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花束献给月亮与你6[志村一矢][台/简][正传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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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花束献给月亮与你6
  圣夜终焉
  志村一矢
  插画 椎名



  相马为了拯救受伤的缘而战斗,静马则和化作暗黑龙的响进行战斗——在樱一手策划的阴谋下,冬马所重视的人接连死去。气候,以『古月之力』向樱挑战的冬马本人也逐渐迈向生命的终点。深雪用尽全力的治愈之术也无法治愈冬马已经超越极限的肉体……
  另一方面,桂为了向樱复仇而用『最后之月』解放了沉睡在自己体内的所有力量。不过此时,他最爱的妹妹、被樱化作傀儡的燐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荣获第五回电击游戏小说大赏中之评委员特别赏的『将花束献给月亮与你』系列再次终结!






  前情提要

  除了身为「无法变身的狼人」这件事之外,月森冬马是个平凡至极的大学生……事情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有天早上突然有个从未见过的少女·深雪,自称是他的妻子出现在他面前,并造成一场大混乱。虽然冬马刚开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渐渐被深雪吸引。此时,对月森一族恨之入骨、造成冬马变身能力消失的妖术士。御堂巽出现在两人面前,掀起战争。冬马与深雪在这场炽烈的战争中加深了彼此的羁绊。
  半年后,冬马使用暗藏妖术的戒指『久远之月』,重新取得神狼的能力,但是这枚魔性的戒指却也同时侵蚀着冬马的生命。
  在不断和强敌交手后,冬马明白到一切的元凶就是统治兽人的『院』之『长者』·樱。
  冬马的父亲。相马为了要救出故友巽的儿子·缘而牺牲了生命;哥哥·静马则是在与化为巨龙的响忍交战中死亡。虽然最后冬马使用『古月之力』成功打倒了响,但他也同样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月森冬马
  TSUKIMORI TOMA
  乍看之下,只是一名为了成为兽医而用功K书中的普通大学生。但事实上,他能变身为狼人族最强的黄金狼·神狼。过去曾因为力量的暴走而失去了母亲,这道心灵的创伤同时也让他丧失变身能力。虽然因为深雪真挚的威惰让他得以放下过去,但他仍在与宿敌·御堂巽的激烈战斗中再次失去变身能力。为了拯救因桂的妖术而化为妖龙的少女·由花,他使用了禁断的戒指『久远之月』重新取回力量,但戒指的副作用却让病魔侵蚀全身,命在旦夕。

  柚本深雪
  YUZUMOTO MIYUKI
  能操纵冷气和治愈能力的白狼女性。原本是父亲·相马硬塞给冬马的新娘,两人的心意在与御堂巽的激烈战斗后彼此相通。虽然平常总是少根筋、坚持自己的步调,把冬马耍得团
  团转。但她曾经赌上自己的性命迎战敌人,是个专惰且热情的女孩。在被樱的手下·燐掳走后,又被桂无意中救出。

  香沙薙桂
  KEI KAZANAGI
  继承传说中的龙人及『恶魔族』血脉的青年。拥有纯白长发、褐色肌肤及紫色双瞳。他痛恨无故歼灭『恶魔族』并抢走同父异母妹妹.燐的樱,还有樱麾下的所有兽人。曾将自己被封印时的百年份憎恶埋藏在『种子』里,把由花变成(龙),企图歼灭狼人族。而他的体内也暗藏着超越龙人的力量……

  燐
  RIN
  桂的同父异母妹妹及恋人。她和桂不一样,是纯种的『恶魔族』。比起力量尚未完全觉醒的桂,她所拥有的魔力更为强大。意志被樱强力的精神支配之术所夺走,成为樱的傀儡。

  御堂缘
  MICOU YUKARI
  御堂巽的儿子。他在胎儿时期被樱从死去的母亲子宫中取出,并被樱施术后急速成长。虽然拥有异常的再生能力,不过也相对必须付出短命的代价。过去曾经将樱当作自己的父母在景仰,但却被樱当成没有用的东西丢掉。能够操纵强力的妖术。

  樱
  SAKURA
  统治兽人的『院』的『长者』。真实身分是拥有远远凌驾于其它兽人力量的龙人族,为了得到永恒的生命而玩弄桂、御堂缘及阵内甲牙等人的命运,挑起他们与冬马之间的战斗。现在他失去了原来的肉体,精神寄宿在缘身上。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2-13 09:37 编辑 ]


  第一章 圣夜(IX

  冬马失去了……
  呼吸、心跳——以及生命的气味。
  「骗、骗人……这一定是骗人的……」
  深雪将冬马的头抱在胸前,身体不断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冬马的身体和脸上都沾满了鲜血,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一道伤痕。
  不过,他还是——
  已经——
  「死了吗?那家伙。」
  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深雪怯懦地回过头,盈满泪水的眼瞳里映着拥有白发及褐色肌肤的青年。
  他紫色的双瞳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
  「明明就一直在跟我讲大话,没想到居然在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就死了。」
  「冬马他没有死!」
  深雪以破碎的声音嘶吼出声。
  「因为我们约好了,我们说过有一天要一起去递结婚申请书……我们说过要生好多好多小孩,要去参加大家族的特别节目……还有好多好多……我们作了好多约定的!
  决堤的泪水一涌而出,深雪低下头咬住嘴唇。
  「这样的话——」
  桂以相同的冷淡语调说:
  「那妳就试试看反抗命运啊,妳不是有什么治愈的力量吗?
  「——!」
  深雪闻言抬起头,桂瞥了她一眼后就走向前去。
  他走过深雪身边,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上,捡起一颗小小的珠子。
  「啊……谢谢你——!」
  深雪对着桂的背影深深低下头道谢,然后以类似和服服装的袖口拭去冬马脸上的血,再轻轻地让他横躺在地上。
  她紧紧抿住嘴唇,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回来……
  治愈,白狼女性所擅长的治疗能力经由深雪的唇舌渗进冬马的胸口——渗进他的心脏。
  深雪自己也不知道治愈能力是否能对呼吸和心跳都已停下的人起作用。
  不过,如果是体温还残留着的现在——如果是才刚死不久的现在,或许就有希望。
  ——回来……我拜托你回来……冬马……,
  深雪不断重复着祈祷般的呼唤,持续将治疗的力量送进冬马体内。

  「真是扫兴啊。」
  桂一边把玩着从地上捡起来的珠子,一边独白。
  他从来没想过能够这么简单地得到『最后之月』。
  原本还以为躲不掉与冬马、带走『最后之月』的响忍、及酷似(龙)的巨大妖魔之间的战斗,但当他到了战场之后,响和魔物都不知去向,而冬马则是成了一具尸体。
  桂转过头看向冬马:
  「为了『久远之月』而死吗?
  勉强自己已经被副作用侵蚀殆尽的虚弱肉体战斗,在打倒响和巨大妖魔后油尽灯枯而死——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
  他没有任何感慨。
  虽然这个除了樱之外他最讨厌的男人死了,他心里却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有任何没能亲手杀了冬马的悔恨感。
  「这样我带这个女人来就没有意义了。」
  桂的视线从冬马的脸上移至正在为冬马施放治愈之力的深雪身上。
  把被幽禁在『院』里的深雪带出来后,他以『种子』将一只野鸟化成妖魔,乘坐着牠的翅膀来到此处。两人在途中虽然被长着羽翼的妖魔袭击,但所幸他们所乘坐的妖魔速度比那些敌人快上数倍,再加上对方的数量不多,才得以轻易将那些妖魔甩开。
  「虽然蛮扫兴的.不过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这样我终于可以——」
  桂握住『最后之月』的五根手指更加收紧。
  「……终于可以杀了余吗?
  声音突然自头上落下。
  「——!?」
  抬起头的桂在认出那个拥有金褐色头发和瞳孔的少年后,咬着牙挤出「樱……!」一个字。
  樱站在被紫色体毛覆住的小型龙背上,毫无表情地抚着在风中摇曳的头发。
  「你来得太晚了。」
  桂按下满腔的杀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不过此时,樱的视线已移向桂的后方——移向冬马和深雪。
  樱的双眼瞇成刀刃一般尖锐,向桂问道:
  「为什么月森冬马会来得比余早?还有那个被余关在紫宸殿里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女人是我带来的。我要在你面前把她的头给剁下来,让你后悔一辈子。」
  桂只回答了后面的问题。关于前面那个问题,桂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无法回答。
  不过就算他知道答案,也没有必要告诉樱。
  桂的回答让樱身上有如寒风一般冷冽的杀气涌起。
  杀气毫不留情地笼罩住桂,袭向他身上。
  但桂却毫不退缩。
  眼前的樱不仅失去了原有的肉体和力量,而且『最后之月』就在自己手上。
  现在这个时候,处于优势的人已经不再是樱。
  「还来……」
  桂低语。他缓缓地将『最后之月』举到胸前。
  「我现在就要你把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全部还来——!樱——!」
  他高声一叫,向后大大跳开,弹了一下手指。
  接着,一个巨大的影子以疾箭般的速度划过桂身边。
  那是载着桂和深雪来到此处的妖魔之鸟。大小和樱骑乘的卑龙——紫龙相去不远,只不过牠的羽翌一比紫龙的大了两倍。
  妖魔高声鸣叫后向樱及紫龙冲去。
  但妖魔撞上的不是樱也不是紫龙,而是虹色的闪光——紫龙所发出的斥力。
  羽毛在空中飞舞。
  被弹开的妖魔以就要折断颈部和羽翼的气势狠狠地摔到地面上。
  此时樱随即补上一击。
  「碍眼的东西,滚开!
  樱冷酷地说完后挥下一只手,妖魔的身体便有如过熟的果实般裂开,鲜血的腥味向四面八方散开。
  桂趁妖魔上前攻击时和樱拉开距离,悄悄用手盖住飘浮在眼前的『最后之月』。
  接着,他说出浮现在脑中的那一句话——
  「沉睡的『龙』啊,觉醒之时已到——」
  下一个瞬间——
  砰咚。
  桂的心跳声在夜气中回响。

  砰咚。
  甚至连一直专注在治疗冬马、没注意到樱出现的深雪也听见了这道声音。
  「……?
  深雪惊讶地从冬马胸前抬起头,看向蹲在地上颤抖的桂。
  一颗比成人拳头还大一轮的鲜红珠子就浮在桂的头上。
  「……呃……唔……啊……」
  桂痛苦挣扎。
  深雪想要上前去帮他。
  ——可是……
  视线又回到仍旧静静躺着的冬马身上。
  她想要去帮桂,但她也不能离开冬马的身边。
  正当深雪不知所措时——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桂仰天大吼。

  砰咚。
  桂的心跳声紧接在大吼之后再次响遍夜空,樱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心跳声迅速地加快、同时变得更加剧烈。
  虽说是心跳声,但那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正确来说,那是沉眠在桂体内、凌驾龙人的、无比强大的力量鼓动声。
  现在正要解放这份力量的桂身体应该非常热吧——他脱下上衣,猛抓着裸露的胸口和喉头痛苦挣扎。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鼓动声愈来愈快、愈来愈大声——剧烈到让人的耳朵发痛后,又突然瞬间停下。桂的动作和痛苦挣扎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这一刻终于来到了。」
  樱一边注视低垂着头、如幽魂一般站立着的桂,一边舔着嘴唇。
  桂的脸缓缓抬起。
  他的瞳孔颜色改变了。
  左边的瞳孔有如天空一般苍蓝。
  而右边的瞳孔则是比血色还深、比火焰还亮的鲜红。
  樱的双眼如猫般细细瞇起,他对着桂问道:
  「——觉醒了吗?
  桂没有回答樱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合上双眼。
  那些侵袭全身、让人不得不发出惨叫的痛楚和热度,随着回响于夜空中的鼓动声静止而一起停下。
  桂轻轻地抬起头,缓缓张开双手。
  冻人的夜风冷却了火热的身体。
  「看来是觉醒了。」
  是樱的声音。
  桂张开双眼,一左一右颜色不同的瞳孔里映着樱和紫龙。
  「得到永恒的滋味如何?
  笑着的樱丢出这个问题。
  「永恒……吗……」
  桂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苟且偷生真的有那么快乐吗?
  他如此回答。
  「什么……?
  「我在问你,你这条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了你惋惜的命有那么重要吗?
  桂的话让樱吊起了眼角。
  「贱人……」
  他的声音里挟带着怒气。
  「就让我来终结你那早已腐烂的生命!」
  桂说完后轻轻一蹬地,身体随即轻飘至空中。
  樱见状后大吼:
  「很好,就让余看看汝那超越龙人的力量!」
  怒气让他的表情扭曲,大衣下摆随之扬起。
  紫龙大幅拍动羽翼,朝正上方笔直飞去。
  桂任由紫龙拍动羽翼时所产生的狂风吹拂,视线转向斜上方。
  自金色转为鲜红色的『最后之月』彷佛像是在遵从桂的指示一般,浮游在该处。
  他无趣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视线和深雪对上。
  她一脸不安地凝视着自己。
  看来她的治愈能力对死者完全没有效果,冬马并没有复活。
  ——连她一起杀了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并没有付诸行动。
  深雪没有要离开冬马身边的意思。而且就算他不动手,她也会受到这场战斗的波及而死吧。
  「不想死的话,就趁现在丢下那具尸体逃难去吧。」
  桂低声说完后重新面向上空。
  樱的金褐色发丝和大衣在风中剧烈摇摆,他傲然地俯瞰着桂。
  桂哼地小小笑了一声后,摇动一只手。
  风向改变了。

  铿。
  突然之间,以樱和紫龙为中心——气流卷起一道漩涡。
  风化作刀刃袭向樱和紫龙。
  「什——!」
  樱立刻以空间移转逃向后方,但紫龙却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记攻击。
  风刀在一瞬之间将紫龙切成碎片,让樱吃了一惊。
  ——余的卑龙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做掉了……
  樱呆呆地看着紫龙的血和肉片如雨水般落下,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灼热。
  他愕然拾起头,看见大量的火焰。
  火焰如浊流般发出巨大的声响,卷起一道螺旋,而桂就站在螺旋的正中央。
  桂笔直睨着樱的眼里没有任何表情,樱的嘴角泄出一声「唔!」的微弱呻吟。
  之前的桂总是对着樱发出直接而强劲的恨意。
  但是现在的桂,身上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一丝斗气。让樱不得不感到困惑。
  ——看来现在的桂跟之前有决定性的不同……
  接着,漩涡般的火焰以惊人的气势向四面八方扩散,化作一只巨大的鸟。
  「神鸟……!」
  樱瞪大了双眼。
  神鸟——得到究极力量的鬼族战士才能召唤出的炎之巨鸟。
  桂居然能轻易召唤出连身为龙人的樱都需要朱雀扇才能召唤的神鸟,而且还一次召唤出十几只。
  神鸟们一边在夜空中洒落火花,一边像是在歌咏弛们的主人·桂一般四处交相飞舞。
  樱看到了站在神鸟群中央、一直毫无表情的桂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下一个瞬间,神鸟们一起抬头高声鸣叫,朝樱而去。
  「——唔!
  樱打算和先前被风袭击时一样,以空间移转逃开,但——
  「什么……!」
  他无法发动空间移转。
  ——桂……!
  樱立刻发现他无法使用空间移转的原因——
  桂以他的力量扭曲了附近的空间。
  在大气混乱、空间扭曲的状态下是无法使用空间移转的。
  「不要看轻余……躲不开的话,就打消你这个贱人的攻击!
  樱睨着逼近的炎之巨鸟们和八成在弛们后方露出笑容的桂,在手上做出一颗小珠子。
  他将放出乳白色光芒的珠子放开,大声叫道:
  「来吧——枭龙!」
  剎那之间,珠子放出强烈的光芒后碎裂,又一只新的卑龙出现。
  被称作是枭龙的卑龙是八只卑龙之中体型最接近人类的一只。
  牠身长约有三公尺,没有尾巴,隆起的肩膀上接的不是前脚而是手,深蓝色的体毛不留缝隙地覆住全身,背上长有四片羽翼,其中两片在身前交迭,眼睛则是异样地大。
  「消失吧!」
  樱高分贝地作出命令,占了枭龙脸部约六、七成面积的大眼爆出光芒。
  瞬间,逼近至眼前的神鸟群全数消灭。
  它们消灭的方法就有如被吹熄的蜡烛般空虚短促,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丁点火花。
  笑容闪过樱的脸。
  打消敌人的攻击力量——这是以兽圣十士中身为枭的鸟人作为母体的、枭龙的能力。
  「枭龙啊,防御就交给汝了。」
  樱坐在枭龙的肩膀上作出命令,接着他看向桂。
  虽然十数只神鸟一瞬间就被樱消灭,但桂的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任何动摇的神情,只是毫无所谓地抚着后颈。
  「表情居然变都没变……开什么玩笑!
  樱独白时肩膀不断微微震颤。
  让樱颤抖的理由,是来自对桂那深不可测的力量的恐惧——还有喜悦。
  他以一击粉碎卑龙,而且还理所当然地召唤出樱不使用朱雀扇就无法召唤的神鸟。
  ——太完美了。
  「感谢汝啊……余的姊姊。」
  樱打从喉咙深处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怎么了?你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吗?
  桂向樱问道。虽然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过桂用术就能将声音直接送到对方脑中,对话根本不是问题。
  「光是防御是无法消耗我的体力的喔?
  这句话让危险的光芒划过樱眼底。
  「你……」
  如果樱想要夺取力量在自己之上的对手肉体,他就必须让对方先受到致命伤或是剧烈消耗对方的体力,将对方逼到极限才行。
  原本他是打算要让使用『最后之月』及『种子』后妖魔化的响去攻击桂,但没想到响居然被月森冬马和他哥哥击败了。
  「我想你原本大概是想要用那只毁了『院』的妖魔来攻击我的……我猜错了吗?
  桂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
  「失去龙人的力量、又失去棋子的你不可能会有把我逼进绝境的方法……一切都结束了。」
  桂开始动作,他在空中漫步,缓缓地走向樱。
  「如果到了这地步你都还想赖活在这世上,那你就试着抵抗啊,只要把你那只拥有奇怪力量的卑龙拿来当做盾牌,就能多撑一会儿吧?
  桂接着朝向樱和枭龙举起右手,掌心亮起无数的苍蓝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强大到让人感到一阵恶寒,樱不禁缩了缩身体。
  因为神鸟的热焰而被逼出的汗水,也急速地冷却了下来。
  「你……」
  忍不住呻吟的樱紧紧抓住枭龙颈边的体毛。
  ——得意忘形的贱人……不过汝要猖狂的话也只剩下现在了……最后笑着的人,还是余。
  就如桂所说,樱失去了龙人的肉体、力量,还有响这颗棋子。
  不过,真正能把桂逼入绝境的——还有最后的一颗棋子,这步棋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留存下来的。
  此时——
  樱的眼里映出某样东西——
  出现在桂遥远后方,有一道白影正撕裂暗合,不断逼近。
  桂并没有注意到从背后逼近的那个东西。
  只是将掌前亮起的苍蓝光点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接下吧,樱。被你和狼人们当成蝼蚁般杀死的村民们——」
  正当桂说到一半时,樱露出会心一笑说道:
  「来得比我预料的快嘛。」
  「——?
  桂诧异地皱起眉头,不到一瞬间便瞪大眼睛转过头去。
  此时,压抑着气息飞行而来的白影——白龙已经来到足以向桂发动攻击的距离之内。
  白龙的口腔大张,瞄准桂射出绝对零度的吐息。
  「——啧!」
  桂啐了一声,扬起一阵风让白龙的吐息烟消云散。
  「消失吧!」
  风接着化作刀刃狂乱吹起,将白龙如之前的紫龙一般切得粉碎。
  风刀虽然也袭向站在附近的樱,但枭龙打消了所有的攻击。
  「呵呵。」
  樱笑了笑,眼底映着桂毫无防备的褐色背影。
  他举起手掌,准备给桂的背影一击。
  下一个瞬间——
  「——嘎!
  桂扬起的短暂惨叫声响遍天空。
  但让桂惨叫的并不是樱的术。
  一个白发少女从地面上以如箭般的速度飞翔至空中,切入桂和樱之间。
  她那和桂一样的褐色肌肤上穿着类似和服的上衣和一件虹色羽衣,手上拿着一把出鞘的长剑。
  让桂发出惨叫的是那名少女——燐所放出的斩击。
  「唔……!」
  桂呻吟着回过头,袭击者的真实身分让他瞠大了双眼。
  燐并没有放过这个可乘之机,她毫不犹豫地挥下长剑。
  第一击划开桂的胸口,第二击刺进左边下腹部。
  接着燐以流畅的动作将左手按在桂的胸口上,一边将长剑拔起,一边从掌中放出魔力。咚、一声沉钝的声音摇荡着夜空。
  吐血的桂胸口、腹部和背上不断喷出鲜血,整个人倒栽葱地向地面坠落。
  樱的狂笑声在夜空回响。

  桂掉在离冬马和深雪一百公尺以外的地方。
  「唔……」
  他站起身,脚步摇晃地用手擦去嘴角边的鲜血。
  太大意了。
  燐是樱手下的头号心腹大将,她不可能不出现在这个战场上。
  桂一脸悔恨地抚着胸前的伤口,鲜血经由指尖染上手掌。
  燐在他身上划下的每一道伤口都非常之深。
  虽然他在被砍后就立刻张起防御结界,但燐手上的长剑——却是从桂手上掉下的魔剑·绝,能够轻易切开结界。
  「……啧!」
  桂小小啧了一声,改用手掌覆住胸前的伤口,开始祈祷。
  ——快好。
  接着,胸口、腹部和背上的伤口迅速消失。
  原来桂将力量传送到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涅盘之月』上,将治愈效果提高数倍。虽然比不上『久远之月』,但『涅盘之月』同样具有治疗使用者的能力。
  ——我以为只要得到『最后之月』,『涅盘之月』就会变成占地方的废物……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桂将放在胸前的手掌移到面前,望着『涅盘之月』,从指间缝隙看见燐任羽衣在风中飞扬,降落在地上。
  他放下手,紧紧握起拳头。
  「燐……」
  燐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她轻轻甩开长剑上的鲜血后重新握好,并静静地在空中摆出数张符咒。
  桂沉默地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不作任何战斗准备。
  「香沙薙桂。」
  燐突然开口说道:
  「我要你为了樱大人牺牲。」
  剎那之间,燐的左手锐利地划开夜气,手上的符咒飞舞至空中。
  符咒化为璀璨鲜烈的苍蓝火焰,在桂眼前扩散。
  虽然威力不及神鸟,但燐所操纵的火焰足以烧死一只黄金狼。
  不过她的火焰对现在的桂而言完全不构成威胁。
  桂一挥手打散火焰,接着,一片散发出虹色光芒的布料穿过大量飞散的火花笔直射来,好快!
  ——迦陵频伽……!
  火花让桂瞇起了双眼,导致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迦陵频伽卷住桂的上半身后,以极惊人的力量勒紧他。
  如果是普通的兽人,可能一瞬间就没命了吧,迦陵频伽带来的压迫力就是如此强大。
  但桂却动也不动。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全身放出魔力扯裂迦陵频伽。
  裂成细丝的虹色布料如树叶般轻飘飞舞。
  「燐,住手!
  桂说。
  「只要我杀了樱,妳就能回到原来的妳,我立刻就解决他,在那之前妳先退下!
  燐缓缓举起左手,代替回答。
  此时,散落在桂身边的虹色布片轻飘飘地浮至空中。
  「……?
  布片聚集在一起后,如水般溶而为一。
  「什……」
  复原后的迦陵频伽再次捕捉到桂的上半身,将他勒紧。
  桂啧了一声,虽然知道迦陵频伽是攻防皆优的羽衣,但他并不知道它拥有再生能力。
  「再卷几次都是没有用的。」
  桂再次让魔力从体内进射而出。
  然而,这次迦陵频伽却没有裂开。
  「什么……?
  先前明明就能轻而易举地扯裂它。
  桂拧起眉头,燐的声音随后传来:
  「迦陵频伽是不死的羽衣……每被扯裂一次,力量就会随之增强复苏。」
  扯裂的力量愈强,迦陵频伽力量增加的幅度就愈大,燐补上这一句话。
  桂微微歪起嘴角,迦陵频伽的压迫力道和强度都比先前强上数倍。
  虽然如此,但只要他想应该还是能扯破迦陵频伽,不过他不能就这么无谋地扯裂它。他应该要避免让迦陵频伽的力量继续增强才行。
  当桂正在思考时,燐已经向前攻来。
  她将撒落在空中的符咒化作苍蓝的火焰。
  火焰进一步成为海啸向桂逼近。
  而桂只是用力地张大双眼,从眼中放出的魔力就打消了火焰。
  就算两只手都被封住了,他还是可以使用魔力。
  桂打消火焰波之后,以凶猛的眼神瞪向上空的樱。
  只见樱在枭龙的肩膀上愉快地瞇起眼。
  「樱!」
  桂大吼一声,在身边造出灼热的火焰。
  火焰剧烈地曲折、向四面八方散去,并化成鸟形,接着——
  一道白色的影子切入地上的桂和半空中的樱之间,是燐。
  她握在右手上的长剑和左手上裹住桂的迦陵频伽在月光的照射下放出鲜明的光芒。
  「唔……」
  桂咬紧牙根,向后退了一步。
  火焰消失。
  随后,燐挥着长剑降下。
  桂想要退后一步闪开,但迦陵频伽阻挡了他的行动。它以惊人的力道扯住他,在他就快要往前倒下之时,白刀来到他眼前,目标是他的首级。
  桂见状立刻扭过身体,不过他还是没能完全躲过攻击,右肩被燐斩裂。
  飞散的鲜血打到脸上。
  在着地的那一瞬间,燐立刻挥下第二记斩击。
  被迦陵频伽扯住而姿势偏倒的桂勉强躲开攻击。
  「喔喔喔喔喔!
  全身上下随着巨大的咆哮声放出魔力。
  桂放出先前所不能与之相比的巨大力量,迦陵频伽瞬间破裂,燐也被弹到这。
  夜气剧烈摇荡,大地上出现无数道龟裂。
  魔力如暴风雨般疯狂肆虐,桂站在正中心再次睨向上空的樱。
  樱笑得更加狂妄。
  桂为了将樱脸上的笑容从这世上消灭,伸出一只手。
  深红的光线自掌中进射而出。
  但热度远比神鸟火焰还高的光线却无法击中樱。
  枭龙的能力打消了逼近樱眼前的光线。
  「——!?」
  桂倒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枭龙拥有打消攻击的能力。
  但他没想到枭龙连自己毫不留情的一击都能打消——
  「没用的,打向枭龙的所有力量都会被抵消,跟力量大小无关,不论你怎么攻击,你都不可能打到余的。」
  樱的嘲笑从头上落下。
  「——我不准你这样跟我说话,」
  桂大叫后再次将手掌朝向樱,掌中生出光点,凝聚魔力。
  就在此时,苍蓝色的火焰在桂的背上爆炸。
  「啊——!」
  冲击让桂瞠大双眼,脚步摇晃。
  呻吟的桂回过头,看见虹色的布料划过眼前。
  完成再生的迦陵频伽第三次卷住桂,并开始勒紧他,压迫力道和强度都再次倍增。
  「唔……啊!
  桂一边挣扎,一边看向站在迦陵频伽前方的燐。
  被桂的魔力震倒的她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她毫无表情的脸也没有任何改变。
  迦陵频伽拥有展开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及防御、扩散攻击的能力。她大概是在那一瞬间利用这一点躲开了吧。
  ——燐……
  他虽然有顾虑到燐,不在会杀死燐的范围里放出魔力,但他以为他刚刚所放出的力量还是会让她受到重伤。
  正当他为了燐毫发无伤而感到安心时,燐已将长剑横向划来。
  刀身被苍蓝的火焰包覆。
  桂低下头,咬着牙根吐出「樱……!」一个字。
  他原以为只要用『最后之月』解放沉眠在体内的力量后,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倒樱。而事实上也没错,从桂体内被解放出来的力量异常强大,而樱也失去了原来的力量。
  只是就算两人之间的实力有压倒性的差距,桂还是无法采取攻势。
  不管是多强大的力量都能打消的枭龙;每被扯裂一次强度就会增加的迦陵频伽……
  还有,燐——
  除了巨大妖魔之外,樱还周到地准备了另外一个不让自己受伤又能将桂逼入绝境的方法。
  ——我就这么中了他的圈套……
  咬紧牙根的桂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一个自嘲的笑。
  燐开始动作,她举起刀身被苍蓝火焰包覆的长剑向桂逼近。
  他当然可以准备迎击。
  可是桂无法伤害燐。
  而迦陵频伽的束缚又让他无法躲开,只能硬生生地接下燃烧刀刃的攻击。

  我在做什么?
  当桂的血喷到燐身上时,她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只是,她虽然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要完成这个自问自答的意思。
  她淡淡地持续挥舞着长剑。
  香沙薙桂完全不反击,他在迦陵频伽的压制下无法动弹,任燐所刺出的长剑不断切割自己
  在被燐攻击时,桂仍旧不断向上空中的樱进行攻击。只是不论是光线、火焰、雷电还是强风,全数都被枭龙打消。
  「你不可能伤害到樱大人的。」
  燐一面低声说着,一面挥下长剑。
  沉浊的呻吟声、鲜血,以及焦肉的臭味弹回。
  桂所受的伤已无法计数,伤口被缠绕在刀身上的火焰烧烂。
  『涅盘之月』虽然有发挥其治愈效果,但燐的斩击比伤口的复元速度还要来得快。每当一道伤口复元,燐就已经重新划下三、四道伤口。
  我在做什么?
  把长剑从桂右上臂抽出来时,燐又有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他不反击呢?
  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一击杀了自己。
  这么一想来——
  他总是如此。
  这个人过去从来没有认真攻击过自己。
  他只会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
  而现在,他还是一样。
  他的眼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憎恶,只染着满满的哀伤。
  「为什么?
  燐一边砍着桂,一边向他问道。
  剑尖划开桂的额头。
  「为什么你不反击?
  「……」
  桂在额头被划开时,转向别处的脸缓缓地重新面向燐。
  他的脸上满是从额头上喷出来的鲜血。
  燐停下连续不断的斩击,包覆住刀身的苍蓝火焰也消失了。
  「为什么……」
  桂鲜红和苍蓝的双瞳直直望向燐。他没有回答燐的问题,反倒回问她:
  「妳记得村外那个湖吗?
  「……?
  「那是个很美的湖,只要一到夏天,妳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游泳……而我因为湖水太冷,很少下去游……」
  桂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
  他继续说道:
  「妳记得吗?妳很会唱歌……妳常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在广场上唱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大家都很喜欢听妳唱歌……」
  「你在说什……」
  「大家都很爱妳,妳也……爱着那个村子……」
  「你在……你在说什么……?
  「就算妳全都忘了,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们的村子、妳的歌声、妳的笑容……我全都记得……」
  燐微微蹙起蛾眉。
  她的头开始疼痛。那就像是有个人在用针刺她脑内深处的痛感,虽然微小,但却让人极度不适。
  还有胸口也是,有一种旧伤复发——让人不快的痛感。
  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
  ——只要和这个男人对峙,就会变成这样。
  她低下头,桂叫了声她的名字「燐!
  燐抬起头,两人视线交错。
  「我,要把妳,带回来。」
  桂说道。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说道。
  燐苍蓝的双瞳大张,瞬间之后——
  「……!」
  脑内深处抽痛,燐紧紧闭起睁大的双眼,握住长剑的手也随之松开。
  「燐……」
  燐咬住下唇,她重新握紧长剑剑柄后,张开双眼叫着:
  「住嘴!」
  剑尖抵向桂的胸口。
  燐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大半都已复原。
  ——我不能再继续跟他交谈下去。
  只要一和桂面对面,划过脑内的抽痛和胸口的痛感就更加严重。
  再这样下去,她就会因为无法忍受而动弹不得。
  樱的愿望就会无法实现。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
  实现樱的愿望,自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
  赶快完成使命。
  燐再次让长剑缠绕上苍蓝火焰。
  这个时候——燐并不知道——她的眼底映着明显的烦躁与困惑。
  桂的眼睛微微张开。
  就在下一个瞬间,从上空俯冲而下的无数光枪刺进桂的背上,爆炸。
  爆炸声和桂的短暂惨叫声同时在燐的耳边响起。
  桂瞪大双眼,向前倒下。
  在他身前,是燐抵着他胸口的长剑。
  燃烧的刀刃顺势贯穿桂的胸口。
  潮湿的吐息搔动燐的耳朵。
  燐呆怔在原地。
  樱在枭龙的肩膀上冷冷地俯视着燐手上的长剑刺穿向前倒下桂的胸口这一幕。




  「果然……是这样吗?
  樱收起朝向桂背影的手掌,淡淡地低声说道。
  果然,燐的心中有了迷惘。
  被傀儡之术困住的人会失去感情,化作只服从樱的命令的人偶。
  因为人偶没有感情,所以他们当然也没有表情。不管是和樱这个主人相处时,或是杀人时,燐脸上的无表情都不曾瓦解。
  只有桂是唯一的例外。
  虽然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但只要把和桂相关的任务交给燐,她就会在任务中流露出困惑、烦躁或是悲哀的感情。
  即使樱每次都重新再次施放傀儡之术,但结果还是一样。
  不管樱施放再多次的傀儡之术、每天晚上再怎么玩弄燐的身体,桂都不会从燐的心里消失。
  樱凝视着任长剑贯穿桂胸口而呆怔在原地的燐。
  他是有预测到燐会在攻击桂时心生迷惘。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她会完全停下攻击。
  「……算了,反正余的目的已经达成。」
  受了致命伤的桂已经倒下,就算能够用自身力量来治愈所受的伤,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所有条件已经达成。
  樱将手掌朝向地上的燐,嘴里念着短短的咒文。随后,燐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裹住桂上半身的迦陵频伽解开。
  燐把左手覆在额上,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贯穿桂胸口的长剑顺势抽开,身体向燐的方向倒下的桂失去支撑,就这么倒下。
  「姊姊……妳就在冥府的尽头看着余成为真神吧——」
  樱高声一叫,踢开枭龙的肩膀。
  任金褐色的发丝和大衣下摆在风中剧烈摇荡,他降落在倒下的桂和跌坐在地上的燐之间。
  接着,樱缓缓地拾起从燐手上落下的魔剑·绝。
  他将手中的刀柄一转,让刀尖指向自己的胸口。
  露出一个凄艳的笑,毫不犹豫地用长剑贯穿自己的胸口。
  灼热的痛感缓缓地向全身扩散,流出的鲜血玷污了身体。
  「呵……呵呵……」
  樱一边感受着从喉咙深处涌起的热块,一边说道:
  「……余……收下了……桂……」
  他抓住刀柄的手用力一握,一口气将刀身拔出。
  接着——
  樱被鲜血染红的胸前浮现一个不知是火焰还是光线的球体。
  大小约和小孩子的头部差不多,颜色则是比血色还深的红。类似灵能的东西不断自球体内散发而出。
  球体无声地滑过空中,吸进桂的背里。
  长剑自樱的手中落下。

  喀鎯,干涸的声音在脚边响起。
  「咦……?
  缘眨了眨眼睛。
  「……我……吗……?
  呆傻的声音流泄。
  一直到前一秒,缘都沉在海底。
  在无尽宽广、深远且黑暗的海底。
  在那里什么都麻烦到不行。
  缘不想看,也不想听。
  当他放弃思考、任思绪摇荡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从某处传来。
  (这个不完全的肉体……就还给汝了。)
  从那瞬间开始,眼前风景乍变。
  被夜色覆住的一面平地,缘就站在那里。
  一个全身是血的男人倒在眼前,是香沙薙桂。
  「这是……这里是……?
  在他低语的那一瞬间,一阵风吹起。
  风并没有很强,但缘的脚步还是随之摇晃。
  他的脚几乎没有任何力量。
  「……啊……」
  缘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胸前染满了鲜血。
  胸口开了一个洞,是刺伤,鲜血仍不断自伤口中流出。
  「啊……啊啊……」
  恐惧感支配了缘的心。
  我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胸口的伤应该不是致命伤,但如果这道伤深及心脏的话——
  缘虽然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但脑部和心脏所受的伤却难以治愈。依伤的程度来看——他活下了了。
  意识恍惚。
  「我、我不……不要……」
  眼前再次逐渐暗下。
  我不想死。
  好可怕。
  「……啊啊……啊啊……」
  金褐色的眼里溢满眼泪,缘当场倒下。
  桂——不,樱有如代替缘一般,随之站起。

  站起身的樱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深呼吸。
  他吸进冻人的夜气填满胸腔,然后吐出。
  重复数次之后,樱看向自己的手和胸口。
  精瘦柔软的四肢颜色是褐色的,上面被魔剑·绝贯穿的伤已全数愈合。
  接着,樱撩起一束浏海,看着……
  那颜色已不再是鲜红色或金褐色,而是如同初雪般的纯白色。
  樱用双手抚着发丝放声大笑。
  终于——他终于得到了。
  无与伦比的力量——还有永恒。
  樱挺起胸、拾起头,大大张开双手。
  ——余作的选择是对的。
  身为龙人与香沙薙一族后代的桂,以及拥有古月之力的冬马。
  他原本还在犹豫要选择谁的肉体作为容器,最后他以拥有相同血脉的人应该比较容易契合为由而选择了桂。
  樱现在确实感觉到自己所作的选择是正确的。
  心情非常爽快。
  之前寄宿在缘身上时所感到的闭塞感也烟消云散。
  如果他抢来的是冬马的肉体,大概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吧。
  「那么……」
  樱低下头,在胸前轻轻握住双手。
  「先来试试力量吧。」
  他倏地弯下身体,将手掌放在裸露的地面上。
  之前虽然已经目睹桂被『最后之月』解放出来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不过他并不觉得那是桂的全力。
  事实上,在桂以一击击败紫龙和白龙、还有不用朱雀扇就召唤出神鸟时,桂给人的威觉是游刀有余。
  我有必要确认寄宿在桂……不,是我身上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
  「大地啊——」
  樱露出一个笑说道:
  「——因余之力战栗吧!
  隆隆……
  一个呼吸过后,大地开始震动——

  隆隆……
  像是被人直接殴打后脑勺的剧烈疼痛让燐的意识变得模糊,但地震让她瞬时回过神,抬起低垂的头。
  跳进她眼底的,是香沙薙桂的褐色背影。
  他好好地站在那里,被魔剑·绝贯穿的伤口已不复见。
  ——太好了……
  正当自己打算叹一口安心的气时,燐才注意到……
  注意到自己正想着不该想的事。
  ——我在……想什么……
  香沙薙桂是樱的仇敌。
  樱命令燐要带给桂致命伤。
  即便胸口被深深贯穿,桂还是站着。这是应该要感到懊悔的事,而不是该安心的事。绝对不是。
  可是——
  正当她蹙起眉头,打算将手抵到额头上之时,桂慢慢地回过头。
  两人视线交迭。
  燐立刻注意到,那不是桂。
  她同时也发现了,樱的临时容器御堂缘就倒在他和她之间。
  「樱……大人……?
  燐拾起语尾低语,樱以一个笑容回答。
  燐正打算起身,但樱却制止了她。
  「坐着,不要起来——要来了。」
  「……?
  下一个瞬间——
  轰隆隆隆隆。
  地面下鸣动的声音逐渐增强,接着——
  「——!」
  冲击袭向燐。
  像是要把她抛到空中的剧烈摇晃。
  大地发出让人想捂住耳朵的巨大声响,向四面八方裂开。
  此时,燐正看着——
  仰天高声大笑的樱。
  接着,她才领悟……
  他是为了测试自己的力量才引起这场地震的——

  「停!」
  在经过原宿车站没多久,鹰秋就停下脚步大叫。
  跑在前头的真矢回过头。
  和橘并排殿后的静华也停下脚步,重新抱好仍睡眠不醒的由花。
  疲累至极的橘弯下身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
  静华一边为了防备敌袭一边提高嗅觉的敏感度,向鹰秋问道。
  虽然从新宿到这里的路上除了那次被包围之后,就没有再碰到敌人,不过还是不能大意。
  「……有睦美的气味……」
  「睦美……?
  鹰秋的低语让静华细长的眼睛瞪大。
  「睦美是……?
  橘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一边问道,静华告诉他睦美是和鹰秋同住、比他小三岁的妹妹。
  此时,鹰秋一脸严肃地用鼻子闻着。
  「是你多心了吧?
  真矢说道。
  「你妹不可能会在这里。」
  「不。」
  鹰秋立刻否定。
  「这一定是睦美的气味,我不会闻错。」
  他断言。接着继续用鼻子嗅着。
  ——我就没闻到什么气味……
  静华一边用眼睛和鼻子搜寻四周,一边在内心嘟哝着。
  映在眼底的只有倒塌、或是燃烧的建筑物,还有打横翻倒的车辆,以及让人不忍卒睹的尸体而已。没有半个活着的人。
  「居然能搞到这种地步……」
  这场战斗到底造成了多少人死伤?
  妖魔的数量和施暴的范围未明,所以也没办法预测——不过应该有上千人了吧。
  ——刚刚橘先生说妖魔的主体已经被打倒了……
  这么说,不是静马就是冬马打倒的吧。
  他们两个都没事吗——
  静华无意义地看着瓦砾堆,想着弟弟们的事。
  「这边!」
  鹰秋高声大喊后跑开,他越过车道进到巷子里。
  静华等人也随之跟上。
  「睦美!
  在他们穿过巷子的那一瞬间,鹰秋的悲鸣声撞进静华一行人的耳里。
  在店铺并排的道路中央——睦美就倒在那里。
  一个穿着睡衣、年纪大概四、五岁的小男孩在这哭泣,离他们数公尺之外的地方有一台卡车翻倒,烧了起来。
  「睦美!!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睦美——!
  鹰秋把青龙刀丢下,跑到睦美身边将她抱起,大声呼唤。
  「橘先生,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静华把由花交给橘,定到鹰秋身边,探看睦美的情况。
  鹰秋用尽全力的呼唤不断空虚地回响着,睦美的眼睑仍旧紧闭着,但她的胸口的确有在上下起伏,而且身上看起来也没受什么重伤,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才对。
  静华的视线从睦美身上移到一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脸空白地看着鹰秋。
  「该死,是谁!是哪个混帐让睦美变成这样的?我要宰了他——」
  「冷静一点。」
  铿。
  「——噗喔!
  静华为了要让不断大叫的鹰秋安静下来,给了他的后脑勺一拳。
  「呜嘎啊啊啊,啥、啥头、我的啥头啊啊啊啊!
  鹰秋痛苦挣扎,他似乎在被打的时候咬到了舌头。原本是要他闭嘴的,没想到却让他愈来愈吵。
  「睦美只是昏过去而已,八成是在从涩谷逃过来的路上,卡到瓦砾后撞到头了吧,等会就会醒过来了。男孩子鬼吼鬼叫的样子难看死了,你给我住嘴。」
  睦美虽然不是会到处乱跑夜游的女孩,不过今天是圣诞节,跟朋友或是男朋友在这附近玩到很晚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静华用脚推开痛苦挣扎的鹰秋,抱起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的小男孩。
  「静华还是老样子,真是粗暴……」
  身后的橘似乎喃喃念了几句,不过静华无视他所说的话,踢了踢鹰秋的背说道:
  「喂,赶快站起来抱住睦美啦,我们要走了。」
  他们没有时间可以停顿下来。
  虽然橘说过巨大妖魔的气息已经消失,看似他手下的妖魔们也不见踪影,只不过还是有可能会有其它敌人出现,而且她也很在意静马和冬马的安危。
  虽然说静马绝对不会做出正面单挑毫无胜算的对手这种愚蠢的行为,再加上身为神狼的冬马相助。
  静华也相信弟弟们的能力。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不祥的预感。
  「唔唔……」
  鹰秋站起身,他的舌头赤红肿胀,眼眶里满是泪水。
  「够了……偶差点咬掉偶的啥头……」
  鹰秋一边抱怨,一边把睦美扛到左肩上,捡起青龙刀。
  「接下来……原本打算直接去冬马那边支持……看来是不行了……」
  原本带一个由花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再加上一个拖油瓶。
  「还是先把由花和这两个小鬼放到安全场所去——」
  异变就出现在静华讲到一半时——
  隆隆……
  大地发出低沉的声响,震动着。
  「地、地震……?
  橘拔高了声音说道。
  「这地震……」
  是自然现象吗?还是——
  当静华正一脸紧张地观察情况时,地震突然变得更加剧烈,接着,像是要把人震飞的强力摇晃向一行人袭来。
  「——!」
  静华一手用力抱住小男孩不让他掉下来,一手紧紧抓住这的道路标志。
  鹰秋将青龙刀刺进店铺的墙里,真矢和橘抓着路灯,每个人都在和地震互相抗衡。
  「又——地——什!」
  「——啊——哇啊啊——啊!
  鹰秋和橘大叫。不过他们的声音被大地所发出来的声响盖过,只能听到片段的字词。
  ……这个地震……!
  不是自然现象。
  静华的直觉告诉她。
  这次地震是某人以巨大的力量、而且还是恶意引起的。
  摇晃不只没有停下,而且还愈加剧烈。
  地面裂开,在妖魔攻击之下已摇摇欲坠的建筑物一栋接着一栋如沙雕城堡般崩毁。
  沙尘覆住视线范围,静华紧紧咬住牙根。

  剧烈的地震没有要停下来的征兆。
  ——冬马……!
  深雪一边以眼角余光看着大地向四面八方裂去,一边持续将治愈的力量灌入冬马胸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深雪面前痛苦挣扎的桂一站起身就与半空中的樱战斗起来。过没多久,一只白色的小型龙以及拥有和桂相同的白发褐色肌肤的少女出现,然后桂就被那名少女的突袭打落到地上。
  深雪只看到这里。
  桂掉落在离深雪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樱和少女也移动到那边去,深雪无法掌握桂的状况。
  如果桂陷入苦战,深雪也想要上前去帮他,但她还是无法离开冬马身边。
  现在,自己该做的事、还有现在白己能做到的事就只有祈祷、相信冬马能够重新开始呼吸,然后将治愈的力量送进他停止跳动的心脏里而已——
  想到这里,深雪重新开始中断的治愈。
  就算眼角边映着彼方苍蓝的火焰和红色光线闪烁、就算自己差点被暴风吹开、就算兽气的大量消耗让意识逐渐朦胧、就算大地剧烈震动撕裂,深雪还是继续地地治疗冬马。
  ——回来……我求求你回来……!冬马……!
  深雪挤出即将用尽的兽气,不断在心中呼唤着冬马。
  就在这之后——
  有个东西砰地放到深雪头上。
  「……?
  深雪歪过头,发现到那是冬马的手时,她瞪大了双眼……
  「冬……马……?
  深雪害怕地问道。
  过了一会儿,「嗯……」的一声微弱呻吟回答。
  就算在惊人的大地声响中,那道呻吟声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深雪耳里。
  「冬马!
  深雪高兴地大叫。

  樱为了测试力量而引起的地震在那之后仍持续了三十秒钟以上。
  范围扩及关东全域,数十万户房屋倒塌。
  火灾件数超过十万件以上,沿岸地区也受到海啸的波及。
  火焰、黑烟和死亡席卷了这个圣诞夜。

  「太完美了!太完美了啊!——」
  在激烈的地震停下的同时,樱再次高声大笑。
  「即便余已如此扯裂大地,余还是无法见到这力量的极限啊!」
  为了知道自己力量的极限为何,樱将力量注入大地,让关东全域发生大地震。
  身为龙人时的樱也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使用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体内的力量仍旧没有消耗分毫。
  如果他想要的话,八成可以掀起规模比先前强大上数十倍的地震,把这个国家沉人海底吧。
  深藏在桂体内、现在专属于樱的力量远远超乎樱想象中的强大。
  这正是神的——不,这是超越神的力量。
  恐怕桂也无法理解、掌握自己体内被解放而出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吧。
  以一击将卑龙粉碎、不用朱雀扇便召唤出神鸟——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就不需要十分之一,不,是连百分之一的力量都不需要就可以做到吧。
  如果桂能掌握自己力量的强度并善加运用的话,那就算是有枭龙也挡不下他的攻击,而樱也早就不存在这世上了。
  樱第三次——这次是颤动着肩膀和喉咙大笑。
  ——似乎连天也护着余啊。
  他笑了一会儿后,看向这的燐。
  燐一脸空白地看着樱。
  樱的嘴角扭曲,露出不快的表情。
  惊讶、困惑——燐的脸上渗入了浓厚的感情。
  傀儡之术出现了破绽。
  只因为她和桂面对面。
  「……」
  樱脸上的表情消失,掌心朝向燐。
  「……樱……大人……?
  燐歪过头。
  樱以无机质的声音念着短暂的咒语。
  燐随即抱着头开始挣扎。
  樱所念的咒语和先前将贯穿桂胸口的燐拉离桂身边时念的咒语一样。
  他瞇起眼,不断重复着咒语。
  「啊……啊……啊啊啊啊,」
  燐弯起身体,抱着头剧烈晃动,痛苦挣扎。樱每念一次咒语,她痛苦的叫声便随之更加大声。
  最后——红黑色蒸气般的气体自燐的全身上下升起。
  喷出的气体瞬间气势爆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燐弯下的上半身突然后仰大叫,喷出的气体同时停下。
  她像是操纵线被切断的人偶一般,身体倾斜倒下。
  樱以空间移转绕到燐的背后,将她抱住。
  燐把全部体重寄托到樱身上,在他怀抱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接着,樱把双唇贴近她耳边,轻声说道:
  「被解放的感觉如何?
  瞬间,燐的全身颤抖、僵硬。
  「呵呵。」
  樱笑着吻上燐的颈部。
  「……我……」
  燐张口说道。不过从口中流泄出的只是嘶哑的吐息,完全不成一句话。
  「什么?再说一次。」
  樱出声催促,燐吸了一口细微但深长的气。
  「——放开我!
  她大叫,然后她拼了命扭动身体,想要把樱的手甩开。
  樱呵地笑了一声,放开双手。
  燐半跌半跑地离开樱的怀抱,脸上写着惊讶、困惑、嫌恶、愤怒——各式各样浓厚的表情。
  她已经不是傀儡了。
  「被解放的感觉如何?
  樱一边抚着头发,一边再次丢出刚才的问题。
  燐无言以对。她大张的苍蓝双眼里映着樱,不断重复着大口大口的紊乱呼吸,褐色的肌肤被冷汗濡湿。
  「没办法回答……是吗?那就换个问题。」
  说完,樱以空间移转移动到燐的眼前。
  「——!」
  燐倒吸了一口气。樱环住燐的腰,以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接着他带着微笑问道:
  「汝爱余吗?
  燐瞪大的眼睛张得更大。
  「……!
  燐咬紧下唇推开樱的双手,转身逃走。
  「这样啊……」
  樱注视着燐远去的背影,他舔了舔嘴唇,接着——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汝了。」
  他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后挥下一只手。
  狂风奔窜。
  风瞬间就追上燐,其后随即化作刀刀把她连迦陵频伽一起斩裂。
  「——!
  燐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向前倒下。
  在她倒下的地方,没有地面。
  那是樱掀起的地震所造成的巨大龟裂——燐任鲜血四散,坠入无底的深渊中。
  「汝就在地狱诅咒汝拒绝余之爱的愚蠢吧!」
  樱丢下这句话后倏地抬起一只手。原本掉在他脚边的魔剑·绝就像是在配合他的手部动作一般,轻飘飘地浮王空中,无声地在空中移动,进到樱的手里。
  他以同样的方法捡起刀鞘收起,接着,空间移转到这个战场上的另一把剑旁。
  被深深剌在地上的剑名叫龙魂之剑。这是兰为了讨伐樱的人所造的五样武器之中,暗藏着最强大力量的一把剑。
  樱面无表情地握住了这把上面施有棘手封印,而一直无法得到的剑。
  剎那之间,他的手里升起白烟。
  他放开剑柄,将手掌移至眼前,手掌已被烧烂。
  「不管怎样都不想让余碰到吗……挺狡猾的嘛。」
  为了阻止樱而施下的封印并非只有橘春海解开的那一个。
  樱小小啧了一声,不顾手上的烧伤再次握住剑柄,将刀身从地上拔起。
  他将龙魂之剑举在眼前,睨着水晶般的刀身。
  下一个瞬间,龙魂之剑的刀身发出锵的澄澈声音后碎裂。
  樱发出嘲讽的笑声,将剑柄随手一丢。接着他的视线落到掌上,确认烧伤完全痊愈后轻轻握起拳,以脚尖蹬地。
  褐色的肉体飘浮在空中,缓缓向空中升去。
  途中,他眼角看到一样东西。
  在空中等待的——枭龙。
  「已经没有用处了……就当成坐骑吧。」
  樱低声说完后将手掌朝向枭龙,接着下达命令:
  「回去!
  枭龙随之放出乳白色的光芒,化作烟雾吸进樱的掌中。
  樱淡淡地笑了笑后握起手,继续向上爬升三百公尺后停下。
  从高空向下俯视的街景被火焰和黑烟熏成红黑色,人工的光线几乎完全不见踪影。
  「这颜色要拿来庆祝神的诞生实在不够华美,让余来为其画上色彩吧。」
  樱的眼睛如猫般瞇起,弹了一下手指。
  剎那之间,大量的火焰无声地出现在樱身旁。
  火焰以樱为中心扩散,瞬间盖住都心的天空。
  火花如雨,不,如暴风雪般大量降下。
  樱再次弹指。
  接着,支配夜空的火焰在四处卷起漩涡,神鸟从中现身。
  数量——一千只。
  「上。」
  樱下达命令后,一千只神鸟一起张开赤红火焰的羽翌一,高声鸣叫。

  「冬马!」
  正当冬马一边呻吟一边坐起身时,她又哭又叫地抱了上来。
  「呜哇——」
  意识尚在朦胧状态的冬马无法承接下这个有如擒抱般的拥抱,后脑勺狠狠撞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
  过度的疼痛让他无法发出声音,但这道痛感却让他模糊的意识恢复清楚。
  大地在摇晃。和『兰之封界』崩坏时一样剧烈的摇晃,所发出的巨大声响也非常惊人。
  「太好了……冬马……太好了……」
  她不顾现场状况,把脸埋入冬马肩头,不断重复说着「太好了。」
  ——看来我让她操心了……
  苦笑的冬马将手移到她的头发上,像是替她梳发般地抚着。
  虽然发丝有点凌乱纠结,但她的头发还是非常地柔软,而且还散发出恰人的气味。
  她迭在身上的体重、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和心跳、还有气味——一切都是那么舒适、又那么让人怀念。
  ——我也想继续这样下去……不过应该不行吧。
  正当他这么想时,地震倏地停下。
  ——我得起来确认状况才行……
  他也想问问为什么被樱抓走的她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要让她先放开他,冬马张开嘴打算叫她的名字——然后,他眨了眨眼睛。
  ——奇、奇怪……?
  她的名字出不来。
  「……呃……啊……」
  张开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怎么会……为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
  他居然会想不起和家人一样重要的女性的名字。
  「冬马……?
  正当冬马呆怔在原地时,她抬起脸歪过头叫着他。
  「……深……雪……」
  他想起来了。
  没错——
  深雪。
  她的名字是柚本深雪。
  「你有哪里痛吗?
  听着深雪的问题,冬马坐起身轻轻摇了摇头后回答。
  「没事……我没有哪里会痛。」
  他露出一个微笑想让深雪安心,但她脸上不安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
  「我真的没事……」
  微笑变成苦笑,冬马将手伸向深雪的脸颊,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大粒的泪水。
  没事,这句话并不是谎言。
  他身上没有受伤,虽然一瞬之间想不起深雪的名字,但他的意识仍旧是非常清楚,连倒下来之前的记忆也没有暧昧不清。
  冬马把妖魔群交给静华他们,自己赶到和巨大妖魔战斗的静马身边。只是他晚了一步,他抵达战场时,静马已经死了。
  他对生命的残酷、与不合理所抱持的悲哀和难过,还有对自己无法守护任何事物的愤怒——这些感情让冬马的心和月亮的心交迭,让冬马解放了沉睡在自己体内的古月之力。
  冬马以这份力量打倒了巨大妖魔——响。其后,他的力量用尽。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能够再次清醒过来呢?
  ——是因为古月之力和阵内甲牙的血一样,拥有抑制病灶的力量吗……?
  正当冬马凝视着戴在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满是裂痕的戒指——『久远之月』——思考时,天空突然变得明亮。
  冬马拾起头,吓了一大跳。
  「天空在……燃烧……」
  深雪用双手覆住嘴,呆然地说道。
  夜空染成了一片深红色。
  火焰覆住了整片天空,让人看不见月亮、云朵、甚至是任何一颗星星。
  冬马和深雪都忘了要眨眼,只顾着凝视这一幕难以相信的光景。
  「樱……」
  冬马领悟。
  古月之力告诉他,樱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神狼的本能在告诉他,樱得到的力量足以和冬马的古月之力匹敌,甚至有可能凌驾在古月之力之上。
  「唔……」
  冬马咬着牙根,睨向让火花如豪雨般降下的空中火焰。此时火焰开始在各处卷起漩涡,漩涡的中心出现了他曾经看过的异形……是神鸟。
  「什——」
  「冬马……」
  冬马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深雪则是一脸怯懦地靠上了冬马的手臂。
  无数的神鸟自填满夜空的火焰中现身,它们一起张开羽翼,一起高声鸣叫后开始俯冲而下。
  速度虽然不同,但每一只神鸟都是朝向地面笔直前进。
  ——他要让地上成为一片火海,
  冬马咬紧牙根握紧拳头,准备起身。但深雪却抓住了他的手。
  冬马看向她,眼睛瞪得如铜钤一般。
  「深雪……」
  深雪的表情就像是要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一样,看起来随时就要崩溃。
  冬马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怎么办……?
  冬马犹豫。
  虽然樱在夺得桂的肉体后所得到的力量非常强大,但自己现在已经能够自在地操控古月之力,两人之间的实力应该不分上下。
  只是如果在这里战斗的话,一定会把深雪卷入战斗而书死她。
  ——只能先退一步了吗……
  正当冬马这么想时,一只飞行速度较快的神鸟已经以嘴喙刺进冬马和深雪后方十公尺的地面上,引起爆炸。
  「唔——!
  冬马立刻扛起深雪,蹬向地面。
  爆炸声和热风撕裂夜气,灼热的火焰化作海啸追上两人,不过冬马还是甩开了这阵攻击。
  冬马以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尚未变身前的速度前进,被他扛在肩上的深雪全身僵直,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惊讶的叫声。
  古月之力强化了冬马的脚力。
  就算没有变身,他也多少能使用古月之力。
  在第一只神鸟爆炸的火焰消失之前,已经有数只神鸟来到地面上,随着爆炸声以放射状扩散火焰。
  深红的火从夜空延染至地面上。
  ——该死!
  冬马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用极彩色的光芒包覆住自己和深雪的身体。如果只是爆炸的余波,这样就足以完全防御。
  边跑边看向上空以躲开神鸟攻击的冬马眼角突然映出一个倒在斜前方地上的人。
  ——那是……!
  冬马冲上前去,扛着深雪弯下身体,以空着的手摸向倒下那人——御堂缘的颈部。
  他还活着。
  「冬马……?
  深雪讶异的声音传来,被抱住的她看不见缘的身影。
  「是缘。我要把他带走。」
  冬马说完后把缘挟在腋下。
  「我还要继续跑喔,小心不要咬到舌头,耳朵也捂起来。」
  冬马转过头说道。
  「好、好的。」
  深雪以紧绷的声音回答,照着冬马所说的捣起耳朵。
  冬马点头后再次朝向正面,重新向前冲刺。
  他要和应该正往这里来的静华他们会合,然后把深雪和缘交给他们。
  之后再去讨伐樱。
  和脚力一样,他只要以古月之力提高嗅觉,要捕捉到静华他们的气味就不是那么难的事。
  冬马在缘身上也缠上极彩色的光芒,然后在灼热的火海中全力冲剌。



  第二章 圣夜(X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静止后,深雪立刻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在冬马怀抱下捂住耳朵的深雪放开手,微微歪过头。
  「……?
  她为了找出那个不对劲的感觉为何,把视线从冬马背上移开。
  虽然她的姿势让她无法随心所欲地转头,但她还是知道这个城市已经化作名副其实的火海了。
  映在眼底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火焰、火焰、火焰——
  樱召唤而来的神鸟不只在涩谷一带引起爆炸,想必被害范围应该是非常广大——规模已无法想象。
  在这险恶至极的情况下,冬马还是丝毫不休息地抱着深雪和缘冲刺。
  三个人好几次都被爆压攻击、被火焰吞噬,但冬马所放出的极彩色光芒却让他们得以毫发无伤地逃开。
  只要不被火焰形成的海啸吞噬,几乎连热度都感受不到。
  冬马所操纵的这股与兽气相异的不可思议力量——这就是让深雪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
  深雪一边看着自己散发出极彩色光芒的手掌,一边这么想着。不过她立刻在心里摇了摇头说了声「不对。」
  ——冬马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虽然想问,但她怕讲话的时候会一个不小心咬到舌头。
  于是深雪闭上双眼,试着用鼻子去闻。
  狼人族的嗅觉有时比视觉还值得信赖。
  接着,过了一会儿——
  深雪终于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
  她闭起的双眼大张。
  嗅觉告诉她不对劲的地方——那对深雪而言,是无法相信、而且她也绝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没有。
  冬马的身体。
  没有生命的气味。
  ——骗、骗人……
  但是深雪可以在缘的身上清楚闻到生命的气味,所以并不是她鼻子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会……为什么……?
  思考瞬间冻结。
  她全身僵硬,甚王连眼睛都忘了眨。此时冬马突然停下来说:
  「姊姊大人他们的气味变淡了……大概是到地下室去避难了……」
  冬马拾起头低语后,又立刻开始向前奔去。
  「请等一下!
  不顾会咬道舌头的危险,深雪发出了声音。
  冬马听到后立刻停下脚步,弯进这火势较小的巷子里放下深雪。
  「怎么——哇!」
  深雪的脚一着地就立刻冲进冬马怀里,让他吓了一大跳。
  「深、深雪……?
  深雪把脸埋进一脸空白的冬马怀里,然后作了确认——
  确认他的心脏是否在跳动。
  「妳哪里受伤了吗……?
  冬马问她。
  深雪不断摇头,她咬住下唇,无法言语……
  冬马的心脏是否有在跳动?
  答案是——
  没有。
  没有生命的气味,也没有心跳。
  这代表着什么——不需要思考,答案只有一个。
  他根本没有复活。
  他是以死去的身体在活动。
  深雪把脸埋在冬马的胸口,一动也不能动。
  此时,冬马以为深雪是因为害怕街上的惨状才抱住他的。
  「深雪,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我们得先和姊姊大人他们会合才行……」
  深雪抬头看着这么说的冬马,眼瞳和双唇不断颤抖。
  冬马他知道吗?
  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但深雪却无法问出口。
  双唇只顾着颤抖而无法编织话语,而她最害怕的就是听到了答案。
  不论冬马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深雪应该都会当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吧。
  深雪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她只是以颤抖的眼瞳直直注视着冬马。只听到他用温和的表情和声音再说了一次「走吧。」
  深雪紧咬住齿根点了点头。
  「那妳把手环住我的脖子好了,被我扛着应该也不太舒服吧。」
  深雪照着冬马所说的,用双手环住低下身的冬马脖子。接着冬马的手撑住她的膝盖后方,把深雪抱了起来。
  「抓好喔。」
  深雪点头,冬马也在点头后继续向前跑去。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全身不断颤抖。

  过了不久,冬马和深雪终于与静华他们会合。
  离原宿车站不远的多用途建筑地下停车场,静华他们就在那里。
  这栋建筑物因为地震而垮了一半,但地下室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只有天花板和一部分的墙壁倒塌,所以并没有发生火灾。
  「啊!
  第一个发现冬马他们进到地下室的人,是由花。
  「冬马哥哥!
  她半跌半跑地冲了过来。
  冬马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放下抱在左手上的深雪,改把手放在抱住他大腿的由花头上。他抓了抓她的头,由花的眼睛随之湿润,不久后就开始放声大哭。
  冬马这次改为苦笑。
  「我把深雪带回来了喔。」
  他说。
  接着由花一边抽噎,一边改抱住站在冬马身旁的深雪大腿。
  「深雪姊姊!
  她又再次放声大哭。
  ——今天真的是让由花一直哭啊……
  自言自语的冬马视线从抽噎的由花身上移至深雪的侧脸,她的脸色彷佛死人一般苍白,冬马不禁蹙起眉头。
  她的表情也非常僵硬,完全没有因为和由花再会而欣喜的样子。
  该不会真的是哪里受伤了吧。
  「深——」
  当他正打算追问时,一声咻的声音划过。
  「咦……?
  冬马面向正面。
  啪铿。
  「痛!
  空罐直接砸到脸上,冬马痛到整个人翻了过去,手上的缘也差点掉下来。
  「……打、打中鼻子了……」
  由于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深雪身上,再加上防御火焰的极彩色光也已经解开,这一击打得非常之痛。
  「呜呜……」
  他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跟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丢空罐的犯人——当然是静华——她撩起狂乱的头发说道。
  站在她身旁的真矢嘴角下垂,维持踏出一只脚的姿势僵住,大概是认出深雪的身影后原本打算冲到她身边去,但被由花抢先,只好定在原地——大概是这样子吧。
  真矢的旁边站着鹰秋。不知为何,他背上背着睦美,而站在这的橘手上则抱着另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看来静华他们和冬马兵分二路后也发生了不少事。
  「刚刚那大得不象话的地震和那一大群神鸟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还有静马呢?你们打倒妖魔主体了吗?你挟在腋下的小鬼又是谁?
  静华有如连珠炮般发问。
  「我一件一件跟妳解释。」
  冬马一边注意着深雪的样子,一边回道。

  提早一分也好、一秒也罢,他都必须立刻把樱打败。
  只要让樱继续活下去,城市就会消灭,人命也会随之殡落。
  他没时间多作解释。
  冬马披上向橘借来的外套,把他和静华他们分开后所发生的事重点式地交代一下。
  巨大妖魔的真正身分是响忍。
  他把响忍打倒了。
  香沙薙桂用『最后之月』解放了力量。
  而樱已经成功将精神移到桂的肉体上,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由于深雪不知道樱和桂为何敌对,所以他也把桂的同父异母妹妹、同是也是桂恋人的燐,被樱当作人偶操纵一事解释清楚。
  但关于静马的部分,冬马说了谎。
  他说静马在和响的战斗中负伤,在冬马抵达后便跟静马交替,静马离开了战斗现场——
  「虽然他受了伤,不过那不是什么致命伤,所以用不着担心的,他现在一定是和我们一样,躲在没有火灾的地方疗伤吧。」
  在这紧绷的状态下,不想扰乱大家——尤其不想扰乱姊姊心情的想法让冬马说了谎。
  另外,也是因为他并不想亲口说出哥哥已死的事实。
  「反正我们知道他没事就好,那个眼镜哥原本就不是那种会乖乖任人串割的笨小子,我根本就没在担心他。」
  鹰秋听完冬马的话后轻轻笑了,他盘腿坐在龟裂的地面上,坐在这把小男孩放在膝头上的睦美则是把手抵在胸前吐了一口安心的气。
  「静马哥哥挺身挡住妖魔,让我跟这孩子得以逃走。如果静马哥哥没来救我们,我跟这孩子一定早就被那只巨大的怪物杀死了……」
  先前睦美这么说过。
  她担心静马的心情一定比其它人强上一倍。
  真矢站在鹰秋对面环抱起双臂,对着鹰秋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橘和坐在冬马身旁的由花都像睦美一样露出安心的表情,只有静华一个人不同。
  她靠在冬马对面的墙壁上,看向彼方陷入沉默,绑住头发的发圈解开,她的侧脸被发丝完全盖住。
  ——姊姊大人……
  冬马知道,她或许已经看穿了他的谎言。
  ——姊姊大人她从来没有一次没看穿我的谎言啊……
  其实静华已经知道静马死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大概是和冬马一样,不想搅乱大家的心吧。
  也或许她和冬马一样,不想把静马的死这个既成的事实说出来,但现在却也无法探知她真正的想法。
  至于被樱抓走的深雪为何能来到涩谷——关于这件事,深雪自己也作了说明。
  「香沙薙桂……是他把被关在『院』里的我救出来的。」



  深雪低着头以虚弱的声音诉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只是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她是因为疲劳和紧张而没有精神,大家应该都是这样想的吧。
  深雪的样子明显地不对劲。
  与其说她是累了、或是紧张,倒不如说她像是在害怕什么才比较贴切。
  冬马原本以为她是因为看到街上的惨状而畏缩,但她给人的感觉却并非如此。
  他应该要问她……吗?
  但冬马还是顾忌着她的心情而没有问出口,最后他选择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
  大家的视线从深雪移到冬马身上。
  冬马对着橘说:
  「您能使用长距离空间移转吗?
  「嗄?
  「这二而将会成为战场,我希望橘先生您能把大家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冬马,你的意思是——」
  「等一下!
  鹰秋插话。
  「月森……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去迎战樱那个浑帐吧?
  鹰秋严峻的双眼直视冬马。
  冬马正面接下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一个人去跟樱战斗。」
  「你开什么玩笑,」
  鹰秋的怒吼在地下室里回响。
  「就算你是神狼,也不可能赢过那个轻而易举就能掀起那种大到不象话的地震的浑帐啊,我也要战斗!
  「我也是。」
  真矢以不变的冷硬语气说道:
  「『长者』竟敢绑走姊姊。我不亲手给他一击就吞不下这口气。」
  冬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张开嘴……
  「都给我闭嘴。」
  静华的声音打断了冬马的话。
  「『长者』是完完全全的怪物,事态已经演变到不是我或你们能够掌握的地步了。」
  静华的视线自鹰秋转到冬马。
  「对吧?
  冬马对着这个问句无言地点了点头。
  「可是……」
  「你那么想枉死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就是了。」
  静华无情地制止正打算接话的鹰秋,她说:
  「你死了的话,那睦美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亲人了。如果你觉得那样也无所谓的话,你就去给『长者』杀了吧。」
  鹰秋说不出话,他看向一旁的妹妹,啧了一声后收起颤抖的拳头。
  「你打算怎么做?
  被问到的真矢一脸不高兴地将视线从静华身上移开。
  「不要去比较好喔。」
  「『长者』的魔力……非比寻常。就算兽圣……不,就算全日本国内所有兽入团结一致起来反抗他,大概也无法成功的……」
  橘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
  颤抖并非来自寒冷,身为术者的他比静华和鹰秋更能敏感地捕捉到樱所撒落的魔力。
  「那,你要怎么办?
  静华叹了一口气后再次问道。
  「如果对手是『长者』的话,我们的实力和你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去……你有胜算吗?
  「我有古月之力。」
  冬马简短地回答。
  「古月之力?
  从未听过的词汇让静华蹙起蛾眉看向橘。
  橘也皱起眉摇了摇头。
  「那个古什么的是什么东西?
  鹰秋问道。
  真矢也是一脸讶异地看向冬马。
  「那是月亮赋予给能将心与月亮交迭之人的力量……一种传说中的力量。」
  「这算哪门子说明。」
  看到鹰秋皱起眉头,冬马用食指搔了搔脸颊发出「嗯——」的低吟声。
  「这个很难用言语说明……反正就是很强大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就寄宿在我的身体里。」
  「我愈来愈搞不懂了,而且听起来超像在唬烂的。」
  「这个嘛……」
  就像他刚才所说的一样,古月之力是很难用言语解释的力量。
  说明得愈详细,听的人只会愈混乱。
  能够理解古月之力的,就只有拥有古月之力的人。这就是有关古月之力的传说为什么会如此暧昧模糊的原因。
  当冬马正为此困扰时——
  「你就是用那力量打倒妖魔主体的吗?
  静华问道。
  冬马点头。
  「鼻子比大家还钝的我,也是藉由古月之力才得以知道姊姊大人你们在这边的。」
  「意思就是你用古月之力提升嗅觉的敏锐度?
  橘提出问题说道。
  「是的。」
  冬马点了点头,橘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原来古月之力可以用在战斗以外的地方啊。那除了提升嗅觉敏锐度之外,它还可以做些什么呢?嗯……它当然可以强化臂力、脚力和整体能力对吧?那治愈呢?比起魔力,古月之力的性质是不是比较接近兽气?
  好奇心让橘的双眼亮起了光芒,口中的问题如雨点般落下。
  「这个嘛……」
  冬马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种无聊的问题等事情结束后再说。」
  静华的声音切入。
  「……人家明明就不是在说什么无聊的事……」
  静华无视一脸不满在抱怨的橘,继续说道:
  「我只问你最重要的事,你那个古月之力赢得了『长者』吗?
  除了深雪之外的所有人再次将视线集中在冬马身上。
  冬马吸气吐气后回答:
  「如果以强大的程度来看,樱在我之上。如果我的力量是十,樱大概有十二或十三……他应该有那么强。」
  「冬马哥哥……」
  由花现在以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紧紧抓住冬马外套的袖子。
  「我相信这会是一场非常严苛的战斗,可是——」
  他将手掌覆在由花抓住他袖子的小手上,露出一个微笑,然后重新面向正面,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一定会获胜的。」

  「那我要准备开始施放术了,大家退后一点。」
  橘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到停车场的中央,将双手的手指交错成复杂的样式,开始集中精神。
  他的额头上立刻浮现了汗珠。
  虽然在和响的妖魔群战斗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其间橘并没有好好休息,所以他的魔力并没有恢复多少,长距离而且又多人数的空间移转对他来说应该是相当吃力,不过——
  「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魔力能移转多远……可是,嗯,我会加油的。」
  他笑着说道。
  ——橘先生……对不起……
  冬马在心中道歉。
  「月森,退后点吧。」
  鹰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以橘为中心,满是龟裂的混凝土地面上正浮起一个放出青色光辉的法阵,冬马坐着的地方也在法阵的范围内。
  不是术者的人待在阵里只会妨碍阵的完成。
  冬马点了点头,抱起躺在一旁、尚无意识的缘站起身。
  在他转过头望向已经退到出入口边的一行人,走了数步之后,异变出现。
  他的双脚毫无预警地失去力量,视线范围像是被人拉上黑幕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冬马脚步摇晃,单手撑住一旁的墙壁。
  「可……恶……」
  冬马弯下身体,以现场没有人听得到的微小声音咒骂。
  ——古月之力也无法抑制病灶了吗……!
  这么想着的他咬紧牙根,视线范围内的暗合褪去,眼底映着灰色的地面。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整理因惊讶和焦躁而紊乱的呼吸。
  此时有个人叫住他:
  「月森,你怎么了?
  冬马抬起头,看见扛着青龙刀的青年来到眼前,他不禁皱起眉头。
  「你、你……是……?
  「嗄?你在说什么啊?
  青年皱起脸。
  「冬马哥哥,你怎么了?
  小跑步过来的少女不安地问道。
  冬马的视线和眼前蹙起清丽眉头的少女相交,随即移开。
  ——怎么会……为什么……
  冬马把撑在墙壁上的手抵在额头上,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青年和少女的名字。
  冷汗滑过背脊。
  冬马恐惧地看向青年后方,他一个一个看着那五个人,低声说出他们的名字。
  深雪和静华。
  他只能叫出这两人的名字。
  拿着青龙刀青年的妹妹、牵着她的手穿着睡衣的小男孩、深雪的弟弟……他们的名字他全都记不起来。他也不知道在后方为术作准备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你在那边咕哝什么啊?深雪和大姐怎么了?!月森!喂——」
  青龙刀青年的呼唤并没有进到冬马的耳内。
  ——对了……我刚刚也是一样忘了深雪的名字,可是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次也一定……
  冬马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又再做了一次深呼吸。
  ——可是会忘记别人名字这种症状还是第一次出现啊……
  虽然有一瞬间眼睛看不见,脚步也跟着不稳,但身体并没有痛感,也没有咳血。
  至今从未出现过的症症让冬马不禁困惑。此时,少女拉住他的大衣下摆。
  「冬马哥哥,你全身都是汗喔?
  少女说完后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帕,用双手递给冬马。
  「啊啊,谢谢妳……」
  就在他道完谢,接下手帕的那一瞬间……
  冬马听见了那道声音。
  「咦……?
  冬马紧紧握住手帕,双眼大睁……
  「月亮的……声音……?
  下意识流泄的低语让少女歪过头,青龙刀青年则是以尖锐的声音说着「我就问你,你从刚才一直在咕哝什么啊?
  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没有传进冬马耳里。
  因为此时,冬马正仔细听着这个星球上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

  那道声音,正在告诉冬马一个事实。
  ——你说的……是……真的吗……?
  冬马闭上双眼,在心里向声音的主人问道。

  ——我之所以会忘记深雪和大家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不对……?

  ——那么……我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是吗……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冬马张开眼睛,吐了小小的一口气,然后他看向深雪。
  ——深雪已经发现了吧……
  到现在仍低着头的深雪让冬马微微垂下视线。
  ——发现我已经死了……
  她大概是藉由气味知道的吧。
  冬马照着月之声所说,用鼻子嗅了嗅后终于发现到……
  自己的身体没有散发出任何生命的气味。
  刚刚深雪之所以会突然抱住他,恐怕也是为了要确认他有没有心跳。
  ——深雪……对不起……
  当她发现到冬马已经死亡时的惊恐应该无可言喻吧。
  而现在二日不发的深雪心里面所想的,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是悲哀吗?恐惧吗?还是绝望呢?
  罪恶感掏挖着冬马的胸口。
  比起自己已死的事实,让深雪如此痛苦一事才让冬马更加心痛。
  ——除了深雪以外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冬马将少女借给他的手帕按在汗湿的脖子上,抬起低垂的眼。
  静华、青龙刀青年、深雪的弟弟,大家应该都是因为负伤和兽气的消耗而导致注意力变迟钝了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大家应该早就注意到自己失去了生命的气味吧。
  正当冬马这么想的时候,他把视线从深雪身上移向眼前的青年。
  「终于有反应了。」
  他一边用青龙刀的刀背敲着肩膀,一边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
  「不管我怎么叫你,你就是一直给我呆在那边,吭也不吭一声。我才刚这么想,你就又突然在那边咕哝……你到底怎么了啊?难不成是那个吗?那个叫什么的戒指的副作用吗?
  「啊啊……嗯。」
  冬马暧昧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没事的,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晕而已……」
  他轻轻笑了笑,青年露出短暂的犹疑表情后,把脸贴到他耳朵边。
  「就算有点累,你还是要摆出没事的表情喔,不然,深雪和那边的小女朋友会很不安的喔。」
  青年以少女听不见的声音说完悄悄话后,拍了拍冬马的上臂,有点痛。
  少女交互看着冬马和青年的脸后歪过头。
  「嗯……谢谢。」
  冬马笑着回答,青年这次伸出他空着的那只手。
  「……?」
  「那个臭屁的任性小鬼就交给我吧。」
  「咦……啊?
  听到青年这么一说,冬马才想起来自己正抱着一个少年。
  这个拥有金褐色头发的少年是御堂巽的儿子。
  他记得御堂巽的名字,但他却不记得少年叫什么。
  ——这就是代价……
  月之声如此说道。
  古月之力并非万能。
  它无法抵抗死亡。
  冬马失去生命的身体现在正以古月之力作为暂时的能量而活动。
  但是,它有时间的限制。
  而且,如果要将古月之力作为暂时的生命,就必须付出代价。
  ——记忆……
  已经身亡的冬马若要和樱战斗,就必须付出代价。
  ——我的记忆,将会慢慢崩坏……不管是快乐的事、痛苦的事,我将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他将会忘记的不只是他所重视的人的名字,他迟早会连他们的存在都全数忘却。
  ——然后,在失去所有记忆之后,我会……
  他恍然地看着抱在手上的少年,独自低语。
  「干嘛?你又恍神啦?
  青龙刀青年戳了戳他的胸口。
  「啊、对、对不起……」
  「真是够了……你真的没事吗?喂,把小鬼交给我吧。」
  「嗯……拜托你了。」
  冬马把少女借给他的手帕塞进裤子口袋里,将手上抱着的少年交给青年。
  「这家伙真是轻得不象话啊。」
  青年把青龙刀从肩膀上放下,随意地——应该说是粗暴地把少年扛起来。
  「他的伤似乎已经好了,我想他等一下就会醒过来了吧。」
  「他醒来之后,我可以狠狠揍他一拳吗?不只把深雪绑走,而且还一直批评我眼神很糟、头脑很笨之类的,这个臭小鬼。」
  「……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太暴力啦……」
  「唉,他也只是个小鬼,我会手下留情的。不过真矢那家伙可能就不会了。」
  青年说完后露齿一笑。
  「……真……矢……」
  青年口中所说的名字——没错,是深雪弟弟的名字。
  ——对……对了……深雪的弟弟叫做真矢……那他是……
  冬马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鹰秋……他是南原鹰秋……
  「嗯?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呃……什么都没有。」
  冬马一边摇头,一边在心里吐了一口安心的气。接着——
  ——真矢……鹰秋……
  他不断在心中反刍这两个他终于想起来的名字,希望自己能记久一些。
  随后,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法阵里已经灌满力量了!
  完成后的法阵炫目到让转过头的冬马瞇起眼,他重新转向鹰秋说: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想他再也不会轻率地伤人了……」
  冬马想起少年发狂般地吼叫着刺杀樱、放声大哭的情景。
  扭曲他心灵的东西应该发泄得差不多了。
  「喔,交给我吧。」
  鹰秋点了点头,重新扛好少年走过冬马旁边,去到戴眼镜的男人身旁。
  静华、真矢、睦美跟着抱着男孩的鹰秋走进法阵内。
  只有深雪动也不动。她的脸还是依旧低垂着,裸露的纤细肩膀不断小幅度地颤抖。
  ——深雪……
  正当冬马打算开口叫她时,他的大衣下摆随着一声「冬马哥哥」的叫唤声被拉住。
  他垂下视线,看见少女的笑容。
  冬马的胸口被狠狠揪紧。
  因为他知道少女的笑容是她用尽全力压抑不安后所堆栈出来的。
  事实上,少女抓住冬马衣襬的手正在发抖,眼角也泛着泪光。
  「由花……」
  她的名字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太好了……
  少女的名字还没有完全从记忆中消失。
  「由花……」
  冬马这次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个名字般地叫着由花,他弯下身……
  以手指稍微粗鲁地抹去由花眼眶内即将满溢而出的泪水。
  接着由花缓缓地将手伸至后脑勺,把绑着马尾的白色缎带解下。
  发丝发出唰啦一声,流泻到肩膀和背上。
  「冬马哥哥,这个……」
  由花说到一半,将缎带绑在不断眨眼的冬马左手手腕上。
  「我永远与你同在……就算冬马哥哥你一个人去战斗,我还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
  由花尽了全力撑起的笑容就此垮下。
  任大粒的泪水不断自大大的眼睛里滑下,她想继续说下去,但却泣不成声。
  「谢谢妳……由花……」
  冬马露出微笑,再次拭去由花的眼泪。
  ——真的很谢谢……
  他在心中加上的这句话不只是对着由花而说,而是对着大家说。
  恐怕已经领悟到静马的死,但却还是坚强忍下悲哀的姊姊.静华。
  勉强疲惫身心,让大家移动到安全地区避难的戴眼镜男性。
  鼓励自己的鹰秋、以及为了冬马和深雪跟敌人奋战的真矢。
  大家都支持着他。
  冬马失去了许多东西。
  父亲、哥哥、还有自己的生命——
  他无法守护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多。
  可是——
  ——我还有想守护的东西……我还有这么多想守护的人……
  冬马紧紧握住由花绑上缎带的左手站起身。
  「来,由花也进到法阵里面去吧。」
  冬马催促。由花一边擦着满溢的眼泪,一边点头走进法阵中。
  「那条缎带是这孩子最喜欢的,可不要弄丢了啊。」
  静华砰砰地拍着由花的头向冬马说道,冬马点了点头回应。
  冬马看向缎带,想着……



  这是由花——不,这是支撑着的、自己所有人的心意。
  ——就算记忆崩毁,就算我忘了大家,大家的心都会在这里,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一想到这里,冬马瞇起了眼睛。
  「深雪小姐,赶快进来阵里!
  橘的声音扬起。
  冬马拾起眼回头。
  视线和深雪对上……
  一直低着头的她眼眶湿润、颤抖。
  冬马觉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他恨自己居然让比谁都还适合微笑的她露出这种表情,但他还是摆出一个背叛思绪的笑容,出声要她进到法阵里。
  这次就是真正的最后诀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深雪能用她那如阳光一般的温暖笑容向他道别。
  可是深雪早就知道冬马已死的事实。
  他不可能要求知道事实的她还能用笑容送他走。
  所以,至少,自己要露出笑容——冬马是这么想的。
  他不希望让他和深雪的诀别只剩下悲痛。
  被催促的深雪苦涩地低头迈开步伐。
  但她的脚步却在进入法阵前停住。
  冬马将手放在深雪停下脚步的背上,再次催促着她。
  深雪随即拾起脸张开嘴,但——
  「……」
  她为了大喊而张开的嘴没说出任何一句话就合上。
  「深雪……」
  深雪咬住颤抖的唇办,冲进冬马的怀里,接着她说:
  「我……不知道!」
  对冬马面言,她把脸埋在自己胸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清楚。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好、我想怎么做、我该说什么才好、我想说什么……我全都不知道……我……我……」
  「嗯……」
  冬马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抱住快倒下的深雪。
  「妳什么都不用说……妳只要这么做,我就明白了……」
  冬马像是在安抚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脊。
  深雪像是得了疟疾一般不停颤抖,嘴角流泄出呜咽的声音,只有眼泪没有流下。
  冬马知道。
  深雪是用尽她所有的心力在努力接受这是最后诀别的事实。
  她不希望最后的诀别只剩下悲痛。
  深雪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的感情无法如此理性。
  也不可能如此理性。
  深雪说了,她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冬马想着,他也是一样的。
  ……我一定会回来。
  如果他能这么说、如果他敢这么说的话,那该有多好。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现在的冬马只被允许去做一件事。
  和樱战斗。
  就只有这件事而已。
  冬马静静地吻了吻深雪的发丝,放开怀抱。
  深雪则是低着头,从冬马的身边离开。
  他轻轻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后,对着在法阵中央将十指缠成复杂形状的戴着眼镜的男人说:
  「麻烦您了。」
  男人敛起娃娃脸上的表情点头。
  法阵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辉,将停车场内染成一片蓝。
  在光芒之中,由花紧抓着静华外套的下摆,放声大哭。
  静华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鹰秋举起青龙刀笑着。
  真矢看向别处。
  鹰秋妹妹脸上写满了担忧,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也一脸担心地看着脸上写满忧虑的她。
  而深雪则是深深低下头,将颤抖的双手在胸前交迭。
  无声的光芒进裂。
  冬马为了不让眼睛灼伤而转过头,等到光芒褪去后才回头。
  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了。
  冬马将手掌迭在由花绑在他手腕的缎带上,以温和的声音说道:
  「再会了……大家。」

  冬马走出地下停车场后来到室外,温度高到让皮肤都要着火的热气让他不禁叹息。
  不过他再怎么转头,眼里都只映着火焰。
  原宿的街景已经完全消失。
  「希望深雪她们避难的地方没有变成这样就好……」
  冬马仰望夜空。
  樱所拉开的火焰包围网已经消失,但夜空在地面上剧烈的火焰漩涡照射下,仍旧是一片深红。
  「我得先把这片火给弄熄才行……」
  他不能就这么放任地上成为火海,这跟深雪他们的性命也息息相关。
  冬马将右掌举至眼前,看着戴在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每用一次便会削减生命,最后致他于死地的戒指——『久远之月』已经裂到就算粉碎也不足为奇的地步。
  当他为了给响忍最后致命一击而变身时,他以为『久远之月』会就此碎裂,但它的确奇迹似的残留下来。
  若要使出百分之百的古月之力,他就必须变身。
  但冬马不用『久远之月』就无法变身。
  如果之前变身时『久远之月』就已经碎裂,那他不只无法讨伐樱,他甚至会无法战斗。
  「我得感谢这枚戒指才行啊。」
  原本是一枚不断侵蚀自己身体的戒指,事到如今却突然变成了希望的象征,冬马不禁苦笑。
  接着他把右手从眼前移到左手手腕上,解开由花为他绑上的缎带。
  如果他绑着的话,缎带会在变身过程中被撑破。
  冬马将缎带揉成一团放进长裤口袋里,握起右拳再次举至眼前,发出咆哮声。
  『久远之月』亮起虹色的光辉,金黄色的光芒自体内进射而出。
  冬马的上半身在这道光芒中完成变身,他挥动双手让光芒如玻璃般碎裂四散,完成最后的变身。
  同时,『久远之月』也发出叮一声如钤铛的声音裂开。
  碎片化作虹色的燐光,还没坠地就溶解在灼热的空气中。
  待燐光完全消失后,冬马把由花的缎带从口袋中掏出来,重新绑在左手——这次改绑在比手腕梢高的地方。
  接着他一跃而起。
  瞬间即来到高空的冬马踩在脚边的兽气块上,将绑着由花缎带的左手高高朝天举起。
  在他大张的掌心中,极彩色的光点亮起。
  ——去吧。
  他在心中念诵,凝缩古月之力而成的光点离开冬马的掌心,开始上升。
  笔直地向上攀升……
  冬马在看不到光点后,再次于心里念诵。
  ——爆开、扩散。
  剎那之间,在冬马头上遥远的高空中发生了无声的爆炸,天空一瞬间由深红色转为极彩色。
  冬马挥下高举的手,呼地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再过不久——
  雨水开始落下。
  从没有雨云、连一片薄云都没有的天空落下的雨水——它的颜色和天空一样是极彩色。
  冬马仰起头,自空中落下的大量雨水炫目到让他瞇起了眼。
  冬马所创造出来的极彩色雨水其实是无数的光点,而不是液体。
  因此不管再怎么淋,身体都不会被弄湿。
  他瞇起眼看向下方。
  激烈到将深夜夜空染成红色的逆旋火焰全数消失。
  冬马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不只在都心部降下光雨,连所有因神鸟之炎和樱掀起的地震所引发的火灾也一并熄灭了。
  「我已经把火都熄了……不过这样樱就知道我还活着了……」
  樱绝对还不知道冬马解放了所有的古月之力,也不知道他借着古月之力暂时复活。
  如果樱那个时候有注意到这些事的话,那冬马八成就没有办法带着深雪和缘逃离战场了吧。
  ——如果他不知道我活着的话,我就可以来个奇袭也说不定……
  冬马一边这么想,一边将身体转向樱的气味所传来的方向。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相隔太远,看来他还没有从涩谷那边离开。
  「与其等他攻过来,不如我先发动攻击……」
  冬马没有时间了。
  在他现在所虚耗的时间里,他也会失去许许多多的回忆。
  和樱的战斗——他是打算速战速决,但基于两人的力量没有太大的差距,看来这场战斗无
  论如何都会被拖长。
  现在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
  ——快走吧。
  就在他决定前去迎战的那一瞬间。
  「余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这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冬马立刻转过身抬起视线。
  拥有白发、褐色肌肤,左右瞳孔分别为鲜红及苍蓝的男子领着无数只神鸟站在空中。
  暴风雪般的火花及惊人的热气,还有男人所放出的压迫感让冬马起了鸡皮疙瘩。
  「樱——」
  冬马的尾音还没落下,男人——樱的手已经做出动作。
  神鸟群一起袭来。
  被樱的气势压倒的冬马不仅无法回击,他根本连回避都做不到。
  眼前被染上一片深红。
  爆炸声响彻云霄。

  爆炸火焰将原本是极彩色的夜空化作鲜红的烈焰四散。
  樱站在火焰无法波及的高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他被那群神鸟吞噬了。就算他的力量再怎么增加,也不可能活着了……
  只不过——
  樱转过头,环视漾着鲜艳极彩色光芒的夜空后,将视线落至自火焰支配中重获自由的地面上。
  那样剧烈而且范围广大的巨焰不到十秒钟就被全数消灭。
  比起在(兰之封界)战斗之时,月森冬马的力量提升到了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
  看来他已经解放了所有沉眠在他体内的古月之力,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其它答案。
  ——他是藉由古月之力复活的吗……
  根据口传,古月之力能为使用者带来长生不老,所以就算月森冬马从地狱走了一圈回来,那也不足为奇。
  ——不过只要将他连骨头碎片一起烧尽,就不可能一再复活了吧。
  就在樱这么一想的瞬间,风在他的耳边吹起咆哮。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唐突风势一边发出咻咻咻的咆哮声,一边如台风般疯狂四扫,吹散了神鸟爆发时所扩散的火焰。
  从中出现的黄金狼人影让樱微微扭曲了嘴角。
  冬马以双臂在胸前交叉的姿势停留在空中。
  即便直接挡下了十数只神鸟的攻击,他金色的体毛上却完全没有沾上血渍。
  「古月之力……看来余似乎轻视它了……」
  独白的樱任风吹拂着紊乱的发丝,降至比冬马梢高的地方向冬马问道:
  「汝之力……汝是如何在不用『最后之月』的情况下解放古月之力?
  冬马缓缓放下双手,不回答樱的问题,只是直直地拾眼望着樱。
  他的双眼中溢满战意,没有任何畏缩。
  樱改变问题:
  「古月之力能为使用者带来长生不老……这可为真?」
  这次他得到了回答:
  「我并没有变得长生不老。古月之力不是传说中那种……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能力,这是只知道爱自己的你永远无法理解的能力。」
  樱露出微笑。
  「是吗……这样的话,余夺取桂的肉体而没有选择你,果然是正确的。」
  冬马所说的应该不是谎言。
  如果事实真的如口传一般,古月之力能为使用者带来长生不老,那这世上应该还存活着数名自太古生存至今的古月之力使用者才对。
  只不过樱虽然花了这么多年在寻找,但除了冬马之外,他从来没有看过体内寄宿着古月之力的人。
  果然,古月之力能带来长生不老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不过——
  ——关于古月之力凌驾龙人力量这一部分,口传倒是没有说错。
  燐也曾经说过:
  沉眠在月森冬马体内的力量强大到足以与深藏于桂体内的力量匹敌。
  「挺有趣的。」
  樱如猫一般瞇起双眼,舔了舔嘴唇。
  他正想继续试试自己力量。
  如果月森冬马已经到达古月之力的顶峰,那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拿来当测试己身力量的对手。
  「就让余来一探古月之力的极限!」
  樱高声一叫,拿出封住枭龙的珠子后一丢。
  「来吧——枭龙!」
  他扬声大吼。
  喀,珠子随着闪光四散,原本用来守护樱免受桂攻击、拥有四片羽翼的卑龙——枭龙现身。
  枭龙出现后立刻张开迭合在身前的羽翌一,占了颜面六、七成面积的巨大眼球张开至极限,瞄准冬马急速俯冲而下。
  牠在冬马头上挥下剑般的爪尖。
  枭龙的速度并没有太快。
  冬马在空中一蹬跳开,轻而易举躲开爪尖的攻击后并没有落下,反而持续停留在空中。他并没有踩在兽气块上,看来冬马已经学会了飞翔。
  ——使用力量的技巧也更加纯熟了。
  在(兰之封界)战斗时,冬马只会将古月之力当成攻击力量来使用。
  看来他在解放所有古月之力时,也同时学会了要如何驱使这股力量。
  冬马瞥了一眼樱脸上不屑的笑,向枭龙刺出一只手,无数的极彩色光点在掌前亮起。
  枭龙眼见第一击被冬马轻松闪过,牠再次挥下爪尖,这次改从正面攻击。
  冬马的光点和枭龙的爪尖相对之下,先放出攻击的是冬马的光点。
  上百支极彩色的光箭瞄准枭龙,笔直进射而出。
  但光箭没有刺上枭龙,反倒全部倏地消失在眼前。
  冬马的双眼因惊愕而大瞠。
  枭龙随之逼近。
  这次同样退开躲掉爪尖攻击的冬马立刻在空中一蹬,一口气拉近他和枭龙之间的距离,朝牠的颜面击出一拳,只是气势如箭般的拳头却在枭龙鼻尖前停下。
  「没用的。」
  樱以鼻子嗤笑。
  「用拳头也是一样……打不到枭龙的。」
  枭龙的防御能力没有死角,牠不只能挡下拳头和武器,也能将兽气和魔力的攻击无效化。
  打倒枭龙的方法,只有一个。
  樱看向自己手上那把收在黑色剑鞘里的长剑。
  能斩裂世上所有存在的这把长剑——魔剑·绝的斩击,这是打败枭龙的唯一办法。
  只要绝还在樱的手中,冬马就不可能胜过枭龙。
  但如果冬马所解放的古月之力果真如同燐的预言所说,能和樱的力量相互匹敌,那么他就极有可能在没有绝的状况下打倒枭龙。
  樱的视线回到眼下的对决。
  枭龙不断以爪尖进行单方面地攻击,而冬马皆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牠的猛攻。
  「如果一只枭龙就能拖住你,那你就不配作为余测试力量的对手,如果接下来你不能用一击打倒枭龙——」
  正当樱独白到一半时,冬马开始动作。
  冬马大幅跳开闪过枭龙斜挥下的爪击,高高举起右手,掌中溢出极彩色的光芒,化作一把剑的形状。
  那把剑不像日本刀一样有曲线,刀身长约一公尺半,刀身周围的空间如阳炎一般摇曳。
  冬马抓住浮在掌上的那把光剑,迎击冲刺而来的枭龙。
  他躲过一记爪击,让剑锋一闪。
  随着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彩色的轨迹,枭龙的首级壶局飞舞至空中。
  「——!」
  樱瞪大了双眼。
  冬马再次挥下极彩色的刀刃,将枭龙的身体砍成两半后,从掌中放出光芒,让枭龙的首级随着身体一起消失。
  这样的光景让瞪大了眼的樱吊高嘴角。
  「呵……呵呵……」
  笑声流泄。
  「呵呵……呵呵呵呵呵可……」
  肩膀和喉头因欢喜而颤动。
  月森冬马打倒了枭龙。
  他打倒了拥有绝对防御能力、不用魔剑·绝就无法打倒的枭龙——而且还是如此轻而易举。
  樱放声狂笑,接着如嘶吼般说道:
  「月森冬马,你合格了!你接下神鸟之炎、宰杀枭龙的力量太完美了!
  魔力自樱的身上进射而出。
  一股远远凌驾龙人时期的强大魔力,让被冬马力量染成极彩色的天空瞬间换上带着黑的浓厚红色,附近的空间也出现了扭曲和龟裂。
  眼下的一片焦土也理所当然地划出了更多全新的龟裂。
  在这过程之中,冬马仍旧毫不畏惧地以刺人的眼神看着樱。
  樱像是在演出庄严肃穆的舞台剧一般大大张开双手,高声说道:
  「来吧,受太古之力所祝福的狼人之子啊!余将以神之力将汝送还冥府!」

  最后一战揭开序幕。
  呼啸的风咻咻吹过,打散飘进的黑烟,将之融为一体。
  深雪一边按住在狂风吹拂下高扬的发丝,凝视着天空。
  刚刚还散发出极彩色光芒的夜空现在已成为带黑的浓厚红色。
  「像血的颜色一样……」
  以不安的声音如是说着的是站在深雪斜后方的睦美,她在涩谷所救的小男孩正紧紧抱住她的腿。
  「看来终于开始了。」
  鹰秋睨着上空说道。和冬马告别之际扛在肩上的缘现在被鹰秋抱在腋下,意识还没恢复。
  站在深雪旁的真矢也是以危险的表情仰望着天空。
  「大气的混乱非比寻常,连天空的颜色都变了……如果冬马输了,这个国家就完了……」
  静华和深雪一样按着头发,以无力的声音说道。
  由花在一旁抬头看着养母,表情阴暗,她咬住嘴唇,在胸前交握双手,以祈祷的眼神望向血色的天空。
  冬马绝对不会输、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由花想对静华这么说。
  (我一定会赢的。)
  由花比谁都还相信冬马所说的这句话。
  但是,樱的魔力所造成的混乱大气和染上不祥色彩的天空让由花收回了到口边的话。
  对狼人的力量已经觉醒、但却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由花,和狼人力量尚未觉醒的睦美而言,他们也知道樱那飘扬在狂风中的魔力非比寻常。
  在天空染上血色、风开始狂暴吹拂后,由花和睦美也觉得一阵恶寒和恶心,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呜呜……我、我快吐了……」
  当大家抬头仰望天空时,只有一个人靠到瓦砾堆上,头无力地垂了下来,那个人就是橘春海。
  由于他是一个术者,对魔力非常敏感,在这群人之中是被樱的魔力伤得最深的人。
  静华、鹰秋和真矢能用兽气缠身熬过去,但橘却没有这样的技术。
  当然,他也可以用术来撑过去,不过当他用尽魔力将大家带到这里——池袋之后,他已经连薄薄的结界都无法张起。
  ——如果我能移转到更远的地方去的话,就不会受到这么深的影响了……
  橘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移动视线。
  JR池袋车站——车站东口前。
  虽然他们没有受到妖魔的攻击,不过池袋这一带的地震灾情也非常惨重。
  视线范围内的建筑物,包括车站都几乎全垮了一半、或是完全倒塌。SUN SHINE 60那栋大楼则是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才刚想说他们已经完全逃离了冬马和樱战斗的余波影响,但看来他们还是得到更远的地方去避难才行。只不过把大家带到这里已经是橘他魔力的极限了。
  「橘先生。」
  静华突然叫住橘。
  「嗯……?
  橘沉重地抬起苍白的脸,静华对他说道:
  「我想跟你借一下手机。」
  「手机……?好啊,妳要打去哪里?
  橘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交给走过来的静华。
  「打回家。」
  静华说完后看向手机屏幕。
  「啊啊、原来如此……刚刚那次地震的范围感觉不像是只有在都心内啊……」
  橘也表示同感。而静华则是说了一句「不行啊!」后,一脸苦涩地把手机还给橘。
  「不行……什么不行?
  「收不到讯号。」
  「什么……啊,真的耶。」
  用自己的眼睛确认过屏幕的橘说了一句「电波也死翘翘了。」后便把手机收回口袋。
  「我家在京都那边,应该没关系……静华那边倒是让人蛮担心的……」
  橘的话让静华脸上出现一个像是苦笑的笑。
  「我家老公虽然看起来是那样,不过他还蛮顽强的,不管我家是毁了还是发生火灾,他都会带着小鬼们逃出来的。」
  静华再次看向空中,像是看着远方似的瞇起双眼。
  橘凝视着静华的侧脸。
  虽然静华口头上那么说,不过她的心里还是非常担心丈夫、孩子、还有弟弟们吧。
  ——其实她应该很想立刻赶回去吧……
  橘的魔力用尽、交通系统全数瘫痪,他们所剩下的移动方法就是徒步,可是——
  ——就算真的要走,这样也……
  橘转过头,叹息一声。
  不管看向哪个方向,映入眼里的影像都是崩毁的建筑物堵住了去路。
  不论何处都是这样吧,这种恶劣的路况就算是狼人族也束手无策。
  「果然是要等到我的魔力回复才能移动吧……呜.」
  就在他低语时……
  「呜恶恶!
  恶心感一涌而上,橘的眼泪也差点喷出。
  「喂喂喂……小春你没事吧?
  鹰秋一半担心、一半诧异地问橘。
  「哇!您的嘴唇变成紫色的了?
  睦美牵着小男孩的手看向橘,皱起眉头。
  「对魔力太敏感也有好有坏呢。」
  静华看向橘,轻叹了一口气。
  「深雪。」
  她转过头,出声叫着一直凝视着天空的深雪。
  「妳可以用治愈帮忙橘先生吗?他虽然不是受伤,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不过这样应该可以让他轻松一点才对。」
  但深雪并没有转过头听静华说话。
  「……?
  是因为风声所以没听见吗?
  觉得奇怪的静华走近深雪。
  「深雪。」
  静华一边叫着她,一边把手伸到她的肩膀上。
  但静华的手却只空虚地抓住了空气。
  就在静华的手要放上深雪肩膀的那一瞬间,深雪突然往前跑走。
  静华眨了一下眼之后,急忙喊着深雪的名字追了上去。
  她立刻追上深雪。
  静华抓住深雪纤瘦的肩膀,硬是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在看到深雪的眼睛之后,静华不禁愕然。
  「深……雪……?
  深雪大睁的眼里映出了静华的脸。
  但她立刻发现深雪完全没在看着自己,她的焦点没有对上。
  「……」
  深雪微微动了动嘴唇嘟哝了什么之后,又再次甩开静华的手跑开。
  「深雪!
  静华这次改抓住深雪的手把她拉回来,给了她一巴掌。
  深雪的脚步随之摇晃,过了一会儿后,她慢慢转向静华,眼睛不断眨动。
  「静、静华……姊姊……?
  「清醒了吗?
  静华把手放在深雪的双肩上说着,但深雪却立刻靠了过来用双手抓住静华的外套。声音颤抖:
  「静华姊姊……我、我……我……」
  大张的瞳孔在泪水后面摇曳。
  「我一定得去!去冬马的身边,」
  深雪对着眼前的静华和跑上前来的众人哭喊。
  她一直在想。
  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冬马已经死了,而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活着。
  就算他赢了樱,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承担下在眼前等待他的宿命,迎向和樱的战斗。
  在那满是龟裂地下停车场中的诀别——深雪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伤心、她痛苦、她害怕、她后悔、她想哭——
  可是她不想让冬马感到困扰,所以她没办法哭出声、也没办法留住他——
  她只能忍下眼泪——
  自已到底想怎么做?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橘的术让她跟着大家一起来到这里,冬马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了。直到现在,深雪才终于找到答案。
  她想待在冬马身边。
  她想要在他身边看着一切。
  他的战斗、他的最后、他的一切。
  她已经决定,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要和他分享喜悦及苦痛,一起走下去。
  可是她却让他一个人离开了。
  要是她有跟他一起走就好了。
  她应该要跟他一起走才对的。
  或许会造成他的困扰。
  或许会看见他令她不忍卒睹的一面。
  他一定不希望她陪在身边看着他死去。
  可是自己——已经决定要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的自己,有看着他生命中一切的义务。
  而且,深雪最无法忍受的是他将在没有人守护的情况下,独自走向生命的尽头。
  在找到这个答案的瞬间,深雪的心被名为后悔的刀刃不断切割。
  她想去冬马身旁。
  她得去冬马身旁。
  深雪像是被这个想法附身般拔腿狂跑,最后因为静华的呼唤和那一巴掌而醒了过来。
  「我一定得去!去冬马的身边,」
  一直强忍住的眼泪随着她的叫声一起飘出。
  「就算妳去了,也帮不上他的忙,妳只会变成他的绊脚石而已。」
  静华冷淡地说。
  鹰秋接着开口:
  「大姐说得没错,我可以理解妳担心他的心情,可是妳就相信月森,等他回来吧,他自己说过他会赢的,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深雪咬住牙根摇着头。
  冬马不会回来了。
  不论是输是赢,他的生命都会在那里结束。
  可是,她绝对不能把这个事实告诉大家。
  深雪深深地低下头,放开紧握着的静华外套衣摆,背着静华踏出步伐。接着——
  「深雪姊姊!
  「深雪姊姊,不可以去!
  睦美和由花扬声制止。
  「就算姊姊妳去了,月森冬马也不会高兴的。」
  真矢堵住她的去路。
  「走开!真矢……我一定得去。」
  真矢摇了摇头说道:
  「爸爸被杀了。」
  「什么……?
  看见深雪因为听不懂他所说的话而皱起眉头,真矢重新说道:
  「连月森冬马的爸爸都被『长者』杀了。」
  「——!」
  深雪倒吸了一口气瞪大双眼。
  「骗、骗人……」
  她回过头看向静华。
  静华无言地点头。
  深雪抱住双肩不断颤抖。
  在深雪不知道的地方,悲伤已经在冬马的心里刻划下伤痕。
  接着,深雪忽然想起……
  静马还活着吗?
  冬马说过,与响忍一战中受伤的静马在冬马接替他后退下,他说静马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不需要担心。
  那会不会是冬马为了不扰乱大家心情而说的谎言呢?
  现在静马也不在这里。
  如果静马平安地自战场撤退,那冬马应该会在和他会合后才送大家去避难才对。
  ——冬马……!
  深雪用双手覆住嘴巴,压抑下已经送到口的哽咽声。
  上天究竟要折磨他到什么程度才够?
  失去父亲、失去哥哥、失去自己的生命——但就算如此,他的折磨仍旧尚未结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无法停下。
  一滴滴的眼泪接连落下,滑过脸颊、滑过指尖,最终染上焦黑的地面。
  「月森冬马是为了不再让任何一个人死去才去战斗的……所以姊姊妳不能去。」
  真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深雪只是覆住嘴巴、不断激烈地摇头。发丝沾黏在被泪水濡湿的双颊上。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就算自己去了,冬马也不会高兴。
  可是,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我还是得去……!
  深雪把手从嘴边放开后大叫,语尾因为哽咽声而嘶哑。
  站在眼前的静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刺人的眼神。
  深雪紧紧抿住双唇,以朦胧的泪眼接下静华的视线。
  就算冬马不希望她这么做,就算大家阻止她这么做,她还是要去冬马身边。
  她要在他的身边看着一切结束。
  深雪将决意与觉悟灌入视线,迎向静华的视线。
  「静华妈妈……深雪姊姊……」
  由花不安地低语。但她的声音却被呼啸的风声盖过,没有传进深雪耳里。
  其它的人也是以不安和困惑的表情看着深雪和静华。
  两人的对峙持续了一分钟以上——
  最后,静华呼地吐了一口气。
  她撩起头发露出一个小小的苦笑后说道:
  「好啊,去吧。我允许妳去。」
  瞬间——
  「静华?
  「喂!等一下!
  「妳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橘、鹰秋和真矢三人扬声说道。
  接着静华瞥了他们三个一眼……
  「男人给我闭嘴!」
  斥喝了一声。
  静华足以打散风声的音量让橘原本就已经十分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说了一句对不起来道歉;而另外两人则是眨动着眼。
  「妳叫我、我们闭嘴……」
  鹰秋害怕地对静华问道。
  静华又再次呼地吐了一口气说:
  「深雪她啊,是个女人。」
  她说。
  「就算自己去了,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冬马也不会高兴。这种事,不用别人说,她自己都很清楚。」
  「既然这样的话——」
  「女人啊……」
  静华打断鹰秋的话继续说道:
  「对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她喜欢的男人更重要。为了喜欢的男人,就连命也可以不要……女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
  「妳、妳这么说的话,男人也是——」
  鹰秋正打算接话。
  「男人的心情怎样都好啦。」
  静华冷淡地打断鹰秋,走到深雪面前,把手放到她的头上。
  被静华这么一吼的鹰秋沮丧地低下头,肩膀不断颤抖。
  「答应我一件事。」
  静华用指尖轻轻地将贴在深雪颊上的发丝拨开后说道:
  「妳可以去冬马那边,可是一定要活着回来,而且是两个人一起。」
  她露出一个微笑。
  「静华姊姊……」
  「妳可以答应我吗?
  深雪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
  静华抓了抓深雪的浏海,转过身去。
  「橘先生,不好意思这样虐待你,你可以再移转一次吗?
  「没办法!不可能.」
  橘立刻回绝。
  「我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魔力而已。而且基本上,在空间扭曲、大气混乱的地方是不能使用空间移转的,我也不能把妳移转到那样的地方,这我之前也说明过了吧?
  「男人不就是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吗?
  「不,所以我说……」
  「如果你不送深雪去的话,我就把你在结婚典礼前一天在哪里做了什么告诉法子小姐。」
  「什么————!?」
  橘发出抓狂的声音。
  「为、为什么静华妳也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喔,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充血,橘眼冒金星地倒下。
  「好过分……居然对半个病人做这种事……」
  鹰秋苦涩地说,但静华完全不在意。
  「真糟糕……任意门完全坏掉了。」
  她把手插在腰上叹了一口气。
  「就算要用跑的,这种恶劣的路况,再加上深雪的脚力……这样会花上太多时间……」
  深雪咬住下唇。
  静华说得没错。冬马和樱的战场在原宿附近,等深雪跑到的时候,恐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深雪不停诅咒着当时没有跟着冬马一起去的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
  「我送妳去。」
  意料之外的地方传来声音,深雪瞪大了双眼。
  大家的视线全部转向鹰秋——正确说来,是转向被鹰秋抱在左手上的少年。
  「放开我啦!」
  那个少年——御堂缘推开惊愕的鹰秋胸口站到地面上,他把手掌放在额头上轻轻摇了摇头。
  「姊姊,退后。」
  站在深雪背后的真矢唰地挡到她身前。
  由花跑到静华身边抓住她的腿,睦美则是牵着小男孩的手往后退。
  站在缘正后方的鹰秋以严肃的表情抓起青龙刀。
  如果缘做了什么奇怪的动作,鹰秋八成会毫不迟疑地砍下去吧。
  在大家的注视中,缘缓缓将抵在额上的手放下。
  「你不用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也不需要做出战斗准备,我不会怎么样的啦。」
  缘转过头对鹰秋说道,他露出一个像是累透了的极虚弱的笑容。
  深雪瞪大了双眼,歪着头一脸不解。
  依深雪所知道的——这名掳走自己、名叫御堂缘的少年,原本是那种会将己身烦躁化作无形火焰包围自己的少年。
  但现在的缘身上却再也没有那种灼人的烦躁感。
  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霸气一样。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鹰秋举着青龙刀问道。
  「在月森冬马进到那个地下停车场和你们会合之前吧。」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一直装睡吗?
  「是这样没错啊。」
  缘淡淡地回答后,转而看向深雪。
  「因为大气过于混乱,再加上空间的扭曲也很严重,所以我没办法直接把妳移转到樱和月森冬马战斗的地方,不过如果是离那边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就没有问题。」
  「你开什么玩笑!
  真矢怒吼。
  「你这次又想对我姊姊做什么.虽然月森冬马教我不要杀了你,可是如果你又想危害我姊姊或月森冬马的话,我是绝对饶不了你!
  将敌意表露无遗的真矢踏出一步,但站在他身前的静华却抬起手制止了他。
  「你为什么改变了立场?
  静华细长的眼睛看向缘问道:
  「拿深雪当作人质,把冬马叫到那个兰什么的异空间里的你,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话?
  隔了一会儿之后,缘垂下眼神微微低头说道:
  「……道歉了。」
  「道歉了……?
  静华原封不动地把缘的话奉还,缘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说他夺走了太多,对不起我……」
  「我爸……吗……」
  缘又点了点头。
  「他告诉我很多事……关于我爸我妈的事。我原本对我父母的事没什么兴趣,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听着他说话……然后那个男人……樱就来了……然后……」
  缘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皱起眉头。
  「然后,大叔他就……」
  胸口一阵抽痛,紧紧闭上眼睛的深雪听到缘接下来那句话后吃了一惊。
  「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做才好,而我又想做些什么……」
  闭起的双眼瞬间大张,深雪看向缘。
  「我一直在想……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好……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得做些什么才行……」
  「所以你才要把深雪送过去吗?
  缘点头。
  「原来如此。」
  静华低声说完后,一边抚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转过头。
  「妳要怎么做?
  她对深雪问道。
  「那个小鬼这样说了,要不要相信他就交给妳自己决定。」
  深雪缩回下巴回答:
  「我相信他。」
  「姊姊!
  深雪转过头,对着发难的真矢微笑着说了一句「没问题的。」
  缘的眼里和气味都让人感受不到谌言和敌意,而且比起一切,深雪更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深雪相信这样也能算是一种为相马凭吊的方式。
  「拜托你,请你把我带到冬马的身边去。」
  深雪低头,缘微微移开视线嗯了一声点头。
  「那就决定了。」
  静华轻轻吐了一口气。
  对于深雪的选择,真矢感到不满,由花和睦美感到不安,每个人的感觉都写在脸上。
  鹰秋说了一句「唉,没办法。」后叹了一口气,将青龙刀扛到肩膀上。
  「那——」
  静华转向缘说道:
  「你真的可以移转吗?倒在那里的任意门说现在大气混乱到没办法使用空间移转喔?
  「这要看术者的技术,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我还是可以移转。可是我刚刚也说过,樱和月森冬马战斗的地方,大气远比这边混乱,所以我只能把她送到离现场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没有关系。」
  深雪干脆地说道,缘露出苦笑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姊姊妳站在我旁边,其它人离远一点。」
  缘一边说,一边像橘那样将十指在胸前复杂地交错。
  青色的法阵以缘为中心,从烧焦的地面上浮起。
  深雪照着缘所说的站在他身旁,静华、由花和真矢三人退后数步。
  倒在深雪身旁的橘则被鹰秋拖出法阵外。
  「橘先生要在法阵内灌满魔力需要花上不少时间,可是这小鬼却半点时间也不用。」
  静华轮流看着缘和被拖出来的橘说道。
  「真没想到这种家伙居然能成为兽圣。」
  「一定是靠关系的啦。」
  鹰秋和真矢都趁本人失去意识的时候放肆狂言。
  睦美以哀怜的眼神看向橘,小男孩则是蹲下来戳着橘的脸颊。
  只有一个人,只有由花握住双手祈祷,直直凝视着深雪。
  「由花……」
  法阵的光芒不断增强。
  接着——
  「等一下。」
  静华出声,走进法阵内。
  「给我一点时间。」
  「赶快,要维持这个状态可是很辛苦的。」
  听到静华这么一说的缘退后一步,放松纠缠的手指。
  法阵的光辉微微减弱。
  「很快就好了,我只是要把这个交给深雪。」
  静华边说边将一个细长的物体从外套内袋里掏出。
  「这个拿去,当作是妳的护身符。」
  如此说着的静华递给深雪的是一根鲜红的鸟羽。
  「羽毛……?
  「朱雀扇,这是冬马在离开前交给我的武器,他要我把它当成是护身符。」
  「这是……武器吗?这根羽毛……」
  深雪认真地看着接下的羽毛,它看起来就只是根普通的羽毛而已。
  「它能召唤神鸟并操纵弛们,但是所消耗的兽气量非常庞大,没办法一直使用……不过要是情况危险,就拿它来保护自己。」
  「……好的。」
  深雪双手紧握朱雀扇,点了点头。
  「冬马就拜托妳了。」
  静华以一个微笑作结,回到其它人的身边。
  「好了吗?
  「好了,麻烦你了。」
  深雪回答缘后敛起表情。
  「那我们要走了喔。」
  缘向前踏出一步,再次紧紧缠绕起放开的十指。
  法阵放出耀眼的光辉。
  青色的光芒扩散至四周,深雪和缘自法阵中消失。

  她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迈步前进。
  虽然已经为自己施予治愈之术,但由于樱操纵的风刀所割下的每一道伤口都非常深,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痊愈。
  才不过走了数步就双脚无力,两手顿时撑到膝盖上。
  「哥哥……」
  她——燐一边喘息,一边以苍蓝色的眼瞳看向染上血色的天空。
  「我明明就得赶快回去才行……!
  被樱的风斩伤、推入地面龟裂深渊的燐在地底一边忍着痛,一边为自己施予治愈之术,等待身体能够重新活动。
  虽然剧烈的爆炸声随着大量的火焰一起侵袭至地底,但迦陵频伽自动拉开结界挡下了这些攻击。
  之后过了不久,樱的气息突然远去。
  藉由治愈之术之后,多少可以动作的燐便以浮游之术回到地面上。
  接着——
  「唔……」
  燐咬起牙根站起身,再次迈步前进。
  施放在燐身上超过百年、将燐变为樱之人偶的傀儡之术已经完全解开。
  但被术支配时的记忆仍旧全都留在脑海内。
  樱嘲笑的脸划过脑内,燐抱住双肩不停颤抖。
  自香沙薙之里被歼灭、樱从桂身边抢走她之后的那一天起,燐就一直为了樱而活——不,是被樱留在这个世界上。
  依照樱的愿望被他所拥抱,听从樱的命令为他而杀人。
  燐将双手移至眼前,咬紧下唇。
  涂满了鲜血的——罪人之手。
  无数的生命因为这双手而凋零。
  这双手也曾经多次伤害过桂。
  就连桂也为了要夺回燐而堕落成罪人。
  涌起的眼泪让掌心变得模糊。
  燐紧紧地握住掌心,紧到指甲都刺到了肉里,她忍住眼泪。
  她没有资格哭,罪人没有哀怜自己的资格。
  ——我连生存的资格都没有……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实现了樱的愿望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这个责任她必须自己担起。
  而且——
  她最想做到的,就是拯救桂。
  燐被樱夺走了许多东西;被他玷污、因他发狂。
  只有桂不能交给他。
  (不要担心,哥哥。我不会把哥哥你交给那种人,就由我来保护你。)
  在香沙薙之里被歼灭的那一天,燐虽然也作下相同的誓约,但她却无法保护桂。
  这次,她一定要保护桂。
  就算要拿她的生命去交换。
  ——虽然我的能力和樱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可是我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桂藉由『最后之月』让沉眠的力量觉醒。
  那只要破坏『最后之月』,她或许就能让力量再次沉眠。
  只要力量再次沉眠,那燐就能赢过他。
  只要把樱逼入绝境,他就会舍弃桂的肉体,改将精神移至眼前的燐体内吧。
  樱的精神本身并没有任何力量,若在精神离开桂肉体的那一瞬间进行攻击,就能轻易毁灭他的精神。
  不过就算破坏了『最后之月』,被解放的力量也不一定会再次沉眠。最重要的是,樱一定不会轻易让她破坏『最后之月』。
  虽然胜算几近于零,可是,并不等于零。
  ——如果是他……月森冬马和樱对战的现在,我就能以奇袭破坏『最后之月』……
  被樱所操纵的风扯裂后,迦陵频伽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只要能让迦陵频伽缠上樱,就算不能持久,它还是能够妨碍樱的行动。
  问题是——
  「……」
  双脚又再次失去力量,燐向前倒下。
  问题是在樱和冬马的战斗结束之前,燐是否能赶到樱的身边。
  混乱的大气让她无法使用空间移转,而且身上的伤也让她无法好好走路。
  如果身体恢复到能正常走路程度的话,她就能使用飞翔之术飞过去——
  「唔……」
  就在她睨着彼方天空,咬紧齿根的那一剎那。
  有样东西在视线范围的角落亮起。
  燐转向那个方向,苍蓝色的眼睛随之大睁。
  没有刀刃的剑——也就是只有剑柄的部分——一边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一边浮游在空中。
  「那是……龙魂之剑……?
  无数如星星一般散发出耀眼光芒的细小物体自浮游的剑柄四周地面上浮起。
  它们就像是被刀柄吸起一样,聚集在浮游的剑柄前,啪地放出强烈光芒。
  数秒后,因为炫目光芒而转过身的燐在确认光芒褪去后转回视线,接着她的眼睛和嘴巴都因而大张。
  龙魂之剑取回它那水晶般的澄透刀身,停留在半空中。
  燐呆怔地瞪着龙魂之剑一会儿后……
  她敛起表情,一边忍着痛走到剑旁。
  她用双手握住剑柄,瞬间,整个刀身啪地放出燐光。
  「好轻……」
  光看刀身的话,长度和燐的身高差不多,但龙魂之剑却轻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样的话,我也能用。
  正当她这么想时,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自刀柄流入。
  像是泡在温水里的感觉从掌中慢慢扩散到全身,伤口的痛觉减弱。
  ——龙魂之剑居然有这种效果……
  若是火焰的操纵者就增加火焰的威力,若是术者就增长术的能力——樱曾经告诉她龙魂之剑能够随使用者能力的不同而增幅该种能力,但是她并不知道它也拥有治疗的能力。
  燐握住剑柄的手更加用力,以龙魂之剑的能力增幅她施予自己的治愈能力效果。
  因龙魂之剑所带来的治疗能力和效果被提高数倍的治愈之术,在三秒钟之内就让严重到使她无法定路的伤全数复原。
  「好厉害……」
  燐不禁感叹。
  樱的双胞胎姊姊、同时也是桂亲生母亲的龙人·兰灌入一部分精神所造出来的龙魂之剑,是一把远远超越燐想象的武器。
  燐将龙魂之剑举在眼前,凝视着水晶般的刀身。
  光有迦陵频伽这件武器的确让她有些不安,但是再加上龙魂之剑的话,要破坏『最后之月』也许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
  燐放下剑,垂下视线,在心中向兰道谢。
  接着,她转向樱与冬马的战场,低声说道:
  「哥哥,你等我。我一定会……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第三章 两人之光(III

  冬马和樱。
  两人的急遽冲突开始约十分钟后——
  战斗的舞台不知何时已自原宿上空移至皇居上空。

  在战斗刚开始时,樱脸上还挂着笑。
  他以为能够自由操控古月之力的冬马不过是他测试力量的对手而已。
  不过,现在——
  笑容已完全自樱的脸上消失。
  他如野兽一般露出獠牙,挥下高举起的手。
  浮游在掌上那个直径约有三十公尺的巨大红色光球发出咆哮声,扭曲着周围的空间降下。
  目的不用多说,自然是冬马。
  刚刚被魔剑。绝斩裂肩头,肋骨尖端还被灌有魔力的重重一拳击中的冬马蹲着不断地咳嗽,只不过他还是停留在空中。
  「你就消失吧!
  樱收回挥下的手,将食指和中指放在眉间,他倏地大张双眼。
  剎那之间,那颗以冬马为目标、速度相对较慢的光球无声地爆炸。
  瞬间融解钢铁的灼热闪光落至冬马身上及地面。
  这是不可能存活的攻击。
  但樱没有笑也没有多作呼吸,直接挥下长剑在空中一蹬。
  接着大吼——
  「月森冬马啊啊啊啊.」
  就算接下这击温度远远凌驾神鸟的热光,冬马还是待在原处。
  缠绕在他身上的古月之力隔开了所有的热度。
  冬马听到樱的吼声后拾起头,他狠狠瞪了樱一眼后大声咆哮。
  大气随之震动。
  带着极彩色光芒的冲击波发出如暴风雨一般的巨声向樱袭去。
  樱立刻将手往横向一挥,张起结界,但由于冲击波的威力凌驾于结界的防御力之上,结界被打得粉碎。
  「嘎——!
  鲜血自褐色的肌肤中进射而出,樱被打飞到上空。
  「你…………!
  樱的嘴中流泄出夹杂着呻吟的声音,一脸愤怒地看向下方。但冬马却不在该处,让樱瞪大了双眼。
  下一个瞬间,雷鸣般的声音刺进耳膜,惊人的冲击同时划过全身。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立刻明白他是受到了来自死角的攻击。
  「你竟敢如此狡诈!
  他大吼一声回过头。
  冬马就在那里。他大力挥下那把斩裂枭龙的光剑。
  「喔喔喔喔喔.」
  极彩色的刀刃随着吼声一起朝樱的脑门挥下。
  「你这个贱人!
  樱发出足以弹开冬马吼声的怒号,挥动长剑。
  冬马的古月之力结晶之剑,与能斩裂世上一切的魔剑·绝。
  两把剑正面冲突,散出激烈的火花相互抵抗。
  「……!」
  樱将全力灌注在手上,打算把冬马弹开,但冬马却动也不动。
  ——可恶!
  樱一边咬着牙根,一边在心中咒骂。
  正好适合拿来测试力量——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他原本以为,不管古月之力有多么强大,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轻而易举地降伏冬马。
  不过实际上又是如何?
  不仅毫不留情的攻击不能一击让冬马毙命,反倒是自己在冬马的反击下受了伤。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重新评价冬马。
  月森冬马不是他测试力量的对手。
  樱若想要永远君临这个世界——月森冬马就是他现在不得不杀的头号大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樱大吼一声,将魔力自全身上下放出。
  强大无比的魔力在天地间发出比先前雷鸣大上数百倍的爆炸声,向冬马攻去。
  冬马全身喷出鲜血,向后弹开。
  樱发出狂笑声后瞬间飞至冬马身边,瞄准冬马仰身时出现可趁之隙的头部。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他挥下长剑。
  但他这一击却没有让冬马的首级和脖子分开。
  身上负着重伤,而且姿势不稳的冬马仍旧扭身躲过了樱的斩击。
  不只是这样,冬马还一边闪躲一边放出踢击。
  他的踢击如长鞭一般打上樱的手背,让长剑弹飞。
  「贱人啊啊啊啊啊!」
  情绪激昂的樱用紧紧握住的拳头打上冬马的胸口。
  虽然他确实感觉到他打碎了冬马的肋骨,但这样的程度完全无法让樱的愤恨得以平息。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一边不断发出不知是怒吼还是笑声的声音,一边让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沉重的冲击打上全身上下每个地方后穿过肉体。
  冬马拼命地以双手做为盾牌挡下,但他的防御却没有发生任何作用。
  束手无策的冬马只好接下每一发拳头。
  每当一拳打下,坚硬物体碎裂的声音就随之传进耳中,四肢逐渐失去力量。
  ——还没……还不行……!
  就算单方面不断地被攻击,冬马的战意也毫未削减。
  ——我不能输……,
  冬马紧咬住牙根在心中大吼。
  ——我要保护他们!我要保护……大家……大家的生命!
  突然,一位女性的身影划过他的脑海。
  用缎带绑住直顺栗色长发的那位女性,手上抱着一大把花束,高兴地微笑着。
  只是冬马已经不知道那位女性叫作什么名字了,也不知道她对他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当然,静华、由花和鹰秋他们也是一样。
  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吧。
  也许那会是一分钟之后,也许那会是下一个瞬间。
  冬马的记忆已经崩坏到这样的地步。
  「一是最后一击!你就跟你爸一样死无全尸吧!
  大叫的樱用左手一把抓起冬马的喉头,高举起右手,五指蠢动。
  冬马以朦胧的双眼看着这一幕。
  「我要……战……斗……要……保……护……」
  冬马挤出声音,梢梢动了动身体。
  「闭嘴!去死吧!」
  樱的手缠上魔力,放出苍蓝的光辉。
  就在樱的手瞄准冬马心脏挥下的那一瞬间,冬马发出咆哮。
  「——!?」
  樱的双眼大张。
  冬马的咆哮和先前一样,化作极彩色光芒的冲击波向樱攻去。
  恐慌让樱的五官扭曲,发出惨叫。但他的惨叫声被爆炸声盖过,没有传进冬马的耳里。
  在近距离内被咆哮冲击波狠狠打中的樱,瞬间就被弹飞到离冬马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
  冬马随即一跃而起。
  就算上半身的骨头几乎都已碎裂,冬马还是继续动作。
  为了战斗。
  为了保护大家。
  冬马的脑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不管樱再怎么伤害他,他都已经感觉不到痛楚。
  接着,冬马一瞬间便移动至樱头上高空,在伸出的掌中做出无数光点凝缩古月之力。
  他将所有光点瞄准四肢瘫开、飘浮在空中的樱,一口气全数放出。
  混合着无数色彩的鲜艳光之奔流吞噬樱后爆发。
  在那一个瞬间,整个世界都被极彩色给支配……
  包括了因樱的魔力而染上血色的天空、被烧成焦土的地面、冬马的身影、包括一切……
  再下一个瞬间,冲击波以放射状扩散。
  无法躲避也无法防御的冬马被自己攻击的余波给打飞。
  皮肤绽裂、血肉模糊、鲜血将眼前染成一片红。
  冬马就像是被强风吹起的纸屑一般随风飘摇。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
  樱的气息,还有纯黑的力量波动。
  「唔……」
  冬马的上半身拼了命地用力。
  但是他的上半身里,所有带有骨字的部分都全数碎裂,而且还被火伤和裂伤弄得面目全非,完全是一动也不动。
  他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了。
  可是,这跟冬马没有关系。
  打倒敌人。
  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守护大家。
  所以,他要战斗。
  就算用尽力量。
  就算赔上生命。
  「我要战斗……我要保护大家……」
  冬马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句话,身体逐渐坠落至焦土上。

  「风果然很大呢。」
  用右手按住头发、左手按住衣摆的深雪对着缘说道。
  只是缘不只不回答,他甚至连头部没有回过来。
  深雪歪过头,再次向缘问道:
  「这里是哪里呢?建筑物全都倒下了,所以我搞不太清楚……」
  这次有了回答:
  「……在青山灵园附近。」
  深雪皱起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没有回过头的缘声音像是在颤抖一般。
  「……缘?
  深雪走到缘身前,微微弯下身体看向他低下的头,她不禁瞪大眼睛。
  缘就像是身处于极寒之地一般,嘴唇颜色改变,身体不断颤抖。
  「你怎么了?
  他跟橘一样,因为樱魔力的影响而身体不舒服吗?
  的确飘荡在这一带的魔力比起他们在池袋时浓上许多。
  「你没事吧?
  深雪问道。缘拾起低垂的头。
  「哈、哈哈……」
  脸上带着半哭半笑的表情。
  「看来果然还是不行……」
  「……?
  「我好怕。」
  缘低语后再次低下头。
  「咦?
  「很丢脸对吧……一想到接下来要去见樱,光是这样,我的身体就不自觉地颤抖……」
  该死,缘咒骂了一句。
  「虽然我会怕,可是到刚才为止我都能忍住……但一移转过来之后,却变成这样……」
  缘把双手摊在深雪面前给她看。
  透出血管的白皙双手正不断颤抖。
  「缘……」
  「可是,我没事的。」
  缘放下双手。
  「我会把姊姊妳送到战场上去的……」
  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妳退后一点,我要召唤虫,只要坐上那个,很快就——」
  「缘。」
  深雪截断缘的话,以真挚的表情说道:
  「从这边开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请你回到静华姊姊他们身边。」
  缘瞪大了双眼。
  「妳说什……」
  「我一个人也无所谓。」
  看见深雪紧紧握住双拳,缘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妳说妳无所谓……啊……」
  深雪牵起缘颤抖的手,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掌迭上去。接着她露出微笑。
  「……真的可以吗?
  「是的。」
  深雪点了点头。缘在犹豫数秒后,「嗯……」的一声以复杂的表情微微点头。
  深雪再次,这次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想要在冬马身边看着一切的过程,这不过是深雪的任性要求而已。
  她不能让缘继续陪着她完成任性的要求。
  如果她就这样把缘拖到必死的战场上让他死去,那相马为了守护他而付出生命的牺牲不就白费了。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正当深雪露出微笑准备低头时,前方突然吹来一阵强风,深雪叫了一声「呀……」之后转过脸。
  「什么……?
  缘也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深雪一边拨开被吹到脸上的发丝一边转回头,双眼接着注视着……
  一个任强风剧烈吹拂雪白发丝和衣服的少女就在那里。
  少女手上拿着一把和体型不成正比的大剑,和深雪相同样式的衣服包覆住她褐色的肌肤,上面则披了一件鲜艳的虹色羽衣。
  她是那个在香沙薙桂与樱战斗时骑乘白龙前来,从背后给桂一记斩击的少女。
  「燐……」
  低声的话语自缘口中流泄。
  「燐?
  深雪重复缘口中所说的那个字。
  「她是香沙薙桂同父异母的妹妹。」
  缘如此回答后啧了一声。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妳……」
  缘愤恨地扭起嘴角,像是要保护深雪一般正面迎向燐。
  「燐……她是……」
  冬马说过。
  香沙薙桂有一个同父异母妹妹的恋人。
  冬马说过桂之所以会把由花变成妖魔、狙击冬马的命,都是为了要夺回被樱化为人偶的妹妹——
  ——脸虽然长得不太像,但气味果然还是很像……
  正当深雪认真地凝视燐那有如天空般的苍蓝双瞳时——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燐开口。
  「我才要问妳这个问题,妳为什么没有待在樱的身边,反而出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地方?
  被问道的缘以尖锐的声音回问。
  「看来她是消去气息飞过来的……」
  「我正在赶去救我哥哥的路上,在上空看到你们,所以才降落下来。」
  「——!
  不知道为什么,缘的身体因为燐的回答而僵硬。
  「妳说哥哥……」
  看着异常惊讶的缘,和看着缘而皱起眉头的深雪,燐露出了一个哀怜的微笑。
  「妳已经不是傀儡了吗……?
  缘恐惧地问道。燐点了点头。
  「怎么会……可是,为什么……?
  「我跟你一样。」
  「啊啊……原来是这样……」
  缘像是接纳了燐的答案,大大吐了一口气后放松紧绷的肩膀。
  「那个……请问……」
  完全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的深雪一脸困惑地对缘说道。
  接着缘回过头说:
  「不照自己意思走的东西就弄坏、丢掉……我们在说樱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露出一个不像是在生气、也不像是在笑的复杂表情。
  「……」
  深雪看向露出这种表情的缘和燐,垂下了视线。
  缘被樱当成是实验不老不死之术的白老鼠后,生命自此扭曲。
  燐被樱支配了心,成为樱的傀儡。
  两人的生命都是那么悲哀,一想到他们的心情,深雪便不禁感到不舍。
  ——小过,燐的术能被解开真是太好了……
  桂的肉体虽然被樱夺走,但他要把燐从樱手下解放出来的目的已经达成。这对他而言,应该是意义非常深远的救赎吧。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燐再次问道。
  「跟妳一样,我们正在去找樱的路上,这个姊姊说她不管怎样都要待在月森冬马的身边,所以……」
  缘的回答让燐瞪大了眼睛。
  接着,她瞪大的双眼看向深雪。
  深雪沉默地点了点头,燐随之蹙起蛾眉。
  「妳认为妳做这种事,他……月森冬马会高兴吗?
  「我不这么认为。」
  深雪干脆地回答。
  「可是妳还是要去?
  「是的。」
  深雪依然很干脆地回答。
  燐以睨视的眼神看着深雪一会儿后,她说:
  「我明白了。」
  她的表情突然和缓下来,然后接着说:
  「那么,我跟妳一起去。」
  这句话,让深雪和缘两人愣了一下。
  燐带着温和的微笑走向深雪身旁,对着缘说道:
  「我会把她送过去,请你回去吧,樱大概没有想到你还活着吧。请你趁他尚未发现你还活着时逃得远一点。」
  缘耸了耸肩露出苦笑,这样的反应让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事实上呢,刚刚这个姊姊也跟我说我可以回去了。」
  「我不能再让我的任性把其它人卷入……」
  深雪说完后,缘嗯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交给妳了。」
  他对燐说道。
  「好的。」
  「还有,妳去到樱那边之后打算怎么做呢?
  燐立刻回答缘的问题:
  「我要把哥哥带回来。」
  「……怎样带回来?
  「我要破坏『最后之月』。」
  这个答案让缘啊地一声张大眼睛和嘴巴,拍了一下手。
  「原来如此……的确,只要这样能把樱的力量减弱,或许香沙薙就不用死,只有樱会灭亡……可是……」
  缘的表情瞬间暗下。
  「就算妳破坏了『最后之月』,樱的力量也不一定会减弱,更何况樱根本不可能轻易让妳破坏『最后之月』……」
  「我自己很清楚这是成功机率极低的策略,可是我没有其它方法……」
  「是……啊……」
  缘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请问……」
  原本只是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深雪在对话停下时开口:
  「那个『最后之月』是指香沙薤先生用的那颗珠子对不对?
  「是的。」
  燐回答。
  「妳说只要破坏那颗珠子,香沙薤先生就有可能得救对不对?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理论,因为我们也不太清楚那颗珠子的性质。」
  这次换缘回答。
  「可是还是有可能性对不对?
  「算是吧……」
  「只怕有个什么万一……」
  「那么……」
  深雪的视线笔直看向燐说道:
  「请让我帮忙妳一起去救香沙薙先生。」
  缘的金褐色瞳孔和燐的苍蓝瞳孔同时大睁……

  「真不愧是燐,光用符咒就能做出这种东西。」
  缘抬头仰望深雪和燐所骑乘的白色巨鸟,发出赞叹的声音。
  咕噜咕噜地从喉头发出可爱声响的鸟是燐的符咒所变成的,牠友善的眼睛丝毫没有令人感到可怕的感觉。
  燐说牠虽然没有战斗力,但牠的飞行能力并不逊于桂的妖魔或是樱的卑龙。
  「松松软软的呢……」
  如果由花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高兴地大叫说这只鸟好可爱吧。
  深雪一边抚着洁白的柔软羽毛,一边想着这种事。
  「请妳抓好我。」
  燐转过头对她说道。
  「啊,好的。」
  深雪点了点头,用双手环住燐的腰身。
  接着,白色巨鸟就像是在等待这一刻的样子,拉长脖子、打开折起的羽翼并拍动。
  掀起的风让发丝和上衣飘起。缘似乎说了什么,但羽翼拍动的声音却让深雪听不见他所说的话。
  深雪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真的很谢谢你!静华姊姊他们就拜托你了!
  缘像是听到了深雪的声音,他点了点头。
  「我们要飞了,小心不要咬到舌头。」
  燐说完后转向缘。
  她像是在微笑般瞇起双眼后立刻转回正面,将手掌按在巨鸟的颈根部。
  巨鸟更加用力地拍动羽翼,气势凌人地飞起。
  一瞬间她们来到了高空……
  「说真的,我很惊讶。」
  当巨鸟开始在高空中缓慢滑行后,燐立刻开口说道。
  「咦?
  「我说的是御堂缘。」
  燐转过身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帮你们的忙。」
  深雪也露出一个笑容。
  「这都是多亏了相马爸爸。」
  她也对缘竟愿意出手相助一事感到惊讶。
  他不只把深雪带到这里来,而且还答应深雪会保护静华他们。
  或许冥冥之中,是相马借着缘的手在帮助他们吧。
  在和缘接触的过程中,深雪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是这样啊……」
  燐露出一个悲哀的微笑,低下头。
  深雪知道她是在责备她自己。
  「相马爸爸不是因为妳而死的。」
  她说。
  但燐却换上一个暧昧的微笑摇了摇头:
  「妳不恨我吗?
  她这么问。
  「就算我那时候是樱的傀儡,但我还是在他的命令下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我不仅跟月森冬马战斗,而且还掳走了妳,妳不觉得很生气吗?
  「不觉得唷。」
  深雪答完后立刻嗯嗯嗯地摇了摇头,重新说道:
  「我不会这么觉得。」
  「不会觉得……?
  「是的,因为如果香沙薙先生没有把我从『院』里带出来的话,我或许就会变得跟妳一样了。」
  「我哥哥他……?
  燐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是的,他救了我。」
  深雪露出一个开朗的微笑。
  「我觉得他一定是把妳的身影跟我重迭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桂恐怕早就毫不留情地杀了深雪吧。
  只要对方是狼人族,那不管是女人、还是小孩,他都杀得下手。
  他对狼人族的恨就是如此之深。
  「哥哥……救了狼人族的妳……」
  深雪看着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脑内有了一个想法——
  她想要让燐把桂带回来。
  燐因为樱的恶意而将她从她所重视的人身边带走,而现在,她正为了拯救那个人而踏上不归路。
  她能痛切地体会这种心情。
  所以,深雪才会决定要和燐一起挑战樱,然后又有了这样的想法。
  只要燐的方法能奏效,那冬马就不需要继续战斗。
  燐和缘虽然都反对深雪战斗,但她已经下定的决心不可能改变。
  「燐。」
  深雪叫道,燐低垂的头随之倏地抬起。
  深雪笑着对她说:
  「我们一起加油吧。」
  她笑着秀出紧紧握住的双拳。
  燐瞬间瞪大了眼睛:
  「好的。」
  接着开怀地笑了。
  就在下一个瞬间——
  光线在目的地的天空中爆炸。
  「呀……」
  惊人的光量让正面对着光线的深雪惨叫了一声后闭起双眼。
  燐随即大喊:
  「抓好我,」
  「什么……」
  「冲击波要来了.」
  「好……好的!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深雪照着燐所说的,用力地抓住她。

  极彩色的光化作薄雾,弥漫在四周。
  由于风已经停下,这片薄雾并没有被吹散,反倒像是在空中撤下无数星尘屑般地点亮了夜空。
  在冬马凝缩古月之力攻击樱后,如暴风雨般狂乱吹拂的风便立刻停下。
  那是冬马用尽全力的一击,而且还是最直接的攻击。
  但是樱并没有死。
  天空还染着血色,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啊……唔……」
  冬马一边挤出不知是呻吟还是吼叫的声音,一边站起身。
  双脚完全使不上力,脚步摇晃。
  如果手边有墙壁,他就能把身体靠上去。只是冬马和樱之间的战斗所造成的余波,让地面夷为平地,连一片瓦砾都看不见,冬马直直地往前倒下。
  鲜血不断染上烧焦的地面。
  「我……要……战……斗……要……保……护……大……家……」
  四肢不仅无力,而且还失去了感觉。但冬马还是勉强自己,再次站了起来。
  他拖着混杂了鲜血与焦土、如破布一般的身躯向前走去。
  走了数步后,他在光雾的彼方看见人影,而那个人影也正朝自己走来。
  冬马停下脚步。
  过了不久,人影穿过光雾,映入冬马的视线。
  「你果然还活着。」
  樱说完后露出白牙。
  他——是在笑吧?烧得一片黑红焦烂的脸部,让冬马难以判断他的表情。
  上半身、指尖到背上都一样烧得焦烂,现在还不断冒出白烟。
  「那一击还真的有点痛。」
  樱一边用烧烂的指尖抓着焦黑的颈部,发出诡异的笑声。他抓着颈部的那只手——应该说是戴在那只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放出黯淡的光芒,樱被烧烂的丑恶褐色肢体同时开始再生。
  焦黑的肉片急速恢复成鲜艳的粉红色,重生的皮肤覆在其上。
  不过三秒钟,冬马对他所造成的伤害,包含裂伤在内,全数不见踪影。
  「余是对你的力量感到惊讶没错……不过看来那个力量也将用尽了。」
  樱停住脚步说道。
  「结束了。」
  接着,他让全身涨满魔力。
  瞬间,沉静下来的大气开始再次骚动。
  自樱体内涌出的魔力四处卷起肉眼看不到的漩涡,景色开始扭曲。
  虽然接下了冬马用尽全力的这一击,但樱的魔力却完全没有损耗。
  「余会连你的精神一起毁掉,让你再也无法复活。」
  樱一边说,一边缓缓将手掌朝向冬马,掌前浮现一粒粒光点。
  原本一直将双手垂下站着的冬马,在樱所作出的光点开始剧烈闪烁的那一瞬间开始有了动作。
  他发出嘶哑的高声咆哮,将手从最高处斜斜挥下。
  钩爪进射出极彩色的光芒。
  瞬间逼向樱的光芒在樱的眼前如玻璃般碎裂。攻击被结界挡下来了。
  冬马毫不震惊,也不退缩。他立刻挥下另一只手的钩爪,放出光芒。
  只是结果和先前相同。
  「喔……这样还是要继续攻击啊。」
  樱瞇起眼舔了舔舌头,熄灭掌前闪烁的光芒后蹬地而起。
  不到一瞬间就已经逼近冬马。
  冬马刺出迎击的钩爪,被樱以手背轻松拨开,接着——
  「没用的。」
  樱的细语搔动耳膜,一阵冲击同时划过左下腹。
  冬马看也不看樱的手刀深深刺入自己体内这一幕。
  ——我要战斗,我要保护大家。
  他一边在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一边挥下右手的钩爪。
  樱的指尖仍旧刺在冬马体内,他看向冬马的钩爪,下一瞬间——
  砰,一声低沉的破裂声响起,冬马挥下的手掌上半部被打飞。
  樱露出笑容。
  冬马不顾被打飞的手掌,仍旧挥下手。
  但只剩下姆指的右手只能在樱的脸颊涂上一道血痕。
  樱的指尖从下腹部抽出。
  ——我要战斗,我要保护大家。
  冬马的意识不断重复这两句话,但他的身体却完全不遵从他的指示。
  在他大大地踉呛跌撞一步后,樱加上另外一击。
  如闪光一般的踢击命中冬马的侧头部。
  颈部和头盖骨都传来坚硬物体碎裂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带着魔力光辉的一拳打中冬马的胸口,把他打飞。
  在离樱数十公尺的地方,冬马的背部着地,身体在地上滑行。
  樱的攻击继续——
  已经站不起来的冬马连移动指尖的力量都没有,挟带着鲜红火焰的无数光枪从上空落下。
  凝缩火焰而成的红莲之枪贯穿冬马的右肩、双脚,还有左胸及先前被挖开的左下腹,冬马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白烟自烧伤的伤口中冒出。
  当白烟覆住视线之时,冬马的意识也随之染上一片白。
  「冬马!

  远处传来女性的叫声,但她的声音在冬马耳里听来只是单纯的声音。
  她想要看着一切。
  冬马的战斗、最后、与一切。
  抱着这种想法的深雪来到此处。
  她在心里坚定地宣誓,不管是多么残酷的光景,她都不会转开双眼。
  但——
  「冬……马……」
  她一边呼喊着冬马,一边跑到他身边,那让人不忍卒睹的身躯,让深雪忍不住用双手覆住脸,当场垮下……
  她想吐,耳鸣不已,全身像是发烧一样不断颤抖。
  「不……不……不可以……」
  她不能转开双眼。
  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深雪拼命斥责自己,放下覆住脸部的手看向冬马。
  冬马以人类的姿态仰躺在地上。
  无数的裂伤和烧伤让冬马看起来再也不像冬马,而且他的身上还刺着五支鲜红的光枪,白烟不断自伤口中冒出。
  焦肉的臭味让深雪愈来愈想吐。
  「啊啊……」
  深雪的口中流露出绝望的声音。
  冬马身上虽然满足不可能继续存活的伤势,但他还是没有死去。
  大概是还想站起身战斗吧?他不时动着身体。
  他的嘴巴也在动,眼睛大大地睁着,像是在说些什么,只不过嘴巴只是不断开合,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
  深雪垂下头,双手紧握住焦土。
  溢出的泪水染湿了膝头。
  悲伤让她无法呼吸,眼前一阵昏眩。
  她不应该来这里的。
  她什么都不想再看了。
  深雪用力地摇头甩开这个想法后抬起脸。
  她没有擦掉眼泪、也没有拍开手上的焦土,直接用双手握住贯穿冬马胸口的鲜红长枪。
  瞬间,白烟自手中冒出。
  皮肤溶解,肉被烧烂而焦黑。
  但她不仅没有放开手,甚至还更用力地将长枪拔起。在拔开的那一瞬间,长枪便化作火花消灭了。
  「……!
  深雪咬紧牙根拔开其它的长枪,用烧烂的手将冬马的上半身抱起。
  冬马和先前一样只是张着眼睛、动着嘴巴。
  「冬马……」
  深雪被泪水濡湿的脸露出微笑,以温和的声音对他说:
  「我来了。」
  「……」
  「我知道冬马你会不高兴……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待在冬马你的身边,所以我就来了。」
  「……」
  冬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一边开合着嘴巴,一边动着身体。
  「是缘送我到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喔。」
  虽然知道冬马已经不可能做出反应,但深雪还是继续说话:
  「我也见到了燐,她让我坐上大大的白鸟……」
  她所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个,所以她继续说着:
  「在路上的时候,空中突然亮起光芒……好大好大的风吹来,情况很危险……可是,燐她……保……护……我……」
  哽咽声涨满了喉头,深雪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她将冬马的头抱在胸前,深深地低下头。
  接着——
  「……我……斗……」
  原本只是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双唇的冬马,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护……」
  他一边动着身体,一边拼命地颤抖着喉头和双唇。
  「……?
  他或许是想对自己诉说些什么。这么想的深雪连忙将耳朵靠到冬马唇边,听着他微弱的声音。
  然后,她被泪水濡湿的双眼大大睁开。
  我要战斗。
  我要保护大家。
  ——他这么说着。
  以如丝线磨裂的细细声音,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
  「……冬……马……」
  深雪的言语再次哽住。
  「……我……要……战……斗……我……要……保……护……大……家……」
  就算全身被撕裂、被烧伤、被刺穿,就算站不起来、就算无法言语,冬马还是想要战斗。
  想要保护大家。
  深雪紧紧抱住冬马的头,紧到快要压裂自己的胸口,她放声大哭。
  用全身——用她整个人还有整颗心哭喊。
  冬马大概也听不见她恸哭的声音吧,他只是不断地重复那两句话。
  「……求……求你……」
  深雪的泪雨濡湿冬马的脸,不知道对着谁在恳切地请求着:
  「我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再伤害这个人了……」
  不要再折磨这个人了。
  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是个比任何人都不喜欢伤害别人的人。
  他根本就不是个喜欢战斗的人。
  可是,他却不得不一直战斗——
  弄得这样全身是伤——



  所以——
  所以,求求你。
  不要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了。
  不要再折磨他了。
  「居然能来到这里,挺了不起的嘛。」
  唐突的声音打断了深雪的请求。
  深雪紧紧抱住冬马,抬起满足泪水的脸。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拥有白发、褐色肌肤及真红、苍蓝眼瞳的男人站在空中,傲然地俯视着两人。
  那个男人——樱看着深雪怀中的冬马,脸上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
  「就算那样虐待他,居然还能继续呼吸……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深雪没有瞪着樱,也没有丢出什么感情剧烈的话语,她只是一直怔怔地看着樱脸上的笑容。
  不可思议的是,她心里没有涌上任何愤怒或是憎恨。
  深雪心里只有不要让他再继续伤害冬马的这个想法。
  「退开。」
  樱对着深雪说道:
  「接下来,余要砍下他的四肢和首级,把它们烧掉,汝就在这看着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深雪用袖子盖住冬马,让樱看不见他的脸,她静静地问道:
  「为什么你可以在伤人后露出笑容?对你而言。伤害别人是这么愉快的事吗?
  樱睑上的笑容就像是被吹熄的蜡烛一样,瞬间消失。
  深雪继续追问:
  「你现在幸福吗?伤了那么多人,得到永恒的生命,然后又再次伤了那么多人……这样你就能感到幸福吗?
  冷淡的感情掠过樱的眼瞳,但深雪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追问:
  「你有得到任何除了优越感以外的感情吗?
  「闭嘴。」
  樱说道,以含着怒气的低沉声音说道:
  「少跟那个愚蠢的女人说一样的话。」
  轰隆……
  大地像是在回应他的怒气一般,开始震动。
  那个愚蠢的女人——虽然深雪不知道樱所指的是谁,但她也没有追问。
  「你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深雪一边把紧抱住的冬马轻轻放在身旁,一边说道。接着她站起身说:
  「你只能用力量逼别人顺从、虐待别人、鄙视别人,然后才能得到喜悦,你真是个可怜的人。」
  樱的嘴角扭曲,露出犬齿。
  深雪接着说道:
  「不管你拥有多大的力量、能够活多久,只要你不学会尊敬自己以外的生命,就无法得到幸福。」
  樱沉默地听着,但他那左右颜色相异的双瞳内却卷起有如地狱之火的怒气。
  深雪不知道。
  她不知道曾经有另一名女性也对樱说过相同的话。
  她不知道那名女性就是樱的双胞胎姊姊。
  深雪不知道。
  她不知道其实樱比任何人都敬爱自己的双胞胎姊姊。
  「贱人……」
  樱开口。
  「若是汝哭着靠上来,发誓说汝将会爱余,余就答应让汝活下去……」
  轰隆隆、隆隆隆……
  地震变得更加剧烈。
  静下的风再次狂乱吹起。
  「汝愚弄了余!汝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汝咒骂了神!余的世界里不需要汝!要是一次没死成,余这次就把汝完全消灭!
  樱大声咆哮,但深雪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
  「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害冬马。」
  深雪在狂啸的风中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举起插在和服腰带内的鲜红羽毛。
  「朱雀扇吗……有趣。」
  樱露齿一笑,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来吧。」
  深雪向前迈出一步,用双手紧紧握住朱雀扇。
  接着,她静静闭起双眼。
  大量的火焰自空中涌出,包围住深雪与冬马。
  樱露出傲然的笑,看着红色火焰剧烈逆卷而上的这一幕。
  他早已看惯的火焰。
  神鸟的威力虽然惊人,但对樱却不构成任何威胁。
  就算接下一百只神鸟的攻击,对樱而言也不过像是被小猫咬了一口而已。
  「用尽汝的全力攻过来吧,到时候,汝就会明白汝是多么脆弱的存在,汝就会明白余才是王高无上的绝对。」
  樱想象着眼前深雪的表情因绝望而扭曲、崩毁的样子,他舔了舔舌头。
  朱雀扇所召唤而来的火焰发出如瀑布般的声音,聚集到深雪头上后形成一只只巨大的鸟,数量一共有——三只。
  樱喔了一声。
  用朱雀扇召唤神鸟需要大量的兽气或是魔力。
  就算实力和兽圣相当,能够召唤一、两只就是极限了。
  深雪身为战士的资质果然过人。
  但是樱已经没有意思要把深雪据为已有。
  唰,三只神鸟一起拍动红色火焰的羽翼,飞翔而去。
  大量的火花扬起,随着呼啸的风扩散至四周。
  樱张开双手准备迎接神鸟,但他却大吃一惊。
  神鸟的颜色突然改变了。
  闪亮的深红色化作无垢的雪白。
  「这——」
  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乎意料外的状况,让樱原本充满悠闲和嘲弄的笑僵在脸上。
  神鸟们白得炫目的羽翼挡住视线。
  在那个瞬间,樱终于领悟。
  神鸟体内被灌入了特异的能力。
  那股力量即是转化成名为「天使的铁槌」之必杀招式的强大治愈力量。
  ——怎么可能!
  樱一边在心中大喊,一边拉开结界。
  可是他的行动并没有任何意义。
  过于惊讶的樱忘了——
  天使的铁槌是兽气和魔力都无法防御的绝对招式。
  他应该要用空间移转逃开,或是直接迎击才对。
  樱做了错误的选择……
  结界瞬间被打破,纯白的神鸟逼近眼前。
  樱大声惨叫……
  爆炸声响遍四周,火焰将空中染成一片纯白。

  「深雪……!
  燐用缠住身体的风躲开猛爆而出的纯白火焰,紧紧闭起双眼。
  三只神鸟惊人地爆炸了。
  深雪和冬马就待在爆炸现场附近。
  两个人部无法活下去了吧。
  「燐,请妳一边注意不要让他发现妳的存在,一边待在高空中等着。」
  这是深雪数分钟前所说的话。
  「我要用静华姊姊给我的这根羽毛制造缝隙,妳就趁机破坏『最后之月』。」
  深雪从燐以符咒创造出来的巨鸟上下来后,便对燐这么说,要她赶快回到空中。
  从正面,而且还是单独一个人去挑战樱实在是太危险了。
  虽然燐这样制止深雪,但她却只是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摇了摇头,奔向战斗的冬马身边。
  燐可以追得上她,但燐并没有这么做。
  只要深雪能得到樱的注意力,那么她奇袭的成功机率就能提高。
  她确实有考虑过是否要让她们其中一人成为诱饵。
  不管怎么说,只要无法成功破坏『最后之月』,燐和深雪都难逃一死。
  她不能只因为顾虑安全就舍弃最佳的策略。
  而另一方面,燐也无法阻止深雪奔向她所重视的人。
  若是要让深雪和冬马能活下来,燐的奇袭就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有了新的觉悟的燐,她将巨鸟恢复成符咒,以飞翔之术升至高空等待深雪放出神鸟。
  接着——
  ——深雪……
  燐紧咬住牙根惊讶地注视着。
  深雪所放出的神鸟,成功地捕捉到了樱。
  她灌进神鸟体内天使的铁槌拥有无视敌人的防御给予攻击的特性。
  就算樱的力量再强大,他都不可能在天使的铁槌攻击之下安然无恙。
  深雪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为燐换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燐左手抓起龙魂之剑,右手拿着五张符咒,双脚在天空中一蹬。
  她先让迦陵频伽飘开,笔直瞄准樱。
  接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人的吼声自眼下广阔的火海中扬起,涨满魔力的风狂暴地吹起。
  「——!
  燐立刻以迦陵频伽拉开结界,并用龙魂之剑强化结界,挡下这阵风。
  要是被这阵风打中,燐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了吧。
  这阵风的威力就是有这么强。
  ——这就是樱的……这就是沉眠在哥哥体内的力量……!
  惊叹和战栗让燐为之颤抖。
  虽然她必须要赶快进到可以攻击『最后之月』的距离内,但她光是保护自己就已经快自顾不暇了。
  当燐正为此感到烦躁时,压迫结界的力量突然消失。
  ——风停下了!
  于是燐取消结界,再次于空中一蹬,以全速下降……
  扩散至四周的白色火焰被樱的风全数打消。
  但深雪所放出的火焰的确给了樱很大的打击。
  樱如发狂般的挣扎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还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哥哥,我现在就把那个男人从你身体里赶走,
  燐在心中呼喊后,将右手上的五张符咒一起放出……
  符咒以比燐快上一倍的速度抵达樱身边后,化作苍蓝的火焰将樱包围。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樱的口中发出不像是男人会发出的尖叫。
  燐的火焰在龙魂之剑的能力影响下,增幅了相当多倍,这不是樱能承受的一击。
  ——趁现在!
  燐用双手握住龙魂之剑的剑柄狠狠地挥下。
  如水晶一般通透的刀身映着眼下逆卷的火焰,放出苍蓝色的光芒。
  攻击的目标,就是飘浮在樱旁边的红色珠子。
  燐将大半的魔力都灌入了龙魂之剑。
  虽然『最后之月』在响忍与樱的身旁不断受到战斗余波的影响,但它却还是依旧没有任何裂缝。
  如果燐用术攻击,那对它来说应该是不痛不痒。
  不过燐的手上有龙魂之剑。
  只要能将增幅后的魔力灌入刀身,或是——
  「喝啊啊啊!」
  随着尖锐的一吼,燐用力地挥下龙魂之剑。
  就在这一瞬间,樱仰起上半身。
  如果燐的剑再快那么一点点……或是如果樱再晚一点点注意到燐的存在,那么,『最后之月』可能早已碎裂。
  不过,现实就是如此地无情。
  碎裂的是正要砍上『最后之月』的龙魂之剑。
  龙魂之剑发出唰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剑尖到剑柄全数化作粉末。
  「——!
  燐无言以对。
  刀柄的碎片伤了她的双手,但她的痛感被惊讶所麻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啊啊……」
  燐一边看着如星尘般闪烁的碎片,一边发出出虚弱的声音。
  名为绝望的黑色污渍在心中浮现,缓缓地扩散,逐渐侵蚀她的心。
  只是——
  ——还没!还没有结束!
  燐紧紧地咬住牙根,抵抗绝望。
  她在空中重新做出符咒,用满是鲜血的手抓起……
  之前她灌入龙魂之剑内的魔力在剑被破坏之时便已消失殆尽。
  燐所剩的魔力已经不多。
  但她只能放手一试。
  燐挥下手,准备放出符咒。但就在这一瞬间——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发出吼叫声,数道紫色的电光划过天空。
  燐虽然害怕,但她还是放出符咒,符咒在离开燐手掌的那一瞬间就全数被紫色电光烧毁。
  「什……」
  燐感到她曾经压下的绝望再次在胸中扩散,整个人虚脱无力。
  樱缓缓回过头,两人视线相交。
  他左右颜色相异的眼都是像要爆裂一般大睁、血丝满布,让燐整个人僵在原地。
  「燐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樱的口中发出走狂乱的吼声。
  「是妳吗啊啊啊啊啊!是妳把这个女人带来的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气因他的声音剧烈震动,在空中奔驰的紫色电光数量不断增加、气势高昂。
  樱发狂的表情和灼人的怒气压倒了燐,她只能僵硬地摇着头向后退。
  「回答余啊啊啊啊啊啊.燐噫噫噫噫噫噫,是妳吗啊啊啊啊啊啊.是妳对吧啊啊啊啊!只有妳啊啊啊啊啊啊!」
  而樱则是一边大吼,一边大幅度地左右摇晃着身体。
  嘴角有如饥饿野兽一般垂着唾液,鲜红和苍蓝的眼瞳看向不同的方向。
  他明显地失去了理智。
  深雪所放出的白色神鸟和燐以龙魂之剑增幅威力的苍蓝火焰,两者给予樱的伤害深至侵蚀了他的精神。
  这个事实让几乎被樱的气势压垮的燐再次燃起希望。
  她鼓起勇气涨满力量,刺出了一只手。
  在呼啸风中飘扬的迦陵频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她手上拉开,缠绕住樱的上半身。
  「你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迦陵频伽以能瞬时折弯铁柱的力量压迫樱的上半身,他拾起头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好机会!
  ——不要放过他!
  燐一边在心中对迦陵频伽下达命令,一边用空着的手叫来符咒并伸手拿起。
  但燐却无法放出这张符咒……
  因为在她拿起符咒的那一瞬间,缠住樱上半身的迦陵频伽就开始燃烧了。
  「……!」
  燐立刻丢开迦陵频伽。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下一个瞬间,火焰扩散至整片迦陵频伽上,紧接着,迦陵频伽便已变成灰烬。
  神器的灰烬随着火花一同随风吹散,消失无踪。
  「……」
  燐呆怔在原地。
  在被桂扯裂两次、被樱扯裂一次后,迦陵频伽的力量大增。
  虽然燐知道迦陵频伽无法封住樱的行动太久,但她却绝对没有想到迦陵频伽竟会这么简单地就被摧毁。
  而且还是被消灭得无影无踪。
  这样就无法再生了。
  「怎……么……会……」
  燐的肩膀垮下,颈项也随之低垂,落下的符咒飘落地面。
  结束了。
  在龙魂之剑之后,她连迦陵频伽都失去了,燐自身也没有剩下任何魔力。
  她已经没有其它攻击手段了。
  「燐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樱大叫后狠狠拉起半边嘴角,露出沾满唾液的犬齿。
  唾液垂落至胸口,让褐色的肌肤发出湿濡的光芒。
  丑恶至极的樱让燐忍不住想吐,她用手覆住嘴巴。
  「妳懂吗啊啊啊啊啊啊……」
  樱的身体又开始左右摇晃。
  「妳愚弄了神啊啊啊啊啊啊!妳知道这是多深的罪孽吗啊啊啊啊啊……妳真的知道吗啊啊啊啊啊……」
  燐的手仍旧覆住了嘴,她紧紧地闭起双眼。
  对桂、深雪、冬马、缘……还有对她至今所夺走的每一条生命说「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的眼角渗出泪水。
  燐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战意,被樱给彻底打垮。
  「这是惩罚啊啊啊啊啊啊.余要惩罚妳啊啊啊啊啊啊!
  樱发出了不知是怒吼还是狂笑的声音强烈敲动燐的耳膜。
  燐倏地张开眼睛,全身僵硬。
  樱丑恶扭曲的脸就在眼前。
  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潮湿吐息就在鼻尖前面。
  燐已经无法抵抗或是逃跑了。
  剎那之间,一阵冲击划过下腹部……
  「——!
  燐发出不成声的哀嚎,向前弯下身。
  接着她看到——樱的手刀刺进自己的侧腹。
  「啊……啊啊……」
  燐垂泄出悲叹的声音,用双手抓住樱的肩膀。
  痛感缓缓传至全身,力量同时散去。
  「哥……哥……」
  她将指甲刺进樱的肩头,发出嘶哑的声音。
  「……哥……哥……」
  积在眼角的泪水落了下来……
  「哥……哥……哥……哥……哥……」
  燐挤出声音,不断叫着桂……
  但桂却没有回答。
  反而是樱代为回答……
  「闭嘴!」
  樱的手刀从燐的侧腹抽开。
  濡湿的手在下一个瞬间握住拳头,击向燐的腹部,燐睁大了双眼……
  「还没,余不会这么简单就让妳解脱!
  樱高声吼叫后,将倒下的燐扛到肩上。
  接着,他朝向地面急速下降。
  并在抵达地表的前一刻把燐用力抛下。
  毫无抵抗能力的燐以背部着地后滚开,最后趴倒在地面。
  她呻吟、剧烈咳嗽。唾液和鲜血在焦土上染出无数渍痕。
  「还没还没还没还没!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赎偿妳愚弄余的罪行!」
  樱逼近的脚尖踩上燐侧腹的伤口。
  软摊在地的燐被轻而易举地翻过来转为仰躺,她痛苦地挣扎着。
  「给我哭!
  樱的脚跟落在大量出血的侧腹伤口上。
  激痛划过燐的全身。
  过于剧烈的痛处让燐仰起下巴哭泣,樱随之舔了舔舌头用力踩下伤口。
  「再来!再哭,呻吟!喘息!挣扎!然后给我后悔!」
  樱一边发出欢声,一边不断踢踩着伤口。
  已经无法做出抵抗的燐任由樱随意地折磨。
  景色渐渐蒙上一层白雾。
  在这之中,燐注意到——
  在樱的遥远后方,无数的萤火虫光点正交错着飞舞。
  光点——而且还是交错着各种颜色的极彩色光点。
  接着,燐省悟到这一幕光景的意义……
  ——赶快……赶快逃走!在樱注意到之前带着他逃走……!深雪……!
  燐咬紧下唇在心中呼喊。

  「不要忍住啊,再来!哭啊!放声大哭!大声哭喊!狂乱地哭泣啊!」
  满脑子只想到要虐待燐的樱,完全没有注意到极彩色光点的存在。
  同时,他也没有注意到他所犯下的三个重大错误——
  樱所犯下的三个错误……
  那是——

  住手……
  他有如野兽般露出獠牙,发出低沉的声音。
  沉浸在无垠广阔黑暗海底的——香沙薙桂。
  在那里不存在任何声音、光线,是一个完全暗黑的世界。
  一个视觉、听觉都被禁止的世界。
  那里唯一允许的是放弃思考、随波逐流——
  但桂却看见了……
  看到被自己的脚踩住而痛苦挣扎的燐。
  桂听见了。
  夺走他的肉体,将他推进这暗黑海底的男人——樱狂喜的声音。
  还有,燐在心里叫着他「哥哥」的声音。
  住手!
  桂大叫。
  住手!
  不要伤害燐!
  把我的身体还来!
  但樱却没有听见他从深沉海底扬起的叫声。
  樱的暴行并没有停下。
  樱一边用脚尖拧着燐侧腹的伤口,一边举起左手。接着,魔剑·绝像撕裂天空般自彼方飞来,落到樱举起的手里。
  桂双眼大睁,发出咆哮。
  但樱还是没有听到桂的声音。
  他的暴行没有停下。
  樱露出一个凄惨的笑,以长剑的剑尖划开燐的衣摆,用长剑贯穿她露出来的大腿。
  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瘫在地的燐因为剧痛而弓起上半身。
  燐如此的反应让樱扬起欢喜的笑意。他一边咬着牙忍住笑声,一边用长剑刺进另外一只大
  腿。
  看着燐痛得弓起身的样子,樱又发出了欢声。
  这一幕让桂不禁狂乱。
  住手!
  住手!
  住手!
  住手啊啊啊啊!
  他不断重复大喊。
  (哥哥……救我……哥哥……)
  燐乞求救助的心声在黑暗的海里回响。
  「回答余,燐。这次要选哪里?要余刺穿哪里?
  樱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将长剑抵在燐的眉间。
  「额头吗?喉咙吗?胸口吗?还是——」
  樱一边说,一边徐徐将剑尖向下移动。
  「这里好了。」
  在剑尖指到下腹部时,樱停下手,以沾满唾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将剑尖锁定在下腹部,刺下长剑。
  在那一瞬间,桂发出咆哮。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是名为香沙薙桂的这名青年,用尽个人存在的最大呼喊。
  这声巨响将黑暗的海撕裂成两半之后——
  樱发出与桂相同的叫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与自己意识无关的痛苦叫声突然从口中进出,樱不禁瞪大双眼。
  疑问在脑中剧烈冲撞。
  「呜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脚步踉呛地向后退,一边狂乱地挥动长剑。
  ——这是怎么一回事……
  樱以一只手抓住额头,紧咬住的齿间流出粗野的吼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你的自我早就……早就…………!
  樱抓着额头仰起脸,此时他的眼睛里映出桂的身影。
  桂缠绕着苍蓝火焰,浮现在被撕裂成两半的广大海面上。
  他一边让缠绕在身上的苍蓝火焰剧烈卷起,一边缓缓地在空中步行,朝樱逼近。
  「快、快消失!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冬马战斗时都未曾感到的恐怖感攫住樱,让他发出凄绝的惨叫。

  樱还没有注意到……
  是自己所犯下的三个错误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三个错误——
  第一个是错估了深雪的能力,被她所施放的神鸟攻击。
  纯白的火焰不只穿越肉体,同时更渗透进精神,让沉至暗黑海底、随波逐流的桂精神觉醒。
  第二个错误是没有立刻杀了燐,而把她当成发泄怒气的对象凌虐。
  这个行为让桂的精神激昂愤怒,这股愤怒为桂带来力量,足以逼退樱精神的力量。
  最后,第三个错误——或者应该说是最初犯下的错误——是他侮辱了桂和燐之间,穿越一百多年岁月的别离后,仍旧没有失去的坚强羁绊。
  樱犯了错。
  这些错误将让樱的一切崩坏——

  燐以空虚的表情看着樱突然发出的惨叫,像是在挥赶着什么东西而胡乱挥动长剑的身影。
  她不知道樱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是逃走的好机会。
  但燐已经无法再站起来。
  她只是以毫无生气的苍蓝双眼看着樱不断喊叫、痛苦挣扎的样子。突然之间,樱将长剑刺在地上,单膝无力地跪着。
  燐微微蹙起眉头。
  接着,樱以长剑作为手杖站起身,以虚浮的脚步走了过来。
  当樱来到燐身边后,他再次将长剑刺入地面,他说:
  「燐……」
  燐屏住气息,睁大了空虚的双眼。
  樱只是以眼睛微笑。
  但燐这样就已经明白了……
  「哥……哥……」
  樱——不,是桂以和稳的表情点了点头。
  「……啊啊……」
  燐发出夹杂着哽咽的声音,伸出双手……
  桂抓住她的手。
  怀念的温暖让大滴大滴的眼泪自燐眼里落下。
  桂露出苦笑,用手臂环抱住燐。
  燐靠在桂的胸前,放声大哭。
  她把脸埋在桂硬实但温暖的胸口,碰触着他环紧自己的双手。
  她最喜欢在这双手的环抱下入睡。
  这里是最幸福的地方——
  眼泪停不下来。
  不舍的心情让她无法呼吸。
  她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不得不说的话,但每一句都无法成言。
  桂的手如爱抚般轻轻梳开燐的发丝。
  他的指尖淡淡划过脸颊、耳朵、颈部、肩头。
  幸福从他指尖碰触过的地方扩散至全身。
  「哥哥……」
  燐用脸颊感受着桂的体温,如撒娇的小猫一般瞇起双眼。
  接着——
  「燐。」
  桂突然以真挚的声音说道。
  他环到燐背后的双手移至双肩,将燐从胸口推开。
  「啊……」
  她还想要继续待在桂的胸口,她想要被他的双手所拥抱……
  这么想着的燐想要再次钻回桂的胸前,但他抓着她肩膀的双手非常用力,让她无法如愿。
  「……哥哥……?
  桂笔直地凝视着一脸空白的燐说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
  「咦……?
  燐歪过头。但桂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无言。
  「樱要回来了。」
  桂以淡泊的语气说道。
  他说樱的精神并没有被毁灭。
  他说现在樱的精神正在自己体内发狂,想要夺回肉体的支配权,而他能继续压制住樱精神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不要……」
  燐怯懦地摇头。
  「我……我不要!
  她大叫。
  桂梢梢感到困扰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后,他粗暴地拥住燐。
  「哥哥……」
  哭得一脸乱七八糟的燐再次放声大哭。
  不要消失。
  你要一直像这样抱住我。
  「用不着担心。」
  桂的吐息抚着燐的耳朵和颈部。
  「我不会再让那家伙使用我的肉体。」
  「哥——」
  桂打断开口说话的燐,继续说下去:
  「只要他失去了我的身体,他应该会上前来抢夺离他最近的妳的身体,妳得趁他的精神离开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攻击他。」
  燐被眼泪濡湿的双瞳大张,呆怔地咦了一声。
  她不懂。
  只要他失去了我的身体——
  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妳要继续活下去,燐。」
  桂更加用力地抱住燐说道。
  燐开始不停颤抖。
  她懂了。
  她终于懂了。
  桂这句话的意思。
  还有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啊……啊……」
  她想要叫他住手。
  可是她不仅叫不出来,就连出声都无法出声。
  强烈的恐惧感挤住了喉咙。
  「妳要继续活下去,要活得幸福。」
  桂说着。以和稳的声音。
  「这都不是妳的错,妳只要过得幸福就好。妳有那个资格。要代替香沙薙之里的每个人过得幸福喔。」
  燐一边因为恐怖和悲哀而喘息,一边拼命摇着头。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求求你,不要放我一个人。
  「妳要继续活下去,要活得幸福。」
  桂再说了一次后放开双手,静静地站起身。



  把全身体重靠在桂身上的燐失去了支撑,双手着地撑住自己。
  她就这样抬头看向桂。
  桂正在微笑。
  手上握着一把长剑。
  「不要就此沉溺停下。」
  桂一边说,一边将刀刃抵到自己颈上。
  「妳的道路已经打开了。」
  燐朝着桂微笑的脸庞伸出一只手,尽全力伸出的这一只手……
  然后大叫。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大叫。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
  只是她用尽全力所伸出的手,以及所发出的呼唤都无法阻止桂。
  「强健地,向前走——」
  桂的手一动。
  白刃顺滑地通过他的颈部。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但就在那一瞬间,燐的世界激变。
  她被抛入了深渊。
  从有桂存在的世界,到没有桂的世界。
  桂的首级掠过燐伸出的指尖,落至地面。
  顺势滚开,碰到了燐的膝头。
  不一会儿,失去头颅的身体一倾、倒下。
  但燐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大睁的双眼里映着的是桂的后脑勺。
  身为香沙薙一族标志的纯白头发混着焦土。
  燐只是呆呆地看着四散在地面上被焦土染上污渍的白发。
  过了一会儿——
  一颗不知是火焰还是光线的鲜红球体自仰倒的桂胸口升起,但已经失去了心的燐却没有注意到。

  因为桂的死而丧失了心的,不只是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失去了千方百计得来的肉体、只剩下精神存在的樱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的——
  他失去了。
  力量。
  永恒。
  樱热切渴望、而且好不容易终于得到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陷入狂乱状态。
  愤怒、哀伤、憎恨、恐怖——这些感情交错狂乱,侵蚀着樱的自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恨啊!
  为什么……
  身体!
  余的!
  桂!
  余的身体,
  再这样下去——!
  要新的身体——!
  贱人!
  姊姊!
  毁灭——!
  为何!?
  永恒——!
  贱人!
  余——!
  姐姐!
  救我——!
  可恨啊!
  消失!
  为何!?
  桂!
  新的身体——!
  消失!
  再这样下去——!
  贱人!
  毁灭!?
  结束!?
  都将结束——!
  余——!
  永远地——!
  身体!
  姐姐!
  救我——!
  姊姊——!
  姊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崩垮。
  理性崩垮。
  思考崩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肉体、甚至连自我都开始崩毁的樱只剩下「想活下去」的本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体。
  要赶快得到肉体。
  不然就会毁灭。
  不然就会结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浮游在桂尸骸上的鲜红球体——樱的精神扬起高声,向空中奔去。

  燐在球体要开始动作的那一瞬间,才注意到浮在桂尸骸上那颗鲜红球体的存在。
  「……?
  一开始,燐并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球体究竟为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球体发出凄厉的叫声。
  虽然那谜样的球体已发出过数次狂乱的叫声,但失了神的燐却恍若完全没听见。
  现在,球体所发出的绝叫声才让燐理解到球体的真正身分。
  早已听惯了的——百年以来一直听着的声音。
  燐倒吸了一口气。
  不断放出如灵气般气体的鲜红球体——那就是樱的精神。
  ——哥哥……!
  桂在自刎之前所说的话在燐的脑海里鲜明地复苏。
  (一旦失去了我的身体,樱应该会上前来抢夺离他最近的妳的身体,趁他的精神离开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攻击。)
  一定要毁灭他。
  燐这么想。
  要为哥哥——向樱——复仇。
  憎恨烧灼着燐撕裂的心。
  燐紧咬住牙根,举起手准备召唤符咒。
  然而——
  当她一动手,腹部的伤便剧烈疼痛,燐发出不成声的哀嚎弯下身体。
  「——!」
  她瞪大了眼。
  樱的精神在移动。
  而且不是向燐,是朝向在远处飞舞交错的极彩色光点。
  ——为什么——!?
  哑然的燐准备追上樱的精神攻击,但腹部和双脚的伤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深雪……!
  燐发出混着呻吟的短暂叫声。

  另一方面,深雪以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色彩鲜艳彷佛萤火虫的极彩色光点悠然飞舞。
  一次召唤三只神鸟和使用天使的铁槌让深雪累得不成人形。
  虽然她也想前去援救被樱追击的燐,但深雪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美……」
  深雪一边无力地低吟,一边伸出食指让飞到眼前的其中一只极彩色萤火虫停在手上。
  在指尖碰到的那一剎那,光点便如淡雪溶解一般倏地消失。
  深雪吐了一口小小的气,将视线垂至膝上的冬马脸上。
  冬马现在仍张着眼睛,开合着嘴巴。
  「冬马……」
  像是母亲在安抚孩子入睡一般,深雪轻轻地抚着冬马的额头。
  但冬马大睁的双眼里没有映照着任何东西,不断开合的嘴里也没有吐出任何言语。
  就算已经变成这样,冬马还是在战斗,他还是想要保护大家。
  在空中飞舞的极彩色光点就是冬马至今仍未丧失战意的证明。
  当深雪以就算因为爆炸余波而死也无谓的觉悟放出神鸟之时。
  三只神鸟命中樱后爆炸,纯白的火焰和冲击波盈满四周。
  但火焰和冲击波却没有伤害到冬马和深雪。
  在神鸟爆炸的那一瞬间,一道包覆住深雪和冬马的极彩色光形成的圆圈出现,挡下所有冲击波和火焰。
  深雪不禁呆怔。
  当冲击波通过、火焰被樱掀起的风吹散后,光罩就如玻璃般四散,化作细小的粒子飞散在深雪和冬马身旁。
  「冬马……」
  深雪一边抚着贴在冬马额上的紊乱浏海,一边和稳地说道:
  「已经够了……」
  即便身上满是令人不忍卒睹的伤势,但冬马还是保护了深雪。
  可是,深雪并不觉得高兴。
  对她而言,冬马保护她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而是应该感到悲哀的事。
  就算死后仍旧继续战斗,不断负伤的他是如此令人哀怜。
  「休息吧……?好吗……?
  他已经战斗得够久了。
  已经受了那么多伤。
  樱那个人——战斗这种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就算没有办法守护大家也没有关系。
  所以——
  休息吧。
  放下你背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沉睡吧。
  前去那个不需要背负任何事物,也不会受伤的世界吧。
  深雪露出微笑后闭上双眼。
  就这样等待最后的来临吧。
  她一点都不会感到恐怖。
  能和她最重视的人一起迎向生命的尽头。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正当深雪这么想时——
  (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昂的男性叫声突然响起。
  深雪唰地抬起头,接着吓了一大跳。
  一个扭曲的暗黑物体正以惊人的气势朝着这边逼进。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东西』发出和先前叫声相同的声音,深雪当场僵直。
  转瞬间,『那个东西』逼近至眼前。
  深雪所能做到的,就只是瞪大眼睛。

  『那个东西』在数秒之前,是一个尺寸和孩子头部差不多大的球体,颜色是比鲜血还深的红,散放出如灵气一般的气体。
  但现在,『那个东西』——樱的精神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和颜色。
  完全毁坏。
  (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扬起叫声向前冲去。
  他的目标是有极彩色光点飞舞的那个地方。
  去到那里的话,就可以得到肉体。
  只要到得了那里,就可以活下去。
  最后——
  樱在飞舞的极彩色荧光中,认出了一名女性。
  姊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发出欢喜的叫声。
  樱把坐在极彩色光点当中的那名女性,看成了他所敬爱的双胞胎姊姊。
  他张开双手,露出和稳的微笑。
  姊姊!
  姊陈——!
  樱高兴地飞进最爱的姊姊胸口。

  樱拥有将精神移入他人肉体,并将那具肉体占为已有的能力。
  进入深雪体内的樱正打算以他的能力夺取深雪的肉体。
  但由于他的精神已经崩坏,夺取肉体的能力无法正常运作。
  不,应该说是以最糟的形式在运作。
  深雪抱住双肩,发出惨叫声。
  当樱的精神从燐的视线内消失后,那个物体立刻出现在燐眼前。
  「……那是……什……么……」
  燐抱住桂的首级呻吟。
  在目击到那个物体的瞬间,燐的背脊冻结,反胃感随之涌上。
  那个物体就是如此巨大、丑恶。
  五脏六腑。
  没错——就是五脏六腑。
  对燐而言,她只能想得到这个词来形容这团如山一般巨大的肉块。



  眼前的物体没有四肢,更没有头部,也看不见眼睛、耳朵和嘴巴。
  红黑色的皮肤放出湿亮的光芒,不规则地脉动。
  而从皮肤四处伸出的触手也毫无统一性的乱动着。
  大多数的触手如鞭子一般,不断抽打着地面,造成剧烈的震动,地面所传来的冲击让燐的伤口抽痛。
  燐咬住臼齿忍住疼痛,深深地低下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燐知道……
  这是——眼前这巨大的五脏六腑正是深雪。
  是樱崩坏的精神把深雪变成如此丑恶的物体。
  「为什么……」
  燐诅咒着。
  诅咒樱。
  诅咒无力的自己。
  还有这如此残酷的——现实。
  「哥哥……」
  燐紧紧地抱住桂的首级,闭上双眼。
  她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不想再看这片仍旧涂满血色的天空。
  不想再看烧焦的大地。
  她无法正视变成这副德性的深雪。
  这一切的一切——她已经不想再看这残酷的现实了。
  触手敲打地面的声音不断传进耳内。
  那道声音不断向燐的方向逼近,但燐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张开双眼。
  「哥哥……」
  她再一次低语。
  怀中的桂——当然,没有反应。

  那巨大的肉块正在哭泣。
  一边用触手抽打、撕裂着地面,一边哭泣。
  它一边像蜗牛般在地上涂着黏液前进,一边哭泣。
  虽然没有会流泪的眼,也没有能发出声音的嘴,但它还是在哭泣。
  虽然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手脚,但这个巨大的肉块还是有一颗心)
  深雪的心仍残留着。
  (冬马!)
  虽然没有眼睛,但是深雪还是能看见一切。
  鲜红的天空、焦黑的土地、还有躺在这的冬马、以及远方抱着桂的首级低垂着头的燐。一切的一切。
  深雪已经理解。
  自己变成了非人的东西。
  她现在的外表丑恶至极。
  将深雪化作异形的樱的精神,在让深雪变成异形后便立刻粉碎消散。
  (住手!
  深雪哭喊。
  一只触手打向躺在那边动也不动的冬马身旁。
  (我不要,拜托……求求你住手!
  虽然深雪恳切地乞求,但她的身体却不听从自己的指示。
  触手更加剧烈地挥动,一边撕裂天空和地面,一边向燐的方向前进。
  即便樱的精神已经消失,但深雪却无法以自己的意志控制身体。
  (住手……不要……再这样下去,我……我会把大家……)
  深雪的心就快因为悲哀和恐怖撕裂。
  如果身体就这么一直违反她的意志做出狂暴的举动,那不只是现场的冬马或燐,许多人都
  会因此失去生命。
  (我不要……)
  谁来——
  (救救我……)
  求求你——
  (杀了我……)
  帮我——
  (救救我……)
  杀了我——
  (冬马……)
  冬马——
  (救救我……)
  救救我——
  杀了我——
  (冬马……)
  冬马——
  (冬马……)
  冬马——

  深雪祈祷。
  用她整颗心祈祷。
  (救救我……!冬马……!)
  就在此时,黯淡的光芒包覆住冬马。
  声响。
  他听见声响。
  声音。
  没错——是声音。
  人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
  (谢谢妳。)
  他认得的声音。
  他怀念的声音。
  (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这是第一句话。
  这一辈子的第一个——记忆。
  是谁?
  好温暖。
  好温暖,味道好好闻。
  (我是你的妈妈唷。)
  妈妈?
  是的——妈妈。
  是妈妈。
  他记得——
  妈妈——母亲的声音。
  母亲的味道。
  (冬马……你的力量不是用来伤人的,那是让你用来保护你所爱的、打从心里重视的人的。为了这个目的,神明才给了你如此重要的力量,所以,你要用这份力量去保护大家……还有——)
  是母亲。
  母亲在哭泣。
  (——要过得幸福喔。)
  母亲在哭泣。
  让母亲哭泣的人,是我。
  我的手湿湿的。
  母亲的血濡湿了我的手。
  我还记得……
  她明明是我最喜欢的人。
  我明明就最喜欢母亲——可是我却让她哭了。
  对不起。
  (没有任何生物会比不能守护女性的男人还要悲惨、丢脸。)
  声音。
  是声音。
  他听见声音。
  不是母亲的声音。
  (冬马……不准你变成这种男人。)
  是父亲。
  他还记得。
  有好多好多人,大家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父亲也穿着黑色的衣服。
  我也是穿着黑色的衣服。
  (我不准你变成跟我一样的男人。)
  是父亲。
  父亲在哭泣。
  他没有流下眼泪,但是他在哭泣。
  他还记得。
  (你今天又被欺负了吗?
  声音。
  是声音。
  他听见声音。
  (喂,我帮你把擦伤的地方洗一洗,去浴室里等着我。不要把袜子丢进洗衣机里,要把它放在洗衣机旁边的篮子里。)
  是姊姊大人。
  他还记得。
  她以有点困扰的表情摸着哭着的我的头。
  (这样就连续五天了。)
  哥哥大人站在姊姊大人身后。
  他还记得。
  哥哥大人和姊姊大人一样,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扰。
  (姊姊大人,要怎么做?
  (如果他们只是嘲笑冬马的话,我是不打算多事……不过冬马都受伤了,我不可能什么话都不说,我要冲进他家好好教训一下他跟他爸妈,你也一起来。)
  (当然,只让姊姊大人一个人去的话,八成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姊姊大人和哥哥大人看了彼此一眼,笑了出来。
  虽然觉得有点可怕,但我还是很高兴。
  我还记得。
  母亲。父亲。姊姊大人。哥哥大人。
  家人。
  分享同一条血脉的人们。
  爱着我的人们。
  我最喜欢的人们。
  可是——
  母亲已经不在了。
  父亲也不在。
  哥哥大人也不在。
  他还记得。
  (你说过你要保护我了喔,要负起责任喔,因为你是男生嘛。)
  声音。
  是声音。
  他听见声音。
  (好啊,我可以喜欢你,这是证据。)
  是一个女孩。
  女孩的嘴唇碰上自己的嘴唇。
  在一棵大大的桦树下。
  雨刚停,风里有着潮湿的味道。
  我还记得。
  (这是我的初吻,这样我就变得不纯洁了,所以你一定要负起责任喔。)
  我在那个地方,和她邂逅。
  我还记得。
  (你好,我是柚本深雪,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月森深雪了。虽然我还有许多尚未成熟的地方,不过今后还是请你多多指教啰,老公。)
  这是第二次的相遇。
  柚本深雪。
  那是她的名字。
  美丽的栗色发丝。
  大大的缎带。
  上面有兔子图案的围裙。
  阳光自窗外射入。
  味噌汤的味道。
  他还记得。
  (我最喜欢冬马温柔的气味了,我想要一直待在你的气味旁边。)
  那是冬天的夜路。
  她仰望月儿,露出微笑。
  好美。
  满天的星星好美。
  跟随星星一起闪烁的月儿。
  还有她在月光照射下的侧脸。
  他还记得。
  (我很高兴我能喜欢上冬马……)
  那是两人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在大大的撵树下。
  她抱着花束。
  一把大到她无法好好抱住的花束。
  (真的好漂亮。)
  她在哭泣。
  但那并不是悲哀的眼泪。
  求婚。
  她为此高兴。
  他很开心。
  他还记得。
  我和她立下约定。
  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一起分享喜悦。
  也一起分担悲伤。
  要一直携手走同一条路。
  我还记得。
  我们聊了好多。
  未来的事。
  好多。好多。
  我还记得。
  这份心情——我还记得。
  (冬马。)
  她在叫我。
  (救救我。)
  她在呼喊。
  (救救我……杀了我……)
  她在叫我。
  她一边哭,一边叫着我。
  (救救我……冬马……)
  她在呼喊。
  她在叫——我。
  「啊……」
  冬马发出微弱的呻吟,打开闭上的眼睑。
  最先映入眼底的,是烧得焦黑的土壤。
  他没有移动身体,只是将视线向上移。
  他在黑色尘烟的彼端看见巨大的五脏六腑。
  从红黑色皮肤上伸出来的无数触手一边不断乱挥,一边缓缓朝这里爬了过来。
  每当触手敲击地面,细小的土块便打到冬马的脸和身体上。
  一阵恶臭传来,是腐肉的臭味。
  从五脏六腑的皮肤中分泌出来的黏液是臭味的来源。
  ——深雪……
  冬马明白。
  那个丑恶的肉块就是深雪。
  他听见了。
  乞求协助——她呼喊着自己的声音,毫不间断。
  「……深……雪……」
  他想要回答。
  但冬马不仅无法站起,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视觉、嗅觉——所有的感觉都是如此敏锐,但他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和微微移动身体而已。
  ——该死……,
  冬马在心中咒骂,咬紧牙根,突然,他的视线范围一片模糊。
  严重的耳鸣同时出现,除了耳鸣之外,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包覆住全身的黯淡光芒也消失无踪。
  「啊……」
  意识——现实感逐渐淡去。
  他又要失去了。
  又要任它毁坏了。
  生命。
  记忆。
  「等……等……我……这……样……就……没……有……任……何……意……」
  他好不容易才醒了过来。
  他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最重要的心情。
  我就要在什么都做不到的情况下再次坠入闇暗吗?
  难道我只是为了要看到彻底改变的她——为了要目睹残酷现实才回来的吗?
  不是。
  「……我……我……要……」
  我要救她。
  请让我救她。
  强烈的愿望。
  打从心底的愿望。
  可是冬马的意识却背叛了他的意志,逐渐模糊。
  寒冷的黑闇逼近。
  「深……深……深……雪…………」
  好冷。
  好可怕。
  意识,逐渐模糊。
  记忆,逐渐崩毁。
  身体和心,逐渐冷去。
  「呜……啊啊……」
  冬马一边发出呜咽声般的声音,冬马朝远去的深雪伸出左手。
  此时,某样东西映入朦胧的眼中。
  它在与樱的激烈战斗中也没有落下,维持在原处。
  帮在左手手肘下方的——白色缎带。
  「啊……」
  冬马张大了眼睛。
  濒死的心,开始跳动。
  (我永远与你同在……就算冬马哥哥你一个人去战斗,我还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
  少女的这些话。
  「……由……花……」
  由花。
  没错——就是由花。
  那条缎带是由花在告别之际帮他绑上的。
  我永远与你同在。
  就算冬马哥哥你一个人去战斗,我还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是由花为他系上缎带时所说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
  「哈……哈哈……」
  冬马微笑。
  眼眶发热。
  他曾经忘了。
  但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在等着自己回去的人们。
  他想起大家都一直待在他身边。
  泪水落下。
  许多脸孔划过脑内。
  诗织、相马、静华、静马、御堂巽、由花、鹰秋、真矢、睦美、绫濑由纪彦、绫濑里花、永岛里穗、阵内甲牙、御堂缘、响忍、桂、燐、兰、樱——还有深雪。
  大家脸上有各式各样的表情——和感情。
  喜悦、悲哀、愤怒、憎恨、痛苦、疼痛、后悔、欲望、羡慕、嫉妒、爱情——
  每一种感情都是同样地高贵、惹人爱怜。
  那是生命的证明。
  「啊……唔……」
  冬马紧紧咬住牙根,翻过身仰躺在地上。
  他以朦胧的双眼看向月亮,许愿。
  用整颗心乞求。
  乞求奇迹。
  乞求守护他背负在身上的所有思绪——的力量。

  声音。
  是声音。
  他听见声音。
  听见月亮的声音。

  「啊啊……我还记得。」
  冬马闭上眼睛回答月亮的问题,不是用嘶哑的声音回答,而是以确实的声音回答。
  「哈哈……是啊,还没坏掉……」

  「嗯……」

  「嗯……」

  「咦……?

  「可是……真的好吗?如果做了这种事,你……」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冬马闭着双眼,将绑上由花缎带的左手伸向天空——用手掌遮住月亮。
  「来吧。」
  遮住月亮的手掌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
  那是一只小小的手。
  在双掌交迭的那一瞬间,冬马全身放出极彩色的光芒。
  冬马慢慢张开双眼。
  眼里映着鲜明的红色天空和金色月亮。
  他一边吐着气,一边坐起上身。
  「让一切结束吧。」
  冬马站起身,飞翔而去。

  狂乱的风把浏海吹贴在额头上。
  ——看起来真是恐怖……
  冬马从上空看着化作巨大五脏六腑的深雪,重新有了另一层认识。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冬马看向自己的身体,露出苦笑。
  数不尽的裂伤和烧伤、被鲜红长枪贯穿而成的洞、上半部被打飞的右手手掌……每道伤痕都是非常严重的伤。
  所有的感觉都非常敏锐,但他完全没有任何痛感。
  冬马又再次苦笑。
  据说能感觉到身体的痛感是生存的证据。
  ——和樱战斗的时候,我还有痛的感觉啊……
  冬马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将视线移回到深雪身上。
  「深雪……」
  冬马现在、这个时候也听得见——
  她呼唤着自己的声音。
  深雪一边剧烈挥舞着触手,一边缓缓向燐靠近。
  燐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冬马微微蹙起眉头。
  「妳明明就得活下去才行啊……」
  可是燐就只是那样抱着桂的首级、垂下头,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她想要继续生存下去的气力。
  她大概是打算就这样被深雪杀死吧。
  「妳身上明明就背负着别人的期望啊……」
  冬马低语后举起右手。
  「妳得活下去才行。」
  其后,他挥下手。
  接着,燐周围的空间放出强烈的光芒,极彩色的光圆包覆住她。
  同时,冬马挥下的右手无声地从根部断开。
  血沫喷满半身。
  虽然还是感觉不到痛,但血沫喷进眼里,让冬马的表情扭曲。
  「效果立刻就出现了……」
  他露出苦笑。
  「我以为只是断个一、两根骨头而已……」
  在没有变身为黄金狼的状态下使用古月之力——这就是冬马右手断裂的原因。
  虽然说在未变身的情况下也能使用某种程度的古月之力,但只要超越这个极限,就会导致肉体毁坏。
  只要变了身,他就能在不需在意副作用的情况下使用古月之力。但碎成粉末的『久远之月』已经无法让冬马再次变身了。
  「不过这样她就应该没事了……」
  在他独白的那一剎那,深雪的一只触手攻向燐。
  以撕裂地面气势挥下的触手却在碰到极彩色光圆的那一瞬间,便炭化四散。
  冬马微微点了点头。
  包覆住燐的极彩色光圆是古月之力的结晶。
  直到这一切结束为止,那个光圆都会一直守护着燐吧。
  「接下来——」
  冬马轻轻闭上双眼。
  他听见了。
  (冬马……)
  深雪的声音。
  (救救我……杀了我……)
  「嗯……」
  冬马点头后再次张开双眼。
  接着将他的左手手掌朝向深雪。
  「我现在就去救妳。」
  极彩色的光芒在手掌中心亮起。
  冬马一边细细、静静地吐着气,一边将古月之力凝缩在手掌中心。
  用全力攻击深雪。
  没有其它拯救她的方法。
  若是樱的精神还活着,只要能将他的精神赶出体外,深雪或许就能恢复原形。
  但现在樱的精神已经消灭,他没有办法让深雪恢复原形。
  而——
  像右手断裂时一样,这次改为背部裂开。
  下一个瞬间,右脚从腿根至脚尖处出现一条纵直的裂缝,鲜血喷出。再下一个瞬间,左腿破裂,鲜血和肉片飞散。
  只要凝缩越多古月之力,肉体就会毁坏得更严重。
  但冬马还是没有放弃使用古月之力。

  他听见声音。
  听见月亮的声音。
  在耳边。
  「咦……?
  「是吗……老爸他……」

  「嗯,我知道了。」
  冬马露出一个微笑,接着用力地说道:
  「走吧!」
  去她的身边。
  去终幕的另一端。
  光芒自冬马掌中奔射而出。

  「妳得活下去才行。」

  觉得自己听到声音的燐低着头,微微张开双眼。
  「……?
  是谁的声音呢?
  跟桂的声音有一点点相似。
  「哥哥……?
  就算知道这不可能是桂的声音,燐还是低吟着哥哥的名字抬起脸。
  接着,她看见了……
  逼近眼前的巨大五脏六腑,和浮在高空中的冬马。
  此时燐虽然身在冬马所做出的极彩色光圆里,但身处在光圆内侧的燐却无法看到光圆,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光圆的存在。
  「……月森冬马……?
  不认为冬马还活着的燐一脸诧异地歪过头。
  他到底想怎么做?
  站在空中,将手掌对向外形已彻底改变的深雪,冬马已没有了右手。
  他身上另外还有好几道看似致命伤的伤痕,鲜血如雨滴般不断落下。
  这样的身体到底还能做什么?
  燐出神地看着他。
  「走吧!
  冬马高声一叫,极彩色的光芒自掌中进射而出。
  光芒切断行进轨道上数只触手后刺进深雪体内,在一个呼吸过后立即炸开。
  那一瞬间,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光芒随之扩散。
  红色的天空、烧得焦黑的地面、桂没有首级的尸骸、滚落在这的长剑与金色的珠子、彻底改变的深雪、上空的冬马……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极彩色。
  众多的颜色满溢。
  红。白。蓝。绿。黄。金。银。橙。紫——还有好多,好多。
  各个颜色不仅没有相互打消,反而混合在一起放出炫目的光芒。
  淡淡地、剧烈地。
  「好美……可是……」
  突然一涌而上的不舍让燐更用力地抱住桂的首级。
  这是告终的光芒。
  冬马和深雪所黯淡逝去的生命光芒。
  燐一边想着一边看着这一幕,当她辨识出逐渐淡去的光芒深处里的小小人影时,她蹙起了眉头。
  「……?
  燐仔细凝视。
  不是深雪。深雪的丑陋巨体已经消失无踪。
  她一瞬间还以为那是冬马,可是人影小得不像冬马。
  「孩子……?
  燐在内心推测。
  是小孩子,没有错。
  大概四、五岁左右吧。
  在强光的干扰之下,燐几乎完全看不见孩子的脸,也无法分辨他的性别。不过她清楚地看见了那孩子左右手上分别拿着一颗珠子。
  「那是……」
  珠子的尺寸比成人拳头大上一圈,颜色是浓厚的金色。
  那孩子手上拿着的正是『最后之月』。
  传说中黄金狼战死后,其心脏变化而成的宝珠——
  「可是……为什么……?
  会有两颗『最后之月』?
  出现在这终结光芒之中的孩子,又是什么人?
  忘了要眨眼的燐凝视着这一幕,孩子的双脚突然离开地面。
  他缓缓地上升至空中。
  最后,那孩子高高举起手上两颗『最后之月』,开口说话:
  「将开始赐予沉眠的『生命』——」
  下一个瞬间,光芒以那个孩子为中心,再次进射。
  无瑕的——纯白之光。

  光——
  白色的光满溢。
  那是开始的光芒。
  在那之中,两人再会。
  回去吧。
  他说。
  我有个东西要给妳。
  给我?
  她微微偏着头。
  你要给我什么?
  他露出一个微笑答道:
  花束。
  接着,他将她拥入怀里。
  两人十指交缠,双额交迭。
  我会去接妳的。
  有一天……虽然我不知道会是哪一天……可是我一定会去接妳的。
  抱着一把用双手都抱不住的花束去接妳。
  我向妳保证。
  她露出微笑,回答了一声好。
  回去吧。
  他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
  回去吧。
  如果我们再次相遇,也要再像这样触碰着彼此。
  交换无数的话语。
  编织无数的梦想。
  尽可能地实现我们的梦想。
  就算是一个人无法实现的梦想,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实现。
  在我们实现梦想的那一刻,要一起分享喜悦。
  一起走上——
  同一条路。
  活下去。
  交迭我们的心,交迭我们的生命,一起活下去。
  她打从心底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点了点头。
  接着——
  时间到了喔。
  声音传来。
  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她的声音——是一道稚气的声音。
  他回过身。
  那孩子就站在眼前。
  那,就走吧。
  孩子说完后向他伸出手。
  他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掌交迭在小小的手掌上。
  她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另外一只手。
  回去吧。



  他对她说道。
  一起回去吧。
  她对他说道。
  为了再一次活下去。
  两个人的声音交迭。
  光——
  白色的光芒满溢、四散。
  那是开始的光芒——

  由花在祈祷。
  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交握,祈祷着冬马和深雪能够平安归来。
  缘数分钟前说过樱的气息已经消失。
  过没一会儿,彼方的天空剧烈闪烁。
  各种颜色交杂、绝美、但却不知为何那光芒似乎带了些悲哀的感觉。
  梢后,狂乱吹拂的暴风停下,染上血色的天空回到了夜晚应有的色彩。
  「结束了!」
  鹰秋欢声大喊。
  「月森那家伙办到了!」
  「姊姊……」
  真矢接着吐了一口安心的气。
  「太好了……」
  睦美的眼眶里满是泪水,但由花无法开心,也无法安心。
  强大的不安勒住她的心。
  静华应该也是一样吧。站在由花身旁的她没有开口,只是睨着亮起极彩色光芒的天空。
  极彩色的光芒缓缓地逐渐散去,终至消散。
  「我们去接月森和深雪回来吧!」
  在光芒散去的同时,鹰秋这么说道。
  真矢、睦美和缘三人都表示赞成,不过由花和静华却不予回答,一直看着夜空。
  接着,彼方的天空再次像先前一样唐突地进射出光芒。
  光的颜色和先前不同。
  是白色的。
  无瑕的纯白之光。
  ——冬马哥哥……深雪姊姊……!
  这道光比先前的极彩色光还要美丽,鹰秋和真矢瞪大了双眼,缘和睦美则是发出赞叹的声音,但由花心里的不安却更加扩大。
  由花在祈祷……
  向神明、向逝去的双亲和里穗,还有向发出金色光芒的圣夜之月。
  祈祷冬马哥哥和深雪姊姊能够回来——
  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
  她究竟如此祈祷了多久——
  由花不经意闭起的眼睑彼端,突然有某样东西亮起。同时,她听见鹰秋和睦美「呜喔!」、「呀!」的惊叫。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由花睁开双眼。
  「——!?」
  她立刻紧紧闭起双眼转身背对天空。
  光芒在由花一行人的头上亮起。
  和染遍彼方天空的光芒相同的纯白之光。
  「那是……」
  静华扬起尖锐的声音。
  由花瞇起双眼,畏惧地将视线移回空中。
  接着她看见——
  两个小小的人影浮在纯白的光芒中。
  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人影。
  「小……婴儿……?
  由花呆呆地低语。
  突然之间,影像和声音流入由花脑内。
  无数的景像在数秒钟之内划过脑海。
  那是冬马记忆的碎片——
  与樱的殊死战。
  被彻底改变外形的深雪。
  冬马消灭自己和深雪肉体的终焉之光,还有开始之光!
  「冬马哥哥……」
  眼泪自由花眼里落下。
  「深雪姊姊……」
  由花知道。
  冬马的记忆告诉她。
  浮在光芒中的两个小婴儿就是冬马和深雪。
  冬马的记忆不只流入由花脑内。
  静华、鹰秋、真矢、睦美、缘都和由花看见一样的光景,知道冬马和深雪已经迎向新的开始。
  失去意识的橘也在梦中看见。
  头上的光摇曳。
  光芒瞬间变得更加耀眼,扩散至整个关东区域上空——
  之后,雪花开始落下。
  那是纯白无瑕,而又温暖的——光之雪。
  画着螺旋缓缓落下。
  仿佛是在为失去的生命哀悼,也彷佛是在治愈负伤的生命。
  由花拭去泪水,伸出双手遮住天空。
  她露出微笑。
  「欢迎回来。」
  接着,空中的小婴儿们就像是在等待这句话一样,开始降下。
  他们在光之雪的祝福之下,缓缓地、徐徐地降下。
  最后两个小婴儿分别轻轻落在静华和由花的怀中。静华抱着女生,由花抱着男生。
  「欢迎回来。」
  由花再说了一次后,紧紧、但温柔地抱住小婴儿。
  让跨越无数痛苦,甚王跨越终焉后归来的幼小生命不会在冻人的冬风中受寒。
  「欢迎回来……冬马哥哥……欢迎你回来……」
  由花一边用脸颊感受着小婴儿特有的柔软及温暖,一边不断重复说着「欢迎回来。」



  第四章 向前

  小雨开始静静地点滴落下。
  「嗯——……明明到刚才都还没有云的啊……」
  御堂缘抬头看向不知何时染成铁灰色的天空,眉头蹙起。
  就四月而言,这一天非常寒冷,雨滴也一样冷冽。
  虽然说就算淋了点雨也不致于会感冒,但淋雨的感觉实在不好。
  只要他张起结界,就能挡下雨水,只是他也忌惮在众人面前使用术。
  「买把伞好了……怎么办好呢……」
  缘低语着,用手拨起濡湿而黏在前额的浏海。
  缘正走在郊外的樱花林道上。
  路上没有什么人,一个礼拜前满开的樱花现在也早已散去。
  有人说过这里每年到了春天都会有很多人来赏花,听说不只是当地的民众,住在附近区域的人们也会前来赏花。
  只是今年的春天大概没什么人会来赏花吧?
  缘看向脚边,吐了一口气。
  被樱花花办覆住的地面上有一条长长的龟裂,从樱花林道的入口一直延伸到彼端。
  那是樱那天晚上掀起的大地震所造成的。
  「从那天以来,才过了三个月多一点点而已……也难怪没有人会想来赏花……」
  缘想起至今所看见的各式各样惨状,表情随之黯下。
  崩倒的建筑物、烧毁的家园、折成两半的高架道路、媒体和自卫队的直升机在空中飞舞交错,一个个被抬上担架的伤者和尸体。
  还有,被夷为平地的都心区域。
  有些人说死伤者人数约有十万,有些人则说有二十万。
  即便从那个夜晚以来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死伤人数还是没有正确的数据。
  大概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有正确的数据吧。
  樱——这个坚持夺得永恒生命的龙人带着陪葬的一切太多、太沉重了。
  缘停下脚步,露出苦笑。
  人的生命,很沉重。
  现在理所当然地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别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任何价值——
  从前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只是——
  「大叔……」
  有个人以他的生命守护着自己。
  还有,他在这三个月以来好几次看见的——
  人们相互帮忙、相互鼓励、试图跨越悲伤的身影。
  有人相互拥抱,为了再会而欣喜。
  有人接到亲人朋友的讣报后哭倒。
  有人为了救出被埋在瓦砾堆下的婴儿,而不顾自身危险地拼了命进行抢救。
  被救出来的婴儿虽然十分衰弱,但还是以宏亮的声音大声哭着。
  就像是在主张自己仍旧还活着一样。
  每一幕都散发着光辉。
  直到最近,缘才发现原来光辉来自于『生命』。
  「生命……吗……」
  缘将一只手从外套口袋中抽出,摊开手掌。
  樱曾经说过——
  缘的肉体在不完全的不老不死之术影响下急速成长,将会导致他的肉体在不远的未来崩坏。
  ——我还能够活多久呢……?
  他看着因雨水而濡湿的手掌,不经意地听到从某处传来的微弱声音。
  「……?
  缘环视四周后终于找到。
  一只小猫躲在樱花树的阴影下。
  缘冷静地走近小猫,发现到小猫的左后脚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
  缘用一只手抱起小猫,皱起眉头。
  小猫灰色的毛因为雨水和泥土而脏污,牠的左后脚已经毁了。
  在仔细地检查后,发现牠的右后脚也歪成奇怪的角度,侧腹和腰也受了伤。
  看起来不像是被野狗或是其它的猫攻击。
  有可能是被车子辗到,也有可能是被人恶意弄伤的——
  这附近不像是会有车经过,所以应该是后者吧?
  「刚刚那是你的声音吗?
  不经意听到的微弱声音——真的非常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缘听到的是这样。
  被问到的小猫微微缩了缩身子后拾起头。
  毫无生气的动作让缘的眉头越皱越深。
  小猫非常地衰弱。若是放着牠不管,任牠的身体在雨里受寒,不到明天就会死了吧。
  缘问牠:
  「你想活下去吗?
  小猫的嘴巴微微动了动。
  虽然牠没有出声,但缘已经听到答案。
  「是吗?
  缘露出一个小小的苦笑,将小猫抱在怀里,用他的手轻轻覆住牠满是伤痕的身体,然后放出治愈之术。
  由于小猫的伤并不轻,再加上缘对治愈之术不是非常在行,他花了十分钟以上才将小猫身上的伤全部治好。
  在疗伤时,雨越下越大,淋得缘一身湿。
  「已经不痛了吧?
  缘把手从小猫身上拿起后对着牠说。小猫瞇起眼用头摩着缘的胸口。
  「这是你说谢谢的方式吗?
  缘轻轻地笑了一声,把小猫放下。
  「不要再被人类欺负了喔。」
  缘边用双手整好濡湿的头发边说完后,迈步走开。
  定了一会儿后,缘叹了一口气:
  「开始下大雨了……」
  还是要张起结界比较好吗?
  虽然这么想,不过既然都湿透了,那就算了。
  先找个地方躲雨,然后再去找衣服换吧。
  正当他这么想时,有个东西碰上了他的脚。
  「咦……啊……」
  缘的视线垂下,他停下脚步。
  刚刚的小猫就在他脚边。
  「……」
  小猫真挚地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缘。
  「……难不成,你是在说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缘问道。小猫跟着喵了一声。
  「这是……肯定的意思……吧?
  缘不禁感到困惑。
  只要他无视小猫的存在走开,事情就能结束——
  ——牠没有项圈,所以是野猫吧……
  也没有看见牠爸妈的身影,所以搞不好是被人丢掉的弃猫。
  ——虽说野猫很坚强,但牠那过小的身躯要怎么独自活下去呢……?
  不是饿死,就是被当成野狗的饵食吧?也有可能会被人类虐待。
  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有人领养牠,这只小猫几天之内就会死掉吧。
  「怎么办……」
  在倾盆大雨中,缘垂下嘴角开始烦恼。在烦恼的时候突然一阵诡异的感觉涌上,让缘不禁笑了出来。
  居然为了一只小猫这么认真地在思考,这样的自己真是太诡异了。
  看来自己也变了不少呢。
  缘对近来自己的改变感到十分困惑,而且也有些抗拒。
  可是这样的变化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比起以前什么都憎恨、什么都嫉妒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心情轻松许多。
  缘笑着抓起小猫的颈根,将牠举到视线的高度后接着问道:
  「要和我在一起吗?
  小猫歪过头。
  「要和我一起生活看看吗?
  缘想着——
  这家伙跟我一样。
  没有双亲,也没有朋友。
  同是独自一个人,或许他们俩意外地会是一对好搭档。
  听到缘的问题,小猫瞇起眼睛喵了一声。
  「那么就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缘说完后把小猫放到头上。
  小猫又喵了一声后用力伸长脖子。
  牠的动作让缘痒到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动作太大的话可是会掉下来的喔。」
  缘用食指轻轻抵着小猫的喉头,迈开步伐。
  活下去吧,缘这么想着。
  活下去,然后过得幸福。
  这是缘对玷污他生命、践踏他心灵的樱复仇的方式。
  如果被当成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丢掉的缘也能过得幸福,那樱在那个世界一定会懊悔得跺脚。
  虽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幸福,也不懂什么才叫做幸福,但只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去学就好了。
  这是跟樱的另一场战斗。
  只要能在剩下来的时间里过得幸福,那就是缘赢了;如果不能过得幸福,那就是樱赢了。
  ——我不会输的。
  缘有这个自信。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能过得幸福。
  「你也挺幸运的嘛。」
  缘把视线朝上说道。小猫喵了一声回应。
  「嗯。」
  缘笑着点了点头。
  「雨越下越大了,赶快走吧。」
  缘用单手按住小猫不让牠掉下来,开始奔跑。

  自从那个恶梦般的圣夜过了半年以后,她才在某个夏日拜访了香沙薙之里的遗迹。
  那一天,天空亮得一片鲜白。
  没有任何遮蔽直射下来的阳光灼烧着皮肤。
  下了巴士步行不过五分钟,她褐色的肌肤上已经满布着汗水,连身裙也因而贴在身上。
  「果然什么都没剩啊……」
  女孩——燐停下脚步独自。
  她回过头,看向刚刚自己走过来的道路。
  在燐的那个时代里,这边根本没有铺好的路。当然,也没有巴士站。
  「这也是当然的……都已经过了那么久……」
  而且香沙薙之里早在当年就被樱和狼人烧光了,根本不可能留有任何残影。
  燐露出苦笑,仰望天空。
  她一边对着耀眼的阳光瞇起双眼,一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她离开了一百多年的故乡空气气味。
  有一点汽车废气的味道。
  土地的味道变淡了。
  燐垂下脸,再次踏出脚步。
  以前的广场就是在这附近吧。
  她记得那边应该有一口井。
  田地全部都不见了。
  不过,树林都还像以前一样留着啊。
  燐一边将记忆中的风景和现在的景象重迭,一边走在过去被称为香沙薙之里的这块土地上。
  景观和空气虽然都已经改变了,但就一百年的岁月而言,这样的变化算是非常微小的了
  吧。
  她很高兴绿意仍旧留存。
  燐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四处随意乱逛,最后她决定要去那个地方看看。
  她走上刚刚走来的路,弯进途中一条她先前没走进去的苍郁小路。
  那个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改变?
  一想到这里,燐的表情暗下,脚步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沉重起来。
  或许自己还没做好去那个地方的准备。
  每当燐走近一步,在遗址内兜逛时淡去的想法便不断变得更加清晰。
  ——可是我还是得去。
  燐紧紧抿起双唇,加快脚步。
  强健地,向前走。
  这是桂临终的最后一句话。
  燐觉得这句话非常残酷。
  如果能一起死去的话,那该有多么轻松。
  但桂却不允许燐死去。
  他要她活下去,要她过得幸福。
  ——哥哥是小人。
  在没有桂的世界里,她要如何过得幸福?
  桂死后已经过了约八个月。
  她不只一次想要追随桂而去。
  但燐仍旧选择活下去。
  因为那是桂的希望。
  他希望自己能活下去,能过得幸福。
  只是,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她必须学会跨越——
  跨越这八个月以来持续贯穿胸口的悲哀。
  只要一天学不会跨越,自己就无法向前进,就不能过得幸福。
  为了要学会跨越悲哀,所以燐才会来到自己的故乡。
  而她,现在正走向那个地方——
  满是她和桂的回忆的那个地方。
  她穿过小路。
  视线变得宽广。
  白色的光芒刺进眼里。
  燐瞇起眼,将手遮在脸前。
  在一个深呼吸之后,燐放下那只手。
  湖面在眼前拓开。
  强烈的阳光让湖面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啊啊……」
  眼眶一阵热潮涌上。
  这里、一点也、没有变。
  燐的双手覆住嘴,她紧紧闭上双眼。
  满溢的眼泪濡湿指尖。
  在村子外面,被森林围绕的湖。
  她在这里和桂一起度过了好多时间。
  桂每次都会在这里练剑。
  虽然他拿着剑时的表情严厉得吓人,但看起来却十分值得依靠,燐非常喜欢这个表情。
  她常常在他练剑的时候痴痴地盯着他直看,而被桂抱怨「妳这样一直看,会害我无法专心。」
  夏天时,燐几乎天天都会到湖里游泳。
  她常常硬把嫌湖水太冷而不愿下水的桂拖进湖里。
  好快乐。
  两个人在这个地方聊了多少梦想呢?
  两个人在这个地方有过多少次亲蜜接触呢?
  好多好多的回忆。
  一切的回忆都与笑容同在。
  两个人总是笑着。
  ——哥哥……
  我还是好伤心。
  我根本没办法变得坚强。
  没有哥哥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过得幸福。
  燐放声抽泣喘息。
  泪水无法停下。
  原本应与笑容同在的快乐、温柔回忆,就这么完全地化作悲哀,划开燐的胸口。
  从桂死后直到今天,燐好几次好几次——哭到都快腻了。
  但即便如此,她的泪水仍旧尚未干涸。
  悲哀的心情完全不曾减少。
  「哥哥……哥哥……」
  我想要见你。
  我想要你抱紧我。
  「哥哥……!
  就在她咬紧牙根,深深低下头的那一瞬间。
  「燐。」
  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燐倏地睁开双眼拾起头,环视四周寻找声音的主人。
  她立刻找到了——
  他就站在湖畔。
  湖面折射的阳光让他的身影胧上一片白雾。
  「哥……哥……?
  燐凝视着他身影,甚至忘了要眨眼。
  是桂。
  桂在那里。
  应该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桂,在灼人阳光的缠绕下露出微笑。
  「燐。」
  言语自桂的口中流泄——
  「妳要笑着。」
  和稳而确实的声音。
  「村里的每个人都爱着妳的笑容。」
  这不是幻听。
  「为了大家,也为了我,妳要继续笑着。」
  梢强的风吹起,树木发出细浪般的声音,桂的身影也如水面般摇曳。
  「——!
  这一幕将几乎失了魂的燐拉回现实。
  「哥哥!
  燐扬声大叫后向前跑去。
  「燐——」
  桂无视燐的动作,继续说下去:
  「就算我不在了。妳也要笑着。」
  风又再次吹起。
  被吹起的头发进到眼里,燐背过脸停下脚步。
  她撩起头发,将视线转回正面。
  桂的身影已经消失。
  「哥哥!
  燐大叫着环视四周。
  但她到处都找不到桂的身影。
  「哥哥!哥哥!」
  她叫了桂好几次,但只有嘈杂的蝉声回应。
  「骗人……」
  燐沮丧地垂下头。
  那个果然是幻影吗?
  「就是……说啊……」
  没错,那是寻求着桂的燐内心让她自己所看到的幻影。
  她只能这么想。
  「可是……」
  燐轻咬住下唇。
  (妳要笑着。)
  桂的声音在耳内鲜明地复苏。
  (就算我不在了,妳也要笑着。)
  她怎么样都不觉得他的声音、他所说的话是自己的幻听,她也不愿意这样想。
  ——哥哥……
  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后拾起脸。
  她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原本是为了要跨越悲哀、在自己的心里画下一道分隔线,才会来到这个满是她与桂回忆的地方。
  但是,她根本无法画下分隔线。
  在这里只是让自己更加认清,桂的存在在自己心里占了多大的一部分。
  「对不起,哥哥……」
  正在她低语后准备转过身的时候,燐注意到有个东西正在视线范围的角落边发亮。
  「……?
  她将视线转过去。
  在围绕湖边的其中一棵树——高大的榆树——树干上,其中一部分正发出黯淡的光芒。
  燐走近那棵榆树,蹙起眉头。
  和燐视线高度相同的树干上开了一个小洞,里面嵌了一颗珠子。那颗珠子正放出淡淡的光芒。
  燐静静地伸出手指,珠子很容易就被拿下,滚落到手掌上。
  「这是……」
  珠子是颗没有任何特色的水晶。
  只是里面被灌入了某种术。
  感到惊讶的燐轻轻握住珠子,发动被灌在里面的术。
  乳白色的光芒自指间流泄而出。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会危害生命的术,但燐毫不在意。
  如果这样就能死去的话,那就轻松了。
  燐一边出神地这样想着,一边看着从指间流泄出的光芒。
  「燐。」
  她听见声音。
  燐将视线从手上移到前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桂就站在眼前。
  脸上挂着一个和稳的微笑。
  搞不清楚状况的燐身体不禁僵直。
  「妳要笑着。」
  桂开口说着话。
  「村里的每个人都爱着妳的笑容。」
  强烈的不协调感袭向燐。
  桂继续说下去:
  「为了大家,为了我,妳要继续笑着。」
  桂的身影如水面一般摇曳。
  不协调感化作疑问。
  「燐——」
  桂以和先前完全一样的语调说着完全一样的台词。
  「就算我不在了,妳也要一直笑着。」
  疑问化作确信。
  燐紧握住手中的珠子,用力地咬住下唇,直至鲜血都渗出来了。
  过没多久,桂摇曳的身影唰地消失。
  燐理解了一切。
  她再次发动被灌在珠子里的术。
  乳白色的光芒自掌中满溢而出,桂出现在眼前。脸上挂着一个和稳的微笑。
  和先前完全不变的表情。
  接着,他的口中说出话语:
  「燐。」
  妳要笑着。
  村里的每个人都爱着妳的笑容。
  为了大家,为了我,妳要继续笑着。」
  身影摇曳。
  「燐——就算我不在了,妳也要一直笑着。」
  讲到这里,桂第三次消失。
  「哥哥……」
  停下的眼泪自燐的眼中再次溢出。
  她将紧握住珠子的手抵到额上,用尽全力忍住啜泣的声音。
  ——哥哥全部都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在与樱的战斗中丧生,他知道思念哀怜自己的燐会来到这个地方,他也知道燐一个人是无法在心里画下分隔线的,他一切都知道。
  燐放下抵在前额的拳头,仰望天空。
  让眼泪再也不落下。
  她轻轻闭上双眼,脑海里映着桂临终那一幕。
  就算把剑抵到了自己脖子上,桂还是笑着。
  那个时候,燐无法还给桂一个笑容。
  以前——在她还相信着村里的幸福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那个时候,每当她感到悲哀、每当她感到沮丧,桂总是会这么说:
  「如果妳不笑的话,就连我都会觉得怪怪的。所以妳就算痛苦,也要笑着。」——他这么说过。
  燐缓缓睁开双眼。
  因泪水而濡湿的苍蓝眼里映着夏曰的晴空。
  她想要露出笑容。
  可是从桂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燐就一直哭泣。
  但悲哀却从未消失。
  那么,这次就试着笑笑看吧。
  试着露出那个桂曾经爱过的笑容。
  燐暂时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擦去眼泪后再次仰望天空,脸上露出微笑。
  然后她在心里问着桂——
  ——这样可以吗?哥哥你也可以笑给我看吗?
  (啊啊。)
  她听见声音。
  这不是被灌在珠子里的幻术之声。
  而是栖息在燐心里的桂的声音。
  (只要妳笑,那我随时都跟着妳一起笑。)
  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哥哥,我会试着努力的。」
  燐对着湖的方向说道。
  炫目的湖面让她自然而然地瞇起双眼。
  「我现在还是觉得非常伤心、非常寂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有可能会有向悲哀屈眼的时候……可是,我会努力的……努力笑着活下去……所以……」
  ——请你守护着我。
  最后一句话燐没有发出声音。她在心里说完后,将手上的珠子用力丢进湖里。
  只要有那颗珠子,她就能随时见到桂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
  不过就算不凭借术的力量,燐也随时能见到桂。
  桂就在燐的心中。
  只要燐露出笑容,桂就愿意和她一起笑。
  要是她屈服在悲哀之下时,他也一定会鼓励她。
  「哥哥。」
  燐挺直背脊说道:
  「谢谢你。」
  给了我这么多回忆。
  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真的非常幸福。
  我将在与你的回忆支撑下,继续活下去。
  燐背对着湖,以最大的笑容迈开脚步。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燐就这么离开了那个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
  而她,没有再来过这里。



  终章

  冰冷的物体突然间触上脸颊。
  「……?
  由花重新将摆放在店头的特卖圣诞红排好后仰望天空,啊地一声张大嘴巴。
  白色的物体开始自沉重多云的天空中飞舞飘落而下。
  「开始下雪了啊……」
  由花一边吐出白色的气息,一边看向店里的时钟,时间刚好是三点整。
  天气预报说半夜才会开始下雪,所以她感到有些意外。
  「不知道会不会积雪耶?
  由花在围裙上擦着双手,再次仰望天空。
  天空的云层厚到让人完全看不见太阳,空气冷冽到双手和脸颊都冻得发疼。
  看来雪是会越下越大了。
  「白色圣诞节……吗……」
  由花的表情里渗入复杂的神色。
  圣诞节时的东京已经有七年没下过雪了。
  身处东京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样很有气氛吧?
  七年前的今天,大地震侵袭了关东地区。
  许多人丧失了家园、家人、或是生命。
  那一天也下着雪。
  从那之后过了七年——市区虽然已经复兴,但刻划在每个人心里的伤却尚未完全痊愈。
  想起当时的景象,由花哀悼般地垂下视线。
  在那次地震当中,由花失去了三个同学。
  其中有一个是由花当时最亲近的一个女生。
  对才刚开始上学没多久的由花非常亲切的温柔女生。
  住在对面的老夫妇也被崩落的天花板击中因而丧生。
  原本由花每天早上都会跟在固定时间清扫家门口的老婆婆打完招呼之后才去上学的。
  这样的习惯在老夫妇丧生之后也停止了。
  都筑家也受害不轻。
  虽然房子避开了最坏的结果——没有崩坏、也没有发生火灾,但家具全数倒下,食器和窗户碎裂,家里一片狼藉。
  那个时候,养父夏彦为了保护孩子们而受了伤。
  他所受的伤并不轻,直到七年后的现在,夏彦仍旧拖着一只脚在走路。
  由花呼地一声,吐了大大的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把低落的心情甩开,开始准备要把店头的挡雨棚张起。
  「一个人要弄这个有点困难……」
  店长夫妇两个人都出去送花了,所以店里只剩由花一个人,她只能独自努力。
  从一年前开始,由花就在车站前商店街上的一家花店里打工。
  因为她开始想要为家里赚一些钱,就算只能补贴一点学费也好。
  养父母虽然要她别在意钱的事,但她想要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帮点忙。
  都筑家现在共有四个孩子,包括由花在内。
  长女由花、双胞胎的姊姊兼次女美冬、双胞胎的弟弟兼长男秋斗……
  还有,被都筑家迎为次男的冬马。
  四个孩子,再加上一家之主的主要经济来源——夏彦的职业是收入不安定的插画家,都筑家的经济状况实在不能算好。
  秋斗和美冬都还是小学生。
  只有由花能帮忙补贴家计。
  「这样就好了。」
  由花退了数步眺望自己努力张起的挡雨棚,嗯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得去整理订单才行……」
  由花回到店内后,呼地朝冻僵的双手吹了一口气。
  店内和外面一样冷。
  为了避免热风伤害到花儿,因此就算是寒冷的冬天,花店也不会开暖气。
  她磨擦着双手走向柜台。
  「由花。」
  此时,有个闷闷的声音从背后叫住她。
  由花转过身,看到一个被围巾遮住半张脸、背上还背着小熊图案背包的小男孩站在入口处。
  「冬马哥哥。」
  由花叫着他的名字。闻言,背着小熊背包的男孩——冬马,嘿咻了一声解开围巾,露出一个笑容。
  由花对着一个比他小十岁的人叫哥哥。
  虽然两个人已经像姊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也早应该丢掉哥哥这两个字,可是她就是不习惯。
  她也曾经试过要叫他弟弟,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对由花而言,冬马不管是大是小,永远都是她的「冬马哥哥」。
  「你来得好早喔。」
  由花看着时钟说。
  时间是三点二十分。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四点十五分,他早来了将近一个小时。
  「因为我还没有帮深雪买礼物啊。我想要在上电车之前买好,所以才这么早出门。」
  如此说着的冬马吸着鼻子。
  「是喔,冬马哥哥你昨天因为感冒而睡了一整天嘛。」
  由花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帮冬马把围巾在脖子上围好。
  冬马有一个奇妙的习惯,那就是他不把围巾围在脖子上,而是把它围在脸上。
  他本人说是「这样像忍者一样很帅。」
  由花和静华曾经说过他好几次,但他就是不听。
  ——礼物吗……我已经把冬马哥哥和深雪姊姊的份都准备好了说……
  七年前的今天,冬马和深雪迎向了新的开始。
  不是以狼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的身份。
  冬马被都筑家领养,深雪则被柚本家领养。
  虽然大家也曾经考虑过要让都筑家一起领养深雪,但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深雪和真矢的伯父伯母却说他们想要领养深雪,所以深雪就再次变成了柚本家的女儿。
  「唉,反正把他们当兄妹养的话,到时候会发生很多问题的,这样也好啦。」
  对柚本家领养深雪一事,静华作了这样的结论。
  冬马和深雪的生曰就是他们迎向新开始的那一天——十二月二十五日。
  七年来,每到十二月二十五日这天,都筑家和柚本家都会轮流召开冬马和深雪的庆生会兼圣诞节PARTY
  去年是在都筑家举行的,所以今年轮到柚本家。
  不只是都筑家和柚本家的人会参加,鹰秋和睦美也每年都会参与。
  「那你已经把礼物买好了吗?
  由花问道。只见冬马摇了摇头:
  「我有看到一个很可爱的翻车鱼布偶,可是我的钱不够。」
  「是喔……深雪姊姊很喜欢翻车鱼呢。真是可惜。」
  「嗯……」
  冬马打从心里感到遗憾地点了点头。不过也就只有一瞬间而已,他立刻精神十足地抬起头来说了一声「可是!」——
  「我想到一个比翻车鱼还要好的礼物了,」
  「比翻车鱼还要好的礼物?
  由花照着说了一遍。冬马嘿嘿嘿地笑着。看来他是想要卖关子了。
  由花笑了一声,一边说着「嗯——是什么呢?」一边夸张地歪过头。
  「妳不知道吗?
  「嗯,完全不知道。」
  「那我就只告诉由花妳喔。」
  冬马说完后认真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绕到由花身旁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就是……花。」
  温暖的吐息搔弄耳朵。
  「咦?
  由花瞪大了眼睛看向冬马。
  「你刚刚说花吗?
  「嗯。」
  冬马点了点头,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说道:
  「化,而且还是用缎带把很多很多花合体的那种花。」
  「用缎带合体……你是指花束吗?
  「没错!就是它,花束!
  「……为什么你会想到要送花束呢?
  由花蹙起眉头问道。
  她曾经听静华说过——
  以前冬马曾经带着一把要用两只手才能抱起的花束向深雪求婚。
  后来有一次,深雪还因为冬马带了把花束去医院探望睦美而生气,冬马因而发过誓「我绝对不会把花束送给深雪以外的人。在接下来的人生里,我只会把花束献给深雪一个人。」——听说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冬马立刻回答由花的问题:
  「就是想送啊!
  听到冬马元气十足的暧昧答案,由花不禁愕然。
  「就、就是想要送……」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最了不起的答案。
  「嗯,我买不起布偶,正在想要怎么办的时候,突然觉得花束很棒,而且……」
  「而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就是觉得花束很好,我觉得我一定得给深雪一把花束才行。而且还是大到抱不住的那种。」
  「是吗……是喔……」
  由花微微笑了笑。
  「果然,冬马哥哥就是冬马哥哥呢。」
  不懂由花所言为何的冬马一脸诧异。
  「我觉得送花束这个点子很棒喔。」
  「深雪会很高兴的对不对?
  「嗯,没有女生接到花会不高兴的。」
  由花眨了眨眼。
  「就是说啊!
  冬马的表情亮起,从小熊背包口袋里拿出水蓝色的袋子。
  「给妳!
  然后他把袋子递给由花。
  「……?」
  由花接下袋子后解开绳子。
  里面放的是钱,一张千圆钞和两个五百圆硬币,还有百圆硬币和十圆硬币各两枚。合计两千两百二十圆,另外还有一个枸杞味的喉糖。
  「一是你要买礼物的钱?
  「嗯!虽然我买不起布偶,可是只要有这些钱,就能买很多的花对不对!」
  这是我全部的财产唷,冬马加上这句话后笑了笑。
  「是……啊……」
  由花把钱从袋子里掏出来,嗯了好长一声。
  花绝对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看起来还可以的花束一把至少要一万圆以上,再怎么便宜的也要四、五千圆左右。
  两千两百二十圆根本买不到几朵花。
  ——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冬马想送给深雪的是一把大到抱不住的花束。
  如果只是一把小小的便宜花束,他大概会很难过吧。
  ——如果我跟他说钱不够,冬马哥哥一定会很沮丧吧……
  由花的视线从钱上回到前方,看到一双因期待而闪亮的无邪双眼。
  ——没办法了……
  由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够的部分就只能我来出了。
  偷偷把卖剩的花包起来好了。
  幸好店长夫妇现在不在。
  有点黑暗的想法正在心里萌芽,由花一边喊着「不行!」,一边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就算卖剩的花会被丢掉,她也不能做这种违反道德的事。
  ——这样的话,这个月会有透支危机吧……不过,这是为了冬马哥哥嘛……
  对冬马和深雪画言,花束是非常特别的礼物。
  她想要帮冬马实现梦想,而且——
  ——我想要看冬马哥哥把花束交给深雪姊姊的那一幕。
  七岁的小男孩送花束给同样年龄的小女孩——光是想象,就让人不自觉地想微笑。
  「那你等我一下,我作一把大大的花束给你。」
  由花把袋子还给冬马,站起身来。
  她把冬马八成是花了很多心力才存下来的两千两百二十圆放进围裙口袋里,环视店内。
  「要怎样的感觉好呢……?
  由于时节正好是圣诞节,花的种模拟平常更加丰富。
  要以白色为基调,强调无瑕的感觉吗?还是要放手作一把非常豪华的花束呢?
  「既然是男生送给女生的爱的花束,那豪华一点的比较好吧。」
  在稍微烦恼了一下后,由花做出决定,开始制作花束。
  花了约二十分钟作出来的花束豪华到连制作者由花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太完美了!」
  由花向冬马露出清丽的笑容,冬马竖起了大姆指说:
  「由花妳好厉害喔!」
  拍手喝采。
  「呵呵。这是专家的作品啊。」
  由花把手插在腰上,挺起胸膛。
  ——怎么办……这个月不只会有透支危机,我看我连吃午饭的钱都没有了……
  心里开始为荷包流泪。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以「尽量作得豪华,但也要尽量便宜」为主要概念在选花,不过在「啊,那个也不错」、「这个也割舍不下……」、「这朵花也不能不放」的犹疑下,她完全忘了要在意价钱,选了好几支单支就要一千圆左右的花。
  正确的合计金额——恐怖到她现在都不敢计算。
  「好了,冬马哥哥,不可以让它掉下来喔。」
  由花露出一个与淌血的内心相违背的笑容,将花束递给冬马。
  「由花!谢谢妳!
  冬冬牢牢抱住这把大到他快要抱不住的花,打从心底露出一个高兴的笑。
  「不客气,那要怎么办呢?你要在这边等我到工作结束吗?
  由花问道。冬马摇了摇头:
  「我不可以打扰由花妳的工作,我在车站等妳。」
  「是吗?那你就在楼梯下面等我吧,工作结束后我会尽快去找你的。」
  「嗯。」
  由花的工作四点结束。
  然后她和冬马在车站前会合,接着再一起去柚本家,预定是这个样子。
  现在的时间是三点四十分。店长夫妇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停车的声音在店后响起。
  「回来了,回来了。」
  现在客人不多,而且她该整理的工作也弄得差不多了,等一下应该可以顺利收工吧。
  「听好喽,冬马哥哥。你的感冒还没完全好,围巾一定要好好围在脖子上喔?
  由花说完后戳了戳冬马的额头。
  冬马说了一声「嗯,我知道了!」之后,朝由花的脸比出一个PEACE的手势。
  「赶快来喔。」
  他元气十足地跑出店外。
  「啊!
  由花追着他出去;
  「两只手上都有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跑步,」
  她对着远去的小熊背包大喊。但不知道冬马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他头也没回地直直跑开。
  在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彼方之后,由花不禁笑出声。
  「才不过七岁,就要送花束当礼物啊……」
  冬马和深雪。
  对于迎向新开始的两人,橘春海在调查之后说他们过去的记忆并没有留存。
  两人不只是冬马与深雪,同时也是全新的两个人。
  要取回他们过去的记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由花是这么想的——
  冬马和深雪的记忆的确没有留下。
  但两人过去心里所抱持的那份最尊贵、最强烈的心情却留了下来。
  看着这两人,由花不得不这么觉得。
  「我搞不好有点羡慕深雪姊姊……」
  比自己小十岁的男朋友或许也不错。虽然她也曾经有稍稍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不过看来是没什么希望的样子。
  「啊——啊,我也想要收到那么大把的花束啊!
  由花仰望着沉重多云的天空,用力向前伸直双手。
  她瞇起眼睛看着飞舞落下的雪花。
  七年不见的白色圣诞节。
  讨厌这场难得的雪或许有点吃亏。
  由花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由花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点点到见面的车站前。
  这个时候,冬马正站在朝向剪票口而去的楼梯底下,被路过的女高中生团团围住。
  「妳看妳看,这个小男生抱着一把花束耶——!
  「呀——!好可爱喔——!」
  「怎样怎样?你接下来要去跟女朋友约会吗?
  「把那束花送给姊姊我吧。」
  在她们的嘲弄下非常生气的冬马一看到由花,就推挤着穿越女高中生们,跑到由花身边。
  「那是他的女朋友吗?
  「比他大耶。」
  「应该是他妈吧?
  「咦——太年轻了吧?
  「说不定只是在装年轻而已,年纪搞不好有三十岁以上了啦。」
  「欧巴桑?
  虽然女高中生们说着这些无礼的对话,但冬马和由花却无视她们地走进车站里。
  「谁是欧巴桑啊!」
  在买票的时候,由花似乎在生气。不过冬马并不懂由花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之后,两个人转了几次车,花了一个小时去到柚本家附近的车站。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半,夜色低垂的街上满是一片白雪。
  从车站走到柚本家大概要花十五分钟。
  这段路上,冬马一直贴着由花。
  由于只有由花一个人在撑伞,所以如果不贴紧她的话,就会被雪打到。
  「你一直抱着那把花不会累吗?我来拿吧?
  刚走没多久由花便对冬马这么说,但冬马拒绝了。
  事实上,冬马的手已经相当疲累,可是这是要送给深雪的重要花束。
  在递给深雪之前,他想要一直抱着这把花束。
  而且——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觉得他不能让深雪以外的人碰到这把花束。
  在冻得刺人的空气中,两个人在路灯的照射下,看着散出淡淡光芒的雪走着,最后终于到了柚本家。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扇门好豪华喔。」
  由花抬头看向彷佛在俯视来访者而悠然耸立的大门,由花呼地一声发出了赞叹的叹息。
  「嗯,好大喔——!」
  冬马学着由花呼了一口气。
  建在山麓边的柚本家是附近少数的名门大宅,腹地也不是普通宽广。
  如果当天是会有许多客人造访的日子,这个大门就会完全地开放。
  如高级旅馆一般的日本庭园里并排着历史悠久石灯笼,直直延伸到主屋约有七、八十公尺长。
  「那我们就进去吧。妈妈他们应该已经来了……鹰秋和睦美说会晚一点到,所以应该还没到吧?
  由花说完后便迈步向前。
  「由花,等一下。」
  冬马叫住她。
  「嗯嗯?冬马哥哥怎么了?
  冬马对着回过头的由花说道:
  「我有件事情要拜托妳。」

  那棵巨大的榆树长在柚本家的内院里。
  树龄超过了三百年以上,高度约有冬马身高的二十倍以上。
  今晚,地面、耸立在庭院深处的山峰、还有在冬马头上枝叶茂密的大榆树,眼前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薄雪,染成纯白色。
  「好冷……深雪怎么不赶快来……」
  冬马一边颤抖着,一边用手拍开积在头上的薄雪。
  白色的结日阳啪的一声在夜色的黑暗中散开。
  我在后面的大树下等妳。
  这是冬马拜托由花告诉深雪的讯息。
  目的当然是把花束交给深雪。
  「咦?要在外面给她?为什么?这么难得的机会,就在大家的面前交给深雪姊姊嘛。」
  虽然由花这么说,但冬马摇了摇头。
  他一定得在这个地方把花束交给深雪。
  冬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想法非常强烈。
  不论由花费尽唇舌试着冬马劝先进房子里,但冬马就是不听。
  最后由花她——
  「嗯——没办法了……虽然我很想要看冬马哥哥把花束交给深雪姊姊的那一幕啊……」
  即便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她还是把讯息带给了深雪。
  「跑一跑的话就会比较温暖吧……可是我还拿着花……」
  冬马仰望头上的树枝,扭起嘴角。
  这个时候——
  「冬马——!」
  他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冬马的视线从树枝转回到正面,看见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从主屋后面跑了过来。
  冬马想要把花束藏到身后,可是由花用尽全力所做的花束并没有小到可以藏在七岁小孩子
  的背后。
  「啊!花!」
  跑过来的深雪所说的第一句话。
  原本想要把花束藏在背后让深雪吓一跳的计划彻底失败。
  「冬马,那把花是……?
  深雪砰的一声合掌,倾过身体看向冬马的背后。
  冬马一脸复杂地说「给妳」,然后递出花束。
  「咦……?
  合起双掌的深雪眨着大大的眼睛。
  「要给我吗?
  「嗯。」
  这是我给妳的生日礼物。
  冬马正打算这么说。
  但他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句话:
  「约定的花束。」
  「约定?
  深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说出这句话的冬马自己也觉得奇怪。
  约定的花束。
  约定……是什么约定?
  「约定……是什么?我们曾经约定过冬马你要给我一把花束吗?
  冬马无法回答。
  他凝视着花束,紧紧皱起眉头。
  和冬马一样凝视着花束的深雪突然啊了一声。
  「或许我们真的约定过了。」
  「……?
  这次换冬马眨着眼睛。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约定……可是我觉得我一直在等你实践它。所以——」
  深雪把视线从花束移到冬马身上,对着他一笑:
  「我很高兴。」
  然后将冬马递出的花束收下。
  「好漂亮喔……」
  「啊……」
  在看到怀抱着大把花束的深雪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冬马想起了——
  那个约定。
  不,他曾经和深雪作过好多约定。
  「我们约定过了。」
  「嗯?
  冬马的话让深雪微微歪过头。
  「我们约定过好多事情。」
  深雪想了一会儿:
  「是啊。」



  她紧紧抱住花束点了点头。
  「我们约定过好多事情呢。」
  「嗯,我们约定过好多事情。」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约定。
  但他知道,他曾经和深雪立下的每一个约定都比他最喜欢的小熊背包、比他进小学时得到的登山脚踏车还要重要——他只知道这件事。
  「走吧。」
  「嗯。」
  深雪牵起冬马伸出的手,两个人都没有戴手套。
  冬马握住深雪温暖的手,深雪握住冬马冰冷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向前走去。
  月儿从厚实的云层缝隙中探出脸来。



  后记

  随着主角受伤,作者的身体似乎也随之变差——看来这个系列是这样的发展……
  被诅咒了吗……?

  大家好。
  我很高兴这本书发行的时间离上一集没有太久。
  第一集和第二集之间隔了半年、第二集和第三集又隔了半年,第三集和第四集也一样隔了半年,然后第四集和第五集之间则是隔了整整一年(!),笔直地在拖稿之道(真是惹人厌的一条道路啊)上狂奔而来……
  尚未稳定下来的写作速度,表示我还不是一个成熟的职业作家,我会努力改进的。

  『将花束献给月亮与妳』系列暂时先在此告一段落。
  我的责任编辑曾经跟我提过「要不要出个外传短篇集?」,但我还不知道我到底会不会写。
  由于这是最后一集的后记,我也想过要不要回顾过去,聊一些辛苦的创作过程。但当我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却觉得有些丢脸、有些悲伤、被后悔谴责、有时候还会一肚子火,所以我决定用干脆的谢辞收尾就好。
  感谢各位读者看完我这个没有知识、没有技术的年轻人所写的第一套拙劣作品。
  更谢谢寄信和手工人偶等礼物来给我读者们。
  我真的非常高兴。
  虽然我还不知道下一本书会是怎么样的故事,但我希望各位能继续以温暖的眼神守护着
  我。

  那我们下次再会——

  2002年冬

  志村一矢

七夜乱入:
作者真的写了外传短篇集…还是2本…还没出中文版的实体书…
所以,正篇虽然完结了,但系列仍未完结…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2-13 09: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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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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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LIANGJIEJP 侯爵
作者还真是狠心啊…竟然便当大派送…看来鲁鲁修是比不上了

15 年前 0 回復

jkgreab 勳爵
泪奔中。。。好可怜啊,,桂就这样便当了,,活下的人要幸福哈,,祝福冬马和深雪,,喵,

15 年前 0 回復

zhw861028 伯爵
完结了,七夜大人录入辛苦了。。。
不过说实话,这个系列看了没感觉的说……,每本都出现新的物品,技能什么的,感觉像是小孩子在比吹牛。

15 年前 0 回復

kaui700 侯爵
這種結局太糟糕了吧,怎麼會男女主角雙雙重生成嬰兒哩,雖然說這樣比死死殉情要來的好,可是在感情上總是無法接受,這種做法簡直就像是將電腦格式化一樣,一切重頭開始,雖然說好處是可以重新再寫一系列的相關故事,但是這樣簡直就像是欺騙我的感情一樣,一切回歸原點,讓我有種白看,白感動的感覺,哎呀...心中有好多的遺憾呀

15 年前 0 回復

HAKKAI 平民
呵呵,完结了,又是一部happy end的轻小说,结局蛮感人的。只可惜六卷太少了,再加两卷remains也不够,真希望能有个十几卷,这样剧情就不会太拥挤了,而且还能再多写一些小两口之间的爱情故事,可惜了。

15 年前 0 回復

f3uki 騎士
虽然便当多了些,不过故事的确很好

椎名的插画太赞了

16 年前 0 回復

vxcw 侯爵
完结了,感谢楼主的录入,期待作者的新作

16 年前 0 回復

4810404 王爵
这个小说我可是一直很喜欢的啊   感谢楼主啊   谢谢啊

16 年前 0 回復

紫亚 平民
哎呀~~~~~~~~~~~~~~~~~很精彩的故事  !!!!(-_-|||)

16 年前 0 回復

hao110 侯爵
感动~~插图也很好看

16 年前 0 回復

fr116543 伯爵
這系列的腳色還蠻辛苦的
作者也真是壞心
基本上轉生我個人是認為不是啥好結局啦

16 年前 0 回復

huozhu 子爵
谢谢楼主,录入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fku6886 子爵
这书完了啊?

16 年前 0 回復

manhon824 伯爵
救人一命遠勝七級浮X
ALTHOGH YOU DO NOT SAFE MY LIFE, YOU SAFE MY HEART~~

16 年前 0 回復

13881969565 勳爵
正传完结完结了!!!期待外传!!

16 年前 0 回復

oO逝Oo 伯爵
我又可以竖起一跟手指头啦~~!!
能看到正传完结的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得过来。。。

16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


之持下。。。

16 年前 0 回復

lostheart 皇帝
呃,我上不了论坛的期间,这个完结篇竟然就出来了,不过还是很开心~~~~

16 年前 0 回復

huozhu 子爵
谢谢lLZ的录入~~~~~~~~

16 年前 0 回復

Lenton 王爵
完结啦!谢谢楼主分享 
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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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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