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少女 恋爱插话集4 野村美月 祖国版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12 编辑




这是放弃考试的发泄 第二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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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著:野村美月
插画:竹冈美穗
图源:红色有角三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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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少女 恋爱插话集4











分别之时,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哭泣着。
看着不停地说着「不要走」的他,我连摇头都做不到。
一直受伤痛苦停滞不前,抱着膝盖蹲在原地的男人。偶尔会恶作剧,偶尔又很温柔,纤细,虽然口中抱怨着,却为我写了那么多的故事。面对他而产生的这种令人颤抖的心情,我只想要隐藏起来。我和他都那么不成熟,如果就这样在一起的话,他一定会裹足不前的。我也会紧抱着他的手腕,封印他那光彩夺目的力量吧?
然而,他哭着凝视着我,发饰说到下次见面之前都决不再哭泣。于是我去下白色的围巾围在他脖子上,表示相信他的话。
他的唇,与我的唇重叠——这是,约定。
一定会再见的。
在这窄门的另一边,当我和你,独自走向成人之时。
那时候,我再告诉你。





我啊,有多么喜欢你。






.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21 编辑




「文学少女」见习生的、发现。

「心叶学长!重大发现啊~~~~~~~~! 乔凡尼和坎帕奈拉①(① 宫泽贤治童话《银河铁道之夜》中的两个角色。
)是同性恋哦一一!」
九月即将过去,清爽的美食之秋悄然来临。这一天的放学后,我冲进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里兴奋地叫道。
和平常一样,心叶学长正坐在窗边的旧木桌边敲打着笔记本电 脑的键盘。听到我的话后,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同性恋?」
他一副彻底无力,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生物的样子呻吟道。
我精神满满地点了点头。
「是!乔凡尼和坎帕奈拉是同性恋一一诶,啊呀?好像有点问 题。同性一一同性恋蛙鱼?」
「同性恋的蛙鱼?」
「不对,是同性恋蛙鱼?同性恋皮尔斯?同性恋钢琴?同性恋科学?那个……那个……」
就在我歪着头烦恼不已的时候,心叶学长一脸头痛的表情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说『人类』吧?」②(②拉丁文Homo sapiens,原意为「智人」,引申为「人类」前四个字母与同性恋Homo相同。

「对!不愧是心叶学长啊!就是这个!意思是人类。是很适合文学少女使用的高级学名呀,所以我就想试一试的说。」
「……你连同性恋钢琴都说出来了,这种尝试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他叹息着。
「话说日坂,为什么你认为乔凡尼和坎帕奈拉是人类这一点是重大发现呢?我确认一下,他们是《银河铁道之夜》的登场人物吧?」
「没错,是宫泽贤治的作品,岩手县出身的大作家呢!十二年前, 当我还是个在星之子幼儿园上学的天真无邪又可爱的小女孩时,在暑假电影教室看过这部动画哦。怎么说呢!我当时看到乔凡尼和坎帕奈拉是用两只脚走路的猫呀!所以啊,我一直~~~~~~~~~~~~~~~一直以为这是喵喵星的故事呢。可是这次我看了原文,发现根本没有关于他们胡须的颤动呀,尾巴的摇摆呀之类的描写啊。这不是很奇怪吗?所以啊!乔凡尼和坎帕奈拉一定是同性恋啦!」
「都说不是同性恋了吧!不要省略这个单词的后半部分!」
心叶学长无力地聋拉着肩膀。
「日坂……难道你看《银河铁道之夜》的时候,就一直只是在考虑乔凡尼和坎帕奈拉究竟是人还是猫吗?」
「才不止这样呢!」
被怀疑作为文学少女的资质了,我慌忙辩解道。
「从银河站开始的旅行超厉害的!天之河流的水闪耀着彩虹的 光辉那种景色啊,水晶和黄玉的河原啊,都让人陶醉呢!
对了!窗外的景色就像是凉面的味道……那种清爽的口感滑过 喉咙,感觉非常舒服,能让人一口气吃上好几碗呢!银河那奇妙的感 觉就这样在口中蔓延开来。」
「虽然我觉得银河和凉面之间有着堪比人参和东京铁塔的鸿沟,不过……」
「能够有如此的想象力才不愧为『文学少女』呀。」
我挺起胸膛,抱起双手断言道。
「啊啊,不过,这样快乐的旅程最终却迎来了悲惨的结局啊。话说坎帕奈拉还真是个小气鬼呀。」
「小气鬼?」
心叶学长呆呆地问道。 我嘟起了嘴。
「因为乔凡尼明明那么高兴地说希望到哪里都能在一起,他却那么冷淡,忽然就消失了。只留乔凡尼一个人恋恋不舍地走下了列车。」
「总觉得是乔凡尼单方面喜欢坎帕奈拉呢,可怜的一厢情愿。呜呜呜,可怜的乔凡尼,坎帕奈拉对他太小气了啊,这个人呀,就算是乔凡尼呼唤他不要走,他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吧。」
从四月开始就处于对心叶学长单相思状态中的我对乔凡尼产生 了无比的同情。


「……有时候,即使再怎么依依不舍,也不得不分离啊。」
心叶学长僵硬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心里一震,回头看去,只见他目光幽暗地将视线转回了电脑屏幕上。
和平常听到我的话时经常露出的苦笑或是呆愣的表情不同。 那是充满了悲伤和痛苦的样子一一
就像是被丢下的小孩子一般。看着心叶学长泫然欲泣的模样,我连呼吸都停滞了。
该……该不会我做错什么了吧?
怎怎怎怎怎怎么办啊!我是应该灵机一动搅乱现在的气氛吗? 我最擅长的,最近最能逗笑附近小学生的是……那个
「我、我来模仿河马!」
我大叫道。闻言,心叶学长茫然地抬起头来。
我赶紧用两手的食指把鼻孔往上雄,张大嘴露出牙齿:
「噗噗噗噗!河马!」 一边说一边喷出鼻息。
而心叶学长看着我,在脸色略微发青之后,终于一一
笑了。
微笑。
太好了,终于笑了!
我顿时高兴起来。
「日坂,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好!是什么?」
心叶学长笑眯眯地说:
「我想要集中精神整理原稿,你能帮我吗?」
「好的!那我给你泡茶和按摩肩膀!」
心叶学长以越来越爽朗的笑容温柔地说道:
「你能出去一下吗?现在。」

「呜呜,是因为同性恋蛙鱼什么的不行吗?还是凉面和银河的搭 配跟季节不合呢?也许说栗子红豆汤会好点的。也许是我说坎帕奈拉是小气鬼让学长不高兴了?还是因为我模仿河马没有戳中学长的笑点呢?」
「……这些全都糟透了吧。」
傍晚的林荫道上,被心叶学长赶出了社团的我正懊恼不已。而 好友冰雪系美少女小腹却毫不留情地如此吐槽道。
「小幢和心叶学长都好冷淡哦。就像坎帕奈拉一样~你们也稍微对乔凡尼好一点嘛。」
「不行。」
「啊呜,回答得好快。」
小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一瞬间,我将眼前的小瞳与之前在文艺社露出梦幻表情的心叶 学长重叠了。
「……但是,坎帕奈拉已经死了啊,已经……没办法了。」
她以僵硬的声音嘀咕道二 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骗、骗人!那之后坎帕奈拉一定被救了吧?诶诶,因为书里没有写坎帕奈拉死了啊!」
「坎帕奈拉不是为了救萨雷利跳进了河里,然后就不见了吗……这事还引起了轰动呢。」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看,这是童话啊,所以坎帕奈拉一定还活 着啦,一定啦!」
「一一一落水事件长达四十五分钟,肯定没救了……这也是坎帕奈拉的爸爸说的啊。」
小瞳立刻从书包里找出《银河铁道之夜》翻到那一页给我看。


一一已经不行了。从落水到现在已经四十五分钟了。


顿时,我的大脑遭到了东京铁塔倒塌般的冲击。
真的说了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不行啊爸爸!仅仅四十五分钟你就放弃了儿 子的生命吗!
之后,一直因为工作而外出的乔凡尼的爸爸回来了,故事就在这种充满了希望的气氛中结束。所以我才会觉得坎帕奈拉应该是被救 起来了。
然而,如果坎帕奈拉真的死了的话一一
「那乔凡尼在银河铁道遇到的坎帕奈拉是僵尸了?! 《银河铁道之夜》原来是恐怖故事啊!呜哇,呜哇哇!小瞳,这是被掩盖的新解释啊!」
闻言,一直沉默着的小瞳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思想能飞跃到这种地步的你的脑子才是被掩盖了呢。刚才的 话你千万不要对井上学长说哦。」
在冷冷地警告我之后,她又忧郁地低下头嘀咕道:
「所以啊……坎帕奈拉……是不能带乔凡尼一起走的。」

回家之后,我又从头读了一次《银河铁道之夜》。
嗯,之前虽然是打算细读,但还是有不少地方漏掉了呢……
现在一边考虑着坎帕奈拉言行的深层含义一边看,好像不再觉得他冷淡或坏心眼了。
如果,我是坎帕奈拉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明知自己已经溺死在河里,已经无法回到大家身边了,我会在旅行开始前做什么呢?
我会想做什么呢?
嗯嗯,说到我会在人生的终点做的事一一只有那个是终极的选择。
没错,就是像乔凡尼和坎帕奈拉一样两人乘上列车,从银河站出发,手牵着手穿过水晶般的银杏树广场。依偎在一起眺望在阿尔贝 雷翁的观测所里静静旋转着的那两个清澈的蓝色和黄色的球体。
透过星空无限扩展的窗子,我和心叶学长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一一哇,是白鸟座哦,心叶学长。
一一是啊,真漂亮呢。不过,还是我眼中的日坂更美丽啊。
随着气氛愈加热烈,心叶学长的手和我的手重叠在一起。我刚 一回头,就发现学长的嘴唇已经近在咫尺,然后,他、他吻、吻了我~~~~~~~~~~~~~~~~~~~
呜啊啊啊啊,真好啊~太棒了~
如果真能度过这样的时间的话,那我简直是死而无憾了一一
嗯嗯嗯,不过就算与心叶学长心意相通,接下来却不得不分别 啊,果然还是很讨厌的说。
而且乔凡尼根本不知道坎帕奈拉已经死了,还举兴奋地说些天 真无邪的话呢。
一一坎帕奈拉,下次我们再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去哪里旅行吧。 呜啊啊啊啊,如果是我的话,看到乔凡尼的表情就会哭出来 的吧。
在美丽的旅程中,与乔凡尼相反,坎帕奈拉显得很冷淡。
然而一一然而,也许是因为他正在拼命压抑自己喷涌而出的感情吧。
也许是因为知道将要与乔凡尼分别,寂寞而悲伤得难以忍受吧。 这样一想的话,我的心里也涩涩的,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湿润了 眼眶。
一一坎帕奈拉,我们一起走吧。
但是坎帕奈拉没有回答乔凡尼的话,就这样消失了。 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和乔凡尼在一起了。
然而,为什么坎帕奈拉会带乔凡尼度过最后的旅程呢。
为什么在所剩的最后时间里,明明那么痛苦,也要与乔凡尼一起度过呢。
是为了对乔凡尼告别吗?
只是这样?
站在坎帕奈拉的角度考虑吧。
站在更接近坎帕奈拉的心的位置来考虑吧。
假如——假如我是坎帕奈拉的话。
在消失的瞬间,坎帕奈拉是以怎样的表情目送着乔凡尼的呢?我绞尽脑汁地「想象」着。
哭泣?
痛苦?
不,不对。
一定是一一
在星星般的白光中,坎帕奈拉的脸逐渐浮现。 悄然站立在那里的少年一一
胸中那无法割舍的爱,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是吗……我懂了。」

第二天,我等不及放学,趁午休时间就向文艺社跑去。
「心叶学长,重大发现!」
我一把推开门,满面笑容地冲了进去。 心叶学长才刚打开电脑。
「这次又是什么?」
他无奈地问道。
「坎帕奈拉喜欢乔凡尼啊!」
我冲到学长身边雀跃地说道。
心叶学长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不是乔凡尼的一厢情愿!即使最后分开了,但乔凡尼和坎帕奈 拉也永远是特别的朋友!所以坎帕奈拉在去那个世界之前想见到的 是乔凡尼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虽然明知见面后会更加难以割舍,但 还是希望在仅剩的时间里和乔凡尼一起度过。他就是这么喜欢 他啊!」
心叶学长以惊讶地表情看着忘情的我。
就像是连呼吸都忘记了似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坎帕奈拉一定是担心天真的乔凡尼,因为自己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一一所以想给他最后的鼓励。」
逐渐消失在星星另一边的坎帕奈拉。
想要传递给乔凡尼的话。
我以坎帕奈拉的心情温柔地说道:
「即使我不在了,你也没问题的一一」
心叶学长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一个人也能走下去的一一」
以寂寞的眼神一一然而,又带着坚强而温柔的微笑。 坎帕奈拉想要传递给他最喜欢的乔凡尼的,就是这些。
心叶学长的眼眸,嘴唇,面颊,就像是看到坎帕奈拉的乔凡尼一 样惊讶。近乎震惊的目光。
我举起右手指着天花板。


「所以啊!现在他也在天空中守护着乔凡尼哦!在为了今后不 知何时的重逢而努力呢!他一直在支持着乔凡尼的说!」


一秒。
两秒。
三秒。
心叶学长一动也不动。
他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看着我。嗯嗯,该不会我的手指上有什么吧一一
随后,他缓缓地向我伸出了右手,摸了摸我的头。
软软的感觉。
心叶学长温柔地抚摸着一下子僵硬起来的我的头发。 这、这是……意味着我合格了吗?
仔细想想的话,也许……是赞扬的意思?
我两眼发晕。
啊哇哇哇哇,心叶学长抚摸我了啦~~~~~~~~~~~~!
不过我那跟猫毛一样蓬松的头发被这样揉,眼看着更乱了的说。
如果学长能顺便去厕所帮我整理一下就好了!
哈啊,动不了了。
呼、呼吸好困难,心脏要跳出来了。
啊啊,但是但是,心情一一很好呀。
抚摸着我的头的心叶学长的手非常温柔一一眼神也那么柔软, 让我感觉像是泡在热水里一样舒服得快陶醉了。
「……心叶学长,好舒服~」
我意乱情迷地嘀咕着。
闻言,心叶学长顿时清醒过来。
「对、对不起。」
他一下子放开我,飞快地后退。
「真的很抱歉。」
我探身对满脸通红的心叶学长道:
「不会啦,再摸摸人家也好呀,学长。我防护全关,全身上下都任凭学长摸哦。被学长摸过的头发我这辈子都不洗了!」
我大声告白道。闻言,心叶学长慌忙转过头来:
「不许这样!」
他叫道。
「日坂,午休马上就要结束了,你赶紧回教室吧。好了,快点。」
结果,我又被赶出社团活动室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小瞳。
「……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洗的话,头发会臭掉的哦。」
结果她冷冷地这么说道。


接着,同一天的放学后——
「啊哈哈哈,你还是没变呢见习生。心叶慌张的样子我还真想拜 见一下啊。」
在音乐厅最上层的画室里,毕业生麻贵学姐一手拿着红茶茶杯 大笑道。
虽然不久就要临产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缀满蕾丝的衣服 的关系,她的体型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不过像这样笑得打滚,一定会 吓到小宝宝的吧。
虽然心叶学长说「像日坂这样无知无畏的人绝对会被麻贵学姐 吃得骨头都不剩的」,禁止我接近她,但是我总是抵挡不住菠萝啊芒果啊戚风蛋糕的诱惑,经常到画室来坐在沙发上和她喝茶聊天。
「呜呜,好不容易有不错的气氛了。心叶学长太顽固了,啊啊,不 过好棒啊」
「是是。」
麻贵学姐无奈地挥了挥手,用性感的眼睛看着我。
「你呀,要是能少说几句的话对恋爱倒是会更有用呢。如果真能 有进展的话我也很期待啊。搞不好心叶也喜欢你安静的样子,说不定会动心的哦。」
「诶诶,真的吗?」
想象着那种情形,我瞬间陶醉了,但又立刻摇了摇头。
「但是不行啊。如果我不说话的话,心叶学长看起来就会很寂 寞啊。」
麻贵学姐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这样的话我就会忍不住开口,嘿嘿,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社团活 动室就会非常安静啦。所以比起让心叶学长觉得寂寞,还是惹他生 气要好得多。反正我对被他讨厌也已经习惯了啦。」
刚开学的时候,学长经常以寂寞的眼神盯着电脑屏幕或是社团 活动室的窗户。
茫然的,痛苦的。让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所以我拼命和他说话,虽然经常因为太过头了而让他生气或 无奈。
惊讶的,茫然的,尖刻的心叶学长的脸依次在我心中浮现。
没错,即使是他沉默地转过头去,也比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要 好多了。
「……呐,能让我抱抱吗?」
「诶?!」
学姐冲着被吓得仰倒在沙发上的我探过身来,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头。
「麻、麻麻麻贵学姐,这、这可不太好啊!」
「这是我至今为止对你所做的事的『补偿』哦。」
「呜一一是、是吗,但、但是我的心已经属于心叶学长了哦。」
「呵呵,好软,像小鸡一样呢。」
麻贵学姐磨蹭着我的头,香气扑鼻。
几乎有我三倍大的傲人胸部抵在我脸上一一呜哇哇哇,我不会就这样被吃掉了吧?
我拼命挥着手挣扎着,麻贵学姐终于放开了我。
然后她嘴角含笑,似乎很开心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我。
「如果一一你像这样对心叶试试的话,搞不好会有效果哦。啊, 但是现在的你似乎还不行呢。」
「不要看着我的胸部说这种话!它以后还会长大的!没错,会有西瓜那么大!」
「我有一个朋友从高一开始这样说了三年,最后还是平胸哦。」
「呜。」
我顿时语塞。学姐更高兴了。
「对了,我那朋友还说了这样的话哦。她说心叶虽然有点坏心眼 但实际很温柔敏感,很容易情绪低落……所以成为心叶女朋友的人 啊,最好是个开朗的,不会让他感到寂寞的孩子。」
似乎很怀念似的,麻贵学姐以比平常温柔柔软得多的眼神继续 说道:
「就算心叶别过脸,或是根本不理人,也要直面他,强行拉起他的 手带着他向前走——就得要这样开朗的女孩子才行呢。这样的孩子 一定不会让心叶有任何烦恼的时间吧。」
我心跳加速地问道:
「学姐的朋友,是谁呀……?」
该不会……
闻言,麻贵学姐扬起了微笑。
「这个嘛,也许是坎帕奈拉吧。」
说完,她抬头看向了墙壁。
那里挂着一张画,不过被布帘挡住了,看不清上面究竟有上面……


一一是远子的画像哦。


不知何时听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我心中一跳。 麻贵学姐还在看着那幅画。
以安静而温柔的目光。
麻贵学姐是……想起了什么吧。
而我说起《银河铁道之夜》的时候,心叶学长他……开始了天空旅程的坎帕奈拉。
被留在地上的乔凡尼。
但是,坎帕奈拉至今仍然在远方思念着乔凡尼。
所以,有着寂寞眼神的乔凡尼也怀抱着与坎帕奈拉的回忆,一个 人努力地活着。
也许,根本没有我插足的空间吧……


胸口好痛。但我还是笑着站了起来。
「谢谢学姐的栗子戚风蛋糕!我差不多该去社团活动了。也许 心叶学长已经在为赶走可爱的学妹而反省自责了呢。」
麻贵学姐以温柔的笑脸目送着我。
「是啊,如果有进展的话记得告诉我哦。我非常期待,期待着你能让心叶的心陷落到什么地步呢。」
「是!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会攻略给学姐看的!」
丢下乐观的宣言,我离开了画室。
也许,总有一天我会与帘后的「文学少女」相遇也不一定。
那时的我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心叶学长露出笑容。
为了不让他再露出那种寂寞的眼神,为了让他没有烦恼的时间, 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对了,不久就是文化祭了。我听说去年文艺社上演了话剧,芥川学长也出演了,与心叶学长的对手戏大获好评。
我要是能和心叶学长一起在舞台演恋人什么的就太棒了。 两个人一起喝咖啡也好啊。
好,先和心叶学长谈谈文化祭的事吧。 今年一定要参加!
在订立了这样的计划后,我兴高采烈地向最爱的学长所在的文 艺社跑去。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25 编辑





「文学少女」和忧郁的贵族


那大约是一年级的文化祭时发生的事。


「心叶,我们已经有三个小时单独相处了哦。」
嘎吱……远子学姐将下巴放在椅背上,以湿润的声音嘀咕道。
「……是啊。」
我低着头回答道。
「雨还没有停啊。」
「……是啊。」
「心叶,填字游戏好玩吗?」
「……还行。」
石狩锅的材料?口ケ一一这里应该是填サ吧。
用HB的铅笔写下「サ」的时候,旁边的远子学姐看起来很焦虑, 弄得椅子嘎吱作响。
「人家很闲啊!太无聊了!无聊!!!! !」
抱着铁管椅的椅背,学姐摇晃着三股辫,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起赖来。
地点并非是在平时的社团活动室,而是平常不怎么使用的教室。现在这里的桌子呈コ字形排列,堆满了从文艺社运来的旧书。
「为什么明明是文化祭却完全没有客人来啊!难得人家昨天辛 辛苦苦将文艺社秘藏的名著都搬过来了!从《古事记》《日本书纪》 到《万叶集》《竹取物语》《土佐日记》,为了简明易懂还按年代分类排 序,甚至还制作了可爱的插图啊!结果三个小时了!我们只能听着 从门口走过的脚步声和欢笑声 !而且现在连脚步声都听不 到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这里是校舍的最里面,远离其他教室。而且会特意为了『日本名作文学展』到这里来的,只有像远子学姐你这样的人了吧。」
挂在窗子上的是一一口口イ口ド——恩,是プラインド(百叶 窗)吧。
「呜鸣,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一直一直玩你的填字游戏嘛。」
远子学姐不满地嘟起了嘴。
「既然客人不来,那我也只能玩填字游戏了啊。」
「才不是呢,填字游戏什么的,是吃撑了才会做的事吧。」
决然地丢下这句话后,她跳下椅子,忽然换上了笑脸,窥视着我 的表情。
「呐,心叶,既然这么闲的话就写点什么嘛。」
「我要做填字游戏所以没有空。你不介意的话,这一页已经写完 了,你就拿去吃吧。」
「我才不要!我又不是只要写了字的什么东西都好!我可是人 如其貌的正统派文学少女哦!是美食家哦!」
远子学姐气鼓鼓地嘟起了嘴。
明明是个每天都要求学弟写点心的大胃王加杂食者,居然还自 吹是美食家。
「是吗。」
我不理她,继续回到填字游戏上来。而远子学姐则垂头丧气地走到窗边眺望着外面黄昏时分的景色。
「不过是个学弟而已……居然这么冷淡。」
她玩弄着窗帘嘀咕道。
「原本想留下文化祭的快乐回忆,结果却被流放到这种人迹罕至 的角落,又冷清又寂寞,学弟又不可依靠……这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之所以被流放,是因为远子学姐在规定时间里忘记申请教室使 用权了吧。」
「呜。」
「虽然跪求执行委员强行补交了申请书,但剩下的就只有这个地 方了。」
「谁、谁都会有失败的嘛。而且人家也不是忘记了,是在想计策 呼吁大家记起文艺社的存在啊。是真的啦,你看,看着这些手绘的插 画,我可是很认真的说。」
远子学姐手持展示物哒哒哒地冲了过来,高举着一叠画。
那是用水影笔和影色铅笔画的土俑,看起来就像是无表情的宇 宙人一般。其他的画有看起来像是百人一首的和歌牌里身穿十二单 的小姐少爷之类的,不过更是惨不忍睹。
「哈……这就是你百分百认真画出来的东西吗?没有偷懒 吗……」
「什、什么?怎么?你那悲哀的目光是什么意思?根本感觉不到 任何对学姐的尊敬之意啊。过分,过分,太过分了!」
她的嘴越撅越高,最后转身面对窗口缩成一团。情绪不安定吗?
不,只是因为太闲了吧。一定是这样……那个,在正月里做的是…… 口ク口口イ一一是福笑吗?
「呜呜,我一定是世界第一不幸的学姐。外面在下雨,如果连集体舞都中止的话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参加了集体舞?」
说起来,她从昨天开始就很在乎天气。也听她唠叨着说明天要是晴天就好了什么的。
窗外阴云密布,细雨还在飘落。 远子学姐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来。
「当然了!集体舞可是文化祭的中心活动啊。心叶也参加了吧?」
是这样的吗?我可没听过文化祭会跳集体舞啊。倒是听过体育祭会露营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我对集体舞这东西都没有兴趣。
「我没参加。」
「诶诶,为什么」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牵着陌生人的手不是很恶心吗?」
话说,Oklahoma Mixer③(③ 日本中小学的运动会和文化祭上经常会跳的一种集体舞。)……那种舞蹈啊,光是从旁边看都觉得丢人啊。尤其是手拉着手弯腰寒暄什么的。
闻言,远子学姐生气地反驳道:
「没有集体舞的文化祭就像是没有圣诞老人装饰的圣诞蛋糕一 样啊!跳舞不就可以在换过几个人之后和所憧憬的那个人手心相碰 了吗?还有三个,还有两个……心里会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激动呀。 最后终于手拉子的瞬间,心脏都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画面似的,陶醉地看着天花板。
「学姐有憧憬的人吗?」
闻言,远子学姐顿时语塞,显得有些慌张。
「我、我不是说自己啦,只是指集体舞就是这样的而已。」
「是吗。」
「啊,你于嘛那种冷冷的眼神?就算是我,喜欢的人什么的……」
「有吗?」
「呜。」
又语塞了。
「与、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要确定这一点本来就是很难很难 的事情吧。因为喜欢也有很多的种类不是吗?有像朋友这样的喜 欢,也有像家人这样的喜欢,还有命运的恋人这样的喜欢,所以不能 简单地判定。尤其是像我这样有深度的文学少女,对于恋爱就更要 慎重了。」
「怎样都无所谓啦。」
歌舞伎所穿的是?口エ——我淡淡地写下了「ミ」字。
「呜呜,为什么你总是有气无力的?居然还说不参加集体舞。也 许有可能以集体舞为契机出现爱的萌芽啊。对了,今天的三题题目 就定为集体舞吧!『集体舞』『学长』『约定』,很棒吧?一定能写成一 篇甜蜜的文章的!时间限制为五十分钟一一」
又被奇怪的主题缠上了。 不过我仍然低着头回答道:
「我没带原稿纸来,也没有创作欲望。」
正拿着银色秒表准备按下去的远子学姐又嘟起了嘴。
「那我就来让你创作欲望泉涌吧。给你讲个浪漫的故事。对了,就说个我憧憬的前辈的故事吧。」
憧憬的前辈?
我刚才问她是不是有憧憬的人的时候她明明否定了的啊。
远子学姐从展示用的古典作品中拿出一册,微微一笑。
「《堤中纳言物语》是由平安时代后期的十篇短篇集成的故事集④。(④ 日文中"物语"意为"故事"。)收录的故事无论是作者还是写作年代都很散乱,镰仓时代的 作品也有,内容很丰富哦。
究竟是谁把这些故事搜集起来的呢?为什么会取名为《堤中纳言物语》呢?现在还都是谜。
一说是当时的书籍有用纸包裹住保管的习惯,而在包书的纸上 会写『包中为物语』『物语包』或是『包物语』这样的字。所以流传下来就演变成了《堤中纳言物语》⑤了。(⑤ 「包」的日语发音与「堤」一样。)
把故事『包』起来,很厉害吧。」
远子学姐小心翼翼地抱着颜色发黄的旧书嘀咕着。随后又双眼发光地继续说道:
「没错! 《堤中纳言物语》就像是被柿子叶包裹的寿司一样!
在带着酸味的饭粒上放着鲭鱼或蛙鱼的刺身,裹在碧绿的柿子 叶里!柿子叶具有保存效果,所以能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这是生 活的智慧哦。
一打开绿色的叶子包,寿司那清爽的酸昧和柿子叶的柔软在舌尖扩散,邀请你进入故事的世界。
花心的中将将喜欢的小姐从黑暗的房间里带了出来,但开口之 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的《折摆花少将》,还有偷偷潜入父亲 去世之后独自居住的两位美人姐妹家里的少将和权少将,结果弄错 了应该接走的对象的《阴错阳差少将》。
还有同父异母的姐妹比赛『贝合』,与富裕的姐姐家不同,可怜的 妹妹没办法拿到漂亮的贝壳,得知内情的少将扮成一个老头暗中帮 助了她的《贝合》。⑥(⑥ 「贝合」是用贝壳作装饰的沙洲盆景竞赛游戏。)
总之看完它们,你会知道原来当时的人们是这样生活的啊,原来 他们是这样交谈的啊,原来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啊。和柿子叶的清 香一样,这些都会飘散在你舌尖,久久不散,让你心跳加速哦。一般 说来,里面最有名的故事是《虫姬》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不越逢坂权中纳言》!」⑦(⑦「逢板」是暗喻「男女最后一关」。)
学姐以清澈地声音说道。
「主人公权中纳言是个气质教养都属一流的男性,深受帝王宠 爱,同时也颇受女性欢迎。他只要在宫中出现,都会吸引众人注意, 向他投去爱慕的目光。完全是当代的贵公子。
而去年,我们学校里刚好也有一个被称为藤之君的超受女生欢迎的优秀前辈哦。」
我原以为她说的憧憬之人是书里的角色,没想到忽然出现了现实里的人物,我做填字游戏的手不禁停了下来。
藤之君?
什么嘛,听起来就像是某个少女漫画里会出现的闪闪发光的名字似的。
远子学姐一脸陶醉地说道:
「他很高,眼神清澈,脖子细长,侧面充满了忧郁感,一看到他,胸 口就像是被人揪紧了一样。
他性格也非常好,温柔而自律,但是又很懂人情,声音爽朗,就像 是从平安绘卷的世界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平安绘卷的世界……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像姆明⑧一样下顿宽阔,眼睛细长的男人形象……(⑧ 姆明是一部芬兰动画中的角色,后被日本买去版权,重新制作。)
远子学姐已经完全醉了,脸颊排红。
「藤之君甚至还有FANS CLUB哦,完全是传说中的校园王子。」
王子……我绝对不想要这种外号。
「我啊,有一天在图书馆,踮着脚尖想要取书架最上层的《狭衣物 语》,正在摇摇晃晃地快要跌倒的时候,被从我身后偶然经过的藤之 君温柔地扶住了。」
『危险哦,小心点呢。』
他露出了清爽的微笑。然后一一
『是这本书吗?』
他说着,就将书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我了~~~~~~~~~~~~~!」
句尾带着颤音。
简直是花痴得让我都感到丢人。
「那之后,我就经常和藤之君做亲密的交流啦。不过因为怕被他 的粉丝们盯上,所以一般都是在图书馆书架的阴影处偷偷地聊天。
『能够和远子说话真的很开心啊。』
或是相互凝视,或是低声絮语~呀~」
……该不会是妄想吧?
感觉越来越白痴了,我准备放弃听下去重新回到填字游戏上来。
「没错,在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学期结束后,藤之君紧紧地握着 我的双手,说:
『我们一起去伊豆好吗? 』
邀请我去五天四夜的旅行呢。」
「诶!?」
我差点没能捏住手里的笔。
「他说『我觉得远子是不可或缺的人』哦。」
「那、那你去了吗?伊豆?」
远子学姐的目光在虚空中游吃着,点了点头。
「是啊。虽然做四十人份的食物啊,洗衣服啊什么的是很辛苦。不过既然是藤之君的拜托,我就没办法拒绝啊。」
「诶?」
四十人份的食物和洗衣服?
「排球部在为合宿寻找临时经理,而藤之君是排球部的主攻 手哦。」
「合宿?」
旅行和合宿区别很大吧。
「据说是因为他FAN CLUB的粉丝都去应聘,让排球部十分困扰,所以最后决定还是找信得过的朋友。」
「……远子学姐,你……会做料理吗?」
「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经理,所以我负责助理工作。」
她骄傲地挺起胸膛。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我她究竟做了些 什么。
「不过藤之君FAN CLUB的孩子们追到合宿的海边来,和女子排 球部的学姐们发生了争执呢。」
呜哇。
「男子排球部的队长也超火大,对着粉丝女孩子们大喊『你们打搅 找们练习了!回去! 』然后把她们赶走了。」
当然要火大了啊。
「男子排球部队长身高两米,一皱盾头就像是戴着鬼面具一样。吓得那些女孩子尖叫着四散逃走了。不过藤之君却因为这个原因被 队长斥责了。」
远子学姐沮丧地道:
「他说: 『排球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偶像事务所了。就是 闪为你对谁都温柔,被称为王子,大受欢迎之后,那些白痴女生才开 始肆无忌惮的。这次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身为元凶的你干脆跟她们 一起回去吧。』
结果藤之君超沮丧,好可怜啊。」
……我倒觉得他是自作自受。
不过,如果被女孩子缠着不是出于他的本意的话,倒也算可怜啦。
「听到男子排球部队长的话后,队员们也纷纷说道:
『是啊,只要有藤在就根本没办法练习。』
『我们又不是来玩的!』
『你应该再多说他几句的队长!』
男生们都支持队长。不过相对的,在女子排球部那里却是一片嘘声。
那天晚上在女生的房间里开始了对男排部队长的声讨大会。
我住的是地方是由大屋隔成的六人组小房间,那里的六个人都 对男子排球部队长伊丹很不满。
『他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嫉妒藤之君的人气吧! 』
『是啊!之前还对藤之君说什么别打排球了去话剧社什么的,超讨厌的。』
『就连藤之君想向他借毛巾,他都说什么会被女生盯上所以不 肯。太恶心了。』
『都是因为他自己是个笨蛋排球肌肉男,长着张跟山路杀人鬼一 样凶恶的脸呀!』
『真想在球场上一个杀球打中他的脸!』」"


这也说得太过分了吧……女生还真恐怖啊。
我不禁同情起那位 素未谋面的男子排球部队长来。
而那些女生在对男排部队长进行了一番吐槽之后,又开始担忧起藤之君的心情来,叹息声此起彼伏。


『藤之君好可怜!』
『他被伊丹骂过后一直很沮丧吧。』
『我真想去安慰他啊!』
『我也是!』
『人家也是!真想紧紧地抱住他!』
『诶!你在说什么啊! 』
『但是我明白!现在的藤之君正是最软弱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 所以会有想要保护他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讨厌,夜袭什么的不可以哦。如果这次离引起骚动的话,藤之君就只能回家了。』
『我们谁都不能偷偷出于哦。』


在互相牵制之后,女生们睡觉了。 而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远子……远子……』


在一片黑暗中,幽幽的呼唤声让远子学姐忽然醒来。 只见藤之君正以悲伤的眼神俯视着她。
「等、等一下!」
我打断了她的描述。
「那是做梦吗?」
「放心吧,是现实啦。」
远子学姐断言道。
「其实原本我也觉得自己在做梦,吓了一大跳呢。
你知道吗心叶,在平安时代的说法是,如果你梦中出现什么人的 话,并不是做梦的人在思念另一个人,而是出现在梦里的人想要见到 做梦之人哦。」
「是吗,这种小知识无所谓啦。总之藤之君深夜出现在学姐你床头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寝室的其他人都没被惊醒吗?」
我焦急地问道。
「这个嘛,当时屋子里只剩我和藤之君了呀。」
「为什么!其他五个人都消失了?!」
「大家好像都去藤之君的房间了吧。」
「啥?」
远子学姐露出了苦笑。
「大家都偷偷潜入了藤之君的住处,所以困扰的他只好逃到我这 里来了。」
这不是,夜袭吗……?
女孩子啊……!嗯……
「藤之君很害怕再被队长责骂,对于大家总要惹事感到十分困扰。他沮丧的样子真的好可怜哦。
他还说自己一心想着喜欢的人,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其他人……」
「喜欢的人?」
远子学姐露出了戏谑的眼神。
「是啊,<不越逢坂权中纳言》不就是个受欢迎的贵公子暗中爱 着某个遥不可及的小姐的故事吗?所以藤之君当然也有喜欢的 人啦。」
「……是这样的吗。」
我有点无力感。
不过,怎么说也不应该潜入还在睡觉的女孩子的房间啊。 既然身为王子,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我不禁想起了不久前趴在社团活动室桌上睡觉,嘴里还嘀咕着「饭……再来……」的远子学姐。我揪住她的鼻子把她叫醒后,她还 抱怨着「好不容易梦到夏目漱石写恋爱故事给我吃的说!啊啊,那 原稿……带着金色的光辉啊,散发出像是金木犀酒一般甜美的芳香。 太过分了,心叶!」然后生了一个星期的气。
远子学姐愉快地说起权中纳言的故事来。
「中纳言给他的意中人赠了无数诗歌,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所 以他越来越不敢接近那位小姐。然而单相思越来越浓烈,终于,在某 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决定去见她。
他对小姐的乳妹一一也是宰相之女说自己是真心的,请允许他 去见小姐。中纳言既优雅又美丽,就连宰相之女也难免心动,所以她 说小姐抱恙不能见他。
然而中纳言无法割舍这得不到回报的爱,最终又会怎么办呢?」
远子学姐叹了口气。
「藤之君也是一样的单相思呢。越是喜欢越是不敢靠近。他低 着头说,因为太害怕连告白都不敢。怕说出喜欢对方之后会给对方 造成困扰。
而我则鼓励他说『没有这种事啦,我要是被藤之君这样的人告白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闻言,藤之君一下子抬起了头凝视着我。」
『真的……?远子?』
『是呀。』
『不会困扰?』
『当然。』
「藤之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以越来越热切的眼神看着我,说:
『其实,远子……』——」
「够了!」
我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尖锐声音。
「心叶?」
远子学姐茫然地看着我。
「别人的恋爱故事什么的我不想听了。而且喜欢啊爱啊本来就 是无聊的东西。恋爱不过是由任性的感情构成的幻想,什么传说中 的王子嘛,他脑子里一定也装满了色情的东西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语气!」
远子气鼓鼓地嘟起了嘴。
「因为恋爱而雀跃心跳,这不是人类最率直的感情吗?人啊,从 几亿年前就开始恋爱了呀。」
「几亿年前还没有人类呢。」
「那就算是恐龙,就算是花啊草啊谁啊,所有的、所有的东西都会恋爱的啊。」
「啊是吗。这种说话恐怕连达尔文都会吃惊的。」
「呜,每次都是这种冷淡的表情。所以说你的故事缺少感情啦!」
「我不想被平胸的妖怪教育。」
「太过分了!居然对楚楚可怜的女高中生说这么粗鲁的话!我 才不是妖怪!只是文学少女啦!而、而且,人家的胸部今后一定会变 成酸橙大小的!」"
酸橙?那是什么。
「我、我已经受够心叶了!绝交!」
是吗,请您自由地……」
「从现在起不许跨过这条线!」
远子学姐用脚画了一条线(根本看不见就是了) ,像条芋虫似的用窗帘把自己裹起来缩成一团。
她背对着我,好像在生气。
我受不了她这种孩子式的举动,继续坐在椅子上做填字游戏。
滑瓢、涂壁⑨是?一一口ゥ口口。(⑨滑瓢和涂壁都是日本的妖怪。)
我用HB铅笔用力写下了ヨウカイ(妖怪)。30 文学少女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听得到外面的雨声。压抑的感觉。
但是远子学姐散发出绝对不会先开口说话的气场,一直沉默地 背对着我。
应该是过了三十分钟以上吧?
填字游戏还有很多空白,我开始焦躁起来。
「咕……」
声音响起。
我回头一看,只见学姐满脸通红慌张地道:
「是、是你听错了啦,刚才不是我肚子发出的声音!」
就在她拼死解释的时候。
「远子,好久不见了。」


女客三人组吵闹着出现了。
她们全都穿着私服,感觉像是女大学生。好像是远子学姐的熟人。
看到来人后,学姐立刻甩开了窗帘,笑着跑了过去。
「哇!真的好久不见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梳着三股辫呢,远子。」
四个人叽叽喳喳地围成了一团。
简直就像是坐上了一辆满载着女生的电车似的,感觉糟糕的我 缩起了脖子。
「呐,藤也来了吗?」


藤?


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诶,藤之君也来吗?」
远子学姐惊叫道。
「嗯,他说要来看远子呢。」
「哇,好期待!」
藤之君要来?
「因为远子最受藤的喜欢吧。」
「是呀,那次夏季合宿不也是和远子你两个人单独去了某个地方吗?」
「没错!还有那件事呢!」
「而且那之后,藤的FAN CLUB就解散了呢。」
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夏季合宿?是指远子学姐当女仆的那次排球部夏季合宿吗?说 什么他们俩去了哪里,还有藤的FAN CLUB解散……在我所不知道 的地方,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子学姐有些害羞地绯红了双颊。
「我那时候都被藤之君的FANS恨死了。不过重要的是藤之君 的心情呀。」
「也是啦。在发表那样的交往宣言后,那些女孩子也只能死心了。」
交往宣言!
「对了,据说藤送的那首诗歌,是叫《夏衣》对吧?」
远子学姐愉快地道:
「那是《不越逢坂权中纳言》中的主人公中纳言对他心仪的小姐 所咏的歌。」
「大阪?⑩中纳言?什么呀?」(⑩ 日语中"逢坂"与"大阪"读音相同。)
远子学姐就像是等着这句话似的,又开始了她的《提中纳言物 语》讲座。
大家都一边「诶」地惊叹着一边凝听。
「—— 因为那位小姐十分冷淡,又不与他相见,所以中纳言就偷偷地潜入了小姐的房间。
虽然这样一来就能与对方直接交流了,然而即使是中纳言哭着恳求,小姐顽固的态度仍然不为所变。
这样宛如持久战一般的夜晚逐渐过去,天快亮了。再这样僵持 下去只会给小姐留下不名誉的传言。最后,痛苦的中纳言为了传递 自己的心意,当场唱起了那首歌。
那就是《夏衣》」
远子学姐亲自哼了起来。
「无怨无悔啊,
如夏衣般的隔阂。」
「怨?是指怨恨吗?」
「不,是指『我的爱只是一厢情愿,即使相思无所寄托,我也无怨 无悔。』一一也就是说,即使被你如此对待,我也没有怨恨。
接下来则是:『为何你连薄如夏衣的隔阂都不肯除去呢?』
明明我如此希望你能去除这薄薄一层夏衣的隔阂啊一一咏唱的就是这样一种殷切的愿望。」
「哇,好浪漫!」
「远子不愧是文学少女啊!」
「所以被这首诗歌俘虏,最后成为恋人了吧。」
「我都想问远子一些有用的恋爱诗歌了呢……」
「啊,不错哦!」
一个人玩填词游戏的我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了,于是站起来离开 了教室。
「啊,心叶!」
虽然似乎从身后传来了远子学姐的呼唤,但我选择了无视,头也 不回地走了。

什么薄如一层夏衣啊。
什么成为了恋人啊。
远子学姐就一个人在那里饿得肚子咕噜噜叫好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胃里不舒服呢。
我和乱吃东西的远子学姐不一样,应该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对啊。
不过远子学姐一说起藤的事,就会脸颊绯红目光陶醉,一副异常 高兴的样子。
所以我才会气闷。
不过反正远于学姐和谁成为情侣都跟我无关,而且她和藤之间似乎也没能有好的进展吧。
啊,但是,之前听她们说藤好像要来文化祭。
不过为什么他现在才出现?
藤知道远子学姐是个吃书的妖怪吗?不,她绝对会拼命隐藏的。所以才会分手的吗……话说集体舞是连一般客人也可以参加的吗?啊,当然这些都和我无关的啦。
不过一个人乱逛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我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我们班的办的是占卜屋。
虽然他们不过是做点巫女啊、非洲的咒术师啊或者风水师的co¬splay,看看水晶球或者手相然后随便胡扯几句罢了。
我是负责布景的,所以现在就不用接待客人了。 然而一一
「井上!你来得正好!占卜师不够,你来帮忙做手相占卜吧」
「诶诶诶诶!」
「因为话剧社在体育馆的舞台剧开演了,大家都跑去看了。」
「啊啊,是成人版《罗密欧与朱丽叶》一一他们宣传说亲热戏已 经快突破规则了哦。」
「没错!而且演朱丽叶的是那个超性感而又可爱的宝田学姐啊!从海报上朱丽叶的服装来看真是超厉害的。胸部都快露出来了。所 以呢,我也要去体育馆啦!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等、等一下!我根本不会占卜啊……!」
无视了我的叫声,剩下的男生也几乎全都跑向体育馆了。
女生们也叽叽喳喳地说什么演罗密欧的安藤学长又帅又开朗, 哪怕是脱了衣服也很赞,于是也雀跃着走掉了。
什么「脱了衣服也很赞」啊,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啊!而且这种东西能在高中的文化祭里上演吗?
我耷拉着肩膀,占卜一角的椅子上坐下。
周围用暗幕分隔开来,用以营造出阴森的气氛。桌子上光明正 大地放着放大镜和手相占卜的书。
「井上君,因为山下君他们穿着cos服就跑到体育馆去了,所以 你先披着这个吧。」
说着,一件黑色的披肩递了过来。
虽然这比扮演非洲咒术师要好多了,但是披肩边上装饰着花俏的穗子,真丢人啊……
不过看来大家都去体育馆了,应该不会有客人来吧。 就在我翻看着手相占卜书的时候。


「那、那个……」
教室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女生犹豫不决的 身影。
诶?这不是图书委员琴吹吗。
和我们一样是一年级生,是个面容冷漠的美人,身材也很不错, 在我们班里的男生里很有人气。虽然偶尔会在图书室柜台那看到 她,但老实说我不擅长应付她呢。
这是因为借书的时候经常被她瞪。有时候甚至还会别过脸去, 对我的语气也很冷淡。
每次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过她,或者是远子学姐在图书 室里做了什么,导致我这个学弟被认为是同类而一视同仁呢……?
因为实在是想不出被她瞪的理由啊。
啊,不过,搞不好琴吹对我之外的人也是一样的态度呢。班里的 男生也说过就是喜欢琴吹七漱那傲骄的态度。
总之,这位琴吹同学,现在就站在门口。
一和我目光相交,她就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摇晃了一下,随即又 像平时那样瞪着我。
「这里可以占卜吗?」
她用像是在生气似的声音问道。
「啊,嗯。」
我拼命地露挤出营业性的微笑。
「要不要试试看?一次100日元。」
尽管我心里对于相占卜根本没有自信非常希望她就这样放弃,但是
琴吹却死死地瞪着我,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呜哇,来了。
没办法,只好参考占卜书来照本宣科了。
「那个,请问要做什么占卜呢?」
「……有、有什么占卜?」
她扁着嘴问。
「有学业啊,健康啊,恋爱之类的。」
「恋爱!?」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瞪大眼睛满脸通红。
「啊,要做恋爱占卜吗?」
「谁、谁这么说了!你不要擅自决定啦!」
「对不起。」
「不、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占卜的话,恋、恋爱……也可以啦。」
她傲然地别过脸去。
当然,我绝对没有想帮琴吹占卜恋爱运的意思,但如果反驳的话肯定会惹她生气的。
「那就卜恋爱运好了。」
我回答道。
然后哗啦啦地翻着书。
那个,恋爱运的方法……啊啊,在这里。
我翻开那一页,说道:
「失礼了。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诶!?」
琴吹一下子转过头来,脸更红了。
「手、手手手手手?我的?」
「那个,因为是手相占卜阿。」
?她在慌张什么?
琴吹嘟着嘴,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后,终于面向我战战兢兢地伸出了右手。
「拜见贵手。」
琴吹倒吸了一口气。
就算你对我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我也不是真正的占卜师,只会觉得困扰啊……
就在我准备从下方托住她的手的时候。
「还还还还是算了!」
琴吹猛地甩开我的手,站起身来冲了出去。
我落空的手悬在半空,完全呆住了。
为什么突然间?
那么用力地挥开我的手,难道说她是不愿意被我碰到她的手吗? 还是说我碰触的方法惹她讨厌了呢。
我只是想很普通地托着她的手而已啊。我受伤了……
「哎。」
就在我叹息的时候,又有客人走进来坐下了。
出现在视野一角的是制服短裙。
又是女孩子吗。
这次不碰她的手占卜好了。
「请占卜一下我的恋爱运吧。」
听到清澈而开朗的声音,我抬起头来。
只见梳着三股辫的文学少女正对我微笑。
「你来干什么?」
「啊呀,这里不是占卜屋吗?除了占卜还能做什么啊?」
远子学姐笑着回答道。
「文艺社那边怎么办?」
「我贴了张『请自由参观'的纸条』没问题的。」
我本来是想问她不等藤之君没关系吗,不过还是算了。 不,搞不好他们已经再见了吧?所以她心情才会那么好?
「好了,心叶,就为你所尊敬的学姐好好地占卜一下运势吧! 」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不久前才大喊「绝交!」这件事,开心地伸出了右手。
我握住了她的手。
「呐,怎么样?是不是差不多快遇到像《红与黑》里的于连•索雷尔那样热情的恋人了呢?」
「……那个人不是诱惑了别人的妻子,最后被判处死刑了吗?」
「这种危险的感觉也是他的魅力所在啊。」
什么危险的魅力,什么热情的恋爱啊。
学园王子之后是犯罪者吗?你也太花心了吧。
而且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在像个小孩子一样嘟起嘴生气后,瞬间又若无其事地满脸笑容啊。
总是,总是这样。
无论我是生气还是沮丧,她都会理所当然似的靠近我,以开朗得让人无力的声音找我说话。
虽然我也曾被她这种开朗的性格拯救,但今天除了超不爽以外没有其他感觉。
是啊,要是我每次都轻易原谅她的话,会让她习以为常的。
于是我冷冷地宣布:
「不管什么运势,都是最糟糕的哦。」
「诶诶!」


「恋爱运完全没有。因为妄想癖太强,无法区分现实和想象,所 以很容易失败。此外,还会轻易被意中人牵着鼻子走,最后结局悲惨。因为虚荣而不敢暴露那个懒散、贪吃却又连料理都不会做的真 实自己,在拼命掩饰之后,下场依旧悲惨。
啊啊,命运线在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断掉了呢,这样一来 无论是和谁交往都不会长久的。
只有生命线是又粗又长,是因为很厚脸皮的原因吗?头脑线太分散了,说明会太过花心,三心二意,最后却错过了真命天子哦。另 外,完全没有结婚线哦,这意思是会一辈子单身了吗。」
远子学姐满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
「骗人,一定有结婚线的啦。你再仔细看看!」
「啊啊,原来是这条几乎要消失的超一一淡的线吗?我还以为是皱纹呢。感觉只要用肥皂洗一洗就会彻底消失了呢。」
「不、不可能消失的啦。过分,好过分,你这骗子占卜师!」
「那你自己占卜好了。」
「诶诶,那就这么办。」
远子学姐撅着嘴一把抓住了住了我的右手腕。
诶?
她就这样将我的手拉了过去,瞪着我的手心,一口气说道:
「哼,多么寒酸的生命线啊!软绵绵歪歪扭扭的,非~~常好地 表现出了本人的性质呢。感情线和头脑线也是乱七八糟。恋爱运简 直是糟透了。不经大脑的言行举止只会伤害女孩子,所以会得到大灾害降临作为报应,你的手相倒是很清晰嘛。」
我也拉着远子学姐的手,不服输地反驳道:
「远子学姐才是,感情线都伸到食指了,这是容易遭到欺诈的手相呢。」
「"命运线从手腕就开始延伸的人更惨吧。居然会把周围的人都 卷进自己的纠纷中,好可怕哦!」
「这是在说远子学姐自己吧。因为你旁若无人地用下巴指使自己的恋人,所以交往都无法持久呢。」
「啊呜吗,心叶才是个有四条结婚线的花心大萝卜!」
「感情线居然在中途转了一圈,是由于学姐是妖怪的关系吗?」
「人家才不是妖怪!」
结果,变成了互相看着手相说对方坏话的幼稚结局。 终于,双方都把想说的话说光了,喉咙发干,精疲力竭。
「……不如休战吧。」
「是、是啊……」
远子学姐喘着气回答道。
随后,她再一次握住我的右手,说道:
「最后,就由身为『文学少女』的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占卜结果吧。」 就在我有气无力的时候,温柔的声音伴随着甜美的气息传入了我的耳中。
「……虽然心叶的运势充满了波折,但一定能够开拓出光明的未来哦。而且总有一天会有一个非常适合心叶的好女孩出现的。那时,心叶会与那孩子幸福地恋爱哦。」
远子学姐微微地张开了嘴唇,目光温柔地看着我。
忽然间看到这样的表情,听到这样的话语,我不禁失去了言语,手足无措。
糟糕,脸颊好热。 脸一定红了吧。
为什么这个学姐老是突然出怪招啊。明明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含着眼泪和我争吵。
「呐,心叶一定会恋爱哦。到那时候,你就不会再说『恋爱很无聊』这样的话了哦。」
就像姐姐一样,远子学姐以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低语着。
我的心脏越跳越响。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挥开了她的手。
远子学姐仍然微笑着,以温柔地眼幢看着我。
我感到有点害羞,于是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时。
「喂,真的要进这种地方吗?」
「呐,一下下就好,拜托啦。」
随着这样的对话,一对穿着私服的情侣走了进来。 远子学姐站了起来。
「藤之君!」



诶!这个人就是藤之君!? 我顿时抬起头,目瞪口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高得让人仰视的男人,手腕和肩膀覆盖着结实的肌肉,头发剪得短短的,眼神异常锐利,嘴唇弯成一个不爽的弧度。长相凶恶得让人不禁会觉得:这是哪里来的流氓啊?
这哪里是什么眼瞳中充满了忧伤的学园王子啊! !
还是说他的脸被排球狠狠地砸中了,以至于整个面部构造都改变了吗!?
这时,忽然响起了清澈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呢,远子。」


与外貌完全不相称的温和声音再次吓了我一跳。
但是,声音的主人另有其人。


一脸凶恶的男人身边,谦恭地站在站着一个宛如淡紫色藤花一 般的人。
皮肤白哲透明,双眼清澈透明,嘴唇啊眉毛啊鼻梁啊,都像是出于名师之手的精致工艺品一般,精致而美丽,气质高贵。
和他身边那位看起来像是和黑社会有关的人站在一起,简直是美女与野兽啊一一
「我们原本打算去远子那里打个招呼呢。」
「嗯,我已经从排球部的学姐们那里听说了,非常期待呢。藤之君和伊丹学长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呀。」
伊丹学长?
这个名字有点似曾相识。
好像是男子排球部的队长,也就是因为在集训中比责了藤之君 而受到女子部声讨的那个人……
诶?啊呀?
「心叶,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是今年已经毕业的前辈,藤之君和伊丹学长。藤之君,这孩子是我的文艺社的学弟,井上心叶。」
「我是远子的学姐藤多香子。你好,井上。」
优雅地微笑着的藤前辈,原来是长发披肩的女人! 这个才是藤?那这个一脸凶相的就是伊丹?!
「藤之君原来是女、女性吗?」
我不由得叫了出来,三人都愣住了,然后远子学姐低下了头。
「讨、讨庆啦,心叶真是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藤之君是男 生哦。」⑩(⑩由于日语中的『先辈』不分性别,中文可以翻译为学姐或学长,所以前面的远子的叙述才会让心叶误会。)
「因为听说是学园王子,又很受女孩子欢迎,还有FAN CLUB」只会认为她是男人吧!
藤学姐一下子红了脸。
「是、是啊......明明是女人却有女性的FAN CLUB,很奇怪吧。但 是,你看,我有174公分高,因为太高了,大家都不把我当女生看……」
「哇哇,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只是因为发现原来藤 之君是这么美丽的女性而太意外了而已。」
「嗯,在排球部的时候我头发很短,比现在更像男孩子呢……」
「才没有这种事。藤之君从那时候就非常有女人味了,呐,伊丹学长?」
远子学姐抬头看着一脸凶恶的伊丹学长。
「别、别把话题扯到我身上!」
他嘀咕道。
后来,远子学姐重新将夏日集训的夜里发生的事的后续告诉了我。 在大家回到房间之前,她和藤之君悄悄地溜出了宿舍。
在被月光照耀着的沙滩上,藤之君表明了自己对伊丹队长的心意。


「我从一年级看到男子排球部的比赛时开始,就一直很喜欢伊丹。但是,伊丹说我是个喜欢被女生包围的男人婆,还说讨厌我,而且其、其实,我也觉得,被我这样大块头的女人告白也只会给他增添 麻烦吧……唉,所以没办法告白。远子!伊丹他也完全没有把我当 成女人看呢……」
「没有这种事哦,伊丹学长他是非常清楚地把藤之君当作一个女生来看待的哦。」
「是、是吗……」
「是的,身为熟读古今东西恋爱小说的『文学少女』的我是不会看走眼的。如果真的对对方毫不关心的话,是不可能像那样焦躁和 他气的哦。就我来看,你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层薄衣啦。」
「一层薄衣?」
「嗯嗯,只要伊丹队长肯靠近这一层薄衣的话,你们一定能进展 顺利的。所以,就让他走近这一层薄衣的距离吧。」
微笑着如此断言的远子学姐替藤之君写了一封信。
信上除了有「有话想眼你说,请你明天晚上到海边的松树旁来」 这几句简短的话以外,还附带了中纳言在《不越逢坂权中纳言》中咏 唱的那首夏衣的诗歌。


「无怨无悔啊,
如夏衣般的隔阂。」


远子学姐把这首祈祷能除去那薄如一层夏衣的隔阂的诗歌夹到 自己当食物用的《堤中纳言物语》文库本中,然后交给了伊丹队长。
「突然拿到这本书,打开信一看,里面写着奇怪的诗歌,我根本是一头雾水。」
伊丹学长皱着眉头说道。
远子学姐微微一笑。
「这就是关键。正因为不明白,就更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就算违反规则也会去见她的吧?」
伊丹学长的嘴型越来越呈「气」字形了。
正如远子学姐的计划,那天晚上,藤之君对带着一脸被苦虫咬过 的表情出现的伊丹学长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那时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对话,由于伊丹学长大 喊着「够了!不许再说了!住嘴……!」,而且还脸红得像煮熟了的 章鱼一样,所以只能想象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伊丹学长在FAN CLUB的女生面前紧紧地抱着藤之君的肩膀说:
「藤在跟我交往了,你们放弃吧。别再缠着我的女朋友了。」
他这样咬牙切齿的宣言之后,在女生中引发了大骚动,FAN CLUB也就即 刻解散了。
「所以啊,远子就是我们的红娘呢。」
说着,双颊绯红的藤学姐露出了柔和的微笑。而她身边的伊丹学长则是满脸通红地扭过脸去。
远子学姐看着这两人,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在藤学姐和伊丹学长甜甜蜜蜜地并肩离开之后,话剧社的舞台 剧结束,大家都回来了。我也和远子学姐也一起回到了文艺社的展 出会场。
雨差不多停了。黄昏的金色阳光从窗户射入,尘埃在光芒中飞舞。
「心叶,我肚子饿了。」
被她抓着袖子恳求的我以「集体舞」「学长」「约定」为题,在笔记 本上写了作为点心的三题故事,然后把纸撕下来,递给了贪吃鬼的 学姐。
「哇,我开动了!」
蹲坐在铁管椅上的远子学姐两手接了过去,开心地读了起来。 从一端开始将纸的边缘撕下来,放到了口中,沙沙地咀嚼,最后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呵呵,有个女孩子向地藏大人祈愿,希望在体育祭上与憧憬的学 姐一起跳集体舞。就像放上椅子片烤出来的松饼一样松软而酸甜呢。」
她幸福咀嚼的表情随着情节发展不断地改变。
「嗯……如果地藏大人肯实现她这个愿望的话,从今以后,她会但每天的面包分出一半当作供品……但是,那一天的面包是她最喜 欢的黄油夹馅面包,一个不小心都吃光了,所以无法献上供品……
体育祭当日,集体舞开始了。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轮到憧憬的 学长了。什、什么?这种紧迫感是?一点都不甜啊。感觉有点麻麻 的。就好像在松饼面粉中加了七味唐辛子一样……到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啊,啊,终于,碰到憧憬的学长的手了——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居 然从地面刷刷地长出了巨大的叉子!叉子尖端十分锐利,啊啊,不要, 为什么描写这样的情景!学长啊同班同学啊,还有那个女生全部都被 叉子剌穿了~~~~~~~~~~~~~~!这是地藏大人在作祟?是黄油夹馅的怨恨吗?怎么会这么过分,地藏大人~~~~~!呜呜,简直是在充满少女气息的柔软松饼里加入超辣的泡菜炒煌虫啊!!」
远子学姐紧紧抱住椅子背,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分!太过分了……心叶!明明直到中途都还又可爱又美味的说……」
「这种转折有藤之君的故事过分吗?」
「但是误会藤之君是男生的是心叶自己啊!」
远子学姐双眼含泪地看着我。
见状,我胸口一痛,不禁自责自己是不是太不成熟了。为什么看到远子学姐带着陶醉地眼神讲藤之君的事的时候,我会那么生气 呢……
想到这里……果然心里还是难以平静呢……
一定是因为下雨时两人在教室里独处的关系,因为太无聊了,所 以堆积了不少郁闷吧。我决定把这个当做结论。
而且现在那种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窗外也从黄昏的金色变为了夕阳的红色。窗户红得好像要燃烧 起来一样。
集体舞似乎会按计划举行的样子。校内广播放出了「请参加者到操场集合」的通知。
远子学姐还抱着椅子,吸溜着鼻子。
「远子学姐,集体舞要开始了哦,不去没关系吗?」
「呜呜,都怪坏心眼的学弟写的点心,现在胃在翻江倒海,根本跑
不动啦。」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
「算是吧。」
远子学姐突然伸出了手。
怎么?是想叫我带她到操场去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抬起头,微微一笑。
「那么,就在这里和我一起跳舞吧。这样的话我就原谅你。」
「诶!」
窗外传来了Oklahoma Mixer那轻快的声音。 远子学姐笑得仿佛一朵绽放的堇花。
等我笨拙地握住她的手之后,她笑得更灿烂了,随即站了起来。 我们手牵着手,开始跳舞。
远子学姐的手指和我的手指紧密交缠。每当她那小小的脚尖踏 出一步,三股辫就会轻轻摇摆,清新而甜美的香气在空中飘散。
转了一圈后,她又回到我的面前。
与感到害羞的我目光相交,她微微一笑,手指再次重叠,微微弯下腰行礼。
然后再次开始跳舞。
在日暮的教室中,我们两人无数次地转圈。
远子学姐一直非常开心地尖叫着。
每当我们目光相交,她就会露出宛如堇花一般的笑容。
「呐,心叶,《不越逢坂权中纳言》这个故事,在中纳言向小姐咏唱『夏 衣』之歌的地方就结束了。而听到这首歌的小姐会以什么样的诗歌回应 中纳言呢?之后两人会怎么样呢?这些都只能靠读者去想象了。」
凝视着我的远子学姐,眼中闪耀着知性的光辉。
「我觉得中纳言的思念一定能传递过去的。」
柔和,而甜美的声音。
相牵的手指,感觉非常舒服。
就像是薄薄的绢丝一般的触感。
就像快要溶化了一般……
就算如此的接近,每天都在说些无聊的话题,但偶尔,我还是会 觉得在自己与远子学姐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如空气般的薄衣似的, 就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感觉。
像是远子学姐本身就是故事世界的居民一样虚幻。
在飘舞的薄衣的另一边,真正的远子学姐若隐若现,让我产生了幻惑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她手心的温暖仍然透过薄衣确实地传递过来了。
非常温柔和温暖。
只要和远子学姐手牵着手,就感到安心。


一一心叶一定会恋爱的哦。


远子学姐的预言忽然在耳中响起……我明明已经不可能再恋爱了啊,这种事明明绝不可能发生了,但为什么,我的脸却悄悄地热了起来呢?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26 编辑





「文学少女」之今天的点心 ~《海鸥乔纳森》~


我曾见过这样的远子学姐。
那是在第二学期伊始,一个天气开始变得阴冷的放学后。 远子学姐抱着垃圾桶走在校舍后庭。
啊,是远子学姐。
原来轮到她今天值日啊。
我眺望着学姐那两条猫尾巴似的细长三股辫晃来晃去的样子。
忽然,远子学姐琳地起跳。
咻!
咻!


她就那样,一个劲儿地跳着。
弯曲双腿,朝正上方跳跃着,三股辫也跟着上下摆动。
简直就像是朝向柳枝起跳的青蛙。


咻!
咻!


远子学姐在干什么呢。
难不成是被雨蛙附身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会吃书的妖怪,被附身也没什么稀奇。
我张着大嘴在她后方注视着这一幕。
她再次用力一跳,这下垃圾桶里的东西被颠出来了,零零散散地
洒落一地。
啊啊,这下好了吧。
远子学姐急忙蹲了下来。
那张白暂的脸被憋得通红。她慌慌张张地捡回垃圾,接着反省 似的叹了口气,然后抱起垃圾桶离开了。
在转过校舍拐角之前,她又悄悄扫了一眼四周,接着……


咻!


小心翼翼地跳了一下。
还是当作没看见吧。
我自顾自地点点头,向活动室走去。





位于校舍西侧一角的文艺社里堆满了旧书。
我在有些年头的榉木桌上摆好每本五十张的稿纸和笔盒,等待 学姐到来。
很快学姐就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出现在了活动室。
「心叶,今天我做了不少运动,肚子饿了~快写吧~给我写点好吃的~」
运动?难道远子学姐说的是刚才在校舍后庭的跳跃运动吗?
算了,还是别问的好。
「随便写什么都行?」
远子学姐笑容可掬地点点头。
「嗯。你可以自由选定关键词,不过,时间限制是三十分钟。好,
开始!」
她用雪白的手指咔地按响银色秒表。
学姐愉快地注视着我码字的样子,在窗边的铁管椅上落了座。 接着她脱了鞋抱起膝盖,在膝头打开一本薄薄的书。
粉红的双唇轻声细气地吐出了这样的话语。
「《海鸥乔纳森》 ,就像鱼肉色拉一样呢。
有弹牙的虾肉、纯白的乌贼、仿佛会吸紧舌头的新鲜章鱼,加上 散发着太阳气息的红辣椒、爽口的芹菜和黄瓜,再拌上橄榄油和柠檬 汁,美美地送进嘴里。」
每次她都会这样,一边用纤细的手指翻动书页一边幸福地念念有词。
接着,她撕破白色的书页含进口中感叹起来。
「啊啊,果然美味~凉凉的大海香气和筋道的虾肉真令人兴奋!水嫩嫩的芹菜实在是太鲜美了!碎碎的法香末也好棒!」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又愉快地叙述起来。
「它的作者是理查德•巴赫,一九三六年出生于美国伊利诺州。 进入空军并获得了飞行员资质的巴赫在退伍后成了一位自由撰稿人。他时而为航空杂志做些编辑,时而回到空军,就这样,他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是与天空共度的。《海鸥乔纳森》是巴赫的第三部作品,一九七零年开始销售,成了最畅销书籍之一。」
「封面折页部分的作者近照好有男人味啊,真帅!」
学姐微笑起 米,用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
「一般对于海鸥而言,更重要的是食物而非飞翔。海鸥都是为了 捕食而飞,但主角乔纳森•利文斯顿却是只与众不同的海鸥,他认为 飞翔比捕食更重要一一
没错!乔纳森最爱的就是飞翔。
为了飞得更高更快,他从早到晚都在不停地练习和实验。
父母对他无可奈何,其他海鸥也将他视作异类。但只要细细的骨头和羽毛存在一天,他就不会停下飞向理想的翅膀。
说实话,我觉得『捕食』也非常重要,把吃作为人生目标完全没错,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美味佳肴,不去品尝太可惜了!
吃会让人感到喜悦和幸福,这是明确无误的真理。可是,认定飞翔比捕食更重要的乔纳森那崇高的坚毅、隐忍、不畏任何艰险而又孤烛的侧脸实在感人,让我忍不住为他加油呐喊。」
她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心爱的运动员。
但那不是什么帅气的J联盟选手也不是甲子园的英雄,而是只海鸥。
海鸥会有孤独的侧脸?
我实在很想这样讽刺她,但时间紧迫,还是闷头写作比较好。 远子学姐仍在撕扯书页,幸福地将它们吃下肚子。
她边吃边继续介绍她那孤独高傲的海鸥。
「突破了极限,到达每小时三百四十二公里的高速并成为海鸥史上特技飞行第一人( ?)的乔纳森欣喜若狂。
他要将这一消息告诉其他海鸥。他想让他们知道,无论哪只海 鸥都能通过不懈的努力飞去更高的地方。


学习!
发现!
自由!
啊,真是太美好了。
然而其他海鸥却还是将乔纳森视为难以理解的异类,最后甚至赶走了他。」
远子学姐边吃着纸片边悲伤地垂下双眼。
「孤零零的乔纳森没有放弃训练,他的目标是超越极限的极限。 一天,两只如同星星一般闪闪发光的海鸥出现在乔纳森面前。
展现出高超飞行实力的他们,是前来迎接乔纳森去往天国的使者。
第一部故事就到这里。伴随着第二部、第三部的展开,宗教气息 和神秘的味道逐渐浓郁,调味汁口味渐淡,色拉原料也慢慢模糊起 来……就像咀嚼蒟蒻,给人以不可思议的口感。咽下肚以后,胃里会 有种饱饱的感觉。不过在这方面,我认为会因人而异吧。
以寓言形式阐述的乔纳森的命运和思想相当发人深省。」
不过——远子学姐温柔地勾起唇角。
「乔纳森和徒弟福来奇的交流真的让人很心痛。那些话语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意思?为何如此悲伤?
为什么乔纳森就不能与其他海鸥互相谅解呢?
乔纳森自身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像这样分析想象是件很有趣的事。乔纳森活得太刻板,我们不 可能效仿,但还是会产生一些憧憬。
比如萌生『啊,我也想勇往直前地飞向天空』这样的想法。
就算我们每天只是在地面过着寻常的生活,但是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会认为自己必须挺直腰杆,目标明确地度过每一天。」
发表完这番精彩言论之后,学姐又补充道。
「我还是减肥吧。减轻体重,或许我就能飞向更高的地方。」
她扭扭腰,这觉悟和乔纳森差得太远了。
「你还想要瘦吗。胸都已经平成这样了。」
我扯下已写完的三题故事冷静地讥讽道,只见学姐双手捂胸满 脸通红地反驳起来。
「你这个笨蛋,居然对社长这样说话。你一个小小社员还敢出言 不逊,太嚣张了。」
「反正就我们两个人,还分什么社长社员。点心不要了?」
「不,我要吃。」
远子学姐原本气鼓鼓的脸立刻松弛下来,甜甜地笑着伸出了双手。
「嘿嘿,不知道你这个主厨精选出了什么题目,希望是甜食。」
她喜不自禁地读了起来,同时撕下纸片送进口中。
「穷途之鼠」、「血柱」、「阿鼻叫唤」。(阿鼻叫唤:佛教用语,指陷入阿鼻地狱后的呼叫声。常用来比喻悲惨的呼救声。此处为猫的名字。)
用这三个词语写成的故事效力超强。
「不要啊一一一群遭受蹂躏的老鼠乘着血柱发动攻击一一钻进了衣服里~~~~~~~~到处撕咬~~~~~~~~血柱再次奔涌而出~~~~~~~~连最强的猫『阿鼻叫唤』也被干掉了~~~~~~~~
好辣,好辣。就像往超辣冬阴功上铺了一层混有黄金辣椒和红辣椒酱的游涡状芥末似的味道~~~~~~~~」(冬阴功,著名泰国采之一,冬阴=酸辣,功=虾,也就是酸辣虾汤。)
看着学姐边叫边跳,我不禁想起先前她抱着垃圾桶的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叶,你好过分。」
远子学姐泪眼婆婆地瞪了我一下。
「哼,看好了,我绝对会让你尊敬我。 我要成为变不可能为可能的乔纳森。 我要华丽地进化。」





一周后,曾在我面前发表过莫名宣言的远子学姐在球技大会上 展翅高飞。
为在排球比赛上发动决定性的一击,远子学姐高高飞起。
不过貌似特训没能成功,她一头撞在了球网上。
「文学少女」没能成为乔纳森。
在那之后。
远子学姐手脚及头发被球网缠住、泪眼朦胧挣扎不已的照片在校内广为流传。
我将那张同学强行兜售给我的可笑照片悄悄藏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29 编辑





「文学少女」和幸福的孩子


我曾是个幸福的孩子。
在初中三年级的初夏、我目睹你微笑着从屋顶跳下的那一幕之前——





高中一年级的初冬时节。我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路上小心啊。」
妈妈愉快地将包裹着手绢的便当盒交给我。
「哥哥,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玩昨天的游戏!」
还在读幼稚园的妹妹扒着我的膝盖天真地说道。
「嗯,就这么说定了,舞花。妈妈,谢谢你的便当,我走啦。
「哥哥路上小心。」
穿着圆滚滚的幼稚园服的舞花在我背后用力挥手。
在家人的送别中,我像平时一样朝着学校走去。
红色山茶花开放在冰凉的空气中。稍显阴沉的灰色天空看起来并不像是要下雨,四周一片宁静。
穿过住宅区,我走在逐渐染上冬季色彩的林荫道上。
身边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和车辆,所有人都对我熟视无睹。 一成不变的早晨,一成不变的上学路。
上课及课间肯定也会重复昨天的情景。放学以后去文艺社,那个三股辫的怪学姐想必仍是蜷坐在窗边的铁管椅上,用这样一句话迎接我的到来。
「你好啊,心叶。肚子饿了,给我写点点心吧。」
而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在抱怨的同时,不耐烦地打开一本五十张的原稿纸封面。
这个世界平静而安宁。对于自己将以寻常的步调,继续在自己 的人生道路上行进一事,我原本没有感到过-丝不安或恐惧。
可是,那一幕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脚边。
「!」
在看到它的瞬间,我顿时背脊发凉,整个身体都向后缩了缩。
一只鸟的尸体横在道路正中。
血从那块黑色的东西里流淌出来,灰色羽毛散了一地;它身上有一半的肉都被碾碎了,从体内露出了蜓蚓般的内脏。那只鸟微张着尚带稚黄的嘴,红色的眼珠还盯着天空。
这副光景瞬间刺入眼帘,我只觉得心都冷了。
身体仿佛僵住了一般,我再也迈不动脚步,只能呆呆站在原地,就连扭开脸或是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不会动的鸟。
被碾碎的鸟。
冰冷的鸟。


这让我联想到那年初夏。
我只觉得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满脑子全是那只鸟的尸骸,以及我所想象的鸟儿坠落的场景。那只鸟,忽然变成了一个穿着水手服 的马尾辫少女。
少女从阳光眩目的屋顶以头上脚下的姿势朝下坠落,她的制服裙摆在空中飘摇,马尾辫随风舞动。那少女在围栏边扭过头露出寂寞的微笑,用清澈的嗓音说道一一


一一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留下这句话,那一天,美羽软软地将身体倒向栏杆,落了下去! 被留下的我只觉得手指痉挛、冷汗直喷,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办。这不过是只横尸路边的鸟尸体,我的身体却颤抖得不能自己。无论多想挪动脚步,我都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似的,连走一步都办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
我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心仿佛要被挤碎了一样疼,我满头大汗地向后退去,最终转过身奔跑起来。
那是鸟!不过是鸟!不是美羽!是鸟!
我企图努力说服自己,但那句话仍在不停地责备着我。


——你一定不懂吧!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平静的晨间风景瞬间幻化成了可怖的傍晚逢魔时分。
仿佛一切事物都逐渐染上诡异的色彩并逐渐融化,我含着泪水一路奔逃,像是背后有只可怕的怪兽在追赶,就连熟悉的街道和围墙 都仿若化作沙砾缠上了脚躁。我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蹲下身子, 呕吐。
无论吐出多少东西,仍会有大量酸液涌入口中。胃内变得灼烧,喉咙不住颤抖。
我泪流满面双手撑地,一个劲地呕吐。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我仍用脸紧贴地面蜷着身子,重复着 粗浅短促的呼吸。
我得去学校,但那鸟尸的样子仍深深印在我的脑中不断撕扯着神经,掀起一阵阵恶心和恶寒之感。
它是不是还在那儿。
我不敢去确认,不敢回到那里。
等身体终于停止颤抖后,我擦了擦嘴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拖着沉 重的步子朝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用公园的自来水洗了手漱了口之后,我找了个电话亭给学校打 了电店。
我用半死不活的语气向老师说明了半路上身体不适想请假的 意图。
接电话的老师担心地询问我「要不要紧」,并表示会转告我的班 主任。
然后,我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如果现在回家,妈妈一定又要担心我的身体。直到最近我的身体情况才开始稳定,好容易回到了学校,爸妈也终于因此舒了口气。
一想到那两个人难过的表情,我就觉得心头一紧。 我不想再看见他们露出那样的表情。
留在住宅区太扎眼了,我向人多的商业区走去。
不过既便如此,在这种时间穿着制服到处乱逛看起来一样醒目,我不禁担忧起被人问起来该怎么办。
能去哪儿呢。
完全迷茫,我好想哭。
现在还是上午。要是去快餐店或者游戏厅恐怕有人会通报给学校;卡拉OK、便利店只怕也会引起店员的怀疑。
糟糕,越来越不舒服了。
干脆去医院吧。对啊,医院的话穿什么衣服都没问题。
每当与别人擦肩而过,我都小心地侧过身子,就这样一路朝学校附近的综合医院走去。
候诊室的椅子大约有一半已经被坐满了,他们中有老人、父母陪伴的小孩、戴着口罩的学生。各年龄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待。
我老老实实地混在他们之间,随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被叫到名字起身离开,我心中的不安也在加剧。
这个男孩怎么老坐在那儿。
我感觉周围对我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胃部仿佛被揪住一样疼痛,我难耐地逃走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坐下,握着双手低下头。喉咙火辣辣地疼,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离美羽跳楼已经过了一年多。
为什么鸟的尸体会让我想起美羽。


一一心叶。
一一心叶。


一个明快的声音震动了冬季的冰冷空气。
在斑驳的树荫下,美羽甩着她长长的马尾辫狡黠地看着我。
她是我自幼就喜欢的女孩。
这么说来,马上就到美羽的生日了。
每年我都会认真思考送什么礼物才能让她开心。每次我都会提 前一个月去女生们聚集的杂货铺和首饰店,看着那些橱窗里的布偶和珠子项链。
不如今年送包书纸;或者那套蓝色笔记本和圆珠笔更好;那个画 着玫瑰图案的茶杯也很漂亮啊;那个银色沙漏也不错。
就这样,每次我将绞尽脑汁精心挑选的礼物送给美羽时,都会紧张到心仿佛要跳出来-样。
美羽会喜欢吗?她会高兴吗?
在她十四岁生日那天,我送了一个天使翅膀形状的胸针。
那是一枚透明玻璃制成的胸针两个翅膀的正上方点缀着一个 金环。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它和美羽很配。
因为美羽对我而言就像个天使。
见到这个被装在蓝色小盒子里的胸针,美羽「哇」地轻呼一声扭头看向我,那表情就像个想到了什么恶作剧的孩子。


——哎,心叶,你帮我戴上。
——来,戴在这儿。


整齐的指甲指着她覆盖着淡蓝色毛衣的左胸。


——可是……那个。
——快点啦,心叶。
——嗯、嗯。



在美羽的催促下,我将胸针轻轻剌进她柔软的毛衣里,准备扣 上。但是,由于害怕碰到她的胸部,手指的动作显得很僵硬。
我局促不安、面红耳赤地与搭扣陷入了苦战。美羽银铃般的笑声从正上方传进耳中,害我的脸烧得更热了。
好容易才扣上了胸针,却发现它是斜的。


一一对、对不起。
一一嗯,心叶真是笨手笨脚。不过没关系,就这样吧。谢谢你的 礼物,我很喜欢。


她按着胸口,露出令人眩晕的笑容。
在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面前,我看呆了。美羽见状又满脸恶作 剧地看着我,倏地把脸凑了过来。
她轻启双唇,对惊呆了的我细声道。


一一亲你一下……算是感谢。
一一或者,心叶亲我也可以哦?


她用任性的小猫似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柔和的水果香气萦绕在我的鼻尖,我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


一一心叶?你选哪个?我来?还是你来?


美羽可爱的嘴唇就靠在我嘴边上。
我只觉得晕乎乎的,不知不觉低下头把脸别到了一边。 因为太过紧张太过害羞,我变得不知所措。
这下,美羽不悦地撇了撇嘴,用双手推开了我。


一一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心叶真容易上当,好傻。


她冷冷说道。


一一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背过身走了。
无奈而悲哀的情绪涨满了我的内心。
但在第二天,我依然在上学路上等待美羽一同去学校。美羽先看到我,对我露出了清晨第一缕阳光般的笑容。


一一早啊,心叶!


心猛地一跳。
太好了!美羽不生气了!


一一美羽,那个,昨天真对不起。


我傻乎乎地道起歉来,却被她揪起了脸颊。见我愣了愣,她又亲昵地回答道。


一一心叶真傻,像小孩似的。
一一可你昨天一个人先回去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讨厌我呢。


闻言,美羽嬉笑起来。


一一心叶真是的,没我在就什么都干不了。


近在眼前的笑脸和沁人心脾的香味把我弄呆了。美羽饶有兴致 地打量着我的表情,又开口道。


一一哎,你可不许离开我,心叶。


那声音温柔而甜美。
不会离开!我怎么可能离开!
那时,我心里充满了幸福。
我要永远和美羽在一起!
我不能没有美羽!


但最终,我们还是天各一方。
那次的天使翅膀,成了我给美羽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心叶,你回来啦,今天回来得真早呢。」
「……嗯,社团今天休息。」
我避开了妈妈的眼神,答道。
「哥哥,哥哥,你回来啦!一起玩游戏吧。」
舞花笑着冲了过来,看样子她一直在等我。
「抱歉舞花,作业太多,今天没法玩了。」
「啊,我们都说好的。」
「抱歉。」
撇下气鼓鼓的舞花,我把自己关进房间。
戴上耳机,堵上耳朵。
我不能让家人担心。
必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晚饭是栗子饭、照烧鱼和筑前煮。食物仿佛干巴巴地站在了喉咙口,根本咽不下去。
「怎么了?心叶,你不舒服?」
「好像……着凉了,睡一晚就好。抱歉,妈妈,剩下的我明天早上吃。」
我站起身,留下只吃了几口的晚餐。
换下僵硬的笑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沉甸甸的。但愿逃学的事别被妈妈发现。
神啊,求你了,但愿明天又能恢复平日的生活。
除此以外我没有其它愿望。金钱、名誉、才能,我一样都不需要。 我蜷缩在床上,绝望地析祷着。
除了普通生活以外,什么都不要。
疼痛使我暴起了额角的青筋,身体也逐渐变冷。
还不如干脆失忆来得痛快。不止今早那件事,连初夏的那一幕一起,全部——
然后,重置过去的一切。
这样辗转反侧的夜晚还会持续多久。 我扯过被子裹在身上,不停颤抖。
啊,今天没能给远子学姐写点心……
我咬紧牙关忍受着痛苦,同时回忆起三股辫学姐一边摇响铁管椅一边抱怨肚子饿了的情景。
如果明天能正常上学,就给远子学姐写个甜甜的故事吧。


然而一一
来到与昨天相同的地方,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子。 阴暗的天空下着雨,我单手撑着一把群青色的雨伞。
鸟的尸体已被扫去,眼前什么都没有。
可每当冒出前进的念头,眼前都会浮现出那只死去的鸟和散落在它身边的羽毛。我走不过去。
鸟尸曾在的位置仿若有条无形的界线,一旦跨过那里好似心脏 就会跳出来一样一一我的身体僵直,无法迈步越过那里。
我强迫自己抬起脚,却感觉到腿肚抽筋眼前模糊,胃酸又开始涌进嘴里。
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是那样刺耳。我痛苦地喘息着尝试了无数次,但冰冷的空气剌激着我的喉咙,逼迫我绝望地逃离了当场。
和昨天一样,我又向学校请了假,然后逃进了医院。
我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撑着伞低垂着头。回忆起去年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的那段时期,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一一哥哥,你为什么不开门呢?我是舞花哦,哥哥,开门哪,哥哥。


我能听见舞花哇哇大哭的声音,妈妈安慰她的声音。
以及爸爸的声音。


一一心叶,我刚出差回来带了点土特产,想吃就去客厅吧。京都 的红叶真美啊。
一一心叶,我泡了茶,一起看电视?


爸爸和妈妈在门外强忍忧虑与我聊天。他们从来没有对我发过 火,也从不曾试图硬将我拖出房间。
我拉上窗帘裹着被子,躲在一个漆黑的世界里。那时我才深刻 体会到,自己的生活原来是这样无忧无虑,原来这样幸福。
温柔的父母,可爱的妹妹,心爱的女孩,合拍的朋友。
每天都过得那样快乐,仿佛身处灿烂的光明之中,就算有痛苦和悲伤都不会持续太久。
总是生活在他人守护之下的我,曾是个非常幸福的孩子。 我觉得自己正在受到惩罚。
仿佛我所获得的一切正在被迫一点点返还。
对不起,请饶恕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道歉,只知道一个劲地在被子一遍遍道歉。
这种疯狂的日子持续许久,终于我表示想好好学习争取考高中, 于是爸妈给我买来了试题集和参考书。
除了闷头在屋里努力复习以外我别无选择,好在勉强合格了。
我顺利升上高中,和同班同学也慢慢建立起了融洽的关系。就这样, 一点一点,我回到了曾经的平静生活。
我不愿再把自己关在屋里。
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继续为我担心,也不愿让舞花难过。可现在——





第三天,我又停在了同一个地方。
雨停了,头顶是一片晴空。
那条无形的界线仍在原处,我还是跨不过去。
身体僵硬的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还是逃了。
这次甚至没顾上给学校打电话。
我恨自己的软弱,恨得要死,但仍一路狂奔着到了医院。
我坐在中庭的长椅上,抱住仿佛要爆炸的脑袋不住呻吟。
怎么办。
明天后天是不是也会这样。
我又要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吗?
不要。
恐惧在心里膨胀。
但我该怎么做。明天必定一样去不了学校,那样老师就会给家 里打电话,而爸妈也会发现我逃学的事实。
爸爸妈妈都不会责备我,他们会担忧。一想到他们那时的表情, 内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你怎么了?」
身边忽然响起的声音令我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一个在睡衣外披着对襟毛衣的矮个老婆婆正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我。
见我一脸惊慌,老婆婆用平静而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前天、昨天、今天都坐在这里。是来检查的吗?还是说,有亲友在这里住院?」
老人带着北方口音,语气和蔼轻柔,语速也是慢悠悠的。
喉咙涌上一阵热流,我泪流满面地摇摇头。
老婆婆在我身边坐下。
「那么……难道是亲近的人过世了吗?」
胸口一阵绞痛,我没能作答。
「抱歉,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但是,我其实……也一样。十年前,我家老头子走的时候,我也是每天来这儿,坐在这长椅上回忆他。看着你,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当时。」
「对……对不起。」
我抽泣着回答。
老婆婆用骨瘦鳞峭的手指替我擦去泪水。
「不用道歉。可惜我没带手帕,不然可以借给你。」
她边静静地说着边替我擦眼泪。
即使如此,泪水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我啊……一想到老头,也会不由自主地流泪,那时我每天哭每天哭。我们没有孩子,家里就两个人……所以我当时觉得,一个人孤独也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度过每天。
但是有一天,我想到了,要是自己整天因为思念老头子而哭哭啼啼的,他在天上也一定会很难过吧……
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所以在那之前我要让他放心,我要笑着洒 下去……」
老人诉说过往的话语平淡而真挚,我不禁想象起那时的她过的 是怎样的日子来。
「很快我就能见到他了。你还年轻得很,不过有朝一日你会和分别了的人重逢,虽然这对你来说还早了点。」


重逢一一真的会到来吗?


我还能再次见到美羽吗?


「看,今天天气多好。我家老头现在正在天上对我笑呢。」
老婆婆眯起眼睛眺望天空。
我也抬起了头。
头顶的天一片蔚蓝。
这天万里无云,无边无际,蓝得那样耀眼一一
风将我的心送到天边。在这片晴空中,出现了美羽的笑脸。
那个马尾辫少女,对我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我仰头望着天空,哭得更厉害了。
她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女孩。
开朗、活泼,始终朝着梦想勇敢前进。
她曾毅然表示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名小说家。
那时的她,仿佛背上生了一对翅膀。


美羽——就如同晴空。


但现在,我和美羽的关系和以前相比有了变化。
我已经无法去到她身边了。
还记得在医院,美羽的母亲在医院里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一 「别再来找美羽了!都是因为你美羽才会跳楼!」一想到这儿,我就心 痛不已。在那之后我就再没能抬头仰望天空。





这天的晚餐我还是没吃完。
「心叶,不用勉强自己吃。」
妈妈担心地劝我,好像早就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舞花也只是时不时看我一眼,完全没有像平时那样缠着我陪她玩。
我把自己关进屋里,一头扑倒在床上戴上耳机听音乐。这时,妈妈进来了。
我摘下耳机。
「天野同学来电话找你。」
远子学姐!
「要接吗?」
「嗯……谢谢。」
妈妈走出房间,我将子母机的听筒贴在耳边。
「……喂。」
我的声音紧张到跑了调,却听见听筒里传出一个愉快的声音。
「啊,心叶,我肚子饿了。」
我原本紧绷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
「心叶,你都休息三天了,我可一直空着肚子等着你呢。」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抱怨吗?」
「我是想,在你身患感冒无精打采的时候,尊敬的学姐的声音会让你顿生书写点心的使命感,或许身体也会就此痊愈了呢。」
「我没有那种使命感。」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什么学姐,给病休的学弟打电话,却满脑子只有自己的点心吗?亏我先前还对不能给她写点心感到愧疚,我怎么傻成这样。
「远子学姐,在我写三题故事的时候,你不也吃其他书吃得很欢乐么。居然还饿,你的胃是什么做的啊。」
「啊,甜食进的是另一个胃。」
这种不识时务的发言让我愈发没了脾气。
给她写甜的才怪,明天我一定要写个辣到足以鸣响火灾报警器 的故事给她吃。
刚一做出这个决定,胃部便忽然疼痛起来。
明天……不知能不能去学校。 握着话筒的手渐渐失去温度。
「心叶?」
「……」
察觉到我的沉默,远子学姐明显感到了疑惑。
「……抱歉。」
我随后回答道,又无声地送上一句「谢谢你来电话」后刚要挂掉电话一一
「哎,心叶,一个男孩出生在一个幸福而富足的家庭。」
远子学姐忽然用清澈的嗓音说起来。
「前来祝贺的妖精们,将象征着各种幸福的珍珠作为礼物送给了 男孩。在男孩的小床上,那么多珍珠闪耀着星星般的美丽光芒。但 是,珍珠却缺了一颗。」
她在背什么?
小说的大纲?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我满头雾水,而远子学姐继续淡淡地说了下去。
「这个家的守护精灵便去找拥有最后那颗珍珠的妖精。那是颗怎样的珍珠,心叶应该知道吧?」
我不禁问道。
「不知道。那是颗怎样的珍珠?」
远子学姐在话筒的另一端柔声回答。
「明天社团活动的时候告诉你。」
说完。
「晚安。」
她放下了听筒。
「远子学姐,等等。」
当我开口时,电话已经断了。





第二天早晨,我在曾躺着乌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我屏住呼吸,凝视着灰色的柏油路面。
不要紧。
那鸟已经不在了。
今天一定能去学校。
我抬起僵硬的腿,努力向前迈去。
自己就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不仅呼吸困难、额上直冒冷汗,
背上还一阵阵发凉。
无形的界线渐渐逼近。 只要跨过这条线一一
可到了它跟前,腿却再次完全不听使唤。
还是不行!
当败北感涌上心头,一只柔软的手却握住了我的右手。
「早啊,心叶。」
我惊讶地扭头看向身边,只见那个三股辫的学姐对我露出了如同初绽的革花般美丽的微笑。
那清澈的笑容使我茫然若失。
被远子学姐牵着的手开始发烧,学姐温暖的手指正轻轻绕在我僵直的指间。
她什么都没说。
「社团活动时间到了,心叶。」
和在教室里迎接我的时候一样,她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此亲切,注视我的眼神也是那样温柔。
我忽然害羞起来,不禁别过脸去。
心底暖暖的,痒痒的。
腿和身子仍然紧张,但我朝那线跨出了一步。
身体霎时轻松了下来。
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
远子学姐也配合着我的速度。
她没有拽我,也没有先我一步在前方牵引我,而是温柔地抿着嘴,按我的速度一步、又一步地前行。
就这样,她默默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是在鼓励我。我们在这条道路上——同一条道路上一一并肩前行。
呼吸交杂在冬季冰冷的空气里,轻轻化去。
远子学姐的黑色平底鞋和我的蓝色运动鞋踩着同样的节奏,缓缓向前走去。
一步,又一步。
我们牵着手,并肩同行一一
直到洒满阳光的校门出现在眼前为止,远子学姐都不曾放开我的手。
「放学后要记得参加社团活动啊,今天你可得给我写个甜甜的点心哦。」
她边说边松开手指,温柔的丽庞温破了我的心。


远子学姐在放学后的活动室等我。
脱了鞋的她正蜷坐在窗边的铁管椅上,膝头还摊着一本口袋小说。
「你好啊,心叶。」
她看着我,如花朵绽放似的微笑起来。
「你好……」
我生硬地回答道,将笔盒和稿纸摆上了表面粗糙的木桌。
「……选什么题目?」
「嗯,『饮水处』、『雪』一一『天空』,怎么样,很美吧。」
「天空」这个词让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但我仍低垂着头。
「好的。」
边说边握起HP自动铅笔。
「时间限制五十分钟。预备,开始!」
远子学姐咔地按响了银色秒表。
随后她翻动着膝头的小说,从书角撕下纸片送进嘴里。
一阵葱葱翠萃的咀嚼声过后她咽下纸片,幸福地眯起眼睛。
「真好吃……安徒生的童话集就像不加砂糖、只用水果的甘美制作 出的棒冰啊。冰凉而纤细……有时会冻麻舌头……但接着便飘渺地融 化在口中……留在嘴里的,只有水果的淡淡清香和梦幻般的清甜……」
远子学姐用细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纸片送进口中,同时静静 地说道。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远子学姐的头发上,反射出并不刺眼的温和光芒。
「作家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于一八零五年四月二日、一个 流传着古老传说和民谣的小镇——欧登塞。
他的父亲是位鞋匠。虽说家境非常贫困,但在父母的呵护下,他 的少年时代过得非常幸福。
据说安徒生的父亲在他年幼时经常给他讲故事;母亲虽不曾上过学却是个虔诚的教徒。这个三口之家的蜗居总是那样整洁而温馨,窗帘永远是那样洁白。」
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安徒生,慢慢爱上了在家排人偶剧、编故事 的游戏,逐渐成长为了一个感受性丰富的孩子。在日后的自传中他 也提到,自己的人生是一段美丽的故事。
远子学姐用比平时更沉稳、更柔和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她就仿佛悄然拂动枯黄树枝的寂静冬风。
「安徒生的父亲在他十一岁时病故,在那之后,安徒生便过上了非常艰辛的生活。为了挣钱养家他不得不出去工作,但工作却都并 不顺利。十四岁时,他怀揣着演员的梦想前往了首都哥本哈根。
然而,在那里,他的梦想并没有被实现,反而让他一次又一次碰壁。从未受过正规教育的安徒生就连写篇通顺的文章都做不到。
但在他十八岁时,国家剧院导演科林协助他进入了学校。就这 样过了五年,二十三岁的安徒生成功获得了进入哥本哈根大学的资 格。从那时起安徒生开始创作诗歌和戏曲,直到三十岁,他以意大利 旅行经历为题材创作的《即兴诗人》 ,终于让人们认识了他。》
安徒生童话是美羽曾经常读的书。
那附有淡彩插图的《人鱼公主》、《会飞的箱子上》、《豌豆上的公 主》……
我曾很害怕《红鞋》和《踩在面包上的女孩》。
当我因为不敢翻开书页而合上书本时,美羽却故意将它们大声 念给我听。
那时还在念小学的我看到插图上因为脱不下舞鞋只能用斧子砍 断双脚的少女,以及因为踩了面包而被沉入无底沼泽的女孩时,情不 自禁地泪眼朦胧。于是一一-


一一心叶真是个胆小鬼。


美羽笑着对我说。


——有我在,有什么可怕的?


她边说边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掌上。
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恐惧顿时不翼而飞。


一一嗯,美羽。


我把眼睛瞪得滚圆,满脸通红地不停点头。
故事还有后续,于是我试着鼓起勇气翻过一页,又被美羽「哇」的 故意大喊吓得差点心脏停跳。我一把抛开书抱着头像乌龟似的蹲在 地上的样子,惹得美羽哈哈大笑。


一一原来心叶大腿上还有颗痞呢,真可爱。


她指着我短裤下露出的大腿根,害我愈发羞得满脸通红。


一一一美羽太过分,太过分了。


见我哭丧着脸,美羽先是得意地笑了笑,接着又把脸凑过来,窥视着我。


一一生气了?心叶?


她问。
听了这话,我当即摔倒在地。


一一美羽,我不会生美羽的气。


我回答。这下,美羽的笑容更甜了。
那时,如此寻常的对话却幸福到让人窒息。
但现在,美羽已经不见了。
胸口疼得仿佛快要撕裂一般,我停下了写作的手。
远子学姐仍在温柔地诉说着安徒生童话。
昨天晚上她在电话里提到的最后的珍珠,究竟是什么呢。
妖精们将各种象征幸福的珍珠送给了男孩。
而在男孩那幸福的 家里,却惟独缺少一颗珍珠……
「一一安徒生七十岁逝世,他一生发表了许多童话。
《最后的珍珠》也是其中之一。」
我握着停滞不动的自动铅笔,悉心倾听「文学少女」的声音。
「这个故事昨天我给心叶说了一半,对吧。为了获得那颗幸福家 庭唯独缺少的珍珠,守护精灵飞到了拥有那颗珍珠的妖精家里。那是个寂静、冷清而寒冷的家,在地板正中央停放着一口棺材。」
「!」
我倒抽一口凉气。
「在铺满玫瑰花的棺材里躺着一位女性的遗体,他的丈夫和年幼 的孩子们正流着泪围在她身边做最后的道别。那悲伤的气氛,刺得 人心里生疼。」
我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死亡,这个词让我联想到了那天地上的鸟尸——以及那天,屋顶上的那一幕。
美羽下坠。 我惊声尖叫。
「『那位拥有人生中最美好的那颗珍珠的妖精不可能住在这里!』——守护精灵大喊道。
但是,男孩的守护天使回答道。
『它就住在这里,在这神圣的时刻』一一说着,天使指向房间的 角落。」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远子学姐的话语,渐渐在我脑中勾勒出了一幅鲜明的画面,为我生动地展现出了那个画面、那段记忆。
那是死去的母亲曾经生活过的、被鲜花和图画包围的地方一一 那位母亲就像播撒幸福的妖精一样,曾对丈夫、孩子们、朋友们 温柔地微笑——


在那里,有一条通往学校的金色林荫道。
两个年幼的孩子躺在地上,在我的房间里读书。
放学后,二人一起在小镇的图书馆做作业。
只因为有美羽在我身边,那个地方就如此美好一一


然而,现在站在那儿的,却是一个身着和服的陌生女人。「她是代替逝者来管理这个家的新妈妈,名叫悲伤。」
远子学姐不紧不慢地对颤抖的我诉说道。
「她流下了如火般炙热的泪水。泪水滴落膝头,化作一颗闪烁着 彩虹色的珍珠。天使将它取在手中,只见那珍珠像星星一般绽放出 了七色光芒。」
「『这是悲伤的珍珠,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最后的珍珠』一一」我紧张地盯着远子学姐。
而远子学姐用包容一切的温柔目光径直凝视着我。
霎时,我回忆起早上远子学姐那温软的手,忽然难过得想哭。
明明她现在只是看着我而已,我却忽然感觉到了早上学姐握着 我的手时的心情。
无论是昨晚不识时务的「肚子饿了」,还是今早恰好出现在那里, 远子学姐,难道都是为了安慰我吗……
因为担心我,所以在身边守护着我。
她总是那样心不在焉、贪吃、任性,还是个会把书撕碎吃下肚的 妖怪……
但是,她出现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握住了我的手。
对我露出温暖的笑容。
她的手和她的微笑,不知多少次将我从黑暗中唤回。 柔柔的声音流淌在堆满了书的房间。
「我认为,那个富足幸福的家庭所缺少的最后的珍珠,应当就是 失去带来的悲伤吧。
当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人会嚎啕大哭,痛苦到不能自己。但是,没人能永远当个幸福的孩子,很多东西是要通过悲伤来学习的。
跨越那痛楚,彩虹色的光芒在更高处等着我们……」
远子学姐微笑道。
「所以,最后那颗珍珠一定是神送给我们的礼物。」


跨越痛楚以后,能获得许多东西。
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我还无法做到和医院的那位老婆婆一样,释然地仰望天空。
不过此刻,存在于心中的并非翻滚的痛苦,而是如远子学姐的眼眸一般清澈的心情。
「还剩十分钟,心叶。」
远子学姐朗声道。
我急忙转向稿纸急匆匆地动起手,用文字逐渐填满白色空格。
「好,结束。」
我将写完的两张原稿纸递向学姐。
远子学姐笑嘻嘻地接过稿纸,蜷坐在铁管椅上读了起来。
题目是「饮水处」、「雪」、「天空」一一
「……男孩和女孩在校园的饮水处前交谈。啊,那里是两个人约 好见面的地方?呵呵,原来男孩喜欢那女孩啊……他暗恋女孩的样子真是可爱……不知所措只好装出洗手的样子……
咦?明明是夏天,却下了雪。
美丽、一如幻想般的……风景。
女孩仿佛与白雪融为一体似的消失了……只剩下男孩独自一人仰望晴空……」
放在平时,远子学姐总是边读文章边撕下稿纸放进嘴里。但这次她直到读完全文,都没有对稿纸下手。
学姐的双眼追着文字移动,我能看见她渐渐瞪圆了眼睛。
她为什么要吃惊。
在吃惊些什么。
因为读了我写的故事?
随后,远子学姐的眼中又充满了悲伤——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只是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一一当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人会嚎啕大哭,痛苦到不能自已。


远子学姐的这句话浮现在我脑海中。
此刻她的眼神就仿佛已经失去了什么、并且预感到即将失去什 么似的,悲伤的眼神。
学姐垂下双眼,怯生生地呢喃道。
「……我可以……吃了它吗……」
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那个贪吃的远子学姐居然会用这种语气?我听错了?
不明白一一
然而最后出现在远子学姐脸上的,还是和那个我在医院遇到的 老婆婆一样清澈释然的微笑。
她伸出雪白的手,撕下一片稿纸。
将它轻轻放进唇间,咽下肚去。尔后,她带着美好的笑容用暖暖 的语气说道。
「……有珍珠的味道。」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41 编辑





「文学少女」和喧闹的恋人们


当远子学姐红着脸避开我的时候,我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她为什么会泫然欲泣地对我说:「不要过来!」呢?
我感觉自身的存在像是被与扎着三股辫、毫无条理的学姐同样 毫无条理的言行否定了。
这是在我高中一年级第三学期时候的事情。





「啊、啊、咦咦、啊一一」
放学后,我一到社团活动室,就听到了卖力的调嗓子声。
「嗯、嗯一一一嗯、嗯一一一嗯一一」
这声音一一是远子学姐吗?她又要做什么?
见我推门进去,远子学姐慌张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扎着的三股辫也随之跳跃了起来。
「心、心叶。讨厌,你突然进来,吓了我一跳。」
「我平时也是不敲门就进来的啊。」
「是、是啊。」
远子学姐双颊绊红、眼神游移。然后,她盯着我吞吞吐吐地 说道。
「那、那个,心叶,你有没有、在社团活动室里、忘过东西?」
「忘东西?」
我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古旧的桌子上问道。
「就是、那个一」
「那个?」
「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脸上越来越红了。
奇怪。
她的于为什么一直背在后面呢。而且还一直神经兮兮的。
我试探性地说。
「其实,我昨天在家写了五十页的小点心。」
说完,就看到远子学姐脸上放光地伸出手。
「谢谢你。心叶!我要了!」
我看向她的手。
「这戒指是怎么回事?」
「哎! !」
远子学姐又是一惊,她用右手轻轻盖住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 成指。
「这这这这这个、我看到它放在活动室的桌子上,就不由得……然后就拔不下来了。」
「是吗?是谁放这儿的啊。」
我淡淡地说完,远子学姐马上半带哭腔地说。
「哎!这个不是心叶的吗?」
「不是。我为什么要把戒指带来学校啊。」
「嗯。是啊。我还以为是你拐弯抹角的求婚呢一一吓了我一跳!啊!我不是在说你啦,是说不知道是谁做的!我绝对没想过这是你 放在这里的!」
远子学姐郑重声明着,而我则点头称是。
「因为是戒指,所以我才好奇地想戴戴看的。绝没有想过这是心叶送的礼物的!你看,这个是玫瑰型的设计嘛,非常浪漫的。哪个女 孩子都会想要戴戴看的吧?」
她红着脸让我看那枚戒指。
戒指正中大朵玫瑰的中央镶嵌着粉色的石头一一确实是深受女 孩子们喜欢的浪漫设计。
「本来是想马上就摘下来的。但是,不管我是拔还是拧,它就是 不动!」
她又开始「嗯一一啊一一」地使劲拔起戒指来。远子学姐的手指 比一般人来得纤细。尽管如此,虽然她咬牙用力憋得脸色涨红一一 戒指还是纹丝不动。
「心叶,你来拔。」
「哎?让我来?」
「你尊敬的学姐现在有困难啊。」
被她这么一说,我抓住她的手指向外拔。但是戒指却牢牢地箍 在她手指上,怎么也不肯活动。
「痛、痛、心叶!我的手指要断了!」
刚开始还勇敢地说着「尽管用力!」的远子学姐最后却苦叫道。
她后来又试着用香皂润滑,结果还是一样。
学姐垂眉含泪地看着戒指。
「呜呜、这一定是个受到诅咒的戒指。如果不是深爱着我的人就拔不下来的戒指。一定是哪个坏心眼的学弟妹做的。」
「请不要逃避现实。」
她两腮气鼓鼓地瞪着看似已经感到厌烦的我。
「心叶好冷淡!本来我是能靠『想象』稍微享受一下现在这种无计可施的状况的。」
「想象被诅咒的戒指有趣吗?只能是恐怖吧。」
「恐、恐怖!才不是呢!」
远子学姐脸色铁青,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然后她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惊跳起来。
「说、说起来!这个房间和平时不一样!」
「啊?我看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小小的房间的墙上与地上都堆满了书,到处都是书做的坟墓。
但是,远子学姐的表情却是僵硬的。
「不对。是有一点儿小变化的。作为热爱文艺社的『文学少 女』,我最清楚这个了!你看!普希金全集的位置不对!岛崎藤村的 《黎明之前》原本是放在下数第三层的,现在放在上数第二层了!托 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原本也是整卷放在一起的,现在却是分散开 的了!」
这个人竟然将这些小事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她是真的记住了?还是只是错觉而已?
将上述种种汇总后,远子学姐恐惧地瑟缩着身体。
「和平的文艺社被人入侵了,而且可能还被下了诅咒……不!不 能这么想!这不是恐怖故事……对!是童话!是幻想!这戒指能吸引所有人类,是那个有名的『黑杖』所制造的魔戒! !」
「那是什么啊?」
远子学姐向不耐烦的我得意地说道。
「过去,有一个名为黑杖的强大魔法使,他做了一朵永不调谢的 玫瑰和一枚戒指。得到这两样东西的人就会变得美丽、得到世人的 喜爱。
黑杖住在巳弗拉尼亚与克里木•塔塔里两国的交界处,他将戒指送给了巴弗拉尼亚的王妃,而将玫瑰送给了克里木•塔塔里的帕迪拉公爵夫人。
那枚戒指经由王妃的一个个孩子们传到了外人手里,又由外人……」
「这故事真无聊。」
远子学姐微笑着说。
「《玫瑰与戒指》是写给小孩子的童话故事。这是由因《虚荣之城》而闻名的英国作家一一威廉姆•麦克比斯•萨克雷创作的。
这是萨克雷滞留罗马期间,在一次圣诞宴会上,一边给孩子们看 拉洋片,一边当场创作的故事。因为这个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所以 又将它重新写成了书。」
她幸福地歪着头,说着她非常喜欢的这个故事。
「故事中的英雄叫做吉格里欧,是巴弗拉尼亚的王子!他喜欢剑术与骑马,虽然学习不是很好,但是他正直、勇敢,是个充满爱心的 少年。
因为吉格里欧自幼父母亲双亡,于是叔父帕罗索夺走了王位。
尽管如此,因为吉格里欧对政治并不感兴趣,所以他生活得很随性。 他喜欢帕罗索叔父的女儿一一表妹安吉利卡公主。但是对方却完全 不理他,这让他很失落一一一他在这一点上也很令人同情。单恋吉格 里欧的侍女贝吉塔也是一个举止得体、优雅至极的好女孩哦!」
远子学姐似乎很快乐。
怎样都好了……看来今天也不用我交三题故事了。 于是,我坐下来开始听她说故事。
「实际上,这个贝吉塔就是克里木•塔塔里的公主殿下!
克里木•塔塔里发生的政变,巴迪拉公爵成为了新国玉,而当时 年幼的罗莎露芭公主就在那时失踪了一一当然,贝吉塔并不知道自 己就是那个失踪的公主。
后来,巴迪拉国王的皇太子一一巴鲁波来到了巴弗拉尼亚,故事 就这样开始了!安吉丽卡公主爱上了巴鲁波王子,而巴鲁波与吉格 里欧却在相互争夺带上了黑杖魔戒的贝吉塔。愤怒的安吉丽卡公主 将贝吉塔赶出了城堡。为了贝吉塔,吉格里欧改名换姓成为学生,从 而展开了一场令人心跳不已的浪漫故事!虽然老版的翻译有很多版 本,但是我还是最喜欢村冈花子的翻译。」
远子学姐眼睛放光、神采奕奕地说。
「没错!这个故事简直就是放满了水果的玫瑰味杏仁饼一一让 人怜爱、兴奋又快乐!
轻轻将杏仁饼放入口中,立时感到粘稠的奶油配着玫瑰的馨香在口中散开,夹杂其间的鲜嫩水果带来宛如梦幻般的心情享受!」
远子学姐眼神恍惚地说道。
「啊,戒指快点带给我一段极致的恋情吧!」
「至少我可以确定那不是魔法戒指。因为我并没发现远子学姐 的胸部有什么变化。」
「太过分了!你是想说我的胸部是飞机场吗!你对学姐的尊敬还不够!」
远子学姐怒发冲冠。
「我竟然和这么坏心的学弟两个人在一起,真是不幸啊。我的王子到底在哪儿啊。」
她似是故意对着戴着戒指的手嘟嚷着。
「要是骑白马的王子打开大门进来就好了。」她照本宣科似地说完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昨天学生会长速见来过。难道戒指是速见放在这 里的?」
然后,远子学姐马上又皱起了眉头。


「竟然是会长!! !」


啊、她似乎非常不满啊。
「那个人的外形还有感觉上都很像王子啊。」
「开什么玩笑!速见是文艺社的敌人!他正策划要把文艺社的 预算减到一半呢!」
昨天,为了下一学期的文艺社预算而来的学生会长一一二年级 的速见学长与远子学姐在狭窄的活动室里展开了舌战。面对伶牙俐 齿的远子学姐,速见会长毫不退让地说完还会再来后就离开了。
「也许他是非常喜欢远子学姐的也说不定呢。也可能就是他留 下的戒指。」
我适时地说道。
而远子学姐则更加愤慨,她使劲摇头,甩得三股辫左右乱飞。
「不要!!绝对不要是速见!!」
「为什么?他长得好又聪明,似乎还是女孩子们的偶像。」
「我讨厌他那自以为是的说话方式!看书时翘起的小指也是我 最讨厌的!」
「……你观察得够细致的。」
「我是在图书室偶然看到的。在看《暴风雨中的兄妹》时,他的 小指总会翘起来,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最近他还穿着运动 短裤走过放学后的校舍,而且还大喊大叫的,真是变态!」
「冬天单穿运动短裤好像有点儿冷……那样行吗?」
「下面是短裤,上丽有穿校服啦!」
「……啊,那样就……」
想象一下的话,那个装束确实很像变态。
「但是,如果会长成了你的男朋友,可能就会给你增加预算了。」
「我才不会抱着这么不纯的动机和人交往呢。而且,速见还是姬 仓理事的外孙啊!和姬仓有关系的人绝对都要拒绝掉!那家的变态 基因是会遗传的!他们喜欢暴露,是暴露狂。如果将来和他们成了 亲戚……啊啊啊、难以想象! !」
她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姬仓理事……又不一定就是会长放 的戒指。正在学姐认定会长是变态而进行着悲惨的想象时一一


「打扰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速见会长来了。
「!」
远子学姐将双手藏在身后。
额前栗色的头发优雅地浮动着的速见会长进入了房间。 他的目光清冷,外形看起来就像是身为精英的有钱少爷。
虽然我刚才一直在煽动学姐,但是这个人是不可能会喜欢远子
学姐的。昨天,对于永不言弃的学姐,他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学姐向上翻眼瞪着会长。
「你来做什么。」
「因为你一直说个没完,关于下学期的预算问题也没商量出结 果。我有说过会择日再来拜访吧。」







「商量?你那是强制吧。你弄个愚蠢的提案,就要我签字同 意啊! 」
「考虑到文艺社的现状,就是给你划拨现在一半的经费都是多的。」
两人互相瞪视着。
战争似乎又要开始了。
啊、要是刚才早点回去就好了。
「那个,会长,昨天你有东西忘在我们文艺社吗?」
「东西?」
「心、心叶!你说什么呢!」
远子学姐慌了起来。
我觉得让她这样冷静下来也好,于是又毫不在意地说。
「是的。比如戒指。」
「心叶!」
远子学姐高八度的声音响起。
令人惊奇的是,会长的脸上逐渐泛红,显出不自在的神情。 他避开我的视线,神色慌张地说。
「不,我不知道玫瑰戒指。」
他刚才说了「玫瑰」 !
我连一句都没有提到那戒指是带玫瑰花的!
远子学姐也看向他。
会长似乎因为自己无意中的回答而动摇了起来,他的视线慌张 地移向墙边的书塔。然后,他又看向有些迷惑的远子,他的脸再度红起来。那可是平时上台发言都会冷静沉着的会长啊!现在却脸红得 一直到了脖子。
「抱、抱歉!我想起来还有急事,打扰了!预算的事找机会再 谈吧!」
他慌慌张张地解释说,猛然转动的身体差点儿跌向地面。他重 新站好,逃跑般离开了文艺社。
留在房间里的学姐和我沉默了许久。远子学姐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最后,我嘀咕着说道。
「戒指……好像是会长的。」
「不要啊啊啊啊!!!! 」
远子学姐悲切地叫道。
第二天,我奉命为远子学姐调查速见会长。
休息时间,我在二年级的教室附近打转,偷偷观察着会长。 真是。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啊。
「速见不可能会向我求婚的!这还不如是心叶为了向我求婚留 下的戒指好理解呢!这是学生会的阴谋。在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即 使不是那样我也不要!心叶,你去盯着速见查明真相! !」
学姐如是说。
「你能眼看着我嫁进被诅咒的姬仓一族吗?这可是学姐的命令!」
虽然我也抗议说自己又不是征信社的侦探,但学姐却这样发牢骚地说。
「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将你在家写的五十页点心马上拿出来!」
最后,她说着将铁管椅摇得直响。
当我说了没有后,她一下子消沉得弓起了腰。
「怎么这样……你竟然说谎。我还一直相信你是不会说谎的好孩子呢。果然,即使我出嫁了,心叶也不在乎。」
她哭哭啼啼地说了起来。
我真想把这个绑着三股辫的麻烦妖怪送人,不论是谁都好!
「啊……为什么我就是没法违抗远子学姐呢……」
如果不是和她扯上关系的话,我的校园生活一定过得波澜不惊。平稳安逸吧。那明明也是我在内心中所渴望的啊!
想着想着,我感到自己的胃部有了刺痛感。我决定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我就适时地监视一下会长,到时候远子学姐也就会腻烦了吧。
问题是一一如果会长真的喜欢远子学姐呢。
有了柔道部的牛园作前车之鉴,可以看出男女之间的恋爱都是靠感觉的。
单看外表的话,远子学姐是古典的文学少女、速见学长是极品优等生。比起牛园,他们可以说是更相称的一对儿。
今早听同学们说,速见会长的兴趣是园艺,听说他参加了园艺社。在学生会工作之余,他会去温室照顾花朵——他比任何人都要 热衷于此。
虽然在性格上有自以为是的一面,但是也有认真优秀的一面。
他会在车上为老人让座、率先去做大家讨厌的工作,看起来并不是个 坏人。
即使是因为预算问题与远子学姐唇枪舌剑之时,他也会思路消 晰地说明自己的想法。也许他是非常适合学姐的人也说不定。
另一方面,看到正在走廊上说话的会长,我的胃越来越刺痛起 来。在我想着太麻烦了,想向远子学姐报告说「没有异常」而要回自 己的教室时——
我发现了和我一样背地里注视着会长的女孩子。
她正好在我的对面——二年级教室门口死死盯着会长的身影。 她是个极为普通、稳重的女生。
会长转回身时,她就会红着双颊躲回教室里。
然而,一旦会长转过身去,她又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红着脸盯着会长看。
她有好几次都想举步向前,但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然后再次退 回去忧郁地叹气。
「那一定是单恋速见的女生,没错。」
放学后,远子学姐听了我的报告后高兴地断言。那枚戒指似乎 还是没有拔下来,所以,她用绷带将无名指包了起来。
「如果把那孩子塞给速见一一不,为了让他们顺利发展,我们要 做丘比特,如果他们两个成了恋人,那么就万事大吉了。」
「你是说『我们』 ?那我也要算作一员吗……虽然我明知如此,但还是无力地嘀咕了一句。」
「当然了。文艺社就只有心叶和我啊。心叶,我们来开恋爱作战会议吧。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远子学姐眼中闪着光地说道。
啊、比起写三题故事,哪一个比较好啊。


那一天后,我去了学生会。
忙碌着的学生会长看到我后,表情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你、你是一一文艺社的!」
「我是一年级的井上,抱歉打扰了。」
「没关系……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所以没有时间去文艺 社……」
慌张地环视了下四周,他将我带到了里面的房间。房中只有我 们两个人,他马上担心地问。
「天野同学有没有说我什么啊。」
「啊?」
「那个、因为预算的事,她好像对我很生气.……我很在意……」
会长红着脸撇开视线。
「井上同学……你在和天野同学交往吗?」
「哎!?」
我不由得大叫。
「我们没有交往啊。只是一般的学姐与学弟。」
牛园也是,怎么每个人都把我和远子学姐当成一对啊。我和远子学姐之间明明从没有过像恋人一样的甜蜜对话啊。
会长一脸胆小地看向我。
「远子学姐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她的恋人就是书。」
我一说完,看着我的会长害羞地红着脸仓惶地说道。
「是是是是是啊。书就是恋人!确实像是圣条的『文学少女』天野的作风!是吗,比起恋爱还是爱书啊。她这么喜欢书啊……是 吗……是吗……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下了肩膀。
听说远子学姐除了书之外什么都不入眼的他,像是有点儿情绪低落。他竟然如此喜欢学姐吗?
意外感到吃惊的我也有点儿没办法集中思考。
「井上同学……那个、天野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哎?」
被他这样突然一间,我反倒呆愣起来。
会长像是要寻求我的帮助般战战兢兢地看向我。难不成,他将我当成了他的爱情顾问……!?
「喜欢一一的东西?」
「女孩子还是喜欢甜食的吧。像是巧克力或是杏仁饼之类的。」
「好像两个都喜欢……特别是有玫瑰香味的杏仁饼。」
不过是带有杏仁饼味道的书,而不是真正的杏仁饼。我们吃的食物到了学姐那里似乎都食不知味。
会长的脸上稍微放出一丝光芒。
「原来如此!玫瑰味的杏仁饼!天野同学喜欢那个啊!」
我和会长的谈话似乎让他产生了许多误会。
我的胃又开始感到酸楚了。
快点忙完离开吧。
「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给远子学姐带话的。」
「啊、给天野同学!」
他的声音不由提高了。
「是的。希望您能批准文艺社这周六下午在校内温室举办茶话会。」
「茶话会?」
「这是内部的小型茶话会。远子学姐说希望会长也能光临。如 果是在文艺社的话可能又会吵起来,所以选了鲜花盛开的温暖场所。 学姐想和会长融洽地谈谈。」
「天野同学做这种事……」
会长似乎有些呆住了。他表情严肃地低着头,然后马上端正地回答。
「知道了。我去通知园艺社顾问吧。请转告天野同学说我也会去的。」
「非常感谢。」


第二天,我去二年级的教室叫出了畑中美美子。
「嗯……你找我有事?」
她小声问道。昨天带着忧郁目光目送会长的畑中被一个不认识的一年级生叫出来,这让她一定觉得很迷惑吧。
我告诉她,希望她能参加周六的茶话会。
「但是,为什么呢?」
「速见会长也会参加。所以希望畑中同学务必能来。」
「!」
畑中红着脸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说。
「啊、……啊……啊……你说速见会长……那个,我……」
我了然于心般点点头。


一一心叶,你不用说多余的话,只要告诉她速见会长会来就好了。如此一来。畑中一定会参加茶话会的。
就像远子学姐笑着说的那样,我只说了该说的话后就离开了。 现在的一切就如远子学姐计划的一样。
但是,如果在本该撮合速见会长与畑中的茶话会上,会长拿出为远子学姐准备的玫瑰味杏仁饼告白的话,远子学姐又要怎么办呢。
她……一定设想过这点吧。对于自己的恋爱,她从以前开始就 娃这样,不知道她是粗校大叶还是迟钝。
「好了!你也对畑中说过了吧!准备就绪了,心叶!当天一定会 处最棒的茶话会!」
远子学姐抱膝坐在铁管椅上,露出一脸少女怀春的表情。
「呐、这不就像是《玫瑰与戒指》一样吗?速见是吉格里欧、畑中 是正在单恋他的贝吉塔,通过勇敢地诉说爱意,两个人最终会成为眷属。啊、故事果然还是喜剧收场的好啊。只是想一想我嘴里就有砂糖的香甜味道扩散开了。畑中要是也能和速见顺利进行就更好了。」
开始是要将会长硬塞给畑中,现在却成了热衷于让畑中的恋情开花结果了。
「心叶也要用心看好纯真的恋人是如何诞生的,然后以此为原型写成特制点心哦。」
我避开她的话问道。
「我问一件事行吗?」
「啊,什一一么事?」
「虽然会长给予了使用温室的许可,但是茶话会的茶点要怎么办 呢?要买超市里的罐头和点心摆着么?」
「那多不浪漫啊。当然是要湖上热茶倒入杯中,再配上手制三明治之类的茶点才好啊。」
「那些谁来准备啊?」
「日思。茶壶、杯具什么的就向料理社的顾问老师租借啊。」
「三明治之类的呢?」
远子学姐骄傲地挺起平得像飞机场的胸脯说道。
「昨天我不是往你家打过电话说茶话会的事情吗?」
「?是啊。」
「那时候,我有稍微拜托你妈妈一下。」
难道……
妈妈今早笑眯眯地看着我是因为……
「我说了茶话会的事后,你母亲非常感兴趣地说点心就交给她了呢。」
果然!
妈妈很喜欢远子学姐的。每次远子学姐打电话来家里时都表现 得相当温顺,妈妈总是称赞她「知书达理又文静,声音也好听」。
当妈妈很认真地说「心叶能变得开朗也是天野的功劳」时,我都快要晕倒了。
你怎么那么信任远子学姐啊!
虽然我也得到过远子学姐的帮助……比如那时……还有那 时……
「心叶妈妈真是好妈妈呢。」
远子学姐也带着和妈妈夸奖她时一样的飘忽表情和声音如此 说道。
我无法反驳地沉默着。
「好了。这下就万事俱备了。下面就只剩等待好戏开场了。嗯, 在那之前要是戒指能拔下来就好了……如果减肥的话,手指就会变 细吧……」
她呆呆地看着没有一两肉的手指说。
然后,她又马上抬头笑着对我说。
「因为这样,心叶。为了祈祷那天茶话会的成功,给我写个富有生气的甜点吧。」
「……你不是要减肥吗?」
「饭量减少,再不吃点儿点心的话,肚子是会饿的吧。」
「那你的减肥不是白费功吗?」
她让我想起了曾经说过没有面包就吃点心的法国某位被送上断头台的王妃。
远子学姐喜洋洋地握着她爱用的那只秒表。
「今天的三题是『毛巾』『温室』和『半价促销』。时间是是五十分 钟。要写一个像散发着玫瑰香气的杏仁饼一样的浪漫故事哦。好。开一一始!」
喀哧一声,秒表开始计时了。
「半价促销」原本就不浪漫……一边想着,我一边用HB自动铅笔在五十页的稿纸本上写了起来。


五十分钟后一一
远子学姐窝在铁管椅里大叫道。
「不对一一一一一、不要因为是半价促销就给男朋友买什么毛巾啊一一那家店很危险啊~~!把切了一半的毛巾卖半价太奇怪啦。 他不是篮球社里的清爽运动型男吗?为什么会在社团结束后,和大 家一起挤到温室里去啊一一温室里有桑拿吗!我讨厌把半个毛巾放 在头上,还笑着露出白牙的男朋友!啊~~、嗯……这就好像是在点 心上放了咸菜又撒了盐的味道。玫瑰味儿被汗水与蒸汽所散发的咸味儿代替啦~~~~」





茶话会当天,冬季的天空晴朗得犹如运动少年爽朗的笑脸。
我将妈妈做的黄瓜三明治、水果馅饼、姜味曲奇放进篮子,走向假日的学校。
温室里,天花板上投射下透明的光,温暖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是冬天。温室里栽种着各种鲜艳的苗木,脚边整齐排列着的培养土里也开着各色的花。
远子学姐已经到了,她正在为露天餐桌铺上白桌布、放上茶壶、 茶杯。还有一个女孩子在给她帮忙。
那是一个穿着冷白色羊毛衫与蓝灰色裙子、有柔软温柔之感的 年轻女性一一是家政科的雪野老师!
雪野老师是料理社的顾问,因为她年轻、漂亮又给人感觉很好, 所以在男生中很受欢迎。她们两个就像是感情很好的姐妹一样开心 地笑着。
「啊、心叶!」
远子学姐晃着三股辫开朗地跑了过来。她手指上的绷带还没有拿下来。
「雪野老师给我们烤了菠萝蛋糕!所以,我也邀请老师加入茶话会了。」
「你好,井上同学。」
雪野老师直爽地笑着说。
我连忙行礼。
「对不起,因为远子学姐,让你卷进怪事里了。」
「哎呀,没有的事呢。我是高中生时,也和朋友们开茶话会呢。所以,你们能让我加入,我才应该高兴呢。」
终于知道她受欢迎的原因了——不仅长得漂亮,给人的感觉也明快、温柔。
我一打开从家里带来的篮子,远子学姐和雪野老师就都欢呼起来。
「好漂亮!形状真美!心叶妈妈厨艺真高!」
「三明治和馅饼看着都很好吃的样子。」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篮子里的点心。受到女生们的情绪影响。我也帮忙准备了起来。
就这样,快到约定的下午一点了。速见会长提前五分钟到了。
「欢迎。」
远子学姐笑脸相迎。
可能是被学姐与此前全然不同的态度吓到了吧,速见会长的肩头微颤着,脸慢慢红了起来。
「啊、那个……因为你说要和我谈谈……」
「嗯。谈话稍后慢慢来。先入座吧。」
远子学姐把会长带到了桌边。
「好。速见会长坐这里。特别席哦。」
那里插着一朵红玫瑰。
会长吃惊地睁大了眼。
「这、这个玫瑰是?」
学姐微笑着说:
「我的一点儿心意。」
「!」
会长的脸再次红了。
然后,会长撇开目光,发现雪野老师也在。他又是一惊。
「你好,速见同学。他们也让我参加了。」
「啊、是。请多关照。」


慌慌张张客套完后,速见会长两手将一个小巧的手提袋递给了学姐。
「天野同学,希望你收下这个。」
「哎、是什么。」
「听说你……喜欢杏仁饼。」
会长脸红到了耳根。他吞吞吐吐地说。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速见同学呢。」
雪野老师偷偷过来对我耳语道。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吃,但却感 剑反胃,难受极了。
远子学姐拆开包装,看到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各色杏仁饼,她的眼睛与顿时一亮。
「好可爱!好像饰品!谢谢!大家快来尝尝吧!速见同学真是细心!不愧是学生会长。」
不久前还说讨厌人家翘着小指看书、是有变态遗传基因的被诅 咒的一族,而且还说人家穿着短裤大喊大叫呢。可现在却像是全忘 了般说着奉承话。
会长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远子学姐,你不会是忘了茶话会的目的了吧。
我带着醋意地想。
一点零三分时,畑中露面了。
「那个……」
「正等你呢!美美子!」
远子学姐直接飞奔到温室人口,牵着畑中的手往里走。
美美子?你们什么时候好到只叫名字了?
因为学姐的热情欢迎,畑中有些受宠若惊。
「啊、那个……天野同学,我还是回去吧。」
「美美子,你说什么呀。你可是好不容鼓起勇气来这里的吧,这 时回去了多可惜啊。」
「但是、但是。」
「没问题的,一切就交给我文学少女吧。我一定会把你的心意传达出去的。」
畑中的脸咚地红起来了。她偷偷看向速见会长,然后又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
「啊,好戏就要开始了呢,井上同学。」
「请不要说得和远子学姐一样。」
我向旁边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戏的雪野老师嘟嚷道。
远子学姐开始向速见会长介绍畑中。
「这位是二年三班的畑中美美子。参加生物社团活动,还在家里 养了兔子、小鸟和仓鼠。喜欢大多数动物。每天早上还自己做便当, 是位生活上十分优秀的女生。」
「啊、天野同学……」
因为这种露骨的推销方式,畑中尴尬地出声道。
「啊。还经常打扫鸡舍。」
速见会长说。
畑中因为会长的话顿住了,脸也愈加发红。
反倒是学姐更加情绪高涨起来。
「没错!勤勤恳恳到连小鸡都欢迎的美美子。原来速见同学认识美美子啊。」"
学姐佯装失望地说。
受小鸡欢迎……这是赞美吗?
「美美子坐在速见同学旁边。来呀,别紧张。速见同学也要帮美美子舒缓压力啊。这是学生会长的责任吧。」
畑中张慌失措地坐进了放着粉色玫瑰的座位。
她将手放在膝盖上,难为情地瑟缩着身体。
会长也红着脸不时看向玫瑰与学姐。大概是想起了学姐说的「我的心意」了吧。
学姐从容地倒起了茶。
于是,茶话会开始了。
速见学民与畑中既没有眼神交流,也几乎没交谈。
畑中忸怩不安,而会长则紧张得表情僵硬。
我深深感谢此刻有雪野老师在场。否则,这里就会变成只有学 姐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北极了,那样实在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
雪野老师一边帮学姐接话、一边又找机会让会长与畑中开口说 话,这样才勉强没有使气氛变得很沉重。
然而,会长一直红着脸看着学姐,而畑中则向那样的会长投去满 怀深情的忧郁眼神一一我在桌下的手握满了汗。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速见会长确实是意识到远子学姐了。但是对于他身旁的畑中似乎视而不见。
而远子学姐现在正一脸幸福地咬着会长送来的礼物一一杏仁饼。
「啊、好吃!这种表面的脆感与里面的绵软真是太好了。玫瑰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就像是一首柔和的协奏曲。我最喜欢杏仁饼配玫瑰了。这就像是萨克雷为孩子们写的圆满童话故事一样!」
远子学姐明朗地说着,像平时那样开始讲起了《玫瑰与戒指》。 魔法使黑杖所傲的玫瑰与戒指是怎样的东西。
两样东西给了谁、又引起了什么事。
被夺走了王位的王子一一吉格里欧。
爱恋着吉格里欧的待女一一贝吉塔其实是失踪的罗莎露芭公主。
对于学姐突然说起的故事,愕然的会长与畑中也在中途开始听了起来。
看他们的表情,与其说他们是受到了故事的感染,不如说是因为他们虽然不明所以,但却不得不听。
故事有如拉洋片一样快速展开了。
远子学姐鲜活地道出了吉格里欧隐姓埋名,作为贫苦学生在大 学读书。为了帮助罗莎露芭公主夺回王位,他决意要夺回自己王位 的情景;处刑场上,罗莎露芭公主即将要被狮子吃掉的情景等,我也 不禁被吸引了。
「一一吉格里欧和罗萨露芭的苦难,在夺回王位、婚礼在即后还 会继续到最后的最后,他们还会遭遇意想不到的连续不幸。」
远子学姐笑着说。
「但是。无论何时,吉格里欧与罗莎露芭都没有忘记互相惦念、 继续努力。虽然吉格里欧最初喜欢上罗莎露芭是因为她所带的魔 戚,但是不知何时,两个人之间也已经产生出了真正的爱情。
所以,即使罗莎露芭摘掉了魔戒,她在吉格里欧眼中依然还是美人。
魔法不过是一个契机。
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存在很多名为偶然的魔法。但是能将偶然变 为必然的只有我们自己。
如果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那么他们一定会将偶然变为命中注定。


无论被怎样割裂,罗萨露芭与吉格里欧都会相遇、结合!跌宕起伏的故事末尾是散发着玫瑰馨香的快乐结局!」
会长与畑中都呆愣着。他们应该是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吧。 远子学姐看向他们,眼中光芒四射。
「恋爱是最棒的!听了这样的故事,你不想也来场恋爱吗?哪、 美美子。」
「哎!那、那个、我……!?」
「没错、现在这个温室里充满了玫瑰的魔法。所以,即使是平时说不出的话,现在也能说得出。来。想象一下。兔子、乌龟、仓鼠和 小鸡一定也会给你加油打气的。」
「哈。」
畑中看着远子学姐轻叹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像是迷惑般说道。
「确、确实……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加油!将美美子心中的话语和一直看到的东西都形象化吧。
美美子不是因为无法和速见会长说这些而一直烦恼着吗?」
「嗯、嗯……」
畑中点点头。
「但、但是。天野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远子学姐爽朗地微笑着。
「那是因为我是『文学少女』啊。」
无聊的回答。我抱着头想。
不过,虽然畑中不明就里,但也许是学姐的堂堂态度或是无限垂怜的微笑鼓励了她。
「谢谢你,天野同学。我鼓起勇气了。」
畑中深吸口气说。然后,她看向会长。
「会、会长,我一直有话想和会长说。」
「等等,让我先说。」
正在畑中要向会长表白时,会长却神情认真地阻止了她。
哎?我先说?
那就是说,会长与畑中是互相喜欢的!?哎! !?
畑中的脸全红了。
远子学姐高兴得眼中熠熠生辉。雪野老师也看得津津有味。
会长一直盯着畑中看。
「可以吧,畑中。」
「嗯……嗯。」
畑中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
「谢谢。」
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地道谢后,会长转身背对畑中一一
哎?
他向着远子学姐——哎哎!?
走去了。
「!」
然后,会长咬紧牙关,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凝视着学姐。
「天野同学,我要向你表白。」


天野学姐吃惊得睁大了眼。


「其实,我一一」


如果会长在这时向学姐告白的话,那么局面将不可收拾。那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远子学姐要怎么办!
虽然她说过绝对讨厌翘着小指看书的男生,但其实她是对恋爱完全没有免疫的那种人,如果当面被告白的话,可能会直接呆住了。
啊、速见会长开口了。
「请等等!会长!」
我突然跳起来叫道。


「是我将文艺社的书弄乱的!」
哎!?
会长将两手并拢,郑重地鞠了一躬。我们大家都傻了眼。


文艺社的书?弄乱?这到底是……
会长开始低着头说明起来。
「前几天在拜访文艺社的时候,在堆着的书堆里,我找到了一直在找的的书!本来是想拜托天野同学借给我的,但因为预算的事情,我和天野同学闹得很僵,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中午我又去文艺社,因为没人在,所以我就偷偷溜了进去。本想把书抽出来带走,结果其他的书也倒了一一 会长满面通红地继续说着。
我们一个个呆愣地听着。
说起来,远子学姐是有怀疑过书的位置弄错了。原来是会长弄塌了书堆造成的啊!
我是想将所有的书都捡起来收好的,但是因为书太老旧了,有几本掉在地上时,书页散开了。于是我将它们藏在书堆里面就仓皇逃跑了。」
会长紧攥的拳头颤抖着。
「我一直想要道歉,但就是说不出来……我本想,如果你有男朋 友的话,我和他说会比较方便,但是又听说井上只是你的学弟。而且我还听说天野同学爱书就像对待自己的恋人一一想到没办法向你道歉,连我的胃都痛。
后来,我想你也许已经知道是我给文艺社造成了损失,所以才以茶话会的名目叫我来。越是这么想,我的心情就越差……」
正对着会长的远子学姐终于开口了。
「那么,上次你来文艺社时,举止古怪地马上回去就是因为这个?」
「对不起!」
「那么,戒指呢!」
远子学姐一圈圈地绕开纱布,现出了无名指上戴着的玫瑰戒指。
「你看。就是这个戒指。不是你放在桌子上的吗?」
会长抬起头痛苦地说。
「那个是在书堆倒塌时从里面跳出来的。我将它放在桌上后忘记了。但是,心叶同学突然就说出了戒指的事情,而且天野同学还围绕着书的内容不断提到『玫瑰』与『戒指』,就像是在责备我怎么不快点儿自首似的。我真是怕得要死了。」
当然,远子学姐假借讲故事并不是为了责难会长的。
是做了亏心事的会长觉得学姐是在暗示他吧。
也就是说,他在学生会室向我问这问那,还有带杏仁饼来给学姐,都是为了能够舒缓学姐的怒气、在学姐面前显得别扭、面红耳赤以及错开视线,全部都是因为罪恶感!?
会长的误解还不仅于此。
「本来,我以为弄倒书堆那件事没有人看到的,但看起来不是这样的。没想到还有目击者。」
「你在说什么啊?速见同学。」
「畑中同学看到了吧。你是为了要她作证才-直催促她的吧。」
学姐确实说了让畑中「把看到的东西形象化」一一为什么会误解成这个样子啊!
「啊、那个……我……」
畑中肯定是因为被喜欢的人误会得很奇怪而感到困惑吧。
正当我在同情畑中时,欲言又止的畑中突然站了起来。
「对不起!会长的制服长裤是我偷走的!是我!」
我和远子学姐同时傻眼了。
雪野老师也是大吃一惊。
偷会长的制服裤子! ?看着这么老实的畑中! ? 会长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叫道。
「你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裤子我保管得很好。」
「那个时候因为裤子没了,害我制服下面只穿了短裤在校园里边走边喊!」
远子学姐也提到过这件事。她说过会长穿着制服上衣和短裤在 III喊着。
「真的十分抱歉!!因为会长喊着『谁拿了我的裤子——!』所以我害怕得不敢出来了。其实我并没有想偷的!」
「那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裤子!你是裤子收集狂吗!」
「啊、不是。那是因为鹏太进了温室,然后又把会长的裤子踩脏了。」
「鹏太又是谁?」
「是我们生物社正在照看的小鸡。」
我们哑然地看着会长与畑中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
归结起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一几天前,当会长穿着体育短裤在温室里照料完花草后,准备换衣服时,发现叠好放在铁管椅上的制服裤子不见了。
「我的裤子在哪儿一一!还我裤子一一!」
生气的会长就这样穿着制服上衣与运动短裤,以一身「超人装」的样子边喊边在校园内寻找犯人。
一一拿走裤子的人是畑中。在她给鸡舍打扫卫生时,一只公鸡跑了出来。这只公鸡进了温室,不仅在会长的裤子上留下了爪印,还顺带留下了粪便。
据说会长是自尊心极强又很严厉的人。所以,看到被公鸡弄脏的裤子,畑中脸色发青了。
她想要在会长发现前把裤子弄干净,所以就偷偷将裤子拿了出去。但是会长却因为发现裤子不见而大发雷霆,畑中也不敢说是自 己拿走裤子的了。
所以,她远远地带着犹豫的神情看着会长,想着要如何把裤子还回去、怎样道歉等等,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而她才会垂头丧气 地叹气。
「当我听说会长要来茶话会时,我就想一定是因为裤子才会找我参加的。」
畑中说出了和会长相似的话。
「再次向您道歉。裤子已经送洗过了。周一我就带去学校。」
畑中深深鞠了一躬。会长也是一脸难为情。
「没关系,我也是有点儿太急躁了,让你看到了我不够气量的一面,真是抱歉。」
说完,他又向着远子学姐再次鞠躬。
「我也再一次向你道歉一一很抱歉。掉页的书就由我来修复吧。」
「……速见同学,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远子学姐微微颤抖着说。
「速见同学想看的是哪一本?」
会长一下子红了脸。
「克里斯托弗•冯•修米特的《天使的花篮》。是讲述与身为家庭教师的父亲一起谦卑地生活着的纯洁少女梅莉克服困难、获得幸福的故事。书中描写的花草以及花篮都非常好。因为这本书已经绝版了,所以我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在你那里竟然看到了。」
「……是啊。《天使的花篮》是名作呢。」
远子学姐轻轻颤抖着。
「天野同学,我知道有点儿厚颜无耻。但是,你能借我那本书吗?」
「……嗯,如果你能妥善保管的话。」
与面部表情变得扭曲的学姐不同,会长就像是获得了褒奖的孩子一样高兴。
「谢谢!啊!也已经道歉了,心情真是清爽!」
畑中也是一脸清爽表情地说道。
「我也是!过去的烦恼好像是做梦一样!」
「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快乐结局呢。」
「是啊!」
速见会长与畑中相视而笑。他们喜悦得都要手拉着手唱民谣了。
远子学姐用力轮着胳膊叫道。
「我至今的辛苦算什么一一!这样的快乐结局一点儿都不浪漫一一!!!」
你所谓的至今的辛劳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远子学姐就像是一只心情不好的猫一样不断挥着胳膊。 此时一一
「啊。」
戴在远子学姐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下子摔下来滚落在了桌上。





「也就是说,这是远子学姐的快乐结局了。」
「嗯。」
周一放学后。
远子学姐抱膝坐在铁管椅上,恨恨地瞪视着放在桌上的戒指。
「终于克服困难拔下了戒指,这不是挺好吗?是最好的快乐结局了啊。」
「……啊,我的设定是畑中向速见传达了自己的心意,然后由速见将这枚戒指温柔地戴在畑中手上一一本来应该是个更加浪漫的快 乐结局的。」
远子学姐还在执拗地说着。
她弓着背、下顿抵在双膝上,无限惋惜地看着那枚戒指。
「这个戒指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是文艺社的前辈留下来的吧。」
「可能吧。」
远子学姐的背弯得更厉害了。


「让我告诉你戒指的秘密吧。」


房门处传来说话声,雪野老师进来了。 我和远子学姐都吃惊地看着老师。
雪野老师走到桌子前,拿起戒指无限怜爱地看着。
「……这是我的戒指。」
「哎!」
「老师的!?」
我们的惊呼重叠在了一起。
「嗯。这是在我就读圣条学园二年级时,最喜欢的那个人送我的生日礼物。」
老师有些怀念地说着那时候的事。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那时在交往。我们会在放学回家的岔路口上站着聊上两个小时、瞒着大家两个人一起在屋顶吃便当、偷偷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上『最喜欢你』等等,真的是非常开心。我们甚至有过结婚的约定。
但是,中学毕业后,我上了仙台的大学,而他则上了福冈的大学。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两年后就自然疏远了……」
老师略带落寞地垂下了眼。
但是,她马上又露出温暖的微笑。
「我们自那以后就再没什么联系了。但我还是一直带着这枚戒指,还会看着它心跳加速呢。
但是,两年前回到这所学校教书时,我突然真实地感觉到『啊。他已经不在这里了,那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
所以,我决定将戒指还给那天的自己。
我来到与他第一次接吻的资料室,将戒指扔在了纸箱中。」
原来如此。
过去曾听远子学姐说过,文艺社的房间过去是置物间。雪野老师的戒指一定是在文艺社搬家时与大量的书混在一起了。
而后,因为速见会长弄塌了书堆,它才会偶然间出现吧。
「真没想到还会与这枚戒指再见面。在温室里,当天野同学解开绷带的时候,我真是有点儿茫然。」
老师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傻笑着。而后,她又用成熟温柔的眼神看向我们。
「我春天就要结婚了。老公并不是送我这枚戒指的人。
现在这个时候戒指却突然出现,真是太巧了。
那天回去后,我整晚都很忧郁。
但是早上醒来时,我觉得也许这枚戒指就是过去的我送给现在的我的礼物。虽然已经与他分手了,但是那时的我真的快乐又幸福。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单纯地喜欢一个人。
能够想起那种心情真是太好了。
当然,现在我最爱的就是我的未婚夫了。」
老师开朗地说着。她的表情与声音一样明快闪耀。
学姐和我也露出了笑容。
老师将戒指放在学姐手上。
「天野同学,如果可以的话,这枚戒指就送给你吧。它对我来说有点儿太小了,所以一直只能戴在小指上,不过好像给你正合适呢。」
「哎,但是,真的可以吗?」
老师温柔地点点头。
「曾经喜欢过他的记忆会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而且我现在也有了这个。」
她表情明朗地举起左手给我们看一一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闪耀 后光芒。





老师走后,远子学姐坐在铁管椅上,出神地看着映在眼中的戒指。
「这枚戒指一定见证过宛如童话般的爱情吧……」
她用甜美的声音说着。
「虽然《玫瑰与戒指》是写给小孩子的故事,但它也是围绕魔法戒指与玫瑰展开的讽刺喜剧……会错意、错过某人、与某人分离……但最后还是因为产生了真正的爱情,从而获得了圆满结局……
或许,在童话故事结束后,吉格里欧与罗莎露芭还会发生两人相互误解、迷失自我的事情……但是,只要他们彼此相信真爱、那么这个快乐的结局就一定会循环往复。」
她轻启樱唇,挺直腰板「呼一一」地吐了口气一一但是因为动作太大,铁管椅整个向后翻去。
「呀! !」
咕咚一一!
一声巨响,周围的书塔纷纷震颤、崩塌下来。
「哈啊。」
被埋在书堆中哭丧着站起来的学姐奔向我说道。
「浪费了我难得的浪漫情怀。」
看起来她好像没事。
我毫不客气地说:
「都是因为你做白日梦、发呆的关系。」
「呜。心叶觉得快乐的结局很傻、很不现实吗?」
学姐眼泪汪汪地瞪着我。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戒指。
「不,绝对是有快乐结局的。」
我轻轻拉过学姐的左手,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学姐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但是,在瞬间回神后,她一边拔着戒指一边叫道。
「啊一一!好不容易才掉下来的,现在又拔不掉了一一!你太过 分了,心叶!你是故意的吧!」
我说着「谁知道呢」,转身背对着欲哭无泪的远子学姐。
沾染尘埃的窗子洒进了冬日澄澈的阳光。





现在想想,远子学姐就是那之后没几天开始明显躲着我的。
在过了很久之后,远子学姐才将她当时的心情写给我。


一一我开始逐渐将心叶当做男生来看待了。


你太坏了。你时而温柔得让人心动,时而又天真,真是卑鄙一一 远子学姐这样写道。
虽然那已经是在远子学姐离开我们常待的社团,去向远方时候的事了。
也许是,当我若无其事地给学姐带上戒指的时候,学姐因为上涌的情愫而感到慌张、兴奋了吧。
一一这些也只能是我的「想象」而已了。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0:48 编辑


画室中的密语


「麻贵,我好奇怪啊!我的心狂跳不止,脸上也热得厉害!」
远子用双手捂着通红的双颊来到了我的画室,那是在第三学期 刚开始的时候。
她平时都会说我是强迫别人做裸体模特的变态,因而总是尽量避开我。所以她也鲜少会来我位于音乐厅最上层的专用画室。
然而,现在的她却轻轻晃动着细长的三股辫,润湿着眼睛泫然欲泣地向我诉说着。
「怎么办啊。我是不是生病了呀。我对心叶说让他不要靠近我。我还说让他和我保持距离!」
心时是文艺社一年级的学生,远子一直像照顾弟弟一样地照顾着他。
「哎呀,我很吃惊呢,那个软弱的草食系心叶竟然会袭击你这个学姐啊。」
「袭、袭击……!心叶才不是那样的孩子!」
远子眉毛倒坚,愤慨地说。
然后,她又两手捂着双颊出神了。
「对啊,心叶一点儿都没有错。但是,只要心叶一靠近我,我的心 里就会小鹿乱撞。只是和他说话,我就感觉胸口像是要炸裂了。我 们至今都是两个人待在社团的,但是并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看起来你的胸口并没有炸裂啊……」
「麻贵!」
远子泪汪汪地怒视着我。
「别开我玩笑!我、我真的是很苦恼啊。再这样下去就没办法和心叶在一起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双肩下垂,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
「因为什么事情让你变这样的?」
远子害羞地说。
「嗯……心叶给我戴了戒指。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惊得睁大了双眼。
「求婚吗?」
那个被远子牵着手、亦步亦趋、毫不可靠的心叶向远子求婚了 吗?这是怎么回事,在我目所不及之处,他们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远子用力地摇着头。
「不、不是!戒指是放在社团活动室里的,但那个不是心叶放在 那里的。可是我戴上后怎么也拿不下来,因为杏仁饼味道的罗曼史, 我终于把它拔了下来。可是心叶又坏心地戴在我手上了!心叶只是在捉弄我这个学姐而已!可是我的脸却突然红起来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你要是有了那种自觉的话,那还有什么问题?」
「自……自觉?」
远子大睁着眼睛结巴地问。
啊、真是个笨蛋。
「就是你将心叶当做男生来看了。」
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的话刚说完,远子的脸上就像是挨了重击般表情僵硬。
然后,她困惑地低垂下双眼,哀伤地说道。
「不可能。」
我也是一副落寞的样子。
「你也可以和他试着交往看看啊。」
「不行……因为我……有事瞒着心叶。」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曾经欢天喜地说有新成员入社了。
还曾经故意警告我说「如果敢接近心叶,我就和你绝交」。
她每天都会去新生教室迎接他。
她曾因为被他不客气地说喜欢文学,但不会加入文学社而感到 心情失落。
无论如何遭到心叶的拒绝、如何被对方无视,她也从不灰心,依然在对方面前展现出神采奕奕的学姐风范。
远子所说的隐瞒的事,一定就是指她的保护者的事情吧。
远子知道那个著名女作家与心叶是怎样的关系。也许她也知道 心叶那时的立场怎样,又被称作什么。
所以,她才不能对心叶置之不理。
她接近他,并向他伸出了援手。
也许她曾在心底责备自己的不纯动机。
但不论开始如何,比任何人都关心这个麻烦小子、为他疗伤的, 一定就只有远子了。
远子似乎还在纠结着,她低头沉默着。
「干脆全向心叶挑明了怎么样?告自说『我最喜欢你』之后,也许会出现你最喜欢的快乐结局呢。」
我半开玩笑地说。
「我对心叶才没有过那种想法!」
如果是平时的远子,她一定会气鼓鼓地这么说着反驳我的话的。 但是现在的她却眼神变得更加悲凉。
「心叶会不再做我的作家的。」
她轻声说。
我的作家……
这句话并没有听起来那么美好。
它也许会伴着苦闷一一
我探身靠近远子,拉住了她制服上的丝带。
蓝绿色的丝带缓缓被解开了。
「我有消除烦恼的好方法。身心都坦诚的话,你就会完全放松下来了。」
我贼笑着看向远子,远子用看变态的目光看着我,迅速向后退去。
「我我我我我拒绝!我还真是,就是再怎么混乱也不该羊入虎口的。我全清醒了!我要回去啦!再见!」
远子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话,逃命般离开了我的画室。
哎呀呀……遗憾。
不过,她似乎看起来有精神了,这就好了。我最不想看到因为痛 苦而垂下眼的远子了。





过了十天,远子像是卸掉了所有重担一样,一脸清爽地再次来到了我的画室。
最近这几天,远子似乎因为感冒请假了。
「我找占卡师给我算了恋爱运。据说我命定的恋人会在七年后出现。
你看,果然不是像麻贵你瞎猜的那样。心叶今后还会是我最宝贝的学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似乎利用占卡说服了自己。她明快地说。
「我想请麻贵帮我保管这个。」
说着,她递给我一个小木盒。
我拿在手里摇摇,里面有咔嗒咔嗒的响声。
「……戒指?」
是她说的那个……心叶戴在她手上的……那个?
看来我猜对了,远子的笑脸变成了认真的表情。然后,她又微笑起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想要表明我的决心罢了。」
因为将它放在身边,会让你心意游移吧?
虽然我想那样问,但是……
「知道了。我就把它放在这个房间里了。你随时都能来取。」
「谢谢。也许我只是将它寄放在你这里。」
远子沉静地开口道。
她的心中一定有一个更大的决心吧。
所以,我也笑着回答道。
「没关系。我可以将它放到七年后,你与命定的恋人相会时。」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6:45 编辑





不开心的少女与柠檬少年


等我长大后,我要成为哥哥的新娘。


当我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约定的时候,已经是初中二年级 的时候了。





「还没问过,舞花你有喜欢的人么?」
梅雨时节放学后,和我关系很好的同班同学定定地看着我的脸问道。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几个女孩子,正在热烈地讨论着自己「喜欢的人」。


年级委员的泽木很好啊;三年级的宇佐见学长实在是太帅了;不,还是三班的内藤最好之类的。我出神地看着面红耳赤、忘我地陷 入讨论的她们,没想到话题却突然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啊!舞花,你脸红了。」
「我有喜欢的人啊。」
「哎?是谁是谁啊。我还一直在想舞花这么可爱,怎么从来都不说男孩子的事。」
「喂!快说啊,舞花。」
我感到自己的脸开始烧起来了。
「我喜欢的是大……」
我不自觉地说道一般,声音却突然顿住了。
汗如泉涌。
我用叹息般的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
「……是大、大西。
大家都吃惊地睁圆了双眼,啊啊啊地大叫起来。
「大西?难道是我们班的那个大西!」
「那个超……级话少、性格忧郁、刘海蓬乱的大西?」
「是那个下课时总是一个人丽无表情地读一些看上去艰涩难懂的书,让人感觉很不好的大西?」
「是那个背影阴沉,一点清新感觉都没有的大西?是那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并且衣领脏兮兮的大西?」
大家好像说得有点过分了。虽然大西确实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 觉,衬衫也总是皱巴巴的。
「……是、是的。」
我一脸尴尬地点头道。
「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舞花,你的眼睛一定有问题。不对,爱好和感觉也有问题。」
「作为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女生,你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大西和舞花?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说起来,你到底喜欢大西什么啊?」
大家围着我七嘴八舌地说着,我的汗越冒越多。
「我觉得读、读书的人,看上去都很聪明,所以……呢,那个,仅此 而已,大家还是忘了刚才的事吧。」
我不是很顺畅地说道。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用手捂着热得发烫的双颊,低下头去的我。
「啊?不是开玩笑的啊。」
「没想到舞花……」
「竟然会喜欢那个大西。」
「完全没看出来啊。」
耳边传来了大家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不过这也难怪。
因为我不过是随便说出一个名字罢了。


井上舞花,现在十三岁。
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舞花来了喔!」
我像往常一样用备用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向房间里走去。
哥哥在书房里的电脑前面坐着。
转过椅子苦笑着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又来了,舞花。」
「啊,真过分。难得你可爱的妹妹想着给你做晚饭,跑到超市买了这么多东西。看你的厕所用纸和厨房里的洗涤剂快要用完了,还 帮你添置了些。因为知道哥哥在截稿之前都会吃酱汤应付了事,家里事情什么都不想做。」
我将两手满满提着的东西放在地板上,鼓起双颊说道。哥哥眯 且双眼清爽地笑起来。
「舞花帮我做家事,确实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既使你不天天来,我也会好好活着的,所以放心吧。还有舞花也是中学生了,学习和社团活动应该也很忙吧。」
「调理社的活动一周只有一次。而且作业在家做还不如在哥哥这里做有效率。因为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马上问哥哥。」
「原来我是舞花的专属家庭教师啊。」
「是啊,如果我成绩下降,没办法来这里的话,哥哥也会担心的吧。而且在家里的话,妈妈把什么都做了。根本没有我洗衣做饭的机会。其实做这些很开心的,看来我有做家庭主妇的潜质啊。」
脑海中构思着各种菜单,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真的是件很开 心的事。
但前提是,这些都是为哥哥而做。
「那我做好晚饭叫你。啊,还是先给你倒杯茶吧。你加油赶稿吧。」
我像往常一样,兴冲冲说道。然后悄悄地关上书房的门,向厨房走去。
哥哥是用笔名井上美羽写小说的职业作家。
哥哥自初中时以史上最年轻的获得文艺志的新人奖的作者出道以来,已经出过两本销售量过百万的书了。代表作现在仍然十分畅 销,并且新作品只要一上市,就一定会成为当月的畅销书之一。
在书店里都会有哥哥的作品专柜,不仅仅是大人,和我同年级的 女孩子也都很喜欢哥哥的作品。
「美羽的书,真的很打动人心啊。」
经常看到他们手上拿着哥哥的书,这样说道。


这时,我就像是听到自己被表扬似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表情也会柔和起来。
哥哥大学毕业后,就在这个公寓里租了一间房,开始一个人生活。因为离家很近,走着就可以过来,我就从哥哥那里把备用钥匙要 来,经常泡在这里。
虽然经常被妈妈讲。
「你不可以妨碍你哥哥工作哦。舞花也要试着不要那么粘着哥哥了,不然以后会交不到男朋友的。」
但同年级的男生和社团里的学长和哥哥一比都太孩子气了,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小时候开始,我理想中的男朋友就是哥哥。
既温柔又聪明,长得也十分清爽,浑身散发出一种知性的气息, 大正时代的文士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哥哥陪我玩!」小时候的我,每天都缠着他陪我玩,他却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嗯,舞花想、玩什么?」
每次都会温柔地陪我。
因此我决定,等我长大后一定要成为哥哥的新娘。
「唉!当时一直认为兄妹也是可以结婚的。我真是个笨蛋。」
将厕纸和洗涤剂分别放到各自的位置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让 我非常难为情的事,顿时面红耳赤。
公认的暗黑史,果然还是那件事啊。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春天。那天正好和今天一样,放学后班里的女孩子都在讨论着自己喜欢谁。
「舞花喜欢的人是?」
「我哥哥!」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结果被大家取笑道。
「哎?舞花好奇怪!」
之后这件事就在班里传开了,男生都取笑我是「哥哥控」。


「呀,哥哥控!」
「近亲通奸!」


我一路哭着回到家,抱着哥哥不放,向他哭诉。
「我一说完我喜欢哥哥,大家都嘲笑我说我奇怪。我真的奇怪么?哥哥。」
「不奇怪啊。因为哥哥也喜欢舞花。」
「但、但是,他们说我和哥哥是兄妹,是不能结婚的。」
「既使不能结婚,兄妹也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真的么?」
「嗯。」
「哥哥会一直和舞花在一起么?」
「嗯,舞花永远是我最喜欢、最可爱的妹妹。」
我高兴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抬头看着哥哥笑着说道。
「哥哥也永……远都是舞花最最喜欢的哥哥!」
「哇!太难为情了。过去的我……」
我在厨房里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
光是想起这件事,双颊就跟要着火了似的。
还好。今天大家问我喜欢的人是谁的时候,我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说是哥哥。
虽然差点说出来,但中途总算反应过来,改成。
「大、大、大•…..大西。」(日语中「大西」与「哥哥」的第一个读音都是「お」。)
蒙混过关了。
如果那时候说出自己喜欢的人是哥哥,一定会像小时候一样被嘲笑吧。
成为中学生的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那么坦率地说出自己喜欢的人是哥哥了。会被朋友敬而远之吧。
虽然说自己喜欢大西,也同样让大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 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再跟大家说那是自己的错觉,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大西好了。
嗯,就这么定了。
我一个人在那儿不停地点着头,围上围裙开始给哥哥做晚饭。





第二天课间休息,我去洗手间回来时,在教室的门口与大西不期而遇。
啊,好险!
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大西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总是面无表情,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觉。
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课间休息时也从不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弓着背在那里看书。
偶尔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与人视线相对,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好像从开始就没有想要和谁做朋友。他这个样子虽然没被人欺 负,但还是被班里男生以感觉不舒服为由避而远之。
到这个班里来差不多三个月了。在此期间,我却一句话也没有 和大西说过。
座位离得很远,而且也没有需要特意跑过去说的事情,所以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估计今后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个人的对话,因此我决定装作什么 都不知道的样子从他身边走过去。如果表现得慌慌张张的话,反而 会让人觉得奇怪。
我一边留意让自己的动作和视线表现得自然些,一边匆匆忙忙 地从大西的身边穿过,向教室里走去。
可大西却突然站在那里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咦。


虽然迄今为止都没有说过话,但像这样两人眼神相对也是第一次。
更何况,还是大西主动看向我这边。
大西嘴唇紧报,眼睛微眯,表情严峻,一脸怒气地看着我。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吧。
但是我却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样,开始动摇起来,连视 线都无法移开。
在教室门口,我们门里门外地站着,定定地凝视着对方。
怎、怎、怎么了?
为什么大西会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而且还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虽然他平常也差不多这个样子。
我陷入一片混乱当中。怎么办,因为过于吃惊,身体都僵住了。无法挪动双脚离开,也没有办法转开视线。
正当我身体僵硬,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移开了视线。
我还以为他一定会说些什么,并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
刚、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脏还在嘭嘭嘭地跳着,大脑也还是一片混乱。
不对,刚才一定是错觉。
一定是因为自己昨天说了那样的话,所以才会潜意识地认为大西刚刚是在看我。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


「啊,舞花!我刚刚有问大西『你觉得舞花怎么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向后仰去大叫起来。和我关系很好的几个女生,在旁边吃吃笑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我问大西『你觉得舞花怎么样?』啊。」
「你突然这样问他,有点奇怪吧。」
「哎,是么?」
「当然是呀。」
「但是我没对大西说你喜欢他的事。」
「嗯嗯,是的。只不过若无其事地说了句『舞花好像有些在意大西』。」
「一点都不若无其事好不好!」
「『你觉得谁谁谁怎么样?』,『谁谁谁好像有些在意你呢』」之类的,不要随便乱问好不好。
被这样问到的话,一般人都会误解成「谁谁谁,应该是喜欢我吧。」
啊!所以大西才会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哇啊啊啊!都怪昨天信口胡说,我对大西根本就没什么想法啊。
「虽然我们觉得舞花配大西有些浪费,但我们还是会支持你的。」
「对付那种阴郁寡言的男生,只有我们这边主动点才行。」
「对,应该先让他知道舞花的心意。然后再开始进入主题。」
都说了,我不喜欢大西。
「大、大西说什么了?」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说『一般』。」
一般?
我脑海中浮现出刚刚与我四目相对时大西的脸。
貌似在生气的很不高兴的脸。
大西的声音是什么样子来着?完全想不起来了。
可是大西却用那种表情说「一般……」。当时一定一脸无聊,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并且感到十分困扰吧。
虽然我完全没有想过想让大西喜欢我,而且如果他表现得太过高兴的话我也会很困扰,但他这个表现还真是让我不爽。
对我来说大西之流也很「一般」啊。
大家看我表情僵硬,还以为我是因为大西的态度过于冷淡而瘦收了打击。
「没关系的,舞花。大西就是那种性格,只会那么别扭地说话。」
「是啊,那个问题一定让他意识到舞花的心意了。」
「刚才你们不是还对视来着么。」
「是啊,感觉不错哦。大西可是很少会对别人的事表示关心。」
「之后只要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就好了,舞花。」
她们啪啪地拍着我的肩膀鼓励我。
「那、那个……拜托,千万别太夸张。」
天啊,我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还怎么说我喜欢大西是骗人的。
上课时,完全没有听进去老师在讲些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为了安抚住大家,我竟然说「我只想默默地想着他,能像现在这样后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舞花,勇敢点!」
「全部交给我们就好了。」
结果没想到自掘坟墓,反而让她们干劲十足。
我转过头,透过教科书向大西的方向瞄了一眼。
大西坐在教室门口附近,而我的座位则在前排的窗户旁边。所以他相当于坐在我的大斜后方。
他深深地低着头,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正在记着笔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驼背的关系,总感觉他周围的气息有些阴郁。哥哥即使对着电脑时,背也挺得很直,浑身都散发清爽气息。
唉,要是大西是那种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男生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以「对手太多」或者是「大西好像有女朋友」为由来蒙混过去。
如果对方不是大西的话,大家也不会那么努力地想要撮合我们吧。
为什么那时候我会说出大西的名字呢。
名字前面发「お」音的又不是只有大西,我正为自己的草率反省的时候。
大西抬起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微微转头向这边看来。


「!」


和课间休息时一样,我拿着教科书整个人僵在那儿。
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下雨声,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老师那过于认真的声音在飘荡着。
大西眯了眯眼睛,歪了歪嘴,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一直没有去剪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像是受到惊吓的松鼠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目、目光又对上了。
而且还是在教室的两端。
这什么破少女漫画情节啊,我也是的,到底在做些什么啊。我的脸突然发起烧来。
讨厌,脸红了。
大西一定会觉得「这家伙一定喜欢我」吧。
正当我慌慌张张地想用书遮住脸的时候,大西却突然将脸转了回去。
不是像课间休息时那样自然地移开视线,而是感到很麻烦似的转过脸去。
看到他这样,我气得不行。
什么嘛。
至于那么一脸厌恶似的转过脸么。
虽然大西对于别人的事没什么兴趣,被女孩子喜欢的话会感到很烦很困扰。可是也不用这样吧。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差劲。
到现在为止,我一直也没想过大西这个人怎么样。
但通过刚才的事,使我对他的好感度突破零,直接降到负数了。
我最讨厌大西了。
大西那个人,性格阴郁,待人冷淡,身上的衬衫总是皱巴巴的 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讨厌他。啊啊啊!但是,大家却认为我暗恋着这样的大西。天啊,气死我了。
整节课,我都在红着脸咬牙切齿。





「舞花,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在厨房嚓嚓地切青菜的时候,哥哥从门的对面探头进来问道。
「从刚刚就一直在嘭嘭嘭地切菜,好像在和青菜决斗一样。」
「啊,对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我比较在意你发生什么事了,和朋友吵架了么?」
哥哥走到我的身边,一脸温柔地看着我问道。
「没有,不是的。只是班里有个让我很火大的男生。不过没关 系,反正他也讨厌我无视我的存在,我也直接无视他好了。」
我怒气冲冲地撅着嘴说道。哥哥听完后眯起眼睛一脸戏弄地说道。
「舞花,还是第一次说男孩子的事情呢。」
「是、是么?是哥哥的错觉吧。之前不是有说过川边在吃饭时把牛奶喷出来啊,还有高田在游泳大会的比赛上,突然脚抽筋差点溺水,害我们班倒数第一之类的么。」
「哎,是么?」
「真是的,哥哥,你当时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吧。」
「怎么会呢。舞花小学三年级时的好朋友惠美养的鸡鼬叫亚里士多德;小学四年级时的同学绫菜在情人节的时候同时送巧克力给三个男孩子;还有舞花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吃魔芋减肥的事我都记得。」
「只记一些奇怪的事,而且还全都是关于女孩子的。真下流。」
「因为,舞花只说女同学的事啊。」
「所以,我现在跟你说男孩子的事啊。」
哥哥在旁边笑了出来。
「我来帮忙吧。」
说着,开始动手剥洋葱皮。
偶尔,我们也会这样两个人一起做饭。
哥哥的手很巧,刀工也很好。家里的所有事情一个人都可以做得很好。
一想到也许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照顾,突然间觉得好寂寞。
可是,只要这样和哥哥一起做饭,一起收拾,我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哥哥离我很近,手臂几乎与我的贴在一起。他比我高出很多,脖颈倒很漂亮,头发也很清爽,散发出一种很干净的信息。
突然想起,和大西擦肩而过的时候,好像也隐约闻到一种没有干透的洗衣粉的味道。内心深处突然一阵悸动。
但是,哥哥温柔的话语及照顾让我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之后便一边与哥哥闲聊着,一边小心地雕刻着胡萝卡。





是啊,大西那种人直接无视就好了。相信不久之后大家就会烦 了 ,然后很快忘掉这件事。
第二天,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向大西那边看去。
还不断地自我暗示,我们班没有叫大西的人,没有,没有。在出入教室的时候也走离大西的座位比较远的那个门。
上课时也绝不回头往大西的方向看。
可越是这样做越是在意大西的事。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大西那乱蓬蓬的刘海和面无表情的脸。我像是念经一样不停地对自己说着不许看、不许看。
「对了,舞花。刚才大西一直在看你哦。」
「哎?」
午休时一个朋友悄悄地对我说道,我不自觉地就要回过头去。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然后装作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随口回道。
「是、是么。」
「果然大西也是有些在意舞花的。」
「那当然啊。会喜欢大西的也就只有舞花了吧。」
「我有预感他们会成一对。」
「我也是我也是。」
我努力压抑住想要大叫的心情,用烦恼少女的口吻说道。
「可、可是,大西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哎?怎么回事?」
「已经变心了么,这也太快了吧。」
我表现的越发扭捏起来。
「可是,原本我以为他是那种虽然沉默寡言,可却会在下雨天捡起一只流浪猫的很温柔的人,没想到他总瞪人,感觉好恐怖哦。」
大家都吃惊地睁大双眼看着我。
好啦,这样就可以干脆地说出我要放弃大西了。然后我就解脱了。
「虽然很对不起大家,可是我决定对大西……」
「这样不行的,舞花。」
哎?
「是啊。你是因为大西太冷漠了,才勉强自己放弃他的吧。」
哎?
「你是在担心我们吧。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一定会陪你坚持到底的。」
「我也是!所以舞花你一定要加油,让大西接受你。」
不是吧!
大家根本都不听我说话,径自在那七嘴八舌议论着。午休就在一片嗡嗡声中结束了。


然后迎来了放学后的扫除。


穿着运动服的我,推开生物教室的门之后,突然僵在那里了。
摆放奇怪标本,散发着酸味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有点冷。同样穿着运动衫的大西拿着墩布,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大、大西,为什么……」
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周负责打扫生物教室的不是大西那组哦。」
大西依然背对着我,轻轻地低语道。
「……泽木有事要和我们组的村井说,所以让我来替他。」
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大西的声音。
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啊。
有些低沉嘶哑。
呀,这些都无所谓。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大家说「我们还有事,舞花你先去吧」。真是败给她们了。
我敢打赌,这之后一定没人会来。
我们组的人全是同谋。
难道不只是女生,连男生都认为我喜欢大西么。
我连耳垂都烧起来了,也越发地慌张起来。
讨厌,我怎么又开始脸红了。
「哦,哦……这样啊。」
我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大西把墩布从物品保管箱里咔嚓咔嚓拽出来。
「大家,好慢啊。」
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在尽量离大西比较远的地方开始拖起地来。
大西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默着。
今天外面下着雨,所以这种酸酸的气味都充斥在这个房间里。生物教室的味道和大西的味道有点相像。
啊,讨厌,我在想些什么呀。
气氛好沉重啊。
雨声轻轻地敲打着玻璃窗。
大西,依旧沉默着。
我也闭口不语。
虽然因为身体僵硬,没有看向大西那边。不知道他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一定是紧绷着脸,抿着唇一脸困扰吧。
能听到大西在我身后拖地,拧抹布的声音。
我好像醉在这种酸酸的味道里了。
扫除要是能够快点结束就好了。为什么我要为了大西这种人而心神不宁啊。
要是不小心,再次和大西目光相遇了该怎么办?要是脸再变红了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我的胃都开始绞痛起来。正当我拖着地不自然地向后退去的时候,小腿突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身体失去平衡,开始大幅度地摇晃起来。
「啊!」
同时听到「咚」的一声,大腿和小腿上飞溅了无数个水滴。
我把水桶碰倒了。
水眨眼之间流得四处都是,我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运动裤瞬间湿得透透的,一下子觉得冷了起来。
我简直要哭了。
太难看了。
就像个小学生一样。
大西,仍旧沉默着。既没在我的脚即将碰到水桶的时候出声提醒,这会儿也不过来问我怎么样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结果坐在了洗抹布的脏水上,裤子还因此湿湿地粘在屁股上。
当我内心充满愤慨,眼角开始渗出泪水的时候。 听见他小声的询问道。
「……井上,你的脚怎么了?」
我回过头去,发现大西正蹲在地板上。
没想到大西会离我这么近,我吃惊得心脏几乎都停止跳动了。
虽然表情仍然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但眼睛却透过乱蓬蓬的刘海察看着我的脚。大西运动裤的膝盖部分也因为沾到水而变了颜色。
「还能站起来么?」
这次才真正地感觉到他的声音中会有一丝担心。
为此,我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没、没关系。能站起来。」
我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西没有说什么。
我将水桶弄翻,他很吃惊吧。
但是,大西却什么都没说,拿起抹布开始擦起地板上的水,膝盖上的水迹也越来愈大。
「对、对不起。还是我来擦吧。」
大西没有停顿地继续擦着,单膝着地,长长的刘海盖过眼睛,低着头仔细地擦拭着我弄洒的水。
然后小声地说道。
「……还好。」
是想说没关系吧。
不知道他是在为我着想,还是真的觉得这没什么。
大西只是继续沉默地擦着地板。
这一点他与班级里的其他男生一点都不一样。如果是别人的话一定早就生气或者开始取笑我了。
大西却没发一声牢骚地帮我擦地板。
「……对不起。」
我开始和大西面对面地擦起地板,并再次小声地向他道歉。
大西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我低着头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谢、谢谢!」
大西听到后,手稍微停顿了一下。
「……」
好像是嘀咕了一声「啊」、「嗯」之类的。
那天的打扫时间比平时多用了十七分钟。
将水桶和墩布放回物品保管箱后,大西没有看我,一个人径直向教室走去。
我总觉得一定要对着大西说些什么。
「大……」
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叫住他,就那么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大西的脖颈果然有种酸酸的味道。


如果现在回教室的话,一定会和大西遇到,那会很尴尬吧。正当我在走廊上磨蹭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大家的声音。
「我们看到了哦,舞花!」
「你和大西进展不错嘛。」
「虽然舞花将水桶弄倒时吓了我们一跳,不过后来看到大西还帮着你擦拭地板……他不是挺温柔的嘛。」
我开始慌张起来,为什么大家会在这儿?难道刚刚那一幕大家 都看到了。
「才、才没有呢。大西根本都不讲话,还、还很困扰的样子。」
「哎?可是大西在舞花向他说『谢谢』时,还一脸害羞地看着舞花呢。」
「哎?害、害羞?」
大西有害羞么?
「嗯,那表情还真让人意外。」
「是啊,真的挺可爱的,平时要是多点这种表情就好了。」
一脸可爱的大西?没法想象!但是,那时他用那种表情看我了啊。
感觉心底深处像是有很多东西在不停地旋转一样,心情久久平 静不下来。
虽然以前一直认为大西面无表情,是个讨厌的家伙,但也许……他其实也有很多优点的吧。可尽管如此,如果一直被人误会我 暗恋大西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喂!舞花,别发呆了。开始下一个作战了。」
「啊?」
「首先,去把制服换上。」
「等、等一下。什、什么作战?」
没人理睬吞吞吐吐的我,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拖着我走。
教室里面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也没有看到大西的身影,我总 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开始催促起我来。
「快点快点!」
「梳理一下头发。」
「啊,再涂点唇膏!」
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之后,被大家带到了一楼的图书室。
「我是不会借书的哦。」
「好的好的。」
还不知道她们说什么好的,就被拉进了敞开着的门里面。
里面有个学习空间,零星地摆放着几张桌子,大西就坐在其中一张桌子的后面,翻看着一本厚皮书。
不会吧!
「大西!」
朋友们死死地拽住想要往回走的我的手腕。
大西抬起头,看向这边。
他像往常一样,不太高兴地眯起双眼。
「对了,大西,你的数学很好吧。舞花说她作业上有不明白的地方,你教她一下吧。」
哇啊啊啊啊!她在说些什么啊?
而且还那么大声!大家都开始往这边看了,大西也不高兴了。
「对、对不起。作业让我哥哥来教我就好了。」
我快速说完,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


「……哪儿不会?」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大西仍旧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将视线移回到书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别和我说话的氛围。
可是,刚刚那个低沉的声音确实是大西的。


「哪里不懂?」


「呃,那个……」
「那我们先走了,舞花。你们两个人慢慢讨论吧。」
她们像相亲时的媒人一样这样说道,不一会儿功夫人就全走光了。
只有我和大西被留了下来。
「呃,那个……」
难得大西这么亲切地想要指导我,我如果就这么回去的话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慢吞吞地从包里拿出数学书。
「这里,有点不明白。」
我随意指着一个应用题说道。
大西合上手里的书,看向我指的那个问题。
「……别站着了,坐下吧。」
「打、打扰了。」
我轻轻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啊,大西的衬衫果然有些皱巴巴的,领子的地方也有些脏。虽然还有些没有干透的洗衣粉的味道,但却意外的不那么令人讨厌。
大西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向我说明着解题方法。 和哥哥给我讲题时的清澈声音完全不同。
讲解的也不如哥哥清晰明了。
时而,大西还会皱着眉,一脸纠结地陷入思考中。他一定是在努力地想该如何向我解说吧。
「打扰你看书了,真对不起。」
「……没事,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厚厚的书皮上写着《梶井基次郎作品集》。
「梶井基次郎,是写《柠檬》……的那个人吧。」
哥哥的书架上有这本书,我曾经读过。当时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本书标题的字体很漂亮。
因为故事很短,所以我很快就读完了。但内容和我开始想的完 全不一样。
生病疗养的「我」带着无法压抑的焦躁漫步在大街上。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一边在闷闷不乐地彷徨中来到了水果店。
在那里买了个柠檬,心情变好了一点。可是等到了自己很喜欢的卖书和文具的店里的时候,心情又低沉了下来,信手抽出一本画集,将柠檬放在上面之后,心情终于舒畅了,然后离开了那家店。写得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老实说,我完全没觉得那本书有多好。
但当我提起《柠檬》的标题的时候,一直抿着嘴的大西微微张了 一下嘴,眼神好像也变得柔软起来。
「……嗯……基次郎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柠檬》。」
大西的表情变化和大西竟然主动对我说话这件事,让我过于吃惊,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而且大西用的是「僕」。(「僕」,一般是年轻男子或者是小男孩对自己约称呼。「俺」,男性用语,用于称呼自己,但这种说法比较粗俗无礼。)
在这之前,大西在我眼中的印象一直是个应该会用「俺」的人。
「尤其看到主人公觉得自己快要被不安摧毁,去水果店买了个柠檬。将柠檬拿在手上的瞬间,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那一段的描写时……
觉得,啊,这种感觉我知道……从那之后就开始读基次郎的其他作品。」
大西的语调非常淡然。
声音也是,表情也非常的平静。
我不由想,也许大西比我和班里其他的同学都要成熟得多。
虽然和我们一样是中学二年级学生,但也许经历的比我们多得多,知道的也比我们多得多。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大西有些脱离大家。
我对自己读了《柠檬》却没有大西那样的感想而感到十分羞愧, 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大西,你好厉害啊。我就没想到这么多。」
这样小声说完之后,大西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似的,闭上嘴巴低下了头。
刘海挡住了眼睛。
我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么。
我有点担心,于是小心地问道。
「……大西很喜欢看书吧。」
大西沉默地点点头。
「经常在放学后,来图书室里看书?」
这次小声地答了声「……嗯」。
之后就开始低下头凝视我的数学书。
「啊,莫非大西眼神不好?」
「嗯。」
「因为你一直这样皱着双肩,眯着眼睛。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在瞪我呢。」
听到我这样说,他的脸上突然现出吃惊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地转动着眼睛。
「你视力多少?」
「……」
他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将脸转向一旁答道。
「大概……0.1左右吧。」
「那样的话,应该需要戴眼镜吧。」
大西又摆出平常那种让人无法接近的脸沉默着。
怎么办,好像又说错话了。
「隐、隐形眼镜也不错哦。如果很软的话,既使戴在眼睛上也不 会感觉到痛的。」
「对不起,我比较多嘴。那开始解题吧。」
我开始低下头,动手做题。
中途有些在意,偷着向大西那边瞄去,发现他正一脸沮丧地咬嘴唇。
我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终于将题解出来了,我战战兢兢地向旁边看去。
发现大西正绷着脸看我的笔记。眯着眼睛,抿着嘴好像在确认 我写的算式。
「……做对了。」
「真的?」
我松了一口气,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谢谢你的指导。嗯,还有刚刚扫除的时候,谢谢……你帮我擦地板。」
只不过是普通的道谢而已,我却觉得非常的不好意思。
可是,这次我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看着大西的脸,结果发现他略微睁大了些眼睛,脸颊也有些红。


哇!真的害羞了?
「……没什么。」
他生硬地说着,然后又低下了头。
刚刚明明还表情柔软,心情舒畅的。
「那,教室见。」
和大西分开走出图书室,突然间觉得很冷。不知为何,一下子觉得寂寞起来。





已经是晚上了,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昏暗的窗子像是在流泪一样,水滴一串串地流下来。
「哥哥,茶泡好了哦。」
在电脑前面敲着键盘的哥哥抬起头,看着梳着双马尾的我。
「哎?」
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发型,好让人怀念啊。」
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将头发分成两股,扎在两边。
小学四年级左右才将头发放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突然梳成这样……」
「……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察觉到我笑容僵硬。
用清爽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想休息一下,起喝杯茶吧。」
「……嗯。」
我点点头,出去将自己的茶杯拿进来。
「去客厅不就好了。」
「不用,在这儿就好。」
我想在充满哥哥味道的地方待着。
将垫子放在地板上,我和哥哥并排坐在一起,靠着哥哥的肩膀喝着甜甜的牛奶茶。
抬起头,就看见了放在书架中间的那本《柠檬》。
因为哥哥看了很多遍,书页已经有些卷起来了。
那是哥哥比较喜欢的一本书。


哥哥也一定和大西一样,知道那个作品好在哪里。
那种在快要被悲伤和苦闷摧毁时,将柠檬放在手上,心情突然变得轻松的感觉。
我所不知道的痛苦……
「……哥哥现在有女朋友么?」
我用其中一边的马尾辫轻轻地扫打着哥哥的手腕询问道。
「哦,这个啊。」
「不要掩饰了,我知道的。哥哥看上去很受欢迎,实际上不受欢迎。」
「露馅了啊。」
哥哥微微笑着说道。
「舞花呢?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么?」
「……没有啊。」
喉咙突然哽住了。
「和哥哥一样呢。」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一样的。」
哥哥温柔地小声嘟哝道。
其实,我知道哥哥有喜欢的人。
在写小说的时候,或者一个人在家凝视着窗外的时候,哥哥都 一副在思念着某个人的表情。
总是用一种既温柔又痛苦的目光,凝视着电脑画面,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那种时刻,我总是哽住声音,没法与哥哥说话。
因为我知道他在思念着「那个人」。
哥哥一直想着的那个人。
哥哥一直没有交女朋友,也是因为忘不掉那个人吧。
哥哥的很多作品都被拍成电视剧或是电影了。只有一本书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哥哥的许可。
是哥哥高中时写的,销售量超过百万的两本中的一本。
写的是一个非常喜欢读书的三股辫的「文学少女」和为了她而写书的男子的故事……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哥哥的学姐曾经到家里来玩。
是个编着三股辫,身材苗条,笑容很漂亮的女人。当时妈妈还 着说「这是你哥哥很重要的人哦」。
那个人一定就是「文学少女」的原型。
虽然故事当中两人最后分开了,但我想哥哥现在也一定坚信他们会再会的。
「……我不要什么男朋友。」
「初二就说这种话,很寂寞哦。舞花。」
「可是,如果我交男朋友的话,就没人照顾哥哥了。那哥哥多可怜啊。」
「谢谢你同情我。」
哥哥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
「在哥哥交到女朋友之前,我是不会交男朋友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西的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胸口会变得酸软。
明明哥哥就在我的旁边,鼻尖充斥的都是哥哥的味道。
胸口却还是很酸。
「嗯……那在舞花交到男朋友之前,哥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哥哥温柔地低语道。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什么都不要变。
我也一直像现在这样,最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哥哥。
我倚在哥哥的肩膀上,一边任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以酸酸的 心情看着书架上的那本《柠檬》。





第二天我有点不敢去学校。
不想见到大西。
不想知道更多大西的事情。每次和大西在一起,都有一种自己 好像要变了似的感觉。很讨厌。
今早又从离大西较远的那个门进的教室。
发现关系很好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不只是女生,还有几个男生也参与在里面。
「啊,舞花!恭喜你!」
他们突然大声对我喊道。
「昨天好像和大西进展得挺顺利吧。」
「现在已经陷入热恋了吧。」




有人接着说道。
看着一脸茫然的我,同学将手机画面拿到我的眼前。
上面是我和大西并排坐在图书室的照片。里面的我正红着双颊发呆地凝视着嘴唇微张的大西。
是大西在讲《柠檬》时拍下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到的。
照片不止一张,有好几张的样子。
用怯懦的目光看着大西的我;面对着大西,惊慌失措瞪圆双眸的我;对着大西笑着发呆的我……
我是用这样的表情在看大西么?
耳朵热得像要烧起来一样。怒气充斥着胸腔,让我浑身发抖、呼吸困难。
「舞花,你的照片拍得很好哦。大西也是,脸上的表情好像柔和了好多。啊,我把照片传到舞花的手机上吧。」
「不需要!」
声音尖锐得我都以为那不是发出来的。
全身都又热又痛,好像要裂开一样。
「马上删掉那些照片。我根本就没有喜欢大西。连想到要和大西交往我都觉得烦。」
是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大西。
我也从没有呆呆地凝视过他。
那不是我。
「舞、舞花。」
同学们都说不出话来。
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的时候, 后面传来了一声。
「我也对井上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我猛地转过身,发现大西站在那里。
没有像平常那样抿紧双唇,没有眯起眼睛,也没有板着脸。
是一张非常平静的脸。


「而且,我这周会转校。」


刚才因怒气而发热的大脑突然间冷却下来,胸口如同破碎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转校?
教室里像深夜一样,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只有大西一个人弓着背,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拉出椅子做了下去。
这像是个暗号一样,所有人都开始笨拙地动起来。
间或传来一些轻声的议论声。
「好吃惊啊!大西要转校是真的么?」
然而,直到铃响之前我却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像是被时间的洪流遗留下来一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两天后,周五。
大西带着眼镜来上学。
在早上的年级教室里,老师宣布了大西要转校的事。
「……一直以来承蒙大家关照了!」
我没有什么现实感地看着站在讲台上、低着头的大西。


「大西……」
放学后,我追上换好鞋正要走出校舍的大西,在游泳池的栅栏旁边叫住了他。
「你,真的……要转校么?」
我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并且还夹杂着一丝颤音。
大西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戴着眼镜的大西,像是另一个人一样。既不眯眼,也不驼背,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是、是因为我在大家面前说了那样的话么?」
「怎么会。和那没有关系……转校的事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本来入学之前就预定要搬家了,只是很多事很费时间……但是妈妈 的再婚终于定下来了,所以……」
大西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有些低沉沙哑。
天空阴成了灰色,栅栏对面游泳池里的水在轻轻地晃动着。 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击打棒球的声音。
「再婚对象……是个很好的人哦,虽然我以后就不是『大西』了。妈妈之前一直在不停地工作,非常辛苦。我觉得她能和那个人结 婚……实在是太好了。」
第一次听说大西家里的事。
皱巴巴的衬衫,脏兮兮的衣领,还有明明眼神不好却不带眼镜, 也许都是有很多原由的。


……基次郎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柠檬》。 在图书室里,他以温和的目光这样说道。


……尤其看到主人公觉得自己快要被不安摧毁,去水果店买了个柠檬。将柠檬拿在手上的瞬间,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那一段的描写时……


那时的声音,那时的眼神,和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静静看着我的 大西渐渐重叠起来,那种酸酸的心情满满地充斥着我的胸口。


……啊,这种感觉我知道……


大西的脸开始在我的视线里模糊起来。


「……我说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是骗人的。刚开始听别人说你有点喜欢我的时候,我着实高兴了一下……
因为井上那么可爱,性格开朗,朋友又多……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个很遥远的存在……
能够和井上说话,对我来说就像是基次郎的柠檬一样的感觉……」
眼前,越来越模糊。
大西是在说再见么。
我用哭声「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说我不喜欢大西也是骗人的。
如果能这样说出来就好了,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新的住所,新的姓氏,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却已经看不见大西 的身影了。


胸口好酸。
身体好像是要被各种力量撕扯开一样,很酸,很悲伤,很寂寞,很痛。 我在游泳池的旁边低着头,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流。


回去的路上,不停眨着双眼,一边抽着鼻涕一边慢悠悠地走着。


希望大西能跟新的家庭成员和同学处得很好。


希望大西的母亲能够越来越幸福。


希望大西不用再忍耐,不会再有悲伤的回忆,每天都能展开笑颜。


我顺便拐进了超市,想要买一些东西和晚饭的食材。
今天做卷心菜卷吧。不用番茄酱,而是用白汤来一点点炖……让自己的胃也一点点地暖和起来……
眼泪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涌。
把眼睛闭上再次睁开的时候,看见了货架上堆放着的柠檬。
像是绘画颜料的鲜艳的黄色,填满我的眼眶。


「……能够和井上说话,对我来说就像是基次郎的柠檬一样的感觉……」


说自己最喜欢梶井基次郎的《柠檬》的大西。 我拿起一个柠檬,放到自己的手心上。
我试着轻轻地握了一下,那带些凉意的小小的果实将我发热的皮肤,一点点地冷却下来。感觉很舒服……
简直就像是将讨厌的热源直接从身体里面拿走一样,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一个柠檬就可以温柔地吸走所有的哀伤和痛苦。 我正被一个柠檬安慰着。
……啊,这种感觉我知道……


那个梳着三股辫的文学少女很早以前就对我说过,初恋的味道 就如同柠檬派。
非常甜,也非常酸。
一边回想着这些事。我一边往购物筐里面放了三个柠檬。
今天的饭后甜点就做柠檬派吧。
味道,一定是又酸又涩吧。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3:55 编辑


各自的想法


美羽~疑惑着,一步步前进


仅仅是看到他的脸,就让我感觉不甘心、郁闷,这种心情是为什 么呢。
关键的部分一句话也不提,只是挺直了背,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我。这让我非常焦急,甚至忍不住想抓他。
那一天,我的心情是最糟糕的。
「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叫日坂的女孩子!我明明告诉了她许多心叶过去的异性关系,她却平静地说『我感到放心了!』。一般的话,不是应该选择退出吗!我在说了同样的话以后,琴吹脸色变得铁青, 甚至冲过来一把抓住我呢一一而她居然开心地说『谢谢你!』,这是怎样粗神经的一个女孩子啊!」
「……朝仓,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用拐杖打邮筒, 弯的一般是拐杖哦,所以,就这么算了比较好。」


在屋外昏暗的灯火下,我的手被从后面温柔地抓住,我转头回望。
一诗面带严肃得让我感到火大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从圣条学园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发火。
我明明想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地缠着心叶的一年级小丫头赶走,对方却是个傻呼呼的乐天派,抗打击能力这么强,真是个野草一样的女孩子。
听了我的话,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气馁的样子,甚至连竹田都对我说「是朝仓你输了哦,菜乃妹妹真厉害。」,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而正在那个时候,一诗却跑来接我,这让我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说过多少次了,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孩子,能一个人回来的!你没脑子吗?」
我这样怒吼道。
这个男孩子难道不会看气氛吗,总是选择错误的时机,让我讨厌。


我甩开一诗的手,把脸扭朝一边。
「那么,一诗能抓住日坂的弱点,迫使她离开心叶吗?心叶也对那个女孩子感到棘手吧?」
一诗严肃地听了我无理的话,反驳道。
「我做不到,而且,井上并没有觉得棘手吧?
开始的时候暂且不说,现在我认为井上已经把她当做了一个关 系亲密的学妹,接受了她的存在一一」
我狠狠地踩了一诗一脚。
「一诗你的观察力完全不靠谱,算了。总之,我就是看不惯日坂。那孩子,刚看到我,就问你是芥川学长的一一」


一一是芥川学长的女朋友吧?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日坂的笑容,那个时候,她说出了这番惊人
的话。
「怎么了?朝仓,你的脸好红。」
「 !啊,哪里红了!」
「日坂说你是我的什么了?」
「说、说说说,这和一诗你没关系,不要刨根问底了,笨蛋。」
一诗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我背过身,故意把拐枝拄得笃笃响,不理他先朝前走了。
「我心情不好,日坂的话题到此为止。」
脸颊发热的我,咬着嘴唇这样说道。
啊,我为什么会为了一诗的事而心绪动摇呢?





到了第二天,我的怒火依然没有消去。
「老师,帮我折熊猫~」
「老师,教我菖蒲的折法~」
「我要骆驼~」
在从夏天开始一直兼职到现在的儿童馆里,手上拿着红黄各色 折纸的孩子们围在我身边。
现在是艺术的秋天,在学习用的桌子上放着折纸。这些将要贴到绘画纸上,挂到墙上做装饰。
「啊?什么?熊猫?菖蒲?骆驼?我都没折过呢。」
「这本书里写着折法!」
孩子们把一本叫《快乐的折纸》的书拿给了我。我一面翻着,一面开始折菖蒲。虽然看起来简单,我却总折不好。
「啊,这么复杂,看不懂呢。我看看,先折成三角,然后翻过来一一」
「不对啊,那里要先压下来。」
「啊?早说啊! 」
「老师折纸真逊!」
「你好烦!」
我涨红着脸折叠着折纸,心中想着昨天的事,心情非常差。
为什么要说我是一诗的女朋友啊。我们看起来很亲密么?开什么玩笑啊!日坂那家伙,偏偏在心叶面前说那样的话。
而且,一诗来接我的时候,我听到一年级的女孩子们说「果然是芥川学长的女朋友啊,大受打击。」,那时候的我,克制着想用拐杖狠 狠地戳地面的冲动。
啊,真让人火大。
一诗只不过是跑腿的,是我的跟班,是路人ABC,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虽然说……休息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外出……但那只是一诗擅自 跟来帮我拿东西而已。
他经常来我的公寓,但并不是我叫他来的,而是他自己要来的……我倒茶给他,只不过是泡好茶之后顺便给他一杯而已。他称赞我的茶泡得好,我也完全高兴不起来。
这些事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屈辱,我的大脑变得热起来,就在这时候。
「老师,今天有约会吧?」
听到这样一个天真的声音,我吃了一惊。
「你、你瞎说什么呀。」
我生气地瞪了那孩子一眼,没想到其他孩子也大声说道。
「因为,老师你今天的裙子很短啊。」
我一时间无语了。
「裙子的长度确实只到大腿。可是,今年就是流行这种款式啊,再说,我也不是除了短裙以外腿上什么都没穿,还穿着巧克力色的连裤袜呢。这样就能遮住嘴腿的伤,而且,总穿长裙的话,毕竟有些单调, 我也不想被人误会腿粗一一仅仅是这样而已一一」
「哇,约会,约会呢。」
「老师要和男朋友约会喽!」
「给我闭嘴!」
我一拍桌子,上气不接下气般地对欢呼的孩子们说道。
「才、才不是什么约会呢!下次再说这种不符合你们年龄的话, 小心我用针把你们的嘴缝上哦。」
「哇!」
「给,菖蒲折好了。」
「总觉得和书上的不一样啊。」
「花瓣很少呢,老师。」
「啊,你们真是要求多啊。」
喧闹中,时间已近黄昏。


呃……那可真的不是什么约会哦。
兼职结束后,我慢慢朝儿童馆附近的图书馆走去。 在那里和一诗会合。
那不是约会,只是叫他陪我去买夜校用的参考书。
我很早以前就叫一诗绝对不许来儿童馆,因此,我们会合的地点基本上都是图书馆,而大多数情况下,一诗并不是在阅览室等我,而是笔直地站在入口附近。
尽管我说过许多次,叫他在里面等我。
「我就想这样。」
他却只是这样回答,并不听我的话。
在这一点上,他实在是相当顽固,和总是按我说的去做的心叶完全不同。
初中的时候,我经常和心叶两人在图书馆做作业,只要我说「我 有点事,心叶你先去占座位。」,他就会立刻爽快地答应。当我故意晚些去图书馆的时候,心叶总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悄悄地看着这样的他,也是一种乐趣。
可是,无论我迟到多久,一诗都不会表现出任何不安、焦急、寂寞,只会看着前方,仿佛在完成交给自己的任务一般,一脸严肃地站着。
看到他的这种样子,我总会忍不住感到生气,所以,在和一诗会合的时候,我从来不迟到。
今天,一诗同样在图书馆人口等着我。
他的面容散发着英气,路过的女孩子们总会偷偷回头看他,这也让我很火大。
一个穿制服的女孩子停住脚步,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于是。
「一诗。」
我立刻叫了他的名字。 一诗的眼中只有我。
那个女孩子失望地离开了,可是,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很短,脸一下红了。
一诗缓缓朝我走来。
啊,我可不是为了一诗才穿短裙的。
只是穿自己想穿的裙子而已哦。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腿纤细而美丽而已。
一诗会说什么呢。如果他脸红的话,我一定要调侃他。
被薄薄的连裤袜包着的脚,总感觉凉飕飕的。
我带着不安与自信掘杂的心情看着他,他很快就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应该已经发现我的裙子很短了。 我不禁挺直了腰。
可是。


「走吧。」


他依然是一脸严肃,甚至不看我的腿一眼,也不发表任何有关我 的短裙的感想,当然,也没有偷偷看我腿一类的可疑举动,只是轻轻 说了这样一句简短的话,就继续前进了。


什么嘛!我穿短裙的样子,连一眼都不值得看吗? 短裙下纤细的美腿,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吗?
换成是心叶的话,当我穿短裙或者胸部有些开放的衬衣时,他可是会红着脸,不时地偷偷看我呢。
明明说过喜欢我,却对我视而不见,这算什么嘛! 他是真的喜欢我的吗?
和女孩子一起出去,女孩子第一次穿短裙,却连一句评价都没有,开什么玩笑啊!
一诗在书店挑选参考书的时候,我一直郁闷地不说话,板着脸。
「怎么了,朝仓,你累了吗?」
「没什么。」
「到那家店喝杯茶怎么样?」
我一言不发地和一诗一起走进书店下面的饮茶店。
你要喝什么?一诗这样问我,我随口回答奶茶。
一诗向女招待点了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
坐在我对面的一诗身材高大,有成熟男性魅力,而且看起来非常稳重。
即使我一言不发,他也并不介意,而且同样一言不发。
他总是这样。
就算我心情不好,他也不会感到尴尬,他会保持沉默直到我开口。
我们点的饮料迟迟没有送来,我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我开始用纸巾折纸。
「……你在折什么?」 一诗好奇地问道。
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是说。」
「折菖蒲。」
「菖蒲是这种形状的吗?」
「还没折好呢,等会儿就像菖蒲了,看,我是照着这本书折的,不 会错。」
我把为了在家练习而从儿童馆带出来的《快乐的折纸》递到一诗 面前。
一诗翻开书。
「看来还是错了啊,这里不应该压到内侧,而是外侧。」
严肃地指出。
他那冷静的语调让我感到火大。
「什么嘛,那一诗你来折啊。」
「我不太擅长细致的手工。」
「心叶可是相当心灵手巧的哦。家政课的围裙也是他帮我缝的;项链的链子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心叶帮我解开的;同学住院的时候,探望用的千纸鹤,心叶连我的份一起全部折了。」
一诗皱了皱眉。
哦,要生气了啊。毕竟我拿他和心叶比较。
可是,他完全不在意。
带着试探的心情,我继续说道。
「心叶总会主动和我说话,不让交谈中断,我一生气,他就会低头不住地道歉,从来不会像这样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一诗听到这些话如果感到尴尬或者生气的话,该多好。
至少也得感到有些伤心才对。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完全没有变化。
那是在思考怎么说服不明事理的小孩子的大人般的眼神。
这让我的大脑感到灼烧般难受,心口阵阵绞痛。
女招待端着咖啡和奶茶过来了。在我的面前,把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白色杯子和奶壶放好。
「红茶端来的时候,心叶总会为我加上牛奶。」
尽管我胀红了脸这样说,一诗依然在思考什么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话都说到这里了,难道不该慌张地抓起奶壶为我加牛奶吗?这个木头人。
我站了起来。
「算了,和一诗在一起,我总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朝仓。」
一诗总算开口了。
哼,就算你现在道歉也没用了一一
他看着我,依然满脸平静地说道。
「让井上帮忙缝家政课的围裙是不对的。我认为应该自己缝。」
天啊,这是什么时候的话题了!
从刚才就一脸严肃的样子,难道你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个吗!
我已经气愤到极点了。
「我回去了,你要是跟来就绝交!」
我怒吼道,随后离开了店。
外面有些寒冷,空中飞着雨丝。
寒风刺进我薄薄的连裤袜中,我哆嗦着,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今
天真是糟糕透顶。





「一诗这个笨蛋!大笨蛋!超级笨蛋!去死吧!」
回到公寓,我用双手拍打着坐垫。
「迟钝!呆子!爱教训人的老头子!」
什么叫让井上帮忙缝是不对的。
井上可是很乐意的啊!我凑近井上的脸,笑着说「井上真的是心灵手巧呢!」的时候,他立刻满脸通红,变得好扭捏呢!
还因为过于慌张,被针刺破了指头,流着泪小声叫痛呢。我把他 的指头含在口中,他的脸变得更红,更可爱了。
同样的事,换做一诗的话。
「朝仓,实际上,唾液里含有许多杂菌,比起舔伤口,我认为用水 洗是更恰当的处理办法。」
他一定会一脸严肃地这样说。
想到那样的光景,我用力把坐垫砸在地上,这样还不解气,我又把它扔得远远的。
这个砸到我想象中的一诗脸上的坐垫正好命中书架,书本全部散落到地上。
「真是的!」
全都是一诗的错!
怒气未消的我把掉落的书放回书架,重新整理好。最近儿童书 越来越多了,一个书架不够用了。
我正想着这个的时候,我的手停留在了一本书上。


《青梅竹马》


这是樋口一叶在明治时代写的,青涩的恋爱故事。
这本书……是一诗拿来的。
我住院的时候,他来探望时……


——朝仓总是读同一本书,所以……


——希望你能换个心情,我不知道选什么书好,总之,这一本还 算有名。


说着,他把这本带着淡淡的插画的薄书递到我面前。
樋口一叶和这本《青梅竹马》确实有名,不过,一般不是应该带最 畅销的书来吗?
探望病人的时候带《青梅竹马》这可不像一般高中男生的做法。不光外表和谈吐,他连品味都这么老土。
由于感到乏味,我把这本书暂时收了起来。


一一我不要,有心叶的书就好。


当时的我,反复地读着那本成为我与心叶分子的契机的《仿若晴空》里面写着真实发生过的事。
每天每天。
我在冰冷的白色病房中,憎恨着自己的最爱,生活着。
从对心叶的执着中解放出来,开始翻阅《青梅竹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外面下着雨。
房间里异常安静。
我拿起《青梅竹马》翻开了封面。
主人公美登利的姐姐,是一名妓女,美登利长大之后,也将成为妓女。不过,现在十四岁的她好胜、漂亮且慷慨,是玩伴们中间的女王。
同校的信如是寺庙方丈的儿子,也是一个认真乖巧的优等生。
美登利对信如有好感,但信如总是对她视若不见。
和美登利他们对立的组织的领袖长吉拜托信如做后盾,因此,信如和美登利的关系越来越僵。
为什么美登利会喜欢信如这样古板而没主见的男孩子呢,我一边读一边生气地这样想着。这种主动搭话都不会好好回答的男孩子,还是尽快忘掉比较好。
一个雨天,当听说信如在店外时,美登利一面抱怨,「把鞋子脱下 来,我帮你看看。」一面专程跑出来这样说。当信如走远时,她一直站着,目送信如的背影。
另一个雨天,看到信如的趾绊断了,怎么都弄不好,美登利虽然想把修理的布条给他,最终却没有给,只能不安地看着他。
信如依然无视美登利,自己用不熟练的手法修理趾绊。
美登利把手中的绸布轻轻扔到信如面前。
可是,信如并没有捡。


「到底恨我什么,才会做出如此无情的举动啊。」
「虽然心里有话想对他说,母亲的呼声却让我无奈。」
「纵有无奈,纵有迷恋,却因害羞而无法传达。」
「回望淋湿的信如,濡湿的红叶般的美丽红绸依然在他脚边。」
「虽然有心拾起,却只能忧郁地望向天空。」


我听着窗外的雨声,反复回味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
信如果然是个讨厌的家伙,不理人,不懂少女心思、谨小慎微——因为美登利总有一天会成为妓女,所以他非常在意周围人的看法。
可是,我却对目光总是追随着信如的美登利感到更加气愤。
美登利和信如两人都心有情惊,结果,两人却擦肩而过。为什么要带这本让人郁闷的书给我呢,我不禁再次对一诗的笨拙感到生气。
可是,在阅读期间,我却无数次地抬头看桌上的手机。
「……电话,还是我主动打过去比较好吧。」
我自语道。
我今天的态度不好。一诗是陪我出来买参考书的,我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沉默不语,还拿他和心叶做比较。
可、可是,那是因为我明明穿了短裙,一诗却视而不见。我可不喜欢一诗,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不过,我的打扮和平时不同,一诗却 没有发现,这让我很生气。我明明穿了短裙,一诗看到后却没有任何 感想,这让我非常非常不高兴。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对一诗说的。那太丢人了。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雨声也越来越激烈。
我盯着手机,轻声叫了起来。
「呃………………」
「!」
这时,手机发出了震动。
是一诗打来的。
我的手僵硬地拿起手机,对要不要接电话产生了片刻犹豫。 我屏住呼吸,按下接听键,等待一诗的声音。
「朝仓?」
「……是我。」
我的声音再次变得不高兴。 一诗用平静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平安回到家了啊,真好。」
「又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不是的,只是觉得你心情很差。」
「……是的。」
「你忘记拿折纸的书了吧。我先收着,等朝仓你方便的时候我带过来。」
「……」
「朝仓?」
怎么办,我的心砰砰直跳。
都怪一诗说话的声音这么平静——都怪他不责怪我的任性、我的错误、我的小孩子脾气。
感觉只要一开口,我就会说出愧疚的话语——
「心情还没变好吗?朝仓,那我还是把电话挂了比较好吧?」
他的声音充满关切。
我握住手机,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青梅竹马》」
「啊?」
「……刚才,我一直在读《青梅竹马》。」
一诗似乎感到很疑惑。
我用僵硬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对信如感到气愤。」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气愤。
只是,心里酸酸的,不好受。
「就这样。」
我不等一诗的回答,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我的心情变得很压抑,喉咙干涩,鼻孔堵塞。
我把脸埋进坐垫中,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我无法抑制心中的痛苦。
变得越来越难受,越来越悲伤。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说着不想变成大人的美登利。
变成大人以后,美登利就要当妓女,变成和寺庙出身的信如处于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也将无法尽情和附近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为什么时光如此之快,好想回到七月,十月,回到一年以前。」


我也像美登利一样,如此希望着吧。
希望回到孩提时代。
小狗一样高兴地跑到我面前的幼年心叶和小和尚一样严肃地站 着的一诗的形象交替出现的我的脑海中,我的大脑旋转着,心像被撕裂般难受一一
就算希望回到小时候,也是无法回去的。美登利结起了成人的发髻,变得沉默寡言,信如也为了成为僧侣而转学了。
一句一一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信如就这样离开了!
走向完全不同的世界!
本来,这两个有着极大差异的人,就是不可能结合的。
对信如的做法,美登利也一定很生气。
自己想做什么,该怎么办才好,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喉咙干涩,流下眼泪。
为什么要哭呢。
好像个傻瓜一样,我咬着嘴唇,眼泪不住地流下。


「已然是别世了,请回吧,你在的话,我会死去的。」
「听到你的话让我头痛,你对我说话让我眼花。」
「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我这里一一」





次日清晨,窗外重返平静。 雨已经停了。
昨天晚上是最糟糕的一晚。我无法人眠,辗转反侧,抓着床单呻吟。喉咙好痛,眼皮沉重,眼睛发花。
得去做兼职了……
我走向盥洗台,用冰冷的水洗脸。
带着沉重的心情,我把短裙换回了长裙。
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穿短裙了。
我把面包、酸奶和红茶当早餐,吃完后,走进了电梯。
自动门的对面是邮箱,经过那里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我的邮箱里塞着东西。昨天回来的时候都还没有的。
我紧张地把东西抽出来,装在塑料袋里的,是标题为《快乐的折纸》的薄薄的书。
那是我昨天忘在饮茶店里的书。 一诗来过了?
我的心脏突然一紧。
除了书以外,里面还有东西。
我从袋子里拿出来一看,放在书上的,是折纸水仙。
那是用白、黄、绿三色折的,绽放的水仙,是一诗折的吗?
在饮茶店里,我无法很好地折出菖蒲,所以他替我折了?可是, 为什么不是菖蒲,而是水仙呢?
这时,如晨光洒向街市一般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青梅竹马》中的最终场景。
白色的吐息尽染般的、平静的降霜之晨。
美登利的门口插着水仙纸花。
不知道谁来过的美登利带着怀念的心情,看着这一朵清雅而寂寞的水仙。
这天,是信如转入僧侣学校的日子。
到了最后,信如甚至没有对美登利说一句话。
水仙寂寞地留在美登利的门口。
我的心中充满了悲伤的感情。
为什么不是菖蒲,而是水仙呢。


——……刚才,我一直在读《青梅竹马》。


——我对信如感到气愤,就这样。


是因为我在电话里说了那些话?


一一那一诗你来折啊。


——我不太擅长细致的手工。


一一心叶可是相当心灵手巧的哦。


在饮茶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稍微皱起了眉头。那时,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在美登利家门口插上水仙纸花的,是信如吗?是的话,他那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对那位没有说过话,甚至连目光都无法交织的少女,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传达什么呢?
这个笨拙而有洁癖的少年在寂寞的水仙里寄托了什么话语呢?
一诗他——是带着什么想法折水仙的呢?
是他把水仙和书一起,塞进邮箱的吗?


「笨蛋……」


我感到鼻子发酸,几乎又要哭起来了。
信如和这个木头人一样,都是话语太少了。





儿童馆的工作比平时早三十分钟结束了,我径直朝图书馆走去。
穿过人口,用拐杖吃力地走上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的学习室。
看到拄着拐杖的我,有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但我并不在意。
我朝桌子望去,看到在窗边的座位上,有一张熟悉得令我讨厌的脸。
那个人突然看到了我,露出吃惊的表情。
唰!那个人立刻站起来,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他一直看着我,朝我走来。
我吃惊得呆立在原地。
他走到我面前,总算开口了。
「朝仓,你怎么会?」
「是你把书塞到我邮箱里的吧?」
也许是认为我在发火,他的目光突然阴沉下去,但立刻又露出吃惊的表情,朝桌子望去。
虽然他的大手遮着,但我还是看到了。
桌上放着一堆折纸。
一个字也没写的笔记本上,凌乱地放着黄色的松鼠、橙色的骆驼、粉色的牵牛花、蓝色的鲸鱼等折纸一一现在想把笔记本合上也已经太迟了。
我用手指夹住蔓出笔记本边缘的绿色蜗牛。
一诗的表情窘迫,嘴唇僵硬。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无法组织起语言,说不出任何话语。 随后,他意识到我们成为了图书馆内众人目光的焦点。
「……到外面去吧。」
于是把视线移开,痛苦地说道。


「那个,你一直在折纸吗?」
在草木茂密的昏暗行道上,我一边走着一边这样问道,一诗似乎难以启齿。
「……因为朝仓说井上心灵手巧。」
他小声回答道。
我的心不由一紧,脸也变红了。
「和书一起放进去的水仙……是一诗你折的吗?」
「是的。」
「为什么是水仙呢?」
「……」
沉默过后,一诗用沉稳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昨天,朝仓你不是对我生气,然后先回去了吗?那个时候,我一 直在想如果是井上会怎么做,却想不出答案。所以,试着给你打了 电话。
由于你说在看《青梅竹马》,对信如感到气愤,所以我又想了。」
外灯泛白的灯光照着一诗严肃的面容,我屏着呼吸,仔细地聆听着他的话语。
「换做井上的话,又会怎么做。」
我的心绷得更紧了。
一诗把英俊的脸转向呆然而立的我,以和平时一样的率直目光说道。
「但我还是想不出答案。所以,虽然我无法做到像井上那样,但那朵水仙,是我用心折的。」
他那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真实的热情,让我不由得低下了头。明 明是个不知道怎么讨好女孩子的木头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被他率直的目光盯住的我,有些胆怯地问道。
「……在美登利家门口插上水仙纸花的,你认为是信如吗?」
「是的。」
他的回答单纯而干脆,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信如会那样做呢?」
「不是因为喜欢美登利,想对自己之前伤害过美登利的事表达歉意吗?」
他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如回答国语考试的问题一般,认真地回答道。在用折纸折水仙、骆驼和蜗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我的心情难以平静,这让我非常不甘心,我转过身,说道。
「……一诗你,真是个笨蛋呢。没人叫你变成心叶吧。那、那个,我虽然确实有拿你和心叶做比较……但那也是没办法啊。心叶是特别的,我不是说过吗,一诗是心叶以外第二好的。」
说完这些话,我的脸感到好热。
我竟然脱口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啊。
而一诗。
「嗯。」
认真地这样回答道。
「这、这句话,是因为你不把我当做女孩子来喜欢,才回答得出的 吧?对一诗来说,我就像需要照顾的流浪猫一样。所以,就算我说出 无理的话,抓你挠你,你也只是露出无奈的表情,完全不会生气,也不 会嫉妒心叶,对我穿的短裙也视而不见,是吧?」
糟糕,说太多了。短裙的事,我明明已经不在意了啊一一这时,一诗问道。
「我可以看吗?」
「啊?」
我吃惊地把脸转向他。
一诗的目光似乎产生了动摇一一应该是这样的吧,他的脸变红了。
「我觉得,一直盯着看的话,朝仓你一定会感到不愉快,所以尽量不去看,在那种场合真的可以看吗?」
他用迷失理智般的声音,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的脸也逐渐变红了。
说什么尽量不去看,我可没看出你的内心有这么纠结哦。
「怎么了?朝仓。」
一诗把身体凑了过来。一诗的脸,离我的脸好近。
「什、什么怎么了一一」
我紧张得语无伦次,小声说道。
「笨蛋,不理你了。」
不光是脸,我的身体也感到好热,我绝对绝对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表情,于是转过身去。
「朝仓……!」
一诗慌忙追了过来。
「你生气了?对不起。」
「我没生气。只是有些吃惊。」
「可以的话,希望你以后也穿那样的装束。朝仓你的腿很漂亮,短裙非常适合你。」
「不要用严肃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啊,这是性骚扰哦!色鬼!敢用下流的目光看我的腿的话,我杀了你!」
我拄着拐杖快速向前走,一诗跟在我身后,一脸若有所思的复杂神情。
我嘟起脸,感受着秋夜的寒风,心中在想,过段时间重新把短裙穿起来吧。


—完—

七濑 ~ 对天使的呼唤
在巴黎的夜幕中,辉煌灿烂的歌剧院如同宫殿一般。
天花板上描绘着绚丽的绘画,左右是被枝形吊灯照亮的长廊。 希腊风的雕像。到处都是令人叹息的奢华,登上宽广得像桥一般的阶梯,整个大像是在梦中的国度般心跳不止。
在这样的地方,天使化身为弹竖琴的欧路菲,如同光一般的清澈 歌声在响彻回荡。
在这连冥界之王的心也能触动的甜美凄切的歌声中,我和其他 观众一样,都陶醉在其中,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中央,天使比谁都闪耀着「特别」的光辉。

「我是七懒,刚刚看完演出现在正要回去( =? ▽`=)
欧路菲好~~~帅啊! v( > w <)?
想念着尤莉迪丝而唱歌的那幕感动到不行啊。请假过来真是太值得了。
演出结束后的观众鼓掌也好震撼。 恭喜你,梦想成真了啊!夕歌!」

一边在夜路中走向公车站牌,一边用手机发送着邮件。脑海深 处还回荡着通透哀伤的歌声,身体也像是刚从游泳池里上来一样充 满着甜蜜的疲劳感。
最后一句话犹豫了一下,但是如果不写明是「给夕歌」的是不会有回信的,所以加上了。而且夕歌也一定很希望,天使再一次在大家面前唱歌,沐浴在被歌声震撼内心的观众的喝彩声中的。
和「夕歌」之间发送邮件交流,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
即使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之后,如同写日记一样,给「夕歌」报告近 况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
夕歌的回信有时候会很快,有时候会过好几天,但内容总是那么温柔。如果我意志消沉的话,她会鼓励我说「如果是七激的话就没问题的,我会支持七懒的」。
看到这些我就会感到胸口十分温暖,勇气也涌上来了。
但是我对于「夕歌」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否有交到朋友……都是一无所知。
我发邮件询问,但关于这些事情都没有回信。
但是,在两年前。
就职活动结束,生活也稳定下来之后,我决定,在给夕歌写的邮件的最后,加上了我一直在思考的话。

「夕歌,天使已经不再唱歌了吗?我非常喜欢天使的歌哦。希望能再次听到。」

担心太过突然,担心会伤害到他,因为这些不安,在点击发送之前犹豫了好几次,胃部收缩,头也忽冷忽热的。
那之后的一个礼拜都没有回信。心想果然还是伤害到他了,说 不定他再也不会给我回信了。
胸口阵阵刺痛。
一周后的早晨,收到了回复的邮件。

「谢谢。」

只有这一句话。
在放心的同时,又因不明白是「谢谢」什么而再次陷入不安。
天使是在什么心情下打下了这行字的呢。现在又正在做些什么呢?
虽然十分想知道,但是我还是抑制住这份心情,我像往常一样,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写入邮件。

没有讨厌和我发邮件就好……

这次的回信也很慢,隔了一个多月。
从来没有隔过这么长时间的,果然不应该提唱歌这件事的。难 道说天使遇到了什么事吗?是因为疾病或者是受伤不能够发邮件……伴着这样的后悔和担心,不眠之夜一直持续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即使讨厌我也没有关系,只要告诉我你是健健康康的就好。我这样祈祷着。

突然有一天,「夕歌」来信了。
我慌忙地察看邮件。

「我是夕歌,一直没能给你发短信真是对不起,七濑。
现在我在好莱坞。
具体的事我还不能说,不过请不要担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好莱坞……电影么?
这样摆乱着过了半年多。
在我步入社会后的那个夏天,有一部科幻大片上映了。
剧中,主人公们来到神圣的花园,花园里流淌着清澈的歌声。 那像少年又像是少女般的嗓音,高雅、清澈而且温柔。
声音的主人头遮白色面纱,背对着镜头。
从这华丽的背影来看,仍然判断不出这是少年还是少女,但是知道「他」声音的人却可以立刻知晓。像这样,可以唱出仿佛不属于这 个世界般的歌声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几年前失踪的那个没有性别的天使在唱歌。
我也在那部电影中听到了那个声音。透明的声音安静地倾泻出来的瞬间,我想起了高中文化祭时听到的《 Amazing Grace》,全身颤 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出。
啊啊,和那时候一样。
是天使的声音。
给予过只知道细声抽泣,没有勇气只是待在原地的我鼓励的,那个声音一一
内心回到了高中时代,电影院里的歌声和那时候的体育馆的歌声重叠在了一起,回响着一一内心充满了感动。

Amazing grace! (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充满光辉的声音,温柔的声音,给我指引方向的坚强的声音——
直到电影结束,我还处在那个歌声编织的至纯的世界当中而不能立即站起来。
而其他的观众也是一样,有很多人只是为了听天使唱的插曲而反复走进电影院。
天使复活这件事在日本也成为了新闻,我模糊地看着电视画面中生疏的外国名字。
除了臣志朗这个名字之外其他的我都不认识。 天使是日裔的法国人这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盼望天使复活的FANS狂热地迎接重回舞台的天使,大家惊叹于那歌声经过这么长时间非但没有衰老,反而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有力,大家都无比地欢喜。
我收集着有关天使的新闻和报道。
每当看到这些我都十分开心,想着:恭喜你,真是太好了。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有一种莫名的寂寞感。
果然天使是和井上一样的啊……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是离我很远的人。
对于那样想着然后陷入消沉的自己,稍稍感到些厌恶。
电影获得成功之后,我也发了邮件。天使回复了我。但是那还是作为「夕歌」来回复的。
这次去巴黎也是,还有去看天使主役的歌剧也是用邮件传达的。关于这些事情,天使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即使这样,今天晚上听到了臣的歌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走了多久。已经走过了公车站牌,夏日气息的风抚摸着脖颈。
路上没有人,很多店也都已经关门,四周又黑又安静,但是我的内心却十分雀跃,感觉可以保持着这种感觉一直走下去。
明明很开心却感到寂寞,真是奇怪的感觉。不过果然还是很开心。当明天醒来,回到日本的时候,可能会感到十分的寂寞……
这个时候,书包里传来了《Amazing Grace》的旋律。
是「夕歌」的短信铃音!
吃惊地打开手机确认。
有一封新邮件。

「我是夕歌。谢谢你来听欧路菲。我很高兴。不过巴黎的夜晚比较危险,一个人走不太好。还是回到歌剧院这边打出租车吧。」

看完之后我吓了一跳。
内容写得好像知道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一样。 他该不会就在我附近吧?
不不,主演在舞台结束之后,是不可能在外面乱晃的啊。 但是,为什么会说让我回到歌剧院那里呢?
天使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注视着我。
文化祭的时候也是一一
我笨拙地向周围看了看。
林立着已经关门的杂货店、面包店和女装店的街道上,没有看到类似的人。
如果一一如果天使现在就在我附近的话……
我叫他的话,会出来吗?
不行,一定不会回答我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但是,如果就在附近的话,好想见他。有好多想说和想告诉他的话。
是啊,不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来到的巴黎吗?
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这份急躁刺痛着每一寸皮肤。
如果现在见不到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了。这样下去的话就一直都只是「夕歌」,只有互发邮件了吗?
我一直都觉得天使是一个距离我十分遥远的人。
是和我处于不同世界闪闪发光的人。
但是,现在,天使是和我在同一立场上站着的么?沐浴在同样的月光下,担心着我,看着我呢么?
并不遥远,而在很近的距离? 那样的话——
我握紧手,穿过宽广的马路,向窄小的巷子中走去。
高跟鞋在没有灯光的阴暗小道中发出声响,我抱着强烈的决心一直向前走。
我知道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走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的小巷里 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如果天使在看着的话,一定会跟过来的。
所以,在只有暗淡的月光射进来的黑暗的小巷里,我继续屏息僵硬地前行。
我竖直了耳朵去注意周围的一切气息和声响。
空气越来越湿冷,道路也越来越窄。充满裂纹的墙壁里像是必 有漆黑的手从里面伸出一般,我强忍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这里就 好像是欧路菲闯入的冥界一般。
被夜晚所支配,黑暗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再走到大道上了。在黑暗中,我失去了方向感。
即使如此,我仍拼命地一一寻找着声响和气息。 接二连三地想起夕歌的事情,天使的事情。
和好朋友夕歌突然失去联系之后的崩溃。那之后得知的夕歌的痛苦,夕歌的绝望。但是,天使告诉我夕歌被赞美歌环绕,微笑着说「好幸福」闭上了眼。
谢谢你对夕歌这么温柔。 谢谢你成为夕歌。
但是一一
但是啊,我现在,并不是想和夕歌,而是想和你交谈。 走了多远了呢。
突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心脏强烈地跳动。
我更加用心地去听。那声音像是要被黑暗吸进去似的,十分微弱。确实有谁在身后。
已经,忍耐不了了。
冥界之王告诫欧路菲,在回到地面之前绝对不可以回头。 但是,做不到。
十分想见的人就在身后,是不可能不回头看的啊! 我猛然回头,头发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
没有人一一
引人眼帘中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狭窄的巷道,之前的岔道和月光。那个脚步声,难道是我的幻听?
难道说本来就没有人在我的身后一一身体开始发热。
在小巷的尽头的岔道那里,月亮映照出一条细长的影子。我屏息注视着。
在墙壁的边缘,我看到了一个身着单薄上衣的纤细的肩膀。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是机器人一样,即使那样也像是要迈出步子似的,影子动了。
「等一下!」
我大喊。
影子停止了。
保持着背对着我的姿势。
我也不敢动。因为我觉得我稍稍动一点儿的话,那个影子就会消失。
怎么样才能让他转身呢? 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我思考得太阳穴都要麻痹了,我慢慢地把手里握着的手机放到了耳边。
像是以前,井上打电话给蹲在已变成空屋的夕歌家里的我一样。 我如同祈祷一般,说。

「喂,夕歌,我是七濑。」

影子有些摇晃。
「那个,我有些话想对夕歌说。可以给我点儿时间吗?」
没有回答。
但是,对着我的后背就那样保持着不动。由此我得到了勇气,我 继续对着没有通话的手机说。
「我来这里的时候,井上到机场送我了。井上说原本也想来看天使的演出的,所以不能来觉得很遗憾,而且呢,井上还说之后要和远子学姐见面呢。远子学姐现在是井上的担当哦。」
终于见到了一一
在这静静的诉说声中,满含井上的心情。
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井上也一直在想着远子学姐。为了见到远子学姐,井上一直在一个人努力着。
「我一一听到那些,非常高兴。终于可以放弃对井上的感情了。我对他说了,能喜欢上井上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都觉得,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不服输也好,逞强也好,伴随着这植暖的心情,自然地说出来的这些话。
啊啊,喜欢上井上真是太好了。 一直这么想着实在是太好了。
井上也目光十分温柔地,微笑着对我说:

一一谢谢,琴吹要是配我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笑着说「笨蛋」来掩饰我的害羞,然后向登机口走去。
说出了一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能够祝福井上和远子学姐的重逢。
在飞机座位上,我感到十分安心。
「我之所以能够那么想,是因为有一直支持着我的人在!」
想传达给你。
传达给「夕歌」一一传达给天使一一传达给他一一传达给那个只作了很短时间的图书委员的戴眼镜的后背!
从墙壁中露出的后背和地面上的影子都没有动。 手握手机的手指力量不断加重。
「呐,夕歌。我想见那个人。我想要见那个温柔地对夕歌的天使,一直鼓励我的那个天使。」
我一直盯着一动不动的那个纤细的背影。
伴随着燃烧的心愿,我说着。
「把天使介绍给我吧,夕歌。」
影子一一有那么少许摇晃。
请转过身来吧。
我攥着手机祈祷,几乎无法呼吸。
在从冥界回到地面上时,盯着欧路菲的后背,走在他身后的尤莉迪丝是否也是如此不安呢。
但是,我是不会像尤莉迪丝那样消失的。
所以,请转身吧。
我到现在也不太擅长和男生说话。还会一紧张就没办法直视对 方眼睛,说话也会十分生硬。即使面对面,可能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对方也和我一样在困扰着。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逃避……
因为我想要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交谈。
转身啊!
腿、手臂、肩膀、脸颊、眼睛都注入力量。在我视线的尽头,影子 貌似犹豫着一般,笨拙地转过头来。
单薄的肩膀摇晃着,墙壁的边缘,我看到带着眼镜的纤细的侧 脸,然后——

—完—
萤 ~ 暴风雨过后的阳光下

给爸爸画一次像吧。
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我下了这个决心。正好是爸爸的末七结束的那天。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把素描本摊在膝盖上,拿起素描铅笔开始画了起来。
我今年14岁,是一个初中生,在学校里加入了美术社。因为很喜欢画画,所以一向喜欢把所有东西都画下来。比如说妈妈、哥哥、 家里的保姆、妈妈的秘书高见泽先生,有时候也会画来我家里的流叔叔,或者家里养的猫克劳德。
但是,只有爸爸,我一次都没有画过。 我能画出爸爸的样子来吗?
先试着画一下眼睛。
从某些角度看会显出蓝色,有着不可思议颜色的一一那双忧郁 的眼睛。
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爸爸,好像是背负着某种深重罪孽似的,总是一脸愁苦,从来不笑。画出直直的鼻梁,画出薄薄的嘴唇,再画出 消瘦的下巴。素描本上逐渐现出一个孤独的男人的面孔。
「这个,是保先生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哥哥,正俯身看着我的素描本。
「嗯……是的。」
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有些尴尬地回答。
「就是突然想画一下。」
「这样啊。小萤画画果然很不错。画得真好。」
哥哥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尴尬,故意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已经是高中生的悠人哥哥,跟我是同母异父。
哥哥是流叔叔的孩子,但妈妈没有跟流叔叔结婚。
流叔叔长得非常英俊,是个开朗而快乐的人,比起那些亲戚家的 叔叔,我特别喜欢他。虽然,哥哥常说。
「妈妈没有跟爸爸结婚是对的。那个吊儿郎当的人,要是成为『姬仓麻贵』的丈夫,亲戚们会气得血管爆裂,那就糟了。」
不过,妈妈爸爸的婚姻,也一直没有被亲戚们看好。
在葬礼上,他们不知说了多少难听的话。

一一听到麻贵跟那种口碑差劲的男人结婚的时候,我真是大跌眼镜!幸亏这家伙死得早。

一一是啊,要是他还活着,搞不好会把姬仓家的财产霸占掉的!

——他之前的太太是死于事故吧?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就把他太太哥哥的公司占为己有了。

一一这么早就病死,真是老天都不容他!

这样断断续续传入耳朵的声音,仿佛在我的心里堆积了起来,使我的身体深处变得愈发寒冷。
妈妈看到我缩着身体低头沉默,便温柔地握住我的手,用坚定而 开朗的声音对我说。
「不要被别人的话摆布。你应该非常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头脑所想,以及自己的心所感受到的。」
就这样,妈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哥哥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的。
「……我好奇怪。爸爸都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可我还是不习惯没有他在身边。」
我紧紧握着素描本的一角,低着头轻声说道。
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缠着爸爸的年龄了,一直以来也不是个喜欢粘爸爸的孩子。反而,自从我懂事以来,爸爸和我之间,就一直有一种难以描绘的距离感存在。爸爸很少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即使是节假日,也很少能见到他。
保姆经常安慰我说,那是因为小萤的爸爸是社长,工作太忙了。
但妈妈也有工作,却会按时回家,跟我和哥哥一起吃饭,放假的时候 也会带我们去购物或写生。
我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踉爸爸聊天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因为 这样的谈话在我的儿提时代一次也没有发生过也说不定。
但是,如今爸爸不在了,我的心里却像是开了一个大洞那样非常不自在,这真是奇怪。
有时候,半夜外面的汽车引擎响起时,我就会想是不是爸爸回来了;经过爸爸房间的时候,想着爸爸这会儿是不是正要开门走出来, 会感到紧张;晚饭的时候要是看到比平时多摆了一副盘子或叉子,就 会想今天爸爸也跟我一起吃饭啊。我还不能接受这些事不会发生的 事实。
有可能是因为,就算脑子里认识到爸爸已经去世,但是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我一直觉得爸爸只是又去了某个地方长期出差,总觉得可能会在半夜听到汽车的声音,或是开门的声音。
「这有什么奇怪的?保先生是小萤的爸爸嘛。」
不知何时,我眼里开始喻泪。哥哥坐在我旁边,勾过我的脑袋和他的靠在一起。哥哥的手很大,跟我靠在一起的身体也很温暖。即使我什么都不说,他似乎也能明白我的心情,这种感觉让我安心。
但是,我和爸爸,真算是「父女」吗?



哥哥和流叔叔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父子」。 每次,哥哥叹着气说「差不多该找份稳定的工作了,爸爸。都三 十岁出头了还没工作,太废了啦!」,流叔叔就会一把抱住哥哥的头, 用胳膊肘抵着,笑着说「说话别没大没小的,悠人!」
但爸爸和我之间,就完全没有流叔叔和哥哥之间这种轻松随意 的谈话。
爸爸总是不说话,露出一副疲累不堪的阴郁表情。
而且,每次爸爸用他那带点异国色彩的蓝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总是一脸痛苦。
就好像看到了并不想看的东西一样,眯着眼睛,屏着呼吸,僵着一张脸,脸色苍白——笨拙地移开目光以后,也是一副十分不快、垂头丧气的样子。
小时候,我为此非常不安。
为什么,爸爸看到我的时候,总是那样一副表情?
爸爸他讨厌我吗?
就在这种不安扩张到几乎要撕裂我的胸膛时,我听到了妈妈对流叔叔说的那段话。
那是我小学五年级的冬天。
放学以后,我让司机带我去一下妈妈的画室。圣条学园音乐厅 最上层的画室,妈妈会在工作间歇去那里画画。我喜欢画画也是受了妈妈的影响。有时候还会跟妈妈站在一起,在素描本上写生,使用同一块调色板。
那天我在学校的绘画大赛得了金奖,开心不已。
为了给妈妈一个惊喜,我让音乐厅的接待员别告诉妈妈我来的事,然后偷偷地走到妈妈的画室。
轻轻推开门,发现流叔叔在里面。
「小萤真是越来越像死去的萤了。」
他们在谈论我吗……
原本要推门的手,停了下来。
但是,死去的萤是谁?
除我之外,还有别的萤吗?
我藏在门后面,侧耳倾听着。
「真是不可思议啊……小萤是你和黑崎的女儿,应该没有夏夜乃的血统,却跟与夏夜乃一模一样的萤长得这么像。」
流叔叔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洪亮,却有些失落的样子。
「是啊。」
妈妈回答。
她的声音也比平时严肃。
「黑崎大概是觉得自己受了什么惩罚吧。」
妈妈称爸爸为「黑崎」。
即使结了婚,妈妈还是叫「姬仓」,爸爸叫「黑崎」,并不同姓。
为什么爸爸会觉得受到惩罚呢?
因为我和萤长得很像?
每次看到我时那种痛苦的表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我在爸爸眼里是「惩罚」吗?萤——夏夜乃——到底是谁?
我感到胸口一下子变得冰凉,脑中一片混乱。我弓着身子轻手轻脚,比来的时候更加小心,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画室。

是我让爸爸感到痛苦的!

身体好像被某种东西贯穿了!
爸爸很少回家,假日的时候不出自己的房间,都是因为不想看见我!
一回到家我就扑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眼泪止也止不住。
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在绞,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脑袋也针刺般疼。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也只是在被子底下回答说「不想吃」。过了一会儿,妈妈来到我的房间。
我还是窝在被子底下,抽抽嗒嗒地哭着。
「小萤,你今天来画室了吧?」
妈妈爽快地问。
我吃了一惊,屏住呼吸,没有回答。
「你在门外听到我和流人的话了吧?」
妈妈又干脆地这么问我。
我从被子底下露出半个头,妈妈用温柔体贴的眼神望着我。
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身体微微发抖。妈妈坐在床沿上,温柔地 把手环在我背后,抱起我。
妈妈身上的香水味道有点太浓。但却是让我能够放松舒适的味道。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还在抽噎。
「妈、妈妈……爸爸一直那么痛苦的样子,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因为我跟死去的『萤』很像?……萤、萤和夏夜乃到底是谁?爸爸他讨厌我吗?」
我的脸上满是泪痕,断断续续地问着这些问题。妈妈平静地回答我道。
「『萤』是跟你有一半相同血统的姐姐。」
「姐姐?」
「对,是夏夜乃所生的黑崎的女儿。」
爸爸在跟妈妈结婚前,曾经跟别人结过婚的事,我听亲戚说过, 所以知道。
他们说爸爸原来的妻子因为意外去世了,爸爸把她的财产占为己有。
但是,爸爸跟之前的太太不是没有生小孩吗?
「夏夜乃……以前是……爸爸的,太太吗?」妈妈的眼睛,霎那有些忧郁。
「不是。黑崎没能跟夏夜乃结婚。」
「就像妈妈跟流叔叔那样吗?」
「也不是那样。但是,对黑崎来说,夏夜乃是永远的一一最爱的人。」
永远的——最爱?
「比起妈妈来……更喜欢那位夏夜乃吗?」
我又快哭出来了。妈妈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是的。夏夜乃也是一样。就像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那样,两个 人互相深爱着。」
「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
妈妈告诉我,这是《呼啸山庄》这本小说里的人物。然后,妈妈用沉稳的声音,把爸爸和夏夜乃的故事告诉了我。
爸爸跟夏夜乃,就像彼此共享着一个灵魂一样,互相深爱着。
夏夜乃跟别的人结了婚。
但是,夏夜乃却生下了爸爸的孩子。
被起名叫做萤,长得跟夏夜乃一模一样的那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萤』也是……拼命地爱着黑崎哦。爱着自己的父亲。」
我凝神听着妈妈的话。耳边像是有强风呼啸一般。
爱着?我爸爸?可他们不是血缘相连吗?
「萤」得了跟夏夜乃一样的病,去世了。
爸爸不能接受「萤」的恋情。
具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妈妈并没有详细跟我说。但是,对这 三个人的心情和感受,却非常仔细地说给了我听。
「对你来说,一定还很难接受这些吧。」
我露出苦笑来。的确,对十一岁的我来说,这样的故事太复杂太脱离现实,无法轻易被接受。
但是,那股似乎正席卷草木,吹遍荒野的狂风,却一直在耳内呼 啸不已。
「小萤,爸爸他并没有讨厌你。圣诞节的早上,寄来礼物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最后,妈妈这样温和地问我。
圣诞节的早上?
每次醒来,都会发现在枕头边有扎着蝴蝶结的布偶或是画册。 当然,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了,那并不是圣诞老人送来的。
半夜时分,我装出睡觉的样子,小心呼吸着,听到那蹑手蹑脚进 入我房间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
置于枕边的那小小的重量,发出烟草味道的冰冷的呼吸,是来自谁的?
就算是因工作在国外出差,圣诞前夜也一定会打开孩子的房门。 于是每当我一睁眼,礼物都会在那里。
每年,每年。
从小时候开始,没有一次落下,从来如此。
对爸爸来说,那是他拼尽全力能做的事了。十一岁的我尝试着努力去理解这一点。
爸爸并不是讨厌我。
但是,知道了我的脸会让爸爸想起痛苦的往事之后,我比以前更难以向爸爸开口说话了。
「……早上好!」即使是早上问好的时候,我也是低着头尽量不跟爸爸对视。
在走廊里碰到爸爸时,我也是沉默着从他身边绕过去。这时候的爸爸,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画室的书架上有《呼啸山庄》。妈妈好像把这本书读过好几遍, 书页都折皱了。
我把妈妈的书放回到书架上,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一本《呼啸山庄》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读起来。

希斯克利夫激动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我,使我从内心深处感到 一阵寒冷的颤抖。
真的会有人爱一个人爱到像这样将对方的灵魂视同自己的灵魂,使整个精神都发狂到几乎成为怨灵的状态吗?
这已经不能够被称为爱,而是一种疯狂了吧。 难道父亲就是这样强烈地爱着夏夜乃吗?
平时那个样子的父亲,竟然会对一个和我有着同样名字的女孩 产生暴风骤雨般的爱恋吗?
我所了解的父亲,是一位和激情与渴望无缘,整天都戴着一副疲惫且悲伤表情的男性。是一位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的人。
可是一想到现在的父亲,就和失去凯瑟琳的希斯克利夫一样,顿时我的内心中感到一阵刺痛,将书紧紧地抱在胸前,牙齿也紧紧地咬 在一起。
心中,充满了寂寞。
对父亲来说,我只是为了勾起他对夏夜乃以及另一个萤的回忆 而存在的吗?
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在我的心中不断膨胀,所以我从上中学开始,才一直躲避着父亲。
而父亲没有对我说过什么,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看着我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痛苦的神色,圣诞节的早上 会把礼物事先放在那里。
圣诞前夜,我紧紧地闭上双眼,但是依然能够听到房门被打开和 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当父亲将礼物放在我枕边之后,就这么伫立在我的身旁。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注视着我的目光。
我很想睁开眼睛!我的心底充满了这样的渴求,可是我却因为恐惧而不敢张开双眼。因为我害怕睁开眼会看到父亲那充满负罪感的痛苦表情。
在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前,我一直屏住呼吸绷紧了身体。 甚至连最后的告别我都没能做到。
当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就只听说父亲倒下了,已经被送往医院 的消息,接着和哥哥一起前往医院。
而父亲已经陷入昏迷,无法讲话了。
母亲说父亲的心脏不好。可是即使如此他仍是拼命地工作,给果导致心脏病更加恶化。
躺在床上的父亲,脸色苍白,看上去显得异常苍老。
虽然父亲的年龄本就大母亲很多,即使说是我的爷爷也不会显得奇怪,可是那时候看上去就好像超过一百岁了一样。常年残酷而劳累的生活给父亲的身体造成了太多的负担,最终变成现在这个 样子。
虽然大夫说只要静静调养很快就会好过来,可是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两天,父亲的身体状况就急剧恶化,最终还是去世了。
后来母亲告诉我,在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可是我因为害怕而没敢去探视,等到我再次前往医院的时候,父亲已 经没有了呼吸。
虽然父亲走的时候表情很安详,可是我内心之中却感到难以名 状的痛苦。



不管我如何去回忆父亲的面容,都是一副阴暗的神色。
很快七月份也过去了。速写本上接近一半的页面,都被父亲那略显寂寞的表情所占据着。
可是,我明明想要画的并不是这样的父亲。
「小萤,天气不错哟。要不要带着便当去写生呢?」
母亲走进屋子对我说道。
我急忙合上速写本,站起身来。
「嗯,我正在做出发的准备呢。」
我将保姆做好的三明治和英国茶饼与制冷剂一起装进篮子里,母亲开车带着我向郊外的公园驶去。
我们坐在树荫下,微风吹着青草微微地摇晃。
「这边很凉爽呢。」
母亲一边打开午餐篮,一边说道。
「是呀。」
我打开速写本,翻到什么都没画的一页。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画父亲肖像的缘故。当我想画点别的什么的时候,手却不听使唤地无法自由活动。
母亲大概也察觉到我的异常表现了吧。今天之所以会提议出来写生,也许是从哥哥那里听说了一些什么。可是母亲却什么也没问, 只是自顾地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
可能,她是在等我自己说出来。
「……妈妈。」
我有些紧张地开口说道。母亲很温柔地回应道。
「怎么了,小萤?」
「爸爸,在和我们做一家人的这段时间里,也会有感到幸福的时候吧……」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感到胸口异常的憋闷,喉咙好像被卡住 了一样发不出声来。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家人。
可是,偶尔我们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周围吃饭的时候,父亲来观摩我上课的时候,还有圣诞前夜,来到我的枕头旁边放礼物的时候……
父亲会不会至少感到一点点的温柔呢?
看着我偏偏不安的表情,母亲扬起嘴角,然后很肯定地对我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了。如果没有和我结婚的话,那个男人肯定会营养失调,变成一幅皮包骨,而且死后还会下地狱呢。再说我给他生了这样 一个关心父亲,性格和长相都没得说的可爱女儿,就算谢我一百遍也不够啊。」
在母亲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的哀怨与感伤。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总是开朗乐观地凝视着前方。
原来如此。我的内心也逐渐坚强起来了。
「那妈妈呢?妈妈和爸爸结婚,感到幸福吗?」
母亲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并且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黑崎是给了我一个家的人。而且他还教会了我很多工 作的方法。对了,他的华尔兹跳的也很好。在舞会上被黑崎引领着跳舞的时候,是最值得夸耀的瞬间。小萤,你的爸爸,是妈妈用自己的心去挑选的最合适的搭档。」
我的胸中传来一阵悸动。
带着坚定的目光说出这番话的母亲,看上去十分美丽。
啊啊,我想起来了。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半夜起来去洗手间曾经看到过父亲和母亲在关了灯的客厅中跳舞。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母亲的脸上充满幸福的微笑。而带着母亲跳舞的父亲,看上去也英俊十足。
那果然不是梦。
在父亲去世前,母亲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呢?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还有另一个回忆。
小学六年级的圣诞前夜。我因为发烧而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
额头上感到有一只冰冷手掌的触感。
那就是父亲的手。
虽然只是瞬间的相触,随即便分开了,但火热的身体就像是从脸部开始逐渐冷却了似的,我不停地回想起父亲的手的感觉。
第二天,虽然枕边放着礼物,但父亲已经不见了。当他一周后回家时,我已经无法对他说出「你回来了」这句话了。但是一一
那只手,的确与我的手重叠了。
我的心忽然轻松了好多。
在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有清澈的阳光洒落。拂过面颊的风是那么舒服。
画中的父亲的脸,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沉稳,温和。
「啊呀,这不是好男人嘛。要是站在我面前的话简直想要求婚的说。」
母亲从一旁凑了过来,笑道。



一周后。
晴空万里的早晨,我去给爸爸的墓上献花。
爸爸的遗骨并没有葬在姬仓家的墓地,而是沉睡于基督教墓园。
我抱着一束百合花在无数的十字架中穿行。
阳光那么炫目。
很快就是夏天了。
我将花放在墓碑上。
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母亲曾说过,能和父亲成为家人是一件幸事。
我也认为他能成为我的父亲实在是太好了。
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对我来说是最为期待的特别活动。
然而一一如果可以的话,我好希望能再和父亲说几句话啊。
绝不会避开目光,绝不会沉默,我会主动走过去——那一定是非常温暖的时间吧。
在发烧睡下的那天夜里,我如果能抬起头握住父亲的手——如 果能对他说声谢谢的话——
也许,我就能将我如此喜欢父亲的心情传递过去了吧。
就在心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忧郁又浮现时,清冷的花香忽然飘 人鼻间。
我抬起头的瞬间,只见穿过树林的风吹得脚下的草坪沙沙作响, 扬起了我的头发和裙角。
就像是电影里的情景一样。
风中忽然伸出了一双纤细的手腕,轻轻地,伸向父亲墓碑上的十字架。
宛如美丽少女的手。
而十字架上,也伸出了成年男子的手。
十指相交,重叠,交扣——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瞪大了眼睛。只见十字架的另一边,站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他身边是一位身着旧式水手服的娇小少女。
男人是父亲,而少女与我很相似。
两人手牵着手迈开了步子。
我的心脏砰砰乱跳,拼命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吐不出一句话。 终于挤出了自己的声音一一
「爸……」
我干涩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父亲回过头来。
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膝盖也宛如石化了一般。 风吹起了父亲的刘海,也吹拂着我的面颊。
我痴痴地凝视着父亲,就像是从来没有这样笔直地注视过他似 的,拼命地凝视着。
父亲并没有避开我的目光。
那略带蓝光的茶色眼膛回视着我,目光温柔,然后,嘴角微微一动。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微笑。 平静的,温和的笑容。
随后,他转过身去与那个很像我的少女,宛如至爱的恋人一般紧抱着,消失在空 气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我一个人站在风中这无数的十字架 之间了。
墓前还放着我带来的百合花。
低头看着它,才回想起父亲是真的不在了。
来迎接父亲的,是夏夜乃,还是萤呢?
在夏日炫目的阳光中,凝视着周围的景色,我想起了《岚之丘》最后的画面。
希斯克利夫死了,凯瑟琳的女儿凯西与表兄霍顿结了婚。
在暴风雨过去之后,平静而幸福一一同时还有一点寂寞的风景。
什么时候我也会恋爱吧。
也许不会像凯瑟琳或是夏夜乃,或者是另一个萤一样有惊天动 地的爱情,但一定能像凯西一样,遇到一个能与自己一同度过幸福而平静的一生的人吧。那时候我会再来报告的。
到那时,我一定会以快乐的声音呼唤您的。

「父亲……」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4:31 编辑


「文学少女」的心情


「文学少女」之今天的点心
~ 《盛开的樱花林下》 ~


我看到了这样的远子学姐。
新学期刚开始的春日午后一一 远子学姐在超市里买东西。
学姐身材苗条、有着如猫尾般细长的黑色三股辫。 她穿着我熟悉的水手服在认真地选购着。
她最先一下子抱起了五公斤重的袋装糯米。但是,那袋子似乎太重了,她好半天都站不稳脚步。最后,她又涨红着脸哆嗦着将袋子 放回了货架。
接着,她又将两公斤重的袋子拿起来,最后也遗憾地放了回去。 结果,她只拿了平时那种一公斤装的袋子,放入购物篮后走开了。
在下一个货架前,她将手指抵在唇上,侧头思考着。
然后,她将五百克的袋装发酵粉放入购物篮后,向着款台结账去了。
「啦啦~~~」
她愉快地哼着歌走了。
远子学姐是妖怪,除了文字以外,她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不是吗?
「啊,算了。」
虽然我满腹狐疑,但还是当做没看见一样地回家了。





第二天放学后。我来到文艺社时,远子学姐还没来。
平时老旧的橡木桌上等着我的五十页的装订原稿纸和笔盒也没有出现。
「她在做什么啊?有事回去了吗?」
要是那样,至少也该说一句吧。
在我闷闷地过了一个小时后,学姐终于出现了。
「对不起。我有点儿迷路了。」
「在校内?」
我适时转身冷冷地看她,没想到她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她的水手服上衣还有裙子、三股辫上都是泥土和小树枝、树叶什么的,她的袜子也被划破了。
「你到底在哪个森林里迷路了,怎么弄得好像荒野求生的样子?」
昨天在超市买的糯米是为探险准备的食物吗?
「这是秘密。」
学姐对于我的问题,只是窃笑着拍了拍裙子,弄掉上面的污垢。
「哇、请不要在这里弄啊。麻烦你好好清理一下。」
「是、是~~」
她明朗地回答,从橱柜里拿出笤帚。
「啊~~肚子饿了。呐呐、写点儿什么吧~~、写吧~~」
「请不要拿着笤帚来回扫……今天的三题故事是什么?」
「是啊。」
学姐下巴拄在笤帚杆上深思了一下微笑着说:
「那就用『新学期』『自我介绍』和『熊猫』吧。 限时五十分钟。好、开一一始! !」
熊猫在哪里出现是个问题,总之写写看吧。
展开原稿纸,我开始用HB的自动铅写了起来。
打扫结束的学姐脱掉拖鞋,抱膝坐在了窗边的铁管椅上。
然后,她将《坂口安吾全集》放在膝盖上,慢慢翻起一页,美滋滋 地品读着。
「坂口安吾生于一九零六年,是活跃于战后的无赖派作家。
『人本堕落,生即为堕落。堕落中才会发现自我、获得救赎』。安 吾的《堕落论》带给了战败国的日本人巨大的冲击与同感。
他的这一论断与小说中天真如孩童的人妻,以及描写内心虚无的青年在战争年代下交流的小说《白痴》使他获得了人气作家的地位。在他巅峰时期发表的就是这篇《盛开的樱花林下》。」
远子学姐用纤细的手指撕开洁白的书页放到嘴边。
她的樱唇咬住白色的碎片咀嚼着发出细小的沙沙声。然后,她 享受地闭上眼回味着。
「嗯~~好吃!安吾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盛开的樱花林下》了。它是那么的充满冰冷、孤独与恐惧的美,就像是在京都吃的黑鱼一样,可以品味到那种深沉的纤细!
你知道黑鱼吧?心叶?它像鲤鱼一样细长,会扭曲摆动,嘴巴张开时一直能咧开到眼睛后方。它长着锋利的牙齿,样子很可怕。
稍一大意就会被咬到的哦!
它这个名字原本也是因为『咬食』食物这个词而叫开的。因为黑鱼鱼剌很多,所以在烹饪时要小心地入刀,一点点仔细地将鱼骨去 除。这需要厨师熟练的技术。
然后,再将整张的薄鱼肉切成一个个小片,然后放在水中迅速焯过,鱼肉就会收缩卷曲,宛如白色的花朵般惹人怜爱地绽放!
柔软蓬松的白肉、有弹性的鱼皮都清雅上乘,咀嚼时会产生一种独特的甜味儿一一一《盛开的樱花林下》也让人同样感到娴熟的技艺与 传统之美!」
在阐述了一番有关黑鱼的论述后,她又开始将书页一块块地撕碎放进嘴里,轻颤着感动地讲起了小说的主要内容。
「从前,在铃鹿山顶住着一个盗贼,他专门袭击从这里经过的行人。他向来无所畏惧,但是每当他走过樱花烂漫的森林时,他总会没来由地感到恐惧。
某天,山贼杀死了一个路过山顶的男人。他将那人的妻子带回 自己的住处,让她做了自己的妻子。这个在大城市里长大的女性比山贼至今遇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山贼对她十分着迷。
于是,为了实现女人的愿望,他舍弃了故乡的那座山,与女人一起回到了都市,又为她杀了很多人,然后将那些人的首级带回来给女人。
摆弄首级玩的女人天真烂漫,首级就像是她的洋娃娃。不过,山贼逐渐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空虚,他决定要返回山林。」
远子学姐喘了口气,接着说道。
「山贼因为妻子而产生的孤独感也是安吾笔下其他作品中人物 的共同点。
他们都不会与人相处,只用自已那异样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去判 断别人。他的作品中没有绝望,透过作品看到的是静静的寂寞感与 安详的孤高之感。
对了,它就像在热水中如花绽放的白肉,又会遇冷水而悠地紧缩一样一一就像是在吞咽掉最后的一口食物,沉浸在娴熟的技艺中时, 身体也会感到冰冷一样——
从山贼为了返回故乡背着妻子在盛开的樱花林中前行的场景直到文末,整篇文章鲜活而又令人恐惧一一凄美。
这就像是让人亲眼目睹了樱花花瓣漫天狂舞的景象一样。
文章的最后一句充满了孤独与寂静。吃下这一句时,我不禁要 叹息出声。
啊,果然,名作中蕴含传统真是太棒了!日本人果然还是爱樱 花~~~!让人想到夜莺啼鸣的平安京!如果去京都的话,一定要吃 黑鱼肉!」
「啊~~~,好吃~~~」
学姐一边起劲地吃着,一边幸福至极地说完,满足地叹息道。
「呐、呐、我的点心呢?点心呢?」
学姐在铁管椅里,像小孩子一样催促着。
「给你。」
我沙地撕下写了两页半的原稿纸递给她,学姐满面笑容地收 下了。
「哇一一我开动了!」
我准备去教室了一一新学期要换教室。远子学姐正在品尝今日 名为「熊猫」的点心。她皱着眉,不耐烦地动着嘴。
「嗯嗯嗯……什么?这是什么啊。好像吃了撒了银鱼干的白巧克力,以及加了醋的奶茶一样。味道太诡异了。
熊猫开始了自我介绍。它说的是什么啊,完全读不懂。
这个是熊猫语吗?竹子味?
嗯一一有点不对。熊猫一点儿都不可爱。
啊,轮到主人公了。熊猫突然变得好兴奋,情绪扩散出来了。辣。好辣、好辣。
胆怯的主人脚下突然开了个大洞,呀啊啊啊、倒栽葱地掉下去 了~~~~~~~~~~~。
这根本就不是酸甜混合、粘稠、浑厚的大理石蛋糕一样的 童话——」
我一边收起自动铅笔,一边对情绪低落的学姐冷淡地说着。
「明天请不要迷路了。」





第二天,我来到社团活动室,发现桌子上放着用报告纸写的留言条。


「因为学弟总是欺负我,所以我躲起来了。
如果你有反省的话,就来找我吧。
我给你画了地图。
远子
ps.你不来是要被诅咒的!」


……小孩子气。
我突然无力地垂下肩。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我只不过是稍微写了点儿怪文章、稍微让故事发展得很奇怪而已……
这个粗糙的地图到底是什么啊?
如果不是上面写着「外面」「道路」「森林」等字样,根本看不出这是地图。
我别无选择,只好怀着暗淡的心情去找远子学姐了一一 否则,她会一直在那里待到晚上的。
我走出学园,向附近的杂树林走去。
我踩着柔软的小草与掉落的枝叶,分开树丛向深处走去。
(她昨天头发上也夹带着这样的树叶…… )
我想着。
正在这时,粉色的花瓣在我眼前纷纷飘舞起来。


啊……是樱花。


但是,没有什么风,怎么会有大量飘落的花瓣呢。我的眼前一片绯色。
「哇!」
在我用双手捧起堆积在地面上的花瓣时,远子学姐突然大叫着吓我。
透过如雪般飞舞着的花瓣,我看到扎着三股辫、穿着水手服的「文学少女」高举着双手微笑着。
瞬间,我有种时光倒流回大正时代的错觉。
「欢迎你来,心叶。」
「这是干什么!」
我生气地拂去落在胸前和脸上的花瓣。远子学姐漾出更大的笑容说道。
「我想和心叶一起赏花,所以找到了这个好地方。 你看,这里很安静,而且也没有人来吧?」
古老的樱花树下放着野餐垫、水壶,还端正地摆着袋装樱花饼。
「来。你坐啊、坐。」
我被学姐牵着手坐在了野餐垫上。然后,学姐打开水壶,将黏着的液体倒入杯中。
「这是甜酒。因为平时总是得到心叶写的点心,所以今天我也为心叶准备了点心。
樱花饼是我在附近的日式点心店买来的。甜酒是我自己傲的。」
「……用糯米和发酵粉吗?」
我想起了学姐在超市里红着脸抱起袋装糯米的情形。
「是啊。你知道的真多。」
学姐笑着将盛满甜酒的杯子双手递给我。
「请。」
含在口中的甜酒味道很好,温温暖暖、略带甘甜。
「怎么样?」
「很好喝。」
听到我的回答,学姐马上跳了起来。
「真的!太好了。你多喝点儿,也多吃点儿樱花饼。
然后然后、吃饱了以后就要写今天的『点心』了哦。」
看到她拿出的诗笺和钢笔,我又是一阵无力。
啊——、不愧是远子学姐……
她是自己想要吃点心,所以才到这样的人迹罕至之处的吧……
「来,以樱花为题,写一首和歌。」
「我从没写过什么和歌。」
「哎呀没关系。日本人身体里潜藏着看到美景就想作和歌的遗传基因。来嘛,你就以眼前樱花飞舞的幽玄淡雅景致作一首和歌,款待令你尊敬的学姐嘛。」
「我没听说过我有那种基因。」
「你都已经喝了我的甜酒了,别想赖账,心叶。」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在春日盛开的樱花树下,我们的对话还在热闹地进行着。
与花瓣一起流过的时间虽然已如安吾的作品一样久远,但它依然温暖、宁静。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4:58 编辑


泡芙的秘密


最近,我的晚饭和早饭都是烤焦变形的泡菜皮。
「为什么膨胀不起来呢?」
今天,穿着草色的家居服、系着白色花边围裙的远子姐依然无力 地垂着双肩。
她戴着红色格子的隔热手套、端着烤盘。烤盘上摆着煎饼状的 泡芙皮。烤得焦黑的泡芙皮热腾腾地冒着气。那样子看起来绝对像馅饼。
从几天前开始,远子姐每晚都会做泡芙。
据说,这是因为她周六要去心叶家。
「我要把这当礼物。」
当她这么说时,白暂的脸颊上带着一抹羞赧。
自那以后,她就以三角巾包住她的三股辫、系上围裙,像名作剧场中的登场人物一样全副武装地在碗里打入鸡蛋、加入面粉,用力地搅拌。
她取出变温的烤盘上的泡菜皮时的表情非常认真。在将它们放入烤箱期间,她一直都在坐立不安地窥探着烤箱里面。
「我有预感,今天一定能烤得蓬蓬松松的。」
她每次都会这么说,但是逐渐又会变得愁眉苦脸。
然后,当馅饼一样的泡菜皮被拿出烤箱时,她又会变得垂头丧气。
「不用勉强吃了,流人。」
「没事,就着果酱吃还不错。」
其实是硬邦邦带糊味的。不过,好在远子姐无法尝出味道,而我又不是美食家。
比起三星级餐厅的厨师大叔做出的全餐,可爱女生拼命做出的焦糊炒鸡蛋吃起来会更加美味。
远子姐十分抱歉地看着在泡芙皮上涂满橘子酱来吃的我。
「我、可能没有烹饪的才能吧。」
「春天时看书做的甜酒不是很好喝嘛。」
「那倒是……可是做这样没法拿给心叶的。」
远子姐又沮丧了。


一一周六,我要去心叶家。我要做香喷喷的泡芙当礼物带去!


我想起了她兴高采烈地说的话。
「嗯、泡芙膨胀不起来,一定是受到了诅咒。」
远子姐突然鼓着两腮说。我不禁哑然。
「是麻贵下的咒。」
「姬仓家的公主殿下?」
「没错!她在一年级时吻了我的胸口,诅咒它再也长不大一一一! !」
她一本正经地怒道。
亲吻胸口、诅咒。到底那是什么状况啊。
「不论我再怎么做扩胸运动也没用。泡芙一点儿不膨胀一定也是麻贵害的一一我的胸本来也该像夏天的桔子那样鼓鼓的!」
「冷静点儿、远子姐!」
「人家还想要心叶吃到好吃的泡芙呢。」
远子姐又垂下了双肩,可怜兮兮地说道。
「因为、我马上就不是心叶的学姐了!我还想最后作为学姐为他做点儿什么呢……」
她的声音、表情让我不忍。
「远子姐,即使这种焦黑如馅饼的泡芙,那也是远子姐做的啊。一样能拿给心叶吃的。」
「不行。心叶绝对会瞧不起我的。况且,心叶还一直给我写好吃的故事……虽然很多故事都是怪味的……」
「可远子姐还是都吃了不是吗?」
「因为……」
「如果远子姐被残虐的公主下了诅咒,那么只要请王子帮忙解开它就好了。人们不是都说爱情是最好的调料吗?因为里面饱含着远子姐的心意,所以一定会很好吃的。」
我注视着远子姐,鼓励她说。远子姐也抬起头笑了。
「谢谢你,流人。我会再努力试试的。我还是想要心叶吃到美味的泡芙。那个……作为学姐。」
……作为学姐、吗?你为什么要说令人心痛的话呢。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周六早上,远子姐在烤箱前打转着。
「我成功了!流人!我第一次做出蓬松的泡芙了!你看你看!软乎乎的!」
带着如同黏腻奶油般甜美的笑容,远子姐带着隔热手套、端着烤盘一圈圈、一圈圈地转着一一
「我果然是有实力的。后面就剩下涂进奶油了。太轻松了。」
她的笑容有如沐浴在阳光中盛开的鲜花般耀眼。
啊,她的笑容耀眼得让我无法直视。
我希望她能一直、一直这样笑下去,希望她能永远沐浴在幸福之 光中。
我想让心叶看看现在的远子姐。如果他知道那闪耀的笑容是因 为自己的话,再迟钝的男人也会坠入情网的。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5:20 编辑


「文学少女」之今天的点心
特别篇 ~ 「百年后」 ~


三月的某天,天野远子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设乐同学,我要接受你的训练!」
看着她握紧拳头身体前倾的样子,我还以为她想练个太极拳之类来强身健体外加增大胸围。
自从在全是女生的宿舍认识她,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不过这个小我一岁的学妹还真够直来直往的。
「不巧啊,我不知道有哪种武术或是体操能增大你的胸围。」
我一边翻阅用来写报告的英文资料,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和、和胸围没关系。」
远子双手捂住两年间一厘米都没长过的胸部,满脸通红地反驳道。
「那是怎么回事?」
「请教我用电脑!」


「设、设乐同学!怎么画面、有文字一一一诅咒文字一一」
一小时后,远子在我的房间里手握鼠标发出惨叫。
「只是错误而已,数字要用半角输入,这是基本知识吧。」
「半、半角该怎么弄出来?」
「只要按一下那个写着『半角』的键就好。」
「在在在在哪里?眼花了——哇哇。」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
「是、是。」
远子眼冒金星地回答。
她的双肩已是硬邦邦的。
不过是为了注册一个免费邮箱地址,她已经一动不动地盯着笔记本屏幕三十多分钟了。
没想到世上还有人会对机械一窍不通到这种程度。
这么说来,远子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机、CD和电热水壶之类的东西,就连手机也没有。整栋宿舍楼会用走廊里那部老古董似的黑色电话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不怕不怕,机器和数字都不会咬人……呜呜,我要先习惯用电脑,然后是电话,争取年内学会使用。」
远子白暂的脸上泛着红潮,气鼓鼓地自言自语着。
像她这样的古风三股辫美少女认真处理难题时的样子还真诱人,如果我是男人说不定就怦然心动了。
「我来帮你修理台灯算是感谢吧。」
「之前不也说要自己修自行车,还不是拆了一地拼不起来?」
「通过那次,我学会了修台灯。」
远子说得理直气壮。
不过那电灯也只是荧光灯管坏了而已。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学电脑了?」
远子好容易才注册完了邮箱正笑得高兴的时候,我问道。
「我想在大学毕业后当个编辑。为此,我得学会用电脑写文章和收发邮件啊。」
那不仅是编辑必须具备的能力,白领也一样吧,不过这话我没说。 远子的目光和语气显得相当真挚,她似乎对编辑这个职业抱有 特殊感情。
在宿舍楼所有者因为兴趣而改造的阁楼书库里,远子的身影从来不曾间断过。无论酷暑严寒,远子都是蜷坐在书库地板上阅读着书本,以至于后来大家都将她称作「文学少女」。这外号倒是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她的特征。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当图书管理员,或者旧书店店员也行。」
「那也不错呢。」
笨拙地敲打键盘的远子扭过头微微一笑。
「不过当编辑是我从小的梦想。」
她狡黠的黑眼珠透着温暖的光。
「我爸爸也曾是个编辑,他常对我说『编辑的工作就是守护并协助作家一起创作故事』。」
她用柔和的语气如数家珍地诉说着这段回忆。
「设乐同学,今年你就要找工作了吧,有没有中意的公司?」
「我是独生女,得回去继承自家的旅馆。」
我淡淡地回答,因为这是在我进大学之前就已经定下的。
「记得你的家乡是鹿儿岛?」
「嗯。」
「为什么要考北海道的大学呢?」
「你又为什么没考东京的大学呢?」
我反问道。远子平静地回答。
「我和家人关系不太好,其他还有……一些原因,所以我心想要是不去远些的地方就无法脱离原来的环境。」
这让我很意外,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能和所有人融洽相处的女孩。
然而远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阴疆,她的目光仍那样清澈。
「到这儿来之后,你脱离了原来的环境吗?」
「嗯,但觉得心与心的距离却比从前近了好多。无论是和家 人……还是和其他人。」
说完,她微笑起来。
「或许我和你很像吧,一直想走得远远的。我喜欢自己出生的地方,对于继承旅馆也并不反感,但我想去看看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窗外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闪烁,冰冷的雪花在地上越积越厚。
我的故乡从来不会下雪。
有些东西必须走得远远的才能看见。
到那时才能察觉到一些没能发现的事情,才能更珍视那些重要的人和事……
远子和我一起默不作声地眺望雪花。
随后她又扭头对准电脑屏幕敲打起了键盘,看样子是首诗。


「百年后
真心阅读我诗的读者
你是谁一一
百年后
我是否能将
今日早春清晨欢愉的淡香
今日的花朵 鸟儿的歌唱
今日深红的光芒
送到你
我心爱的你身边一一¬
在这百年后」
「谁的诗?」
「泰戈尔。」
「就是那个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亚洲人?记得是个印度人吧。」
「是的。泰戈尔的诗有种如同太阳般光芒万丈的芒果和清爽的水果酸奶的味道,滋味醇厚而柔和,充满了包容力。这首诗的诗名叫《百年 后》,能够创作出这种可以让百年以后的读者品味的诗歌,真是太棒了。」
远子继续背诵起来。


「既便如此 你时而打开南边的大门
坐在窗边
遥望地平线的另一边 忧心忡忡地
让心驰骋在想象中一一」


漾起春天花朵般的笑容,「文学少女」幸福地吟诵着诗歌。


「百年前的某天
从天边飘来了令人激动的宽广
那天我触碰到了世界的心脏一一
解开所有束缚 奔放而兴奋
早春朝气蓬勃一一」


朗诵到一半,远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那位向我推荐泰戈尔诗集的后辈,在毕业仪式那天对我这样说。 『谈恋爱吧,文学少女』一一」
「那后辈是你男朋友?」
「不啊,他有个可爱的女朋友。我曾听他倾诉恋爱的烦恼,所以他对我说,别总管别人,自己也谈场恋爱吧。」
带着怀旧的表情,她又笑了。
「真是个嚣张的学弟。然后呢,恋爱了吗?」
远子的眼中透着甜蜜的光。
她轻轻勾起唇角一一充满爱意地呢喃道。


「我一直,都在恋爱。」
那声音如此温润。
曾经她在走廊里和什么人打电话的时候,远子的目光也是这样温柔甜蜜。


一一嗯,佐佐木同学给我寄了信,听说心叶的第二部作品已经决 定要出版了。


记得她还提到过「心叶」这个名字。对啊,远子在阁楼的书库边哭边读信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并没有偷听这个爱好,在那之后我从未对别人抱有过兴趣。然而,就像我在阁楼里见到远子流泪那次一样,她那充满爱意的双眼和唇边的笑容同样令我屏住了呼吸。
从那以后,我也见过几次她流露出那样甜美温柔的眼神。
那是在她提起高中时代的事情的时候,以及阅读那位信任作家的畅销小说的时候。
以及现在……
「真是的,要是这事被那些老缠着我想让我把你带去联谊会的男人们知道,他们准失望死。」
「没那回事吧。」
远子的脸唰地红了。
「总之,比起什么百年后,还是现在赶快学会用电脑才能离编辑的梦想更近一步啊。」
「我会努力。」
远子板起脸,坐直身子把脸扭回屏幕。
她的双眼仿佛锁定了遥远的未来,或许她还看到了等在那头的 人的样子。
远子继续输入起了《百年后》。她缓慢地敲打着键盘,在画面罗列着一个个文字,逐渐编织出一片光辉的景象。


「南风将花粉的香气
洒满了舒展的翅膀
送来青春的色调
将大地染成一片红色——
¬在你所在的时代的百年前
那天 生命翻滚 心中充满歌声
诗人醒来多少次
他让那样热切的爱 那样繁多的话语
如花朵般绽放
在百年前的 某一天」


我曾一直对恋爱不感兴趣。无论是喜欢上别人还是被人喜欢, 我都曾觉得是件烦心事。
但看着这样的远子,我却感到了温暖,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拥抱自 己心爱的那个人。
这种情感一定也是我在故乡时不懂的。
来到这片土地、邂逅了这个眼神明净的文学少女之后,我才第一次体会到那甜美的心动。
「我也试着去恋爱吧。」
我百无聊赖地嘟嚷道。闻言,远子两眼放光地扭过头来。
「是啊,一定要试试!我也想听听设乐同学的恋爱故事。」
恋爱故事啊……
我还不知道这东西是否存在于我的人生中,但试试或许也不坏。我带着这样的念头,阅读起了远子仍在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的泰戈尔的诗。


「百年后
在你家歌唱的新诗人是谁?
我要将此刻春日欢喜的问候
送给那人
愿我的春之歌
回荡在你的春天
愿它回荡在你心脏的跳动中 年轻蜂群的嗡鸣中
树叶的窃窃私语中
在那百年后」


—完—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1-16 15:21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插话集终于到了第四弹,这样一来DVD 等特典以外的短篇也全都收录进去了。在正篇内容结束时我就想写短篇,于是向责编提出了一堆题纲。当时对于能不能全部收录感到非常不安,但最后全都写成了,太好了!至于麻贵后来结婚并生了两个孩子、芥川在辛苦中逐渐获得幸福、以及升上高中的舞花等等,这些我都想保留下来作为个人的乐趣。琴吹的天使男友比心叶更难攻破,这让我有点不放心,不过下次她会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所 以她一定会慢慢幸福起来。
接下来,从许久以前我就在杂志和网络上发布过的这条消 息一一下一本《半熟作家与「文学少女」编辑》将是《文学少女》的最 后一册。在这一册中,将为大家讲述男高中生作家与成了编辑的远 子之间轻松明快的故事。这一系列也将就此完结。
另外,高坂老师的《「文学少女」与渴望死亡的小丑》的最终卷也 就是第三卷将和《插话集4》同期发售。能找到高坂老师画出远子说 服屋顶上的千爱的那一幕真是太棒了~~~~~~~绝对不容错过! 《GANGAN JOKER》也将从十二月刊开始接着连载《「文学少女」与渴求真爱的灵魂》!日吉丸晃老师作画的《「文学少女」与恋爱的诗人》 也将于近期发售,敬请期待!里面有夹杂着满满的小森和反町之间 的可爱互动哦~!
那么春天再见!愿我们相会在「文学少女」最终卷!
二零一零年十月三十一日 野村美月


绘者后记。


插话集也到了第四册。
一直以来由于制定的关系
没能化成芥川大人,
这次终于划到了,
舒了口气。
(其实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终于能画了哦,
野村老师!
责任编辑(超值的信赖)
设计老师
多谢你们的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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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flyingno7 王爵
终于看到录入的了,多谢楼主!这回就全了

12 年前 0 回復

y88g86 子爵
恋爱插话集这就结束了吗 还想看啊
封面好漂亮

12 年前 0 回復

zakzakzak 平民
很可爱,                   

13 年前 0 回復

黑暗系书虫 平民
吾希望幸福,大家都幸福。会一直看下去,永远不会忘掉

13 年前 0 回復

为梦所惑 子爵
相比恋爱见习生,我还是想看远子姐啊.........  顶一下..

13 年前 0 回復

画廊 平民
嗯....感觉有好几个短篇都看过了...

13 年前 0 回復

franklily 子爵
舞花!!!妹妹終於露臉了嗎!!!好可愛押~~

13 年前 0 回復

毛扎 勳爵
封面的美羽很赞.

中间美羽和芥川的短篇写的很好,看得人心理有点痒痒,并且是不是会心一笑.而萤的短片则感觉有些沉重,但是结尾很好,更喜欢麻贵公主这个角色了.

13 年前 0 回復

月痕·祭礼诗 子爵
舞花你不可以这么萌啊啊啊啊!
大西什么的只是错觉啊!只是因为不能和哥哥结婚所以寂寞了!从他的身上想找哥哥的影子吧!
大西你转校真是GJ!
舞花你就向心叶飞扑过去吧!
学姐七濑全部退散!
舞花塞高啊啊啊啊啊!

13 年前 0 回復

wind004 伯爵
一開始的那段真是令人的心"揪"一下阿

每篇短篇都很有趣呢

不過心葉跟學姊大放閃光 大好~~~

13 年前 0 回復

天文星球 勳爵
终于文少系列就剩最后本了。下本快点出吧。

13 年前 0 回復

昔日 騎士
接下来,从许久以前我就在杂志和网络上发布过的这条消 息一一下一本《半熟作家与「文学少女」编辑》将是《文学少女》的最 后一册。在这一册中,将为大家讲述男高中生作家与成了编辑的远 子之间轻松明快的故事。这一系列也将就此完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可恶,要完结了吗!!

13 年前 0 回復

wyg4403122 平民
感谢录入大大的辛苦劳动

看完这插话集我只觉得,野村美月你到底有多喜欢NTR啊,纠结死我等观众了

13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老实说....看完这本后...挺多幻想线路破灭了.....果然还是不读好吗....

琴吹和美羽都....

13 年前 0 回復

sakuraljb 騎士
插画集的翻译速度很给力啊 比起正编 插画集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13 年前 0 回復

元素丶水 子爵
看完OVA瞬间发现
心叶貌似很人渣其实还一般
美羽就是最大的悲剧

13 年前 0 回復

铭心雪 騎士
美羽马尾版太漂亮了=u=啊啊~好漂亮。

不过插图要是有更清晰的就好了。

录入大人辛苦了。

13 年前 0 回復

sigefried 子爵
果然要变成渣叶了么......妹妹线还真能达成啊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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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有角三倍速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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