在襁褓中时的故事。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南夏岛流行起了瘟疫。
没有特效药。没有治疗方法。只要得病,人们只能祈祷身体变凉不再发烧。在连续数日的高烧下,老人和孩子陆续死去。就连年轻力壮的青年,也抵挡不过高烧的痛苦而倒下。
以盛开特伦伯而闻名的倍贝尔山附近的哈泽村中,一个年轻人也在瘟疫中故去了。那是个年仅十九岁的青年,名叫索扎吉。
索扎吉有个名叫米露夏,已经约定终生的恋人。米露夏为索扎吉的死极度悲伤。她每天都会到索扎吉墓前,扶碑痛哭。
「我想再一次,见到索扎吉」
「我想再一次,听到索扎吉的声音」
几个月时间里,她几乎不吃不睡,终日以泪洗面。姑娘眼看着消瘦了。曾经丰腴的颊凹陷了下去,曾经柔软的身体变得干枯,就像皮包骨一样。再这样下去米露夏会死的。村里的人们都担心的劝解着她。可即使这样,也没人能阻止姑娘去死去恋人的墓地。
一天,米露夏在索扎吉墓前哭泣时,听到了喀嚓喀嚓的奇异声音。那是嚼骨头一样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啊?不由凝神静听的米露夏耳中,听到了一个轻声的问话。
「你想再见到索扎吉吗?」
她大吃一惊。声音,是从墓下传来的。那就像萦绕在地一样的低沉声音,再次向她问道
「你想再一次,听到索扎吉的声音吗?」
「嗯,我想听」米露夏颤声回答。「你能……让我见到索扎吉?」
「能等,十一年吗?」
「——十一年?」
「这期间,如果你没有忘记索扎吉——他就会去见你」
姑娘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着头。
「我等。只要能再见到索扎吉,不管多久我都会等」

回到村子的米露夏,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她知道就算说出来,别人也只会以为她疯了。
不过即使这样,这件事也给了姑娘活下去的力量。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恢复了活力。
索扎吉去世三年后。她终于露出了笑脸。五年后交到了新的恋人。当她二十五岁时,与酒馆继承人结婚了。也就是在索扎吉死后的第七年。
第二年,她生了孩子,是个像米露夏一样可爱的女孩儿。再过一年又生了一个壮硕的男孩儿。米露夏与丈夫一起经营酒馆,抚养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索扎吉死后的第十一年。
那曾为恋人的死哭得死去活来的柔弱姑娘,变成了一个二十九岁的精干老板娘。在每天的工作与抚养孩子的辛劳中,米露夏已经完全忘记了十一年前那夜自己许下的愿望。
这,发生在那年的一个夜晚。
「米露夏……」
刚上床准备休息的她,忽然听到有声音在叫自己。那声音,似乎是从窗外传来的。觉得有些渗人的米露夏,还是从窗帘的缝隙中,悄悄向外看去。
「不要打开窗户。不要看我的样子」
米露夏的手,猛的停了下来。这是自己从没忘记过的,索扎吉的声音。
「看你这样幸福真是太好了」怀念的恋人声音继续道。「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改变。即使是现在也毫无改变的爱着你。我现在,永远,都在祈祷你能得到幸福」
不过,听到这的并不只是米露夏。她卧室里的丈夫也听到了。米露夏的丈夫是个性急易怒的男人。当然根本不可能想到那声音会是已经死去的人发出的。
心中觉得这男人一定是奸夫的老板气疯了。他抄起店里的大切肉刀,一把推开了卧室的窗。
「竟然打老子女人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看我给你砍成肉肉酱」
似乎是被他的骂声吓到,一个黑影从窗下飞快窜了出去。望着那冲向山丘的背影,老板呆呆的大张起了口。
「那是,什么?」
夜晚的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了山丘。而消失在那里的,是个巨大黑色野兽的身影。
是魔物。是魔物来吃我的家人了。深信是这样的老板,准备好了魔物弱点的银匕首。锁上店门,把米露夏和两个孩子关在里屋,守在外面。
「该死的魔物,要来就来吧。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魔物现身后的第三天晚上。米露夏趁一直不眠不休守在外面的丈夫开始打瞌睡的机会,溜出了家。她举着盏小油灯,登上了黑暗的山丘。
山顶上,有个条石搭建的祭台。据说那里是某位伟人的坟墓。在那周围,是无数的墓碑。索扎吉的墓也一定就在其中。可米露夏,已经不知哪个才是索扎吉的了。
「索扎吉,你在吗?」
她站在连白天都无人敢接近的阴森墓地中呼喊着。
「索扎吉,在就回答我」
「米露夏——」不知从什么地方,悲怆的声音出现了。「你没有等我。明明,说过会等十一年——但你,已经把我忘了」
「我没有忘」米露夏叫道。「我连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你!」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和那样的男人结婚?为什么你没有等我?」
「我是没有办法啊!因为,你已经死了!」米露夏悲痛的回答。「我必须要生活。但没有一技之长的女子,不去结婚,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我还有父母,还有年幼的妹妹。为了让他们能有吃的——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我这是没有办法」
米露夏掩面跪倒在地上。
「到现在我也爱着你。这是真的。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你或许都不会相信,可……这是真的啊」
「话随你怎么说」低沉的声音回答。
一个黑色的野兽,遮住月光站到了她面前——那是可怕魔物的样子。
「就连短短的十一年你都等不了。你的心转向了别处,你忘记了心爱的人。既然如此,我只好吃掉你了。只有这样,才能慰籍他的心」
「吃掉我就可以了?」米露夏毫无怯意的仰望向魔物。「如果这样能让你相信的话——好吧,吃了我。然后告诉索扎吉。我爱他。我从没有忘记过他」
魔物的手搭上了她的肩。锋利的爪扣住了她的颈。
「听到索扎吉的声音,高兴吗?」
「当然!」
「这十一年,你过得幸福吗?」
「老实说,虽然会有痛苦和艰辛,不过现在想想,过得很幸福。能抚养可爱的孩子。还有他,虽说他有时会很粗鲁,但对孩子们是那么温柔」
面对眼前可怕的魔物,米露夏欣慰的笑了。
「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呢。名字,叫作索扎吉。我是想把他培养得像你一样优秀——给他取了你的名字」
泪,无法控制的从她眼中满溢而出。
「定下再会之约那天,我心中发誓要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想让你一眼就能看出我在努力。想让你夸我,做得好。靠这支撑着内心的我,挺过了悲伤。正因为有那约定,我,才会像现在这样生活」
魔物的手,离开了她。
「——走」用那生着利爪的指,指向了村子那边。「回你家去」
「回去——?」米露夏注视着魔物。那漆黑的眼,让人觉得无比的悲伤。「你不是要吃我吗?」
「你还有孩子,还有爱你的丈夫。你还,不能去死」魔物说着,一步,又一步向后退去。「去吧,米露夏。还有,不要再来这里」
留下这话,魔物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会尽全力生活的」米露夏向那沙沙摆动的特伦伯花影喊道。「你在天上看着吧。我会连索扎吉的份一起活下去的。今后……也要保佑我啊」

米露夏回到了家。此后也和丈夫两人经营着店,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了。长女出嫁,长子娶了新娘继承了店。不久有了孙子,她成了个和蔼的婆婆。
——很久以后,在一个晴朗的夏日清晨,米露夏就像睡着了一样去了。她的表情是那么安稳,仿佛带着微笑。据说,那是只有一生无憾的人,才会露出的自豪的笑……
猫讲完故事,闭上了眼。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但只有回忆不会褪色。人们即使明白无法再次拥有,也能以回忆为资,跨越困难继续生活下去。人,还真是神奇的生物啊」
「我也有同感」骷髅说。「人那种拼命活下去的身姿,总是让我感动」
「噢噢——你能理解吗?」
「嗯,当然」骷髅笑了。「而且,我也知道一个定下十一年后再会之约的,南夏岛魔物的故事呢」
听到这话,猫不解的歪起了头。
「是吗?是什么故事?」
「那我就来讲讲吧」
骷髅清了下嗓子,坐直身子讲道
「那是之前的大战前,吉恩王还统治时的故事——」

第二轮界的南夏岛上,有着十一年盛开一次,名特伦伯的花。这花如梦幻般美丽,散发着无以言表的芳香。而当特伦伯盛开时,来自全世界的人潮都会为一睹这奇迹之花,涌入南夏岛。
那年也不例外。无数来自其他岛的人们,夜晚聚集在酒馆中,兴奋的聊着各岛的传说。
「听说南夏也住着奇怪的魔物吧?」一个喝醉的男子问店老板道。「听说只要求他,不管想见什么人都能实现的吧?而且还不只是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也可以」
「哦?真的?」一个坐在男人旁边的年长女性插口问。
「真的真的!」醉汉砰砰拍着胸口。「倍贝尔山上有块石头祭台。只要将死者的遗骨放在那里,祈祷能在与这人相会的话——就会从什么地方听到声音的」
男子俯下身,声音极低沉的呻吟道「能等,十一年吗~?」
听到这的女人呀啊!叫了起来。不过与其说是觉得可怕,不如是觉得有趣。不知有没发现这点的醉汉,用更低沉的声音继续道
「如果这期间,你能不忘记这个人,这人就会去见你~」
「请不要再说了啊」
听到这传说的酒馆老板,一脸为难的说。
「那东西的传闻是真的」
「「呃?」」醉汉和年长的女子都是一惊。「真的存在吗?」
「是啊,我的曾祖母好像就遇到过那东西」
酒馆老板颇无奈似的摇了摇头。
「不过啊,是十一年前死了的人回来。这可不是让人高兴的事。经过十一年人也会改变。要是一直执着死去的人,那可是活不下去的啊?」
「这也说的是」
醉汉点了点头。
「我听说魔物是吃人的怪物,不过还是有异常的魔物啊?」
旁边,有个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的话。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年幼语部。
这语部虽然年幼,却会讲很多故事。而对虽然是个孩子却能堂堂讲故事的这点颇为中意的老板,将店的一角借给了他。
孩子面上戴着黑色的面具,那是将鸟型石膏上涂得漆黑的很难看的面具。孩子自己叫这面具大鸦,不过人们都亲切的称孩子为乌鸦。
听说魔物故事的乌鸦,当夜离开了酒馆。直奔向有那石祭台的倍贝尔山。
季节是夏。遍地盛开的特伦伯在海风中静静摇曳。快到深夜时,乌鸦总算来到了山顶。乌鸦取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掌上。
那是骨头。是一小块古老的骨头残片。乌鸦毫不犹豫的,将那放在了石祭台上。
「我想和这人再说一次话!」
于是,从支撑祭台的巨大石块之间,一条漆黑的手臂伸了出来。那带着长爪的指尖抓起骨头,飞快消失了。紧接着,石间,眼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的黑暗中,响起了喀嚓喀嚓咀嚼骨头的声音。
乌鸦一直屏息注视着这些。不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过分啊。竟然将我宝贝的面具涂得一团漆黑」
没有错,这正是骨头主人的声音。
「魔女——?」
「能等,十一年吗?」
声音变了。是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如果这期间,你没有忘记这个人,这个人就会去见你」
「我等不了」乌鸦毫无怯意的回答。「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在那之前,我必须更了解魔物」
乌鸦探身到石头缝中。
「你是,魔物吧?」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害怕,胆量不小啊——」魔物说着一沉吟。「原来如此,难怪你不害怕。你是被魔物抚养长大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
乌鸦惊讶得大张起了眼,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的大大点了点头。
「对了,魔物会继承自己吃掉之人的记忆。不是十一年后已经死去的人会回来。而是继承死者记忆的你,会去见他们」
「很聪明啊,第七个孩子」
魔物阴沉的笑了。
「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魔物。作为你带来有趣骨头的回礼,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吧。好了,要问什么?」
乌鸦沉思了起来。自己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但,能问的只有一个。既然这样,就只有问自己最想知道的。
「魔物为什么会诞生?」
听到乌鸦的问题,魔物回答道。
「为了将思念流传下去」
「思念?什么的?」
「我说过问题只有一个」
「但回答得让人无法理解,那就算不上回答吧?」
乌鸦说着撅起了嘴。呵呵……魔物沉声笑了。他似乎觉得与这小小语部的问答很有趣。
「你很聪明。将来一定会明白的。不过,要是怎么都想不通的话,十一年后到这里来。那时我再告诉你答案」
「这,大概办不到」
乌鸦有些落寞的笑了。
「我说过的,战争很快就要开始。十一年后——别说我在哪里,就是是不是活着都说不好」
「既然预知到风暴即将到来,只要在期间隐身世外,等风暴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我办不到。如果王子真像预想的一样,那我绝不能放他不管」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有限的生命置于危险中?」
「正因为生命是有限的啊。人有寿命,和魔物不一样。而我答应过公主,一定会去救她。为了完成约定,我的生命,一秒都不能浪费」
魔物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乌鸦话的意义。再次开口时,魔物的声音带着悲伤。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约定」
「我说了——」
「你很想知道,魔女为什么不吃了你吧?」
呜……乌鸦语塞了。
「怎么样,想知道吧?」
魔物继续施压着。乌鸦深深犹豫过后,轻声喊了出来。
「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么说过,乌鸦终于像个孩子一样点了点头。「你真的会告诉我?」
「当然」
「那,我会回来」
乌鸦要强的笑了。
「就算只剩灵魂,我也一定会回来听你回答」
「嗯,那一言为定」
「好,十一年后再见吧」
乌鸦离开了山丘,很快,从南夏岛消失了。

「——九年后。吉恩王驾崩,如乌鸦预料的一样,大战开始了。即使是大战结束的现在,村民们不时还会想起乌鸦,为那孩子的安危担心。不过,很遗憾。自先前的大战过后……再没有人见到戴乌鸦面具的语部」
听完骷髅的故事,猫微一沉吟。
「乌鸦现在到底如何呢。莫非被卷入战争,死掉了?」
「很在意吗?」
「毕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我想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
骷髅轻笑了出来。
「但你不能问。语部是漂泊者。不管来自何方去往何处,都是不能问的」
「噢噢,原来是这样!」
猫恍然大悟般用前腿拍了下自己狭窄的额。骷髅平和的笑着望向了漆黑的夜空。
「夏至之夜很短。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听到答案」
「好吧」猫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比七代前的国王再向前七代的时代更为久远——」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位女性。她有着顺直的白发,透明般澄澈的碧眼。
「我是语部。叫我翡翠吧」
女人脸上带着美丽的翡翠面具。
「来,黑猫。我带你看看这个世界」
她如自己所说,带黑猫到了外面。她们坐上蒸汽船,周游了数个岛屿。世界很广阔,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让黑猫觉得那么新鲜。
「这世界是由十九座岛屿组成的」
一天晚上,翡翠边用树枝在地面画着,边向黑猫讲解。
「正中的是王岛伊兹。外面环绕着第一轮界的两座岛。再向外是第二轮界的八座岛。而在最外侧,第三那轮界也有八座岛」
说到这里,翡翠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
「围绕着中核旋转的十八个电子。这样画出来,简直就像氩一样呢」
——氩?
「啊,抱歉」
翡翠有些落寞的耸了耸肩。
「你不懂也没关系的」
她们继续旅行者。周游整个世界,收集不同土地的故事,再带到其他土地去。热闹的集市,酒馆的一角,翡翠在不同的地方讲述着各种故事。倾听她故事的人们,都为那未知土地上的一切眼中生辉。
黑猫坐在她旁边,一直注视着她。和她旅行很快乐。能被她捡到,是黑猫无比的幸福。
但就是这黑猫,也有一件事放不下心。那就是满月之夜。每到满月之夜,翡翠都会整晚,就像被什么魅惑了一样,一直仰望空中闪着白色光辉的月。看到那脸上落下的泪,黑猫不由得问
——你,为什么在哭?
「因为杰伊德在那里啊」
脸上带着怀念,带着悲伤的她,仰望着月。
「分别时,杰伊德说『一定会再见的』。我问『什么时候能再见?』。那时杰伊德回答『如果我的计算正确,大概是三千年后』」
静静垂泪的翡翠,轻声喃喃道
「我想,再见到他」
黑猫很难过。她有自己在。自己明明就在她身边,可,她为什么还会哭?杰伊德到底是什么人?对她来说,他到底是什么存在?但无论黑猫怎么问,翡翠都只是寂寞的笑笑,没有回答。
两人的旅行在继续。在那旅行中,岁月慢慢的,但在确实流逝而去。黑猫变得惊人的大,翡翠上了年纪。那原本就纤细的身体,衰老得就像枯枝一样。最终,生病的她,倒下了。
「我死以后,吃了我」翡翠抚着黑猫的头说。「这样我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不会寂寞的」
翡翠死了。黑猫吃下了她的骨头。
于是,黑猫,得知了埋藏在她心底的思念。
那是必须要传达到的思念。可,杰伊德是人。人身的杰伊德,能在三千年时间里,继续等待着她吗?
心中没底的黑猫,决定试一试人。
他在墓地听到了人们的声音。听到了为心爱之人故去的悲叹声。黑猫吃掉死者的骨头,对悲伤的人说道
「能等,十一年吗?」
不是三千年。而是短短的十一年。
可,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心爱的人。甚至有对曾经爱人的声音大喊「怪物!」,扔石头的人。
黑猫失望了。人心太容易改变。杰伊德也一定忘记她了吧。如果没有人接受,那自己记得她的记忆就没有意义。自己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不过,改变它想法的事出现了。在与一个名为米露夏的女性相遇,与一个名为乌鸦的语部相遇后,黑猫明白了过来。
与拥有永恒生命的魔物不同,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正因为这样,人会怀抱回忆,将那遗忘。并且,努力生活在现在。生命就像闪过夜空的流星,只在刹那间闪耀。
而将那一瞬的光辉作为记忆留存下来,或许,就是作为永生者活着的自己的命运吧——

「同是黑暗中存在的你,应该也能明白吧?人那刹那生活的样子,在身处无限黑暗的人眼中来说,究竟是何等美丽而耀眼的存在」
骷髅,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
无数次点头,无数次欲言又止的他,最终张口道
「也有人,告诉了我。告诉我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会存在。告诉我今后该做什么。该为什么活下去。这一切——都是人教给我的」
「嗯」猫满意的点了下头。「我们无法像人一样生活。对我们来说,时间是无限的。是永远持续的黑暗。但,约定打破了那。将无限变为了有限。所以,我和人定下了十一年的约定。约定会为绝望的人带来希望,而对生活在永远黑暗中的我来说,是一瞬射进的光」
猫望向了夜空。骷髅也随他望了过去。皎洁的月,此刻静静的注视着两名语部。
「乌鸦,没有忘记与你的约定啊」
骷髅静静的说。
「那个人对我说,『如果黑猫等不下去,期望一切终结的话,能把他吃掉吗?』。我就是为此,来到这里的」
猫口中出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在笑。
「真是像那孩子的关心啊——」
「不过看来是多虑了」
「是啊」
猫再次愉快的咕噜着。
「我长得这副模样,已经无法再周游世界了。因此,我会在这里等。为了与三千年后,和翡翠定好相会之约的人见面。为了向他传达翡翠的思念。我会在这里,等待约定之时」
「那我——就把这故事传颂到其他土地去吧」
两个语部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骷髅将沙撒在火上,灭了火。只有月光的四周很暗,不过他们都有看穿黑暗的眼。

「今后,你要是有机会见到第七个孩子,帮我告诉他」临别之时,黑猫道。「为什么魔女不吃了你?这是因为你太像了。因为你那消瘦的身材与枯草色的发——与同情她的身世,并把自己的身和生命都给了她的唯一一个人一摸一样」
骷髅点了点头。他明白。正因为这样她才没有戴上锡恩家纹章的天鹅面具。而是即使被人嘲笑,也戴着他遗留下的面具。
戴着那——『伪翠鸟』的面具。
「什么时候有兴致了,再到这里来吧」黑猫说。
「那么十一年后」骷髅答道。「等特伦伯盛开时,我再来拜访」
于是,两名语部定下再会之约分别了。

「据说,即使是现在,倍贝尔山上还有石祭台。而将心爱之人遗骨带去的人,从未中断。
十一年后,他们会听到吧。会听到在生活重担下,已经忘却了的心爱之人怀念的声音吧。会听到细语着『现在我也爱着你』的,爱人的声音吧。于是他们会醒悟。即使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只有那心爱的回忆是绝不会褪色的——」
语部说完,静静的低下了头。
一直屏息聆听的老板娘,轻叹了口气。将杯中的残酒一仰而尽,用空杯指着语部道
「喂,那叫骷髅的语部,该不会就是你吧?」
「这,谁知道呢?」
语部美丽的唇翘起,露出了莫测的笑。他脸上的,是眼部位嵌着黑石英的白色面具——古老的骷髅面具。
「面具是互相传承的。即使戴着同样的面具,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那,交给你这面具的人死了?」
语部,没有回答。
老板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不,没什么。忘了我刚才的话。询问语部的身份,是无知者才会做的」
老板娘沉默了。她不停把玩着空酒杯,最后耐不住的张口道
「我也,认识一个戴着和你同样面具的语部啊」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讲故事时的情形。是那么很笨拙,那么努力的。虽然她和客人们都隐隐感觉到了他的身份,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来。
「那时候很快乐」
可之前的大战烧毁了王都,很多常客都身故了。在这店的天花板上,也还留着那时火灾造成的烧焦痕迹。
「是个直率又可爱的孩子。就算他真是魔物也没关系。可竟然会那么凄惨——真是太可怜了」
老板娘放下空酒杯,伸手弹了下旁边没有碰过的酒杯。
「这杯酒呢,是给我这一生,唯一一个真正爱上的人的。因为这,直到现在,我都是独身一人。真是……太可笑了」
她举起那杯子,咕咚一口干了下去。咚!用力按到桌上,自语般的道
「可却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我不后悔和那人相遇,但至少也要让我抱怨一句啊」
「能让您如此倾慕,想必是个优秀的语部吧?」
「呜……」
老板娘不由呻吟一声。那脸上的红晕,应该不只是因为酒吧。她就像不用你多事一样的粗鲁挥起了右手。
「好了,我要睡了。你也随便找个地方睡好了。晚上六点要开店,在那之前给我滚」
她不等语部回话,自己径直走向了里间的小屋。打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刚要进去时——
「莎莉娜,你真是个好女人」
背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老板娘惊讶的转过头。可即使看遍狭窄的店面,也找不到说话的人。只有一个懦弱的语部,刚刚坐到椅上。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语部轻轻一笑道
「没有啊」
都是没由来回想起过去了吧,她想。要不是那样,就肯定是我喝醉了。老板娘走进狭窄的卧室,换上睡衣,钻到了小床上。
马上就是黎明。要在天变亮前睡着。自己心中虽然这么想,可怎么都没有睡意。闭目蜷缩在冰冷床上的老板娘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去那让人怀念的一幕幕。她在心中,呼唤着每一个出现的面容。
你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都消失到哪里去了?太坏了啊。回忆中的你们不会变老,只有我,变成了这样的老太婆。啊啊,受不了……为什么回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褪色啊——

听到有动静的她,醒了过来。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从窗外射进的光带着红,已经是日落的时间了。
得赶紧起床把昨天的收拾收拾,准备开店了。可心中虽然这么想,身子却怎么都起不来。头上蒙着薄毛毯的她,听着店里传来的响声。
不久,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感到有人离开的她,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睡衣,打开了与店相连的木门。
店内没有一个人。昨天留下要洗的已经被整理好,杂乱的桌也被码好了。是那语部做的吧。
「怎么,是想抵住宿费吗……」
老板娘嘟囔着,忽然看到了桌上。上面放着一根黑色的羽毛。那是,大乌鸦的羽毛。
老板娘一把抓起那,冲到了店外。
大道上,交错着回家的人们和向城堡走去的语部。先前大战中被烧毁的王城,已经在二十年前重建了起来。那里现在住着统治十八列岛的王,耶西恩•库兰•伊兹。据说打败前王扎尔的这位王,只继承了伊兹王家八分之一的血统。
耶西恩王很喜欢故事,每到煌夜祭都会赐语部很多奖赏。因此,冬至时到访王都艾尔兰德的语部在逐年剧增。
「骷髅!」
不知出什么时的路人,纷纷看向大喊的老板娘。人群中,一个融入黑暗般青年回过头来。老板娘向长长的黑发在身后结成一束,带着古老白色面具的懦弱语部——向着他,叫道
「明年要是还没有住的地方,我会让你借宿一晚的!」
白面具语部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的老板娘,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欢喜的泪,大大的挥动着手。
「一言为定了啊!」
约定——这是能点亮黑暗的一盏灯。
语部再次点了下头。随后,那身影很快就在汹涌的人流中消失不见了。
「好——」
她抬头望向常年坚守的酒馆招牌。那上面描绘着一只慵懒打着哈欠的黑猫。
「要赶快准备开店了」
王都艾尔兰德的老酒馆『哈欠猫亭』。那老板娘脚步轻快的,回到了店中。





传说中的留言:

喜欢看故事的人,比预料中的更少。嘛,主要原因,恐怕是汉化的不成熟吧。
这次更新不进行提示。有缘人自然会看到的。至少,我相信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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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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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buhunzhuyi 平民
这篇文的世界观很喜欢,楼主翻译那么长的文真是辛苦了,还没看完,留个贴慢慢翻~

13 年前 0 回復

勇者王 侯爵
故事的確滿吸引人
尤其是那一句話估計要3千年才能見面那句話,我真的笑到了
(發人家好人卡也不必這樣發吧!...)

人總是要活下去,而已逝去的人只能以回憶方式來相見了

最後感謝大大們辛苦翻譯分享

13 年前 0 回復

yy0909028 伯爵
渣文部的东西是必看的呀 尤其是圣诞特渣版!!

13 年前 0 回復

明月神社 子爵
楼主 你的 传说分割线以下 都看到了!!谢谢你!

13 年前 0 回復

yy0909028 伯爵
渣文部的东西是必看的呀 尤其是圣诞特渣版!!

13 年前 0 回復

SHO 騎士
'看标题和最开头的内容,还以为是在恶搞的。。 幸好最近没书看,坚持下来了。 情节前后呼应,环环相扣,实 ... 68008605 发表于 2011-1-8 20:29 '



以为恶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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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看的書.一開始還認為......
嘛.看後感:
基本上看多了賣萌...偶爾看回一下這類型的不錯.
嘛..不說多了.不然感覺貿很那個.

13 年前 0 回復

明月神社 子爵
如果這本書臺角出了……我一定要購入!

13 年前 0 回復

Moo子 子爵
终于有时间看书了 幸好手闲点进来看了 看完后很有感觉 
每个故事都联系起来 性别转换有些意外 好书啊
恩=w=有缘人自然会看到的

13 年前 0 回復

68008605 伯爵
看标题和最开头的内容,还以为是在恶搞的。。
幸好最近没书看,坚持下来了。
情节前后呼应,环环相扣,实在是好书啊。每个小故事粗看好像都是独立的,最后都连起来了。

13 年前 0 回復

shouxin_sun 伯爵
这神奇的名字,收藏起来慢慢看吧

13 年前 0 回復

pojtyk 子爵
新年快樂  神作確定

13 年前 0 回復

misaka_10032 勳爵
不错的一本小说了,文字功底真的不错,谢谢LZ的汉化了

13 年前 0 回復

32165421 公爵
居然玩了一次性别转换、、

话说同样的设定,不同的人手中却是会编制出完全不同的故事——之前理智上认识到这一点,现在、读完这篇文章的现在,却是有了活生生的确认~~

13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沒聽過這個出版社的名字
不過這篇的架構完整,是很棒的新人作品呢

13 年前 0 回復

明月神社 子爵
这真的是一部好得不得了的作品!!我由衷的发出感叹!多绮礼……你得奖不是偶然……是必然的……但是你的书姬第二本确实不怎么的……

13 年前 0 回復

牛肉酸辣粉 伯爵
还没看~看了两行觉得不错~并非时下的买萌作~
光这点就足以令沉迷小说觉得萌作越来越令人乏味的咱高兴万分了

13 年前 0 回復

11067345 侯爵
看完了……
难得的很有感觉的小说啊……

13 年前 0 回復

654123zxc 子爵
多崎禮這本我一直很想瞧瞧,想不到竟然會有人翻譯,太感謝了

13 年前 0 回復

wshqwe 勳爵
圣诞快乐,从Lz更完那一刻(无误)一直看到现在终于看完了,故事很不错,看着看着就把明天的考试给忘了...第二部居然是书姬,本来没兴趣的,有空找来看好了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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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镜志楼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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