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出租魔法使][白魔法师][三田诚][自翻]【顶楼TXT】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1-8-12 17:33 编辑


时光飞逝,本系列都18卷了,学生党都变工作党了,有好心同学发源,就趁着元旦赶快猛一把,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一切安好,继续关注这个作品。
关于插图,过断时间补上清晰的;魔导书大全的TXT本月内放出吧

声明:关于版权,虽然鄙人不是很在意,但不希望有人做出将其用于商业上的行为。转载的问题,在全部汉化搞完后再行讨论。暂时就只打算在轻之国度发布这个在线版,未完成前请勿随意转载。

汉化版制作成员:阿波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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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4-04-424924-3
C0193 ¥590E
定价:书本体590日元(不含税)

简介:魔法决斗后,〈阿斯托拉尔〉跟〈银之骑士团〉结成了友好关系。树等人将在伦敦采取下一步行动。他们从〈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那,获得了对策结社的权限。接着,还进行了把自己右眼所培育出的那个「红色种子」复原的仪式。但就在此时,自称〈螺旋之蛇〉中拥有〈王冠〉之座的少女出现了。与〈协会〉的冲突一触即发!面对这个各种思绪交错的事态,树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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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田诚
本人是目前居住于兵库县的小说家。
后记也有提到过我已经搬家了。心情焕然一新,『魔法人力派遣公司』也会愈发精彩的。各位,务必请多多关注。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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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白魔法师

序章
第1章 魔法师的选择
第2章 魔法师们的策略
第3章 白魔法师
第4章 集结的魔法师
终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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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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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魔法师的选择

1

  ——英国•首都。

  五月上旬的伦敦,寒气依然袭人。
明明已然入春,人们的穿着和商店街的货品都开始为夏季的到来而做起了准备,老天爷却还不时地让气温陡降。
事实上,这并非单纯的气候问题。
也许这座城市里,还存在着仿佛会直接侵染到身体深处的“某物”。
  看来十分明媚的阳光,在这座城市里也显得很不可靠,甚至有些虚无缥缈。
  从城市中心——人称西堤区,全世界的金融资本高度汇聚的商业区——横渡伦敦桥再南穿萨瑟克区的话,这个情况就更为显著。
  每走过一条大道,视野里的建筑风格都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简直就像是追溯时代之潮逆流而上。
  屋顶上被烟熏旧的老式烟囱越来越多,建筑材料中砖块和木头也愈发地引人注目。
在建筑物的表面,裂缝四处可见,仿佛比起光亮而更喜爱阴影似的。
如同在述说微微昏暗的影子才是自己的归宿,那些建筑物沐浴在冰凉的空气中,悄无声息地融入进暗淡的色彩里。
  「……终于……到了啊」
  在那样一座连角落都依然特别的建筑物前,一位少年有气无力地前倾着身体。
  他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看上去,是个日本人。
  黑发微卷,五官端正,估计在十七、八岁的样子。
  虽然从西方人的观点来看,东方人一般都显得很年轻……但就这位少年而言,除了那娃娃脸之外,还存有另一种印象鲜明的特质。
  ——他巧妙地融入进了这座城市的氛围。
  即便是长年居留此处的外国人,站在历经百年历史的街头,通常也会明显地格格不入。可那番理论,唯独对这位少年不适用。
年轻的身影,混入了偶尔从其右眼窥见的老成感。
这种感觉,也许与这座城市很相似。
  不可思议的成熟和青涩,在瘦小的身躯中,互不矛盾地共存着。
  伊庭树。
  这就是那位少年的名字。
  「……嗯」
  在这座大宅前,树干咳了好几次。
  他敲了两下单纯用于装饰门面的橡木大门,在确认没有回应之后便扭转了门把手。
  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这座宅子内部流转的历史,已有百年之久。
  暖炉和书架等家具摆设跟其他房子大同小异,但摆在上面的东西可就只能用怪异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放在年代久远的桌子上的,是装有火蜥蜴的烧瓶。
旁边的银制蒸馏器冒着七色蒸汽,老款的显微镜和望远镜,还有让人联想到中世纪各个时代的地图和地球仪……这些东西随意摆设着。
跟用完就不理的地板和厨房不同,作为每一个都还在使用中的证据,它们的表面没有沾上一点灰。
  其中,时钟的数目非常之多。
  铺天盖地的时钟,几乎塞满了狭窄的房间。
  不论是种类,还是大小,都各不相同。
  壁挂时钟既有看似古董的,又有崭新的。但其构造统一都是发条式,且还蕴含着“某种规则”,咔咔作响着。
  咔戚,咔戚,咔戚。
  咔戚,咔戚,咔戚。
  咔戚,咔戚,咔戚。
  咔戚,咔戚,咔戚。
  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咔戚。
  回应着那些声音,火蜥蜴所缠绕的火焰改变着颜色,蒸馏器上冒出的热气化作一个叹息的人脸。就连看似普通的地图和地球仪,也扭曲着表面的图案。
  这是一番绝非普通科学理论的,“另一种科学”的实验景象。
  如果精通某学科的人,会大点头这么说道的吧。
  ——炼金术。
  「日安」
  在树用日语打着招呼的房间深处,坐着一个穿白色长披风的男人。
  他是个彪形大汉。
  体型恐怕有两米,一头火焰般的红发。神色严厉的碧眼,就算是在黑暗之中,也彰显着其坚定的意志。
  「……还真是,有够早的啊」
  嘴唇沉重地开启道。
  彪形大汉的名字,是尤戴克斯•特罗迪(Judaix Tholoide)。
  他隶属上一代〈阿斯托拉尔〉,是个自动人偶炼金术师。自去年的事件起他就作为重要知情人而被关押着,如今仍处于软禁于〈协会〉管辖内的这座宅子里的状态。
  「本以为差不多夏天你才会来的……不用上学么?」
  「不是的,那个」
  少年——伊庭树,掩饰难为情般地挠了挠头。
  「我有个关于〈螺旋之蛇(Ophion)〉的〈协会〉会议要出席。就利用黄金周的时间来了」
  「……〈银之骑士团〉吗」
  「已经听说了啊」
  「就算是这种荒郊野岭的宅子,或多或少也听到了点」
  尤戴克斯若无其事地说道。
  〈银之骑士团〉。
  两周前,树率领〈阿斯托拉尔〉,跟他们进行了魔法决斗(Fehde)。
  在养好了那场战斗中所受的伤后,树就跟那个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Gerard De Molay),一同出席了〈协会〉的会议——如今来拜访尤戴克斯,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两天了。
  「会议顺利吗?」
  「结果还没出来。能顺利在休假里弄完就好了……
虽然变成了BB级别,〈协会〉会给些补助,但果然全员的出国费用和住宿费还是很棘手」
  树苦笑着,揉了揉自己肩膀。
自去年起〈阿斯托拉尔〉的经营就大为改善,尽管是摆脱了今天或明天就会倒闭般的状况,但缺离达到A级别以上的小康还远得很。
所以,奥尔德宾红着眼疯狂寻找网上贩卖的折价机票,弄得坐经济舱的树全身酸痛。
  在那样的对话之后,少年环顾四周。
  「——之前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不过尤戴克斯先生能开心地做研究就好」
  「道具很不错。虽然从〈协会〉和〈学院〉运来的东西不能说是顶级,但有不少难寻的史料和研究记录。这些靠我一个人很难轻易获得」
  炼金术师那么说后,把目光移向少年的右眼。
  「隐形眼镜好用吗?」
  「很舒服,谢谢」
  树答完,也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如果不是很用心去看的话,是看不出他有戴隐形眼镜的吧。少年的右眼如今只留下淡淡渗出的红色,看起来相当普通。
  “那种普通,是何等的非比寻常呢。”
  要驾驭妖精眼这种异类需要何等的技术,现在的树明了其中深意。
  「因为有样本嘛」
  尤戴克斯轻松答道。
  指的是另一个妖精眼——冯•库鲁达(Fin Cruda)所使用的,隐形眼镜。
尤戴克斯和冯没有直接见过面,但年轻人所使用的驾驭妖精眼的隐形眼镜,在他关押在〈协会〉的时候被没收了。
尤戴克斯以此为样本,做成了树的镜片。
  「冯先生的……镜片啊」
  好像感慨很深的样子,少年沉默了。
  那个是,对少年而言也很特别的名字。
  「好了。开始检查和调整了。坐过去」
  「啊,好的」
  树坐向所说的椅子,尤戴克斯就取出了组装了放大镜和罗盘的器具。贴到那器具后,两人就一动不动了。
  咔戚,咔戚,咔戚。
  咔戚,咔戚,咔戚。
  时钟,都在走秒。
  时间,感觉跟外面的世界不一样。
  这里,是尤戴克斯的结界内部。
工房只为主人而建造,时间只为主人而流逝,钟表只为主人而走秒。
对魔法师而言,工房可以说是城堡、是领土,也是战斗要塞,但这般配备齐全的地方还是非常罕见的。
  「……比原计划要早,是因为有别的什么事吗?」
  彪形大汉炼金术师把器具移至少年的眼球,一边小心翼翼地转着旋钮,一边打开话匣。
  接着,少年也终于想起来了似的开口道。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问什么?」
  「我和父亲的事情……您知道些什么吗?」
  「…………」
  听到那问题,尤戴克斯沉默了一会儿。
  「你跟司的事情……么」
  他还是老样子,一板正经的表情说道。
不折不扣的机械化表情,只能看出石头或铁一般的感情。
矿物的精神所活的时间,与人类不同。
  「是的。什么都可以。关于我跟父亲的关系——关于我的出生,跟父亲有说过什么吗?」
  「很遗憾」
  彪形大汉摇摇头道。
  「如果是问这些那我就帮不上忙了。原本,我就以为你是司亲生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应该知道结果了吧」
  「说起来……您是有提到过呢」
  树,微微苦笑。
  因为以前的尤戴克斯,对于树和他父亲——伊藤司的背离——极为愤怒。
  实际上也发生过斗得你死我活的事,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到过。
  记得,他是这样说的吧。

  ——『真是愚蠢至极!大概是因为想到是那个人的儿子,我才对你有了过度的期待。遗传基因终究是不会留下思想与经验的』

  树想到,真的呢。
  即便是一点点,自己留有些父亲的经验的话,社员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咔戚,咔戚,咔戚。
  咔戚,咔戚,咔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在几个来来回回之后。
  「……弄完了」
  彪形大汉解放了少年说道。
  「你肉体的咒力深度和镜片方面的咒性磨损,都没问题。以防万一,还准备了用于紧急情况的药。要是感到痛就用那些药吧」
  「非常感谢」
  对着低着头的树,尤戴克斯边收拾器具边询问。
  「你会在英国,待一段时日吗?」
  「至少,会待到会议开完」
  「那么,给你个忠告」
  炼金术师毫不客气地告之道。
  「小心达留斯」
  「您是说达留斯•利维(Darius Levi)……吗?」
  〈协会〉的副代表。
  树也有跟他,见过几次面。
  身具宛如狮子般威严的魔法师之王。
  把穗波叫做,『安布勒的忌儿』的男人。
  「伊藤司是不会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但就我所知……“最不像魔法师的魔法师”,是那个男人」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竟然说即便是在全世界众多魔法师之中,也几乎处于顶点位置的——〈协会〉副代表,最不像魔法师。
  一时之间,少年难以理解。
  不过,
  「我懂了」
  他坦率地接受了尤戴克斯的忠告。
  当着自己所尊敬的长者的面,他不会无谓抗议。到了必要的时候就会明白那番话的意思。无论如何都想明白的话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即可。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咔戚,咔戚,咔戚。
  过了一会儿,尤戴克斯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还不回去吗?」
  「那个……这个,我在想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呢」
  「所指为何?」
  尤戴克斯面无表情地听完树的话——立刻,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微微地紧闭起嘴唇。
  表情像是挑战究极难题的哲学家。
  不细心看是看不出的,但那的确是相当纠结的神情——大量不同的感情复杂地混合在一起的样子。
  一会儿,炼金术师吐露了一句。
  「……拉碧丝她,还好吧」
  「很好。她经常帮我的忙。虽然老是跟美贯酱吵架,被奥尔德君批评,但她已经是〈阿斯托拉尔〉不可或缺的的一员了。尤戴克斯先生把她派来〈阿斯托拉尔〉,真的是太好了」
  「……是么」
  对着口齿不清嘀咕的尤戴克斯,树露出微笑。
  然后他行了个礼,是真的转身要走人了。
  对着那背影,声音再一次响起。
  「有一点,我要订正一下」
  「诶?」
  对着转过身来的树,彪形大汉这么说道。

  「你是司的儿子。不管别人承不承认」

  过去,说过不会承认伊庭树的是尤戴克斯。
  但是,谁都不会把这个叫做变卦。
  这个男人非常敬仰、尊敬伊庭司。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社员里,最钦佩社长的就是他。当时的钦佩之情依旧如故,炼金术师的话语,重于黄金。
  「……是」
  「还有,我不能离开这里。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语气毫不客气,这也是这个男人说话的风格。
  明白之后,树的表情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万分感谢,尤戴克斯先生」
  少年好不容易说出感谢的话语,离开了宅子。

*

  出了尤戴克斯的宅子,树走了一段路,看了看周围。
与古老道路相称的破裂砖墙一路连绵,爬在墙上的常春藤和路边的枫树俨然一体般地点缀着伦敦的一角。
除自己之外不见一个行人,但眼前的景象却能让人感到城市的气息。
  悠久而深远,与人类不同的城市的气息。
说不定,那种细枝末节的奇妙感受,是与灵脉息息相关的。
如今树失去了妖精眼大部分的『力量』,可视见的世界也不再清晰,经常会有那种想法。
  (……为什么呢)
  一直以为就只有看,才是自己的优点。
  一直以为,除了“视见”以外,自己就没有跟魔法师有关的手段了。
  不过。
  就算不做那种事,也可以感觉到魔法。
就算自己不能用魔法,也可以感受到那些事物当中所蕴涵的灵性。
最近常常在想,交结的常春藤的规则性,沐浴于阳光下的砖块的碎裂方式——日常所见之物中的秘密法则——不,其实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我们自己不懂,一开始就没有得知吧。
  (是不是因为接受了老师的……特训的影响呢?)
  不是靠眼睛,而是靠耳朵、靠肌肤去感觉,那种“把其他感官所接收的信息再一次在脑内转换为视觉信息”的训练。
  成效绝非立竿见影,但那几个月以来,感觉看待事物的方法有所改变。
  少年边回想着那点点滴滴,边把视线移向墙壁的一角。
  那个气息,现在很明显。
  所以少年歪着头,这么说道。
  「不见个面好吗?“老师”」
  接着,墙角浮现出了小小的身影。
  「……嗯!因为要跟尤戴克斯君解释,很麻烦的嘛。再说,就算不用解释我也不想被他看见我这样子」
  是只猫咪。
  是只长着玩具般翅膀的俄罗斯蓝猫。
  黑泽尔•安布勒(Hazel Ambler)。
作为树的老师,从几个月前开始就一直给树做着指导。
其实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维持猫咪的外表。
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社员之中身份格外神秘的魔女,以此等姿态现身的如今,也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秘密主义。
  树,在一瞬间眨眼后,回答道。
  「我倒是觉得老师的样子,蛮可爱的」
  「如果是在追求女孩子的话,这话倒还不错,但放在眼下这状况就只有七十分哦?研究得还不到家啊,我可爱的学生(My sweet honey)?」
  「老、老师!?」
  对着眼睛睁得圆圆的树,翼猫咯咯地笑着。
  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猫咪的声带能发出的音色,充满了可爱感和恶作剧感。
  树挠挠鼻尖,皱着眉头地说道。
  「我觉得老师有时候,捉弄人捉弄得过头了」
  「哎呀。你觉得我是在捉弄你么?那我就是重症了」
  「什么意思?」
  「……嗯,你虽然知道但没有自觉是吧。我是说大家,都在忍耐的事。」
  莫名地,翼猫像是服了似的叹了口气。
  猫咪的叹气,跟这个伦敦意外地般配。
  「都说了,是指什么事啊老师?」
  树有些强烈地提问后,翼猫放弃了似的闭上眼睛。
  「简而言之,就是你还不够成熟。有我这么杰出的老师在,你很幸福吧?」
  「……我很感谢您」
  「那就好」
  猫咪看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点头的动作极为优雅,胡须也直挺挺地摇晃着。
  然后,猫咪这么问道。
  「那么,接下来按计划行事?」
  「对」
  树也肯定道。
  「多半……只得如此了」
  「我也没什么异议。“难得都动用〈银之骑士团〉才确认到了”」
  墙上的翼猫,把尾巴卷成一圈。
  一边走在很有这个都市风格的古老灯柱列下,两人——一个人和一只猫咪一边进行着对话。
  如果旁人看到,会相当引人注目的吧,但所幸走了一段路都没有看见什么人。既然软禁着尤戴克斯,这地方想来就是经过〈协会〉精挑细选的。
  天空有些阴郁,光芒从云间射下。
  倾斜流淌的一列列光芒,也被称作天使的阶梯。
  有些感慨颇深似的,翼猫注视着那光芒。
  「这个城市和〈协会〉在渐渐翻天覆地变化。你所投下的石子会唤起风,引出全新的状况吧。是因风而止,还是暴风雨降临就不得而知了。尽管难于登天,但要想善用那情况也是不无可能的事。事到如今,你是否做好了觉悟自不必问吧?」
  「其实……我不是很清楚」
  树神色复杂地皱着眉。
  「我想做点什么,又想为了做点什么而努力。尽管如此,自己的愿望是否正确,现如今我还不是很清楚」
  「就没有什么正确的愿望」
  对着斩钉截铁的翼猫,树一副呆然若失的表情。
  在那之后,树又变成苦笑似的表情。
  「也是呢。感觉这两年受教了好多次。尽管如此,还是会不经意间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得蛮自以为是,冠冕堂皇的嘛?」
  「也许是吧」
  「够坦率,很好」
  一副一板正经的样子,翼猫从墙壁上俯视着少年。
  「——有个问题,可以问问吗?」
  宝石般的眼睛,映照着树的脸。
没有戴眼罩的,少年的脸。
可以感觉到好像缺少些什么,又像是埋藏着什么,这种相悖的印象。
  翼猫没有移开目光,问道。
  「你不惜做到那个地步,是为了那丫头?」
  「……诶?」
  目瞪口呆的树,立马以慌慌张张的口气说道。
  「那、那丫头是指——」
  「真是过分啊。——不过,休想这样就算了」
  翼猫倾斜着柔软的脖子,从崭新的角度再次发问。
  「你是很努力。就说拳法本领这一项,就算有支莲领你入门,那个奥尔德宾君帮你,也不是短短一年半就能达到的。毕竟你本身的天资蛮令人遗憾的」
  「请别说遗憾好不好……」
  「哎呀哎呀」
  对着嘟着嘴的树,翼猫愉快地动着尾巴。
  能使树做出这种反应的人,可是很罕见的。自称黑泽尔•安布勒的猫咪,至少好像是某种天才。
  「不过,正因为如此,动机会影响一切。尽管一开始的向量如蝴蝶翅膀般微不足道,但可能正因为那点微不足道而招来暴风雨。——趁现在思考一番比较好吧?趁现在能思考的时候」
  「……好」
  树也点点头。
  略微久思了下,少年顾忌重重地开口道。
  「请问,老师……知道些父亲的什么事吗?」
  这是个之前问过数次,一直被岔开话题的问题。询问尤戴克斯,也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人了。
  这次,又会如何呢。
  猫咪前进了一段后,没有转身地问道。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在意这种事?」
  「……就因为是,事到如今」
  思考了一会儿,树做出回答。

  ——『我,想做我自己』

  过去,对尤戴克斯那么放话的是树自己。
自己不是父亲,也不会变成父亲那样。、
虽然那时还没有发现伊庭树独有的道路。但是,树明述了自己的决心,一定要发现给大家看。
  然后,在经过了两年的如今。
  (还是……很遥远)
  对那一点,树是有自觉的。
  自己,还是无法变成难以被替代的『谁』。
面对认同自己是司的儿子的那个尤戴克斯,他自觉到自己还不是能够回应那份思念的人。
这绝非自嘲或妄自菲薄,而是个严峻的事实。
  所以,他才会寻思的吧。
  所以,他才会考虑的吧。
  自己的父亲——
  「父亲他……想把〈阿斯托拉尔〉,变成什么样的结社呢」
  这一点,他也有所耳闻。
  从猫屋敷和尤戴克斯那里听来的,过去的〈阿斯托拉尔〉的事情。
  据说在那场与〈螺旋之蛇〉加深因缘的骚乱中,父亲伊藤司是这么诉说的。

  ——『我不认为魔法师可以获得的,只有那种扭曲的存在方式。正是为了证明那一点,我才创立了〈阿斯托拉尔〉』

  父亲的,话语。
  当着〈螺旋之蛇〉的干部的面,直言不讳。
  那和树的理想很接近。
  与少年自己对冯和克洛艾说过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相似归相似,是不是真的一样呢。
那一点,树自己也不明白。
最近他才开始思考,就这样继续不明不白下去好吗?
  「我想至少了解一下」
  树,说道。
  「我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也不觉得自己很优秀。那么,就更不应该伤害到大家。所以,前人是如何思考,如何探究,如何烦恼的呢。至少,我想知道这一点」
  这正是半年来,困扰着少年的无力感。
拜自称黑泽尔•安布勒的妖猫为师,也是因为对那样的无力感到不甘心所导致的吧。
虽然初衷他是想哪怕只有一丁点也想要变强,但为此学习前人所行之事也可以说是必然。
  也不知道,那一想法是否被理解了。
  「…………」
  就一瞬间。
  翼猫塑料般的翅膀一颤,她的眼睛注视着道路的前方,口中低语道。
  「——你,是客人么?」
  树也几乎同时地,转向那边。
  在腾起呛鼻灰尘的道路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2

  「啊—,社长哥哥,欢迎回来!」
  「树,欢迎回来!」
  一打开旅馆的门,两位少女就争先恐后地飞奔出来。
  两人,都是十岁左右。
  长长的双马尾,身着上等千草(译者注:白色的和服外套)与绯袴(译者注:红色的裙裤)的年幼巫女,和一身哥特风服装的红发少女。
  「我、我先出来迎接,拉碧丝等着!」
  「美贯才应该等着。我听说这种情况,前辈要让着后辈的。温柔的前辈就是因为那份温柔才会失去重要的东西,电视剧都是这样的」
  「那绝对反了!后辈因为被前辈所“疼爱”,在冰冷房间的角落泣不成声才是惯例!」
  你推我挤,巫女喜怒于形,少女面无表情,两人之间火星四射。
  葛城美贯,和拉碧丝。
  「两、两人都冷静点」
  树一边安抚那样的少女们,一边环视装修简约的旅馆大厅。
  是个狭窄的圆形大厅。
  跟尤戴克斯所住的宅子不同意义上的古色古香,吊灯都是点着蜡烛的古董货款式。融化的火焰,以独特的韵味照亮地毯和书架。
  树他们住宿的,是以前来伦敦的时候,猫屋敷介绍的旅馆。明明是知道魔法师的存在的旅馆,却处于并非〈协会〉协助者的微妙立场,这对现在的〈阿斯托拉尔〉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是不是……还有一点啊)
  树呆呆地,思考着。
  树莫名地感觉这家旅馆很令人怀念。
  因为那构造,跟日本的〈阿斯托拉尔〉事务所很相似。
  又或者说。
  以前的,大家齐聚的〈阿斯托拉尔〉也——
  「社长哥哥?」
  美贯,微微歪着脑袋。
  「没什么」
  树摇了摇头后,转向拉碧丝。
  「尤戴克斯先生他,精神不错的样子」
  「……嗯」
  拉碧丝好像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树抚摸了一下那个少女的脑袋,拉碧丝好像被弄痒了似地绽开笑容。
跟尤戴克斯一样的深红色头发,却如羽毛般柔软,抚摸起来非常舒服。
  在那之后,少女仰望天花板。
  「黑羽小姐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
  接着,正好浮在吊顶一带的黑羽真奈美点点头。
  女仆装的幽灵少女,让抹布和扫帚漂浮在周围。由于〈阿斯托拉尔〉的经营性问题,她不仅是单纯做客,还会帮忙站站台或洗涤扫除什么的。
  当然,就这意义上来说无人能出其右,纤纤玉手很是可靠。
  缓慢落下的黑羽,恶作剧似的问道。
  「我啊,也想被摸摸头哦?」
  「诶?那个——那是」
  困惑的树眨了眨眼,
  「我开玩笑的」
  少女把食指放到嘴边说道。
  「啊……咕,黑羽小姐!?」
  「不过,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呵呵地,黑羽笑着。
  好像,这个少女比以前开朗多了。
  其中的理由,树也不清楚。
  只是,树认为那也是一种强大。
黑羽进入〈阿斯托拉尔〉也差不多两年了……那就是在此期间,黑羽所掌握的强大的形式。
跟树一样并非魔法师的这个少女,可能正是因此才会选择了并非作为魔法师的强大。
  光是待在那里,就会让人安心的强大。
  平静,却在这异国他乡也不会动摇的,明确的存在方式。
  树也觉得,那样的少女很耀眼。
  就在那样思索的时候。
  「——树少爷,您回来了啊?」
  另一个人,从螺旋楼梯走下到大厅。
  清爽的红色短发。
  身着单衣的身影,依然威风凛凛且清新飘逸。就算是在聚集在丝带旅馆的这些人之中,少女的气质也别具一格。
  「克洛艾小姐,您来这旅馆了啊」
  「因为我要继续当〈协会〉的负责人。如果树少爷移步,我也要追随才合常理吧」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克洛艾•拉德克利夫(Chloe Radcliffe)点点头。
  当然,她是〈银之骑士团〉的女骑士。
  她现在,是〈协会〉的负责人兼〈银之骑士团〉的外交官,处于一个很复杂的立场。因为〈银之骑士团〉是〈协会〉中的泰山北斗,才能强硬地维持这种立场,但树却对此十分感激。
要是再来个新负责人的话,就又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就目前情况来说,就算是那一段时间也很宝贵。
如果是经历了魔法决斗,互相知根知底的克洛艾能继续当负责人,就再好不过了。
  实际上,能接受这样复杂的立场,主要是因为魔法决斗后的克洛艾毛遂自荐,但她特意这么做的理由也不是很清楚。
  (……真的是,总是受她照顾啊)
  树一脸为难地心想。
  因为他都不知道,该怎样报恩了。
  红发女骑士,看着那样的树,以一板正经的语气说道。
  「我听说……来伦敦的旅费好像让您很费心。明明〈银之骑士团〉是可以承担必要费用的」
  「那就经受不起了」
  少年微笑道。
  看着少年满怀感谢之情的表情,克洛艾不知为何扭扭捏捏地摸向耳环,继续说道。
  「既、既然是友好同盟,骑士是不会吝惜帮忙朋友的。……不过」
  「不过?」
  抵着眨眼的树,女骑士笔直地问道。
  「树少爷,跟并非〈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进行地下秘密交涉的事属实吗?」
  「诶?」
  「只不过是确认下罢了。不过,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因此,为以防万一而加以确认,情况属实吗?伊庭树少爷」
  克洛艾的问题,如打磨锋利的刀刃一般,嗖地扎入树的内心。
  「社长哥哥?」
  「树?」
  可能是克洛艾刚才的话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美贯和拉碧丝接着转过身来。
  这个女骑士,也并非是一味的天真。
  她把〈阿斯托拉尔〉的利益,和自己所属的〈银之骑士团〉的利益,明明白白地划清界限。所以,树面对这问题,,也十分紧张。
  「……这个嘛,有点原因……其实在入口」
  树按住太阳穴,一脸为难地找着词语。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他转向了,身后。

  「——入口,是指这家伙?」

  树刚穿过的,大门。
  在那,奥尔德宾•葛劳兹露出锋利的犬齿。
  这半年来亚麻色头发更长了的少年,一如既往地穿着深红大衣、戴着贴耳帽,很不开心似地斜视着旁边的人影。
  另一个,人影。
  「在大门口遇到,差点就下杀手了」
  不仅是语气,奥尔德宾全身都正涌出着晃眼的杀气。
  实际上,他“基本”就是认真的吧。
  所谓的基本,不是指少年的意思,而是单纯的实力悬殊的问题。
  在符文魔法的领域已经称得上是一流了的这个少年,和那个人的实力差距。
  ——然后。
  单调的声音,传向旅馆。
  「我只是在门口稍微等了您一下而已」
  「…………」
  不论是美贯还是克洛艾,身子都僵硬了。
  拉碧丝惊讶地歪着脑袋——只有一个人,只有黑羽她,一脸悲伤和微笑各掺半的表情。
  好个,“低调的人”。
  眼睛和鼻子等各个部分都不会给人留有什么印象,但在更为根源上的部分,男子的存在本身就稀薄得没边。仿佛是全息影像似的,虽然有视觉信息在那,但却很怪异,没有什么实感。
  反倒是,在地毯上延展的影子,还有点存在感。
  也难怪,男子的名字正是叫做影崎。
  「有半年,没有跟各位见面了吧。好像有新面孔了」
  很罕见,他一副歪着嘴——仿佛是笑容的表情。
  他移动目光,看了眼红发骑士少女。
  「您就是新的负责人啊。有何感想,对〈阿斯托拉尔〉?」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魔法结社」
  克洛艾的喉咙有些嘶哑,说话也显得有些吞吐。
  又或者说,比起〈阿斯托拉尔〉的人,也许克洛艾更为熟悉这个男人。
  也就是说,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那就好。各位也愈发强健了」
  可能机械声听上去反倒会比这声音更富有感情。
  就算是披着人皮,影崎也比机械略逊一筹。
  克洛艾,好不容易抬起头。
  「不过,为什么您会来到这里?」
  「当然,我是被树少爷叫来的」
  「诶?」
  听到那话,所有人都转向了少年。
  然后,
  「是真的」
  树也肯定道。
  面对这超乎想象的发展,除少年和影崎外的人都哑口无言了。
  「——然则,还没有问您是有什么事呢?是什么事要专门找我来旅馆呢?」
  「我有事,想求影崎先生」
  「哦」
  明明话听起来他很有兴趣似的,但却没有一丝的感情。
  少年认真地注视着,那样的对方。
  想一想,树跟他打交道也蛮久了。
  对树而言的第一次大事件——邂逅所罗门公主的那个事件起,已经两年了。影崎和少年至今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
  如最不利的敌人。
  如最不利的同伴。
  不论是之前的哪一起事件,他跟〈阿斯托拉尔〉都难说是友好关系,无法简单地划分。
  影崎,再一次开口。
  「那么,为什么不就您跟我单独谈谈呢?」
  「因为我想在大家都在的地方谈」
  少年那么说着,把手按住西装的胸口。
  他缓慢地,吸了口气。
他是在确认,自己的行为是否错误,自己的决断是否错误。
把之前确认过无数次的事情,再确认一次。
  然后。
  他明确而清晰地,这么告之道。

  「达留斯•利维,……我想跟他,见个面」

*

  乘上从伦敦出发的列车,向西行驶十多分钟,就会到达一片叫做斯劳(Slough)的土地。
  这里以风光明媚而闻名,自古就跟伦敦交流甚多。伦敦的密集房子已经爆满,这个城镇也早已被近代化的浪潮波及,但与首都相比,这里还是留有不少旧日风情。
  重点是,天空很高。
  某个王宫天文官所喜爱的土地,现在依然没有丧失其宝贵的优点。(译者注:指的是威廉•赫歇尔,出生于德国汉诺威,英国天文学家及音乐家,曾作出多项天文发现,包括天王星等,被誉为“恒星天文学之父”)
反过来看向地表,周围都是枝繁叶茂的苍郁森林。
这片拥有被称作坎特伯雷山脉的富饶灵脉的森林,其正中屹立着栋不禁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庄严宅邸。
  对,宅邸。
  富丽堂皇的窗户与和谐融洽的构造,都是极为正统的都铎式。(译者注:都铎式府邸建筑体形复杂起状,尚存有雉堞、塔楼,这些属于哥特风格;但其构图中间突出,两旁对称,已是文艺复兴风格。)
不过,尖塔在青空下一柱擎天,与其说是宅邸,更像是座城堡。
占地很广,从正门走到宅子的大门都要十分钟以上,为了不让客人在此期间感到无聊,还设有奢侈的英国式庭院。
  泥煤铺成一条直线,五颜六色的蔷薇花绚丽盛开。有好几种蝴蝶在春日呼唤下翩翩起舞,于雕像和喷泉之间挥舞着如玻璃工艺一般的美丽翅膀。
  这片土地的居民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是栋『别墅』。
自古就扎根于伦敦,却不被束缚在这个城市中的人们——这样的一族,居住于此。
从首都伦敦分化出来的风土人情,也许对“那一族”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宝贵事物。
  那座宅邸中,有一个房间能俯视庭院。
  在这宽敞到足以建起小小家园的房间一角,美丽的主人好像很不悦似地皱着眉。
  原因,显而易见。
  因为另一个少女,单手拿着看起来很美味的曲奇坐在窗边。
  「……哼」
  安缇莉西亚哼了声。
金卷发摇了摇。这半年来长得更长了的金黄色头发,与少女的漆黑礼服交相辉映。
深邃的黑暗和尊贵的光亮相互辉映,少女对着另一个少女,嘟起了美型的嘴唇。
  「最近,一直赖在别人家啊?」
  「有什么关系嘛。这屋子里,房间都多得不像话」
  听到略显刺耳的话,穗波•高濑•安布勒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
  搭配着丝织衬衫和裙子,黑色短袜风情百万。
  她自从被派遣去〈协会〉之后,就散发着一股财团秘书的气质。
  「不是这个问题。旁若无人地寄宿在别人的房间里,甚至还淡然地蹭饭和要点心,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嗯,那就当作是没几个朋友的安缇对我的照顾吧」
  「你——!」
  压抑住瞬间的激动,安缇莉西亚肩膀一松。
  因为眼前自称朋友的人,回答得很爽快。
  更为不舒服的是,还不能否定那番话。
  不仅仅是朋友,这个自称朋友的跟自己之间还有特别的联系。仅此一点无误。
  当然,那是——就算两人互相厮杀过也不会后悔的羁绊。
  穗波一边看着那样的好友(宿敌),一边啪哧地一声咬了一小块曲奇。
  「啊……猜错」
  「猜错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这个,安缇烤的吧。都烤焦了嘛」
  「……啊」
  被指出了问题,少女也口齿不清了。
  「那、那是因为……烤箱有点不好用」
  「安缇你啊,为了能调整不牵扯咒力的魔法药,就连最新型的电力烤箱也没引进吧」
  「…………」
  安缇莉西亚低着头,以食指转圈摆弄着卷发,穗波轻轻一笑。
  「不过,就只有一点点焦,差强人意」
  「还、还有什么,意见吗?」
  「因为啊,〈学院〉时代吃到的多吓人啊。让大家都在第二天腹痛倒下了。我派发魔女药的事,该不会忘了吧?」
  「那是个小意外!任何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
  「那,在那之后有练习过?」
  「当然!」
  穗波以饶有兴趣——同时有点难过的目光,看着挺起胸膛的金发少女。
  然后有些为难似地,这么询问道。
  「那么,是为了谁呢?」
  「……!」
  唰地,少女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的。
  原本白皙的脸颊,把变化衬托得太过明显了,所以穗波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不、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还说……都怪你说些有的没的」
  如同将满怀的感情都表露完了一般,安缇莉西亚低下了头。
  「如果说你是我朋友,就别吭声,好好吃」
  「……嗯」
  穗波点点头道,把不好看的曲奇放进嘴里。
  窗帘摇了摇。
  春风,神清气爽。
  按着棕色的秀发,想着透过窗户看见的景色——那边应该是伦敦,穗波眺望着。
  她转过身来,这么问道。
  「安缇,听说了没?」
  「什么事?」
  「听说“伊庭君”他,要在伦敦跟达留斯•利维进行会谈」
  听到穗波的话,安缇莉西亚忽的表情一沉。
  「当然听说了。从前些天,跟〈银之骑士团〉的友好契约之后,〈阿斯托拉尔〉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听说提出申请的,是伊庭君」
  穗波,补充道。
  「故意把影崎叫去,指名道姓要跟达留斯会谈。只得让人认为,他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引人注目了。——这种风格,跟以往的伊庭君不同吧?」
  「是不同」
  安缇莉西亚轻言道。
  在那之后,她这么追加道。
  「不过,又是一致的」
  「一致?」
  「那个人总是这样子的吧」
  安缇莉西亚话语之中,带着几分——不符合魔法结社首领身份——但却符合她特质的少女情怀。
  「不合理、不按规矩办事、不计后果的三不主义。做的都是我们想都没想过的事,用的都是我们想都没想过的方法,每次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就是啊」
  两人一同对视,呵呵地笑了。
  因为直到半年前,被那样的少年弄得团团转最严重的,就是这两人。被连魔法师常识都不懂,总是一味猛冲的少年弄得焦急不安过多少回,对少年向往过多少次呢。
  在心底,微微希望,自己也能那样。
  说是希望,也许那更接近于祈祷吧。
  下意识地任性祈祷,魔法师的惯例之类,说不定会轻而易举崩塌——如此期盼。
  「不过,树竟然要来这里了」
  安缇莉西亚,说道。
  「达留斯•利维,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我们世界的代表吧。是魔法师们的世界的具现化吧。那么……树在这个世界会被逼迫至什么立场,都会由达留斯的心情来决定」
  说到那,安缇莉西亚抬起头。
  「那个树,认为达留斯会做出些什么让步吗?」
  「我不知道」
  穗波坦率地,摇摇头。
  达留斯•利维,是个怪物。
  尽管有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个鲜为人知的事实,但她还是无法窥知其内心分毫。再说,一般来看,根本就没必要接受树的申请。就算是〈协会〉的副代表,拒绝了BB级魔法结社的申请,也应该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不过,同时。
  现在的树,也无法完全理解。
如刚才安缇莉西亚所言,少年以猛烈的势头在变化。
不,恐怕穗波还在〈阿斯托拉尔〉的时候起就萌芽了,通过这半年已经有了惊人的成长。
  那么。
  如果是现在的树和达留斯,会诞生出什么样的结果呢。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两人,也难以预料。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安缇莉西亚问道。
  「你……有什么打算?」
  「我?」
  「你和那个贪婪阴阳师现在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对吧。是连同〈协会〉的核心一起分离出来的——代表和副代表的直属部下。反过来说的话,普通的〈协会〉旗下的魔法师所拥有的否决权,你们是没有的」
  安缇莉西亚说的是,你们。
  不止是穗波。
  因为被迫跟穗波一同派遣到〈协会〉的猫屋敷莲,也是同样的立场。
  「要是被命令要跟〈阿斯托拉尔〉为敌……你们怎么办?」
  这是半年前,摆在安缇莉西亚面前的考验。
  树在京都之地被认定为禁忌的时候,安缇莉西亚作为〈盖提亚〉的首领,被请求抓捕〈阿斯托拉尔〉的人。结果,当时的少女带着扼杀自己灵魂的觉悟直面事件——由于尚存几分幸运眷顾,没有对少年下手事情就过去了。
  她认为,那纯属走运。
  如果同样的情况再来一次,那种运气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吧。
  「…………」
  被问到后,穗波闭上眼睛。
  立刻,她这么答道。
  「我是,出租魔法师」
  「我知道」
  「不过啊,还记得不?」
  「记得什么?」
  「那时跟安缇说过的,我,以前想当的是什么的事」
  「…………」
  当然,安缇莉西亚还记得。
  已经,将近一年了。
  那还是夏天。树的妹妹突然来袭,在〈阿斯托拉尔〉掀起了狂风暴雨之后,又过了两周左右。
  大家陆陆续续去夏日祭的时候,穗波一脸异常爽然地说道。

  ——『我,一直都很羡慕安缇』
  ——『现在,我也羡慕小树吧。因为,你们两人,都知道自己想变成什么样的人。心中有着重要的东西。』

  华丽的烟花一飞冲天,穗波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纠结的事。
  宛如,从自己的内心,想要找到什么似的。
  想要编制出什么似的。
  然后,她是这么说的。
  ——『我,想当个出租魔法师』
  (那个时候……)
  安缇莉西亚也觉得,很羡慕穗波。
  穗波有自己所没有的行动力和果断。明明她也应该是被她自己的事情和环境所束缚了的,却一直处事自由而奔放。
  现在,穗波说道。
  「小树说——『我会做我自己』。那个小树,按小树自己的思维,走到了这。不论是跟〈银之骑士团〉的对战,还是跟达留斯的会面,我觉得都是那时的话的延伸」
  今天第一次,穗波把少年叫做小树。
  这是儿时玩伴那时的,小名。
  「所以,我也想作为我自己,来站在小树的面前」
  少女握紧小拳头,放于胸口。
  「在此之上,要是跟小树不得不对战……我想作为被派遣到〈协会〉的出租魔法师,从正面挑战小树。我不想对冯或者〈螺旋之蛇〉认输」
  少女,堂堂正正地放话道。
  舍弃了应有的懦弱和悲伤。
  然后,她以挑战性的目光,注视着金发少女。
  「——安缇有什么打算?」
  几秒后,少女停止了动作。
  「我……」
  她眨了眨眼。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心里面热热的。几天前——跟那个少年再会时起,心脏里就火烧起来的什么东西,现在正熊熊燃烧着。
  老是,在想。
  为什么,这个人,会这样子点燃自己呢。
  她轻轻地,点点头。
  「是的,我也决定了。——自己要怎么办,事到如今也不用你来说了」
  「那样的话,就好」
  穗波微笑了下。
  「那么,我也安心了,可以跟安缇一战了」
  「我可不会放水的哦」
  「那是自然」

  互相弯着手臂,拳对拳。
  「从今往后,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输给你的」
  那样说着的安缇莉西亚,唇边也刻上了无所畏惧的——富有她风格的——笑容。

3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春日的阳光有些害羞似的,腼腆地照耀着都市中心。
  伦敦市。
  坐拥圣保罗大教堂和英格兰银行,伦敦最大——英国最大的金融街。
曾被人称作伦底纽姆(Londinium),也可以说是伦敦的原型。
树就是被招待去了那里。
  白天从地面上看,仿佛成群的巴别塔。
  这样的话,穿梭于林立的超高大楼之下的商业人士,都是信仰着名为资本之神的现代神官吧。
  在那样的超高大楼群中,更为引人注目的——冠以某公司之名的七十二层建筑。

  选为会议场的,就是那样一座建筑物的顶楼。
从异常透明的全覆盖玻璃朝外俯视,仿佛世界都变得迷你了。
非日常的距离感和景象,麻痹了人的感官,在脑内诞生出与原本不同的印象。
  与魔法不相称的舞台。
  然而,却又是有如魔法一般的舞台。
  在顶级的柔软地毯上,放着一张大圆桌。
  在那圆桌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如大海般苍蓝的西装的男人。
  野兽鬃毛般的金发大背头,再加上覆盖了下半边脸的络腮胡须,他颇有兴趣的注视着这边。
  (……简直,就是狮子)
  树联想到了,百兽之王。
  锁定猎物的肉食野兽的身影。
  君临于魔法师之上,如假包换的王者。
  「样貌变化蛮大的嘛,少年」
  达留斯•利维,吐露道。
  「是这样,的吗」
  树恭恭敬敬的,回道。
  自己跟之前相见时比是成长了些的,这点自负树还是有的。
  但是。
  正因为如此,树才没感觉到跟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有所缩短。
  越是理解魔法师社会,就越是体会到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不仅仅是指〈协会〉副代表,而是说达留斯•利维这个男人的存在侵染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不论喜恶,所有魔法师都不得不在意的男人。
  其过人的能力和执行力,让现代〈协会〉大步发展,并在半年前跟〈螺旋之蛇〉的一战中取得了抓捕了敌方两名干部的丰功伟绩。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
  一边朝着事实上的顶点攀登,一边隐藏起对那宝座的野心——行事风格大胆而心细,彻底以低调和果断来进行支配。
  那矛盾,会引发对方的不安和迷茫。
  基本上,跟这个男人动过手的魔法师,都是那样自取灭亡的。
  总而言之,达留斯•利维就是这样的男人。
  「本来,我们迟早都是要去找你的……没想到,竟然是你先找上门来」
  「因为,我有话想说」
  「哦」
  达留斯感兴趣地,随声附和道。
  「先坐吧」
  树坐向提到的椅子。
  奢华的皮革沙发,如羽毛块一般,温柔地接纳了少年的身体。实在是太柔软了,到了几乎都要对重力的存在表示怀疑的程度。
  接着,达留斯微微一笑,这么说道。
  「刚才也说过了,我们也找你有事。不介意我们先说吧?」
  「请说」
  少年点点头。
  达留斯落落大方地合并着手指,
  「——那么,我就占用下时间」
  前置了这么一句后,他继续道。
  那句话,非常沉重地传播过圆桌之上。

  「关于〈螺旋之蛇〉这个组织的起源——你,是不是有什么假设?」

  「————」
  突然被指出核心,树拼命抑制不流露于表情。
  树调整了下动摇不已的心情。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呢?」
  「直觉罢了」
  达留斯装腔作势,笑了下。
  「〈协会〉的关系人里面,跟〈螺旋之蛇〉接触最多的就是你。所以,我猜你会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看法。如果是老年人的误会那就对不住了」
  树差点脱口而出,请别开玩笑。
  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还不懂。
  树向〈银之骑士团〉提出了魔法决斗,作为其回报而获得了他们的知识,这件事〈协会〉也是知晓的。所以,很容易猜想到树造访过〈银之骑士团〉吧。
  也就是说——
  〈螺旋之蛇〉,有可能是从〈协会〉分离出来的组织。

  但是,光是得出这个结论还不算完。
达留斯特意问出来,也就是说对这个提问已经有对策了。
原本树就没有证据,只是从〈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那口头听说罢了。
  (……也就是说)
  一旦大意中了挑衅的套,树就会白白失去为数不多的王牌。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
  (…………)
  思考一下。
  对想过的事情进行结构梳理。
  对达留斯的思考模式进行推测。逐条精选能让自己有利的条件。当然的,现实时间就几秒钟罢了,树的思考也凝缩为那点时间。
  「——怎么了?要是没想到什么,也是没办法的。不会责备你的」
  扇动着厚实的手,副代表苦笑了下。
  「也差不多,该听听你的要求了」
  「…………」
  如果光是说的话,还是办得到的。
  如果是跟着达留斯抛出来的话走,还是很简单的。
  但是,那样做行吗?
  这个,会不会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除此刻以外,还有别的机会问吗?)
  他进行自问。
  思考,还没有定下来。
  反击的突破口,虽然可见但还远着呢。
  尽管如此,要是继续沉默会谈就无从谈起了。
  (那么——)
  「我……」
  就在树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
  会议场的门,打开了。
  洁白的墙壁和门之间被一刀斩断,咚地一声,白色的杖跺到地毯。
  「——还好。会谈还没开始的样子」
  出现在那的,是早已年过七旬的老人。
  但是,从其外貌来看毫无显弱的地方。虽然布满皱纹,但并不会认为因此就需要手杖。身着厚实传统西装的身体,也让人一眼看出是久经锻炼。
  达留斯的嘴唇,刻画出那个名字。
  「……热拉尔•德•莫莱」
  「好久不见了啊,达留斯副代表。不介意让我也加入这个会议吧?」
  〈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微笑着,自然地走进了房间。
他的呼吸丝毫不乱,乃是作为魔法结社的首领而适应了〈协会〉会谈的感觉。
  达留斯停顿片刻,才问向老骑士。
  「是作为……〈阿斯托拉尔〉的友好团体?」
  「差不多,就这样吧」
  「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拒绝了。请就坐」
  「无上感激」
  热拉尔笑道。
  「那就,不客气了啊,树君」
  老骑士轻轻看了一眼,坐向旁边的椅子。
  树,一脸吃惊的表情,看了下那老人。
  (…………)
  他知道。
  热拉尔•德•莫莱,可不是〈阿斯托拉尔〉一边的。
  他不过是嗅到了这样的气味,可以从两人的会谈里,捞到点〈银之骑士团〉也能获益的好处。名震四海的魔法结社,就是靠着这样的权利平衡和政治剧由一代代人才积累继承而来的。
  如果,认为树的形势不利,热拉尔就会立马倒戈的吧。
  那跟老骑士讲不讲信义无关,是因为树无法回应罢了。
  至少,这种逻辑,才是这里的常识。
  尽管如此。
  果然,还是要感谢他啊。
  「……哈啊」
  深呼吸,一个。
  调整心情。
把新鲜空气送入大脑,俯瞰自己和对方。
以冷却下来的大脑想到,欠了个人情啊。
热拉尔他,也本有此意的吧。如果感恩,就该从报恩开始。
  对着笑眯眯的热拉尔,树只做了个眼神表示,神情未曾松懈。
  相对于此,
  「……嗯,会谈变得有趣了啊」
  身体靠着椅子,达留斯微微一笑。
  「友好联盟是听说了,但没想到竟然会跑来这个会谈」
  「那是假话吧?」
  接着,热拉尔手撑着桌子说道。、
  「假话?」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没有料想到我会来也太不像副代表了。年轻人捉弄人可不好。刚才,是在说〈螺旋之蛇〉是吧?」
  「…………」
  达留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该不会,鼓吹了些什么吧?」
  语气直截了当。
〈协会〉的泰山北斗之间,尽管一般都会各怀鬼胎,但这对话中却不见一丝委婉。
光是言外之意的重压,就几乎要吓破旁观者的胆了。
  老骑士和副代表。
  在双方之间,充满了物质性的想法。如果把想法具现化为现实的是魔法师,那这个争斗也许可称之为魔法。
  「——只是,获得了些建议罢了」
  树插嘴道。
  达留斯只把眼球,转向了树。
  同样的,几乎要刺痛皮肤的气势重压,也让树忍耐得喉咙直响。
  「热拉尔先生,就〈螺旋之蛇〉的魔法师,给了我一些建议」
  「〈螺旋之蛇〉的……?」
  「刚才您也说过了的。如果是跟〈螺旋之蛇〉接触最多的我,说不定会对〈螺旋之蛇〉有什么看法」
  树故意说漏了起源。
  只是,拿对方的话来进行利用。尽管有些稚嫩,但对树而言这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交涉了。
  「所以,热拉尔先生给我了些建议。因为〈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在〈协会〉的魔法师之中,也算是对多种魔法比较熟悉的人」
  此话不假。
  获取了建议,接触热拉尔的目的之一也是这个。因为善于对抗魔法的〈银之骑士团〉,必然对自己操控的祓魔式以外,也有不浅的知识
  但是,隐藏了自称黑泽尔•安布勒的猫咪的存在。要是在这爆出人称〈魔女中的魔女〉的她的大名,就不知道事态会怎么发展了。
  「…………」
  达留斯,沉默不语。
  保持着沉默,催促树继续说下去。
  所以,就如同胜败在此一举一样,树也努力地继续道。
  「我跟〈螺旋之蛇〉接触过的次数,一共是四次」
  为了引起对方的兴趣,一个个甄选词语。
  「最初,是在布留部市跟冯•库鲁达动手的事件。那时冯先生还是〈协会〉派来的,不知还有印象不?」
  达留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树。
  热拉尔,看似愉悦地眯着眼睛。
  「接着,是葛城的鬼事件。在那之后是在这伦敦〈学院〉被袭击的事件。然后最后是在京都,把〈协会〉和〈阿斯托拉尔〉和〈八叶〉都卷了进来的事件」
  严格说来,还有崔斯莉亚袭击布留部市的事件,但那时崔斯莉亚应该还不是〈螺旋之蛇〉的成员。
  正因为如此,树才敢说。

  「那些共同点,会不会就是〈螺旋之蛇〉的目的呢……我这么一想之后,就请热拉尔先生提供了些帮助」

  「……目的?」
  达留斯的眉宇间,皱起浅浅的皱纹。
  树并不认为,这就算还击了。
  离报一箭之仇还远得很——不过是以必死的信念在攀登的峭壁上,好不容易才挂上一根指头的程度罢了。
  尽管如此,对树而言,这已经是一大步了。
  这一步,会带来多大的效果呢。
  「你是说……你知道〈螺旋之蛇〉的目的是吧」
  达留斯问道。
  「说到底,还只是些头绪罢了」
  为了不让上钩的对方跑掉,树后退了些,放缓了说话的节奏。
  必要的是,缓急。
  让话题按自己的节奏来走,慢慢引导对方的方法论。
  这也是,战斗。
  直到半年前,树想都没想过的这种战斗方式。
  握紧手心渗出的汗水,树说道。
  「红色种子……不知还有印象么?」
  「是我们在管理的〈螺旋之蛇〉的咒物啊」
  很长一段时间,都埋藏于树的妖精眼里的种子。
  当然,达留斯也知道,那是对〈螺旋之蛇〉而言很重要的咒物。一条——或数条灵脉的咒力,一直啃食了十多年的顶级咒物。
  树,缓缓说道。
  「如果使用那个红色种子,就能知道他们的目的」
  「……什么意思?」
  「在那之前,有个问题」
  少年截断话,盯着壮汉。
  他心想,这是关键时刻。
  在放缓节奏之后,再提出己方条件的时机。配合把猎物一口气钓上来的呼吸,树挤出一句话。

  「能不能给〈阿斯托拉尔〉……作为〈螺旋之蛇〉对策结社的权限呢?」

  「————」
  达留斯,屏住了气。
  这是在这次的三方会谈中,这个壮汉第一次因树而惊愕的瞬间。尽管如此壮汉只用了几秒就抑制住了动摇,提出下一个问题。
  单刀直入。
  「权限,要多大?」
  「搜查权和〈协会〉的信息公布权,必要时的交战权,还有在可能范围内的交涉权」
  「…………」
  嗖地,副代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
  「认真的?」
  他问道。
  「权利都是伴随相应的义务。如果采纳了你说的那些,〈阿斯托拉尔〉,就要站在〈协会〉和〈螺旋之蛇〉的战斗最前线了」
  「是认真的」
  树,强烈地说道。
  把全力使出的虚张声势,灌注到眼神和背皮上,抵抗向眼前的王者。
  「达留斯副代表,是不是觉得我们力量不足呢?」
  「你的结社……」
  说到半句达留斯,在中途注意到了某个圈套,转向旁边。
  跟猜想的一样,老骑士在笑着。
  「〈银之骑士团〉……」
  「是的,我们也会提供帮助的。怎么说都是友好联盟嘛」
  可能是相当愉快吧,热拉尔•德•莫莱把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了更多的皱纹。
  他单手托腮,爽快地这么说道。
  「“还是说,我们骑士团,和魔法决斗中战胜我们的〈阿斯托拉尔〉,副代表都觉得力量不足?”」
  「…………」
  就连那个达留斯,都无语了。
  把视线移回少年,达留斯立刻歪着嘴角。
  「原来如此……是这个打算啊」
  苍蓝色的西装肩头,一摇一摇的。
  仔细一看,他不是在笑。
  话虽如此,也不是单纯地抑制怒火。达留斯散发着没有那些感情的复杂混合体气息。
  「在日本提出魔法决斗之前,你就在盘算这种事了啊少年。以现在的〈阿斯托拉尔〉,来创下谁都无法说三道四的功绩」
  「……天晓得」
  树摇了摇头。
  当然,基本都跟达留斯看穿的一样。
对现在的〈阿斯托拉尔〉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奇招。
原本树自己,就不是那种会利用关键时机,上演错综复杂阴谋剧的类型。
  所以,要脚踏实地。
  此外,选择〈银之骑士团〉的,是黑泽尔•安布勒。
  作为有资格跟协会副代表对抗,还半敌视达留斯个人的人,那个翼猫举出了热拉尔•德•莫莱的名字。
  当然,并没有想到热拉尔会帮忙到这个地步,难以否认有点走一步看一步了。
  尽管如此,这也是少年好不容易才到达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
  「好吧少年——不,伊庭树」
  达留斯呻吟般叫出名字,这么告诉树。

  「就雇佣你了,出租魔法师。那份力量,这次就为〈协会〉所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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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为第2节初版 忙 但还是会尽量挤时间的
更新为第3节初版 本章更新全 不幸前些天晚上被抢劫 笔记本妹了 资料都浮云了 出租魔法师的资料就手上的18卷扫图了 这节今晚重新又赶出来 本来还指望春节休息可以赶点进度 这下望天了 大家也保重吧 (公司趁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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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1-8-12 17:27 编辑


第2章 魔法师们的策略

1

「外请〈阿斯托拉尔〉专门对付〈螺旋之蛇〉……啊」
  这个声音,是从伦敦一所房租似乎很便宜的公寓里发出来的。
  位于泰晤士河畔,仿佛与灰尘和蜘蛛巢为友长达百年似的建筑物,酝酿出不同于尤戴克斯宅邸的独特气氛。
  当然,独特只是说得好听,简而言之就是破。
遥远时代的劳动者阶级所使用过的『一便士悬吊旅馆』——房间里只在墙壁上吊着绳子,让精疲力尽的客人靠着睡。
这宅子就像那种便宜旅馆似的,一副鬼屋的样子。
  位于宅邸中的这个房间也很诡异。
  在房间的四处,焚点着散发出甜蜜香气的香料。
裂缝墙壁旁,堆积着古今东西的大量书籍,令观者不禁担心会不会压塌地板。
就算不是这样,明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塌的房子,这幅惨状还是让人目不忍视。
  然而。
  如果持有别种的常识,也许会得出另一个结论。
  专研某种本应悄声隐藏之学问的人,自古以来就喜欢这样的地方。香料会生成疏远人群的结界,让看似快要崩塌的房子比其外表坚固十倍,纹丝不动。
〈协会〉在不需要对外维持形象——即是作为企业——的时候,按传统习俗就会准备这样的地方。
魔法师们,比起新奇整洁的地方,更钟爱这种偏僻空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里,也有两人。
  「怎么看?猫屋敷先生」
  「嗯」
  被询问后,青年把手放在美型的下巴处。
  当然,是刚才的话的延续。
  ——总之,就是外请〈阿斯托拉尔〉的事。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会那样」
  他把手指插入熏灰的银发。
年纪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吧。
细细的长眼,敏锐的思维,和悠然自得的微微苦笑奇妙地共存着。也不知道哪个才是青年的本性,但他半下意识地摸了下僵硬的脖子,让人感觉他还是蛮辛苦的吧。
  深棕色的细腿裤,配上黑灰色的背心。
  最近才开始穿的西装打扮,似乎和无边框的眼镜既相配又不配——那个青年的名字,是猫屋敷莲。
  「……喵」
  「喵」
  「唔喵」
  「喵~~~~~~~~~~~~~~~~」
  在青年的脚边和桌下,老样子还是有四只猫咪围着,热闹欢腾地随意叫唤着。
  这半年左右,除〈协会〉业务外的时间都是定居,但猫咪们好像都已经划分了自己的领地,比如睡虫玄武喜欢待在暖炉边上,知性派青龙喜欢书本的缝隙间。
  「如果弄错一点,就会有制裁需求找上门来的吧。暂且不提向达留斯投怀送抱,真没想到竟然会自己去受雇」
  说到这,他把目光移向对方。
  当然,对方就是穗波。
  「我也是,想都没想到」
  嘟着嘴,棕色头发的少女也表示遗憾。
  猫屋敷,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再次问道。
  「达留斯他,怎么说的?」
  「他说协助〈阿斯托拉尔〉,调查〈螺旋之蛇〉」
  「同一战线……啊」
  猫屋敷一脸复杂的表情。
  因为青年也难以判断,这事该喜该忧。
  说是协助听上去倒是好听,但这种情况的猫屋敷他们简单来说是监察员吧。不过是负责监督,给予〈阿斯托拉尔〉的权力,他们有没有用于有违自己目的方向罢了。
  如果,〈阿斯托拉尔〉有违达留斯的时候……
  猫屋敷他们的职务,是人称『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
  听到青年的问题,棕色头发的少女坚决地摇了下头。
  「雇主有命。就只得依从吧」
  「……哦」
  那语气斩钉截铁,瞬间,让猫屋敷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说,以出租魔法师的身份?」
  「是以出租魔法师的身份」
  穗波,嗖地抬起头。
  她把也曾说给安缇莉西亚听过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说道。
  「我并不觉得达留斯就是对的。也不是我想跟伊庭君战斗。——不过,为了谁的愿望而做事,这就是出租魔法师吧。如果觉得正在这混沌中有谁的愿望能实现,就只得跳进漩涡中。这一点,哪里有错吗?」
  「没有,什么都没错」
  猫屋敷轻轻摇摇头。
  「只是,一旦被卷入,也许就身不由己了。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束缚人的东西的。有情,有金钱,有权力,都是些一旦揽上就难以抗拒的东西吧。那份觉悟,有吗?」
  「……我,是想那样的」
  穗波含糊以对。
  所以,猫屋敷偷偷地轻笑了一下。
她,还没有下定决心。
在这之前,她只是想挣扎着实现,自己发誓遵从过的道路。
  可是,猫屋敷很喜欢,那份不干脆。
  (会烦恼,是穗波小姐在成长的证据)
  原来的穗波,是那种会藏着烦心事行动的个性。她干脆利落的行动力也算是优点,但一定也会背地里有所行动。——两年前,有且仅有一次,那次背叛了〈阿斯托拉尔〉的事件,就是典型的例子。
  穗波•高濑•安布勒,比谁都要迷茫。
  比谁都烦恼,比谁都纠结,每一次都会成长一点点。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你是最合适的?)
  那是从出租魔法师这个理念来看。
  当然,从道理上看是有点不正常。
  只要现在的〈阿斯托拉尔〉还是那名少年当董事,现在的出租魔法师之路,也应该会牵扯到那名少年。
  但是,
  (是的。……社长,又要另当别论吧)
  想都不用想吧。
  伊庭树,又想谋划些什么。
那名少年,在猫屋敷所思考的出租魔法师的定义之外。
这半年,从外部来看他的行动,青年的那种想法愈发强烈。
  绝非,有什么坏处。
原本,出租魔法师的定义,就不是谁可以随便决定的。
尽管少年跟猫屋敷所思考的定义不同,但那也完全跟善恶无关。
  可是。
  正因为如此,对猫屋敷而言,他很在意穗波。
  又或者说。
  (也许以前的我……很在意)
  甚至感觉现在的穗波,在看着被过去的自己当作目标的地平线。
  他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太阳穴处。
  「……也罢,相关的方法别无其他倒是千真万确。反正我们也无权拒绝,就算拒绝了,也只会让树君的处境变被动而已」
  「嗯」
  轻轻地,穗波点点头。
  「我们,就按我们自己方法来吧」
  「即便……会导致要惩罚谁」
  然后,如同跟随那两人一般,
  「……喵」
  「喵」
  「唔喵」
  「喵~~~~~~」
  再一次——这次是规规矩矩地,四只猫咪们互相争鸣。

*

  春天的阳光,很是耀眼。
配合哗啦哗啦的叶子摩擦声,光带摇摇晃晃。
穿透叶脉的光实在明媚,不禁让人想举手遮眼。这片森林里有很多伦敦附近罕见的橡树等常绿树,因此才会呈现出这般景色。
  树,屹立在那样的森林旁。
  旁边,还并列有身着披风的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在对面远些的地方可以看见,由几个强力企业出资——带有“这种对外形象”的,大型圆形会议场。
  树和克洛艾,被带向会议场外面宽广的森林。
  除树以外没别的〈阿斯托拉尔〉社员了,只有他和克洛艾,是因为〈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各派一名代表。以防万一,在稍微远点的地方部署了人员,但在这地方的也就只有〈协会〉的看门人了。
  (……正好,倒是方便了)
  树,心想到。
因为他希望来这里的人能少则少,尤其不希望美贯和拉碧丝来。
考虑到自己要做的事,真心不希望让那两位少女看见。
  然后。
  眼前,耸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
  一座非常古旧的,塔。
  从构成塔身的,一块块切割出来的大理石,就能了解到他的历史——
  「…………」
  树按住右眼,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
  看到那样子,克洛艾担心地搭话道。
  「树少爷,没事吧?」
  「……还,还好。没问题」
  「不过,刚才起您的脸色就不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不适应咒力的强度?」
  「不,还好,那个」
  实在难以启齿,主要是害怕。
很遗憾,与生俱来的胆怯还没有被克服。
在战斗时比较紧张还能忍耐恐惧,但像这样有时间思考了,膝盖就会老毛病似地不停打颤。
  顺带一提,折磨右眼的只有淡淡的疼痛,不再是以往妖精眼那样乱搅脑髓程度的剧痛了。
  对这事实,树感到了巨大的安心和些许的寂寞。
  「……树少爷?」
  看到他脸上笼罩了些淡淡阴郁,克洛艾再次叫道。
  「是不是,有点紧张?」
  「诶,啊,也许,是吧」
  树含糊回答后,克洛艾沉默了一小下。
  在那之后,她这么问道。
  「这里的囚犯,对树少爷很特别吗?」
  「诶?」
  少年的回复,慢了几秒。
  「……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您比起向那个影崎提出面见达留斯的时候,还要紧张。的确在这的是位特别的人,但我不认为会超过达留斯先生。……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位对树少爷而言,不只是有相交经历的人呢」
  「这样啊」
  树,微笑了一下。
  克洛艾偶尔会很体贴。
  身为骑士的自己是死板不懂变通的——好像本人是自我评价的,但实际上,在少年和美贯暗暗为难的时候会伸手拉一把的人,也只有她了。
  那不是她所处的环境,而是与生俱来的本性问题。
  她的本性,跟骑士风格有些偏离。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就是这样的少女。
  所以,树也只得为难地挠挠脸颊。
  在这样的对话途中,
  「可以了吗?」
  看门人问道。
  「啊,好的」
  「达留斯大人特别给予了探监许可,但同时也嘱咐这的囚犯要纳入重点监视范围内。万望两位见谅」
  「……我知道了」
  听到树的回答后,
  「那么——开门」
  看门人,鸣响了铁门上的钟。
  过了一下会,才有反应。
  微微地,响起个声音。
  吱……吱……地,沉重而刺耳的声音,从塔的里面响出来。要几秒钟才能知道,这是金属间的摩擦,磨损锈迹的声音。
  铁,门。
  塔的正门设置的大门,在震动。
  那道门一边洒落大量的铁锈,一边出现个漆黑的裂口。
  仿佛不是光亮照射进去,而是里面的黑暗在侵蚀这边。
  粘稠不清,数百年所酝酿出的黑暗。
  那名字是感叹,还是怨念呢。
  「啊……」
  树的喉咙发出个声音。
  从门的裂口,浮现出淡淡的影子。
  一个步伐虚弱的囚犯被〈协会〉的人领着走了过来。
  「…………」
  树无语了。
  来这之前,树做好了各方面的心理准备。
  自己目前所在世界的残酷、残忍,原以为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然而。
  「……呀,这温度是太阳公公的吧」
  「啊……」
  尽管如才。
  看到年轻人的样子,树一瞬间吞吐了。
锁链摩擦的声音,沙拉一响。
灰色囚衣包裹着纤细的身体。
双手被厚重手铐吊起的年轻人,好像在拼命确认那份温度似的。
  没错。
  他只知道,温度了吧。

  「……冯先生」

  双眼被遮掩布挡住而紧闭,双手被手铐紧锁,〈螺旋之蛇〉的冯•库鲁达站在那。

2

  吹拂的风,摇晃着生长在地面的杂草。
温暖的春风,穿过树和冯之间,使得树梢沙沙作响。
就这点功夫,树感觉仿佛过了几个小时。
  「冯……先生?」
  再次,少年喃喃道。
  「……啊啊,那声音是树君吗」
  听到树的话语,冯转向这边。
  有一点,“偏向”右边。貌似〈协会〉使用的遮掩布把那妖精眼也封印了。
  树用力地,咬紧臼齿。
  他迈出几步,走向前。
  「对,是我」
  树轻轻地,握住冯的手。
  可能是因此注意到了“偏差”,微微苦笑的冯,修正了脸的朝向。
  正面来看,树不禁表情扭曲得哭笑不得。
  「……有些,憔悴呢。」
  「那是自然,〈协会〉又不是每天都一日三餐的。虽然我个人只要有泡芙,其他的都无所谓」
  冯爽朗地说道。
  那份爽朗,反而让人感到刺痛。
  久久未经阳光沐浴的脸庞,白得吓人。
  几乎披肩的金发上全是污垢。
  看得见的部分还算好,但囚衣的脖子里面就看不见了。年轻人的咽喉和肩头,都明显留有划伤和挖肉的痕迹。
  冯•库鲁达的身体,遍体鳞伤。
  「嗯?」
  可能是察觉到树沉默不语,遮着眼的冯歪着脑袋。
  「啊啊,关于身体的情况吗?我觉得〈协会〉还是很有礼貌的。知道单纯的痛苦和施加药物是不会让我吐露的,就直接放弃了那方面。光是没有挑断双手双脚的筋腱,没挖眼球泡福尔马林,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
  树,完全不那样认为。
  话虽如此,树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冯会这样被〈协会〉抓到,不管如何解释,都是伊庭树导致的。就结果而言会被关押是形势所迫,但要是没有树,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所以,这伤无异于是自己造成的。
  伊庭树只得记在自己心底,是自己伤害了冯•库鲁达。
  「……我,我」
  「嗯」
  对着那样的树,冯温柔地开启嘴唇。
  「好像,已经很适应妖精眼了嘛,树君」
  「……能了解?」
  「我的妖精眼是被封印住了。尽管如此,距离这么近我还是能感觉到的。这方面算是肌肤的感觉吧。多半,关于妖精眼,全世界就我接触最久,取出那个红色种子的也是我吧?」
  笑容中掺杂着苦楚,年轻人继续道。
  「那个红色种子,给予了你爆发性的『力量』,但同时对你的成长而言也是份重担。现在你懂了吧?」
  「……是的」
  的确,树懂了。
  正因为失去了它,才会有现在的树。
  树现在能控制好妖精眼,都是因为那份『力量』急剧减弱了。如果,还是以前的妖精眼,那树不管如何修炼都不可能控制得了的吧。
  在那之后,冯轻轻摇摇头。
  「我个人,倒是不希望你这么适应妖精眼」
  「…………」
  年轻人的,柔和笑容。
  柔和的,声音。 
  「半年前,我有跟你说过」
  缓缓地,冯说道。
  「我说……你,应该回你原本的正常世界去……」

  ——『所以,你回去吧』
  ——『回正常的日常生活去。回到跟魔法师毫无关系的,光明中去』

  那些话,深深地刻在了树的心中。
  那时,少年是这么回话的。

  ——『就算,没有这只眼睛,我也想跟魔法师扯上关系』
  ——『即便如此我……也想要守护魔法师』

  自己也觉得,那话很傲慢。
  随便想要什么守不守护的,把魔法师当成什么了啊。又没有谁要求那种事,就连树也觉得很自以为是。
  尽管如此,他也很固执。
自以为是的魔法师们,在现代失去了意义。
树固执地想将这句话的后续展示给冯看。
  没有否定年轻人的话,而是基于肯定,再想要走下去。
  「是的,我也记得树说的话」
  现在,冯再次问道。
  「还是,那样想的吗?」
  「是」
  毫无犹豫,树点点头。
  「跟以前一样,不对,是比以前更强烈了」
  树斩钉截铁道。
  他认真地盯着,被遮住眼的冯的脸。
  因为这一点是绝不能退缩的。就算傲慢,就算自负,树也会接纳那样的自己,带着那种愿望前行。
  然后。
  现在,树,更进一步了。
  尽管知道那很残忍,就算会玷污这手,仍相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深入下去。
  「冯先生,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
  年轻人微微地,歪着脑袋。
  在克洛艾和〈协会〉的看门人的注视下,树跟冯说道。
  「我被告知过,看配合谈话的情况,可以放松冯先生的关押」
  「哈?」
  极其罕见,冯大张着嘴巴。
  「放松,对我的,关押?」
  「是的」
  对着惊呆说道的冯,树点点头。
  接着,年轻人停止呼吸几秒之后,
  「这还真是,惊人啊」
  他喃喃道。
  「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笑得,好像相当开心。
  虽然身体遍体鳞伤,仍如一无所知的天真无邪小孩一般,年轻人笑道。
  「这样啊。这样子啊。司法交易是吧。那个树君竟然……。啊,不,这真有趣。真的是很有趣。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子来找我」
  他捂住嘴,脊背颤抖了好几次,在那之后终于面向少年说道。
  「原来如此,所以才单独找我啊」
  「……是的」
  「也是呢。蛮聪明的嘛。那吸血鬼就算能听明白也不会合作的吧。同样是丧心病狂的人,还是我比较好吧」
  「————」
  出现吸血鬼的名字的时候,一瞬间,克洛艾的身体僵硬了。
  过去,彻底击溃了骑士少女的,就是那个吸血鬼——应该是关押在同一座塔的崔丝丽娅吧。
  察觉到那丝紧张,树不做转身地嘀咕道。
  「克洛艾小姐」
  「……在,我没事」
  她带着微弱的声音,对着少年点点头。
可以从声音中听出,强烈的自制心在运作。
实际上,以败给那个吸血鬼的事为契机,克洛艾还向树挑战过。
  「我没事。那种失态下不为例」
  「我知道」
  听到克洛艾再次那么说道,树没有看她,却点点头。
  「我想麻烦您的事就是——」
  在树说出那内容之前,
  「没问题」
  冯轻言道。
  「冯先生?」
  「如果是树的愿望,随便使唤我都无所谓。没有必要弄些什么麻烦的交易。如果是会直接危害〈螺旋之蛇〉的愿望,有约在先我爱莫能助,但会专程来找我应该不会是那种事吧?」
  口吻极其若无其事,宛如分享眼前点心一般。
  对着无语的两人,冯说道。
  「怎么了?专程来找我,难道得我帮忙还为难了?」
  「因为我没有想到,会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因为,那是你的愿望吧?」
  对着说得理所当然的年轻人,树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
  (果然……)
  树心想到。
  没有变化。
  这个年轻人的本质,没有一丝的变化。
  愿望机。
  只会听取他人的愿望,不计任何得失,一味实现那愿望,寻找存在意义的替换儿(Changeling)。
  虽然有人的外形,却有着非人的精神(心)。
  就算是现在,树也难以窥探这个年轻人的心。
  所以。
  树呼吸一个,深深地吸进空气。
  把庇护过自己的人逼到这般田地,现在还想加以利用的自己的卑劣——不这样做就一无是处的自己的无力,让树咬紧了臼齿。
  「那就,麻烦您了。冯先生」
  树低下了头。
  在温暖光芒洒落的森林中,少年和年轻人如进行起誓仪式一般面面相对。

  在他们旁边。
  「…………」
  克洛艾,紧紧地,咬紧嘴唇。
  注视着自己等人该守护的少年,和本应是自己仇敌的年轻人,女骑士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

  树他们在说话的森林旁边不远处。
  冯被关押着的塔的相反侧——近代风格会议场的旁边不远,聚集着其他魔法师。

  「——那,社长哥哥,是去见那个冯了吗!?」
  发出歇斯底里声音的,是葛城美贯。
  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少女如溺水的小狗般屏住了呼吸。
  「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啦」
  翼猫肯定道。
  翼猫倒是悠然自得地,在混凝土的墙壁上躺着。
胡乱舞动塑料翅膀的猫咪,不必多言,正是黑泽尔•安布勒。
万一发生意外,距离不远所以马上就能赶过去,〈阿斯托拉尔〉的各位就在这会议场附近集结。
  接着,美贯以破竹之势,转向塔的方向。
  「不、不赶快制止的话!」
  「不行,美贯」
  拉碧丝面无表情地抓住,想要飞奔出去的巫女装扮的脖子根。
  「放、放开我拉碧丝!」
  「听说原本,树就是得到了达留斯的许可,跟其他结社的魔法师交涉。就算对方是〈螺旋之蛇〉,冯•库鲁达,也没有问题」
  「那是因为拉碧丝没有跟冯见过!」
  对着自得的拉碧丝,美贯挥舞着手激烈抗议。
  「那个人非常危险!他跟〈螺旋之蛇〉完全不一样!因为他是跟强还是弱那种东西都毫无关系!」
  「总、总之两人都冷静点」
  黑羽介入,安抚两少女。
变成这种场面的话,当和事佬的总是她。
在个性迥异的〈阿斯托拉尔〉的众人之中,她是个为数不多的替他人着想的人才,就这层意义而言,黑羽真奈美可以说是个重要社员。
  黑羽用连性子暴烈的马驹都会平静下来的动作摊开双手后,对旁边搭话道。
  「奥尔德宾君,怎么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
  在远离一点距离的地方,靠着会议场墙壁的奥尔德宾点点头。
  「这次的情况,姑且是听说了。比之前要好得多。从进展来看,那个笨蛋(Dummkopf)要见的人,就只有冯•库鲁达了吧,而且我也料到了。黑羽也是一样的吧?」
  「那个嘛……我也觉得多半会那样」
  「基于〈协会〉的保密义务,直到之前才跟我们说也就合情合理了。这次我就不打算骂他了」
  少年闭上一只眼,说道。
  表情中蕴藏着淡淡的阴霾。
  不安,无法完全打消。
  就算对这少年而言,那个替换儿也是个让人忐忑的怪人。
  奥尔德宾,没有跟冯直接说过话。
  〈阿斯托拉尔〉跟冯最初的战斗,是在奥尔德宾进公司之前的事,就算是半年前在京都的战斗,奥尔德宾汇合也是在冯昏倒后的事了。

  不过……
  (……相似,吗?)
  他心想。
  跟那个,直爽到愚蠢的少年。
  并非单纯因为,都有妖精眼,而是在更为本质上的地方树跟冯很相似。
  明明走的道路是那般不同,持有的思维是那样的迥异,少年和年轻人的印象却不可思议地等同了起来。
  宛如,太阳和月亮。
  宛如,一枚硬币的正反面。
  仿佛一方不在,另一方也会消失似的。
  (愚蠢之极……)
  摇摇头,奥尔德宾不再做那种想象。
  就算想破头,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再说,这种想象不是胡思乱想又是什么。美贯的失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半强行地转向翼猫,开口道。
  「不管怎样,如果那家伙说他想那样做,那就对这份意志给予一些信任吧。就算是形式上,我们也是那家伙的部下嘛」
  「老样子,社员的楷模啊」
  对着咯咯笑着的翼猫,奥尔德宾厌恶地说了句「别多说废话」。
  在那之后,转动着目光凶恶的眼睛。
  「那,你的辅佐怎么办?」
  「没关系的」
  翼猫把尾巴卷成一团。
  「原本,进展就跟那孩子商量好的一样。只是现在,也给你们说明了」
  「…………」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奥尔德宾说道。
  「用冯•库鲁达来……,就是那家伙的目的啊」
  「是啊」
  翼猫,轻轻点头。
  接着,奥尔德宾又说道。
  「那,我们,就只要按那笨蛋(Dummkopf)说的行动就行了?」
  「是的,没错。毕竟是那孩子拼命想出来的计划嘛」
  翼猫,再一次肯定。
  那眼睛,绝非单纯的使魔——也非单纯的魔法师——绽放着坚强意志的光芒。

  「首先,要完成仪式。趁〈协会〉和〈螺旋之蛇〉,都还没醒悟的时候」

3

  树离开后,冯•库鲁达没能回塔。
  为了不让闭锁这一魔法意义减弱,塔的门是不会一天开好几次的。
  为此,年轻人被带到的,是靠近伦敦中央,人称圣殿(Temple)的地方。圣殿骑士团——也就是说,〈银之骑士团〉母体组织的本部就在这附近,所以才这么命名的。
  虽然伦敦很喧嚣,但这地方却很宁静。
有很多法律相关的历史性建筑物,穿着法庭的黑色法衣来来往往的行人屡见不鲜。
连绵不绝的建筑物如迷宫一般,这一带被栅栏和围墙所包围而静悄悄的,在当地人中以散步之地而家喻户晓。
  同时,对〈银之骑士团〉而言,也的确是个重要的地方。
  尽管曾一度连组织一同惨遭毁灭,名字和风格都大为改变,但现在的〈银之骑士团〉能在伦敦呼风唤雨,也还是因为这个区域。
  因此,吞没年轻人的三角屋顶教会,也是由〈银之骑士团〉提供的。
  在教会的,地下。
  本来的话,应该是安置墓地和礼拜堂的地方,但这教会却布置为完全不同的东西。
  也就是说。
  ——在地下建立的,私设牢房。
  就算不及先前的塔,这牢房也有严密的魔法封印。
  被关押的冯自己,也是老样子双目被遮,双手铐有厚重的手铐。考虑到再简单的魔法,由这个年轻人来释放都会发挥出惊世骇俗的力量的事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处置。
  当然,年轻人好像不怎么在意。
  「嗯~嗯嗯嗯(音乐符)」
  坐在石板上,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哼着小曲。
这是威尔士地区自古传唱的童谣。吸取了凯尔特民间故事的那曲调,安详而悄然地,滑过冰凉的石板。
对这个年轻人而言,无论是最高级的行政套房还是现在的牢房都没什么区别。
  歌曲节奏高亮而低沉,开朗到空洞。
  歌唱在彼方的凯尔特森林,住在在那森林里的妖精,妖精和骑士的邂逅。
  那支歌,戛然而止。
  「嗯?」
  纤细的脖子,微微转动。
  当然,他不可能看得见。既然遮着眼,被施加了严密『不可视』魔法刻印的现在的冯,是被禁止了任何视觉行为的。
  所以,年轻人会转向,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防止逃跑而刻画了咒印的铁笼子的另一头,站着个一身白披风的骑士少女。
  虽然没有拔刀,但少女的目光中,聚集着仿佛直指长剑尖端的气势。
  「我来是有事请教」
  听到说话声,冯轻轻歪着脑袋。
  过了一会儿,
  「那声音,是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小姐……是吧」
  他那么说道。
  「……我记得,是让那个崔丝丽雅受伤了的女骑士,是吧?」
  「我的事情,您听说过啊」
  「毕竟在那个人旁边待了半年嘛。跟她聊过很多。她也是嫌无聊的个性。啊不过,到了事后,就像是想通了似的享受。就那种意义而言,算是在世界各处都能享受人生的个性吧?」
  混杂着叹息,年轻人说道。
  的确,崔丝丽雅就是那样的生物。
  不拘泥于他人和环境。有利于己则欣然享受,不然就自我调整,结果还是在乐在其中。
  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现象。
  与其说是现象,不如说是灾难。
  崔丝丽雅,就是那种怪物。
  「……真是了不起啊」
  冯嘀咕道。
  「什么意思?」
  「就是你啊。跟那个人认真打过了吧。然而,你除了一开始身体有点僵硬,也能忍耐住。非同小可」
  冯的话,绝非夸张。
  实际上,克洛艾也有过慌乱的时候。接近同样跟崔丝丽雅战斗,而且还获胜了的〈阿斯托拉尔〉,向树提出决斗也是。
  光是想起来,脸上就会滚烫滚烫的。
  「实在是……羞愧难当」
  「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是理解了还是不理解,冯以随意的语气点点头。
  对着他,克洛艾把脸挨着铁笼子很近的距离问道。
  「刚才我想问的内容,我可以说说吗?」
  「请吧」
  对着戴着手铐,挥手催促的年轻人,克洛艾有些犹豫。
  「怎么了?」
  「没有,那个……」
  少女含糊不清,但立马抬起头。
  「那个……您,是树少爷的什么人」
  她那么问道。
  那句话——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什么人,是指?」
  以遮掩布的边线皱着眉,冯突然态度一变。
  「那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克洛艾清晰说完后,年轻人如同被问道了什么人生重大的问题似的,开始认真烦恼。低着头,污秽的金发盖着洁白额头,年轻人就这样子开始了长长的呻吟。
  「是……啊。有点难度。我很少会这样深思。啊啊,就这种意义而言,真是个不错的问题」
  俨然,一副老前辈的语气。
  冯带着非常认真的感觉,这么询问道。
  「为什么,会在意那种事?」
  「树少爷,是我们〈银之骑士团〉的朋友。道义上不允许有可疑家伙接近那位朋友」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很有骑士风范」
  赏识般地拍拍手后,冯再一次把手放在下巴进入沉思。
  这次,时间比较长。
  大约沉默了几分钟后,
  「——抱歉,很难,表达出来」
  年轻人说道。
  「表达不出来?」
  「是的,我试着思考了很多,但还是表达不出来。我跟树君的关系——虽然作为魔法师不怎么合理——但也许靠言语很难定义」
  「什……」
  克洛艾不禁吃了一惊。
  表达不出来的,关系。
  那句话,让她想起了妹妹安妮看过的电视剧的一个场景。
  想起少年之间必要以上的融洽关系的那个场景——骑士少女的耳朵红得在黑暗中也一清二楚。
  「那、那种关系是指,难、难道说,是跟树少爷做不知廉耻的事吗!」
  「……哈?」
  冯做出的回答也破声了。
  接着,
  「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似相当愉悦,年轻人捧腹大笑。
  「怎、怎么了!?」
  「没抱歉。——树的身边,还真是集结了些独特的人啊,一天吃多少惊都不会稀奇」
  带着真心嘉奖般的语气,冯挥舞着拷着手铐的手。
  「弄、弄错了吗?」
  「没,这个啊,那种想象也够乱来的。不不,我也感觉你知道自己羞耻难当」
  脸越来越红了,
  「您、您……」
  好不容易说道这,克洛艾不啃声了。
  因为冯,如同让她别说了似的,立起食指。
  「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聊天过了。——作为回礼,我也可以帮你实现个愿望」
  「我没什么要您实现的愿望」
  「真的?」
  冯温柔地嘀咕道。
  「真的,没有?」
  「…………」
  一瞬间,呼吸停止了。
  这个年轻人的声音中——有着异样的温柔,不得不让思维都停止了。甚至感觉到被直接抚摸到了内心似的,花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她半强行地,把目光从年轻人身上移开。
  总算是注意到了,自己被刚才的话钓上钩了。
  (这就是……冯•库鲁达……)
  她心想着。
  在〈螺旋之蛇〉中位列干部的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之处,并非出于魔法的强大。不在那种表象下的条件,而是更为根源上的——更为无可奈何的什么东西。
  可怕,而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作为人类的,缺陷。
  但是。
  那或许也是,某种必然。
  有着妖精眼这种强大的异端,还能保持那么健全的树倒是反而比较异常。
  妖精眼的主人,原本就都该是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吧。
  「没……有」
  要挤出这句话,需要无边的精神力。
  感觉就像是在竭尽全力的决斗中,好不容易苟活了下来一样。
  「好可惜啊」
  年轻人喃喃道。
  「明明以为,肯定会需要的」
  那话听上去很寂寞,克洛艾也睁大了眼睛,但那时年轻人的表情又变回更平实一样了。
  「提问,就完了吗?」
  被问道后,克洛艾眨了下眼。
  稍微,整理了下思绪。
  重新冷静一定程度后,开口道。
  「那么,您,被树少爷请求了些什么?」
  「啊啊,那事很简单」
  微笑了下,冯轻松答道。
  「回归原处,这样子」
  「原处?」
  「是的」
  年轻人点点头说道。

  「红色种子……啊」

  「……诶?」
  克洛艾,皱着眉。
  那名字,克洛艾也有所耳闻。
半年前,在京都一战中,位于核心的东西。
〈螺旋之蛇〉苦苦追寻,跟〈协会〉争得你死我活,终于从树的右眼剥离出来的骇人咒物。
  克洛艾不知道其意义和『力量』,但是,那绝不是个能够视若无睹的名字。
  「什么,意思?」
  声音,嘶哑了。
  冯对那份嘶哑没表示任何兴趣,这么继续道。

  「把红色种子……放回他的右眼,树君是这么求我的」

  「…………」
  克洛艾的意识,变成空白。
  放回?
  把红色种子?
  那位少年,要把可以说是害苦了他十多年的元凶咒物,放回去——?
  「这个,到底是……」
  「天晓得。树君没有告诉我他的目的」
  他耸了耸囚衣的肩头。
  在那之后,像是利用少女的动摇似的,冯说道。
  「我也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如果是骑士,不好欠人情不还吧?」
  「是、是的,没有错。就看问什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也算不上问题。那个——这次,穗波,和所罗门的公主不在吗?」
  「穗波小姐,和安缇莉西亚小姐啊?」
  两人,她都有见过。
  就是几天前,在会议场见到的。
  变成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少女,和率领〈协会〉中也屈指可数的魔法结社的黄金公主。那个树,一副想哭出来的样子跟两人再会了。
  不知为何,克洛艾联想到了太阳和月亮。
  不离地球,总是悄悄陪伴地球的银月。
  绚丽地投射光芒,常年无休熊熊燃烧的黄金太阳。
  在克洛艾的记忆中,那两位的存在,都是成双成对的。
  不。
  在那之前,在日本也从树的口中听过了吧。

  ——『两人都是很特别的人。像如今分开之后,我更是这么认为了』

  「…………」
  回想起来后,克洛艾的心中莫名地微微发痛。
  甜蜜,而又莫名难过的痛楚。
  克洛艾无论如何都搞不清,那个痛楚的真面目。但是,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好想快点见到那个少年。
  她拼命克制住,跟年轻人面面相对。
  「穗波小姐她,应该会跟树少爷一起出席这次的事件。安缇莉西亚小姐就不知道了」
  「这样子啊。非常感谢」
  坦率言谢后,冯低下了头。
  对话就此结束。
  克洛艾的气息在黑暗的另一头远离之后,冯在牢房中抱膝不动,喃喃道。
  「所罗门的公主,不在啊」
  声音非常欢喜,好像开心极了似的。
  有如兴奋不已地想坏点子的小孩。
  「如果你不在,这次,就是我胜利了哦」

*

  那,一夜。

  「红色种子……啊」
  在大楼最顶层,响起一道稀薄的声音。
  并不是单纯地指,阴暗。
  毫无个性,连感情也丧失了,达到比机械声还要接近非人类领域的空气振动。不仅是声音,男人的眼睛和每一根手指头都很稀薄。
是影崎。

  地点,是昨天树和热拉尔会谈过的,伦敦市的高层大楼。
  「啊啊,还以为会要求点什么,突然就来重点啊。也不觉得脸皮厚啊。那的首领都是那样吗?」
  以沉重的声音询问的,是坐在圆桌另一头皮革椅子上,眯着眼的达留斯•利维。
  「非常抱歉,我不好做出判断」
  「……哼」
  哼了声后,蓝色西装的壮汉,玩弄着手头上的东西。
  被古旧破布包裹着的,是个微微发着红光,形状有如植物种子般的的物体。
  红色种子。
  达留斯的手摆弄着的,是在半年前的京都一战中跟〈螺旋之蛇〉互斗——沉睡于树眼睛中的咒物——红色种子。
  忽的,壮汉把目光移回影崎。
  「这个,你想要吗?」
  他问道。
  「结果这个种子的用途还是没有弄清楚,但光靠沉睡在这的咒力,就可以让你恢复到某种程度吧。契约还剩几次?」
  「恐怕还有一次就是极限了。就算是相当节制也没有第二次」
  「这样啊」
  达留斯也没怎么安慰他,点点头。
  当然,所谓契约是关系影崎性命的东西。
  以前,冯就看穿了。
作为那强大『力量』的交换,影崎每次倾尽全力之时,都会愈发稀薄。
如果那推测是正确的,按照刚才的话来看,影崎的存在已经如风中烛火一般了。
  但是,不惜启用那影崎的达留斯又会怎么样呢。
  关于至今为止跟〈螺旋之蛇〉的战斗,影崎的存在是有着重大影响的。就算是非凡超群的〈螺旋之蛇〉干部,影崎也有可能简单击败。
  冯和崔丝丽雅,抓捕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正是影崎。
  轻而易举,就放弃了这般强力王牌的壮汉的心理,谜团重重。
  深深地把身子埋入沙发,达留斯说道。
  「所以要考虑一下那个了。也有必要找你的接班人」
  「我想过候补人选了」
  「安布勒的血,和御厨的污垢吗?」
  达留斯吐露出了,表示某两人的话。
  也就是说。
  穗波•高濑•安布勒,和猫屋敷。
  「能力上没什么问题。实战经验也很丰富,所欠缺的部分只要两人在一起就能填补上」
  「哦,把两人放在一起考虑啊」
  「因为我一直看着他们很久了」
  影崎说得很直接。
  「穗波•高濑•安布勒不安定的部分,由猫屋敷莲的多样性来补足。反过来,猫屋敷莲的缺乏决断力,由穗波•高濑•安布勒来补足也绰绰有余了吧。实际上,那两人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而启用以来,也立下了罕见的功劳」
  「咕咕」
  听到身边魔法师的报告,达留斯歪着嘴。
  蓝色的西装,微微起皱。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哪。有意思。继承安布勒之名的灾难,由〈八叶〉的忌讳儿来补足啊。世界不论是在哪都充满了讽刺」
  「有趣吗?」
  「谁知道呢」
  达留斯摇摇头。
  影崎以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注视着那样的主人,但如同突然想起一般追说道。
  「穗波小姐,您想把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
  壮汉冷淡地,摇摇头。
  「尽管“那个”,到现在也想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吧,但现在的情况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比起出奇制胜,不如好好利用她到死才是上策吧。——〈阿斯托拉尔〉也是如此」
  对于穗波——亲身女儿,达留斯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这样子啊」
  回答的影崎,果然也是一样。
  即便是接班人,但还是以主人的想法为重。又或者,作为自己的接班人而利用到死,可能他也觉得不错。
  不管怎样,依然面无表情的影崎,果然继续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还有一点,有谈到」
  他说道。
  「没有拿红色种子,用于我的续命,非常感谢」
  「哦?」
  「那个种子的术式现在都还没弄清楚。要是使用了那种咒力,比起消失,也有可能会发生更为惊悚的事。那样的话,还是在该消失的时候消失掉比较好吧」
  「……哼。真是个无聊的男人啊,你。连感慨都不稍微感慨一下,真是无趣」
  「对不起」
  影崎机械性地,敬了一礼。
  仿佛就此失去了兴趣似的,达留斯摸着手边的种子。
尽管包裹着的布,恐怕是用于遮断咒力的东西吧,但由于是那种子所包含的咒力,只得让人认为是不可能完全遮断的。
考虑到咒波污染的可能性,那对魔法师而言应该是个堪比放射性物质的危险品。
  然而,达留斯不以为意地摸着。
  宛如,只有自己才知道,那种子真正的意义一般。
  「满足吗?伊庭树」
  他说道。
  继续让影崎在旁边候着,如同独白一般的言语。
  没有把目光放在屋内,而是在遥远的彼方,达留斯喃喃道。
  「你所引发的风波,的确波及到这里了。你想要唤起席卷所有魔法师的暴风雨。巨大到势必将席卷所有人,谁都别想全身而退的残酷暴风雨」
  嘀嘀咕咕的话语中,蕴含着搞不清的感情。

  「——那就是,你所期望的吗?伊庭树」

  窗外扩展开来的,是伦敦的夜景。
  一边看着如镶嵌了璀璨群星般的都市容颜,达留斯的目光如烈火一般,悄然无声地燃烧着。
  那时。
  不经意间落下目光——手边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什么事?」
  「非常抱歉。突然有客来访」
  听到呼吸急促的人声,达留斯皱起眉。
  「这种时间啊。而且,我应该有说今天谁都不见的吧」
  「那个,说是无论如何都想要直接见达留斯大人。而且……已经进来了」
  「什——?」
  稍稍迟于疑问符,就响起了敲门声。
  影崎跟达留斯一样移动着目光,当着那两人的面,美丽的礼服悠然划过门扉之间的缝隙。
  是件漆黑的礼服。
  「受您关照了,达留斯•利维副代表」
  绽开的嘴唇是蔷薇色的。
  翠绿的瞳孔,蕴含着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尊严。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优雅地拈着礼服的裙子,行了一礼。

4

  从国会议事堂往北一些就是特拉法加广场,从那再往北走,就会看到那四十四根柱子。
  过晌的太阳,照耀着伊奥尼亚风格的列柱。
  就算抬头也够不着顶——轻松超过二十米的挺立大理石列柱,以其高度支撑着雄伟神殿的穹顶。
  是的,那简直就是神殿。
  大英博物馆。
  就算不是魔法师,也是无人不知其名。
  十八世纪,自还是古美术收集家的某医生的收藏品开始,当时的英国议会,坎特伯雷司教到大法官都悉数动员,掠取了全世界的文化遗产,是名副其实世界第一的博物馆。过去被称为『日不落之国』而称霸全世界的英国,其文化的精髓就储藏于此。
  现在也是,在让人联想到帕提农神庙的人口,聚集着大量的人群。
人群的半数都作游客打扮,各自手中架着照相机,展露着笑容和和平信号。
鸽子群集于宽阔广场展翅飞翔,用自己的羽毛来装扮伦敦的空气。
  不过,这次聚集的人群中,有很多都从入口一脸困惑地撤了回来,导致这种情况的,是一个特殊的理由。
  临时休馆,据说是这样的。
  大英博物馆除了元旦或圣诞节的时候,常年无休,这情况实属罕见,当地人疑惑不已,游客也难掩失望之情退了出来。
  「……呜、哇」
  在那情况下,树忍着小小的呻吟声。
  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做过事情的重要性。
  无论如何,使出全力般前进后,正门大门的列柱之下,有两个人影在等待少年。
  「穗波……」
  一如既往地呼唤后,慌慌张张的树把名字咽了下去。
  不是这样的。
  因为这次,要用不同的称呼方式。
  「那个……穗波小姐?」
  「是」
  一脸正经——带着有些害羞的神情,穗波轻轻点头。
  以〈协会〉魔法师的身份被派遣的少女,没有穿着以前在〈阿斯托拉尔〉的水手服,而是一身丝质衬衫和黑色长袜。
  就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一跃而成了大人似的。
  不过,她是这么回答的。
  「请多多指教,伊庭君」
  不是叫做先生,而是叫他同学身份的名字。
  尽管不是之前的称呼,但也不算见外,也算是有她自我风格的让步了吧。
  然后,还有一个人。
  灰黑色的背心,戴着装饰眼镜的猫屋敷,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我这也请多多指教,树先生」
  「啊,好,好的」
  树也同样低着头,紧闭着嘴唇。
  「……好,请多多指教」
  因为嘴唇,差点笑了出来。
  虽然关系复杂,但遇到这两人哪有不开心的。
  所以,深呼吸一个。
  为了不高兴过头,他把话题引入自己的节奏。
  坚定,决心。
  「那边的准备,都好了吗?」
  「是的。为树先生的计划做准备,周边的重要物品都撤掉了。〈协会〉在指定时间能够包下来」
  猫屋敷随随便便地说着,惊人的话语。
  竟然把可以说是大英帝国的象征的建筑物,当自己私有物一样。
  达留斯雇佣树当出租魔法师,才是两天前的事。就算是立马跟博物馆打招呼,要从轻松超过五万平米的宽广地方,撤走多少东西啊。收集在大英博物馆的东西,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
  更何况,提出这种胡来要求的〈协会〉——又或者说是对外形象的企业集团手握的权力,只得说是惊世骇俗了吧。
  树在一瞬间有点头晕,好不容易站稳脚。
  他把目光,看向猫屋敷他们的身后。
  另一个,极其气息稀薄的人影出现在那。
  嘴边叼着的雪茄的紫烟,反而更有存在感似的男人。
  影崎。
  「内部已基本处理完毕。术式和魔法圆的设定,应该跟您要求的一样」
  毫无抑扬顿挫的话语,跟平时一样,不见任何感情。
  三个,魔法师。
  每一个都是现任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猫屋敷和穗波,也在这半年创下了无可非议的功劳。欧洲的魔法结社,也不存在有什么小瞧小辈的情况了。
  一次性动用那样三人,在〈协会〉关联的案件中算是破天荒的了。
  也就是说,达留斯认为树的提案,具有这般的重要性。
  「……但是,您所说的事,真的可行吗?」
  影崎,问道。
  微微眯眼,带有挑战性的言语。
  相对的,少年再一次深呼吸,忽的抬起头。
  「……“如果是这里的咒力”,我想能行」
  从按住右眼的指间,微微溢出朱红色的光芒。
  妖精眼。
  那只眼,在包罗万象的大博物馆看到了什么。
  动用〈协会〉,如达留斯所言把许多魔法师都牵连进来,到底想要些什么呢。
  (小树……想干什么?)
  就连穗波,也不知道那个答案。
  就连应该是认识少年最久的少女,也不知道现在的树想要到达怎样的一个地步。
  「…………」
  「……喵」
  「喵」
  代替沉默的猫屋敷,玄武和白虎转着脖子叫着。
  「唔喵?」
  「喵~~~~?」
  这是,青龙和朱雀。
  把头转向树,有些不可思议地互相叫唤着。对着熟悉的少年,仿佛是在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少年没有说出那个答案,而是说出了决心。
  「明天开始」
  他当着三个魔法师的面斩钉截铁道。

  「不止是〈阿斯托拉尔〉,好像也有〈银之骑士团〉的贵人参加仪式。能得各位鼎力相助,不甚荣幸」

5

  沿着泰晤士河,徒步而行。
  从伦敦市更往东边,伦敦塔另一侧的区域。
接着,眼前景象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繁华城市,低凹地区特有的喧闹包围着大街。
令人应接不暇的大量酒馆和夜总会,年代久远的市场罗列着各式各样物品的景象,只会让人感到生活的轻松。
历史上这里也属于移民比较多的地区,孟加拉人和美国人,还有中国人所构成的人口群体,让人不禁感觉很稀奇。
  东区。
  尽管由于最近的形势变化而大为稳定,但过去作为贫民窟而大幅提升伦敦犯罪率的就是这片区域。
  又或者,也有很多人会因为另一个传说事件而记住这里吧。
  那即是,开膛手杰克。
  撕裂许多妓女的身体,取走其内脏的猎奇犯罪,也起源于这片土地。
  现在,在那样不详的天空中,飞过一只乌鸦。
  缓缓飞翔的漆黑身影——仔细一看,便能看出其异常。
  粘稠不堪的肉块剥落着,内部都露了出来。甚至骨头和内脏都惊悚地外露,那样的身体应该是动不了了的,但乌鸦却十分自在地从天空中落下。
  然后,在小巷子向上挥起的手,停住了那只乌鸦。
  乌鸦,叫了好几声。
  涌蛆的肉和骨头之间,发出夹杂于风中毛骨悚然的声音,
  「……嗯……嗯……这样啊」
  阴沉的声音回答道。
  咳咳,轻轻咳嗽的,是个眼看就要断气了的白皙青年。
  「红色种子……啊。这么不凑巧……竟然在那个大英博物馆……」
  带着吁吁的呼吸声,说道。
  头发很长,都覆盖了那半张脸。
  正面看感觉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重,难以断定其年龄。缠绕在纤细身体的束腰长上衣,和上半身披着的黄色长袍等时代错乱的打扮让判断年纪变得更加困难了。
  发源于意大利亚的小丑(Clown),中世纪医生的风格。
  青年一边咳咳地摇晃着那长袍,一边继续说道。
  「目的……非常……容易懂……啊」
  「是啊,相当明了」
  对方,在满是涂鸦的墙壁旁,抱着粗胳膊。
  这是个比青年还高一个头,体宽几乎有其两倍的巨汉。
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面具,身上没有一块松弛的赘肉,全是有如砖块般堆积的肌肉。
以纯白长披风包裹的身体,脚后跟到脚踝是由坚固的鞋子所固定。
其密度和质量,几乎都让人以为在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块人型岩石。
  基本上,是正反印象的组合。
  不过,这个组合所引发的事件是惊世骇俗的。
  一年前的事件,就算市民都忘了,魔法师们也决不会忘。
  暴雨突袭伦敦,泰晤士泛滥。利用溢出的灵脉咒力,打破〈学院〉的结界,甚至还袭击了〈协会〉中枢的〈螺旋之蛇〉的干部。
  一方青年的名字是,梅尔基奥雷(Melchiorre)。
  人称死灵师,跟尸体深交的魔法师。
  然后。
  另一个壮汉,没有名字。
  只是,出于本人的座(Sephira),只被认识为〈础(Yesod)〉的人物。
  不,说是人物还不怎么贴切。
  虽然有白色大披风隐藏,但把耳朵抵于厚实的胸膛,所听到的声音却不是心脏的声音。而是吱吱作响,互相摩擦,齿轮契合的动作声。
  跟尤戴克斯一样——而且还是旧式的自动人偶,这才是巨汉的真面目。
  炼金术师。
  在〈螺旋之蛇〉中,最顶级的炼金术师就是这个人偶。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前置了句话后,〈础(Iesod)〉缓缓地,摇摇短粗脖子。
  「想引我们出来,目的就是这个吧。不知道是想进行什么魔法仪式,但物品是红色种子的话,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同时,作为迎击一侧,也不会有更麻烦的状况了吧」
  「因为人才缺乏……是我们最大的……不利嘛……」
  青年的呜咽声,混杂着苦笑。
  与统领全世界七成魔法师的〈协会〉相比,〈螺旋之蛇〉的战力是压倒性地不足。如果是潜在地跟〈螺旋之蛇〉的思想一致的魔法师,纵然也有相当的数量,但结果那些人也不过是潜在人员罢了。
  并非会参与到,跟〈螺旋之蛇〉同样的恐怖活动中去。
  正因为如此,〈螺旋之蛇〉才一直在贯彻小规模奇袭战争和局部战。
  「——那算什么,事到如今束手无策了啊?」
  一个有些粗暴的声音,介入那两人之间。
  戴着大檐帽,嘴角有特殊全黑色面具的男人。
  名为盖拉(Galla)。
  以前隶属〈盖提亚〉——给上代首领欧斯华德•雷•梅扎斯和安缇莉西亚都设下过陷阱,自己还抢夺了一柱所罗门魔神的男人。
  「这半年,拉拢了占卜师,拿着某人的脑袋,千辛万苦潜入这伦敦,一味漫游世界的最后,竟然是这不起眼的结果啊」
  听到盖拉的话,梅尔基奥雷和〈基础〉转过身来。
  「干、干嘛啊。怎么,有意见啊?」
  不禁眨了下眼,吐出逞强话的盖拉,立刻注意到别的事实。
  两人——一人和一个所注视着的,并非盖拉。
  而是盖拉的更后面。
  「……嗯、嗯?」
  在馊臭的小巷子,啵地一声,浮起白雾。
  是普通人看不见的雾气。
  灵性物质(Ectoplasm)。
  他们知道,这是其他的灵体(Ether)想要实体化。
  但是。
  问题,不在这。
  「——没事吧?」
  那灵性物质,以柔和的声音问道。
  祥和而温馨,甚至会传递其主人心境一般的声音。
  「大家,没事吧?」
  然后,听到那声音后,〈螺旋之蛇〉的两人一同跪下。
  「您……是……」
  「……足下是」
  两人都带着最大程度的敬意,把手放于胸口,低着头。
  盖拉也睁大着眼睛。
  「这个、是……」
  「啊啊……这位是盖拉先生?初次见面」
  气息,转向盖拉的方向。
  灵性物质的模糊身体,看不出男女。
  但是,无论是身高还是声音都像个很小的孩子。对着正因为如此而难以掩饰动摇之情的盖拉,灵体这么自我介绍。
  「我是〈螺旋之蛇〉的,〈王冠(Kether)〉之座」
  「什……」
  盖拉无语了,慌慌张张地也跪在地面上。
  〈王冠〉。
  在卡巴拉生命树中,位于顶点的座。
  也就是说,那是——君临于〈螺旋之蛇〉顶点的人吧。
  但是。
  虽然难以察觉,但那声音和样子跟过去崔丝丽雅所遇见的〈螺旋之蛇〉代表人,是全然不同。
  执掌指挥的代表人,和魔法顶点是不同的意思啊。
  还是说……?
  无论如何,
  「足下……在……担心……吗……」
  梅尔基奥雷的话语,充满了对灵体的憧憬和忠诚。
  「嗯,托大家的福」
  灵体,淡淡一笑。
  在那之后,
  「给大家……添麻烦了」
  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由于我不在,庚申爷爷死掉了,连冯君和崔丝丽雅小姐也被抓了」
  表达的,是悲伤。
  仿佛自己的亲人被伤害了似的,非常沉重的悲伤。以及,为幸存者的平安而欢喜的慈悲之心。
  谁都有会的——非常理所当然的精神(心)。
  太过普通,盖拉光是抑制住惊愕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怎么回事啊……这是)
  然而,没有以往的轻率和责骂。
  他感觉到了。
  作为生存至今的魔法师的直觉,在述说着这个灵体非同小可。青年所潜伏的阴暗社会,可不是单靠实力就能活下去的环境。正因为如此,盖拉完全信赖自己的第六感。
  现在,那直觉正疯狂地鸣响着警报。
  (“这家……怎么回事……”)
  并非咒力。
  也并非威严。
  就算直面灵体,能感觉到的也只有非常普通的感情。
  然而,悸动和颤抖难以止住。
  像这样跪着,手心汗流不止。拥有超越自己『力量』的死灵术师和炼金术师也一同跪下这一点,丝毫不觉夸张。
  不理会那样的盖拉,自称〈王冠〉的灵体说道。
  「不过,托大家的福赢得了时间哦」
  其说道。
  「虽然大家非常辛苦,但托大家的福赢得了很珍贵的时间哦。……并非简单的魔法也并非简单的奇迹。时间和思念足以取回一切了」
  宛如祈祷一般,灵体紧紧地合并着手。
  「……那么……三柱……各位也?」
  梅尔基奥雷问道。
  「嗯。座的,那三人也能行动了。杰克君急急忙忙地带我过来了,〈慈悲〉应该差不多到了的」
  灵体点点头说道。
  「……哦……哦……」
  「…………」
  梅尔基奥雷的消瘦身躯因欢喜而颤抖不已。
  〈础〉尽管沉默寡然,但听到灵体说的话还是很感激的样子。也许这个自动人偶还是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感情。
  「那么……务必……」
  「嗯」
  灵体,再一次点头。
  然后,其以极为开朗的语气,这么宣言道。
  「我们的愿望……这次,务必要亲手实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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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魔法师

1

  那座大厅里,充满了湛蓝的光芒。
博物馆中心连巨人都能进入的楼梯井中,有座圆形的大厅。
从数个天窗洒下的光芒,透过彩色玻璃而显出缤纷色彩。
  月光。
  傍晚过后,悬挂于这个都市上空的银盘,仿佛在祝福着维多利亚风格的大厅。
但这种情景下的祝福,是怎样的呢。

  大英博物馆•阅览室。
直到西历2000年的大英博物馆大规模改造,一百五十年的时间,这个知识殿堂都一直没有对普通民众开放过。
重要性非常高的书籍都被撤去避难了,尽管如此紧贴墙壁的书架上还是堆积有大量的古书。据说过去,英国的某个魔法师所发现的魔法书,也是在这个地方。
  在那大厅里,有个由许多人组成的圆形阵。
每个人都穿着正装白披风,手持十字剑。
月光有如被吸入一般集中往十字剑上,这银色光辉赋予了魔力以全新的生机。
  〈银之骑士团〉。
  在当代对于这种仪式魔法,可能是最为熟识的魔法结社。
长年累月所创立的骑士规范,很容易进行多项合作。并非单纯的团队合作,而是潜意识埋藏的共同认识,会强化魔法的风格。
这次也是,从前天就开始准备仪式了,大厅的空气已洗练至极限。
  密密麻麻落叠的,是如雪花般的咒力。
  纯白的信仰,慢慢构筑成一丝不乱的魔法。
  被注入到剑和十字架的咒力,缓慢地渗透博物馆的大厅。
  地板上描绘的,是复杂而精致的魔法圆。
  在其中心,是伊庭树。
  着西装而立的身影,宛如领导乐团的指挥者。又或者从魔法圆的本质来看,他也许是刚被召唤出来的恶魔。
  然后,还有一个人。
  在少年的不远处,站着个遮着眼和穿拘束衣的年轻人。
  冯•库鲁达。
  「——想要干什么呢?」
  冯轻轻嗅了下,耸耸肩。
  「虽然遮着眼,但我还是知道这地方的。渗透的蛀虫味,不伤古书的适宜湿度和温度。跑来大英博物馆,把红色种子物归原处想干什么?还是说,想说那是骗人的?」
  「不是骗人的」
  少年斩钉截铁道。
  「嘿?」
  年轻人的眉间,皱纹微起。
  「从周围的情况来看,好像〈阿斯托拉尔〉平时的人没有到齐?」
  他遮着眼,转头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实际上,〈阿斯托拉尔〉的人除了树之外,就只有离仪式的圆形阵有点距离的美贯和拉碧丝而已。在出入口的附近,有穗波和猫屋敷,但他们是〈协会〉的身份。
  奥尔德宾和黑羽真奈美,在哪都没看见。
  「这次,就只有这些人」
  「呼嗯」
  「古老的东西,会吸引咒力」
  少年缓缓地说道。
  「长期保持一种形式——其历史本身就会带有咒力。在日本的话,像这样变质了的东西被叫做九十九神。事到如今,也不用跟冯先生说明了」
  的确如此。
  这是魔法的基础中的基础。
  一直是一种形式,时间越长跟咒力的亲和度就越高。如果是跟人相处的东西,会接纳人类的思维和感情,进一步跟咒力相适应。大部分的魔法,都是以古老历史为背景的理由就在于此。
  「所以……如果是这个地方,就能使用特别的魔法」
  树盯着,中央的台座。
  那个是新放置在阅览室里的东西,绽放着不分神圣和不详的光芒。
  ——红色种子。
  少年的眼睛,仿佛视见了以那种子为中心博物馆的咒力在卷起漩涡。
  转啊转。
  转啊转。
  转啊转。
  转啊转……啊。
悠然地流淌着,带着无人能挡的规模,描绘着螺旋。
正如经历数千年,而流入大海的冰河一般。


  「……哦」
  低鸣的,是参加仪式的热拉尔•德•莫莱。
统领〈银之骑士团〉的,正是这个老骑士。
虽然不知道树是怎么跟他说明的,但跟魔法打交道半个世纪以上的这个老骑士,就算没有妖精眼,也能感知到这个咒力非比寻常。
  「会如何行动呢?」
  继续嘀咕着的皱纹深厚的嘴唇,满是笑容。
  仿佛在鼓吹,不管事态如何发展都很有趣似的。


  「……伊庭君,会怎么做?」
  「接下来的话……」
  这是,穗波和猫屋敷。
  他们只是在出入口关注情况,没有参与魔法仪式。就算是这两人,一眼也看不懂这现象。
  就连四只猫咪,也一声不叫,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原本,〈阿斯托拉尔〉的人竟然就只有美贯和拉碧丝在,就很出乎我意料。魔法圆是非常基础的东西,所以有〈银之骑士团〉的帮忙,就能大有用途了吧」
达留斯给猫屋敷他们下达的命令是,协助树——说极端些就只是保护他而已。
至于魔法仪式,就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了。〈阿斯托拉尔〉作为〈螺旋之蛇〉对策结社获得了独自的判断权,所以其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还不能分析出树保持沉默的理由。
  伊庭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您……当然听说了吧)
  猫屋敷往旁边,瞟了一眼。
  「…………」
  站在那的,是影崎。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其中获得了特别权限的男人。
  从上代〈阿斯托拉尔〉一路走来,最后变成与他同一职位的猫屋敷,也难以衡量这个男人。
  这次的猫屋敷和穗波,说到底也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协助者罢了。
  「——在想些什么呢?」
  就这个青年而言比较罕见,猫屋敷的声音中微微夹杂着焦急。

  「……拉碧丝,懂吗?」
  「嗯」
  美贯和拉碧丝,悄悄交谈着。
  双马尾巫女明显充满紧张感,红长发炼金术师则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少年。
  「算上奥尔君和黑羽姐姐的份,我们一定要好好守护」
  「……嗯」
  两人达成一致。
  总是互相吵架的两人,唯独在这个时候同舟共济。就像是从出生时,就在一起了的双胞胎一样。
  「一定……要守好社长哥哥」
  「嗯」
  三次都是一样的言语,拉碧丝肯定道。
  仿佛被那番话所鼓舞似的,美贯抬起头。
  她拭去手心的汗水,握紧了玉串。

  ——一会儿。
  从包围着台座的〈银之骑士团〉的圆形阵,响起了声音。

  「旷野和乾旱之地,必然欢喜。沙漠也必快乐。又像玫瑰开花。(laetabitur deserta et invia et exultabit solitudo et florebit quasi lilium)」(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1节)

  「必开花繁盛,乐上加乐,而且欢呼。黎巴嫩的荣耀,并迦密与沙仑的华美,必赐给他。人必看见耶和华的荣耀,我们神的华美。(germinans germinabit et exultabit laetabunda et laudans gloria Libani data est ei decor Carmeli et Saron ipsi videbunt gloriam Domini et decorem Dei nostri )」(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2节)

  是圣歌。
出自圣经中的一节,靠着好几个人的声音所编织出来的,宛如顶级织品一般的合唱。
奥妙无穷的旋律和承载着深深信仰的歌声,是〈银之骑士团〉最为擅长的集团魔法的看家本领。

  “历史,开始共振。”

  缠绕于这个红色种子的历史,被大英博物馆的遗产牵引了出来。
  树特意把特定时期的物品汇集于此。凭借〈银之骑士团〉的圣歌,那些物品开始如音叉般共鸣。
  「这、这个是……」
  就算没有妖精眼,那份异样的气息也传达到了肌肤。
  后退一步的冯,向旁边的少年问道。
  「……你想干什么?」
  「我想请冯先生……帮我个忙」
  树的话语中,包含有一种觉悟。
冯还没有明白那番意思,年轻人的身体就被强行拖动了。
经历了半年的牢狱生活而虚弱不堪的身体,不敌少年的腕力,只能任由摆布。
  刹那间。
  在眼罩的里面,发生了异变。
  「树……君……!」
  第一次,冯的声音中混杂了动摇。
  「你……难道说……」
  少年的手,伸向年轻人的脸。
  封住冯妖精眼的眼罩,被强行剥去。

*

  据说伦敦的月亮很特别。
从人称雾都的时代起,带着淡淡阴郁的银月就装饰有许多的历史和故事。
如果看到诗人和作家们所讴歌至今的那份神秘,自然会觉得这个都市会有许多幽灵和魔法师的故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天,也是如此。
  明亮的月光,像是要重新给地表的万物染上魔法世界的色彩一般。
  尤其是在——苍蓝光芒所照耀的东西,准备好了相宜的历史和故事的时候。
  砖瓦建造的古塔。
  被郁郁葱葱的森林所围绕,毛骨悚然屹立着一座高楼。
  几天前,树他们释放了冯的地方。幽禁过著名魔法师的那座塔,沐浴在淡淡蓝光中,反而浮现出如同一直流出至今的——血染之色一样。
  在那附近,站着一个少年。
  是个戴着贴耳帽子在长长金发上的少年。身上穿着如血一般深红的大衣,双手戴着皮手套。
  像是要啃食月光似的,少年仰望着天空开口道。
  「……真好吃呀」
  他用手指甲擦了擦嘴角,喃喃道。
  「地点不同,月光的味道也不一样。伦敦果然是顶级的」
  那是指咒力的味道吧。
  有着吸收咒力这种罕见体质的奥尔德宾,也许把包含月光在内的一些咒力都叫做了『味道』。如同啃食天地的行为,以舌头舔舔嘴唇,锐利的犬齿现于夜气之中。
  然后,少年转过身来。
  「真的,来了啊」
  他小声地,嘀咕道。
  不见其他人人影。
  鸦雀无声的塔和森林,混杂着少许夜雾,只能听见虫儿的喧嚣声。
  少年不以为意,继续自言自语道。
  「有人说如果你们要来,就不会直接去大英博物馆。你们好像蛮有同伴意识的嘛,先来这也可以声东击西。这里,还有那个吸血鬼在」
  没有回答声。
  如同对着栎树说话一般,奥尔德宾把目光移向某个方向。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鼻子很灵的」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从你身上,闻不到什么正常人的气味。不是血和肉和汗,飘过来的只有金属和油的气味。之前也跟你见过面,不会有错的。——对了,上次见面,也是在这伦敦呢」
  少年一步步走近,一步步说道。
  「“听猫屋敷说,明明脖子和身子都是分开了的啊,亏你还能身体健全地活蹦乱跳”」
  听到那话,从森林中浮现出个影子。
  月光,照亮了隐藏着的身影。
  是个巨大的影子。
  身高直逼两米。也许都超过两米了。宽广的肩膀披着纯白的披风,露出的胳膊有女性的腰身那般粗壮。即便是职业摔跤手或格斗家,也很少有如此强健的体魄。
  但是。
  那巨汉的脸上,紧贴着尸骨面具。
  不仅如此,每次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铁片摩擦般的声音,斜视着奥尔德宾的瘦小身躯。
  「…………」
  「好久不见,了啊」
  奥尔德宾露出了好战的笑容。
  「是〈础〉啊,〈螺旋之蛇〉的炼金术师,相当于尤戴克斯的老款式的自动人偶」
  ——〈础〉。
  本来,就是个单纯的称号。不过是〈螺旋之蛇〉的座的名字罢了。但是,这个巨汉却没有别的名字。
  自动人偶。
  跟尤戴克斯一样的,非人之物。
  「……是你们……社长的吩咐么」
  声音听上去非常粗糙,就如齿轮摩擦一般。
  「是啊」
  奥尔德宾点点头。
  「他说动作这么大,〈螺旋之蛇〉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虽然听那个笨蛋(Dummkopf)指使有点不爽,但猜得这么准,我也只得事后表扬下他了」
  他笑眯眯地歪着嘴。
  月光下摇晃着牙齿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幼狼在笑一样。
  「你一个人啊」
  〈基础〉再次,以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那又怎样」
  「妨碍,排除即可」
  话很简短。
  行动,也很直接。
  披风小幅回转,从其中扔出好几个试管。
  冲击到地面后,立刻结冰。自称〈础〉的炼金士,创造出了温度远低于液氧的冷气。凝结的水分将坚硬地面如薄布般撕裂,向少年迫近。
  「!?」
  刹那间后跳的奥尔德宾,表情一变。
  宛如生物一般,冰牙一边撕裂地面一边追赶少年。
  「这是我所制造的,气态生物」
  〈基础〉他,说道。
  「虽然出了试管就只能存活十多秒,但只要活着就会冻结所有东西,追赶我所指定的敌人。要试着尝尝从呼吸到肺都冰冻的感觉吗」
  「开什么玩笑!」
  少年的手指,也又从大衣中扔出小石子。
  刻在小石子上的,是如尼文。
  卜(译者注:如尼文)

  「汝为初始!汝为指引之船舶!汝为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从小石子途径的虚空中,本不存在的魔法火焰一路延烧。
  如果〈础〉的冰牙是依靠于炼金术的生物,这也是依靠符文魔法获得生命的魔焰。
  冰与火,激烈碰撞。
  互相吞噬排斥的魔法,导致双方的消减。
  说是只有十多秒的冰的寿命,通过与那魔焰的碰撞被缩短为一刹那,伴随着钻石星辰般的光辉四散而去。
  「一年前,都没怎么展示过像样的技艺啊」
  沐浴着飞舞于雾气中的冰粒,少年顶天立地地微笑着。
  「……这次,可要好好陪陪我哦。休想往前走一步。毕竟是我家那笨蛋(Dummkopf)的叮嘱嘛」
  平静而凶恶,奥尔德宾•葛劳兹加深了他的微笑。
  「……原来如此,看来有必要对去年的看法进行更正了啊」
  〈基础〉,也改变了气息。
  从看单纯的障碍物的眼神,变成注视跟自己对等之人的气息。
  他也,醒悟了。
  这一年,奥尔德宾给自己安排的修行是何等的严厉。正是优秀的魔法师,才能光靠这一回合就评估出互相的实力吧。
  「那么,先修正一个错误好了」
  「嗯?」
  对着竖起食指的〈基础〉,奥尔德宾皱起眉头。
  炼金术师巨汉,如面具般带着无机质的声音告之道。
  「我,可不是来声东击西的。首先,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这样的,已经没有必要站在第一线了。会来迎接那个吸血鬼,完全是我主的慈悲罢了。事情发展下去,也有可能会被处置掉的」
  「————!」
  奥尔德宾听懂那个意思,如被雷劈般地呆立着。
  对着半是下意识地转身的少年,
  「嘿呀」
  炼金术师挡在了他的面前。
  动作之敏捷,都感觉不到巨汉的体重。
那动作表明,要是奥尔德宾再次走神,必定会小命不保。
就算不是如此,由于要死守住塔,少年的行动就被限定住了。
  「事到如今,也不会说要回归主人身边了」
  炼金术师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到底,被束缚住的是哪一边呢。

  「你才是,别以为能从这里逃走。借用之前的话就是——好好陪陪我吧,符文魔法师」

2

  「你们要使软弱的手坚壮,无力的膝稳固。(confortate manus dissolutas et genua debilia roborate)」(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3节)

  「对胆怯的人说:“你们要刚强,不要惧怕。看哪!你们的 神必来报仇,必来施行极大的报应,他必来拯救你们。”(dicite pusillanimis confortamini nolite timere ecce Deus vester ultionem adducet retributionis Deus ipse veniet et salvabit vos)」(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4节)

  圣歌,不间断地回响于阅览室内。
借信仰来虚构现实,那歌声所到之处皆为圣域。
在阅览室卷起的咒力,也被那歌声所指引,流动开始体现出全新的规律性。
  不对。
  不仅如此。
  「……!」
  冯的身体,微微颤抖。
  单独拽起年轻人右眼眼罩,紧紧闭着的眼睛细缝中,闪烁着神秘的红光。
  不过,这不是冯的本意所致。
  相反,闭着眼,是他想要抵抗一下的意志体现。
  (树……君……!)
  朦胧而狭窄的视野,捕捉到了树。
  接着,对面的少年也取下了封印的隐形眼镜镜片,眼睛渗出淡淡红光。
  其意义——显而易见。
  用伊庭树的妖精眼,“来强行控制”,年轻人的妖精眼。
  (这个、是……)
  意识断断续续,冯心想着。
  半年前,树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在京都的,类感魔法。
  两个妖精眼交错在一起的,那个事件。
  跟那时一样——以超越那时的强度和细心,两个妖精眼同步了。
  (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魔法的……!)
  在两个妖精眼之间连上线(Path)的,是冯自己。
  如今,冯的眼睛和树的眼睛,以魔法之线相连。逆用那根线,来操作冯的眼睛,理论上也是可行的。
  但是,这等高级魔法,树是操作不过来的。
  就算冯再怎么虚弱,违背他的意愿来让妖精眼同步这种事,是即便一流的魔法师也难以实现的技术。
  所以,才会有这圣歌。
  连同树自己也一起卷入而成立的,大规模仪式魔法。
〈银之骑士团〉,是个很擅长这种仪式魔法的集团。由于咒力的色彩是由信仰所限制的,因此很好处理。
圣洁歌声所到之处皆化为他们的圣域,齐整的旋律化为魔法本身的代码,按照树的意愿开始驱动一对妖精眼。

  「那时,瞎子的眼必睁开,聋子的耳必开通。(aperientur oculi caecorum et aures surdorum patebunt)」(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5节)

  「那时,瘸子必跳跃象鹿;哑巴的舌头必能歌唱。在旷野必有水发出;在沙漠必有河涌流。(tunc saliet sicut cervus claudus et aperta erit lingua mutorum quia scissae sunt in deserto aquae et torrentes in solitudine)」(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6节)

  圣歌,持续不断。
  庄严的韵律,宛若大河。
  阅览室在震荡,放置于台座的红色种子,伴随着那欢喜的旋律,开始增幅光芒。
  「我有想视见的历史」
  注视着那种子,树说道。
  「就算我的眼睛看不见,冯先生的眼睛也一定能看得见的历史。即便这会导致红色种子再次回到我的眼睛里,我也不后悔」
  「所以……你……才说……把红色种子回归原处」
  「对」
  冯不是靠眼睛,“而是以自身的感觉而知晓”,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和年轻人的意识,相连地异常深入,混为一体。
两人被旋转搅拌的精神(心),跨越了彼此的栅栏,到达了不止是视觉,甚至是共享五感的境界。

  「发光的沙(或作“蜃楼”)要变为水池,干渴之地要变为泉源;在野狗躺卧之处,必有青草、芦苇和蒲草。(et quae erat arida in stagnum et sitiens in fontes aquarum in cubilibus in quibus prius dracones habitabant orietur viror calami et iunci)」(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7节)

  「在那里必有一条大道,称为圣路;污秽人不得经过,必专为赎民行走;行路的人虽愚昧,也不至失迷。(et erit ibi semita et via et via sancta vocabitur non transibit per eam pollutus et haec erit nobis directa via ita ut stulti non errent per eam)」(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8节)

  圣歌,渐入佳境。
  两人意志的混淆,随之更为强烈。
  树那衰弱了的妖精眼,由冯的妖精眼来辅助,两人的咒性视觉更上一层楼。
  那意识,沉向红色种子的深处——

  【……看吧。视吧。观吧】

  「——!」
  火辣辣,的。
  听到如灼烧脑髓般的那个『声音』的,到底是谁呢。

  【……看吧。视吧。观吧】

  过去无数次,折磨过树的『声音』。
  半年前,本以为终于结束了的那份剧痛和『声音』,入侵着两人的精神(心)。
  (这个、是——)
  (——红色种子、的)
  分不清是哪个是哪个的意识了。
  (——这样子——对了——这份痛楚——你一直……我从之前——)
  共感,怀旧,苦闷,羡慕,悲伤,逆来顺受,痛苦,纠缠在一起。
  少年的,出发点(Start)。
  即便动用这么胡来硬来的暴力行为也想要抵达的,愿望的根源。

  ——某人的,笑容。
  ——无法守护好的——因为自己而逝去的东西。

  接着,少年把自己混杂不清的心情一脚踢飞。
  (让我视见、吧——!)
  少年,呐喊道。
  (让我视见我该视见的东西——!如果说你是在我体内长大的东西,至少在这交些房租吧——!)

  「在那里必没有狮子,猛兽也不登这路;在那里都遇不见,只有赎民在那里行走。(non erit ibi leo et mala bestia non ascendet per eam nec invenietur ibi et ambulabunt qui liberati fuerint)」(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9节)

  「并且耶和华救赎的民必归回,歌唱来到锡安,永乐必归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必得着欢喜快乐,忧愁叹息尽都逃避。(et redempti a Domino convertentur et venient in Sion cum laude et laetitia sempiterna super caput eorum gaudium et laetitiam obtinebunt et fugiet dolor et gemitus)」(译者注:出自《旧约》的以赛亚书的第35章第10节)

  少年凝视着圣歌所引导的咒力底部。
  如花儿,盛开一般。
  红色种子绽开了,如花苞开花一般。
  树,和冯是那样视见的。伴随着里面所含的惊人咒力,完全不同的——其中所包容的历史想要展露其原本的模样。
  红色种子被制造出来的,经过。
  那份思念。
  甚至可能会牵扯〈螺旋之蛇〉核心的,那个过去。
  (——那、里)
  视野,一闪。
  不是现实,而是魔法和咒力所支配的视野。
  以前,人称『狩猎魔女』的——其真实。
  (把那个,真实……)
  把苦苦寻求的景象,不顾前后地拉近身边。不论是术式还是触媒都统统不理,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
  就算其结果,会再次回到鲜红的地狱(以前的妖精眼)——!
  树心想着,自己的指尖终究是接触到了真实的一角。
  「「——!」」
  两人的身体,大幅度地弹开。

  「——社长哥哥!?」
  「树!」

  美贯和拉碧丝。
  两人远远地听见,少女们的呐喊。
  「刚才的,是……」
  先发出呻吟的,是冯。
  熟悉魔眼的年轻人,比较快地注意到了事态的重要性。
  ——也就是说。
  两人的妖精眼,被弹开了。
  关于『视见』,超越一切魔法的妖精眼,本应得到加强的能力,却发生了受阻现象。
  可以称之为,异常。
  也可以称之为奇迹——灾厄的,什么的东西。
  在其中心处,漂浮着一个灵体。

  「怎么、会……」

  发出呻吟声的,是穗波。
大英博物馆,应该是〈银之骑士团〉设置了结界的。
就穗波所感知到的,结界没有丝毫受损。
这样的话,这个灵体穿越了进来,就跟没有结界似的。
  那跟『力量』的强弱,没有关系。
  只是纯粹的,异质。
  不做解释地扭曲常理,来自其他次元的鬼牌。

  「怎么可能……」

  连猫屋敷都哑口无言了,大大地睁着眼。
  纯白的,司祭服。
从脖子上垂下来的是纯白的肩带。复杂精致的图案中,巧妙地编入了看似卡巴拉起源的杯子和剑和树木。
头上戴着荆棘和螺旋状的帽子,手上拿着的锡杖,肩上披着好像很暖和的披风,通通都是白色的。
  就连头发的颜色,也是纯白色。
  不论是肌肤,睫毛,还是嘴唇——现实中是不可能的——甚至连瞳孔的颜色都是白色。
  纯白的女教皇(High Priestess)。
  「这个,对、对不起。那个……这颗红色种子,是我们的东西来的,乱动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看似很抱歉似的,灵体少女低下头。
  年纪跟树和穗波无异,脸颊微微泛红。那是少女的外貌中,唯一不是白色的颜色。
  「咕……」
  树缓缓地,抬起身子。
  「您的……东西?」
  「对」
  「您是……谁?」
  「塔布菈•萝萨(Tabula Rasa)」
  语气天真无邪,声音悄然轻柔。
  一瞬间,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因为就连声音,也宛若纯白一般。
  天真无邪,沁染心底,响彻四周——明明语气并不强烈,却依然充满穿透力——就是那种声音,就是那种人格。
  仿佛只以一句话就可传达自己人格的少女。

  「我是,〈螺旋之蛇〉的……〈王冠〉之座」

  灵体少女那样说道,把手置于胸前。

*

  冰与火,互相碰撞了三、四次。
  自称〈础〉的炼金术师,和奥尔德宾以魔法激烈碰撞。
炼金士制造的魔兽和符文火焰,这两者每次互相碰撞,空气就以连肌肤都能感受到的幅度吱吱作响。
算起来,作为单个魔法师可立即输出的火力,两人都达到了最高级别。
  「……哦」
  烟尘中披风翻飞,〈础〉挥洒火星说道。
  「那少年首领安排你在这里,是出于深厚的信任吧」
  「管我什么事」
  奥尔德宾厌恶地回答道。
  但是,他心中焦急的火焰熊熊燃烧。
  (那边……怎么样了)
  树他们现在,应该在举行仪式的大英博物馆。
  本来奥尔德宾发现有敌人出现,如果〈螺旋之蛇〉是大举来犯,就应该立马撤退的。因为那种侦查行为,对少年的魔法而言是个擅长的领域。
  但是。
  (这家伙……说像自己)
  奥尔德宾回想起,刚才的话。
  作为一名干部,明显是超一流魔法师的〈础〉,明确说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站在第一线了。
  奥尔德宾看这不像是故弄玄虚。
  他认为,原本身为自动人偶的〈础〉,就不会有什么人心的概念。尤戴克斯也是那样,他们缺少考虑他人的心。
  这样的话——就是说,真的有匹敌这个〈础〉,或者在他之上的魔法师来了么。
  那对伊庭树的计划而言,算不算意料之外呢。
  (而且……〈协会〉的人也还不出来……)
  他瞟向身后的塔,确认了下。
  就算是在观察这场魔法战斗,〈协会〉的监牢塔却没有一个人来侦查情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异常事件。
  远远超乎奥尔德宾想象的事件,会如何走向呢。
  「怎么了,有心事?」
  〈础〉那么说道,听起来像是在捉弄奥尔德宾——然则毫无感情。
  同时,又有冰牙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千方百计地钻破防御、屡次逼近的魔法,这次是从奥尔德宾的头顶猛攻过来。
  「——!」
  少年只凭直觉,随机应变而动。
  如真真正正的野兽一般灵敏,四肢着地而后跳。一个快速回旋,扔出小石子的手指如龙卷风一样。

  「爆裂吧,KENAZ!」

  如同命中注定一般,符文火焰击坠了冰。
  耳中听见的唧唧声,是炼金士所制造出的气状生物的惨叫声吗。
  「要好好关爱宠物」
  在四散的火星和冰雪之中,对着用力挠挠脸颊的奥尔德宾,〈基础〉严肃地点点头。
  「没问题」
  「?」
  眉宇间浮现出的疑问符——立刻,转变为惊愕。
  奥尔德宾后退些后,从正好处于其身后的树木,伸出了奇怪的荆棘。
  黏黏糊糊的奇怪荆棘,从背后把少年抱住似的,封住了少年所有的行动。
  「要想回避刚才的冰牙,就只得这样躲了吧。结果理所当然。……就跟你的死亡一样」
  炼金术师宣告道,请君入瓮才是目的。
  估计,一定是借刚才的冰牙来掩人耳目,早就有所准备了。把普通的橡树改造成杀人魔树的,是炼金术的成长促进剂或什么东西吧。
  没有胜利的激昂,〈基础〉的手指夹着新的试管。
  「你的一年没有白过。不过,仅此而已罢了」
  作为致命一击,炼金术师会选择什么样的魔法呢。
  那并非永远可知的。
  投掷出的试管,在空中停住了。
  「————!」
  只要试管不破,东西不洒,就算是炼金术也发挥不出效果。
  在对意料之外的结果而退缩的一瞬间,这次是〈基础〉的双臂违背意志而向身后被拉起。
  「这、这是……」
  看了下如同被透明人倒叉架起似的〈基础〉,奥尔德宾闭着眼。

  「技术不错」
  「……是、是」
  可能是生前的习性吧——紧张得脸泛红晕,不知何时出现于空中的黑羽,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骚灵现象。
  灵体少女的,看家本领。
  「这个是……你们的战术啊」
  〈基础〉他,问道。
  奥尔德宾轻轻地,耸耸肩。
  「你所使用的炼金术的确是最快的魔法之一。极端到连发动关键词都不需要,咒性技术也算是一级品。能够变化对付大部分的魔法,算是炼金术的特点吧。——不过,相对的,使用魔法师本身咒力的灵性加护则是弱得不行」
  那也就是说,本来大多数魔法师都很容易防御的骚灵现象,在这个男人身上则是大有用处。
  为了制造出这一瞬间,以奥尔德宾为诱饵,黑羽一直潜伏着。
  当然,虽然说相生相克是主要的,但能封住〈础〉这样的魔法师,黑羽能力的显著成长也是很重要的。跟使用妖精眼的树的特训,不止是拉碧丝和美贯,也锻炼出了这个少女。
  「黑羽!」
  「是!」
  〈基础〉的胳膊被用力拉往身后。
  若把咒力运转至全身倒也能切断束缚,但为时已晚。
  与吸血鬼的徒弟——奥尔德宾•葛劳兹为敌时,这一瞬间的停滞足以致命。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倾尽全力,扯断了魔法的荆棘。
  (一口气解决战斗,马上追上去!我不在时候……要保住小命啊,笨蛋(Dummkopf)!)
  他心想道。
  获得自由的少年,伴随着破天一喊,释放出浑身解数的符文。

  「汝乃暴风雨!汝乃冰雹!汝乃灾祸!啃食吧,HAGALAZ!」

  N。(译者注:如尼文图)
  刹那间,以小石子为中心聚集起黑风。
  昏暗之风比夜晚还要深黑,还要幽暗。符文的意义是灾难本身。
  化万物为灰烬的HAGALAZ魔风,包裹住了〈础〉的巨大身躯。

3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忘记了眨眼。

  站在阅览室里的人,仿佛一切思考和语言都被夺走了似的。
  组成圆形阵的〈银之骑士团〉的大部分人都是呆然若失的样子,骑士总长热拉尔莫名地咬紧嘴唇,通过摆出临战姿态来保全颜面。
  「…………」
  穗波和猫屋敷,也毫无例外。
  从在仪式中使用红色种子的时候起,就预想过了〈螺旋之蛇〉会以何种形式,来仪式捣乱。会有自己三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在这,也更那预想脱不了关系吧。
  (问题在于……出现的方法)
  猫屋敷,心想到。
  稳住慌乱,一边在脑子里构筑准备迎战的魔法,一边瞟向旁边。
  从雪茄烟的前端,冒着虚渺的烟气。就影崎他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景象。
  也即就是说,阅览室中央的三个人。
  树,和冯。
  然后。
  塔布拉•罗萨。
  那样自称的,太过洁白——宛如天上的雪儿幻化成了人形似的,一身司祭服的少女。
  塔布拉缓缓地,转着脑袋。
  「——辛苦了」
  她那么搭话道。
  说话的目标,是冯•库鲁达。
  被遮着眼睛的年轻人,也缓慢地站了起来,点点头答道。
  「嗯,这次我可是累惨了」
  「非常辛苦?」
  「一般般。也是逼不得已嘛」
  混杂着苦笑,年轻人摸了下脸颊。
  「愿望是跟您有约在先。就算为实现愿望而粉身碎骨,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谢谢」
  少女的笑容,真的跟年轻人很相似。
  简直,就像是童话中出现的公主一样。两者给人的感觉都是洁白,而无比纯洁。由于实在过于无垢了,以致于景象非常超脱现实。
  非日常中的,非日常。
  例外中的,例外。
  在那的,就是那样的两人。
  「那么……」
  少女转向周围道。
  纯白的瞳孔,盯着众位魔法师说道。
  「首先,有必要谈一下」
  听到那话,树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刚说〈王冠〉……之座是吧」
  忍耐住刚才仪式带来的疲劳,他一边拼命运转脑子,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那么……您就是……〈螺旋之蛇〉的,首领」
  「是的哦」
  少女以日语作答。
  「也不知道叫首领合不合适,因为座的意义各不相同,跟谁伟大不伟大是两回事……在此基础上,我是〈王冠〉。是生命之树的起始,统领其他座的部位」
  那番话,让在场的人们再次一片哗然。
  并非,单纯的来袭。
  自称〈螺旋之蛇〉顶点的这个少女——只身一人,以灵体出现,吓倒了所有人。
  那是因为,灵体这种状态,对魔法师而言是种非常不安定的状态。
  像黑羽一样,是可以活用骚灵现象之类的原始咒力。但是,那些能力首先就不能叫做魔法。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既然没有肉体又没有触媒,说到底也就是直接操控原始咒力,不过是种原始而稚嫩的方法罢了。
  就算是再强大的魔法师,也无法颠覆这个事实。
  比如说一年前,〈学院〉在伦敦举办的会议上,〈螺旋之蛇〉来捣乱的时候也是,由于大多数人都是灵体来参加会议,所以各位大名鼎鼎的魔法师都被轻松横扫。
  也就说是,现在的少女,等同于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敌阵的中心。
  「嗯?」
  少女歪着脑袋。
  「我以这个身体过来,大家都觉得很难以置信?」
  她捏起跟本体一样透明的司祭服,如花儿一样笑着。
  「因为,如果是这个身体,大家就会明白我不是要立刻开战,也不是想干什么了吧?也许有那个必要,但首先我想沟通一下」
  「沟通,一下?」
  听到塔布拉•罗萨的话,树睁大了眼睛。
  「……那是,以〈螺旋之蛇〉代表的身份吗?」
  「也许吧」
  少女微微苦笑。
  在那之后,
  「这个,可以直接给我吗?」
  她指着树自己手中的咒物说道。
  「诶?」
  「哈?」
  「……什么?」
  跟树一样,在后面候命的美贯和拉碧丝也无语了。
  接着,少女嘀咕着为什么听不懂啊地抱着胳膊,
  「都•说•了,这个啊!」
  她指着说道。
  也就是说。

  ——红色种子。

  「如果乖乖把这个物归原主,我就既往不咎。虽然我很生气你们折磨冯和崔斯莉亚,但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庚申君则是有一半背弃了我们,所以就没办法了」
  简直,就是小孩子在说握手言和一样的口吻。
  所有人,都被她惊呆了。
  因为白色少女的意见,荒唐到难以用正常的思维来把握,开门见山之极。
  「……开什么玩笑!」
  最初发出怒号的,果然是〈银之骑士团〉的人。
  「不请自来,还打伤那么多人,最后还说乖乖归还自己被抢的东西!哪有这种好事啊!」
  好像是镇守仪式东方的,年轻骑士。
  上个月在跟〈阿斯托拉尔〉的魔法决斗中,树也有印象见过他。也就是说,是个在〈银之骑士团〉出类拔萃的魔法师是吧。由于不得不中途脱离投入全身心的仪式,反噬——也叫反向效应的代价,应该也是正在侵蚀着这个青年的,但几乎将那些完全忽视的正义感和激昂,充斥着他的全身。
  「因为,那是逼不得已的吧」
  少女嘟着嘴道。
  「我们,想要实现梦想。那一定是跟你们也一样的梦想哦?」
  「一样的,梦想?」
  「嗯」
  点点头,自称塔布拉•罗萨的少女笑眯眯的。


  「我们想让魔法,充满这个世界」

  她开朗地,继续道。
  「就是那样的吧?我们,怎么看都是败家犬吧?只要有科学就不需要什么魔法。把对这世界不需要的东西,拼命地只为自我满足而喋喋不休,并坚持下去的生物,就是魔法师吧。不过,真的有人这样就能满足了吗?」
  少女滔滔不绝。
  纯洁的声音,和极具挑战性——甚至可以称之为卑贱——的内容的差距,再次在众人的心中刮起暴风雨。
  「其实,一直是想回以颜色的吧?」
  简直,就是个小孩。
  不向俗世妥协,动物般的话语。
  「其实,是心想着连魔法的深邃都不懂的世人,都通通跪倒在地五体投地才好对吧」
  这才是,世人的想法吧。
  但是。
  同时,“也是真实”。
  少女直言不讳地揭穿,魔法师理所当然地早已放弃——吹嘘着这样的世界根本无所谓,「就跟皇帝的新衣一样」。
  「会成真的」
  少女清晰地说道。
  「只要交给我们,那样的梦想就能成真。要颠倒乾坤,让魔法师才是世界的中心,让科学变成魔法师的附属。〈螺旋之蛇〉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结社。——我说,这种事,大家都明白的吧?」
  「…………」
  沉默,就是回答。
  那也是,一年前起的事了。
  上次〈螺旋之蛇〉袭击伦敦的时候起,就在各处的事件中,留有各种各样的信息。某种程度,如果是敏锐的魔法师,在那时就发觉个大概了吧。
  察觉到〈螺旋之蛇〉的,目的。
  现在,少女说道。
  非常纯粹地,不带一丝疑惑,少女讴歌道。

  ——让所有人,都来肯定魔法师的价值。
  ——让曾经输给科学的魔法,这次赢回来。

  但是,那个方法是?
  他们用红字种子,想要完成些什么?
  由于不知道下文,谁都无法封闭视听,只得一味地继续聆听少女的话语。
  接着,
  「用这个种子,我们——」
  塔布拉•萝萨想要继续说的时候,
  「到此为止」
  别的人影介入,制止了少女。
  是个,非常不详的人影。
  树回转过去,叫道那名字。
  「……影崎先生」
  「请立刻停止,魔法仪式」
  面无表情,男人宣称道。
  穿着破旧的西装,晃动着嘴上的雪茄紫烟,只有这个男人跟平时丝毫不变。
  「现在的我……可是从达留斯副代表处,获得了跟〈螺旋之蛇〉的交涉许可的」
  「是的。但是,我认为之后的行为会对〈协会〉不利。跟你一样,我——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也是被授以了独自的判断权的」
  影崎的话语,说是机械不如说是冷酷。
  不,连冷淡都谈不上。
  在那的,是虚无。
  只有咧开嘴唇的空白。
如果说自称塔布菈•萝萨的少女是纯白,那影崎就是缺陷。
脱落的色彩,仿佛把男人的平凡身姿变成了无比的异形。
  「但是,现在这个人——塔布菈•萝萨小姐是灵体。我觉得至少还是有价值听她说一说的」
  「不」
  对着不肯罢休的树,影崎摇摇头。
  「毫无防备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她所叙述的思想,已经比任何魔法和武器,都要危险了」
  从嘴上取下雪茄,影崎这么补充道。
  「……而且,达留斯大人已经吩咐过,这个情况下该这么做了」
  「…………!」
  树,语塞了。
  「利用了红色种子的魔法仪式之后……像现在这样,如果有〈螺旋之蛇〉的干部级别的人出现,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就一个不漏地把他们通通抓捕,命令就是这样的」
  目光一直盯着灵体少女,影崎点点头。
  「辛苦了。您的任务结束了」
  他的意思是,利用树,这就是目的。
  引〈螺旋之蛇〉的人出来,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达留斯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相对地——
  「您是,影崎先生?」
  塔布菈•萝萨,歪着脑袋。
  宛如,第一次见到只从父母那听说过的伯父一样的态度。
  「是这么称呼我的」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头头是吧」
  「虽然我没有那种头衔,但那样看我的都是个人喜好吧」
  「是么」
  少女一脸复杂的表情说道。
  她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一会儿后这么询问道。

  「所以——如果您消失了,大家就会坦诚了吧?」

  「…………」
  听到毫无做作的提问,影崎没有作答。
  相对的,
  「穗波,猫屋敷」
  他叫道矗立于身后两人的名字。
  「能阻止得了他们吗?如果,不愿的话……」
  影崎的手插入西装里面,展示了下古老皮革的表面。
  是羊皮纸。
  〈协会〉,在缔结尤其重大约定时所交换的『契约书』。
  并非单纯的书籍。
  没有同意就不会发挥效果,但一旦获得同意,只要遵照其约定,这咒物甚至连对方的生死都可摆布。
  当然,这种情况,那一定是穗波和猫屋敷——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契约。
  但是。
  「没有必要」
  穗波断言道。
  「哦?」
  「既然,那是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正确判断,就算不吓唬人,我也会服从的」
  她走向前。
  低跟女鞋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嘡嘡响起。
  少女披着的黑色披风一摇,她从里面掏出几只槲寄生。
  「……穗波」
  「伊庭君」
  对着在旁边跪着的少年,少女咬紧嘴唇说道。
  「我,被派遣到了〈协会〉。虽然是先斩后奏,但也是经得社长同意我才会在这的。——所以,如果是出租魔法师,是会这么做的吧?」
  「如果是出租魔法师?」
  「没错」
  少女坚定地,点点头。
  树,只得微微苦笑。
  化为接纳和共感和悲伤和喜悦混杂的表情,
  「也许吧」
  他说道。
  「社长哥哥!」
  「…………」
  美贯大喊道。
  拉碧丝则只是,静观两人的样子。
  树——一脸有些为难地说道。
  「作为生活在魔法师世界的出租魔法师,我觉得穗波是非常正确的。我们的社员是那样子,我也会很高兴,很自豪的」
  「那就好」
  穗波也微微苦笑道。
  跟少年,很相似的表情。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是比过去在〈阿斯托拉尔〉并肩作战时,还要相似的表情。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的」
  「我懂」
  获得了少年的默认,穗波把漆黑的披风一翻。
  目光,看向阅览室中心。
  在月光洒落的那个台座旁边,站着冯和塔布菈•萝萨。
  (……冯的咒力,还是被封着的)
  首先,确认了这个。
  最为令人恐惧的妖精眼还是被眼罩给封着的。被刚才跟树的仪式所牵连,要想立刻自己恢复过来还是很难的吧。
  必然地,穗波的注意力,转向还是灵体的少女。
  「猫屋敷先生」
  「好」
  之前一直沉默的青年,听到同僚的话而终于出声。
  「劳驾掩护我」
  「明白」
  「……喵」
  「喵」
  伴随着简短的交谈,青年脚边候命的玄武和白虎,学着主人叫道。
  在那之后,
  「是叫塔布菈•萝萨是吧」
  少女非常小心谨慎地说道。
  「现在开始,以〈协会〉的名义,拘捕你。乖乖就擒的话,倒是帮了我个人的忙,怎么样?」
  「啊,好温柔」
  有点吃惊的样子,白色少女睁圆了眼睛。
  对面的穗波,则是锐利的眼神中带着坚决,焦点没有一丝的动摇。
  这半年来,少女看上去成长了很多。就像那个总是戴着眼罩的胆小鬼少年成长了不少一样,
  「不过,不可以的哦」
  塔布菈•萝萨摇摇头。
  「我们是大家梦想的结晶来的。所以不会输给任何人,也绝对不让任何人阻挠」
  「是么」
  穗波随便简短地答道。
  「那么,那个梦想就由我来毁灭」
  少女把手伸进披风怀里。
  取出来的,是格外长,格外古老的槲寄生。
  视见那的瞬间,树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是!」
  「〈协会〉秘藏了不少,特别的咒物。这也是其中之一。在威尔士的森林,跟经历了千年的古木共存的槲寄生」
  举起那个槲寄生,少女咏唱道。

  「吾乞求!请将灵树之长老的您的庇护和力量,赐予吾吧!」

  咒力,开始溢洒。
  是无与伦比的咒力。说是长,也只有几十厘米的槲寄生,宛若具有形状的咒力块一般。
  树皮一阵波动。变化,成型,包裹了少女的身体。
  「穗波!」
  「穗波姐姐!」
  树和美贯各自呐喊,下一瞬间则睁大了眼睛。
  把千年的岁月压缩至几秒,急速成长的槲寄生藤蔓——眨眼间就化为覆盖少女手臂和玉足的铠甲,并在手上形成了长长的枪。
  简直,就是神话中说的女武神。
  然后。
  树自己,见过那支枪两次。
  本来是站在塔布菈•萝萨旁边,另一个凯尔特魔法师的武器。
  也就是,弑神之枪——
  「米斯特汀(Mistilteinn)之,枪……!?」

  4

  ——那一,刹那。
    在两边局面,发生了两个变化。

  5

  首先,是在大英博物馆。
  「塔布菈•萝萨!」
  伴随着呐喊声,穗波挥舞起枪。
  弑神之枪斩断空气,带着强烈的咒力飞向少女的头顶,就在这瞬间。

  「吾化为诅咒……狮子座的心脏啊……击穿一切守护」

  穗波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个,嘶哑的声音。
  同时,打破阅览室的天窗,这次才是以强大的力量撕破结界,新的人影落了下来。
  玻璃碎片,如雨点般倾盆而下,割破柔软的地毯。
  卷起的狂风,把被留下来的书籍吹得哗啦哗啦直响,在其中心的人影又使用了某种魔法。

  「吾化为祝福……处女座的小肠啊……化为驱除不净的守护……」

  伴随着复杂的图案,一个小试管被举了起来。
  轻碰一下都会破裂似的纤细玻璃管——然而,却像是守护人影和塔布菈•萝萨似的,形成了一道不可见的墙壁。
  米斯特汀之枪,跟那道墙壁发射激烈碰撞。
  庞大的咒力和咒力,在那狭缝间对抗着。
  那对抗,也就一瞬间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只有魔法师才能听得见的,如水晶破碎一般的声音。
穗波的枪,在即将刺入墙壁之际弹开了,新出现的人影的大衣被浅浅地割破。
米斯特汀之枪击碎了不可见的墙壁,但相对的,墙壁也守护住了人影和塔布菈•萝萨。
  但是,穗波却没有什么吃惊的样子。
  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注视着那个对手。
  对方的手上拿着的,是装满液体的试管。估计是福尔马林溶液或什么的吧。浮着的粉红色物体——穗波看穿那是,人类的脏器。
  将人类的身体跟十二宫的星座相对应,一同获得那些星座的守护和诅咒的魔法。
  降灵术。
  又或者说,死灵术(Necromancy)。
  「……果然,你来护卫了啊」
  「跟……你……有一年……不见……了吧……」
  苍白脸庞的青年,一边咳嗽,一边那么说道。
  他的名字是,梅尔基奥雷。
  死灵术师(Necromancer)。
  〈螺旋之蛇〉的,〈永远〉之座。

  过去,把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两人打得灰头土脸的魔法师,出现在那。

*

  然后,在伦敦的郊外,砖块塔的旁边。

  「汝乃暴风雨!汝乃冰雹!汝乃灾祸!啃食吧,HAGALAZ!」

  伴随着如尼文和咒语,黑风刮了起来。
  气势汹汹,如同这次务必要毁灭掉被骚灵现象所束缚的自动人偶一样。
  的确,黑风捕捉到了〈础〉。
  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脱了。就连施放迎击的炼金术的空隙,黑羽的骚灵现象都没有给予。
  但是,

  「啃食灾祸吧,HAGALAZ!」

  黑夜之中,别的黑风刮了起来。
  是比奥尔德宾的黑风,还要大好几倍的魔风。
  猛烈碰撞的两股黑风,互相打消,只留下了微风。
  「诶……」
  「什……」
  呻吟的黑羽和奥尔德宾的耳朵里,传来了别的声音。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全身,都僵硬了。
  从指尖到脑瓜顶,如同被冰柱刺穿了似的。神经被通通刺穿而呐喊,奥尔德宾的脑袋里警报声全力作响。
  「……啊」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
  「你、你……」
  「啊—啊—,脸色好难看呀。掉牙小狗狗啊?我可不记得有那样教训过你啊,反正是畜生的悲哀,三天不见就连自己饲主的脸都忘记了啊」
  怎么可能,会忘记。
  怎么可能,当作不存在。
  如同贯穿黑夜一般傲然而立,那女人抬起染得漆黑的嘴唇。
  头发是黑的, 瞳孔也是黑的,就连长长伸出的那指甲也是黑的。
  跟冯不一样,身体不见一处有伤,是因为刚才从大地吸取了足够的咒力,恢复了吧。
  「嗯—,皮肤还有点麻麻的感觉。〈协会〉那些家伙,我都不作抵抗了,还下狠手。也罢,如果是我,一开始就会直接把不用的四肢和眼睛珠子和鼻子都扣掉了吧,这样看起来还算好了」
  她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恶言道。
  崔丝丽雅。
  她是奥尔德宾的师父,也是〈螺旋之蛇〉的〈国王〉之座。
  吸血鬼,站在那里。
  「为什么你会……从那牢房出来?」
  「啊啊嗯?」
  对着断断续续询问的曾经的弟子,崔丝丽雅不高兴地皱起眉。
  「那个问题,问我我也很为难的呀。看守的通通不见了?再怎么说,打开过一次,咒性性质减弱了的牢房,怎么可能一直困住我」
  「……说成那样,别人的辛劳都荡然无存了」
  咋舌道的是另一个人影。
  「专门把某人用的符文金币带来,那边那自动人偶在卖力的时候,我又奋力破牢房。连点慰问都没有」
  「哪有笨蛋去慰问杂鱼的啊」
  「真敢说啊。那么,跟那杂鱼,现在起就赌上座的名义干一架?」
  「嘿,倒是说得蛮有趣的嘛」
  吸血鬼跟另一个男人交换了下凶神恶煞的目光。
  戴着帽檐宽广的帽子,以漆黑的面具遮盖口鼻,看似拉丁风格的青年。
  看到那样子,黑羽瞪大了眼睛。
  「您……难道说,是盖拉先生?」
  「嘿,认识我啊?」
  「据说,明明是〈盖提亚〉的魔法师,却背叛了安缇莉西亚小姐,追随了〈螺旋之蛇〉」
  「吭,留点口德」
  盖拉哼了一声。
  看到那样子,
  (难道说……)
  某个想法,让奥尔德宾的心脏电流乱窜。
  他想到了,并非〈螺旋之蛇〉本身,而是崔丝丽雅会被这么轻松释放的理由。
  (……说不定)
  ——说不定。
  如果〈协会〉的人也是,料想到了〈螺旋之蛇〉来这的话?
  预见到了为了阻止他们,〈阿斯托拉尔〉会介入的话?
  普通的看守,是不可能阻止得了〈螺旋之蛇〉的干部级成员的。话虽如此,能阻止得了他们的魔法师,在〈协会〉中也为数不多。差强人意的优秀魔法师还是有蛮多的,但说到一流就是凤毛麟角了,算是〈协会〉的悲哀之处吧。
  但是,如果是〈阿斯托拉尔〉,则能阻止得了一会儿。
  就,一小会儿。
  那么,对〈协会〉一方而言,要把有限的战力高效集中的办法就是——
  「……难道、说」
  奥尔德宾使出浑身解数,忍住不喊出来。

  (……〈协会〉真打算,拿〈阿斯托拉尔〉当弃子!?)
  但是,少年没那个空闲,继续思考下去。
  「……奥尔德宾先生」
  从旁边,传来黑羽的低语。
  「……啊啊,我懂」
  他点点头道。
  〈螺旋之蛇〉的魔法师,有三个人。
  而且,其中两人还是有座之名的干部。就算是盖拉,也绝非可小觑的魔法师。如果在进〈阿斯托拉尔〉之前所调查到的情报属实的话,他应该也是触犯了禁忌的。
  「还真是……糟糕透顶啊……」
  他咬紧了,臼齿。
  他在脑中确认了下,能当做王牌的符文。但那个,在自己的师父崔丝丽雅面前,还不知道有多大效果。
  (没有比这,更糟了的啊)
  快刀斩乱麻。
  他抓紧了,符文。
  要放手一搏就只有一开始的一击。寄托了打开局面的一丝希望,他想把所有的咒力都注入其中。

  ……但是。
    “少年的愿望被辜负了。”

  事态的恶化,还没有结束。
  崔丝丽雅她们来的方向差不多反方向——从敞开的森林道路,缓缓走来个新的人影。
  影子,跺着木制拐杖。
  戴有眼镜,头顶高级大礼帽。
  皮肤的颜色也是怪怪的,不好说是什么人种,但大概有四十岁了吧。就像画里面一样的,古老英国绅士的风格,那身姿散发着独特的奇异气质。
  「——让各位久等了是也」
  男人说着奇怪的语言和语调,打了个招呼。
  「〈础〉大人,还有崔丝丽雅大人,盖拉大人是吧」
  一个一个地,进行确认。
  简直,不把奥尔德宾和黑羽,放在眼里似的态度。
  崔丝丽雅瞟了一眼那男人的方向,愉快地把牙齿露出嘴巴。
  「嘿。那么,你是来那个的?」
  「所言甚是」
  轻轻地,男人点点头。
  然后,他说出了骇人的话语。

  「鄙人是〈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免贵姓萨蒂亚吉特(Satyajit)。谨遵塔布菈•萝萨大人的嘱咐,前来迎接各位」
————————
更新滴1 2节初版 这章有5节 差不多完工了 预计这周搞定吧
更新本章初版全 总算在这周搞完了 再接再厉……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1-8-12 17:30 编辑


第4章 集结的魔法师

1

  玻璃遍地的阅览室里,风从天窗吹了进来。
  饱含月光的夜风。
  苍蓝的风儿,抚摸着在场人们的脸颊而散去。
  这风仿佛在怜悯,在中央对峙着的少女和青年似的。
  两人便是,架着米斯特汀之枪的穗波。
  和在她面前,身着黄色大衣的梅尔基奥雷。
  「啊啊……好飘渺……」
  从青年的嘴里发出个叹息。
  「脆弱……弱小……我的身体如朽木一般……现在,这个瞬间也如同想要凋落的果实一样……」
  悠远,而小声。
  像是随性作诗一样,青年喃喃自语。
  在那之后,他一直弓着背,缓缓地仰视穗波。
  「真没想到……那支枪……竟然还有冯之外的人能使用……」
  梅尔吉奥雷断断续续地说道。
  并非单纯地老毛病身体不好,那张侧脸还渗透着为魔法而消耗了精气的浓厚痕迹。
  米斯特汀之枪的威力,造成了他那般的疲劳。
  此外,以蛮力击破〈银之骑士团〉覆盖阅览室的结界,也带来不少疲劳。如果是一般的魔法师,随便一项都是难于登天的。就算是〈螺旋之蛇〉的座,连续发动那样的大魔法好像还是承受了非同小可的负担。
  「并非只有……槲寄生……是吧……?」
  斗篷下的眼睛,眯细了起来。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应该有……随便使用……〈协会〉的……秘藏级咒物……的权限……你……用了多少呢……?」
  「你就自行猜测吧」
  保持着直指米斯特汀之枪的姿势,穗波一动不动。
  从其游刃有余的架势就可以看出,少女所经历的岁月。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她已经使用过那支枪很多次了吧。
  仅仅半年。
  不过,要让成长期的魔法师脱胎换骨,这时间绰绰有余。
  「梅尔君,还好吗?」
  旁边的塔布菈•萝萨,好像很担心似的问道。冯一直按住被扯开的眼罩,还没有从仪式造成的衰弱中完全恢复过来。
  相对的,
  「当然……」
  梅尔吉奥雷答道。
  「……我也……不是……一个人……」
  听到那话。
  穗波,不为所动。
  相对的,猫屋敷则是猛然转向门口。
  在外围,也应该有部署了〈协会〉的护卫。尽管不是魔法师,却也是有着魔法知识,应该经历了重重训练的警卫员。
  如同都不知道那些阻挠似的,全新的人影正大光明地踏在地毯上。
  「哦哦,Tres bien!(译者注:法语,好赞的意思)」
  摊开双手,在盛满月光的阅览室里,大个子人影表现得很感动。
  是个戴着金闪闪的三重金项链的男人。
  脖子很粗,肩膀也很宽,穿着夹克的胳膊也很有肌肉的质感。仿佛连笑容都是以肌肉来构筑似的白人。戴着墨镜,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镶嵌有大颗宝石的戒指,尽管全身透露出一股铜臭味,却又兼有奇妙的统一感。
  「……杰克(Jake)」
  梅尔吉奥雷看似不悦地叫出名字。
  男人没有理会那呼喊,
  「虽然以前有来过大英博物馆,但进到阅览室还是第一次!不对,虚拟的见过不少,不过大都是在游戏里面,都忙着打游戏了没怎么顾得上慢慢欣赏!」
  他大大地张着嘴,呵呵大笑。
  在那之后,他转移目光。
  「啊啊—,你!好过分!」
  突然把食指——指向猫屋敷。
  「“怎么是,西装啊!”」
  「……哈?」
  「我记得,是叫猫屋敷先生对吧!这还是头一次见面啊!请多多指教,日本经典魔法(Japanese classic magick),阴阳道!然而!明明是那样的!你那穿着是怎么回事,猫屋敷先生!日本的典雅都忘记了吗!如果是日本人就该知廉耻!Japanese艺妓富士山武士!」
  他以非常歇斯底里的节奏和发音发出谴责。
  如同把刚才为止的紧张感,都击得粉碎似的我行我素风格。
  这个阳光的男人,就是〈螺旋之蛇〉的〈尊严〉之座,任谁都很难立刻相信吧。
  「杰克君,别突然吵吵嚷嚷行不?」
  「哦,Sorry,My dear master」
  夸张地挥舞单手,杰克道了个歉。
  这个旁若无人的男人,好像无法连白色少女也不放眼里。
  以手指梳了下金发,他发出嗙地响声,打了下脸颊。
  「那么,要认真了」
  「……想干什么?」
  猫屋敷问道。
  「当然,是跟Master一起,带着那个红色种子回去」
  杰克自信满满地宣告。
  猫屋敷的表情一丝不变。
  他只是平静地,接着说道。
  「我也是,不好袖手旁观。无奈派遣的身份,工作的悲哀见笑了」
  话是那么说,猫屋敷的眼神却没有一丝的松懈。
  「……喵」
  「喵」
  「唔喵」
  「喵~~~~」
  再次,猫咪们悠远地互相叫唤。
  不知何时,四只猫咪包围了青年,精准地分布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哦?」
  「不好手下留情,事不宜迟得罪了」
  猫屋敷,手指一转。
  从西装怀里掏出的,是支细细的钢笔。
  把漆显和风的那个立在扇子上,猫屋敷响亮地念起某个咒语。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之大威卦。及此,我将推敞其爻象,连结三百八十四爻——」

  听到那祝词,
  「——哦,一开始就来这个啊」
  影崎面无表情地喃喃道。
  瞬间。
  分布于四个方位的猫咪们,涂染月光的影子突然伸长。
  从咒力所编织出来的影子,立刻冒出几十几百个影子。每一只,都有着凌驾于普通式神的『力量』。
  也就是说,那大魔法是侍奉猫屋敷的四神相应的一种——

  「我先献丑了——四神相应合为一——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

  「吾化为诅咒……天蝎座的爪子啊……化为侵蚀万物之毒……」

  「吾乞求!以非天非地的灵树之保佑,立刻阻断西南方之灾厄!」

  在少女和青年之间,数个魔法交错而过。
  死灵术所施展出来的多重诅咒,被穗波的米斯特汀之枪悉数击破。
  互相碰撞的两股咒力,跟物理性的冲击不同,其余威溅射四周。
  也就是,死灵术的诅咒。
  不祥的咒力侵染了阅览室。
  地毯立即溃烂,书架的木材也腐烂了,把里面的东西洒在地板上。散乱书本纸张眨眼间 化为泥土,书本周围所使用的金属也被腐蚀了,诅咒一口气侵蚀了整个房间。
  诅咒的一部分,也朝着树的方向而来!
  「树!」
  「社长哥哥!」
  面对余波,试管一扔,玉串肃然一挥。

  「启动关键词——第一资料和盐,装饰赤红王冠的土地!」
  「拔除吧,清净吧」

  试管破裂,里面的粉末挥散了出来。
  间不容发,美贯的〈禊〉。
  清净的咒力,跟诅咒相对抗而扩展而来。
  本来,神道魔法在英国效果是会大打折扣的,但却通过拉碧丝炼金术的盐来增强了。
  这种方法稍有差错就会轻易引发咒波干涉,但靠着固有咒力中偏向性较弱的炼金术的特性,和美贯跟拉碧丝两人的配合来补足了。
  直到勉强防住诅咒后,美贯转向身后。
  「社长哥哥!还好吧!?」
  「唔……嗯,还好」
  少年艰辛地点点头。
  尽管如此,树的目光也没能离开眼前的争斗。
  (这就是……〈协会〉跟〈螺旋之蛇〉的战斗……)
  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
  看着〈螺旋之蛇〉的干部级战斗,〈银之骑士团〉也难以轻举妄动。仪式的反向效应也给他们带来了疲惫,但这种级别的战斗,可不是能马虎介入的。
  虽然原本就不是可操作的魔法战斗,但这般高位的魔法师之间的生死大战,〈银之骑士团〉也没有碰见过。
  不论是穗波还是猫屋敷,都跟以前不同。
  不缩一步,跟〈螺旋之蛇〉的座刀光剑影。不,就算是一年前的战斗,也只有猫屋敷有点点胜算,但现在的青年却有了跟当时不同的安定感。
  (那是……在〈协会〉获得的力量……?)
  随着树的心想,少女行动了。

  「吾乞求!以月与力之圆锥,击破,西南方之邪恶!」
  「我再度乞求!以月与灵树与力之圆锥,消灭西南方之灾厄!」

  穗波转入攻势。
  单手一挥,从漆黑的披风里面,好几个槲寄生就“自动”释放了出来。
  相应于少女的指挥而突击,如同一个军队一般。

  「……吾化为祝福……处女座的小肠啊……化为驱除不净的守护……」

  梅尔吉奥雷也以强大的死灵术结界进行了防御,但没有继续下去。
  接二连三释放出来的槲寄生之箭,散弹。
  而且,那些连击,还混杂了刚才穗波用米斯特汀之枪带来的致命攻击。
  「咕……!」
  结果,光靠魔法难以完全对付,梅尔吉奥雷也不得不以体术来采取回避动作,但这就是思维的局限性了。
  魔法能力暂且不谈,梅尔吉奥雷可没有那么好的身体能力。
  并且,穗波精准地抓住了那个弱点。
  距离远就用槲寄生,距离近就用米斯特汀之枪。
  若单论魔法,看得出还是梅尔吉奥雷占优,但穗波可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
  (果然……跟以前不同……!)
  树,心想。
  一个月前,树也率领〈阿斯托拉尔〉,击败了实力占优的〈银之骑士团〉。
  那是因为〈银之骑士团〉是非常特殊的战斗集团。正因为此,树才可以事先想对策,击破最大的关键性突击,击溃老骑士引以为豪的白刃战距离,上演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同样地慢慢掌握对方的弱点,现在的穗波一方,没有那种明显的弱点。
  原本就擅长槲寄生远距离战斗的穗波,用新获得的米斯特汀之枪来连白刃战也控制了——此外还潇洒地来到处跑动,避免进入格斗战。
  这半年,穗波过得如何,如实地通过战斗展现了出来。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估计隶属于〈协会〉的魔法师之中,毫无疑问,最有实战经验的就是他们了。
  (这么地……)
  树心想道。
  穗波是这么地,强大的啊。
  跟以前,被冯教唆,同〈阿斯托拉尔〉一战的时候完全不同。截然不同。这也是尽管不是发自真心,但穗波自我接纳,全力以赴的证明。
  对于过去的自己,没有完全让她发挥出来,很是心痛。
  穗波本来,就不是给谁教学,给谁做支援的,而是擅长这样子单独任务的魔法师。
  然后——

  「疾!」
  「……喵」
  「唔喵」
  「喵喵喵!」

  猫屋敷那边,形势也明朗了。
  如云霞般蜂拥而出的大量灵猫,让杰克只得被动防御。另外,从猫咪们的间隙,猫屋敷精确地释放出灵符。
  如果说穗波是会消灭自己全部弱点的铜墙铁壁风格,那猫屋敷就是彻底给对方制造讨厌麻烦的谋士风格。
  「疾!」
  猫屋敷又放出了符咒。
  灵符飞翔于半空中化为汹涌的水流,从上空袭击而去,想要包围主人之敌杰克。
  此乃,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NITHER.NEITHER」

  以某种咒语跟那水龙相抵消,杰克倒退了很多距离。
  他勉强回避猛攻而来的猫咪,落地后以地板找回平衡,哎呀呀地喊着看似惊险地挥舞着双手。
  「……哎呀呀,这真吓人」
  他看似吃惊地点点头道。
  纯白的夹克上,到处都大开着裂口。
  尽管被众多的式神穷追猛打,但好像总算是避开了致命伤的样子。
  正确地说,是每次被追打的时候,男人都会以有些不自然的形式来回避攻击。“偶然”跌倒而回避了冲他飞来的符咒,“偶然”受穗波他们的战斗余波影响,猫咪们没有把握住攻击时机,都是这样的事情连续发生。
  当然,不是单纯的偶然吧。
  但是,不好判断,这是依靠什么魔法的行为。
  果然,只有这个男人的魔法系统还搞不清。
  时不时说出的咒语,很接近东洋的曼陀罗,但这样判断又明显不对劲。
  杰克哈啊地大口叹了口气。
  「刚才也进行了下咒术攻击,但全都被打消了,是那西装的原因吗?」
  「看得出?」
  「看得出啊。虽然不好理解,但那个,编织进去的都是些不错的咒物吧?胸口口袋插着的时尚眼镜也是抵御邪眼用的吧?」
  「那么」
  没有老实作答,猫屋敷淡淡地微微苦笑。
  跟穗波一样,猫屋敷也是用〈协会〉的咒物进行了强化。
  不过,〈协会〉基本上都是些西欧的结社组成的,就没有配发跟以前一样的日式衣服。对魔法师而言衣服并非简单的追时髦,猫屋敷自己也下了很多功夫,但还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称不上完美。
  嗖地,那只眼睛微微睁开。
  「你的魔法……我也总算是搞清楚了」
  「哦,那真糟糕。看穿戏法机关可不好哦客官?」
  杰克,夸张地后仰。
  当然,尽管做出那种姿势,男人的行为也没有什么致命性破绽。虽然小破绽层出不穷,但每一个都像是让对方中套的陷阱,很像故意的。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两人很相似。

  「…………」

  然后树也只得,置身事外地观望。
  不论是穗波,还是猫屋敷,两边都不是可以大意出手的战况。
  (我……想……)
  他摸了下,右眼。
  微微坚硬,隐形眼镜的触感。
  就在他那样做的时候,
  「……怎么办?」
  在耳边响起个声音。
  尽管没有转身,但光是这嘶哑的声音,树就知道是谁的了。
  「热拉尔……先生」
  热拉尔•德•莫莱。
  统领〈银之骑士团〉的老骑士,没有主动出击,而是狡猾地静观其变。
  「如果用你的眼睛,跟我的骑士团,也许能够突破这个局面哦?」
  「……用我的,眼睛?」
  「是啊」
  老人,轻轻点头。
  实际上,树的妖精眼在这样的混战中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如果凭借预读战场走向的少年眼睛,和老骑士的指挥力,〈银之骑士团〉要介入到这场战斗中来也不无可能。
  正因为如此,老骑士才会询问,树要怎么办。
  「…………」
  树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那之后,
  「请等一下」
  他说道。
  「等?还等啊?」
  「是的。……请再稍微,等一下下」
  树那么说道,抬起了头。
  同时,战场上发生了异变。

  「疾!」

  雷电一闪。
  灵符本身体现出木行之理,化为了紫雷。
  此乃,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猫屋敷所使用的,最快的灵符。
  受其符咒影响,杰克这次一脚踏空。
  不自然的守护也终于没了吧,男人的夹克从胸口大大地裂开,冒着烧焦的气味。尽管从杰克的体型来看算不上是重伤,但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从衣服上抚摸了下那伤,
  「啊啊,我们都收手吧!」
  男人放言道。
  「?」
  「仔细一想,猫屋敷先生,这不是一对一不败的预兆么!我们这么认真动手是只会两败俱伤的!」
  「那么,你是说有其他的办法?」
  「Yes」
  听到猫屋敷的问题,杰克喵咪咪地,大大地点了个头。
  「就来个不认真的办法」
  他从夹克的里面,掏出了一张纸。
  很像猫屋敷用的板牌,醒目的黄色纸上,写有鲜红的文字。跟之前杰克所使用的不可思议魔法,明显不是一类的咒物。
  「那,是……」
  猫屋敷,还不来及释放出新的灵符。

  「WIRBDARFP」

  杰克响亮地,喊了一声。

2

  时间,稍稍回溯一下。

  古塔的,不远处。
  「鄙人是〈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免贵姓萨蒂亚吉特(Satyajit)。谨遵塔布菈•萝萨大人的嘱咐,前来迎接各位」
  那么宣告道的男人的出场,完全地决定了战况。
  「…………」
  奥尔德宾的脸颊上,流淌着不祥的汗水。
跟自己平分秋色,说不定还在自己之上的魔法师有四个人。
就算少年的王牌符文再怎么多,也没有办法逆转这个局面。
  「……奥尔德君」
  听到黑羽的喃喃声,少年连稍微点头都回应不了。
  崔丝丽雅如蝼蚁一般地注视着那样的两人,对着新出现的萨蒂亚吉特扬了扬下巴道。
  「你是怎么看,这家伙的?」
  「是阻止我们前行的吧」
  「嘿,这些家伙就是弃子了咯?哈吭,终于被主人撒手不管了啊,好可怜」
  「做出撒手不管这种事的,恐怕不是〈阿斯托拉尔〉而是〈协会〉一方吧。——再说,我估计他们不是必然想这样的,而是觉得可以碰巧阻断我们吧」
  「原来如此,啊」
  崔丝丽雅看似无趣地,哼了一声。
  「也就是说,〈协会〉的主战力在那边咯?不过,〈螺旋之蛇〉能来解救我,战力很绰绰有余了吧?」
  没错。
  〈基础〉说了的吧。
  像自己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冲在最前线了,他这样说过了的吧。
  「很遗憾,〈础〉大人的信息有点过时了。也许,我们的处境有点被动」
  萨蒂亚吉特,轻轻摇摇头。
  「啊?」
  「〈协会〉的最高战力——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为了盯着各个地区,实际上是按兵不动的。因此,如果是座身份的人,有两人就可以横扫千军……我原是这么想的,但这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协会〉那边,也对对人员的配置进行了增强和重新部署」
  「…………」
  说的是,穗波和猫屋敷吧。
  奥尔德宾就不知道那么多了。虽然他有所耳闻变成了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两人的功绩,但这会对〈协会〉的战力带来什么变化他就不得而知了。
  质,和量,以及属性相克。
  尽管每一个都是些细微的变化,但在魔法师的战场上都会引发巨大的结果。
  「那,怎么办?」
  「现在〈协会〉那边聚齐的魔法师,恐怕就光杰克和梅尔吉奥雷还是敌不过的吧。来这之前,也有让奥德丽(Audrey)进行了占卜,但结果却不怎么乐观。最关键的,小姐可是以灵体的状态跑出来的啊」
  「喂」
  崔丝丽雅看似悔恨地插嘴道。
  (…………?)
  奥尔德宾一边受巨大的压力所压迫,一边也皱起眉头。
  因为这吸血鬼,很难得会露出这种表情。
  “简直,就像是在担心别人的态度。”
  「那就太浪费了吧」
  「是啊。——如果来这的不是我,就会很顺利的吧」
  「有法子吗?」
  「当然。因为就在刚才,正好叫我了」
  萨蒂亚吉特肯定道。

  「……各位,稍微得罪了」

  嗵地,一声。
  手杖,戳向地面。

*

  「WIRBDARFP」

  杰克响亮地,喊了一声。
  刹那间,异变突起。
  「————!?」
  树,捂着右眼。
  咕嘎一声,“有什么东西弯曲了”。
  无法说明,是什么东西弯曲了。
  原本就无法认知。
  只是,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弯曲了』这个事实本身。不是指物体,甚至不是指灵体,而是更为普遍性的——连妖精眼都无法感知的,更为不可能的什么东西。
  (视……不见……!)
  视野,消失了。
  接着声音消失了,连气味也消失了。
  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失去了意义,所有人都被扔进了无边的虚无之中。
  「————!」
  下一个,瞬间。
  他们,回到了大英博物馆。
  然后,嘎嘡一声响,穿着深红大衣的少年滚到在地板上。
  「奥尔德君!还有……黑羽小姐!?」
  「社、长!?」
  「树……君」
  忍住呻吟,奥尔德宾抬起上半身。
  被扔出在他旁边的黑羽,也一边减淡了一些自己灵体的密度,一边缓缓地抬起视线。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
  「那个大礼帽家伙!……瞎做奇怪的事……」
  奥尔德宾断断续续地说道。
  他边说边环视。
  「那些家伙,是——」
  如猛禽般凶猛的少年的眼镜,立刻发现了目标。
  就在刚刚本应还在一起的,敌方。
  〈础〉。
  崔丝丽雅。
  盖拉。
  然后——
  「啊啊,还好。很顺利。不过由于是即兴术式,方向性上有点不安,不过目的地的想象够坚定的话,魔法还是比较好实现的。有魔法师在,弄得大英博物馆的想象模糊了,真是伤脑筋啊。当然,杰克大人的指引也很漂亮」
  手杖回旋着。
  绽放黑光的木制材料,以咔叱的清脆声音击向地板。
  奥尔德宾从扩散开来的音波中,感知到了异样的咒力,皱起眉头。
  「你……做了,什么?」
  「稍微,“扭曲了应有之物所在的地方”。——啊啊,有必要跟这边的各位再次打个招呼呢。鄙人是〈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免贵姓萨蒂亚吉特(Satyajit)」
  把大礼帽抵着胸口,男人行了一礼。
  突然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其称号引发更大冲击。
  但是,树却因另一个事情而惊讶不已。
  (难道、说,瞬间移动——!?)
  的确,有那种魔法。
  树自己,也经历过那种魔法移动过。
  但是,那些均无例外,都是会夺取魔法师精魂的大魔法。就算精心准备,可搬运的人冲顶也就两、三人。距离要想上公里,也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如果要即兴施展,即便是安缇莉西亚那样的魔法师也要付出陷入昏迷的代价。
  这是必然的。
  不然的话,魔法就不会输给科学了吧。
  但是,从那个塔到这大英博物馆,明显有着好几个公里的距离。这种距离,而且还是强行带着这么多人即兴施展瞬间移动,树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
  那也是,错误的。
  “只有一个人想象得出来。”
  「…………」
  唯一想象得出来的那个男人——影崎,果然还是一脸看不出感情的表情,冒着习雪茄的紫烟。
  转向那影崎,单眼镜男人说道。
  「我想您是懂的吧,应用的是壶中天和禹步。也算是原创术式,但也并非什么突发奇想出来的」
  萨蒂亚吉特眯细了单眼镜里面的眼睛,向影崎说道。
  「我跟您,是同道呢」
  「…………」
  「不,还算不得是同一个级别。您这样的存在状态无限接近于天仙。相比之下,我则还没有离开地仙一步。像雪莲和朱沙那样,有稍微好些的仙骨就好了,但没有的东西强求也没用」
  「……相对的,跟那一族不同,好像也不需要体质性代价」
  终于,影崎开口道。
  对面萨蒂亚吉特,他手指抵着大礼帽,轻轻耸耸肩。
  「由于不是作为生态而是作为魔法所学到的东西。知识浅薄见笑了」
  行为举止装模作样,跟影崎完全不同。
  但是。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带有相似的气质。
  如文字所述,研习同种魔法之人的气质。穗波和冯是那样,葛城香和橘弓鹤是那样,猫屋敷和石动圭是那样——同样的气质。
  然后,在场除〈螺旋之蛇〉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注意到了,某个情况”。
  缓慢地走近阅览室的中央,萨蒂亚吉特低下头。
  「他们带到,小姐」
  「嗯」
  塔布菈•萝萨天真纯洁地点点头。
  「盖拉君,你也辛苦了」
  「昨天才见面的别叫得很熟的样子。使唤人到处跑腿」
  「哼~嗯,老大不小了还闹别扭」
  以雪白的手指抵着嘴角,少女呵呵笑着。
  对话很孩子气,仿佛很久以前起就是这样子了一样。
  在那之后,
  「大家,都辛苦了。虽然还差两位——但这个时候,这个时刻一直是我在等的」
  少女,她说道。
  正如她所言。
  只有盖拉不是。
  其他的魔法师,他们异常的阵营才是最大的问题。

  ——〈王国〉之座,崔丝丽雅。
  ——〈基础〉之座的自动人偶。
  ——〈尊严〉之座,杰克。
  ——〈永远〉之座,梅尔吉奥雷。
  ——〈调停〉之座,冯•库鲁达。
  ——〈慈悲〉之座,萨蒂亚吉特。
  ——〈王冠〉之座,塔布菈•萝萨。

  〈螺旋之蛇〉。
  其所剩的九位干部之中,有七人都聚首于此——!

3

  阅览室鸦雀无声。
  激烈交战的猫屋敷和杰克,穗波和梅尔吉奥雷的战斗也停了下来,只得注视着聚集起来的〈螺旋之蛇〉一群人。
  只有月光,苍蓝而肃静地洒落下来。
  一时的战斗沉静了下来,其他的平衡和静寂造访了,超过数百年的书籍的房间里。


  「树」
  「社长哥哥」
  「…………」
  对回过身来的拉碧丝和美贯,树以沉默作答。
  眼睛移不开。
  〈螺旋之蛇〉齐聚一堂,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他必须思考这一切。


  那一点,这边这两人也是一样的。
  「穗波小姐」
  「……我知道」
  穗波和猫屋敷,简短地交流了下。
  就在刚才还处于优势的两人,被这么多魔法师所包围,也无能为力了。
  上司影崎,也没有想制止〈螺旋之蛇〉。
  面对这个令人恐惧的魔法集团,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们,也只得束手无策了。


  然后——〈螺旋之蛇〉他们。
  一开始,塔布菈•萝萨她,对着单眼镜的男人搭话道。
  「首先,帮冯君治疗下」
  「遵命」
  萨蒂亚吉特,点点头。
  单眼镜男人,从怀中掏出黄色灵符。
  把那灵符抵在在眼罩之上,低声嘀咕。

  「身中诸内境 三万六千神 动作履行藏 前劫并後业
   愿我身自在 常住三宝中 当於劫坏时 我身常不灭
   诵此真文时 身心口业皆清净 急急如律令」

  净三业神咒。
  如名字所述,用于净化身心的道术之一。
  柔和的咒力溢洒而出,渐渐渗透年轻人和眼罩。
  一会儿,年轻人的眼罩滑落了。
  「冯君……没事吧?」
  「还好,托您的福」
  看似嫌晃眼地捂着眼睛,年轻人点点头。
  接着,从其指间,渗透出淡淡的光芒。
  赤红——朱红——红色。
  红色。
  「……」
  树的右眼,也是一样。
  妖精眼之间,在共振。
  那也就是说,显示出另一个妖精眼——〈螺旋之蛇〉的替换儿的复活。
  「……这下,我也回归战线了」
  「鬼话连篇。跟崔丝丽雅不同,冯君是正常身体吧。暂时别勉强的好」
  「喂。虽然我承认我是不正常,但别随便拿别人当标准啊」
  「哦,不过崔丝丽雅是跟冯一起被抓的吧?」
  「……小心……会被……杀掉的哦……?」
  「我同意」
  「再说下去就宰了你们」
  杰克说得很夸张,梅尔吉奥雷阴沉地插话,〈基础〉则是表示同意,崔丝丽雅露出利齿。
  实在不怎么相配的对话,让周围的人都只得头晕了。
  这个——名为塔布菈•萝萨的少女周围,看上去总是发生着奇迹。
  「嗯」
  她肯定了一声。
  那个少女,转过身。
  「各位,有干劲了吗?」
  塔布菈•萝萨,放低身子问道。
  没有人,说话。
  没能,说出任何话。
  「那么,就这样让我们回去吧。目标物品顺利到手了」
  灵体少女如凯歌般说道。
  红色种子,嗖地被吸向手边。
  洁白司祭服的衣角,如实体一般摇晃着,少女堂堂正正地从阅览室退去。
  尽管觉得应该要阻止她的,但谁都难以决断,行动的时机。
  如同没有人有权利,阻止公主的步伐一样。
  但是,

  「————!」
  「……啊」
  树和冯,同时惊叹。
  只有两个妖精眼才知道,突然卷起的咒力的前兆。
  「塔布菈•萝萨!」
  要比冯的叫喊声,还要快。

  「吾乃至尊代行者,晓之子,连接至上与下届之人。吾不于其之外,其调和于吾之内」

  那咒语,响彻着。

  「吾为大地,吾为大海。吾填满天空之宽广,吾贯穿天空之深厚。于是乎调和得以持。吾既为万物流转之始源并终焉。吾之步伐乃雷鸣之风,吾之前行越万物之极而为尽」

  咗地一声,惊人的咒力充满了大英博物馆。

  如果,仰望天空,就会再注意到别的现象吧。
  在天窗的另一头——以挂在夜空的月亮为中心,黄道的金牛座到双子座的区域弯曲了。
  然后下一瞬间,落下的光芒精准地捕捉到了塔布菈•萝萨的身体,大英博物馆到天空立起一道冲天柱。
  光之柱,隔离了少女和外界。
  「什——」
  「小姐!」
  「你!」
  〈螺旋之蛇〉的干部们都表情一变,好几个人立刻发动魔法想要解除,但光柱纹丝不动。
  看着其结果,
  「……没用的」
  响起个否定的声音。
  那也是个,无比危险而傲慢——压倒性的气息。
  「那光柱,是由驻守在伦敦的魔法师从昨天起就集结了百人进行仪式所形成的。就算〈螺旋之蛇〉的座是多么出类拔萃的人才,也无法扭转乾坤」
  在入口。
  这一夜,有各种各样人穿过的阅览室的大门,迎来了个身着醒目蓝色西装的男人。

  「你们休想回去。我要你们〈螺旋之蛇〉的幻想(梦想)终结于此」

  沉重的声音,响彻阅览室。
  就连脚步声,都沉如黄金。
  金发宛如狮子的鬃毛。目光如秃鹫般锐利。手别在腰后的样子,也如经历千年的磐石一样。
  达留斯•利维,迈进这个地方。

*

  事态,非常混乱。
  明明大家都因〈螺旋之蛇〉的聚集,而心惊胆跳,竟然连〈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都出现了。
  而且,那个达留斯所使用的魔法,轻而易举地了捕获了〈螺旋之蛇〉的首领,要是连干部们都不能轻举妄动的话,这混乱就永无休止了。
  「为什么……」
  男人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走过了转过身来的树的身边。
  「达留斯……利维……」
  梅尔吉奥雷,叫出那个名字。
  病弱青年的眼神里,燃烧着罕见的愤怒。
  「你有提到……昨天起……就集结了上百人来做仪式是吧……?」
  「是有说过」
  达留斯,笑眯眯地歪着嘴。
  统领魔法师的王者,当着对自己拔刀相向的结社的众人面,傲然地宣告道。
  「跟一年前反过来了啊。这次设局的是〈协会〉一方」
  达留斯自信满满地,笑了下。
  「以伦敦为中心,已经在六方,都设下了术式。什么嘛,这才是跟你们一年前用的一样。现在完全处于我的控制之中。只要在这个大英博物馆,不管你们是多么优秀的魔法师,我都可以赶尽杀绝」
  这就是——达留斯的计策。
  利用〈阿斯托拉尔〉,引出〈螺旋之蛇〉,影崎说这话的真正理由。
  为的就是在这个瞬间,发动限定了地点和时间,必须精心周全准备的大魔法。
  三个,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也不过是隐藏这一点的诱饵罢了。
  「这、个是……」
  树也仰望光柱,低声感慨。
  对于就算隔着隐形眼镜也会让妖精眼隐隐作痛的那个魔法感触,树还是心中有点数的。
  追寻那记忆,
  「……图特(译者注:Thoth,古埃及的智慧之神)之、枪」
  拉碧丝轻声地,喃喃道。
  「啊……」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拉碧丝和尤戴克斯,两人一起来袭〈阿斯托拉尔〉时候的事了。
  那时,尤戴克斯凭借花费了一年半的大魔法,想要把张开结界的〈阿斯托拉尔〉的宅子烧成灰烬。要是猫屋敷没有及时采取对策,树跟穗波早就被整个烧成灰了吧。
  当然,虽然不是随时可用的魔法,但限定地点跟时间,事前精心准备一番的话还是能让魔法效果飞跃性提升的。
  (那么……)
  树推测心想。
  恐怕,达留斯说的术式,也是一样的东西。
  整个,魔法师王者的背后,至少也集结了上百位魔法师。通过聚集并管束他们的咒力,形成和维持着〈螺旋之蛇〉的干部也难以出手的魔法。
  恐怕,达留斯给个命令,那光柱就一定会进一步变化,解决掉现场的〈螺旋之蛇〉的人。
  「老实说,我没想过能把你们一网打尽。也没自信能把你们都拖住。吸血鬼的身体情况太让人无奈了,就放弃了」
  减弱对崔丝丽雅的监视,把魔法师集中注意力到仪式,都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尽管,没有想到〈螺旋之蛇〉的所有人会用瞬间移动来集合,但那行为伴随的时间偏差,反而让他的计划更成功了。
  「懂的吧,影崎」
  「是的」
  听到主人的询问,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点了点头。
  「就算压上契约,也不会在这放跑他们的」
  吱吱作响,从影崎的身体,有咒力的影子——一样的东西渗透了出来。
  即便,所剩的次数就只有一次了,这也是不输于当场〈螺旋之蛇〉全部人的咒力。
  对那气息,产生了动摇。
  在影崎的眼神中,微微一丁点,表露出了惊讶之情。
  「副代表!」

  「吾乃至尊代行者,晓之子,连接至上与下届之人。吾不于其之外,其调和于吾之内」

  伴随着塔布菈•萝萨,悄声低语的那咒语。
  “月亮,再一次闪耀。”

  「————!?」
  达留斯瞬间后跳,多亏了影崎的提醒。
  同时,另一道光芒,从天而降至大英博物馆。

  「吾为大地,吾为大海。吾填满天空之宽广,吾贯穿天空之深厚。于是乎调和得以持。吾既为万物流转之始源亦终焉。吾之步伐乃雷鸣之风,吾之前行越万物之极而为尽」

  咕地一声,新的光芒立起。
  被冲击而散乱的书本四面飞散,空气分子灼热沸腾。别说地毯,连大理石都贯穿了,光柱贯甚至贯通到了大地的底层。
  尽管艰辛地躲掉而没有被那道光柱所困,但达留斯睁大了眼睛。
  「这个、是……!?」
  「好可惜。我不是想隔离你,而是想一口气解决掉你的」
  笑着说话的,是被困在光柱里面的塔布菈•萝萨。
  「难道你以为,有备而来的,就只有你自己吗?」
  「你做了什么,快说!」
  听到副代表的怒号,少女啊~啊地念叨着耸耸肩。
  「达留斯先生所说的这个术式,是以卡巴拉为基础吸纳了赫尔墨斯学的仪式魔法的东西吧。模仿毁灭了所多玛与蛾摩拉的神火,或焚烧了米吉多山丘的火焰,把敌对组织的一切都一扫而光的大范围杀伤术式。根据中世纪以后的记录,本以为实际使用是第一次十字军……很遗憾,继承了那个术式的,可不只有〈协会〉哦」
  少女,说道。
  她说新的光柱,也跟达留斯所准备的是一样的术式。
  「什、么……」
  「难以置信?不过,如果是你,应该是知道我们是什么组织的吧」
  (那是指……)
  听到少女的话,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说……〈螺旋之蛇〉……是从〈协会〉分离出去的组织……)
  少年也掌握了的信息。
  如果那属实,〈螺旋之蛇〉也知道〈协会〉所隐藏的术式,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但是。
  尽管如此,还有谜题。
  这种魔法,应该是需要相当数量的魔法师的。
  光有知识,要是没有相应的人才和人数,没有适合的触媒和仪式场的提供,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是难以实行的。而且,这些应该都是〈螺旋之蛇〉难以具备的东西。
  这是〈协会〉唯一一点,具有压倒性优势的资源。
  现在的〈螺旋之蛇〉,炫耀着自身的存在。
  「难道说……」
  达留斯呻吟道。
  「嗯」
  塔布菈•萝萨点点头。
  笑眯眯地,带着无邪的笑容,她这么告诉道。
  「一年前,让梅尔吉奥雷君在伦敦发出宣言后,有十二个魔法结社跟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了。——现在,对你拔刀相向的,不仅仅是〈螺旋之蛇〉。而是生存于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师的意志本身哦」

4

  逆转之后,再是逆转。
  反击之后,再是反击。
  设下的陷阱不止一个,就连看似大势已去之人,也可立马把敌人掀翻在地。
  现在的情况,只得说瞬息万变。
  「…………」
  一直跟灵体少女双目对视,达留斯•利维对自己的处境很是不甘心。
  (我误判了……〈螺旋之蛇〉的影响力吗)
  ……不。
  这不可能。
  实际上达留斯他,最恐惧的就是〈螺旋之蛇〉的思想传播到全世界的魔法师心中。采取这般强硬的手段,想尽快消灭〈螺旋之蛇〉,也是因为他知道稍有怠慢就会引发致命性结果。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来得及。
  比达留斯的全力以赴还要快,〈螺旋之蛇〉的思想渗透了魔法师。
  因为其基础,已经建成。
  魔法师就因为是魔法师,所以才会纠结矛盾。
  这正是,〈螺旋之蛇〉的着眼点。
  实际上,塔布菈•萝萨也说过了的吧。

  『要颠倒乾坤,让魔法师才是世界的中心,让科学变成魔法师的附属』

  她这么说过。
  那个塔布菈•萝萨,在光柱之中笑着。
  「那,怎么办?要互相残杀吗?虽然我们会很惨,但〈协会〉也是一样的哦。那个组织,你不在也能运作吗?」
  「…………」
  副代表,沉默了。
  原本魔法师个人意识就很强,也容易陷入阴暗。就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民主主义可言。现在的〈协会〉会成立,鉴别那些魔法师的强弱,靠的都是达留斯这个怪物。
  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会只得无能为力,陷入胶着。
  「…………」
  「…………」
  两个术式,发出唧哩唧哩的声音对抗着。
  那些对抗,等同于尽管手握致命性核武器,却只得死藏起来的大国的矛盾。
  也可以说是,无计可施。
  无边的紧张感,充斥着世界。
  如充气过头的气球一样,随时都会爆。
  因为随便一个人,只要轻声呻吟个,这个对抗都会破碎殆尽似的。大家都感觉,其破碎将会导致魔法世界的崩塌。
  不论是达留斯•利维,塔布菈•萝萨,〈螺旋之蛇〉,还是〈银之骑士团〉,都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别啊」
  响起了否定的声音。
  所有人,都转向那边。
  吸血鬼。
  一瞬间,众人露出胆怯般的表情。
  对,这个暴力的化身吸血鬼,不会对自己的行为而导致世界的崩塌而后悔的。
  「实在是,受不了了!」
  咋地一声,崔丝丽雅跳了起来。
  她右手的指甲,伸得长长的。仿佛连铁都能撕成两半的锐利指甲,是跟崔丝丽雅的右肩融合了的假手。
  金币,作响。
  是符文的,刻印。

  「汝乃野牛,汝乃勇猛,汝乃突降之雨——咆哮吧,Wunjo」

  Π(注:符文图)
  看到因咒力而增强,发出骇人怒吼的她的指甲,达留斯一瞬间僵硬了身子,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
  目标,不是达留斯。
  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影。
  是伊庭树!

  「首先,要让诓骗我的私有物的,多余的家伙消失掉!」

  「——小树!」
  「——社长!」
  穗波和猫屋敷,脸色一变。
  但是,来不及了。就算是两个人,从后面也不及这个吸血鬼的神速。
  美贯和拉碧丝也是一样。
  奥尔德宾和黑羽,也是一样的。
  如同逐帧播放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幻觉看见了,魔爪撕裂了少年颈动脉。仿佛溅射的血量和热量都清晰的感知到了。
  「——!」
  树,也无法采取行动。
  虽说经历了一年半的修行,但终究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应对得了吸血鬼的突然袭击。妖精眼完全看透了吸血鬼的指甲,因此树才确信了自己的死。
  无法逃避,无法接挡,必死无疑。
  在其,生与死的夹缝之间,
  「叱啊啊啊啊啊啊!」
  树视见了,从旁边划过一道银光。
  然后,他听见了。
  锐利而的那个圣剑弹开了吸血鬼的魔爪,一个清澈的声音。
  「——终于,赶上了」
  正义凛然的声音,和那把剑很相似。
  从肩头披下的披风潇洒地随风飘扬,点缀着少女洁白的肌肤和红发。
  「在日本,把这种行为叫做拔刀相助是吧」
  如疾风般从入口奔过来的人影,缓慢地重新架起剑。
  银色之剑的主人。
  「……你,克洛艾」
  「……克洛艾、小姐」
  奥尔德宾和黑羽都睁圆了眼睛,叫出她的名字。
  相对的,少女则是斩钉截铁道。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遵循己身之道义站在〈阿斯托拉尔〉一边」

  「……哈,这样啊」
  热拉尔的背皮颤抖不已。
  「虽然有说,借用下克洛艾,为的就是这个时候啊」
  「小树,你又……!」
  红着脸的穗波刚想要说些什么,立刻口齿含糊。
  她好像是掩盖,少年躲过了吸血鬼的一击,而放下心来的事。看到那样子,猫屋敷微微苦笑,美贯和黑羽都松了一口气。
  看着各自不同的反应,
  「你……」
  没有从涨红脸的崔丝丽雅身上移开目光,克洛艾越说越来劲。
  「虽然我很想试一下,我的剑是否敌得过现在的您,但很可惜还有其他事情」
  「你说什么?」
  克洛艾没有对着皱起眉头的崔丝丽雅,而是对着自己的身后说道。
  「好了。请过来吧」
  没错,喊完后立刻的。
  从她自己来的入口,新出现了两个人影。
  「……久等了」
  「让各位久候了」
  两人宣告着,同样的话。
  两人并排着,走进大英博物馆。
  一边是可能有两米的巨汗,一边是连花儿都会羡慕不已的金发少女。截然不同的两人,给人感觉却浑然一体。
  「安缇莉西亚小姐,尤戴克斯先生」
  树,叫出两人的名字。
  达留斯,瞠目结舌。
  「你……安缇莉西亚,为什么……」
  「尤戴克斯•特罗迪,由我的〈盖提亚〉来接管,您有这么说过的吧。——如果是有〈协会〉副代表的许可的我,就算接收软禁状态的尤戴克斯也没什么可说三道四的吧,作为〈协会〉一方老是关押着跟〈阿斯托拉尔〉关系密切渊源深厚的尤戴克斯也没什么好处」
  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几天前,安缇莉西亚造访达留斯,就是这个理由。
  「的确我有这么听说过。……为什么,他会在这」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
  悠然一笑的少女,悄然向少年(树)问道。
  「等很久了?」
  「有一点」
  「能有机会等我,要觉得荣幸」
  「我原就稍稍在想,你会不会这么说」
  「心态不错嘛」
  「也是在遇到安缇莉西亚后才变得不错的」
  「老是使唤人,是变得油嘴滑舌了吧?」
  「……对、对不起」
  「啊呀,就只有道歉?」
  「那个」
  看似为难的样子,少年挠挠脸颊,说道。
  「——非常感谢,能帮我把尤戴克斯先生带过来」
  树微笑了个,安缇莉西亚一瞬间看似为难地表情僵硬,冷淡地背过脸去。
  「好了,快点解决吧」
  「嗯」
  少年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炼金术师。
  「等您好久了,哦」
  「…………」
  尤戴克斯,沉默了一小会儿。
  在那之后,
  「我应该说过我离不开那宅子,你来找我的吧」
  「是」
  「为了动用那样的我,派那个使者来跟我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么,再说一次看看」
  「好!」
  树用力地,点点头。
  他咬紧嘴唇,用力大喊。
  「尤戴克斯先生,社长命令!把这个术式,停下来!」
  「知道了」
  简短回答后,尤戴克斯从长披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

  「启动关键词——围绕哲学家的时间洪流永不停息,永不倦怠,红色宝石也不消亡。连至尊的代行者,晓之子也会失去那权利」

  咕地一声,咒力膨胀,从炼金术师的手里,开始沿着某种流动描绘螺旋。
  估计,那不是单体魔法装置,而是更大的术式的启动装置吧。旋转描绘出来的螺旋,不仅仅是大英博物馆,还包含了那个建筑物所属的整个伦敦。
  立刻,产生了变化。
  但是,发动的瞬间,变化非常剧烈。

  两道光柱,发生了异变。

  〈协会〉和〈螺旋之蛇〉的,聚集了各自全部力量的光柱——缓慢地,变得淡薄了。
  不,没有完全消失掉。
  只是淡淡地,变得朦胧了。连〈螺旋之蛇〉的座都难以出手的咒力,仿佛现在可以强行击溃似的。
  看到那惊人的结果,
  「你……」
  达留斯眼睛充血地看向少年。
  「为什么,你们可以干涉这个术式——!」
  「商业机密」
  树非常装模作样地,把食指抵住嘴唇。
  顶着压力,汗水划过了他的脸颊,但少年没有退缩一步。
  但是,奥尔德宾还是心里有数的。
  (那个……啊)
  树跟达留斯会谈之后,就立刻让奥尔德宾他们,在伦敦各个地方进行了魔法仪式。
  在街道和森林各处都埋入咒物。那只翼猫施展了什么魔法,布下了一系列的机关。
  虽然奥尔德宾他们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机关的真面目——但实际上看到尤戴克斯启动那个术式后,大概最后的收尾是由那个炼金术师来做的吧——也就是说,为的是干涉现在的〈协会〉和〈螺旋之蛇〉的术式。
  实际上,效果非常明显。
  双方的杀手锏被弱化了,不论是〈协会〉还是〈螺旋之蛇〉,都几乎无法动弹了。
  「……你想干什么」
  怀抱着巨大的愤怒,达留斯问道。
  「我——我们,赢不了〈协会〉和〈螺旋之蛇〉」
  树坦率地,回答道。

  「不过,如果是现在这个瞬间,我们——“有能力让其中一方获胜”」

  「…………!」
  所有人,都动摇了。
  全部的人,都领悟了少年所说的意思。
  「难道说……你……」
  「难道说,你」
  达留斯,和塔布菈•萝萨,同时开口。
  接着有所反应的,是达留斯一方。
  「以这个术式为资本……想跟〈协会〉……和〈螺旋之蛇〉双方……进行交涉么」
  「对」
  树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番话比任何魔法都要惊悚。这是让位居世界屈指可数的魔法师,通通冻结的咒语。
  「……树君」
  这是,一直关注着的冯开口道。
  「所以,让安缇莉西亚,放了尤戴克斯?为了算准这个术式互相碰撞的时机,在关键时刻设下圈套?」
  「对。我跟安缇莉西亚小姐直接接触,会很引人注目,所以我是拜托克洛艾小姐帮我带话的」
  「哈?」
  听到那话,冯皱起眉头。
  「那么……克洛艾小姐,你说安缇莉西亚跟这次的事情无关是——」
  这个仪式的几天前,克洛艾去质问,从塔转移出来的冯的时候。
  当时的克洛艾,说过穗波和树一起出席了,但不知道安缇莉西亚。正因为如此,冯也觉得不会有更多的不确定因素会参入。
  但是,
  「很抱歉。……那是个谎话」
  克洛艾,泰然自若地说道。
  竟然是这样,睁圆了眼睛好一会儿之后,年轻人也只得一口喷出。
  「那就没办法了。信你的我是个笨蛋」
  「我要道歉。这行为有辱骑士的身份,但我认为这是必要之举」
  她规矩地低下头,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责备的。
  然后,树说道。
  他转向达留斯,塔布菈•萝萨两人,
  「如何,会听我说说的吧」
  「…………」
  达留斯,屏住了气。
  这个少年,很了解交涉的概念。
  他不知何时学会了,在变化无常的战场,从自己一方来决定价值的做法。
  (才能……啊)
  也许是这样的。
  仔细一想,原本伊庭树,就有过灵光一闪的时候。大家都黔驴技穷的瞬间,他展露出如同穿过无数针眼的解决方案,数次让周围人惊讶不已。
  面对异常扭曲的命题,能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给出答案,思维非常具有柔性。
  但是,现在——把那份机智用于攻击上。
  攻击和防守,那一个比较有效就不用提了。
  如果说过去的伊庭树,拼命闯过了高难度的死局将棋,那现在的树就是自己在构建棋局本身,
  「意下如何?」
  树再一次,发问。
  「…………」
  「…………」
  不论是〈协会〉,还是〈螺旋之蛇〉,都没有作答。
  也可以说沉默就是回答。
  〈协会〉和〈螺旋之蛇〉都承认了,这个少年不说话就没有任何进展。又或者说,刚才崔丝丽雅那样搞突然袭击,这回拉碧丝和美贯,黑羽和奥尔德宾若无其事地坚守少年的周围。
  以克洛艾和热拉尔为代表的〈银之骑士团〉他们也是,现在正高度集中注意力和专注力。
  就算是〈协会〉和〈螺旋之蛇〉,也不可能在一瞬间突破这。反而要是做那种事,还会被对方的术式趁机消灭的吧。
  相对的,穗波开口道。
  「这就是,伊庭君一开始的目标?」
  「不是……一开始」
  树,苦笑了下。
  「原本是想要是顺利就好了,但这是拼命修正了好几次之后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步步积累罢了」
  原本,树就没有猜想到,奥尔德宾那,会集结那么多〈螺旋之蛇〉的座。他也不可能会想到,有能使用瞬间移动的魔法师存在。
  如果,奥尔德宾被杀掉了……光是这样想一下都会毛骨悚然。
  如履薄冰这一点,现在也没有变化。
  「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一步?」
  再次,穗波说道。
  树,表情一团糟。
  「做了个……梦……」
  「梦?」
  「以前的,梦」
  他一点,一点地,吐露道。
  「大家都在……穗波和猫屋敷先生也回来了……安缇莉西亚小姐一脸正经地喝着红茶……这样的梦」
  「…………」
  「……不过,那只有〈阿斯托拉尔〉和〈盖提亚〉还不行」
  树,继续说道。
  「只有我们的话,再怎么样……也一定,也不会长久……我们和世界,是紧密而不可分割地联系着的。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有谁被绊住了,转眼间梦就会破碎」
  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论如何抽身离去,也无法离开现实。
  既然生活在同样的世界,在同样的世界战斗,任何人都不是毫无关系的。把所有的因缘联系都以自己的魔法来编织,魔法师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思考过了。——要怎么办,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诶?」
  「打倒〈螺旋之蛇〉就会结束?还是说,从达留斯先生那夺取〈协会〉的主导权就会结束?把阻挠我们的恣意妄为魔法师通通收拾掉就会结束?」
  树说着,小孩子一样的话。
  就像在说为什么会发生战争一样的很孩子气,原始性的提问。
  「那种事——」
  「答案……是有的」
  少年,抬起头。
  「只要由某人去决定那个答案就好」
  树斩钉截铁地说道。
  年仅十七——不过高三的少年。

  「现在在这里,由我来决定!这种无聊战斗的结束,由我们来决定就好」

  那番话,响彻阅览室。
  那层意思被清楚地传达了。
  「你,也就是说……」
  塔布菈•萝萨说道,
  「也就是说……你想让〈协会〉和〈螺旋之蛇〉……进行魔法决斗啊」
  达留斯说道。
  面向那两人,
  「对双方而言应该都是有利的」
  树还继续给出,『下文』。
  「两边组织,都不想再有魔法师伤亡了吧。……那么,用魔法决斗这种形式,把伤亡降低在最小,对双方应该都是有益的」
  「…………」
  说得没错。
  树所说的话是很天方夜谭,但都没有背离两个组织的理念。


  (……这也,不错嘛)
  冯,心想。
  (对我们而言,消除了数量上的劣势)
  虽说是联手了几家魔法结社,但〈螺旋之蛇〉跟〈协会〉还是有着压倒性规模的差距。但是,如果是树所说的某种规则,可以猜想尽管不能把这个差距化为零,但也能减少不少的吧。


  (——对〈协会〉而言,也的确很有意义)
  达留斯也,心想着。
  (排除了泥沼般的游击战,啊)
  〈协会〉最怕的就是,跟〈螺旋之蛇〉的战斗,演变成不知会何时结束的游击战。
  要是变成零散的游击战,无法活用人数的优势,组织就会持续性消耗下去。就算〈协会〉有强大的权力和许多魔法师,这些情况持续下去,组织的体制也难以长久。那样的话,反而失去了魔法师互帮互助的意义。
  就像曾经的超大国经历数十年都没有在小国的游击战中完美取胜一样,这样的局面,「任何一个个人都无法获胜」。
  正因为如此,树的一番话,在冲突爆发临界点阻止了两个组织。
  那番话,谁都不得不听进去。
  最重要的是。
  (就算击溃这些家伙……也毫无意义)
  因为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伊庭树和〈阿斯托拉尔〉的强大,在于每一个魔法师,和其非比寻常的组合。要单说作为组织的背景的话,也不过是才延续了两代的新兴结社罢了。
  想要击溃的话,则要花费不少功夫,还没有什么回报,也不能期待有以儆效尤的效果。
  「把弱小……也当做武器了啊」
  「对」
  树,说道。
  没错,他知道。
  尤其是去年之前的自己,是个何等随意,何等不安定的人。
说的都是些梦话,就只知道凭借妖精眼和同伴的『力量』让那些梦话变得合理,结果是随之而来的。
最后,梦话说不通了,穗波、猫屋敷、还有安缇莉西亚,都变成了树的牺牲品。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
  那份愿望,树无法舍弃。
  自私的愿望扭曲,不完全,无可奈何,树无法逃避。
  所以,他决定了。
  即便是一步,他也想要接近那自私的愿望。
  尽管不过是钻牛角尖或孩子气的愿望……尽管如此这一次,他要真真正正地靠自己的力量,想要去实现那个梦想。
  那是非常危险的——一步走错就会难以自保的想法,树知道这些,还要来到这里。
  走向为了战斗的舞台。
  走向充斥权术,不堪入目的泥沼之地。
  「…………」
  「…………」
  「…………」
  三个人,各自沉默了很久。
  很长的一段空白。这是目前为止降临在阅览室的沉默中,最为沉重,最为长久的一次。
  接着。
  响起个,回应的声音。
  「什么时候,在哪?魔法决斗的胜利条件等各种规则呢?」
  塔布菈•萝萨。
  一如既往,声音天真无邪,她的眼神却非常认真。
  树也对那份认真,做出回应。
  「时间是三个月之内,地点是〈协会〉影响力不大,〈阿斯托拉尔〉管辖的布留部市。各种条件,届时会跟双方组织商讨的」
  「…………」
  再稍微,思考一下,
  「……嗯」
  灵体少女——塔布菈•萝萨点点头。
  「〈螺旋之蛇〉提议,退离此处,这里由〈阿斯托拉尔〉的伊庭树接管。〈协会〉意下如何?」
  「……也好」
  回答道。
  这是,体会着功败垂成的苦涩,作出肯定回答的达留斯。
  「〈协会〉,也同意这个提议」

  这个同意,才是让魔法世界两大组织撤退,这个晚上最后的一句话。
——————
更新第1节初版 加油加油
更新第2节初版 有新笔记本啦 剧情很精彩一不小心看到后面剧情去了 囧
更新第3节初版 19卷《妹妹篇2》也托同学送来了 番外《魔法师的祝祭》也有 以后图源就阻止不了我了 哈哈哈
更新第4节初版 就只有终章了 囧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1-8-12 17:30 编辑


终章

  过了好几天,魔法世界的混乱才平息了下来。
  〈螺旋之蛇〉和〈协会〉进行了接触,接着〈阿斯托拉尔〉还当中间人让他们进行魔法决斗,这个信息眨眼间传遍整个业内。
  当然,张扬出来的是〈银之骑士团〉和〈盖提亚〉。
  双方,都是为了不让约定被打破。
不论是〈协会〉,还是〈螺旋之蛇〉,只要是需要志同道合的魔法结社,如此公布之后他们就不敢明着食言。
作为结果,许多魔法结社都风雨飘摇,自上而下乱作一团,但要把这些都整理清楚就需要借日后的历史家之手了。
  总之。
  「…………」
  处理完一系列的会面和业务问题之后,达留斯•利维漫步在伦敦的某个小巷子里。这是达留斯平时的散步道路,在一周中的某一天的某个时间,他会在这条路漫步这一点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行为,时间精准到都可以直接报时了。
  「…………?」
  中途,壮汉嗖地抬起视线。
  在墙壁上。
  在那里,坐 着一只俄罗斯蓝猫,插着两只明显是人工产物的翅膀。
  「果然……是您啊」
  带着些疲惫的感觉,达留斯叹了口气道。
  总是精神焕发的这个男人,这种态度非常稀奇。
  「啊啦啊啦,没有听说吗?我跟影崎君碰过一次面的啊」
  「啊啊,他没跟我说」
  「没有威信了啊」
  翼猫,冷言冷语道。
  如果自称是真的,猫咪的真面目是黑泽尔•安布勒,那这个达留斯•利维就应该是她的亲生儿子。
  但是,完全看不出那种亲情。
  相对的,连接两人的,只有惊人的冷漠——空泛的感情。
  达留斯,以压抑的声音问道。
  「那个术式,也是您指点的吧」
  「是的」
  「……原来如此。如果是您的话就知道隐匿术式了吧。具体情况的反制方法也是。因为知晓〈协会〉阴暗的,才是安布勒一族嘛」
  「没错」
  翼猫认可了,达留斯说的话。
  「……不过,那样用的却是那个孩子哦」
  它补充了一句。
  「那孩子,只是这样问我。〈螺旋之蛇〉和〈协会〉正面冲突的话,互相会用的术式是什么?在那之后,还问了有没有什么对抗的法子。——故意引〈螺旋之蛇〉出来,让你有所准备,让你用那种术式的计谋,我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的」
  「…………」
  实际上,翼猫说得很对吧。
  假设,就算知道〈协会〉的隐藏术式,但光是如此也是一筹莫展的。
  让自己以对抗〈螺旋之蛇〉部队的身份出面,让红色种子这个奖品露个脸,伊庭树才好不容易获得了能使用那个知识的地点。
  更何况, 其根本。

  ——让〈协会〉和〈螺旋之蛇〉进行魔法决斗,这个骇人听闻的想法。
  只得说,这是因为不是魔法师,才会拥有的柔性思维。
  那是,基于非常了解魔法师的基础,其他级别的思想。
  就算是以达留斯•利维的目光来看,伊庭树也等同于跟自己处在同一水平上的人了。
  隔了一会儿,壮汉再次开口道。
  「故意露面,是对那一点,还抱有多余的疑问吗?」
  「你从以前起就是个多疑的孩子。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考虑我们一开始就勾结了〈螺旋之蛇〉的可能」
  「实际上,我也有考虑过那一点」
  蓝色西装的壮汉,绷着脸说道。
  「但是,那样的话半年前的时候就该逃出来了吧。也有可能是最近才勾结的,虽然你现在是否认了,但可能性也没有完全消失」
  「真是多疑」
  翼猫服了似的喃喃道,达留斯嗖地眯起眼睛。
  「实际上,红色种子,由〈阿斯托拉尔〉回收了吧」
  「那是自然。〈螺旋之蛇〉是不会同意你们来持有的,反过你们也不会同意」
  「啊啊,也是吧」
  达留斯也承认了。
  「……但是,我们的同意,跟那个咒物的危险性是两回事。〈螺旋之蛇〉对锁定为自己目标的那个咒物,施展了某个术式,还有那个咒物在那个少年的右眼暂住了十余年的事实」
  达留斯以非常危言耸听的语气,对翼猫给以忠告。
  不,表面上是忠告,但那表情却扭曲成愉快的非对称状,他这么补充道。
  「好好注意,重要的同事别“又”变成废人了」
  「…………」
  翼猫,没能做出回应。
  因为对她而言,那是唯一一件,让她痛心疾首的事情。
  壮汉看出那个『问题』,给予了她足够的痛击,就转身离去了。跟平时的行为一样,他沿着伦敦的小巷子漫步而去。
  目送蓝色西装的背影,过了一会后,
  「……我知道」
  翼猫自言自语道。

*

  「……喵」
  「喵」
  「唔喵」
  「喵~~~~~~~」
  四只猫咪,在伦敦的便宜旅馆里互相争鸣。
  在它们中间,西装打扮的青年人精疲力尽地靠着椅子。
  「……猫屋敷先生,还好吧?」
  这么说道的,当然是穗波。
  两人都抱着许多书籍,正在写这次事件的报告书。
  「没有没有,稍微逞强了些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穗波小姐倒是朝气蓬勃的,看来我是老了啊」
  青年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苦笑,一边再次回想起这次事件的经过。
  「……魔法决斗,还真的是,无法预料啊」
  他闭起一只眼睛,说道。
  「的确,这样损害就最低了吧。原本魔法决斗这个制度,为的就是让本来就不多的魔法师,不会因争斗而继续减少」
  「……是的啊」
  穗波,也认可道。
  对少女而言,这是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提议。
  原本,少女就没有想过,〈协会〉和〈螺旋之蛇〉,会达成什么正常的交涉。
  「你觉得这是伊庭君的风格?或者不是?」
  「两者都有吧」
  猫屋敷说道。
  「如果不是伊庭树,就不会得出那个结论吧。而且,我们所认识的树先生,果然是得不出那个结论的。那份落差,多半算是成长吧」
  「也是呢」
  这次穗波的同意之中,包含着些许为难的感觉。
  因为体谅到了说是成长,还部分保留了「吧」的猫屋敷的心情。
  (……也许是像,儿大离家的寂寞一样的东西)
  她那样,心想着。
  又,或者。
  有自己等人在,也许反而妨碍了树的成长。
  这样子强行被迫分离开来,也许反而逼出了少年出人意料的变化。
  这样一想,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然后,她回想了起来。
  那时,当着〈螺旋之蛇〉和〈协会〉抛出来的话。
  穗波问,为什么不惜做到那一步,树说出的那个答案。

  ——『做了个……梦……』
  ——『大家都在……穗波和猫屋敷先生也回来了……安缇莉西亚小姐一脸正经地喝着红茶……这样的梦』

  少年说,所以,拼命思考过了。
  大部分的人,一定都会觉得无聊之极而嗤之以鼻吧——但是,对自己而言却是个非常神圣的动机。
  光是如此,穗波就很开心了。
  如此想把我们找回去,树的那份心情,充满了心中。猫屋敷肯定也是一样。
  「虽然变了……却又好像没有变」
  少女说道。
  「也许吧」
  猫屋敷也说道。
  那语气,与穗波非常神似。
  过去在〈阿斯托拉尔〉一同度过一段时日——两位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仿佛一瞬间把各自的回忆映照在镜子里一样。
  「我们这边,也有很多要考虑的东西」
  那么说完的时候,
  「——不,我们的情况应该很简单」
  响起个第三人的声音。
  在玄关。
  转向缓缓打开的门,两人表情一僵。
  「影崎……“先生”」
  没有直接称呼其名,是因为上下级的关系。
  没有名为表情的表情的他们的上司,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下一次,就是决战了吧。不管伊庭树会附上什么条件,跟〈螺旋之蛇〉的直接对决也在所难免」
  是这样,没错。
  虽说是魔法决斗——不,正因为是各自去掉了不服条件的魔法决斗,才可以说必然会是正面激烈碰撞。
  并不只是自称座之名的人。
  盖拉,和背叛了〈协会〉的占星术师奥德丽•拉特(Audrey Larter),还有参与最后术式的魔法结社他们,要跟他们战斗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必须要有能够应付那全部的可能性。
  「就为了专门来说那些,就跑来我们这里?还是说,有了什么计划了?」
  对着那么询问的猫屋敷,影崎淡淡说道。
  「不管有没有,都只能胜不能败」
  「好稀奇。是唯心主义啊」
  「是现实哦」
  影崎也没有灌注什么干劲地,说道。
  在那之后,
  「我来这,是因为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个信息」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
  「告诉我们?什么信息?」
  对着皱着眉头的猫屋敷,影崎这么告诉道。

  「自称〈螺旋之蛇〉的〈王冠〉,那个少女的真面目……的事」

*

  不知位于何处的洞穴的,黑暗之中。
  凉飕飕很舒服,仿佛夏季的冰室一样的地方。
  被小心翼翼整理干净的地表,有着原始神殿一般的严肃气氛。
  在其,深处。
  有部分翻起的泥土,铺着覆盖了丝绸床单的褥子。
  以灵体姿态现身的少女,正躺在那里。
  衣服,头发,指甲,肌肤——连瞳孔都是洁白色的少女。
  塔布菈•萝萨。
  「啊~,遇到了好多人呀。……我稍微有点累了」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小姐的时间,还是有所限制的」
  回答的,是戴大礼帽和单片眼镜的魔法师——萨蒂亚吉特。
  此外,还有〈础〉和梅尔吉奥雷也站在旁边。
  「不要啊,我还不困呀。我,还想多看看这个世界的。想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想说好多话,就这样睡觉也太无趣了」
  「下次,醒来的时候,就可以那样了。小姐已经很困了的吧」
  「……嗯。视线模糊了」
  少女打了个哈欠道。
  微微张开的小嘴非常可爱,她发出哈哇哈哇的声音用手捂住嘴巴。
  「再见啦,萨蒂亚吉特。我醒来的时候,要帮我集齐全部好玩的东西哦?」
  「明白了。这一次,有什么好玩的吗?」
  「嗯呒」
  少女抱着胳膊,闭起一只眼睛。
  「对了对了,如果有那种人在,现在的世界也没有那么不好。我也明白为什么那个冯君会执着了。我原以为只是个红色种子的苗床罢了的呢~」
  「冯他,和崔丝丽雅一起在杰克那正进行治疗。小姐睡觉之前没能跟他们说上话真是遗憾」
  「这样啊」
  少女笑眯眯的。
  「那,我醒来后就一定要见见冯君了。有好多要做的事情啊。……呼哇,哇」
  再次,打了个哈欠。
  可能是顶不住睡意了吧,洁白的眼皮也下垂了好几次。
  看到那样子,萨蒂亚吉特取下大礼帽,深深地,行了一礼。
  「祝您,有个好梦。小姐」
  「……晚安……了……」
  「我也祈愿。祝您有个好梦」
  梅尔吉奥雷和〈础〉的话,也都让少女微微一笑。
  「那么,大家,之后有劳了啊」
  「请交给我们吧」
  听到萨蒂亚吉特的回答,少女就继续躺在褥子上并闭起了眼睛。
  一会儿,少女就发出了灵体不可能有的——睡觉中的气息,进入了安详的梦乡。
  关注完之后,
  「……完成度……如何?」
  梅尔吉奥雷问向萨蒂亚吉特。
  「就目前的感觉,差不多是六成的样子。〈理解〉和〈智慧〉参与了继承仪式,但还要,花费些时间的吧。因为小姐才是,跟红色种子同级别的〈螺旋之蛇〉的最大魔法」
  萨蒂亚吉特一边看着少女,一边说道。
  不作他想,这个少女——少女本身,是萨蒂亚吉特和梅尔吉奥雷用魔法制造出来的。
  「赶得上……魔法决斗吗……?」
  「赶上,是必须的吧」
  对于梅尔吉奥雷的问题,萨蒂亚吉特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回道。
  「因为魔法决斗结束之时,便是我们达成目的之日」
  「同意」
  「真是……没法子啊……」
  对于那番话,〈基础〉和梅尔吉奥雷都各自点头。
  然后,

  「那么,告辞了」
  「下次……魔法决斗见了……」
  「日后,再会」
  那番话,就是最后的结束。
  包含灵体少女的气息,统统消失了。

*

  太阳起落。
  月亮升降。
  不论国家,不论处所,这两颗星球都会为人们带来昼与夜。
不急不缓地,制造出时间的洪流。
不论是魔法发源地英国,还是异于那主流的极东之国,这一真理都是不会有变的。
  ——日本。
  伦敦那事件过了一周左右,在〈阿斯托拉尔〉事务所。
  黄金周也结束了,就读同一所高中的奥尔德宾和树也要继续上学了,但跟那种日常不同,少年的周围发生了其他的问题。
  「怎么了?」
  温柔,但仿佛会令听者不禁直起身子的凛然声音,抚摸着其鼓膜。
  「不……那个……关于魔法决斗的事」
  少年坦率地说了出来。
  「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加什么条件好」
  「那是当然的吧」
  声音,
  「竟然让〈协会〉魔法决斗,就算是闻所未闻也别这么夸张啊。既然没有先例,就不能轻定条件。这点事,你还是懂的吧?」
  那么说话的,是坐在接待室——说是接待室,也就是用隔板划分出来的罢了——的沙发上的,一位少女。
  跟树一所高中的,制服。
  黄金色的卷发。
  仿佛会洞穿心底的翠眼。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这个嘛,是这样的没错」
  树说道,忽然抬起头。
  「红色种子,情况如何?」
  「由〈盖提亚〉的日本支部在管理。跟达芙妮一起,还跟有魔神警卫,不用担心」
  「是吗」
  少年微微一笑。
  树还是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是正确。随意对魔法世界翻江倒海,欺骗了许多人,结果还伤害到了好几个人。
  尽管如此。
  他心想,一个人回来了。
  他想这么想,至少,能前进这么多了。
  「话说回来」
  响起个别的声音。
  「我有个一问题,想问一下」
  在旁边的桌子边,在写着给许多魔法结社的致信书和附加报告,奥尔德宾开口道。
  平时就凶恶,如今更是凶恶的“表情”,少年这么问道。
  「你,要是没人来捣乱的话,真的打算把那红色种子放回眼睛里啊?」
  「啊……那个嘛」
  听到那问题,树也含糊不清了。
  「怎样?」
  「这个啊,最坏情况……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吧。你、你看啊,我觉得如果调查下那个种子,也会了解到〈螺旋之蛇〉更多一点的吧」
  其他人叽叽咕咕喃喃道后,没有立刻有回应。
  而是……

  「啊好痛啊!」

  跑过来的所有人,都噼里啪啦地,全方位猛敲了树的脑袋一顿。
  「果然啊笨蛋(Dummkopf)!」
  「树,要三思」
  「社长哥哥,刚才好过分!」
  「嗯。我觉得刚才的确,树君会被敲头也是没法子的事」
  连以骚灵现象让不用的拖鞋浮起的黑羽都那么说了,少年毫无立足之地。
  而且,
  「当然作为骑士我也不能认可」
  这不是安缇莉西亚,而是作为〈银之骑士团〉代表而来的克洛艾,她也完全同意。
  「……是、是的」
  树缩着脖子,两眼汪汪地回道。
  然后,
  (……真是的,这个人)
  安缇莉西亚心想着。
  以组织的身份,〈盖提亚〉在这里是师出有名的。
  魔法世界,已经不是两分天下的情况了。变成了包含负责交涉角色的〈阿斯托拉尔〉的三足之势。既然〈阿斯托拉尔〉有这么重要,〈盖提亚〉结交〈阿斯托拉尔〉也不能说是有私心。
  反而,因为通过金钱上的融资跟〈协会〉有所联系,所以跟〈阿斯托拉尔〉建立起渠道,这样对组织还比较有利。
  但是。
  既然是魔法师,束缚安缇莉西亚的东西就不只有组织论。
  (……那些,座之魔法师们)
  安缇莉西亚回想起,那一排魔法师们的咒力。穗波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而实现了大幅度变强,获得了跟他们对抗的能力,但自己却不是那样的。虽然不认为一开打自己就会轻易败北,但要赢也是很困难的吧。
  而且,安缇莉西亚作为魔法师要追寻更强的话,其代价……
  (……不)
  她咬紧,嘴唇。
  必须要去探寻。
  自己,也无法逃避这场战斗。
  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根据安缇莉西亚自身情况,她思考过了跟代价相符的方法。
  不过,那个……
  「…………」
  少女不做声,注视着少年。
  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少年了。
  而是个比起那个达留斯,还有〈螺旋之蛇〉都毫不逊色,这次正式登台之人。掀起魔法世界最大的暴风雨,如今是其暴风雨中心的少年。
  光是看着他,心脏都感觉要崩溃了。
  不安,和担心……还有怜爱。
  「……安缇莉西亚小姐?」
  回过神来,那个少年惊讶地歪着脑袋。
  只有那个表情,跟两年前相比没有变化。
  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一行人,已经走了这么远。
  「没什么。——只是」
  说道只是,少女顿了下。
  「总有一天,我会问你的」
  「……好、好的」
  听到那认真的话语,树也什么都没有作答,只得乖乖点头。
  「更重要的是——那个,〈螺旋之蛇〉的首领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嗯」
  少年,轻轻点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表情一变。
  回想起那个灵体少女——塔布菈•萝萨说的话。
  事件后不久,树就直接问过了。
  〈螺旋之蛇〉用红色种子,想要干什么,树问了下这个真相。
  接着,少女明确答道。

  ——『创世啊』

  非常无趣,非常简单。

  ——『在这个地球,魔法无法获胜已经是注定了。即便是火星或木星,在宇宙的什么地方魔法都赢不了科学。物理法则就是那个样子的。……所以,要创造全新的宇宙。正确来说就是会变成宇宙的卵』

天方夜谭。
  就算是魔法,用这样的表达也没有什么指责的。
明明是这样,包括树在内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阿斯托拉尔〉就不说了,〈银之骑士团〉也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们也是,安缇莉西亚也是,尤戴克斯也是……就连那个达留斯•利维也是,都被那番话震撼了。
  
  ——『创造宇宙之卵,就是我们的目的哦。也是,科学算是阿赖耶差不多的短暂时间,但也可以创造黑洞了是吧?』(译者注:阿赖耶是佛法八识中的第八识。此识为宇宙万有之本,含藏万有,使之存而不失,故称藏识。又因其能含藏生长万有之种子,故亦称种子识。阿赖耶识亦称初刹那识、初能变、第一识。因宇宙万物生成之最初一刹那,唯有此第八识而已,故称初刹那识。)

  那一定是,有某种程度敏锐的魔法师,已经明白了的事情。
  所谓〈螺旋之蛇〉,原本就是存在于创世传说之中,栖息于生命树的蛇的名字。
  引发了造反对抗嫉妒心重的神,播撒智慧给人类的神圣之蛇。
  也就是说——

  诞生出“世界卵”,盲目的创造之蛇。

*

  然后。
  再略微述说,另一个邂逅好了。
  正好是伊庭树回想起〈螺旋之蛇〉〈王冠〉少女话语的这个时间点。
  一个矮小男人的脚,迈入了某个亚洲山脉的洞穴之中。
  虽说是初夏,但这超乎寻常的清凉装扮,让人难以置信是在超越五千米的高度。黑僧法衣和锡杖,还有就只背着个脏脏的背包,一身旅行僧的行头。
  「……终于,发现了是也啊」
  僧侣说着很有特点的话,长舒了一口气。
  简直,就像是屏住了好几年,长长的一口气。
  「但是,在这做些什么呢?汝也并非魔法师吧?一滴魔法之血都没有继承,到底在干些什么?」
  那些话,没有人在听。
  不对。
  听是有听,但听的人一动不动地禅坐着,一声不吭。如果僧侣——支莲打听到的是事实,那男人已经这样子长达九年了。
  「……社长」
  他低沉地,叫了一声。
  保持结跏趺坐坐姿的——是〈阿斯托拉尔〉上代社长•伊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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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让大家久等了。为大家献上『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白魔法师』。

  从前作『银骑士与魔法师』,树前进的道路就大为改变。
  现在,他所采取的策略是加速。
  为更好的未来,为总有一天实现所做之梦的最短途径。席卷万物,牵连万事,少年在一味地猛冲加速。
  然后,如果加速,那总会遇到的就是两个组织。
  〈协会〉和〈螺旋之蛇〉。之前一直围绕〈阿斯托拉尔〉而战斗的两个组织,终于爆发了正面冲突。
  两个——不对,三个组织旗下的魔法师们相遇之时,会发生些什么呢。
  这次,就是这样的故事。

  话说回来,跟这本书同时Sneaker文库应该在发售『S RED The Sneaker100号纪念ANTHOLOGY』了。这书聚集了Sneaker文库相关作品而文库没有收录的名作短篇,拙作『魔法人力派遣公司』也有份。
  名字是『魔法师的祝祭』。这是曾经作为DVD第6卷的特典而写下的作品。第一部的高潮,穗波和安缇莉西亚让树许下的约定到底如何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故事。我是想迟早要弄成书的,靠着这个The Sneaker终于算是问世了。
  想要时隔一段时日接触下那时的树他们——那时的〈阿斯托拉尔〉的读者,请务必一看。就我个人而言也是部蛮中意的作品。

  最后了,这次也是边烦恼边完成顶级插图的pako先生,送了〈银之骑士团〉等各种各样魔法资料过来的负责魔法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档期比懒惰的作者还要繁忙许多(健忘但编辑是个非常辛苦的工作!),管理原稿和设计的责编M先生,当然还有各位读者都要接受我衷心的感谢。
  下一卷,估计是秋天到冬天之内会跟大家见面吧。

  二〇一〇年五月
          此刻在读『魔戒 双塔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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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页]
角川Sneaker文库☆三田 诚的书  (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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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魔法师出租中!
         魔法师VS炼金术师!
         魔法师,集合!
         龙与魔法师
         魔法师的宿命!
         魔法师修行中!
         鬼之祭与魔法师(上)
         鬼之祭与魔法师(下)
         魔法师的同学
         吸血鬼VS魔法师!
         妖都的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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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魔法师

         魔导书大全

封皮 泉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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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初版
总算是弄完本书了……还有《魔法师的祝祭》和《魔法师妹妹再临》囧
放个《魔法师妹妹再临》的彩插之一
图源有实体书了 不再是阻挡我们前进的障碍了




档期要重新调整了


NICE! 马上修正!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1-2-25 09:43 编辑



OK 看到啦 修之
也欢迎其他同学报错
PS
下一卷 托人从日本带实体书啦 预定接在这卷后面就弄(变成工作党后 终于可以摆脱的问题啦



档期好满呀 这之后是19卷 妹妹篇啊
加油干活干活


LS的。。。。囧
全书算是更新完毕了 之后就是LW大大的润稿工作了
下一个企划是《魔法师祝祭》还是《妹妹再临》要讨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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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mangazone 騎士
雖然臺角的也出了,但還是一直看阿波靈大大的翻譯比較有感情啊

12 年前 0 回復

五摆五折 侯爵
算是我看得时间最长的一本书了....

13 年前 0 回復

狸子 平民
多谢大大分享了 谢谢

13 年前 0 回復

lbiceman 騎士
每季都在等這個,謝謝!

13 年前 0 回復

odineo 騎士
十八卷啦,是啊
本来这小说写得不错的,就是因为太长了,排名都降了,早点结束吧,感觉作者还没写够瘾

13 年前 0 回復

哎~ 平民
阿波灵大人,不懂日语的我看第19卷,实在太痛苦了。
看了十几页只能看个大概意思,具体的看不懂啊,实在是痛苦,
望阿波灵大人早日出第19卷啊。

13 年前 0 回復

liuruiyun 平民
这个,这个真的太感激了!

13 年前 0 回復

KingdomBBS 子爵
谢谢翻译了,顶一个!

13 年前 0 回復

wanjianshi 勳爵
回头看完了 ,希望TXT早日发出!

13 年前 0 回復

a354986489a 平民
终于补完了···小说果然比动画好

13 年前 0 回復

teasoul 子爵
终于见到了,还以为这个系列被放弃了呢。。。支持LZ

13 年前 0 回復

怪叔叔 勳爵
貌似快要完结啊,哎,年轻时追的这几部小说一个两个都快完结了

13 年前 0 回復

wwftherocksp 勳爵
太感谢了~感谢无私翻译,不过快完结还真的有点伤心

13 年前 0 回復

sonickid 勳爵
「你不惜做到那个地步,是为了那丫头?」
究竟指的是谁呢?又是青梅竹马线!?

13 年前 0 回復

wings003 侯爵
今天爬上轻国一看,本书终于翻完了,一口气看完,感谢阿波灵大大的辛苦翻译
小树的成长真是只能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来形容,继骑士团之后,螺旋之蛇和协会都难逃其手,虽然魔法本身没什么长进,也没学会什么必杀技,但随着对魔法世界的相关知识了解得越来越多,其对应魔法师的谋略越来越高明
期待下一卷的惊天一战......
ps:话说acg里的反派们怎么总动不动就想改变世界,就不能多为其他人考虑考虑嘛,唉

13 年前 0 回復

www1000 伯爵
看完了,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不过结局很让人担心啊

13 年前 0 回復

a4914536 伯爵
快要到最高潮了,非常期待呀,感谢翻译大大。

13 年前 0 回復

albert13 王爵
LZ真是好速度啊··完坑不久又开新坑~
LZ就一直翻译下去吧~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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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灵 王爵
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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