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lpⅠ[森桥ビソゴ][台/简][录入完结](由爱情、疯狂以及暴力交织而成的悲伤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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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lp
森桥ビソゴ




父亲打得暴行、自残的恶习、乏善可陈的日常生活——孃是个藉由割腕确认生存意义的少女,她在某天晚上被歹徒袭击,而被一名美少年所救。她虽然对在黑暗中闪耀的日本刀以及少年冷淡的眼神心生惧怕,孃的内心却被这名少年深深吸引,孃深信这名少年一定可以带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可是……!!这是个笨拙地摸索人生的少女与特立独行少年的邂逅,由爱情、疯狂以及暴力交织而成的悲伤故事!



青文文库 森桥ビソゴ的著作
三月,七日。
pulp I

森桥ビソゴ
Binggo Morihashi
1979年生,大学时代曾师事于小池一夫教授。2002年就读大阪艺术大学映像学系时,荣获第3届「娱乐大奖」戏剧企划部门优秀奖,并以得奖作品『刀京始末纲—ヒシジノウタ—』小说版出道。前作『三月,七日。』系列虽然以浅显易懂的青春物语为主轴,却由于细致的心理描写而得到读者热烈支持。近期作品有『青春时计』(富士见MYSTERRY文库/文集)。

隼优纪
Yuki Hayabusa
1984614北海道出生。曾荣获第伯届电击游戏3项大奖的插画金奖。主要从事于MMORPGRED STONE」的日文版登场人物绘图,以及绘制TCGDimension-zero」的插图等等。喜欢的活动有品茗、洗澡、散步……
等等。
http://www.geocities.jp/yoshidameme/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2-19 17:50 编辑 ]


pulp[]n水果或蔬菜之可食的柔软部分;果肉;果浆。【解剖】牙髓。浆。【俗】印刷很坏的低级趣味的杂志。软绵绵之物;柔软无力之物。
——v.t.
①制成浆状。取出果肉。取出齿髓。
一一v.i.成为浆状。

(
解释引用自「远东英汉大辞典」民国744月出版)


美工刀的刀刃发出干涩的声响逐渐伸长。
这位少女用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将刀锋按在左手腕上,然而就在打算划下深深的伤口时突然留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没办法割下去。
重复使用无数次后,似乎因为皮肤上的脂肪、血液或者是清洗美工刀时残留下来的水滴,而让刀锋钝得无法切割东西,刀刃粗糙的触感只能够滑过皮肤表面造成浅浅的擦伤,到头来,还是无法产生足以流血的大伤口。
孃啧了一声,并且把美工刀扔向墙壁,美工刀虽然以射穿墙壁般的角度直直飞行,却在碰到墙壁的瞬间撞伤刀刃而应声弹开,掉落在空无一物的木头地板上,空气中随即回荡着一股微弱的塑料声响。
此举让孃更形焦躁,于是她徐徐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披上挂在椅背上的御寒夹克走向房门。
她悄悄地打开房门。
因为她知道父亲已经回到家中.
如果不小心吵醒喝醉睡着的父亲,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父亲平时起床时脾气都会有些不悦,经过酒精催化后一定会更加暴躁,非得保持警戒不可。
她尽可能不让走廊的地板发出声响,轻轻通过曾经是夫妻共享、如今已成为父亲专属卧室的房门前。
定到大门口后,她安静地脱下拖鞋,并且换上轻便的运动鞋走出家门。
这里是公寓的九楼。
从走廊俯瞰出去,几乎可以将整个栖羽市尽收眼底,这是个四周为群山所包围、人口约十万人左右的偏远都市,而孃正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居民。
也许因为夜已深,街上还点着灯的住家稀稀疏疏,只有位于闹区以及城市各个角落的便利商店依然灯火通明。
随着叹息吐出的空气化作一阵白烟,时节虽然已到初春,却还是个十分寒冷的夜晚。
孃经过陈旧的公寓走廊,并且站在电梯前按压往下的按键,透过灯号便可以得知电梯正从一楼慢慢往上爬升。这种渴望电梯快点抵达的心情,究竟是出自于焦急的情绪呢?还是其它心理因素引起的呢?
我只是要出门买只美工刀而已。
想到这里时,电梯响起到达的低沉声响,乳白色的电梯门应声慢慢打开。
孃定进电梯,并且按下一楼的按键。
随着一阵让人瞬间失去重力的错觉,电梯开始下降。她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在电梯下降时用力往上跳,以为自己可以跳到头几乎撞到天花板的高度.
直到国中上过物理课后,才知道在物理学上根本行不通,虽然这是个让人似懂非懂的理论,不过只要当电梯下降、往上跳也不会顶到天花板的事实摆在眼前时,这应该就是正确的理论吧?
事实或真理这些东西,不管经过多久都是一样无聊。
自从进入高中后,孃始终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
她走出电梯,推开旁边的门走到外面,一阵强风立刻迎面吹来,让孃忍不住缩起身子,手掌的温度似乎正在渐渐变低。自己为什么偏偏得在这么寒冷的夜晚出外买美工刀呢?
不过,只要忍一忍就好。
只要一天……希望可以一辈子都控制住割腕的坏习惯,这样就无须在如此寒冷的夜晚刻意躲过父亲的目光偷偷跑出来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克制住这份冲动。
我好想割腕。
所以才特地出来买美工刀,家中的刀子早已老旧不堪使用。
不能用菜刀,因为家里的菜刀已经不够锋利,无法随心所欲地在手腕上制造伤痕,一个不留神还有可能使自己身受重伤。
她并不想刻意寻死,孃还没有选择死亡的勇气,况且她也知道,即使世界上消失一个十五岁女高中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自己只想活下来。
并且确认自己还活着而已。
割腕时产生的痛楚以及流出的鲜血,会让孃有种活着的感觉。
原因只是如此单纯,孃总是这么说服自己。
距离便利商店约有十分钟的路程。她走在明亮的街灯下,怱然想起新闻曾经报导过最近这一带有持刀歹徒出没,但是至今仍尚未落网。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感,自己应该不会遭到袭击吧?不过立刻就化为一丝苦笑。
为了购买割腕用工具的人居然会害怕被歹徒伤害,自己想想都觉得十分可笑。
脚尖踢开散落在柏油路面上的水泥碎片,碎片便发出干涩的声音朝前方缓慢滚动。孃抬头仰望天空,天空被有如晚霞的云彩覆盖,月亮的光芒在空中若隐若现,右手边有个张贴选举海报的布告栏,上头的海报大多已经被撕毁而难以辨识,不过,这也不是特别稀奇的情景。
经过布告栏后,便利商店格外耀眼的灯光便映入眼帘。孃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可是自己也不清楚感到安心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遇到歹徒呢?或是终于通过虽有街灯仍有些灰暗的夜晚道路了呢?还是终于可以如愿买到美工刀呢?
一走进店里,头发如棕刷般杂乱的店员便隔着柜台瞥孃一眼,并且低声说出「欢迎光临。」孃看过这个店员好几次,他有种很阴沉的感觉,不怎么讨人喜欢。孃在店里时,他总会三不五时望向她,就像怀疑孃会顺手牵羊似地,此举也让孃相当不悦。
孃虽然曾经想过干脆到别家店,可是除了这间店,其它便利超商都距离这里相当遥远。反正自己只是对店员的视线感到不舒服而已,并不会有任何危险,只要忍耐一下就好。
话虽如此,那个店员的视线还是让她感到有点火大。
孃赶紧拿只便宜的美工刀走到柜台,从御寒夹克的口袋拿出母亲留下的名牌钱包,在店员开口告知价钱前,她就抢先从里头掏出一张千圆钞票递给他。
店员见到孃的举动后,瞬间有些吓到似地停住不动,接着就一如往常地以阴沉嗓音说出美工刀的价钱以及收您一千日圆等等的制式说词,就在他将找零放到零钱盘里,准备把美工刀装进购物袋时,孃挥了挥手。
「不用装。」
孃说完后,店员又像受到惊吓似地将双手停在半空中,店员在在胆怯的样子都使孃感到相当焦躁。快点!我好想快点拿着美工刀离开这家店,回到家里割腕!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孃用接近抢夺的动作从店员手上接过美工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便利商店,就在自动门关闭的同时,店员「谢谢惠顾」的声音传到耳中。孃一边把美工刀放进御寒夹克的口袋,一边走路回家,终于顺利买到美工刀一事总算让她减轻些许不安与焦躁的感觉。
自己到底哪里有问题呢?只是为了伤害自己,居然大费周章地大半夜跑出来买美工刀,顺利买到后居然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自己一定生病了,而且还不是普通难缠的病。
即使如此思考,也无法遏止自己的冲动,唯有借着割腕的痛楚以及从手腕流出来的鲜血,才能确定自己仍然活着。虽然看似相互矛盾,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在离家约莫还有一半的路程时,孃停下脚步。她用力撕开塑料套取出美工刀,并且慢慢推出刀刃,推到不能再推为止,心底突然冒出奇妙的兴奋感、悲壮感、焦躁与厌倦感互相混合成的复杂心态。孃把塑料套丢到路边的垃圾桶内,将美工刀直接塞进口袋后,便再度迈开脚步。


母亲如果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她会有什么感想呢?虽然孃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不过还是不由得开始想象。
母亲去世后已经经过五年。这五年内,不只自己的个性彻底改变,就连父亲也因为母亲的死亡而完全走样。仔细想想,大概就是那天让生活的某个部分产生错乱的吧?
母亲的死亡太过突然,如果是身体有老毛病或是年事已高,或许还可以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如果是意外事故就另当别论,即使平时会拿这种事开开玩笑,不过并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对自己的亲人因突发事故去世而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是父亲还是孃,听闻母亲的死讯时都无法马上接受这个事实,即使无奈地接受事实也不愿相信,更无法死心接受这个命运的安排。
于是,父亲便整天借酒浇愁。
刚开始孃还能够包容父亲,因为他比自己跟母亲相处的时间更长,痛苦肯定是孃无法比拟的。如果孃可以喝酒的话,大概也会让自己放纵在酒精里吧。
但是随着时间经过,多少都能平复些许伤痛,就像疮痂覆盖住伤口般,虽然伤口本身并不会完全消失,不过至少能够止血减缓痛苦。
可是父亲并非如此,他一直都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不努力工作整天喝酒,呈现接近酒精中毒的状态。
孃曾经劝过父亲,父亲对孃面言是唯一的家人,她对父亲的样子也很难过。她很担心父亲的身体,不过父亲却对孃的话充耳不闻,还会责问孃如此漫不在意的原因,孃其实才是最痛苦的人。
孃并非漫不在意,只是她已经决定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好好生活而已,虽然很辛苦,但还是必须坚持下去。父亲反而批评孃的心态,父亲的批评声在不如何时变成叫骂声,孃不知不觉间也开始对变样的父亲恶言相向。
没过几天,叫骂声就转变为暴力。
即使在母亲去世五年后的今天,她与父亲间的争吵仍从未间断过,说不过而恼羞成怒的父亲就会动手殴打孃,孃也会予以反击,而此种父女关系就如此一直持续至今。
孃就在不自觉的状况下,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割腕的行为。
父亲却不晓得这件事。
孃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抬头仰望夜空,月亮的轮廓依旧模糊而发出朦眬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满月,不过感觉又不太像。
孃将视线移到脚步上,留意到自己的鞋带松开而蹲下身子,由于是刚买的运动鞋,鞋带还很硬,所以很容易随着脚步松脱。
孃用因夜风吹拂而冻僵的手把鞋带绑好后站起身,并且在此时不禁倒抽一口气。
有个人影站在面前,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是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身上穿着一件肮脏的黑色外套,半张的嘴巴因为寒冷的气温不断吐出白烟,并且用轻蔑的眼光盯着孃,她马上就察觉到对方是新闻提及的持刀歹徒。男子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大大的野战刀,受到上方街灯的照射后,刀刃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歹徒不发一语地盯着孃不放,并且在寒夜里从半开的嘴巴中呼出白色的气息。
孃虽然试着移动双脚,不过鞋底却像黏在柏油路上般无法动弹,一段儿时的记忆立刻在脑海里苏醒——以前在前往幼儿园的路上,曾经被邻居养的狗盯着瞧而无法动弹,之后狗挣脱锁链朝孃飞扑而来,狗身上的体臭也令她印象深刻。
就像那时候一样,孃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头脑却出奇地冷静,甚至能够仔细地分析情况。歹徒的身高看来比孃高出一个头,所以应该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然而因为逆光的关系而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庞。手上的刀刃约有十五公分长,身上的外套看起来像足一般量贩店里常见的便宜货,至于脚下穿的白色运动鞋则有些肮脏。

——
我会被杀死吗?
直到孃冒出到这种想法为止,到底经过乡长的时间呢?恐怕没有多久。
歹徒咬紧牙齿,并且将刀子往上一挥。
就在干钧一发之际,孃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突然忠实地响应来自大脑的指令,她立刻双手交叉低下头,不过孃在下个瞬间就后悔自己做出如此不甚明智的举动。
歹徒向下挥刀擦过孃的左手腕,御寒夹克的袖口被划开,底下的手臂则是感觉到一股热流,好像被砍伤了。
歹徒似乎因为用力过猛,挥刀后的动作显得有些踉呛,孃趁机开始拔腿奔跑,虽然自己朝着家的反方向狂奔,不过现在并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她边跑边按住被砍伤的手腕,并且感觉到血液温热而黏腻的触感。
被砍伤的部位非常温热而毫无疼痛感,只是相当灼热,就像着火般炽热.
孃头发散乱,双脚跟踉呛呛地不停奔跑,她虽然想要放声大叫,不过舌头却完全不听使唤,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混乱。
伤口很烫,有种全身已经着火的错觉。
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事,伤害自己的时候也不曾感到如此灼热,到底是哪里不同呢?是伤口的深度、大小以及受伤的部位不同吗?这就是美工刀跟野战刀之间的差异吗?
当时应该带手机出来的,不过如今已经太迟,附近找不到半台公共电话。街灯的光芒不停闪烁,刚才看到的海报布告栏就在前面,再跑一段路就能抵达刚才的便利商店,只要能够撑到那里,一定就会得救。
伴随着瞬间的安心感,孃感觉到右脚绊到不明物体,忽然有股时间变慢的错觉。孃看向右脚,发现地上的水泥碎片——数分钟前曾经踢过的水泥碎片正在缓缓滚动着。
回过神的时候,孃已经被绊倒了,应该要怨恨自己运气不好呢?还是要怨恨自己刚才不应该乱踢呢?孃自己也不清楚。孃就这样倒卧在柏油路上,听着走到自己身旁的脚步声,她连站起来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头发就立刻被从后方抓住,整个人被歹徒往后拉倒。当歹徒的脸逼近孃的脸时,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曾经袭击过自己的狗的童年记忆。
动物的体臭以及令人作呕的气息。
从歹徒身上也传出相同的味道。
有股像是被野兽袭击般的错觉。
确实是人类的手指头拉住自己的头发,压在腰间的重量也确实是人类应有的体重。不过,对方有种怪异的感觉,和一般人显然有些不同。
头发虽然被拉着,但是孃仍试图用眼角余光看清楚歹徒的容貌。每当街灯闪烁时,就会有亮光掠过歹徒的脸,是个比想象中还要年轻的男子。第一眼看到时,她以为歹徒大约二十岁左右,不过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似乎跟自己的年纪相去无几。
孃用双手抓住歹徒的手,她认为体格上虽然无法赢过对方,不过并非完全没有胜算,必须设法把歹徒的手甩开。尽管歹徒为了不让她得逞而用力抓住头发,但是当孃把长长的指甲用力刺进他的皮肤里时,他痛苦地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而松开手,孃则是趁机与歹徒拉开距离撑起身体。
孃打算立刻掉头逃走,可是歹徒看起来并没有追赶的意思,孃觉得有些奇怪而回头观望,发现歹徒就像在走廊罚站的小学生似地低着头怔怔站着。
「畜牲……」
他突然以混浊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老是把我当笨蛋……每个人都一样……都把我当笨蛋……混帐……」
虽然歹徒的声音很低沉而无法听得很清楚,不过歹徒的确就像在念咒语似地不断重复这些话。他的话似乎不是冲着孃而来,而像是对着广大世界以及社会的吶喊。歹徒似乎对自己的自言自语感到相当兴奋,因此开始放声大喊:
「混帐东西……不然是想怎样混帐东西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说着说着,歹徒的目光突然上移,并且用力挥下手中的野战刀。
孃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握机会逃走,一边同时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御寒夹克的口袋里。她抓住美工刀,从口袋里头抽出来并且用力将刀刃推出,喀拉喀拉的塑料摩擦声响也随着动作在夜晚的街道上回荡。
孃死命地挥舞着本来为了伤害自己而买,最后却被迫拿来对抗陌生歹徒的美工刀。
美工刀的刀刃擦过歹徒外套的袖口,并且划出一道小裂缝……
如此而已。孃感到刀锋并没有碰触到对方的身体,似乎无法阻止歹徒接下来的行动。
以比喻的方式来说,孃就像感觉到自己四周的时间似乎逐渐放慢似地,她凝视着即将砍下的野战刀,自己的过往记忆也同时淹没脑海。
这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走马灯吧?接着,她想起这是对自己死亡做好心理准备的现象,虽然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事而丧失性命,不过说不定这正是最适合自己的死法。
父亲的暴行、自残的恶习、乏善可陈的日常生活、浑浑噩噩的每一天。
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普通生活中得到生存的意义和真实感,唯有借着伤害自己流出鲜血,再借着深红色的鲜血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
说起来实在很讽刺,拥有此种习惯的自己竟然会被人伤害而迎向死亡。
回过神时,刀刃已经近在眼前,并且慢慢地逼近自己。孃认为如果对方的动作如此缓慢的话,也许还能够躲开吧?不过,一切都已经为时以晚。
孃闭上双眼,等待刀刃接触身体的感觉,不过歹徒并没有向她发动攻击。
她疑惑地张开眼睛,时间的流动已经恢复平时的速度,眼前的歹徒正在痛苦地压着自己的手腕,刚才还握在手上的野战刀不知何时已经滚落至脚边,歹徒的背后则是出现一道陌生的人影。
「真可怜。」
那道人影如此说道,那是道既像少年又类似年轻女性的奇妙声音。他站的位置正好被歹徒的身体挡住,虽然知道有人站在那边,不过却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尽管如此,藉由街灯薄弱的亮光,孃仍然可以从衣着上确定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大。
因为他穿着学生制服。
这就是——孃与他的初次相遇。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2-19 17:29 编辑 ]


第一章 黑夜的记忆

隔天,孃一如往常地起床,并且走路前往学校。途中走到昨天晚上被歹徒袭击的场所时,她瞬间停下脚步,片刻后再度迈开步伐。当她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边走路时,差点被路上的脚踏车撞到,也差点被地上的小石头绊倒,孃不禁对此怒火中烧,不过她并不太清楚生气的原因。
走路到学校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学校并没有禁止学生骑脚踏车上学,不过必须戴上学校指定的安全帽,孃就是不喜欢这点而天天走路上学。她怎么样都无法戴上那顶质感粗糙、全白厚重的安全帽,再说除了下雨天之外,走路到学校也不会太过辛苦。
随着距离学校越来越近,和自己身穿相同制服的学生们逐渐增加,不过孃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
孃的身边没有可以称作友人的朋友,就连点头之交的朋友都没有,才刚入学一个月或许无法强求,不过看来十分愉快的班上同学们大部分都已经交到不少朋友,并且每天一起上下学。结果并不是因为时间,似乎是由于自己个性的问题。孃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交到朋友,国中时也是如此。
孃穿过校门走在两旁种满樱花树的路上,樱花已经完全凋零,树枝上剩下的尽是树叶。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呢?
孃一边思考一边在走廊上换上室内鞋,她习惯将鞋子后跟的部分踩扁,虽然被老师说过好几次,不过还是无法改过这个习惯,本人也知道这是不好的习惯,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比较放松,就像习惯用小刀割腕一样。
孃的座位在进入教室从后方数来靠窗的第三张桌子。
一位不知道名字的同学坐在她的桌上,和隔壁的人谈笑风生,直到孃不发一语地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后,那位同学才尴尬地站起身,边盯着她边和隔壁的人说着悄悄话。虽然听不太清楚,不过从两人的表情看来,他们似乎不是很喜欢孃的态度。
孃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将书包里的课本及笔记本塞到抽屉里,此时钟声也随着响起,到刚才为止还在大声喧哗的班上同学纷纷以没精神的样子回到座位上。
今天的课程又要开始了。
不只是班上同学对此忧郁不已,孃也对这种无聊且无意义的课程感到全身精力都被吸干似的虚脱感。
导师辰巳拿着点名簿定进教室。他似乎是首次担任导师,所以过于热情的热血教师作风让班上不少男同学有些反感,不过,他那颇具异性缘的外表在女同学间似乎相当具有人气,但是对孃而言根本毫无意义,现在的她并没有余力崇拜导师,而虽然年轻、但年纪也大上学生一轮的辰已,更不可能将她或是班上同学这类小朋友当作恋爱对象。
辰巳开始点名后,崇拜他的女同学们的态度和平时截然不同,个个都挤出娇滴滴的鼻音回答;而不喜欢他的男同学们,则是比平时更随便地随口回应。


「须贺泽。」
当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时,孃只是有气无力地回答:
「有。」
她的冷淡响应招来崇拜辰巳的女学生充满敌意的眼神,就连对辰巳不理不睬都会招致她们的愤怒。

——
真麻烦。
孃好不容易忍下自己的怒气,开始准备上第二即的英文课。
「最近,听说这附近有持刀歹徒出没。」
点完名的辰巳开始说起这件事,孃也在听到「持刀歹徒」这四个字时停下手边的动作。
「好像就在昨天晚上顺利落网了,歹徒似乎遭到反击而流血受伤倒在地上,之后有人发现才通知警察。」
孃不禁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总之,大家年纪都还小,记得别在三更半夜独自在外逗留喔。」

遭到持刀歹徒袭击的时候。
就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一名少年站在歹徒身后,那个少年的年纪大概和自己差不多,似乎比自己还要再小一点。
少年打落歹徒手上的刀,并且在歹徒回头之际一脚踢向他的颈部,他的动作利落至极,就像是某种舞蹈或是体操似的优美动作。
踢击精确地命中歹徒,歹徒立刻痛苦地跪倒在地,少年再度朝歹徒的颜面补上一脚,这次的动作则显得十分粗暴。
歹徒无力地瘫倒在柏油路上,就像动作片中经常看到被打倒的坏蛋角色的下场。
孃看向少年,终于可以在歹徒倒下后清楚看见少年隐藏在其身后的面孔,虽然透过街灯微弱的灯光无法看得很清楚,不过孃发现少年的长相十分俊美,他虽然拥有宛如女性般的五官,但是从身上的学生制服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男性。
少年冷冷地俯视歹徒,那道冰冷且带有轻蔑的眼神让孃浑身不寒而栗,少年的眼中充满孃有生以来未曾见过、甚至无法坦言语形容的冷冽情感。
歹徒一边看着少年,一边慢慢地站起身,并且拾起脚边的野战刀握在手上。他似乎已经对孃失去兴趣,全神贯注地观察少年的一举一动,并且慢慢地靠近,虽然声音细小而无法听清楚内容,不过他还是和刚才一样不断喃喃地抱怨这个世界。
少年冷眼看着歹徒并且嘴角微微一动,接着慵懒地解开学生制服颈部的钮扣,他将和清秀容貌相同、宛如女孩子般白皙的左手伸至腰部后方,从容地拿出某样东西。
是把日本刀。
虽然以日本刀来说有些短,不过收纳在朱红色刀鞘里头的刀的确是日本刀。少年手握刀鞘拔出刀,仿佛鱼腹般泛白的刀身在街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目睹这幕的孃惊讶地站在原地,恐怕连跟少年对峙的歹徒也是如此。
少年面向歹徒双手握刀,一股作气向前踏出步伐朝肩部斜砍而下。歹徒来不及对于眼前的情况作出反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任何抵抗,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而以身体接下少年的一击,甚至也没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歹徒向后倒下瘫倒在地,片刻后才发出呻吟声。
「这样你就清醒了吧?
少年这么说道。
孃看着歹徒,少年的刀刃的确砍中他的身体,不过伤口却远比孃想象中还要浅,只是划破外套并且在皮肤上留下一道伤痕而已。
那道伤痕正好和孃割腕时所产生的伤口十分相似,孃下意识地压住自己方才被歹徒划伤的伤口,伤口不再发热,麻痹感与轻微的痛楚传遍整个手腕。
少年俯视歹徒片刻,随后把手中的日本刀高举至眼前,刀身的尖端微微附着一层鲜血,他则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刀刀上的鲜血。
少年露出有些恍惚的神情凝望刀身并且以指尖碰触刀刃,接着以舌头舔了舔指尖的血液。少年很明显已经失去先前的冷静,他的眼神宛如野兽般,和刚才袭击孃的持刀歹徒几乎没有两样。
孃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不过并非感到害怕。
而是被他深深吸引。
少年以手将刀刃上的血迹拭去再送至口中,孃不知为何认为此种带有些许异常的行为非常美丽,并非美艳的花朵或是漂亮的景色那种日常生活中可见的绚丽,不过的确相当美丽。
黑夜中闪烁的刀锋、少年白皙细长的手指以及血液艳丽的深红色泽。
每当少年舔舐鲜血,都可以隐约听见黏稠的声音,少年的舌头和嘴唇全都沾满鲜血而显得有些湿润。
孃不安地吞下口水,少年舐血的声音大得让她不禁害怕地缩起身体。少年忽然停下动作,以眼角余光注视着孃,眼神就像是野兽一般。
孃认为自己应该要逃走比较好。
是这名少年在危急时刻出手拯救自己,不过这名少年似乎和瘫倒在地的歹徒不同,说不定更加邪恶。

——
必须赶快逃走。
孃掉头打算逃走,不过已经为时以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
少年在孃的耳边低声说道,和最初听到时一样,那是道既像少年又类似女性的奇妙声音,于是孃停下脚步。她并不打算挣脱逃走,她非常清楚少年手中有日本刀,加上方才见到他和歹徒打斗的动作,自己完全没有胜算可言。
孃转头面向少年,接着少年以小声并且可以清楚听到的音量向孃说道:
「不准跟别人说今天看见的事。」
「不准向警察、父母或是兄弟朋友说出被歹徒袭击,还有我在这里出现的事情。」
孃只能点头表示了解,于是少年松开抓着孃的手,并且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中有些血迹,是孃的血,因为少年刚才抓住的手就是她被持刀歹徒砍伤的那只手。
少年凝视着手上的血迹,呼吸变得相当急促,看起来像是感到痛苦又像是非常兴奋似地。孃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少年便焦躁地提高音量吼叫:
「听懂就快滚!
孃无法掩饰脸上震惊的神情,不过还是照少年所说尽快离开现场。

辰巳结束有关持刀歹徒的话题,一边闲聊一边和同学转达联络事项。
孃并没有注意听辰巳说的话,她兀自在脑中思索,发现歹徒倒在地上而通报警察的就是那名少年吗?
还是说,那名少年当时也离开现场,是之后其它人跑去报警的呢?虽然歹徒已经受伤,不过想必还是会对这件事感到怀疑吧?那天晚上在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实话,孃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不过,手上还留着被歹徒划伤的伤痕,孃就像重新确认般伸手触碰那道伤痕,伤口已经止血,皮肤下的肌肉微微隆起而逐渐愈合。昨晚洗澡时已经确认过,的确是被昨晚歹徒砍伤的伤痕,和自己无数次割腕的伤口明显不同。
「……须贺泽?
辰巳忽然开口叫出孃的名字,于是她立刻回神抬起头,辰巳看到孃的表情后则是微微一笑。
「我还以为妳睡着啰,快醒过来准备上课吧!
辰巳的话让孃觉得十分不甘心,自己明明只是低着头而已,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在大家面前叫自己的名字吧?
对孃感到不悦的同学们开始小声说着她的坏话,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不过应该是坏话没错。辰巳手拿着点名簿走出教室,同学们也得到短暂的自由,纷纷提高音量开始聊天。
孃突然有股想要逃离教室的冲动。
这里无法容下我,不是自己应该存在的空间,自己无法像他们一样开心地和同学聊天、无法开朗地跟级任导师应对、也无法像其它女同学一样对老师怀着崇拜的心情、没有动力念书、这身制服也不好看。
这样的自己坐在教室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孃压着昨天那道被歹徒划伤的伤口,那是有生以来首次由他人造成的伤痕。
结果,孃之后就没有再伤害自己,也许应该说是无法伤害,她虽然曾经试着拿起美工刀,但是每当美工刀的刀刃接触皮肤的瞬问,孃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持刀歹徒的身影。
好可怕。
孃首次发现受伤这件事居然会令她如此恐惧。
无论是伤害自己、在路上跌倒或是被喝醉的父亲殴打时,都不曾感觉到此种恐惧感。
不过,孃在唤醒昨晚记忆的同时也如此思考:

——
原来我还活着。
如果有人问孃伤害自己的原因,她一定会毫无疑问地回答:「因为我想要实际感受到自己仍然活着。」借着实际感受到身体里流着鲜红的血液、实际感受伤口带来的痛楚,孃就能在看见伤口逐渐愈合时,实际感受到自己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孃不断伤害自己的原因。
不过,孃现在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经历极度接近死亡的那天晚上后,她强烈意识到自己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是自己太过随便,也有可能是自己有点疯狂。
尽管如此,在孃心中的某个角落,却觉得意识到死亡的瞬间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此时钟声响起,第一堂是古文课。
于是孃停止沉思,回复到一如往常的忧郁心情。

第四堂世界史课结束而进入午休时间后,有些同学走向学生餐厅,也有人拿着便当走出教室到大楼外或是其它教室用餐。
孃却不吃午餐。
她并不是打算减肥,家境还不至于清寒得吃不起饭,也可以拿剩下的早餐当作午餐。
只是不知为何,她无法在称为学校的空间里用餐,从国中起就是如此,孃总是只在家里吃饭。
因此孃都足用睡觉或看书打发午休时间,不过如果毫无睡意加上没有带书的话,时间就会变得无比漫长。
孃只好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外面的景色毫无乐趣,窗外下方虽然有几棵樱花树,不过樱花在这个时节已经全数凋零,树上只留有几片翠绿的树叶。
窗户玻璃隐隐约约地映照出自己的脸孔,孃定眼瞧了瞧自己镜中的容貌,又直又长的黑发、微微上吊的眼睛以及薄薄的嘴唇——总觉得和母亲十分相像,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让父亲受到刺激而更加生气,不过也不是自己愿意长得像母亲的。
孃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将注意力转回教室。
发现有个女同学就站在孃的座位旁。
她梳着三股辫还戴着眼镜,是个看来相当乖巧的学生,可是孃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当孃狐疑地思考她的目的时,梳着辫子的女孩有点紧张地开口说道:
「那个……须贺泽同学,如果妳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午饭吗?
仔细一瞧,她用双手捧着一个相当淑女的粉红色布包,里头应该就是装着便当盒,只是对一个女生来说,这个布包的份量似乎有点大。
她为什么会想邀我一起吃饭呢?孃不知道原因,并且忽然环视四周,查看是否有人正站在教室某处嘲笑她现在的样子,从这个女同学提心吊胆的态度来看,不禁令人怀疑这或许是某种处罚游戏。
不过事实看来并非如此,教室里不是毫不在意两人、边翻杂志边吃着便当的同学,就是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的男生。
姑且不论这是处罚游戏还是有其它目的,孃只能选择拒绝,因为她并没有携带能够和女同学一同用餐的便当。
「我不吃午餐的。」
听到孃的回答,梳着辫子的女同学则是有些胆怯地低下头,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并且开口说道:
「对……对不起,妳一直都是这样……其实我也知道……只是今天刚好便当准备太多……那个……如果妳愿意和我一起吃饭的话,我想……我会很开心的……对不起……」
孃认为她的说话方式会让人感到很焦躁,甚至有种让孃想骂她的感觉,不过孃多少也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会造成妳的困扰,那就不用了……」
孃还没有发出响应,女同学就已经低着头作势准备离开,她那过于谦卑的态度反倒让孃觉得她很可怜。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咦……?
「一起吃也可以,不过……」
女同学转过头等待她的下一句话,而孃说道:
「可以先告诉我妳的名字吗?不好意思,我不记得妳的名字。」
这句话让梳着三股辫的女同学露出安心的微笑,然后就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做志水小夏。」

孃就被小夏带出教室前往位于一楼的餐厅,因为那里备有茶水饮料,所以孃也知道有学牛会在餐厅享用自备的便当。刚开学没多久时,老师曾经向班上同学介绍校内设施,那时也针对餐厅的用餐系统进行简单的说明。孃原本认为直到毕业前恐怕都不会有机会使用餐厅,所以当时并没有注意聆听说明,不过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到餐厅,而且还是和别人一起用餐。
两人发现餐厅角落还有空着的餐桌,小夏便坐在靠里面的座位,孃则是在小夏对面的座位上就座。一边看着小夏开开心心地打开包着便当的布包,孃一边心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答应小夏的邀请呢?
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虽然既提心吊胆又神情认真的小夏看起来的确很可怜,不过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孃认为,果然还是和昨晚发生的事有关吧?
心底也许还是感到莫名的不安感,或是心里还存有恐惧感,虽然认为自己已经没事,不过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待在某个人身边——孃就在这里打断思考,就算继续胡乱想着这些事,对现实情况也不会有任何帮助,不论出自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现在必须和小夏一起用餐的事实。
因此孃让注意力回到小夏身上,就像小夏刚才所说的,以一人份而言显然过多的小菜以及饭团将便当盒装得满满的,便当盒摆在白色餐桌上,正好在小夏与孃的正中间。
「那个……请用。」
小夏一边说着,一边将蓝色的塑料筷递给孃,筷子似乎也事先准备两人份,而小夏手上则是拿着粉红色的筷子。
看见孃拿着筷子不动,小夏不安地朝她瞧了瞧,当孃把筷子伸进便当盒后,小夏才终于松口气,伸出手中的筷子一起享用便当。
味道还不赖。
虽然味道有点淡,不过并不是因为厨艺的好坏,应该是每个家庭的口味喜好都不同的缘故。孃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便当,不晓得胃能不能适应,不过适应情况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良好,因此孃总算稍微放下心。
如果这时候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的话,小夏应该会立刻哭出来吧?
「那个……味道如何呢?
小夏仍然神色紧张地问道,孃则是努力装出友善的表情回答:
「很好吃喔。」
说完后,孃感到有些疲惫,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很少和父亲以外的人像这样面对面交谈,而且和父亲讲话时总是会起争执而充满叫骂声,很少有像现在此种温和的对话。
孃拿着筷子,始终一直在意自己左边的袖口,因为左手的手腕上缠着绷带,为了遮住割腕的伤口以及被持刀歹徒砍伤的伤口。她并不想让其它人知道关于割腕的事,虽然孃不打算用谎话加以掩饰,不过她也不想将伤口以及缠绕的绷带大大方方地露给别人观看。
孃不禁回想起国中时的一位同学,她毫不遮掩割腕的伤痕,就像是希望有人能够注意到这件事似地,孃当时觉得那个女同学的脸孔相当丑陋,她也许只是希望有人能够注意到她,不过孃并不是为了引人注目而伤害自己,所以才不想被其它人发现。
孃小心翼翼地不让小夏发现伤口,于是她把稍微嫌长的制服左袖往下拉到大拇指的指根附近。
两人之间并没有时常对话,就只是一昧地吃着便当。小夏在用餐途中曾经离开坐位,从餐厅附设的热水机端了两杯茶回来,孃当时开口道谢,除此之外就几乎没有任何对话。
其实在小夏邀请孃一起吃午餐时,孃曾经想过小夏好像有事要找她商量,只不过小夏看来也不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孃尽管觉得有些纳闷,由于自己也找不到聊天的话题,所以只好默默地吃着便当。
不久后,便当盒里几乎被吃到空无一物,只剩下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而餐厅里也看不到学生们的踪影。此时响起通知午休剩下最后十分钟的铃声,小夏并不着急,她慢慢地拿起兔子形状的苹果,一边剥下削成耳朵形状的红色苹果皮,一边张开嘴巴。
「今天……老师曾经提到持刀歹徒落网的事吧?
小夏说完后,就将刚刚剥下来的苹果兔子耳朵放入口中,孃虽然也伸手拿起苹果,不过并没有先将耳朵的部分剥下,而是把兔子剥成一半后直接送进口中。她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等待小夏接下来的话,小夏接着说道:
「那个人……其实是我的……哥哥。」
突然的一番话让孃惊讶地吞下口中咀嚼到一半的苹果,并且噎在喉咙里,孃赶紧一口气喝光茶杯里剩下约一半左右的茶,稍微冷静下来后转头看向小夏,却发现她的眼里泛着泪光。
「昨天晚上……警察来家里……说哥哥遭到逮捕……爸爸和妈妈都到警察局……却叫我要乖乖上学……」
孃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小夏的邀约了。
这么说来,昨晚在一片昏暗中看见的歹徒长相似乎和小夏有些相像,孃或许就是下意识地感觉到这点也说不定。
小夏将兔子形状的苹果放在餐桌上,用手擦掉泪水,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诉说,孃则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在小夏家里,每天早上都是由小夏制作哥哥还有自己的便当,哥哥虽然被逮捕,但是小夏只能跟平常一样照常上学——或许是父母亲刻意不想让周遭的人察觉家庭的异变吧——所以她一如往常地起床制作便当,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做好自己跟哥哥的份了。
「抱歉……突然跟妳说这些话……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晓得该不该和老师说……班上也没有朋友……都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所以才会突然找上须贺泽同学……总觉得须贺泽同学应该会愿意听我的话……」
孃不晓得她到底是用什么标准如此判断的,因为我看起来没有其它朋友吗?还是她觉得我和她的个性很相近呢?或是她早就知道我昨天被哥哥袭击的事呢?似乎并非如此,如果小夏知道这件事,那么孃肯定早就会被叫到警察局做笔录了。
结论应该是小夏无法承受几乎让她崩溃的沉重压力,只想找个人诉苦而已,但是班上并没有会听她说话的朋友,于是小夏就找上好像也没有朋友的孃。小夏应该认为如果是孃,就算倾诉秘密也不用担心她会说出去吧?
说来讽刺,现在小夏商量诉苦的对象刚好就是昨天晚上被持刀歹徒袭击的孃。

——
我昨天差点就死在你哥哥手上喔。
孃在心中喃喃自语而没有说出口,就算将这件事告诉小夏也于事无补,再说比起小夏,孃更在意昨天要她守口如瓶的那位少年。
他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此时响起午休还剩下五分钟的钟声,孃就把剩下的兔子苹果放入口中,并且盖上便当盒,她帮忙低头擦着眼泪的小夏收拾筷子包起便当盒,然后将布包递给她。
「谢谢妳的午餐,很好吃。」
孃微微一笑,小夏也露出腼腆的表情。孃思考片刻后,最后向小夏说出一句话:
「虽然我不懂太复杂的事情……但是如果妳不介意的话,以后都可以找我说说话。」
小夏抱着便当盒点点头说道:
「谢谢妳……今天可以和须贺泽同学一起吃午餐,真是太好了……」
向别人倾诉是这个女生忏悔的方式吗?还是单纯只是两个人聊开了呢?小夏一开始的胆怯态度逐渐淡去,露出不禁让孃心生羡慕的自然微笑,她那耀眼的神情让孃不由得移开视线。
自己一定只是想藉此得知那个歹徒的情报而已,只要和小夏走近一点,总有一天会得到各式各样的情报,包括那名出手拯救自己的少年。
孃发现自己非常在意那名少年。
如果是他,一定可以帮助自己,帮助自己离开毫无意义且一成不变的生活。
不知为何,孃就是如此认为。
小夏站起身,孃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午休时间即将结束,动作不快点的话,恐怕会赶不上下午的课。
「……须贺泽同学?
小夏叫住正准备走往教室的孃。
「那个……真的……很谢谢妳,我一直希望有人可以听我倾诉心里的话……」
孃不晓得该如何响应。沉默片刻后,随着上课钟声响起,两人便慌慌张张地赶回教室。
孃在放学回家的途中经过超市购买晚餐的食材,自从母亲去世后,包含做饭在内的所有家事全部都由孃一手包办,因此孃不论是整理房间还是洗衣服都很熟练,不知为何却只有做饭一直无法进步。听说母亲好像也不太会做菜,也许是遗传的关系吧?
孃一边回想中午小夏的便当,为了不和她的菜色重复,一边四处选择食材放进购物篮。她不太确定父亲今天是否会回家,就算回来也不一定会吃晚饭,所以购买晚饭材料的时候一直都很令她头痛。
孃的脑中浮现「干脆都不要回来就好」的念头,不过又立刻打散这个想法,如果真的成为事实,一定还会留下些许遗憾,虽然父亲整天无所事事,但是未成年的自己毫无疑问地还是需要他。只要等到自己可以完全独立自主,随便他想做什么都无所谓,只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希望他能够好好扮演父亲的角色。
结束购物后,孃望着钱包若有所思,她正在思考家中经济的问题,即使因为母亲的意外身亡而领到大笔保险金,但是孃并不清楚那笔钱的详细金额,但可以确定总有一天会见底。这笔钱还可以支撑这种生活多久呢?由于不知道父亲究竟浪费多少钱,所以这个问题任凭孃如何思考也不会有答案,她只能怀着不安与焦虑感逐步踏上归途。
回到家后,她将刚刚买好的食材先放入冰箱,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书包丢到床上,虽然孃打算换上休闲服,不过忽然想起休闲服的袖口已经被划破而只好打消念头。要是被父亲发现,不晓得又会受到何种责骂。
最后,孃直接穿着制服系上围裙开始做晚饭,今晚的餐色有马钤薯炖肉和凉拌菠菜以及昨晚的一些剩菜。孃将米洗好放进电饭锅后,她开始准备马钤薯炖肉,因为她很不擅长削马钤薯皮,所以有好几次都差点切到手指,自己明明有割腕的坏习惯,不过为什么还是很厌恶菜刀切到自己的手指头呢?
马钤薯的准备告一段落后,门口传来啪答啪答的脚步声,最后停在门口前面,接着就传出门把被焦急地扭转几次的声音,原来是父亲回来了。
孃一边叹着气一边把菜刀收好,走到流理台前将手洗干净,用围裙擦干双手后走向大门。明明身上就有带钥匙,却还要等孃帮他开门,虽然早就习以为常,不过孃仍然对父亲自甘堕落的个性感到相当生气。
孃把门打开,父亲就顺势拉开大门走进家里,他随意甩掉脚上的鞋子,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父亲粗鲁的动作以及发出的巨大声响更加挑动孃的每一寸神经。
「给我水。」
孃实在很想对父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破口大骂,不过她也知道这么做只会换来父亲的忿怒,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孃老实地听从父亲的话倒杯水给他。父亲拿到杯子后,只说句「嗯。」就一饮而尽,父亲似乎因为酒喝太多而双手不停颤抖,让他在喝水的时候从嘴角溢出水滴,在夹克上留下一片水渍。孃心想就算洗过也会留下痕迹,不过并没有说出口,就算父亲打算继续穿着那件已经弄脏的夹克,就算会因此而遭人嘲笑,也不关自己的事,于是孃走回厨房继续做晚饭。


父亲不改粗鲁的动作,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并且不悦地看着孃。
「我应该说过不要锁门吧!笨蛋!
「听说最近晚上很危险。」
早就猜到父亲会这么问,所以孃的回答相当流畅且不带任何感情,不过父亲听到孃的话后轻轻发出冷笑:
「危险?危险吗……还以为自己有多少姿色,不用担心,根本没有人会这么没眼光找上
你。」
孃停下握着菜刀的手,朝父亲瞪了一眼,虽然知道他因为喝醉而开始胡言乱语,可是刚才的话也未免太不经大脑了吧?于是她放下菜刀转头朝向父亲,慢慢地走近他的身边,冷不防地往他的侧脸挥下一拳。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毫无防备的父亲从椅子跌到地上,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就立刻会意而气愤地站起身。
「妳在干么!
孃的头发马上被抓住。她的心中有些后悔,实在没有必要做出招惹父亲生气的愚蠢举动,尽管如此,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冷嘲热讽一顿后的确也无法闷不吭声。孃的想法应该是来自于昨天晚上实际被持刀歹徒袭击的事件,于是孃在被父亲抓着头发的同时心想:「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的话,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脑海中却浮现那名少年不准自己向家人泄露当时情况的表情,因此孃只好闭上嘴巴。


父亲的拳头直直地挥向孃的脸颊,孃由于头发被抓住,所以根本没有办法闪躲。
虽然父亲因为喝醉的关系而脚步踉呛,不过仍然对孃纤细的身躯造成不小的伤害。当父亲松开手时,孃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倒卧在木头地板上,父亲又接着往孃的侧腹部踹下一脚,孃倒在地上拼命咳嗽,但还是使尽浑身力气一脚踢向父亲的小腿,父亲因而发出低沉的痛苦呻吟声,踉踉呛呛地靠着背后的墙壁。
此种争吵场面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孃站起来后,不禁想起自从母亲去世后一直都是这样,一些微不足道的口角争执往往都会引爆某方的怒气,最后两人大打出手,都要等到彼此筋疲力竭才会善罢千休。
父亲在酒精和亢奋情绪的催化下,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他满脸恨意地瞪着孃,孃则是移开视线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
「妳以为妳是靠谁才能活到现在的。」



父亲冷不防地丢出这句话,孃则是一边将倒落的椅子扶起一边回答,她的眼神并没有直视父亲,应该说是不想见到父亲的脸。
「都是靠妈妈吧?因为有妈妈的保险金,我们才能够活到现在,你整天不工作还游手好闲,别摆出一副好像很伟大的样子。」
这句话让平时粗暴的父亲露出尴尬的表情。孃走到流理台洗手,继续着手准备刚才准备到一半的晚饭,父亲看到她的样子,愤怒似乎也缓和不少,于是他坐在原本那张椅子上抽起香烟。
「要吃晚饭吗?
对于孃的询问,父亲点点头并且小声应句「嗯」。
孃一边准备晚饭,一边认为自己的忍耐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如果一直跟父亲生活下去的话,身体或心灵总有一天会崩溃,只不过,现在的经济似乎并没有宽裕到足以让两个人分开生活。孃虽然曾经想过离家出走,可是她完全没有可以依靠的友人,亲戚也住得很远,更何况自己还未成年,半夜在街上游荡就会被警察加以辅导。
她还是首次对自己尚未成年这件事感到如此不耐烦。
……谁……
谁可以带自己离开这里呢?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孃曾经梦想过童话故事般的情节,现实世界里却没有彼得潘,也没有梦幻岛,而自己当然也不是温迪。
大概是因为边想着这件事边做饭,所以煮出来的东西稍微有点咸,尽管如此,父亲吃饭时却也没有半句抱怨,似乎多少有些反省,只不过孃知道他的反省到明天就会失去效用,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自己的人生就像失败的料理般充满苦涩的滋味。

父亲就寝后,孃待在自己的房间握着美工刀。
就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似地,每次跟父亲吵架后,孃就会反射性地伤害自己的身体,但是不知为何,即使现在手里握着美工刀,脑中却没有冒出伤害自己的念头,孃茫然地望着留在自己左手腕上的条条伤口。
在排列整齐的伤口之中,只有一处伤痕的位置和角度与其它伤痕明显不同,那就是被持刀歹徒划伤的伤口。孃以指尖轻轻触碰那道伤痕,只要碰到皮肤上微微隆起的伤口,就会感觉到轻微的痛楚。
孃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被持刀歹徒砍伤的瞬间。
死亡的恐怖、戏剧性的变化、安下心、重头开始;死亡的恐怖、戏剧性的变化、安下心、重头开始。
那是种自残时根本无法比拟的强烈感觉,孃终于得到活着的真实感,因此亲身体验过那件事后,孃就无法再继续自残下去了。
孃作势扔出美工刀,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下高举的手。
那个持刀歹徒——小夏的哥哥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难道是藉由伤害别人以得到满足感吗?就算想起他当时对社会种种不满而喃喃自语的动作,也完全搞不懂具体的动机。
小夏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吧?
话虽如此,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询问她哥哥的犯罪动机还有背景,毕竟让小夏知道自己曾经遭到歹徒袭击的事情并非上策。
孃连澡都懒得洗就钻进被窝里,打算明天再洗而闭上眼睛,希望一觉醒来后,发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全都是梦境,自己还能跟妈妈爸爸幸福地一起生活。不过,她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只是心底还是希望这种事能够发生。
「妈妈……」
话一出口,一股寂寞感便涌上心头,顿时有股想哭的冲动。
孃强忍着泪水进入梦乡。
就算只是在梦中,孃也希望自己能够幸福。

父亲在孃隔天清早醒来时已经不在家里,他似乎早已出门,不过不晓得去哪里,孃也对他明明没有工作却还可以常常出门的举动感到相当佩服。
孃一边用昨天的剩菜当早餐,一边看着电视,新闻节目正在针对持刀歹徒事件做出一连串的报导,犯人因为尚未成年而没有公开姓名,播报员则是一脸正经地站在眼熟的地方进行实况转播,当摄影机拍摄柏油路面的时候,路上还留有血迹。
那是自己还是歹徒的血呢?心里才刚这么想,播报员便说出歹徒似乎遭到砍伤的消息,歹徒的刀子上虽然也沾有血迹,不过并不是歹徒的血液。是被袭击的人砍伤歹徒呢?还是受害者和歹徒有密切关系呢?警察目前为了找寻线索而进行调查——记者也一并报导该名歹徒声称自己已经不记得当时犯行过程的消息。
怎么可能会记不起来呢?孃边吃着冷掉的马钤薯炖肉边如此思考。
或许是为了减轻刑罚才如此辩解吧?虽然孃知道全盘接受新闻的内容根本于事无补,不过也认为那个歹徒撒的谎太过粗劣了。
孃反复想着当晚出手拯救自己的少年说过的话。
他说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是如果那名歹徒落网,难道不会将他还有孃的事情全盘托出来吗?是那位少年的思考不够缜密呢?如此小心翼翼叮咛孃不准说出去的少年,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吗?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歹徒不会记得任何事!或是在做笔录时会自称不记得所有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那又是为什么呢?孃无论如何思考都还是理不出头绪。
昨晚由于孃跟父亲都没有好好吃晚饭,所以马铃薯炖肉的份量对早餐而言有点过多。孃才吃到一半左右就不想吃了,于是用保鲜膜重新封好放入冰箱,并且将其它餐具丢进水槽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书包。
小夏今天应该会来学校吧?新闻报导出来后,可能也没办法上学了吧?毕竟小夏的哥哥是犯人的消息很有可能已经曝光,况且这座城市并不大,只要有人注意那则新闻画面中的犯罪地点,就会立刻知道是哪个地方。如此一来,大家将焦点转移到小夏哥哥的身上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如果产生不必要的骚动或起哄,小夏一定会受到伤害。
一想到这里,孃就莫名地感到满腔愤怒,她下意识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小石子在柏油路上弹跳,不久后就停止滚动。
孃停下脚步思考,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自己正在同情小夏吗?同情那个只交谈过一次的女孩吗?
应该不是。
应该是对世界的愤怒。
或者是对社会的怒气。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们如此残忍呢?尽管心中认为这或许是种被害妄想,却不得不如此思考。孃认为持续笼罩自己的封闭感以及虚无感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如果这个世界稍微对自己温柔一点的话,就不需要如此伤害自己了。
孃怀着郁闷的心情穿过校门定向教室。
在大部分学生已经到齐的教室里,孃环顾四周寻找小夏的身影,却没有见到她。有个书包放在她的座位上,她应该有来学校,于是孃松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上课前的教室仍然和往常一样吵闹。
当班会前的预备钟声响起时,教室内的吵杂声便慢慢消失,待在教室外头的学生也全部定进教室,大家都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唯独没有见到小夏的身影。
就在孃思考她是否跑到保健室的时候,小夏已经跟辰巳一起走进教室,有些女同学看到他们走在一起而露出错愕的表情,不过孃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恐怕那名歹徒就定她哥哥的事情已经曝光,难道辰巳已经问过小夏整件事了吗?还是小夏自己跑去找辰巳商量呢?小夏和辰巳的面色都十分凝重。
小夏用小跑步回到座位上,辰巳也在此时站上讲台宣布班会开始,等到硬被众人推举成为班长的男学生发出起立跟敬礼的口令后,辰巳便开始点名。今天早上仍然一如往常,孃的回答也一样有气无力。
「接下来……」
辰巳一边阖上点名簿,一边开始说道:
「今天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辰巳的话让孃不禁咬紧牙齿,孃认为就是指持刀歹徒的事情,虽然事情总有一天会曝光,不过并没有必要特地在大家面前侃侃而谈,一股与今早所感受到的相同愤怒正在孃的心中逐渐沸腾。
然而,辰巳接下来的行动却和孃的猜测完全相反,他完全没有提及那件事。
「有个因病接受治疗而去年休学一整年的学生在今天复学,他是大各位一届的学长……请大家好好跟他相处,本人也希望大家不要把他当成学长,当作是转学生就好。」
辰巳如此说道。孃对自己在状况外又莫名其妙地感到愤怒的举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并且回头看向小夏,小夏注意到孃的视线后轻轻地露出微笑,由于她的笑容太过温柔,所以让孃觉得更加难为情,于是再度回过头看着辰巳。
辰巳的目光朝着门口的方向,并且说出「可以进来啰」这句话后,缓缓敞开的门后出现一名男学生,孃也不禁对他的样子惊讶地说不出话。
「那么,可以请你做个自我介绍吗?
男学生照着辰巳的话轻声报上姓名:
「我叫做三条彰。」
孃曾经听过他的声音,这个听来像是女孩子的声音,正是帮助自己免于歹徒攻击的那名少年的声音,而且眼前这名叫做三条彰的男生刚好跟当晚拯救自己的少年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的肌肤既白皙又透亮。当时孃只在微弱的街灯下看见他的脸孔,而现在看到的模样远比印象中还要俊美。
周遭的女学生在看见彰的长相后,纷纷开始窃窃私语,似乎已经正在针对他的容貌品头论足。孃只是怔怔地凝望着彰的脸,她无法相信如今站在眼前的人是否就是当时的那名少年,明明曾经那么期盼再见到他一面,自己却又在愿望实现后感到无法置信。她觉得心脏正在不明就里地急速跳动,于是孃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用力压住制服胸前的部位。
「嗯,那么……你就坐在那个没人坐的位子吧。」
辰巳指向与孃同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彰就随着指示开始移动脚步走向座位,也不晓得是否注意到孃,只见他踏着从容的步伐从她身旁经过就座,在彰和孃擦身而过的剎那间,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彷佛带有一股微甜的气息。
教室充满女同学们对彰议论纷纷的声音而显得有些吵杂,其中一名女学生举起手说道:
「老师,没有开放询问问题的时间吗?
她看起来很兴奋,不过辰巳却摇了摇头。
「如果有问题,请用下课时间直接问他喔。」
女学生们发出不满的声音,孃也下意识地啧了一声。
此时响起班会结束的钟声,辰巳定出教室,到昨天为止女同学们投向辰巳的关爱视线今天却已经转移到彰的身上。

第一堂课的物理老师走进教室,女学生们只好把视线从彰身上移开,物理老师则是毫不在意地把课本放到讲桌上,并且催促班长发出起立的口令。
随后就开始无趣的物理课,孃的笔记本跟课本虽然全都打开放在桌上,不过完全没有听老师上课,只摆出单手托着脸颊的姿势,并且用手指不断转动自动铅笔。
她正在想彰的事情。
孃拼命搜索两天前的记忆,她想要确认现在和自己在同间教室里的三条彰是否真的就是那天晚上的少年。
那时候,自己处于相当激动的状态,因此对于少年的声音还有容貌都有些模糊,更何况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所以孃认为记不起来也很正常。
但是当彰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孃立刻将他联想到那名少年,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有错吧?孃在心中提出这个问题,自己该不会只因为彰长相俊美,所以就将他和那名少年当作同一个人吧?实际上,彰即使看见自己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孃越想越觉得彰似乎不是自己心想的少年。
物理老师似乎认识一年前的彰——也就是休学以前的彰——当老师在黑板上写上问题后,便叫彰解开黑板上的题目。彰发出俨然像个资优生的回应后,站起身经过孃的身边走向黑板。
虽然写在黑板上的问题是今天老师正准备教的公式,彰却轻松地用左手拿起粉笔喀喳喀喳地用工整的字迹填入答案。孃发现彰是左撇子,然后想起那天晚上的少年也是用左手拿着日本刀。
她再次认为彰就是那天的少年,不过她也认为这可能只是单纯的偶然而已。
彰的答案让物理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且叫他回到座位上。
彰同样经过孃的旁边,而且在擦身而过时将一张折起来的小纸条放在孃的桌子上,孃起先还一头雾水地盯着纸条,回过神后就立刻拿起那张纸条,在不让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放在裙子上,坐在后面的男同学正在躲着老师阅读杂志,完全没有注意到纸条。孃抬头环视四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彰身上,似乎毫不在意孃的动作,因此孃稍微放下心,并且在桌子下打开纸条。
里面只写着「放学后到顶楼」,因此孃相信彰就是那天晚上的少年,并且把纸条收进钱包里。为了压抑兴奋的情绪,她又恢复托着脸颊的姿势。
孃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那个晚上的少年——也就是彰产生爱慕之情。她清楚地回忆起那名从歹徒手中拯救自己的少年,彰带着朱红色日本刀的身影、恍惚的眼神、表情、舌头舔舐鲜血的动作以及当时的声音,那个瞬间令孃感到毛骨悚然的情景竟然会让她兴奋得无法自拔。
如果是他,一定可以拯救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孃如此深信。
他一定是为了拯救自己而来到这间学校的!
孃把老师沙哑的嗓音当成背景音乐,一边闭上眼睛想象终于来到温迪身边的彼得潘,一边面带微笑地等待放学时间。
片刻后,随着物理课结束而到休息时间时,女学生们全都跑到彰的身边此起彼落地开始问起无聊的问题,彰在女孩子们的面前完全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还面带微笑地回答她们的问题。孃虽然也想和彰讲话,却不想让他认为自己跟这些女生一样,孃想到自己只要到放学后就有时间跟他讲话,便感到相当放心。
孃从钱包里头取出纸条放在桌上,她看着纸条并且用指尖轻弹一下后,便再度收进钱包里。
今天的心情难得还不错.

一到午休时间,小夏就跟昨天一样带着便当定到孃的身边,孃曾经答应和她一起吃饭,所以两人便走向餐厅。两人坐在餐厅角落的座位上,小夏解开便当的布包,今天的便当不多不少地刚好分成两人份。小夏将其中一份递给孃,她的表情并没有孃想象中凝重。
「今天辰巳老师问我很多事。」
小夏就在打开便当盒的盖子,伸手拿筷子时突然说道。
「关于你哥哥的事吗?
小夏对孃的问题点点头。
「老师们好像部知道了。」
就和孃猜想的一模一样,虽然并不是因为新闻报导而曝光,不过该知道的人早晚都还是会知道。
「但是……他说老师们并不打算特地告知同学们这件事情,而且如果班上同学对这件事传出闲言闲语,也欢迎找老师商量。」
小夏看来对辰巳的话感到相当开心,对于生性胆小的小夏而言,由辰巳口中说出来的话就等于「我会保护你」的意思。小夏脸上带着微笑享用便当的神情,与昨天中午泫然欲泣的表情有很明显的差异。
「辰巳老师……是个好人吧?
小夏看着孃,似乎正在征求孃的同意,孃认为她这么想也好。恐怕是由于小夏天生就缺乏自信——从前些日子她所表现出来的怯懦态度,以及时常向人道歉的行为!所以她才会倾向于征求别人的同意以及共识。
孃认为辰巳的举动并不是对小夏特别温柔体贴,而是身为级任导师应该采取的行动,只是孃觉得没有必要特地泼小夏冷水,于是孃敷衍地回答:
「嗯……是啊。」
孃不认为辰已是个温柔善良的人,硬要说的话,他和其它老师一样都是让孃感到厌烦的人物。
小夏对孃敷衍的响应露出笑容,面带欣喜地喃喃自语:「对啊」。孃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冷静下来后,孃不禁开始考虑自己今后和小夏维持此种朋友关系的意义。虽然起先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但自从小夏对自己坦承持刀歹徒的事情后,或许自己就只是为了打探彰的情报而继续利用小夏。如今彰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小夏继续来往似乎也没有任何好处,干脆现在就跟小夏说清楚往后不要一起吃饭吧——不过,孃却立刻停止思考。
跟小夏在一起的时光很不快乐吗?如果有人提出这种问题,孃应该会说出否定的答案。她并不讨厌小夏,单单只有两天的来往,孃就从小夏身上感受到满满的友情,即使里面还掺杂同情以及怜悯,如果广义上还是可以称为友情的话,孃也很乐意接受,此种想法或许有些傲慢——孃一边如此思考一边用餐。
「须贺泽同学?
小夏似乎有些耐不住沉默而开口说道:
「我们……是朋友吧?
孃搞不清楚小夏提出问题的用意,加上自己的心思似乎被看穿的难为情,于是孃不禁歪着头,小夏则是一脸内疚地低着头,接着将目光再度移回孃身上。
「嗯……不好意思,突然问妳这种事……只是老师说过……朋友应该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的……而且我也曾经找须贺泽同学商量过……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小夏以乞求原谅的眼神紧盯着孃,孃因为那道视线而感到有些焦躁,特地询问「我们应该是朋友吧」的态度也让她恼怒不已。话虽如此,自己的确和小夏存有友情,并且跟对待其他同学不太一样。
于是,孃带着微笑说道:
「我们是朋友喔。」
小夏也露出笑容。
「这是我……进来这所学校第一次交到朋友……」
「我也是。」
两人就一边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吃饭,和周遭的女学生们没有两样,都是一般朋友间会出现的对话。孃不禁心想:「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像这样自然地闲话家常了呢?」自从母亲去世后,身边没有任何朋友,当时的孃并没有心情交朋友,而此种生活也持续一段时间,孃竟然就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交朋友的方法。
老实说,昨天小夏主动向她打招呼让孃觉得很高兴。
用完便当收拾完毕后,小夏突然想到某件事说道:
「今天转到班上的三条同学长得好帅呢!
小夏的话让孃的心中充满复杂的情感,里面含有些微的嫉妒心——其中还包含小夏是否对彰抱持好感的疑虑——以及孃知道小夏的哥哥落网的原因就是彰,所以顿时间觉得有些尴尬。
「会吗?
孃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做出让人无法发现她已被彰深深吸引、以及那天晚上跟他见过面的响应,小夏则是歪着头询问:
「须贺泽同学,妳不喜欢他这种男生吗?
孃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
「也不会啦……」


「大家似乎都对三条同学很感兴趣喔……」
「……是吗?
孃虽然很在意这件事,不过却刻意装作事不关己,反正放学后就会和他见面,所以她不想让小夏知道这件事,正是某种占有欲作祟而让孃无法说出实话。
「到昨天为止,大家明明还那么喜欢辰巳老师……」
小夏的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似乎又怀着几分欣喜——孃察觉到小夏心灵深处的感情部分,看来她很在意辰巳老师。孃认为她应该是因为其它女同学的焦点已经从辰巳转移到彰身上,一方面觉得辰巳很可怜,另一方面却也产生期待感,期待自己能独占辰巳吧?
「辰巳老师……明明是个好人……」
小夏就像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道,孃则是始终保持沉默。
随后两人一起走出餐厅,回到教室继续站在孃的座位旁聊天,话题依然是无关紧要的闲聊,例如关于下堂课的内容或是明天的体育课等等。孃一边和小夏谈天,一边暗自环顾四周,教室里没有见到彰的踪影,而引起她注意的则是女同学们交头接耳谈论关于彰的对话内容。
「三条同学是个会让人很想保护他的男生吧?
「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吧?之前还休学过。」
「今天我还听到他咳嗽,他生的是什么病啊?
「问他本人应该就会告诉你吧?
「我才不要!问那种事会让他觉得我很烦,要问的话惠理子妳自己去问!
「不要!我才不想被讨厌呢!

——
真是无聊。
孃不禁对尽管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自己感到很生气。
「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小夏露出狐疑的表情,孃发现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而有些焦急地摇了摇头,并且发出敷衍的回答:
「没什么。」
为了让自己心情恢复平静,孃开始准备下一堂课的内容。当孃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时,肚子感到有点不舒服,脑中也浮现出月历的日期而啧了一声。
小夏担心地看着孃,只见孃从书包里取出小袋子站起身。
「月经好像来了。」
孃如此说完后,小夏就环顾四周并且轻轻地挥了挥手。
「慢走喔。」
于是,孃走出教室前往女厕。
孃来到走廊,就立刻见到彰的身影,他正准备走进教室。孃尽量不注意他而和彰擦身而过时,瞬间感觉到彰的视线正朝向自己,他的眼神就像那天晚上被歹徒袭击时宛如野兽般的眼神,孃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彰,但是彰却若无其事地直接走向教室。
孃伸手撩起水手服的衣袖,发现整只手都起满鸡皮疙瘩了。

当下午的课程顺利结束后,参与社团活动和打工的同学们迅速定出教室,负责打扫的值日生从空的座位开始依照顺序从教室后面扫到前面,没有事的人则依旧待在教室里聊天。
有几个女学生围绕在彰身边谈笑,彰大方地置身于女孩子圈中,脸上还露出微笑,孃无法判断那到底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是虚伪的微笑,她开始犹豫是否应该依约前往顶楼。当彰把纸条递给她的时候,孃的确感到雀跃不已,但是午休时所感受到的那道视线却让她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孃被持刀歹徒袭击的那天晚上也看到相同的眼神,正是那双凝视刀上鲜血的眼神,那时的孃虽然被他深深吸引,同时也觉得相当恐怖,自己在看到那双比歹徒更充满兽性的眼神时也想要立刻逃走。
他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孃知道世界上的事不能单纯用二分法衡量,只不过,至少在上顶楼之前,孃觉得自己必须先做出判断,还好彰似乎也还没有打算从位子上站起身。
就在孃陷入沉思时,小夏跑来邀孃一起回家,孃则是以有事为由拒绝。看到小夏落寞地走出教室,孃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确实是有重要的事。
孃一边假装收拾东西回家,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彰身上,她把女同学们无聊的对话当成耳边风,只注意彰的回应以及他的言行举止,然而他的身上却没有午休时的那股恐怖感。
或许那时只是错觉。
被歹徒袭击的那天晚上,或许因为意识到死亡而使情绪一直相当激动;而刚刚的休息时间也可能因为刻意不注意彰,反而过度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也可能只是不想让彰察觉自己对他还有好感,因而对他的视线过于敏感。
一定是这样。
就在孃做出结论的瞬间,彰从椅子上站起身,他客气地逐一回绝约他一起回家的女同学并且走出教室。彰的离开让女同学们顿时失去留在教室的意义,一群人只好无聊地交谈几句话,随后也跟着走出教室,现在教室里就只剩下孃跟负责打扫的值日生而已。孃为了躲避值日生似乎觉得孃在教室里很碍事的视线,孃也拿起书包离开教室走向顶楼。
通往顶楼的门有些生锈,孃扭开门把,光线也随着门缝照射进来,于是孃瞇着眼踏进顶楼,黄昏落日的阳光远比正午时分还要让人感到尖锐刺眼。
彰就站在眼前,他似乎在察觉到孃开门时转头看向门的方向,可是随后就移开视线并且恢复原来的姿势,他把双手放在顶楼的栏杆上仰望天空,孃则是慢慢走近他的身边。
「停下来。」
就在孃跟彰还相距大约五公尺左右时,彰头也不回地如此说道,孃只好照他所说的停下脚步。
「别再靠近我,妳应该听得见我的话吧?


「嗯思……好。」
孃一头雾水地回答后,彰才终于转动身体看向孃。
「今天叫妳过来是想确认一件事……妳应该没跟任何人提起吧?
彰劈头就直接如此询问,也让孃有些混乱,孃寻找回忆后才终于理解他说的是哪件事。
「……我没有说。」
「那就好,从今以后也不要和任何人说。」
孃对彰毫无感情的口吻感到有些厌恶,为什么自己要接受他以高压态度下达的命令呢?然而,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期盼彰能够对自己下达这种命令,每当彰的声音穿过耳际时,一股麻痒的感觉就会涌上全身。
「你来这所学校,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吗?
孃如此问道,只见彰一脸不悦地皱起眉头,
「别说傻话,只是巧合而已,我不知道妳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更没想过居然还会跟妳同班,一切都只是偶然。」
「原来如此……」
孃感到有些灰心,或许自己曾经希望彰是出自本身的意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管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见到自己一面——孃很期待他能够说出这句话。
「总而言之,好话先说在前头,如果妳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就最好小心一点。」
彰似乎不想再多讲,至于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闭口不语,现场笼罩着一阵沉默。片刻后,彰显得有些焦躁而啧了一声。
孃忽然想起小夏。关于彰来到这所学校的事——如果就休学这点考虑的话,彰的确比孃还要早来到这所学校——若是出于偶然,彰大概也不知道那个歹徒的妹妹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孃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彰。
在还搞不清楚彰的来历背景以及目的的情况下,孃认为不方便随便将这种重要的事告诉他——尽管孃已经深深地被彰吸引,但还是保有这点程度的理性。



「如果妳听懂我说的话,就快滚。」
彰气呼呼地如此说道,然而孃并没有离开现场。
「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孃的问题后,彰的心情似乎更加糟糕。
「我没有义务告诉妳。」
彰这么答道。
「可是我也被牵扯进来了,应该有知道的权利吧?
——『被牵扯进来』?
彰把孃的话重复一遍。
「别开玩笑了!妳以为我喜欢瞠浑水吗?还是说,为了不将妳牵扯进来,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妳被杀掉比较好吗?
「那个……」
「妳最好记住妳是捡回这条命的。」
丢下这句话后,彰就以刻意不想接近孃的脚步绕远路走向门口,孃打算追上他,不过彰却停下脚步回头吼道:
「不准靠近我!
他的表情瞬间扭曲,并且痛苦地捣着胸口。
「叫妳不准靠近我……!
孃停下脚步,却见彰的手里不知何时冒出那天晚上的那把刀,而刀锋正朝向自己。彰缓缓地向后退和孃拉远距离,他的呼吸十分急促,低头瞪着孃的眼神正是她午休时所感受到的充满兽性的眼神。
「……为什么?如果靠近你的话又会怎么样?
孃对彰强烈的拒绝感到相当愤怒。彰从腰后拿出刀鞘收起刀刃,并且深深吸进一口气,藉此慢慢取回冷静。
「……血的味道会让我失去理智。」
就算彰这么说,孃一开始还不明白那句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不过当孃回想起午休时和彰擦肩而过的情景时,她就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下腹部。
「意思就是不想被正在月经的女生靠近吗?
「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会失去理智……我讨厌血。」
话虽如此,那天晚上彰却是紧盯着歹徒沾附在刀上的鲜血,不只如此,孃还记得他用手指擦拭血液送进口中。
「那天晚上呢?你把歹徒的鲜血……」
在孃说完话之前,彰就已经举起手加以制止。
「不要再说了……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反感。」
彰低下双眼,接着又将视线移回孃身上,刚才的野兽气息正逐渐从他的眼神中消失。
「那时候我才发现,本来以为已经痊愈……结果还是不行,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彰就像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道,手上的刀鞘已经移到身后而插进制服里面,小巧的日本刀就隐藏在上衣的衣襬下方,从旁边看过去根本无法发现。
「总匝言之,不要管我的事。赶快忘掉吧,这样对妳最好。」
彰就这样离开顶楼,留下孃呆呆地站在原地,彰刚才停留的地方还微微飘散着他的气味,孃一边感受那股残留的香味,一边捣住自己的胸口。是刚才被刀锋吓到吗?还是对彰产生的好奇心呢?心脏强烈地跳动,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三条、彰……」
当孃说出这个名字时,瞬间有种类似胸口被绞紧的错觉。
为什么自己会对他如此着迷呢?
孃一直重复度过平淡无奇的日子,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而彰却突然出现在此种生活中。孃对彰一无所知,她不晓得他打算做什么以及打算前往何处。
正因为如此,孃想要更了解彰。
孃认为如果有人可以带她离开这个乏味而无趣的世界,那么此人非彰莫属。

——
我想去。
我想前往有彰存在的世界。
孃一边如此思考,一边离开顶楼。
校舍非常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相当寂寥。

孃买好东西回家时,发现父亲很难得比她还要早回到家,他坐在客厅并且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还用单手拿着啤酒罐。父亲发现她回家后,只转过头发出「喔」的声音,接着又将视线拉回到电视上。
新闻还在针对那名持刀歹徒的事件进行报导,女播报员滔滔不绝地叙述不知从何处打听的消息,表示犯人是个大学生以及他的家庭环境——也就是小夏的家庭环境——后面则是有个看似评论家的男性开始分析犯人的心理以及犯罪动机。父亲默默地盯着那则新闻,随后就用低沉的声音说:
「退真可疑……」


孃正在将买回来的食物逐一放进冰箱,听到父亲的喃喃自语而下意识地转过头,那是以前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约口头禅。
父亲曾经当过自由记者,他会将种种事件调查清楚,并且写成报导卖到杂志社一类的地方赚取金钱。父亲还在工作的时候经常将那个口头禅挂在嘴边,利用独特的嗅觉嗅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以及神秘的部分,再针对种种疑点进行调查,然后写成报导——这就是父亲的工作风格。
自从母亲去世后,整天无心工作的父亲就再也没有讲过那句话,虽然孃早就不认为父亲会重返工作岗位——但是刚刚又听见父亲嘴里说着那句口头禅,孃不禁认为父亲似乎有意继续先前的工作。如此一来,眼前的现状或许会有所改变,孃因为这份期待而感到有些开心,只不过,她也担心父亲会因为着手调查持刀歹徒的事件进而追查到小夏。
如果得知犯人的妹妹和孃是同班同学的话,父亲肯定会开始问东问西,或是要求孃再多探听点情报,虽然孃希望父亲可以重返工作岗位,可是如果因此而千涉到她的学校生活,那又是另当别论。
再说,倘若父亲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彰,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呢?彰已经叮咛过孃,如果她把事情说出去的话,彰就不会放过她,暗中调查彰的目的应该也一样吧?如果父亲因此出事的话——一想到这里,孃就摇了摇头,心中的情绪相当复杂。如果父亲不在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虽然孃对此感到有些不安;另一方面,孃也认为如果父亲消失不见,自己就可以很轻松地脱离现状。孃不禁对思考这种事的自己感到有些卑劣,而且对此种心态唾弃不已。
父亲似乎根本没想过孃会有这种想法,他仍然正在用单手拿着啤酒观看电视,有时还会开口催促孃煮快一点,孃为了不惹父亲生气,只好尽可能地加快做饭的速度。
用过晚餐后,父亲就说要出门而将孃独自留在家里。孃对没有跟父亲发生任何争执而感到很放心,并且动手清洗餐具,然后就躲进自己的房间,虽然已经七点,不过天色还有些明亮,隐约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狗叫声.孃不清楚是家犬还是野狗的吠叫声,却对远远传来的狗叫声产生共鸣,心中也有股想跟着一起狂吠的冲动。
孃卷起衣袖,并且将视线落在手腕上,自残的伤痕已经完全结痂,只有肉微微隆起而留下像蚯蚓般红肿的痕迹,只要放着不管就会渐渐自行消失。
孃又望着被歹徒砍伤的部位,那道伤痕还非常明显,伤痕的周围泛着红肿,光碰到就会感到有些疼痛。孃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美工刀,将刀锋轻轻地抵在那道伤口上,铝制的刀刃光是碰到肌肤,就让孃浑身起满鸡皮疙瘩而颤抖不已。现在的她完全无法感受到透过自残行为所获得的生命真实感以及对生命的执着,只要回忆起被那名歹徒袭击的瞬间,就会想起那股对死亡的恐惧。她试过数次握住美工刀咬紧牙根在伤口上施力,不过还是以失败告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彻底笼罩并且支配孃的内心。
她发现自己的呼吸渐趋急促。
孃无法再伤害自己,她认为就是这件事正逐渐让自己感到压力,透过自残得到的些微喘息机会也被夺定,取而代之的则是被那名歹徒袭击的瞬间所产生的危机感。
坐在床上的孃放下美工刀,站起身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御寒夹克。为了避免父亲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她在桌上留张纸条,告诉父亲自己出门买东西后便离开家门。夜晚的空气相当潮湿,每当风吹拂而过,头发与肌肤总会感到一股黏腻感,也许快要下雨了。
孃搭着电梯来到一楼,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在那天被歹徒袭击的场所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就连留下的血迹也逐渐变淡。案发过后孃所感受到活着的安心感,也如同那道血迹般日渐淡薄,不安与焦躁笼罩她的的全身,于是孃赶紧加快脚步。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完蛋的。
她的心中突然冒出此种预感。
孃想要逃离现实的每一天、逃离乏善可陈的生活以及逃离封闭的世界,唯有自残的瞬间才能忘记这些事,在这里只有自己的肌肤和流出来的鲜血,孃透过流出来的鲜血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而感到安心,正因为情绪拥有此种出口,她才能够再度回到这个穷极无聊的世界。
然而,如今她已经无法继续逃避下去。
控制孃的那股恐惧感不允许这种事再度发生。
孃边走边抬头仰望夜空,被乌云覆盖住的月亮任凭风如何吹动云朵,始终都不曾露出脸,这个景象也使孃感到更加不安。下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孃心想出门前应该要先换好卫生棉的,一股血腥味随着传到鼻中。
明明才晚上七点,路上却已经不见人的踪影,或许由于孃故意挑这种人少的路的缘故,孃的心中也许希望能够再次被歹徒袭击,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再次得到活着的真实感——前提是还能留住小命的话。
孃停下脚步。
彰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孃如此思考。他或许可以拯救自己,拯救异常卑微的自己、拯救异常弱小的自己、拯救只能靠自残继续存活的自己、拯救想要逃离现实却无处可去的自己。
好想哭。
孃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商店街。商店街虽然狭小,但是商店一应俱全,除了部分咖啡厅还有居酒屋(注:可供民众饮酒用餐的小型酒馆。)外,其它店铺在这个时间都已经打烊。孃以有些摇摇晃晃的姿势在街上行走,擦身而过的上班族因此用讶异的眼光看着孃,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转进商店街的小路,走进一条弥漫腐败臭味的小巷。孃不曾来到这个地方,往前直走到底有间咖啡厅,咖啡厅内灯火通明,似乎还在营业中,招牌上写着「缘」,好像就是这家店的店名。类似古代长屋(注:将细长形的建筑物切割成数个区域,以供居住的日本建筑。)式的建筑物外观有点肮脏,生意似乎不是非常好,不过孃却喜欢这种冷清的感觉。孃发觉自己也有点疲惫,因此决定喝杯咖啡后再回家洗澡,这么做或许就能摆脱这股烦闷的心情。孃推开店门,挂在门上的风钤发出清脆的声音,店里正在播放小声的爵士乐,还有数张木制的餐桌以及木制的吧台,吧台后方有个一身酒保打扮、感觉像是店长的男性,他是个和咖啡厅有些不相称的年轻俊美男性。
「欢迎光临。」
店长用沙哑的声音如此说道。孃原本想坐在餐桌的位子上,但是一个人占用一张桌子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只好走向吧台的位子。孃发现吧台前只有一位客人,于是她就坐在距离那位客人不远处的椅子上,此外并没有见到其它客人的踪影。
「……请问要点些什么?
被店长一问,孃立刻环视四周,却始终找不到类似菜单的东西,然而对方似乎也没有递出菜单的意思。
吧台后方摆有类似在理化实验中会使用到的烧瓶烧杯,孃盯着咖啡就像点滴似地从倒放的烧瓶中落下,盛接咖啡的烧杯也累积相当份量的咖啡。每当滴滴咖啡落下时,都会在烧杯中心绽开涟漪,涟漪扩大并且消失后,又会不断重复出现新的涟漪。
虽然是不曾看过的器具,不过大概可以推测是用来泡咖啡的道具,于是孃的视线再度回到店长身上。
「不好意思……请给我咖啡。」
她向店长说道,然而这句话却让坐在左手边的客人身体一抖,孃觉得奇怪而看向客人后,也同时惊讶得无法说话。
原来是彰。
他穿着制服,手肘撑在吧台上看着孃。阵阵煮咖啡的声音穿插在店里爵士乐的空档中,彰不发一语,孃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紧紧盯着彰。
店长左右环视孃跟彰后,便向孃问道:
「你是彰的朋友吗?
孃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随后彰则是耐不住性子开口:
「她是学校的同学。」
他的说话口气很明显地带有些许焦躁,孃也不禁感到有些尴尬,明明彰刚刚才在学校警告自己不要过度千涉他的生活,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就彰的立场看来,应该会认为孃是跟踪自己过来的吧?
正当孃左思右想思考该如何回答时,却听见店长放心地说道:
「同班同学啊……那就好,看来你在学校过得还不错。」
彰依旧以那副焦躁的口吻回答店长:
「根本不是那样。」
彰提出反驳后,便以严厉的口气对着孃说:
「妳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觉得这间店不错,刚好进来坐坐而已。」
虽然孃的回答似乎无法取得彰的谅解,不过他也没有加以反驳,相较之下,反而是店长一脸愉悦地对孃露出笑容。
「谢谢妳的称赞。对了,您的咖啡要热的还是冰的呢?
「……我要热的。」
孃说完后,店长便恭敬地回礼。
「好的。」
店长的举动让孃忍不住微微一笑。
店长从那套类似实验器材的器具里把咖啡倒入壶中,接着将锅子装满水点火,看样子应该是打算隔水加热。孃对这些流程看得入神,店长则是见到她的反应后再度露出微笑。
「因为用水温热咖啡,所以需要花点时间喔,喝热咖啡的时候一定要这么做。」
于是孃乖乖地等着咖啡煮好,彰在这段期间内沉默不语,孃不想破坏彰的心情,也尽可能不去注意身旁的彰,不过孃还是会偶尔忍不住偷偷看往彰的方向,因为孃想要更接近彰。只不过她并不想让彰知道心中的情感,所以只好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正如店长所言,到咖啡煮好为止的确花费不少时间,孃在这段期间内频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彰,但也仅止于观察而已。
彰的长相十分俊美,难怪肤浅的同班同学们都会对他着迷。他拯救被歹徒袭击的孃,于是孃开始思考彰的生活是否与平常人不同,因此她也被彰深深吸引。如果彰没有如此俊美,也许孃就不会被他吸引,彰的容貌就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让您久等了。」
店长静静地把咖啡递到孃面前,传出陶器相互摩擦的声音,孃伸手握住咖啡杯的握把,咖啡芬芳的香气阵阵搔弄着孃的鼻腔。
「需要砂糖和牛奶吗?
孃摇了摇头。孃在家里偶尔会喝咖啡,不过从来都没有加过砂糖或奶精,因为母亲是个很喜欢喝咖啡的人,所以这些习惯都是受到母亲的影响,孃回想起她在计算机前边工作边啜着黑咖啡的情景,也因为对母亲怀有幢憬才开始喝起咖啡。
孃一边留意温度,一边慢慢将咖啡送入口中,一股香醇的香味立刻在嘴里扩散。虽然孃不太清楚咖啡豆的种类,不过光喝一口就知道这杯咖啡非常高级,孃就对正在期待感想的店长露出微笑说道:
「很好喝。」
店长则是开心地脸上挂满笑容。
就在此种没有任何对话的情况下,孃沉浸在品尝咖啡的乐趣中,背后的入口处突然在此时响起风铃声,孃转头发现有个打扮稍显华丽的年轻女性走进店里。她看到孃之后,顿时瞪大双眼说道:
「咦?居然会有客人,还真是稀奇。」
店长则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别在客人面前说这种话啦……」
女子一边脱掉春天用的薄外套,一边坐在孃跟彰中间。
「没关系啦,反正是事实。」
并且露出俏皮的笑容。孃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脸上,她虽然化上大浓妆,不过却非常适合她,乍看之下是个在酒店上班的女性。
「喝咖啡吗?
女子对店长的话点点头,并且把脱下来的春天用薄外套挂上椅背,接着将脸转向孃。
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孃不知所措,不过那位女性也对孃的举动感到十分有趣。
「好可爱的客人喔,你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吗?
孃对于那位女性的问题点点头响应。
「好像是彰的同班同学。」
听到准备咖啡的店长这么说,那位女性吃惊地将头转向彰。
「什么?才刚复学就骗到女生啦?
「才不是这样,刚刚球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真的只是凑巧碰到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年轻人,所谓恋爱就是从偶然开始萌芽的喔!
女子愉悦地绽放笑容,看见她的表情后,彰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情绪。
「算了……反正我一定讲不赢魁小姐。」
彰喃喃自语后,就别扭地转头将视线背向称为魁的女性以及孃。经过这番谈话后,孃得知店长似乎叫做球,而坐在隔壁的女性叫做魁,总觉得听起来像是绰号,不过因为自己的名字也不常见,所以孃并没有主观认定那就是他们的本名。
店长把咖啡递给称为魁的女性,魁加进奶精后就用汤匙来回搅拌。孃看到她的白皙手指,指甲上涂着黑色指甲油而闪耀出淡淡的光芒,相较于华丽的外表,她从容沉着的动作让人有种十分具有教养的感觉。
彰仍然一直面向着墙壁那头,店长悠闲地抽起香烟,魁则是安静地喝着咖啡。
当孃喝光咖啡后,她的脑中冒出自己似乎打扰到这群像是熟客的人的想法,于是立刻从位子上站起身。店长注意到她的举动,也随着捻熄香烟走到收款机前。
「一共是六百日圆。」
当孃拿出六百圆交给店长后,店长露出微笑说道:
「欢迎再度光临喔。」
即使是客套话也让人很开心,于是孃点点头并且定出这家店。
孃走在空无一人的商店街上,突然想起彰的身影。孃认为偶然在咖啡店遇到彰似乎是命运的安排,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她仍然选择相信命运。
因为这样,才能让自己继续重复过着无趣的日常生活。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2-19 17:31 编辑 ]


第二章 人情的温暖

碰到学校放假时,孃多半都睡到接近中午才起床,父亲时常到早上才会回家而一直睡到下午,不过看起来总是没什么重要计划。这天,孃连闹钟都没有设定而在房问里昏昏沉沉,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粗暴敲门声惊醒,孃听到父亲正在门的另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孃的意识尚未清醒,边揉着眼睛边打开门,父亲看起来相当兴奋而有些气喘吁吁的。他似乎刚回到家,身上还穿着外出服,连上农都还没脱掉。


父亲一见到孃,便急忙追问她:
「你的学校有个叫作志水小夏的学生吗?
孃顿时清醒过来,但是为了避免让父亲看出端倪,她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是谁?
「那个学生好像是那名歹徒的妹妹,如果妳认识她的话,去帮我打听一点消息回来。」
自从上次注意到父亲好像对那个事件感兴趣之后,脑中挥之不去的讨厌预感竟然成真,孃只能暗自抱怨。
父亲露出兴奋的样子,这个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消息,使他又回到以往追踪各种事件的认真态度,虽然她曾经期待父亲能够恢复精神,可是原因竟然是这起事件,也让孃感到十分讽刺。
「我跟她不熟……没办法帮你。」
还是不想让父亲察觉自己跟小夏之间的关系,于是孃只好这么说道。父亲突然向前大跨一步,靠近孃并且抓住她的睡衣领子。
「这样的话,从现在开始也行!去和她混熟!暗中套点情报出来!
父亲粗暴的动作让孃更显焦躁,她拨开父亲的手大叫:
「我没办法!
父亲捏着孃的脸,孃当下也用力捏住父亲的脸。
「妳这家伙……!
父亲抓住孃的头发,并且举起拳头。
「老是叫我工作,现在我好不容易要工作,居然连个小忙都不肯帮吗!
「如果连工作都要拜托女儿帮忙的话,还不如不要做!
孃的字字句句让父亲停下正想挥出的拳头,孃继续喊道:
「只是因为被拒绝就要揍人的话,干脆就不要当爸爸了!搞什么嘛!你是我的什么人?不是爸爸吗?我是你的什么人?只是一个方便的工具吧?别开玩笑了!如果有身为父亲的自觉的话,就象样一点!让我瞧瞧不靠我也能工作的本事吧!
听到孃的大声喊叫,父亲松开手低下头。父亲似乎强忍下情绪而没有做出任何反驳,也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孃看见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她不知道那是愤怒还是其它感情所引起的颤抖。
「……出去。」
孃说道,父亲却一动也不动。
「出去!
当孃再次放声嘶吼时,父亲才沉默地走出房间。孃踉呛地往后退,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接着叹了口气。
孃回过神后,发现温热的眼泪已经流满双颊。
一方面为父亲终于有意工作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也憎恨想要利用自己的父亲,不过孃更唾弃自己无法姻一率地支持想要工作的父亲的冷淡态度——种种感情相互交杂下,纠葛的情绪也刺激到孃的泪腺,让她只能不断哭泣。
大概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父女关系了吧?
别说母亲已经去世,即便她还在世的时候,两人偶尔也会有口角,尽管如此,基本上还算是和乐融融。难道再也无法恢复当时的关系了吗?
不管时间经过多久,倘若只能日复一日地持续这种互相伤害彼此的生活,我们就已经不配称作家人了吧?
孃边想着这种事边换上衣服,因为她觉得自己只要待在家里就会不断哭泣。
走出房间时已经不见父亲的踪影,他似乎也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孃不发一语地走出家门,也没有留下只字词组。她没有目的地,不过目前也只能先出去走走。
天气并不是很好,今天的风有点强,孃虽然认为应该多穿一件上衣出门,但是她当下并没有回家拿衣服的心情。
孃离开公寓后便随处闲晃,她穿过因为假日而人来人往的商店街,试着走向昨天造访过的咖啡厅,可是里面没有人影,似乎还没有营业,虽然孃想要试着打开入口的大门,不过大门依旧锁着而无法打开。孃想不到其它可供逃避的地方,只好无所事事地四处乱晃,她远离商店街而走进行人不多的小巷子里,结果还在不知名的民家门前被养的狗狂吠,也更加深孃悲伤的心情。
干脆死掉算了,直到昨天为止还想尽力活下去的记忆已经完全从脑袋中消失。孃抚摸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腕,透过伤口粗糙不平的触感,同时也感觉到底下有血液正在流动。
活着还有意义吗?
就连和自己最为亲近的父亲关系都如此恶劣,与其它人的关系必定也会一辈子毫无进展吧——一想到这里,孃便觉得背脊上冒出一股让全身起满鸡皮疙瘩的寒意。
甚至和目前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小夏,终究只是表面上的友情,自己是基于利用价值才会和她当朋友,但是当父亲有意利用小夏时,偏偏又感到无比气愤,其实自己并没有责骂父亲的权利。
脑中突然浮现出彰的脸。
彰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即使思考这个问题,也只有那个显而易见的拒绝与充满胁迫的态度浮现在孃的脑中,丝毫感受不到善意。
昨天对孃很温柔的咖啡厅店长,应该也因为是客人所以才对自己温柔,并不是对自己怀有好感。
孃不禁停下脚步,瞬间有种彷佛四周的空气遭到压缩、似乎将自己所在的空间淹没的错觉涌上心头。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相当急促,无法移动身体且下半身失去知觉,孃便膝盖一软坐在地上。头好昏,无法呼吸,任凭如何深呼吸都无法回复正常,反而更加深痛苦的感觉,孃用双手撑住地面,拼命拉回自己即将远去的意识。
「……妳不要紧吧?
有个人的手忽然搭上孃的背,孃好不容易回头一看,只看见级任老师辰巳一脸担忧地注视着自己,辰巳发现是孃时也不禁睁大眼睛。
「须贺泽!!你还好吧?
他如此追问,但是孃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对一边抚摸着她的背一边语带关切的辰巳,孃拼命地摇头否定,辰巳立刻察觉状况,连忙拿出手上超市购物袋里的东西,然后把净空的袋子递到孃眼前。
「用这个呼吸,就像把自己吐出来的空气再吸回去一样。」
孃照着他的指示呼吸后,围绕在喉咙四周的窒息感逐渐消失,急促的呼吸也慢慢缓和下来,持续几分钟后便回复正常。
「……有没有舒服一点?
辰巳露出安心的微笑,并且温柔地轻抚着孃的背部,孃在刚刚情况危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双手很温暖。
「看来应该是过度换气症候群,我之前曾经看过这样的学生……总之没事就好,这种症状虽然不会危害性命,不过长时间持续的话也会很痛苦。」
辰巳一边叹气,一边把刚刚倒出来的东西装进袋子里。
「谢谢您……」
孃站起身向他道谢,辰巳居然像个小孩子般露出害臊的神色。
「被妳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是妳的导师……不对,就算不是导师也会帮妳,总之……自己要注意一点。如果再发作的话,就像刚刚那样用购物袋或者是纸袋之类的东西盖住鼻子和嘴巴就好。要是情况一直没有改善,还是跑趟医院比较好。」
收拾完东西的辰巳提起购物袋后紧盯着孃,孃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因为辰巳的眼神充满关怀的神情,因此孃有些犹豫是否该和他四目交会。
「没事吧?我送妳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
说完后,孃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明明只要回答一句没事就可以顺利解决。果不其然,辰巳听到孃的话后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孃并没有回答,一方面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辰巳则是满脸困扰地抓了抓脸颊。
「……总觉得这样丢下妳好像有点奇怪,如果妳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老师家呢?我家离这里很近,稍微过去休息一下吧。」
孃一边对自己不加思索答应老师的邀约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一边跟在辰巳身后。
她看着辰巳的背部,回忆起以前走在父亲身后的情景,就连辰巳抚摸自己背部的触感都会让她想起过去的父亲,有种令人怀念的温暖。
外表完全不像,就连年纪也相差一大截,但是靠近辰巳身边就会莫名地想起当时温柔的父亲,心里也会感到非常平静。孃认为或许是自己对他刚才拯救自己的举动感到相当开心,也或许只是想要某个人温柔对待自己而已。
辰巳带她来到一栋仿佛漫画里会出现的陈旧木造公寓,踏上楼梯时,脚下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辰巳熟练地搬开摆放在房门前的盆栽,家里的钥匙就在盆栽下面,于是他就用那把钥匙将房门打开。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先进来吧。」
正如辰巳所言,的确不算是干净的房间,不过就印象中单身男性的房间面言还算整齐。
两人脱掉鞋子,走进六张杨杨米大的房间,辰巳一边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一边说道:
「妳在那边稍坐一下,我去泡个茶。」
孃照他的话坐下后,对辰巳说道:
「那个……不用太顾虑我。」
「就算妳这么说,我也不能怠慢妳,难得有可爱的学生来家里作客呢。」
辰巳背对着孃如此说道,接着开始煮熟水,孃因为辰巳那句「可爱」而感到有些难为情。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环视整个房间,冷冷清清的房间里只有二口电视、书柜和洋式衣橱,以及一张大概是用来吃饭的和式桌,此外就没有其它象样的家具了。虽然书柜相当大,不过似乎还是无法容纳所有的书,因此书柜周围的书堆得像座小山似地,然而让人不解的是,在书堆的一角有数本同样的辞典互相堆栈。当孃看着辞典时,辰巳一边将茶叶放进小茶壶里,一边开口说道:
「我有个朋友在出版社工作,编完辞典后就说要放几本在这里。老实说,这么多一样的辞典也派不上用场……如果妳想要的话,可以拿一本走喔。」
虽然外表包装看来应该是英文辞典,但由于每本部包着薄薄的塑料膜而无法判别。
「啊,没关系……对不起,我已经有辞典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就算多拿一本辞典也不可能会用到。
「我身为英文老师,认为这是本相当不错的辞典喔,或许这么说有点偏袒朋友,不过我不强迫妳一定要带走,有需要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被他这么一说,孃不禁觉得自己刚才的拒绝好像做错事一样,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早知道就不要多加推辞,畑一率地收下辞典就好,自己总是在重要时刻讲些不该讲的话。
可能是由于刚才对话的缘故,孃在直到辰巳把茶端出来的这段期间始终沉默不语。辰巳一边将猫咪花纹的茶杯递给孃,一边纳闷地歪着头。
「怎么啦?。」
孃摇了摇头,辰巳则是在她对面坐下来说道:
「须贺泽,妳的表情比我想象中还要丰富喔!
「是吗?
「嗯……乍看之下,该说是冷漠呢……总觉得妳看起来很冷静。」
孃认为也许真的是这样。先不谈是否冷静,她本来就不曾在学校流露多余的感情,虽然她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但自从跟父亲的争吵日趋严重后,就变得更加封闭自己。不仅觉得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很无趣,甚至还会认为吵吵闹闹的同学们很幼稚,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事情,才会让辰巳觉得孃平时十分冷静.
当孃沉默不语时,辰巳端起自己的茶杯啜饮一口,接着向孃挥手表示请她也喝看看。孃照他的话将茶杯端至口边,一股温热而香醇的液体随着流入口中,原来是烘焙茶,孃开始思考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喝过烘焙茶了。父亲喜欢喝红茶更胜于日本茶,至于去世的母亲则是锺情于咖啡。
「对了……妳的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阵子之后,辰巳将茶杯放在饭桌上,并且同时开口问道。孃思考片刻,便将最近和父亲发生的事全都向辰巳一一述说。
孃首次冒出向辰巳说出一切应该不要紧的念头,就和之前小夏对自己坦白说出她哥哥的事情一样,将烦恼向人倾诉后,也许多少能从自我封闭感中解放出来。
母亲因为突发事故去世、父亲从此无心工作以及不久后父亲的暴力相向——孃接二连三地将事情对辰巳倾诉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正渐渐地从沉重的现实中获得解脱。
辰巳并没有催促孃将一切都说出来,即使在孃思考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时,他也是平心静气地保持沉默等待她开口,顶多只是偶尔协助她将意思表达完整而已,孃觉得自己还是首次遇见这种愿意真心听她说话的人。
当孃的话说完后,辰巳便以双手捧着已经喝光的茶杯小声喃喃:
「原来是这样……」
孃也一样用双手捧着茶杯,虽然茶还剩下一点,不过已经失去热度,只有陶瓷冷却的触
感传到触摸茶杯的手掌上。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辰巳说完后就闭口不谈,目光转向孃的手,孃也随着辰巳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两人交谈时,原本覆盖到大拇指指根的衣袖滑到手腕上方,于是孃立刻放下茶杯,想将双手藏到饭桌底下,但是辰巳却像发现似的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撩起上衣的袖子,伤痕也赤裸裸地露了出来,自己居然在今天没有缠上绷带。
「须贺泽……」
彷佛自己的裸体被看见般,孃的脸上害羞地泛起红晕,虽然跟辰巳说出家人的事情,但是她并没有让辰巳知道自己割腕的事,她也认为做出那种事的自己十分愚蠢。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这种毫无意义且相当怪异的行为,如果大家知道的话,一定会责备自己或是冷嘲热讽一番。
可是,辰巳的反应却出乎孃的预料,他用颤抖的手抚摸她的伤口。
「对不起……明明这么痛苦,我却完全没有发现……」


辰巳碰触到伤口的手既温暖又温柔,自从母亲去世以来,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人情的温暖了。
「或许我没办法帮助妳,不过只要妳觉得痛苦的时候,妳随时都可以依靠我……如果家里无法容身,这里可以成为妳的避风港……所以,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不可以随便伤害自己……」
辰巳用泫然欲泣的声音说道,至于孃则对他能够感同身受而感到非常开心,她也用快要哭泣的态度回答:
「谢谢您……」
辰巳握住她的手,不久后便松开手,温柔地凝视着孃。
「随时都欢迎妳过来这里。」



他的话又让孃忍不住想掉下眼泪。
「对了……身体的状况怎么样?
「托您的福,已经好很多了。」
孃的话让辰巳愧疚地搔了搔脸颊说道:
「嗯……虽然我想说妳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不过等一下有个客人要来……」
于是孃点了点头,并且从座位上站起身。
「好的。不好意思,承蒙您照顾了。」
「不……我才应该这么说,真抱歉,一副就像把妳赶出去的样子。」
孃就在辰巳的目送下离开辰巳的家。
孃深深吸进一口气,先前无法顺利呼吸的压迫感已经减轻不少。到头来,孃或许只是想要某个人温柔对待自己而已,连那种毫无意义的割腕行为也是如此,结果孃也和看不起的炫耀自己伤痕的人一样,也许只想吸引其它人的注意而已;就像辰巳对待自己一样,只是想要从中听到温柔的话语而已。至今为止,自己可能只是害怕承认真正的想法也说不定。
这么想也让心情变得有点轻松了。
孃伸个懒腰迈开步伐,忽然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人,于是停下脚步回头观看,只见小夏怔怔地站在那里,孃也吃惊地发出声音。
「小夏……?
孃面带微笑地迎上前去,可是小夏却以看着陌生人般的眼神盯着她。孃首次看见小夏穿着便服的样子,可爱的衣着让她看起来略带稚气,再加上绑着辫子的关系,感觉比孃的年纪还要小。
「妳、妳在这里……做什么……?
小夏小心翌盏一地看着孃,并且用提心吊胆的口气如此问道。孃稍微思考片刻后,认为不要告诉她辰巳邀请自己到他家里的事情比较好,于是她回答:
「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所以在附近稍微休息一下。」
孃的话也让小夏的眼里充满惊讶。
「……妳、妳刚刚才从辰巳老师的家里走出来吧?
小夏的语气比刚刚还要强烈许多,仿佛正在责备孃似地,从辰巳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被她看到了吧?暂且不论这件事,孃比较在意小夏为什么会知道辰巳家的住址。辰巳知道小夏和自己一样都很痛苦,所以为了安慰小夏才找她到家里来吗?这么说来,孃想起刚才辰巳说过会有客人要来,这样的确就不会矛盾了。
「嗯……刚才老师偶尔路过,请我到他家休息一下。」
孃说完后,只见小夏低头不语,孃也注意到她的那双长睫毛正在微微颤抖。
「我、我也、正要去老师家,所以有点、吓一跳……」
听到这句话后,孃认为自己的猜想应该没错,但是她仍然无法理解小夏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她们在学校时明明还可以开心地聊天。
小夏之后就没有再正面看着孃,只是低着头独自沉默不语,孃虽然认为她有心事而感到有些不安,然而她也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开口追问,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问。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现在先回去了,麻烦妳帮我跟老师问好。」
小夏只对孃的话点点头,孃虽然对小夏的态度感到有些在意,不过还是转身离开现场。其实孃根本就没有事情,说谎虽然让她多少觉得良心不安,不过她也无法在这种状况下和小夏深入交谈,而且小夏似乎也有事在身,如果又是过于沉闷的问题,很有可能会让孃的心情再次下沉。虽然对小夏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孃不想让因为辰巳而稍微放晴的心情再度被阴霾覆盖。
孃打算再闲晃一下子,再买点东西回家,父亲或许又会提起小夏的事,但是只要不加以理会,至少还可以继续待在那个家里。到头来,现在的自己还是只能回到那个家,虽然孃对自己的脆弱感到有些生气,不过她还是决定在还能够回去的这段期间内回到那个家。
辰巳对孃说过可以将他当成避风港,听起来很温暖,至少能让孃对未来的日子产生一丝希望。虽然还不一定会把辰巳当作避风港,可是当孃想到自己有个能够躲藏的场所,就让她感到相当高兴。
和离开那问咖啡厅的时候一模一样。
孃打算改天再去那问咖啡厅。
自己有两个可以逃避的地方——这么一想,就算目前自己所处的状况多么悲惨,也有种可以忍耐下来的信心。

回到家时并没有看见父亲,孃认为他大概又在某个地方闲晃,接着动手做起晚饭要吃的汉堡排,虽然还有点早,不过因为打算比平常多花点时间来做,所以当菜做好的时候,时间上应该会刚刚好。孃边揉着绞肉边思考着父亲的事,事实上她并不清楚父亲是否真的有心要工作,或许又跑去喝酒,其实也有可能在这个时间为了采访而四处奔走。
孃很担心父亲埋头工作后,是否会做出伤害小夏的事情。今天遇到小夏时,她那微妙的态度也让孃十分在意,虽然有点晚,不过孃还是很担心小夏家里是否真的出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就应该当场问清楚的——她一边想着,一边打算洒些胡椒在绞肉上,伸出手却摸不到应该在旁边的胡椒瓶。孃忘记胡椒在上个礼拜就已经用完,也在心底责怪自己应该在经过超市的时候就要注意到这件事。
孃啧了一声脱下围裙,用水洗干净沾在指尖上的绞肉油脂后,便带着钱包出门。
到超市有些距离,只是买个胡椒而已,孃认为便利商店应该就买得到,于是走向那个便利商店的方向。
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马上就要到称为初夏的季节了,孃不太喜欢夏天,所以心情有些烦闷,因为制服一旦换成夏季制服,衣服的袖子就无法遮住手腕上的伤痕,不过她也很讨厌被别人看见自己手上缠着绷带,买个护腕遮住似乎还不错,孃决定如果有卖的话就要一起买下来。
虽然是白天,可是巷子里的行人还是寥寥无几,让孃有种四周空无一人的错觉。气温并不高,或许因为空气潮湿的缘故,孃才走一小段路便微微出汗,她只好用身上穿着的厚外套袖子拭去汗水。
当来到被小夏哥哥袭击的地点附近时,孃不禁想起当时的情景,一股交杂恐惧以及不快的令人难以言喻感情便涌上心头,她只能够尽量想些快乐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她想到那间咖啡厅的咖啡味道,还有跟小夏一起吃便当的时光,以及会对自己微笑的辰巳,不过当她试图想些快乐的事情时,脑中竟然不会浮现出彰的身影。彰跟所谓快乐的感觉有些不同,孃认为他是更为特别且独特的某种个体。明天上学的时候找机会和彰说话吧!那种想要接近他的心情,在孃的心底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孃走进便利商店,店里的冷气让她觉得有点冷,冷气开得太强了,或许是为了将站着白看书的客人赶出去的手段,也或许因为如此,店里的客人只有孃一个人。
孃拿着胡椒瓶在店里来来回回地寻找护腕,孃不知道是卖完还是本来就没有上架,在店里完全找不到护腕,孃只好先拿胡椒到柜台结帐,结果店员跟前几天晚上买美工刀时是同一个人。他的眼神还是一如往常地带着胆怯,收下胡椒的同时,就以小得难以辨认的声音喃喃自语「欢迎光临」。
当孃打算付钱时,因为身上零钱不够,因此拿出千圆大钞交给他。店员收下纸钞后,慢吞吞地将找的钱交到她的手上,店员的手稍微碰触到孃的手,这也让孃有些不愉快。孃不知道会对他感到如此不愉快的理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本能上无法接受」吧?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定出便利商店。
才走没多久,孃就留意到背后有脚步声逐渐逼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刚刚的店员正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孃以为是自己忘记东西,可是确认刚才找的钱跟商品都没有错,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就在孃思考的同时,店员已经来到她的身边,而且呼吸十分急促.
「不、不好意思……」
他接着说道:
「那、那个……可以请妳……收、收下……这个吗?
店员一边说,一边递出装有某些东西的朴素牛皮信封袋。由于事出突然,所以孃有点犹豫是否应该收下,看到她没有接受的意思,店员的呼吸终于慢慢稳定下来,并且说道:
「我……从以前就、一直、看着、妳……所以……」
除此之外,他就只是一直喃喃自语。孃听不清楚之后的内容,也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只好勉强收下信封袋。信封袋比想象中还要厚重,几乎会让人以为里头放着一迭钞票。
「希望妳……可以……回答我……」
当孃收下信封袋时,店员就立刻说出这句话,并且对她投以期待的目光。孃总算知道他似乎正在向自己告白,但是她连信封袋的内容都还没看过,就在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店员焦急地一直抓头发,他的动作也让孃在本能上无法接受。
「抱歉……我并不打算交男朋友……」
听到孃的回答后,店员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瞪大双眼,接着又开始自言自语,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正在颤抖。
孃不经意地想起那天晚上被歹徒袭击的情景,歹徒在孃抵抗时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而现在眼前的店员也是站着不动喃喃自语。孃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慢慢后退和店员拉开距离,不过依然没有用,店员就在孃开始后退的时候向前大大跨出一步。
店员一把抓庄壤的肩膀,把她拉近自己的身体。
「等……」
孃想要挣脱,可是店员的力气却比想象中还大,根本束手无策。
「住手!
孃试图放声大叫,可是店员根本毫无怯色地一把抱住她。
「不要害羞嘛……妳也想这么做吧?妳一直都在注意我吧?我也一直都在看着妳喔!对吧?对吧!难道不是吗?所以可以吧?可以吧?应该可以吧!
他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同时也用更强的力道搂紧孃,与其说是拥抱,还不如说是胁迫比较恰当。
孃察觉到自己有危险,赶紧放声大叫:
「救救我!
附近一间公寓的住户听到她的叫声,有个男人突然打开窗户探出头观望。
「救救我!


但是男人盯着孃一下子之后,就像失去兴趣般用力关上窗户,孃持续呼救好几次,不过那扇窗户再也没有打开,也让孃感到一股宛如坠入谷底的绝望感。虽然这里原本就是条小巷子,但是时间是白天加上大声喊叫,根本不可能没有人听见,话虽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帮叻镶。
店员仍旧喃喃自语,接着开始动手脱掉孃的衣服。孃奋力抵抗,并且狠狠地朝店员的脸挥出一拳,店员的动作总算稍微停止,身体往后方倒去,不过手并没有从孃的衣服上松开。店员带有某种疯狂的气息,让孃的两只手腕以及背部都起满鸡皮疙瘩。
「放开我!
孃放声大叫想甩开他,不过店员的脸上仍然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并且紧紧地抓住孃的衣服。正当孃想要再度挥拳时,手突然被店员抓住,身体因此完全无法动弹。
「真是个害羞的女孩……没关系……我也不讨厌这种女生……」
店员再次开口说道,这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彷佛出自不同于人类的另一种生物。
店员从容不迫地慢慢接近,孃虽然想甩开他的手,却只能再度对彼此过于悬殊的力量感到灰心而已。和父亲互相对峙时,她都不曾感到如此无力。
孃发现双脚正在发抖,这和持刀歹徒袭击的时候截然不同,眼前的店员带给孃某种伴随着本能上思心感觉的恐惧,而且她也同时感受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发现自己遇到危机、以及即使发现也不会出手相救的强烈孤独感以及恐怖感。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就在孃的心情已经超越无力而转为愤怒时,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忽然传进孃的耳朵里,背后正好有辆车子经过。孃想尽办法扭转身体,并且向逐渐接近的车子大叫:
「救救我!
汽车的驾驶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停下车子并且发出尖锐的煞车声。一名男性从驾驶座飞奔而出,孃看见那个男性的身影后马上放声大叫,那个人正是前几天造访的那间咖啡厅的店长。
店长跑到孃面前将店员从她身上拉开,示意要孃躲到他的身后,孃依照他的话躲在后面,被拉开的店员则是脚步踉呛地瞪着店长。另一方面,店长则半张着眼无奈地看着店员喃喃自语:
「又发生这种事……最近还真多……」
孃搞不懂店长的话代表的意思。
店员一边大叫,一边朝着店长挥出拳头,店长站在原地握住他的拳头,以宛如指挥交响乐团的动作将店员的手腕用力往上扭,只见店员的身体翻转一圈,然后背部重重地摔到柏油路上。店长保持握住店员拳头的姿势缓缓抬起右脚,朝店员的腹部以脚跟用力往下一踹,店员便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缩起身子,随后就停止动作。
「……嗯?
店长感到有些意外而松开店员,单脚跪在地上察看倒在地上的店员,并且伸手放在他的嘴边,接着安心地迁出一口气。
「好险,我还以为不小心杀掉他了。」
他以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道。孃只是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店长似乎只用一击就让店员昏厥过去了。
「妳还好吧?
店长转过头询问孃,孃则是点点头表示没事。店长的身材既修长又纤细,乍看之下有点瘦弱,但是看到他跟刚刚的店员交手的动作后,孃认为他是个比想象中还要强悍的人。孃一边对店长充满男子气概的样子感到相当敬佩,一边看着店长,这时店长突然发现孃的视线。
「……话说回来,你是彰的同班同学吧?
并且说出这句不合场景的问题。孃对店长一直没有发现两人是同学的问题有点傻眼,但还是喜欢店长的这种个性而露出微笑。
「最近的治安还真差……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下。」
「谢谢您出手救我。」
孃低下头道谢,店长则是害臊地挥了挥手回答:
「嗯……不用道谢啦,在那种情况下不出手帮忙才奇怪吧。」
话虽如此,从公寓里看见孃的男人根本不想救她,孃不知道是那个男人刚好比较无情,还是店长比一般人还有良心,但是在心中某个角落却也对那种坐视不管的人感到心寒。
店长似乎没有察觉到孃的想法,只用下巴指向车子。
「如果妳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吧,我也不放心让妳自己走回去。」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孃最后还是坦率地接受店长的提议,就如同店长所说,自己走回家会很不放心,而且孃也想和店长说些话。坐进前座时,孃发现店员还倒在地上,便出声说道:
「把他留在那里……这样好吗?
店长则是耸了耸肩。
「总会有人发现他吧,而且我也不想找警察然后被问东问西的……妳也不想做笔录吧?
店长说完后便发动车子的引擎。报警就会让自己被迫和警察一起行动,这样的确很烦人,话虽如此,孃还是无法像店长如此简单释怀。当孃陷入沉思时,车子已经向前开动,孃隔着车窗回头观望倒在地上的店员,店长则是小声说道:
「别放在心上比较好,反正有个人倒在路边并不会很稀奇。」
孃只好听店长的话不再介意店员的事,她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拿着店员递给她的信封袋,于是便打开车窗把它扔到外头,彷佛这么做才能让自己恢复平常的心态。
「妳家在哪个方向?
孃则是告诉店长附近明显的地标。
「走这条路会稍微绕点远路……应该没关系吧?
孃不知为何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其实她并不想马上回家,可是只要自己独处就会感到非常不安,因此她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不管是孃还是店长都保持沉默,片刻后,店长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妳前些日子也被歹徒袭击过吧?
这句话让孃错愕地看向店长,店长的脸始终都朝着前方,但是偶尔会斜眼看向孃,那道视线跟先前看似困倦的眼神有点不同,含有先前在彰身上发现的冷酷感。
「嗯……我是听彰说的,那家伙好像已经叫妳不准说出去,其实对我不用刻意隐瞒。」
看到孃一直保持沉默,店长则是恍然大悟地说道。
「其实足我交代彰要对方保守秘密的……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出手救妳。」
孃依然保持沉默,其实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比较好,而且她也很难理解店长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件事。
车子到达孃的公寓旁边,店长停好车子后,终于把身体转向孃说道:
「我也希望妳不要向别人说出今天的事。」
店长刻意放慢速度想让孃听清楚一点。
「如果跟别人说……会怎么样呢?
孃如此问道,店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头掏出银制的烟盒,并且从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可以抽烟吗?
孃点头表示同意后,店长便在香烟上点火,白色的烟雾袅袅飘向空中。当抽完几根烟而车内已经充满烟雾时,店长再度开口说道:
「妳似乎跟我们非常有缘。」
「缘……」
「我很喜欢『缘』这个字……所以店名也是用这个字。」
店长一边说,一边将驾驶座旁边的窗户稍微打开一点,只见车里的烟雾渐渐飘向车外。
「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至少在达到目的前,不想被别人问东问西的……只要有人妨碍我们,我们也会不惜伤害像妳这种无辜的局外人。」
孃非常清楚他的说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自己脑中的想象并没有太大差别。孃的心中时常思考彰想要做的事,以及是否还有其它类似同伴的人。
「所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在意的只有这件事。即使孃提出疑问,店长仍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慢条斯理地吐着白烟,接着才终于将视线落在孃身上。
「我没有理由告诉妳,会跟妳聊到这里,纯粹只是因为觉得与妳有点缘分而已,不过我并不打算对现在的妳透露更多内幕。」
「那要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说出全部的事情呢?
「我也不晓得……如果将来有缘告诉妳的话,或许会跟妳说,也或许不会。」
得到这个答案后,孃只能选择沉默,因为她有种已经超出自己能力所及范围的感觉。大概只能够等待吧?只能够等待缘分造访自己,和目前为止一样,自己还是只能过着等待的生活,这也让孃十分气馁。
「原来如此……跟彰说的一模一样。」
孃不明白店长的话中含义,因此看向店长的方向,只见他带着微笑说:
「他说妳好像想被牵连进来。」
此外,店长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只是一昧地抽着烟。孃低下头向他道谢后,便打开前座的车门,虽然从出门到现在感觉时间没有经过很久,不过太阳已经下山,日落的夕阳余晖也让孃感到很刺眼。
「如果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在这之前就请妳守口如瓶,我并不想对妳出手。」
店长对着正准备关上车门的孃说完后便发动引擎,当孃关上车门,车子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向前方奔驰而去。孃站在原地目送店长离去,而车子也立刻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就算回到家里,孃还是没有心情继续做饭,因此就躺在床上佣懒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她在脑中反复思考店长的话,并且心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所说的「缘」才会造访自己呢?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逃离这个世界呢?要等到何时才能走进他们的世界呢?孃认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持续枯等很痛苦,所以打算晚上再到那间咖啡厅一趟——不过当孃重新思考后,她认为这一定不是店长口中的「缘」。
到头来还是没有答案。孃知道店长所说的「缘」或许可以代换成偶然和命运等等字眼,这和自己的思考及意识毫无关系,而是某种在背后推动每个人的人生的力量。
自己做不到任何事,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这也让孃的心中充满忧郁。
孃闭上眼睛开始幻想,她总是怀着此种梦想。
就像彼得潘带温迪到梦幻岛一样,某个人会在窗口将自己带走,那个人会是彰、店长还是辰巳呢?其实不管是谁都好,孃认为这三个人的其中一个人,一定能够带自己逃离这种生活,孃便带着此种幻想沉沉地陷入睡梦中。

醒来时已经是隔天早上了,尽管昨天傍晚就已经睡着,可是只比平常起床的时间提早一个小时左右醒来而已,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已疲惫不堪,最近的确发生太多事了。为了让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一点,孃走到浴室洗把脸,接着确认父亲是否已经回到家中。孃隔着房间的门探听房间内的状况,房里轻轻传来父亲睡眠的呼吸声,虽然不清楚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孃来不及准备晚饭而生气骂人,或许是清晨才回到家的。
孃走到厨房稍微查看冰箱,昨天准备到一半就扔下不管的绞肉还放在碗里,虽然有点在意是否已经坏掉,不过丢掉还是有点浪费,所以孃直接开始制作汉堡排当作今天的早餐。虽然汉堡排不太适合当成早餐,但是孃换个方式思考,晚餐吃剩的部分还是会当做隔天早餐,所以就结果来说都一样。
当她开始搓揉冰箱里冷冰冰的绞肉时,先前还残留在脑中的微微睡意也彻底消失。
洒上一些昨天买回来后就一直放着没用的胡椒,并且洒些盐巴再度揉起绞肉时,孃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自己竟然在短短几天内被两个人袭击,因此她有点自嘲地嘲笑起自己的不幸遭遇。
绞肉已经揉好形状,接下来只要煎熟就可以上桌,此时父亲好像起床了,房间里传出些微声响,孃心想又会被父亲责骂时,结果父亲出乎意料地一言不发,独自坐在饭厅的椅子上边打起呵欠边打开电视,并且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报导。
一大早就吃汉堡排让父亲稍微皱起眉头,不过孃始终保持沉默,父亲也无可奈何地开始吃起汉堡排。
「昨天是我不好……」
父亲吃着汉堡排时如此说道,孃停下用餐的动作。
「什么事?
孃马上对自己的回话相当后悔,她明明知道父亲道歉的理由,却故意说出这种讨人厌的话,她对无法冷静跟父亲应对的自己感到有些讨厌。
「我之前跟妳说过工作的事吧?
虽然知道他的意思,孃却还是无法和父亲平静地对话。
「如果要道歉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就好。」
听到孃这么说,父亲粗暴地站起身,椅子也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孃对此并不觉得相当惊讶,再度移动双手继续用餐,她已经碰过无数次这种言词上的争吵了。
父亲边咋舌边将椅子恢复原位,再度坐在位子上,并且沉默地继续吃早餐。孃对早已习惯这种生活的自己感到非常厌烦,尽管如此,孃也只能将此种日常生活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
先吃完早餐的孃将碗盘放进水槽,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替换的衣服,并且走向浴室。大概因为昨天没有洗澡就睡觉的关系,身体觉得黏黏的,她一边脱掉衣服,一边想起自己还在经期中而感到有些烦闷。她昨天没有更换生理用品,因此她只好在令人不禁皱眉的血腥味中重新穿上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间拿生理用品。
在洗澡水到达适合泡澡的温度前,她蹲在浴室里,心情突然变得相当郁闷,上学的心情
也完全消失殆尽。虽然孃想要请假,不过她很担心昨天脸色不对劲的小夏,而且她还想要看看彰与辰巳。
孃发现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彰跟辰巳俨然已经成为自己的心灵支柱了。
只是被彰救过一次,只是被辰巳温柔对待过一次而已,孃对自己现实的个性有些不敢置信,尽管如此,现在的自己还是需要心灵支柱,因为一旦失去支撑点就会立刻倒下。
将身上的汗水冲掉后,也多少冲散郁闷的心情,让自己换上能够上学的情绪,她换好衣服回到房间,把今天的课本放进从星期五起就没有整理的书包里,走出房间时父亲还在吃着早餐。
「吃完的话把碗盘收拾一下,剩菜记得放进冰箱。」
当孃说完后,父亲用低沉的声音响应一声,似乎对自己先前的粗暴行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想要反省的话,一开始不要发脾气就好——孃认为自己的心里拥有这种想法也很糟糕,走出家门后,她决定今天不再思考父亲的事。

孃抵达教室时并没有看到小夏,然而彰已经在教室里,并且与复学当天一样被女同学团团包围,看到他笑咪咪地回答女生们那堆奇怪的问题时,孃不由得认为他在顶楼的冷酷举动就像另一个人似的。孃曾经思考过哪一边才是他的真面目,不过由于自己对彰一无所知,所以无法得到结论。
即使到班会开始辰巳站上讲台时,小夏还是没有出现在教室内,就在孃担心的同时,便从辰巳口中得知小夏今天请假的事,只是教室里似乎没有人对这件事有兴趣,大家都是自顾自地闲聊看书,让孃觉得同学有点冷淡。大家应该也会对孃缺席做出同样的反应吧?在这个班级里,自己似乎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东西,就算去掉自己,日子依然会照常过下去。不仅仅是这个班级,就连这座城市或世界都一样,根本不需要自己存在。
孃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她知道自己这么想只会让心情愈来愈灰暗而已,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办法停止思考,一股郁闷而暗澹、想要从教室的窗户跳下去的冲动一直刺激着她的思考。
孃下意识地看向彰,彰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一脸无聊地望着课本和笔记本。
「须贺泽。」
突然被叫到名字,孃将头转回讲台的方向,只见辰巳带着微笑说道:
「不要东张西望啦,无聊的班会时间已经快结束啰!
她听见周遭的同学忍不住发出笑声,但是辰巳的那句话却让孃有种得到安慰的感觉,孃从来不知道被别人干涉原来是这么温暖的事,孃总算压抑住想要跳楼的冲动,而开始准备上课。

上课真的很无聊,不过不知为何,孃在第四堂辰巳的课比平常还要认真听讲。
「就快要考试了,记得好好用功喔。」
辰巳一边笑着一边这么告诉大家,很多同学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别摆出那种表情嘛,虽然我了解你们的心情……」
辰巳在说话的同时,将放在讲桌上的英文辞典拿在手上,随便翻到某一页摊开给大家看。
「这本是我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使用的辞典,上面有荧光笔的记号吧?把学习过的单字全部画上记号的话,之后查辞典时就会马上看到,也可以测试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个单字,非常方便喔!
就算辰巳这么说,还是无法压抑大家对考试的不满,大家一脸无精打采,看到大家表情的辰巳也相当不服气。
「我都已经把珍藏的学习方法传授给你们,所以不要再抱怨啰!如果这样还会有人不及格的话,我就哭给你们看喔!
他拉开嗓门喊道,他应该是开玩笑的,不过孃觉得辰巳的举动很可爱。明明之前觉得他很无趣,或许受到前几天辰巳鼓励的影响,孃对辰巳已经完全改观了。
进入午休时间后,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教室,辰巳擦掉写在黑板上的字并且回头整理课本,随后就走近孃的身边。
「嗨。」
他对孃打声招呼。
「身体的状况怎么样?
孃则是低着头回答:
「还不差。」
然而,这个回答却让辰巳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
「还不差,也代表没有很好啰?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关系,不用勉强说出来,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马上跟我说喔,虽然我帮不上忙,不过至少可以听妳讲话。」
说完这些话后,辰巳便走出教室。孃想起小夏曾经说过辰已是个好人,也不禁对小夏的状况感到相当忧心,如果小夏明天上学的话,孃想找她谈谈,接着便开始找寻彰的身影。他似乎不在教室里,大概跑到某个地方吃午饭了吧?孃不清楚他会去哪里。
孃走出教室,突然一时兴起走上顶楼,心底有种说不定彰就在顶楼的预感。
孃侧身穿过聊天的学生以及单手拿着便当前往某处的学生们走上楼梯,并且打开顶楼沉重的门。
孃发现自己的预感相当准确,彰的确就在那里,他正靠着铁栏杆坐在地上吃便当,而且没有看见其它学生的踪影。彰一发现孃,便非常不悦地皱起眉头,孃不以为意地走向彰,并且双手抱膝坐在他的隔壁。
彰什么都没说,反而让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孃低声说着:
「你今天都没有说话耶。」
无视于孃自顾自吃着便当的彰,此时却不明就理地看着她。
「……说什么?
「因为我还在月经期,本来还以为你会叫我不要靠近。」
听完孃的话后,彰有些别扭地转过头。
「我今天有吃药。」
「吃药就会没事吗?那是一种病吗?
「不是叫妳别干涉我的事吗?
「干涉你私人的事情也不行吗?
「……虽然我不知道妳想干什么,不过别故意惹我生气。」
「惹你生气?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
彰顿时哑口无言,孃则是抬头仰望天空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事情而已。」
彰沉默不语地再度吃起便当,而孃只是坐在他旁边自顾自地望着天空。云朵在天空中快速流动,顶楼上偶尔会有风吹过,为了不让头发遮住视野,孃不停地用手拨开自己的长发。
「……妳好像遇到球先生了吧?
片刻后,彰盖上吃完的便当盒开口说道,孃则是停顿一下子才知道他正在说咖啡厅的店长。话说回来,彰似乎都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听说妳被类似上次歹徒的家伙袭击。」
孃点点头,彰就将便当盒放在一旁站起身,孃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同时感觉到吹拂到肌肤的强风。
「……我很同情妳,妳的运气真的很差,根本没有人会被那种家伙连续袭击两次。」
孃对彰口中的「那种家伙」这个字眼感到有些奇怪,听他的口气仿佛知道歹徒的来历。
「那种家伙指的是……」
孃开口如此询问,只见彰低着头,似乎带有不想回答问题的意思,孃只好识相地闭上嘴巴。
时间不停流逝,孃跟彰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以及校园里学生们的吵杂声传到顶楼。不久后,彰看着前方开口说道:
「球先生应该告诉过妳一点事情吧?我们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不要妨碍我们。」
孃就是想要知道「非做不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只不过就算开口询问,她也不认为彰会老实告诉自己。
「但是,我想走进有你的世界。」
彰似乎有话要说,不过孃却没有停止说话:
「你也许会想要笑我,或是认为我是个笨蛋,也可能会觉得我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我真的拥有这种想法。那天晚上你来救我的时候,当我看到你拯救我的时候……我就希望你能够带我进入你的世界,希望你能够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孃盯着脚下的水泥地板,粗糙而干涩的质感彷佛就象征着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
彰叹了口气,接着往前踏出二、三步,并且说道:
——别说傻话。」
彰转头看着孃。
「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个没有人能够得到幸福,只有人类的恶意、卑劣以及腥臭鲜血的地方。」
孃紧盯着彰,因此彰感到有点难为情而移开视线,之后又再度抬起头说道:
「就算这样,妳还是想进入我身处的世界吗?
孃很想要点头,可是却办不到,彰的一番话让她觉得生活在那个地方的人都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担,自己却只想逃离现有的日常生活而已,因此无法轻松地答应他。
「你……」
孃的视线紧盯着彰。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呢?
彰抬头仰望天空,看起来正在沉思,而孃则是等待彰的回答。彰缓慢地低头仔细看着孃,他的眼神非常悲伤。
「大概是因为……我想要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吧。」
彰在口中喃喃自语后,便捡起扔在地上的便当盒背对着孃离开。
孃只能目送一路朝出口走去的彰,她无法追上彰的背影,甚至没办法对那个背影出声呼喊。
彰拉开门走出顶楼,门发出生锈的金属声响而渐渐关上,留下孃独自留在顶楼。
孃的心中只感到非常寂寞。

放学后,当大家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时,孃却待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她不想回家,即使回家也没有任何意义。家里有喝醉的父亲,争吵过后就会开始打架;或是没有人在家,只能看着母亲的遗照暗自哭泣——寂寞以及空虚感在心中挥之不去。她俯瞰一边跟朋友谈笑风生、一边走路回家的学生们,在他们天真无邪邪的笑容上,孃同时感受到羡慕与无趣这两种相反的情绪。
孃回头看向彰的座位,彰已经离开教室,只剩下几个正在准备社团活动的学生还待在教室里面,不过他们过没多久后也陆续离开。孃一边叹气,一边拿着书包坐在自己的桌上,无聊地翻阅笔记本。笔记本几乎一片空白,俨然就是如今自己的写照,现在的自己正是一无所有。
孃拿出现代国文的课本并且啪啦啪啦地翻阅,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一行诗上。
『我已濒临崩溃。』(注:使用的诗句引用自岩波文库「高村光太郎诗集」中所收录的『山麓的两人』。
这句话强烈地拙动孃的心弦。
如果像现在这样毫无目标、找不到生活意义并且虚掷光阴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崩溃,变得身心俱疲、懒懒散散、极度消沉然后死去。
想起那间咖啡厅以及回忆起辰巳的脸庞的确多少能够安抚情绪,但是,她也知道这只是「避风港」而已,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因为「避风港」绝对不会是「自己生存的世界」。
孃发现呼吸渐渐开始急促起来。
想起前些日子倒在路边时的情景,孃极力想要缓和呼吸,因此用指尖抚摸左手的伤口,几乎愈合的伤痕已经变成坚硬的痂了。
指甲在伤痕上一用力,立刻陷入伤口的疮痂中,一股疼痛感瞬间游走全身,这份痛楚也让孃马上恢复清醒,当孃用指甲更加用力刺进皮肤时,口中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声音,只见伤口微微渗出血。孃回想起被歹徒袭击的那天晚上,就是意识到生命碰到危机的那个瞬间,也是强烈希望自己活下去的那个瞬间。虽然没有任何目的和意义,然而她认为自己想追求的正是那种毫无迷惘、单纯且强烈地想要活下去的那个瞬问。
「须贺泽同学……」
旁边忽然冒出呼叫孃的声音,孃讶异地回过头,当视线落在声音的主人身上时,孃又再度吓了一跳。


「小夏……?
小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今天应该请假,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来上学。孃一边用制服的袖子遮住左手的伤痕,一边从桌子上跳下来,并且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妳今天不是请假吗?
小夏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和往常一样由下往上盯着孃看,但是她的眼神和平时带有些许懦弱、乞求原谅的眼神不同,而含有一股难丛言喻的强烈决心,孃也对这种眼神似曾相识。
「……我是来见辰巳老师的。」
小夏开始说道:
「我想要找他商量家里的事,说不定会因为搬家而必须转学……可是,我不想转学。」
「原来是这样……」
孃点了点头。站在小夏家人的立场思考,会做出这种决定也无可厚非,毕竟发生那种事件,如果不搬家的话,一定无法完全摆脱阴霾,周遭的目光也是个大问题。
孃不晓得该对小夏说什么,她谨慎地思考如何安慰她的话语。好不容易才变成朋友,孃当然会对小夏搬家的事感到难过,然而考虑到未来的话,孃也无法阻止小夏的家人搬离这座城市的决定。
「那个……」
在孃即将开口时,小夏继续说道:
「妳之前曾经待在辰巳老师家里吧……」
小夏的声音变化让孃有些疑惑,音色显然跟刚刚不一样,甚至令人觉得含有强烈胁迫的意思。
「辰巳老师很温柔吧……?
小夏慢慢靠近孃,孃也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
「但是,我讨厌……讨厌他对其他人温柔……」
「……小夏?
即使叫出她的名字,小夏依旧面不改色地逐步逼近孃。
「我想要他只对我温柔,只有我可以去辰巳老师的家而已,我很认真念英文,也得到老师的赞美拿到辞典……就只有我而已,我讨厌我不是唯一的一个……讨厌!讨厌!
孃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小夏的手里握着小刀,也立刻察觉小夏拿着那种东西的含意。小夏举起小刀迅速地挥向孃,孃在干钧一发之际躲开刀子,身体也失去平衡而靠在邻近的桌子
「我不会这么简单让你抢走!他是我的老师!他是只对我温柔的老师!他是只会拥抱我一个人的老师!消失吧!赶快死掉!这样他又会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老师了!
孃不明白小夏究竟在说什么,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小夏已经接近疯狂的状态,就跟袭击自己的持刀歹徒、还有便利商店的店员一样。
「小夏!
无论孃如何呼喊,小夏似乎都听不进去,她一边喃喃自语——就像那名持刀歹徒一样——一边逼近孃,孃看见她再度举起小刀时,便以有些踉呛的姿势急忙拔腿逃到教室外面。
小夏立刻跟在孃的身后,手里依然握着小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孃完全无法掌握状况。
是我的错吗?不该接受辰巳的保护吗?因为这样而让小夏感到如此痛苦吗?那天在辰巳家门前遇到小夏时,小夏的神情就已经很奇怪了,如果当时关心她的状况的话,今天就不至于发生这种事了吧?
「妳这个骗子!明明就摆出一副不在乎老师的表情!妳不准抢走他!不准抢走我的老师!
孃听见小夏在背后大声喊叫,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转头大叫:
「我才不会!我不会抢走任何东西!



小夏随着声音停住脚步,她拾起头并且以相当轻蔑的眼神盯着孃,那道眼神丝毫没有温暖,就像看着地上的小虫子一般。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连老师都是一直担心妳!明明跟我在一起,还是一直讲妳的事情!他并没有温柔地对待我……一定是因为他已经先对妳温柔……我都知道!不要把我当成笨蛋!
似乎已经没有议论的空间了。小夏举起小刀,孃则是抓住她的手试图夺下小刀,可是小夏的力气却超乎想象,光是压住她的手就已经十分勉强了,正当孃想大声呼喊求助时,却也担心造成骚动而变成无法挽回的状况。孃不希望让别人看见这幅光景而让小夏变成坏人,孃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定只是小夏一时想不开造成的误会而已。
但是对于孃的同情,小夏却丝毫没有放松握着小刀的手,并且紧紧瞪着孃不放。孃努力地压下想哭的情绪,回到家被父亲拳打脚踢、走在路上又被歹徒袭击,现在还在学校里头被同班同学攻击,孃不禁认为自己的体内或许含有某种会触怒他人而让对方发狂的成分。
「放开我!
孃紧紧地抓住放声嘶吼的小夏,很讽刺的是,孃经过与父亲的争吵以及被歹徒袭击后,多少已经习惯受到别人的攻击,如果对象是体型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夏,她还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以蛮力抵抗。
尽管如此,小夏的力气相当大,孃的身体被甩得东倒西歪。孃一边思索小夏瘦弱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边为了夺下小刀而拼命抓住小夏的手。
「放开我……放开!
小夏再度喊叫,此时孃一时手滑而不小心放开小夏,小夏将刀子高举至空中,孃不确定是否能再抓住她的手腕,因此孃立刻弯下腰躲避攻击,小夏似乎也因为孃出乎意料的行动而挥空,她撞到孃的身体并且摇摇晃晃地退后几步,背后正好是往下的楼梯。
孃跑到小夏身边伸出手想拉住小夏,但是小夏却以反抗的态度一边大叫一边挥舞小刀,小刀的刀刃划过孃的右手,疼痛感也让她下意识地抽回手。
由于小夏以失去平衡的姿势挥舞小刀,因此让身体更加失去平衡,而直接往身后倒下去。孃虽然再次伸出手,不过却无法拉住她,小夏的身体就伴随着低沉的撞击声一起跌落到楼梯下面。
「小夏!
孃惊慌失措地跑下楼梯,小夏则是倒在楼梯转角处昏迷不醒,孃跪在小夏身旁检视她的身体,还有呼吸,不过头部却流出大量的鲜血,孃认为这种伤势或许会让小夏性命不保。
「小夏!
必须马上叫救护车,但是孃并没有手机这种奢侈的东西,她想起一楼的保健室前面有公共电话,所以急忙站起身赶往保健室。当孃准备转身离开小夏时,她再次转过头,发现小刀掉在小夏的手边,孃立刻捡起小刀,她认为如果被别人看见小夏拿着小刀,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孃跑下楼梯并且经过鞋柜,心想不能就这样拿着小刀,于是将它藏在自己的鞋柜里面后,孃便跑到保健室前面。
就在孃准备在保健室前面停下脚步打电话时,保健室的门在此时刚好打开,辰巳正好要走出保健室,他看见孃便板起脸说道:
「原来是须贺泽……不要在走廊跑步,声音都传到里面啰.」
孃认为现在不是说这些风凉话的时候,于是孃毫不在意地紧紧抓住辰巳的怀里,告诉他小夏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的事情,却对被攻击的事情避而不提,辰巳听完她的话后立刻神色大变。
「在哪里?二楼吗?
他在孃回答前就已经拔腿狂奔,孃认为这是从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觉得老师这么可靠,孃紧跟在辰巳身后,跑向小夏的所在地。
并且衷心希望小夏能平安无事。



第三章 真相的味道

直到隔天早上,孃才得知小夏住进市立医院的事。
事故发生当天,都由辰巳处理从呼叫救护车到联络陪同家人等等事宜,辰巳要孃别担心先回家。孃做些简单的料理解决晚饭后,由于心底还是非常挂念小夏,同时也因为今天饱受惊吓与疲惫而马上入睡。
直到早上,孃因为父亲告知有她的电话才醒来,原来是辰巳在早上特地打通电话给孃。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妳不用太担心,小夏好像没有生命危险。」
辰巳的声音透过话筒似乎比平常更显得沉稳,也让孃感到更加安心。
「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想打通电话给妳,不过等到事情处理完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听到辰巳这么说,孃的心里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而向辰巳道歉:
「对不起……让您全程处理这些事……」
不过,辰巳依然一派轻松地发出有些害臊的笑声。
「不不,这没什么……这也是老师的工作喔。」
「谢谢您。」
「对了,须贺泽,妳今天会来学校吗?
「嗯,会的。」
「不好意思,可以请妳在午休或是放学后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大致上,还是要向学校还有家长详细报告。」
尽管孃认为有这个必要,但是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总之孃先点头答应,并且在打过招呼后便挂断电话,不过老实说,小夏的事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孃一边陷入沉思一边准备早饭,在孃讲电话时保持沉默的父亲追问道:
「妳做出什么好事了吗?


孃则是头也不回地回答:
「朋友受伤住院了。」
父亲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于是再度开口:
「如果只是这样,老师怎么会打电话过来?一定是妳闯祸了吧?
父亲充满批判的口吻让孃停下手边的工作,搞不好真的是自己的错,那时候小夏说出自己抢走老师,而且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的话,或许就能让小夏不至于摔下楼梯了。
然而,孃还是对父亲的指责感到十分不悦。
会对女儿拳打脚踢的人有资格批评自己吗?
「反正不是我动手的。」
父亲听见孃的回答后,便不满地啧了一声。
「就算不是妳动手,妳应该也有责任吧?如果是妳不对的话,就必须向对方的父母亲道个歉……」
「不要再说了!
孃就像打断父亲的话似地发出大叫,万一父亲得知住院的同学就是小夏,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表面上假装探病问候,实际上很有可能会从中探听关于那名持刀歹徒的情报,但是孃也不能老实地说出原因,因此孃不禁脱口说出:
「不要在这种时候摆出父亲的架子!
听到这句话,父亲愤怒地站起身,被父亲推到后面的椅子随着动作微微地产生摇晃。
「……不用妳讲,我也知道该做些什么!妳在随便抱怨什么东西!
孃看见父亲的反应,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只不过并非全部都是气话,事实上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确多少这么认为.如果不是如此,自己一时之间也不会讲出这种话。
父亲走到孃身旁,不加思索地抓起她的头发。
「一直叫我工作的人是妳,难得想认真工作也有意见,妳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明明还是个小鬼,别装得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现在对小鬼幼稚地鬼吼鬼叫的人又是谁!
孃的话一出口,父亲的拳头便挥向她的脸颊,颧骨周围立刻产生一股麻痹感,嘴巴里头的皮肤似乎也因此裂开,片刻后舌头才尝到血的味道。
虽然孃的头发被抓住,她还是往父亲脸上挥出一拳,就跟挨打的时候一样,拳头也传出微微发麻的感觉,父亲粗暴地推开孃,孃则是步伐踉呛地靠在流理台边。
之后父亲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孃也持续以牙还牙,被揍的部位不怎么痛,反而在踢回去和打回去时,拳头和脚部还觉得比较痛。
孃的呼吸十分急促,将背部靠在墙壁上盯着父亲,她发现父亲正在哭,脸颊上的温热感也让她发现自己也在哭泣,并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泣,而是无意识间流下的眼泪。父亲似乎也一样,他用手背拭去泪水后,凝视着手背上残留的泪痕。
周而复始,一直都是这样。
孃很痛恨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孃的心中其实也不想憎恨父亲。尽管如此,为什么两人仍然时常争吵呢?为什么一开口,最后总是会吵起来呢?
自从母亲去世后,孃跟父亲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奇怪,就好像某种生物的灭亡导致生态系失去平衡似地,母亲的死也完全摧毁掉孃的家庭关系。
能够蕾壁包容父视的母亲已经下在了。
温柔地守护孃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虽然都清楚这件事,却又假装不知情,彼此迁怒而不断争吵,并且互相伤害。
两个人的心中部充满空虚感。


「我……我……也想要回到从前……像以前一样……」
父亲喃喃自语后,便转身背对孃走向自己的房间,孃很清楚父亲十分心痛,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她也想要回到像从前一样。
但是母亲已经不在世上,这个愿望根本不会实现,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模一样。
孃动手做起早饭,不过又突然感到有些心烦意乱,所以就在收拾完食材以及调理器具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制服。她照着镜子确认自己的脸,下唇的嘴角有点裂开而微微渗出血,仔细一看,脸颊上甚至已经出现一片浅浅的瘀青。她实在不想以这种样子去学校,但是既然已经亲口答应辰巳会上学,所以也不能请假。孃只好叹口气拿起书包,无意中瞥见放在桌子上的小刀,那是昨天小夏拿在手上的小刀,昨天她把事先藏在鞋柜的小刀放进书包里一起带回家里了。
孃拿起小刀,让刀锋抵上指尖,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感让肌肤起满鸡皮疙瘩,当她稍微用力让刀锋陷入肌肤时,皮肤就啪地一声裂开渗出鲜血,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伤害自己了。

——
还是戒不掉。
孃一边思考,一边卷起制服的衣袖,让小刀沿着指尖移动到手腕,用刀锋在白皙的手腕上笔直地拉出鲜红色的线条,那份痛楚感与鲜红的血液也让孃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


脑中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浮现歹徒的脸了,虽然只经过几天的时间,不过孃心中累积的压力早已达到顶点而足以压过当时的恐惧了。

——
是我的错吗?

——
因为有我在,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吗?
——如果没有我的话,一切就会进行得很顺利吗?
她在心中思考这些问题并且扪心自问,随后将刀子放回桌子上,并且拿面纸擦掉血迹。她不希望刀子被父亲发现,便将它塞到桌子抽屉的最里面。
孃走出房间,前往父亲紧闭的卧室门前,并且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告诉父亲:
「今天我会住在朋友家。」
其实本来没有这项计划,但是对孃面言,再跟父亲见面这件事会让她更痛苦,现在应该彼此保持距离,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最后还是会沦为毫无意义的互相伤害。
听见父亲类似呻吟声的低沉回答,也不知道究竟代表肯定还是否定,不过孃仍然快步离开父亲的房门前。
父亲应该心里也明白,不能够再这样下去,所以他想要回到从前。
但是,孃认为需要营造出跟过去截然不同的新关系,也许彼此应该保持距离,或许也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只不过,好的办法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得到的。
所以,孃还是决定和父亲暂时保持距离。
虽然没有其它容身之处,不过现在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深信彼此一定会就此崩溃。

一走进教室,辰巳就把孃叫住,平常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待在教师办公室里,看样子他一直特地在等孃。
「距离班会开始还有点时间,妳可以先告诉我昨天的事吗?
孃点了点头,不过毕竟不能在教室里谈论这种事,两人便前往楼上的升学辅导室,跟辰巳并肩行走时和班上几名女同学擦肩而过,过去曾经对辰巳一头热、现在则是完全迷恋彰的女生们错愕地望向孃,但是孃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对那群女生怎么看待自己完全没有兴趣。
升学辅导室似乎刚刚才有人使用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辰巳走进房问后,便先打开最里面的窗户,挥挥手好让窗外新鲜的空气流通,接着对孃说:
「先坐下吧。」
孃依照辰巳的指示坐在皮沙发上,沙发也随着动作发出皮革摩擦的声音,上面感觉有些温温的。
辰巳则是在与孃中间隔着一张桌子的对面就座,两手在眼前交叉紧握,并且将手肘靠在桌上。
「关于昨天那件事,可以麻烦妳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吗?
针对辰巳的问题,孃决定告诉他在上学途中想好的「虚构情节」,孃认为一旦告诉他全部事情的真相,小夏恐怕就必须负起伤害的责任,而且势必会谈到小夏偶尔会说溜嘴的对辰巳的爱慕之情等等。如此一来,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同时辰已也大概会觉得自己有责任吧?孃并不想见到这种发展。
孃尽可能用自然的语气说出「虚构情节」——小夏为了找辰巳商量事情而跑到学校,之后便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孃并没有告诉辰巳细节——两人就因此发生口角,在走廊上互相推挤时,小夏就不小心摔下楼梯。
当孃说完后,辰巳将纤细的手腕在胸前交叉,只见他面有难色地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事情有点复杂呢……」
孃不明白辰巳想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地等待他再度开口。
「不晓得是不是受到摔下楼梯的冲击影响,其实志水本人好像并不记得自己曾经从楼梯上摔下来。」
孃吃惊得全身僵硬,她对小夏失去记忆的事实感到相当震惊,同时也对辰巳已经和恢复意识的小夏接触过的事情非常错愕,她完全没想到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不过仔细一想,这种发展也是理所当然的,孃本来只是考虑到小夏的处境打算保护她而说谎,却差点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在这个层面上而言,孃反倒觉得小夏失去记忆的事让自己得救了,孃的心中也产生些许罪恶感,原来自己让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势,虽然并不是孃直接下手的,不过孃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听妳这么说的话……我应该可以把妳刚刚说的事,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志水本人以及她的父母亲知道吧……」
这么一来,孃大概就会被小夏的双亲以及小夏本人责怪,不过孃的确也和这件事有点关系,所以受到责怪也没办法,可是孃更害怕父亲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得知她和小夏的关系,今天早上才为了这件事情和父亲吵过架。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立场对辰巳说「拜托您不要说出这件事」,干脆把事实的真相全都告诉辰巳吧……不过几经考虑后,孃还是在心中摇头否定。一旦这么做的话,事情将会变得比现在还要复杂,而且即使说出真相,这件事仍然会牵扯到孃,情况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最后,孃决定交给辰巳做出结论,她只是紧闭嘴巴并且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总之,暂时先当成单纯的意外事故处理,其它事情等志水的情况好转再说吧。」
孃轻轻点头,心底其实非常感谢辰巳,对孃面言,她也希望事情能够如此收尾。
在此时响起距离班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钟声,辰巳立刻站起身,孃见状也跟着起身。
「好吧,回去开班会吧!
正当孃对先行替自己开门的辰巳道谢并且走出辅导室时,辰巳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孃也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辰巳露出难过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孃的脸。
「须贺泽……妳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孃稍微思考片刻后回答道:
「只是跌倒而已。」
孃不想让辰巳担心自己,不过辰巳却像察觉一切似地轻抚着孃的头说道:
「如果有任何事,可以随时来找我喔!
这句话让从早上就一直笼罩在郁闷心情下的孃感到有些释怀,让她能够不再那么消沉地回到教室。
辰巳在班会上只对众人说明小夏受伤住院的事情,班上同学却仍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各自看着敦科书或是翻阅杂志,虽然平常也是这样,但是孃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今天的班会时间不像平时这么吵杂,空气中充满一股异样的宁静,即使辰巳偶尔会说些玩笑话,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反应而已。
尤其是原先对辰巳怀着崇拜的女同学反应特别冷淡,孃一边认为「她们大概是因为彰的出现而对辰巳失去兴趣吧?」一边目光移到那些女同学身上,却看到从来不曾认真上课的她们现在居然正在翻开辞典预习。她们手中的辞典都是同一本,孃总觉得好像看过那本书而稍做回想,才发现和堆在辰巳家里面的辞典完全相同,应该是辰巳送给她们的吧?
片刻后,辰巳委婉地斥责正在预习的女同学们:「念书虽然不是坏事,不过班会时间要好好听老师说话。」辰巳的话也让她们乖乖地收起辞典,如果是平日的话,她们一定会对辰巳冷嘲热讽一番,辰巳也对她们的举动投以惊讶的眼神。
话虽如此,班上的气氛在开始上课后又跟乎常没什么两样,时间静静地流逝而去。一到午休时间,彰似乎不想被一群女生团团包围而立刻离开座位走出教室,孃心想他大概又要到顶楼去,孃虽然认为三番两次跑到屋顶找他,自己就跟那群肤浅的女生差不多而有些烦闷,不过因为今天有事要问他,于是孃就在彰走出教室一阵子后也从位子上站起身。
她穿过座位间的空隙走向门口,看到放在女同学桌子上的那本辞典,明明不是上英文课还这么认真的举动令孃感到有些做作,周围似乎还飘着一股类似熏香的香甜味道,也许是女生的香水吧?不过孃不喜欢这个味道,于是她屏住呼吸快步离开教室。
孃穿过走廊上的人群朝顶楼前进,她突然想起顶楼应该是禁止学生进入的,平常应该会上锁。孃边想着边用手推开顶楼的门,根本没有上锁而很顺利地敞开,门会上锁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就如预期般,在屋顶吃便当的彰一看见孃就用「又来了」的态度皱起眉头,不过他并没有摆出特别反感的样子,也没有对孃坐在自己隔壁的举动多说什么话。


「现在才说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顶楼应该是禁止进入的吧?
孃不好意思直接切入主题,因此先试着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彰把还没吃完的便当放在旁边,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手里剑(注:日本忍者使用的飞镖或小型刀剑。)的钥匙圈,钥匙圈上只系着一把钥匙。
「这是……这里的钥匙吗?
「这是我在休学前偷偷打的备用钥匙,不准跟其它人说。」
「你这么喜欢顶楼吗?
——也不是,我只是想要有个能独处的场所。」
这句话就像在刻意挖苦现在正在顶楼的孃,但是彰会对孃说这些话,也表示他没有像以前那么排斥她了。
彰将钥匙圈收入口袋继续吃起便当,似乎是有人为他准备的便当,看起来既营养又美味。孃打算等到彰吃完便当后再接着说下去而保持沉默,没想到反倒是彰先开口。
「……我有些事想问妳。」
彰一边用筷子翻弄便当里的食物,一边说道:
「今天,妳在教室里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什么意思?
「就是奇怪的味道,妳有没有闻到什么感觉和平常不同的味道?
孃还是想不起来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不过忽然想起离开教室时,她曾经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好像有……」
她小声说道。
「好像是香水的味道,在某个人的座位附近闻到一股香味。」
孃告诉彰后,彰似乎有点不满意这个答案似地抬头仰望天空。
「是香水吗……」
「你的嗅觉很敏锐呢,我要走到那个座位附近才能闻到。」
孃回想起彰曾经发现自己经期时的事,尽管自己跟彰保持不算近的距离,彰还是闻得出从孃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真的是香水吗?
被彰这么一问后,连孃自己也失去自信。那么,又是什么味道呢?孃还是只想到香水的味道而已。
「我想是熏香的味道……」
「熏香……确实比较像,不过……」
孃不明白彰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个香味,不过仔细一想,孃也对那股味道感到有点不愉快。
「那种味道有这么令人讨厌吗?
「妳没有感觉到吗?
「我虽然不是很喜欢那个味道……不过,那股味道感觉会让人上瘾……」
「让人上瘾吗……」
彰说完后就盖上吃到一半的便当,并且把便当放到一旁。
「熏香就是这样吧?
「说得也是……我只是有点在意,不用理我。」
之后彰保持沉默,孃也没有再度说话。片刻后,孃想到有件事必须问彰而开口说道:
「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彰没有响应,不过并没有拒绝,于是孃接着说道:
「开班会时,你还记得老师有提到小夏——志水同学住院的事吧?
「嗯。」
「就是那件事……我昨天在学校被她袭击了。」
听到这句话,彰转头看着孃。
「被袭击?她也打算对妳性侵害吗?
「不是啦!
孃下意识地提高嗓门,虽然袭击这个词汇本身的确有这个意思,可是小夏明明就是女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那个方面。
「就是突然拿着小刀……」
彰以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耸了耸肩。
「妳好像常常做些惹人生气的事,虽然说持刀歹徒和之前那件事不是妳的错,不过现在居然连同学都……」
说到这里,彰就像察觉某件事似地突然打住。
「等等……和遇上持刀歹徒的时候一样,妳也在她的身上发现异常行为吗?
孃点头表示同意,彰果然知道一些事情。
「觉得她有种很疯狂的感觉。」
彰大叹一口气站起身,靠在顶楼的栏杆上低下头。
「居然蔓延到这里来了……」
「蔓延?
孃说出这个字后,彰就突然回过神盯着她,并且露出后悔自己说错话的表情。孃认为「蔓延」这个词似乎跟他们的秘密有关系,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单字。
「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才告诉你的。你果然知道某些事情吧?
孃如此说道,彰则是用苦涩的表情注视着孃,看起来丝毫不想透露半点内情。
「请你跟我说,之前的事还没关系,但是现在已经牵扯到我的朋友,我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
孃的语气越来越重,彰则像是放弃似地垂下双眼。
「好吧。」
他接着说道:
「但是我不想在这里说,放学后到『缘』来一趟,就是之前碰面的那间咖啡厅。你应该知道吧?
孃点点头,于是彰拾起脚边的便当盒。
——知道事实真相后,或许会把妳牵扯进来,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不晓得。」
孃回答道。这是她心里的话,她并不晓得今后会变成怎样。
「虽然不晓得……不过我还是想知道。」
孃无法否认自己对他们充满好奇心,不过更重要的是,一股『非知道不可』的念头已经在她的心中渐渐开始沸腾。
「好。」
彰说完后,就示意要孃先离开。
「我最后再定,必须锁门……之前都忘得一乾二净,如果被他们发现就会起疑,而且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和其它人在一起。」
孃就在彰的催促下离开顶楼,彰也像他所说的没有跟上来。


等到放学后,就能揭晓他们的谜底了。
孃一边对这件事相当兴奋一边走下楼,不过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她想起彰以前曾经说过的话,他说那是个只有人类的恶意、卑劣以及腥臭鲜血的地方。
孃一想到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未来,就不禁感到相当不安。
尽管如此,那种世界比起自己现今所在的地方,应该也会是个能够得到安息的场所吧?
回到教室后,的确就像彰所说的,教室里传来那股微甜的香味。与其说是香水,还是比较接近熏香的味道,虽然令孃感到一股莫名的不适感,不过身体似乎也慢慢地习惯这种味道了。


当孃开始准备下一堂课的教科书时,彰终于慢一步出现,他走进教室后,便停下脚步环视四周,随后就像打定主意似地快步走向孃说道:
「须贺泽同学。」
突然被他叫住,孃有些吃惊地盯着彰,她万万没想到彰居然会在教室里找她说话。
「我的身体不太舒服,要去保健室一趟.不好意思,可以麻烦妳跟老师说一声吗?
比起两人单独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似地十分沉稳。彰不等孃回复就先行离开教室,他大概相当讨厌那个味道吧?
孃不经意注意到几个对彰有好感的女同学,她们一边看向自己一边窃窃私语,对她们来说,光是彰主动开口可能就是很光荣的事,因此自然会对刚才和彰讲话的孃看不顺眼。
真是无聊。
孃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等待午休时间结束,那些吱吱喳喳的说话声听来格外吵杂,就像周遭的每个人都在讲她的坏话似地。她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于是她翻开笔记本在空白的纸上写下「闭嘴」,接着就像是河水溃堤般,孃的脑中涌起一股带有杀意的冲动,她忍不住在笔记本上写下无数次的「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孃在握着自动铅笔的指尖上施力过度,笔芯因此断裂好几次,此举也让孃更加焦躁,仔细一看,才发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挤满文字,根本无法辨识到底写了些什么。孃好不容易回过神,为了不让别人看见那页文字而立刻盖上笔记本。孃对自己突然产生这么不愉快的情绪感到有些茫然,由于无法忍受这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她打开旁边的窗户,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才让心情舒畅不少。等待已久的钟声也在此时响起,午休时间只剩五分钟,孃知道自己已经取回冷静后,才安心地回到座位上。
开始上课后,孃告诉老师彰到保健室的事,老师也没有起疑,只是依照形式登记在点名簿上。虽然上课情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名年迈的物理老师平时相当温和亲切,今天却好像心情欠佳似地数度怒斥上课不专心的学生,孃虽然觉得很稀奇,不过因为自己也在先前莫名其妙地感到不愉快,所以认为每个人都有情绪不稳的时候。孃一边对无聊的授课充耳不闻,一边望向旁边的座位,发现午休时盯着孃嘴里念念有词的某个女同学正在瞪着她,对于那道明显充满愤怒的视线,平常的孃应该会装作没看到而不予理会,今天孃却感到相当不愉快,她不服输地回瞪那个女生,下午的课就在火药味十足的气氛中渡过,而彰最后还是没有回到教室上课。
下午的课结束后,孃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想要早点过去「缘」,而且还有一股不想长时间待在这间教室的感觉。她不晓得原因,只是有种再继续待在这里、自己就会变得很奇怪的错觉。
孃把敦科书塞进书包站起身,有个人突然叫住她。
「等等。」
是下午上课时生气瞪着孃的那个女同学——她的名字好像叫作古贺朱实——她正在凶狠地盯着孃。
「……有什么事吗?
孃如此问道,朱实则用下巴示意要她出去教室。
「我有话跟妳说,出来一下。」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不过她应该是看孃太过狂妄而想要找碴,孃打算忽视她从旁边走掉时,头发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抓住。
「不要装做没看见啦!
孃拨开朱实的手并且瞪着她,周遭的学生察觉到孃跟朱实的声音后也停止说话,孃感觉到大家投向自己的好奇视线,不过似乎没有人打算出面阻止,所有人都打算冷眼旁观。
孃想要赶快逃走,却又马上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朱实正以一副准备扑上来的气势狠狠地盯着她。如果就这么逃走,她一定会追上来,话虽如此,孃也不想引起会惊动老师的纠纷,这样肯定会用掉许多时间。
「……要去哪里?
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并且跟在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的朱实后面。
抵达的地点是女生厕所,孃的脑中不禁浮现出阴险的欺负场景,除了朱实以外,还有好几个学生在厕所里等着她。
「我说妳……好像有点得意忘形喔?
朱实一停下脚步就如此说道,孃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种话。
「妳指什么事?
「我的意思是……一直勾引男生很好玩吗……」
不出所料,看来就是看不惯孃和彰交谈的举动,如果是顶楼上的谈话也罢,但是刚才在教室里只是单纯转达去保健室的事情而已,为了这种事生气,孃觉得她们的举动还满蠢的。
「妳也说点话啊!
站在朱实身后的某个不知名同学开口说道。孃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够让她们善罢干休,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花太多时间,可是却想不到适合的方法。
「我才没有勾引男生的想法。」
孃说完后,朱实突然对孃甩下一个耳光,孃冷静地认为声音还满响亮的,不过倒是不怎么痛,和父亲的拳头相比,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吵架,孃也因此不禁露出苦笑。
「有什么好笑的!
孃一把抓住朱实准备挥向脸颊的手腕,朱实似乎被孃的举动吓到而不禁瞪大双眼。
「什么嘛!不管是三条同学还是辰巳老师都只偏爱妳,难道不是因为妳一直勾引他们吗?说话啊!妳到底干出什么好事!
简直就是小孩子。孃把脸贴近到几乎碰到鼻尖的距离,开口对朱实说道:
「天晓得,我什么都没做,也不认为这两个人特别偏爱我,随便妳怎么想。想跟三条同学做的话,直接跟他说就好啦!想跟辰巳老师做的话,赶快倒贴上去啊!我没有任何意见,所以妳们也少管我!
孃松开朱实的手,朱实则是有些恐惧地往后退,其它人也对于孃的行为感到莫名的害怕。由于平时没有和孃交谈过,所以她们应该是首次看到孃的这种态度,毕竟到目前为止,孃在教室里总是极力表现出老实温顺的模样。
「妳想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我要走了。」
孃一转身,朱实就像小孩子般拉高嗓门喊道:
「给我记住!不要太嚣张,我不会让妳好过的!
「好啊,我等妳。」
孃的响应并不是刻意挖苦,而是事实,如果可以对平淡又浑浑噩噩的日子适当地加入刺激的话,其实也还不赖。无论是割腕还是想要接近彰,或许都是基于这个理由吧?
当孃返回教室时,彰似乎已经离开学校,因为放在座位上的包包已经消失不见。几名学生也对孃出去教室后发生的事情投以好奇的眼光,不过他们似乎不打算和平时不熟的孃多说话。
孃则是以逃避周遭视线的态度离开教室。
孃走出校舍后,脸颊感觉到潮湿的空气,好像要下雨了,这么说来,时节似乎已经进入今年的梅雨季节,由于平时不太看电视,所以孃也不知道详细的状况。下雨会让孃的心情有些消沉,所以孃希望天气能一直保持晴朗。
但是孃的期望还是无法实现,刚离开学校没多久就有几颗小雨滴打在她的头发与指尖上。孃停下脚步,伸出手掌朝向天空确认是否下雨,雨滴落下的频率愈来愈短促,照这个样子看来,在抵达「缘」前似乎就会转变成大雨了。孃稍微加快脚步,距离商店街还有一段距离,如果现在全力奔跑,一定到途中就会累得走不动,所以孃打算先用小跑步,等到快到咖啡厅时再全力冲刺,不过孃还来不及出发,雨势就突然变大,于是孃只好不管被雨淋湿而加快脚步。
她专注地穿过停下脚步撑开雨伞的人群,气温明明没有那么低,但是因为雨水让身体有些冰冷,口中的喘息也变成白色的烟雾,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孃不得已只好冲进一问香烟店的屋檐底下。孃伸手拍掉湿透而沉重不堪的制服上的水滴,飞溅的水滴也宛如烟雾般散去。孃站在屋檐下抬头仰望天空,天空充满灰色的云朵,雨势变得十分猛烈,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明知道会淋成落汤鸡,却也不得不走出去,再这么枯等下去的话,就会永远无法抵达目的地了。
鞋子被雨水淋湿,连里面部已经完全湿透,孃拉起因雨水的重量而滑落的长统袜,并且下定决心就这样直接跑到咖啡厅。
「须贺泽同学。」
旁边却突然有人叫出她的名字,于是孃收回正准备踏出去的脚步,回头看往传出声音的方向,只见彰撑着黑伞,并且用有些傻眼的表情凝视着孃。
「……妳果然在这里,还好我有回来。」
彰一边说,一边对孃招手。
「我想,妳应该为了没带伞出来而很伤脑筋吧。」
孃就随着彰的指示躲进他的伞中,虽然是男生用的伞,但是两个人撑还是会觉得有点拥挤。孃担心自己湿透的身体碰到彰会不好意思,因此刻意和彰保持距离,却听见他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
「再靠近一点,不然会淋湿。」
孃点点头贴近彰的身边,两个人便旅肩走出屋檐下。
「那个……谢谢你特地来接我。」
「不会,而且让妳淋成落汤鸡的话,我就会被魁小姐跟球先生骂得很惨。」
听到魁这个名字,孃想起造访「缘」时巧遇的那名女性,从她对彰的口气以及态度上看来,即使责任不在彰身上,她也有可能会对他破口大骂。她跟彰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虽然孃很在意这件事,不过孃又对特地问彰这种满足自己好奇心的问题有些在意,因此孃就将快要出口的话硬吞回去。
「魁小姐……妳不知道吗?还记得吗?就是那个中途跑进咖啡厅的女性。」
孃点点头,彰则是接着说道:
「我先告诉妳,那个叫魁小姐的女性也是我们的同伴,我和球先生还有魁小姐三个人正在暗中调查很多事。」
「很多事……」
「总之,详细的情况等到「缘」再说吧,说不定会有人窃听。」
孃从彰的话中发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相当重要,仔细一想,连孃被歹徒袭击时都坚持要她不准说出去,想必一定有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并且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理由吧?如果今天能够得知那个理由的话——一想到这里,孃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孃不知道是被雨水淋湿而觉得冷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过剩的期待所致。

两人穿过因为下雨而行人寥寥无几的商店街走进小巷子,抵达巷子最里面的「缘」后,彰便将孃送到屋檐底下收起雨伞,他甩掉雨伞上附着的水滴,然后还特地帮傻傻站在原地不动的孃打开咖啡厅的大门。当孃踏入店里时,一股咖啡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欢迎光临。」
球隔着吧台对孃打招呼,至于魁则是已经坐在吧台旁边的椅子上对着孃微笑,孃也同样被她的笑容影响而回以微笑,当她烦恼该坐哪里时,魁敲了敲自己隔壁的椅子说道:
「坐这里吧。」
孃照着她的话坐下,晚一步走进店里的彰则是坐在离孃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
「球先生,她被雨淋湿了,可以借我一条毛巾吗?
听见彰的话后,孃赶紧摇头说道:
「没关系的!请别放在心上!
才刚说完,魁就用指尖轻轻划过孃的背部,孃立刻对那股酥痒的感觉下意识地发出声音而弓起身子。
「就乖乖拿去用吧,妳也不想感冒吧?
就在她们对话的同时,消失在吧台后方的球已经拿着一条蓝色的全新毛巾递给孃。虽然孃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跟他借用毛巾擦拭淋湿的衣服并且擦干头发。
「好好喔……好年轻的肌肤,有种水水嫩嫩的感觉。」
魁一边看着孃一边说道,孃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好装做没听见继续擦着身体。
「总之,先暖暖身子吧。」
球递给她一杯已经温热过的咖啡,孃道谢后便开始啜饮咖啡,芳香的液体通过喉咙流入胃中,孃也发现体温正从身体内部开始逐渐上升。
孃喝完咖啡后呼出一口气,球便将两只手撑在吧台边缘。
「那么……」
并且开口说道。
「彰已经在白天的时候打电话将大致情况告诉我们了,不晓得是幸运或是不幸……只能说妳拥有接近我们的缘分,所以我打算告诉妳全部的事情。」
球一边说,一边坐在吧台后方的椅子上,并且翘起脚开始抽烟。孃对他那具有男人味的举止怀着近似于憧憬的感情,球则是有如叹息般从口中呼出白烟。
「妳曾经想过这座城市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吗?
球的话让孃感到有些疑惑,总觉得听起来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球看见孃的态度后便露出苦笑说道:
「接连被歹徒袭击,被精神失常的人袭击,还被同班同学袭击……妳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吗?
「那应该是……碰巧……」
正当孃打算如此反驳时,球则是左右摇晃手指截断她的话语。
「不,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明白,这类袭击事件在这座城市中发生得太过频繁——也就是说,精神错乱随便攻击别人以及莫名其妙理由犯罪的人非常多,如果单就案件本身发生的次数或许还看不出来,不过仍然有许多没有留下纪录的案件,所以如果把这座城市——也就是连栖羽市的人口都考虑进去的话,就会发现犯罪率异常地高,然而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十年以上,妳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孃摇摇头,她完全没有头绪,球则是接着说道:
「很简单,从结果看来,就是有人在这座城市到处散播毒品。」
「毒、品……?
对孃而言,这是个不太具有真实感的单字,至少只有在电影、电视连续剧或者小说里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个字。
「发现这个状况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魁的父亲还有我的父亲。魁的父亲以前是个医生,他调查被送到他创设的医院的病人后才发现这个事实,此外我的父亲也在察觉到这座城市的异常后针对原因进行调查,而我的父亲……妳应该有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做道明寺圆。」
孃并没听过这个名字,看见孃微微摇头后,球有点落寞地噘嘴说道:
——他是前任的市长,我的父亲跟魁的父亲打从孩提时代起就是好朋友,两人在互相讨论过后,才得到有人在这座城市到处散播毒品的结论。」
球更换坐姿,把变短的烟头在吧台的烟灰缸里捻熄,大概是因为清洗杯碗时让水花飞溅出来,所以表面有点弄湿的烟灰缸在碰到香烟的火花后便发出小小的声响。
「……通常事情到这里就会宣告结束,市长带头推动反毒宣传活动,那时警察也出手帮忙,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到处散播毒品的家伙出乎意料地已经入侵这座城市的中枢,不只侵蚀警察的上层单位,还侵蚀市议会里的每一个人……因此推动反毒宣传活动根本就是自己自找死路,所以我的父亲心想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于是他跟好友——也就是魁的父亲合力出资请人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必要的时候也会使用武力。附带一提,当时雇用的其中一个人就是彰的母亲,她拥有不像女性的强大腕力,也不懂什么叫做害怕……于是他们就看中这一点而雇用她。」
孃的视线落在彰身上,却看见他就像睡着似地抱着手臂低着头,于是孃的目光再度回到球身上,发现球的嘴里已经叼上一根新的香烟。
「所以……妳觉得结果怎么样?
面对边点着香烟边询问孃的球,孃只能将目光左右游移,毕竟自己想到的答案实在太过于残忍,不过听球的口气总觉得答案似乎没有这么难猜。球接着说道:
「我的父亲和魁的父亲因为突发事故而失去性命,彰的母亲接着也被地痞流氓杀害……这是距今十年前所发生的事。」
「太过分了……」
孃不禁喃喃自语,却又担心自己的回答太过老套而会勾起三人不好的回忆,不过此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球再度翘起二郎腿微笑说道:
「还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孃点点头,于是球叼着香烟站起身,并且拿走她面前的咖啡杯。
「因为放满久了,所以咖啡可能会有点凉。」
「没关系的。」
孃不好意思地从球的手中接过那杯已经变凉的咖啡放在桌上,球再度坐了下来,此时孃听见刚刚没听到的木头嘎嘎声响,才发现球原来坐在木制的椅子上。
「……那么,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
球再次开口。
「我们完全不知道父亲们正在从事这种活动,说到十年前,也就是我和魁还在东京念大学的时候,当年彰才六岁,当然也不可能会知道,就连我在父亲去世时,都认为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直到两年前,我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他的记事本,这本记事本简直就像藏匿黄色书刊似地慎重收藏,里面记载所有父亲做过的事,从发现这座城市不对劲的地方开始展开调查、如何与毒品组织搏斗……但是那本记事本却只写到一半,并且在最后一页留下类似遗言的讯息——倘若我们遭到不测,那绝对不是出自不幸的意外,凶手是盘据在这座城市的那些『家伙』,所以我在发现这个秘密后立刻通知魁,然后两个人讨论过后,决定一起继承父亲们的遗志。」
当球的话告一段落时,始终不发一语的魁用手指叩叩地敲着桌面说道:
「也给我一杯咖啡。」
她点点头并且对球露出微笑后,魁便将视线转往孃的方向,孃还是首次跟她近距离面对面,在这种气氛下或许有点不合场景,不过孃在心中认为魁相当漂亮。她的化妆技巧十分高明,看起来虽然有些花俏,不过鲜明的五宫却很适合这样的妆。魁张开带点黑色的鲜红色嘴唇说道:
「……其实,我们并不希望妳将这件事当成励志的故事,虽然我们继承父亲遗志这件事听起来很伟大,不过我和球跟家人的感情部不太好,就连听到他们去世的消息时都没有想象中难过。可是听到球说完这件事后,一想到杀死自己爸爸的人至今依然逍遥法外而活在这座城市中,我就觉得很火大,所以也就冒出『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的想法了。」
球将咖啡杯送到魁面前,魁则是露出微笑,并且小声说句「谢谢」,看到如此极其自然的互动,孃不禁认为他们搞不好是男女朋友。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魁喝着咖啡,球则是借着这个空档再度开口说道:
「那群家伙想要借助毒品的力量控制这座城市,他们拥有大麻、古柯碱、海洛因以及L SD等等——真是应有尽有,而且还不仅如此,父亲的记事本里还写着他们打算制造出新的毒品。新毒品在十年后的今天大概也已经完成,但是我们却对它一无所知。」
球说到这里后,便看往彰的方向。



「我跟魁一直都在着手调查这件事时,我们碰巧得知彰的母亲也被那群家伙杀掉,虽然我们犹豫很久……但是最后我们决定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彰,想要怎么做当然全凭彰自己抉择,而他选择跟我们一起行动,然后就一直走到今天……」
虽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孃却无法具体体会他们的感觉,唯一能够引起共鸣的就是魁在父亲意外死亡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那番话。孃回想起自己在母亲去世时,也曾经有过相似的想法,此外关于其它提到的事,孃觉得那些事情距离自己太过遥远,不过也因为这样,她对球的处境怀有憧憬,她认为对厌倦于无聊生活的自己而言,那里正好就是自己应该进入的世界。
「现在我们最想知道的是……」
球点起第三根烟。
「就是刚刚提到的新毒品,我们连它是否存在都不清楚,不过如果可以找到它,我们就能够接近那群家伙。虽然吸食古柯碱以及海洛因的人不在少数,即使得到毒品往上追查,也无法保证能够找到他们的巢穴,然而如果是那种新型毒品的话就另当别论。」
孃用双手捧着咖啡杯,专注地听着球说出的字句。
「包括最近你被袭击的事件在内,那些人似乎和目前为止的犯罪者感觉不太一样,以前的犯人年龄层还要更高,大致上都只是地方上的地痞流氓而已,但是袭击妳的两个人都是年轻男性吧?还有妳的朋友也是一样,或许有人会说是邪恶的科学家使用不明技术控制发狂的年轻人等等……不过我们认为这些事件应该是新型毒口叩所引起的,有人以学生还有打工族为目标到处散播毒品,妳的朋友说不定也有拿到那种毒品。」
「怎么可能……」
孃无法相信,小夏怎么可能会去拿那种东西呢?那个温顺老实、总是怯生生的小夏到底有什么原因,而且又是如何拿到毒品的呢?孃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打算伸手拿起咖啡,却突然发现一件事而停下动作。
难道小夏是从她哥哥身上拿到毒品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孃就能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老实说,我们有事想拜托妳。」
就在孃尚未理出头绪的时候,球开口如此说道。孃抬头望着他,球似乎不想继续坐在狭小的椅子上,于是他站起身靠着吧台后方的墙壁。
「如果妳的朋友也在吸食毒品的话……那么线索就近在咫尺了。」
球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谈,就像等待回应似地望着孃。
「意思是要我去打听吗?
「没错。还有一件事,如果她已经吸食毒品的话,我们希望妳能够将那种毒品带回来。妳去探望她应该很自然吧?彰跟那个女孩子没有那么熟,我跟魁过去探望的话更容易被怀疑,而且我们也不想太引人注目,如果被发现我们正在着手调查,情况就会很糟糕……妳愿意帮忙吗?
孃正想点头同意球的要求时,彰突然冒出有意制止的声音:
「等等!
孃错愕地转头看向他,球跟魁也同时转过头看着彰。
「我还是不能接受,不能让她去做那种事……」
球听到彰的话后,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事态紧急,已经进入红色警戒的范围了,就算有些不择手段也没办法。」
「不择手段!
彰大叫道。
「请不要用不择手段这种说法,现在是会将一个人牵扯进来的问题吧?更何况她跟我还有球不一样,她是个毫无关系的人!起初只是假设她被袭击好几次的事情多少有关联……所以才对她说明情况……但是,我并不想让她继续牵扯到这件事。」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接下来又要怎么办?交给和她不熟的你去医院探病问出情报吗?如果我们的行踪败露,那又该怎么办?就只会重蹈父亲的覆辙而已,我有说错吗?
「那么,让她加入就可以确定她将来会平安无事吗!
彰站起身,发出比刚刚还要大上一倍的声音。
「就算我们的行踪不会败露,但是她很有可能会曝露在危险下,我们应该避免这种事发生,至少我不愿意这样!
孃对彰担心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胸口也因为他的话而充满温暖,无论是出自何种理由,喜欢的人担心自己让孃觉得很高兴。
于是孃说道:
「没关系,就算会有危险我还是想知道,我想知道小夏是不是和毒品有牵连……」
彰听到后瞪着孃,他的视线里含有强烈的责备以及憎恨的情绪。
「妳明明什么都不懂!不要随便答应别人!
被彰这么一说,孃毫无反驳的余地而只好低下头。
「你稍微冷静一点,不一定会有危险吧?就算真的发生出乎意料的情况,我们也有应变措施。」
球的声音就像安慰彰一样,彰却用双手往吧台上用力一拍,巨大的声响让孃吓得呆呆地看着彰。
「……因为你没有看过某个人死在你面前,所以才能这样说。」
彰的声音非常小声,但是听来十分沉重,让孃有种彷佛胸口被铁锤重重敲击的错觉。
「好吧……到外面稍微聊聊吧。」
球说完后,就走出吧台来到彰的身边,彰泄气地站在原地,于是球拍拍他的肩膀,彰就在球的示意下一起走出咖啡厅。雨似乎还没停,雨声就在两人打开门的时候传进咖啡厅,但是关上门后,声音又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孃不晓得跟魁共处时该做什么,只好先将刚才忘记喝的咖啡端到嘴边,凉掉的咖啡现在则是带有些许冰冷的感觉。
「对不起。」
听到魁突然说出这句话后,孃摇了摇头。
「我才要跟妳说对不起……竟然以草率的心情踏进你们的世界。」
「没关系,妳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才被卷进这件事里……而且是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事件里,想要知道原因也无可厚非。」
魁一边说,一边以手指拨弄从吧台的糖罐里拿出的方糖。
「不过,还是请妳体谅彰的心情,那孩子对于有人死掉这件事可是比我们还要敏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面对孃的问题,魁烦恼地拨弄方糖,不久后便将方糖丢进咖啡杯中,然后用今天完全没用过的茶匙开始搅拌咖啡,涂在指尖上的黑色指甲油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刚刚说过我们的亲人——包含彰的亲人在内部遭到杀害吧?我跟球的父亲因为是意外身亡,我们并没有直接目击现场的状况,所以直到今天还无法感受到真实感,但是彰的情况不一样……那孩子的母亲是在他的面前遭到杀害的。」
「在他的面前……」
孃终于能够理解彰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了。
「不过,那孩子却在最近才想起这件事,之前的他总是下意识地忘记那段记忆,只因为我在治疗的时候又让那段记忆苏醒过来……所以我也有点责任。」
「治疗……」
那个字眼让人有些在意,于是孃继续追问,魁则是依旧持续搅拌咖啡。
「就是所谓的心病……他对血拥有异常的执着,常常会舔舐或碰触鲜血……看起来就像被附身一样,有时候还会刻意弄伤自己让自己流血,因此在一年前左右住进我家的医院。」
这应该就是彰休学的理由吧?孃这时才发现彰不太想说出为什么休学的原因。
彰曾经说过自己怕血,孃认为这句话就是代表他害怕追求鲜血的自己,因为无法认同自己,所以孃推断这就是彰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休学的理由。


「当时他的病很严重,全身弄得遍体鳞伤……这样还无所谓,甚至还曾经企图伤害别人。他只要看到血就会兴奋,一兴奋就想看到血……就像是种恶性循环。」
孃发现自己也在下意识中按住手腕,总觉得彰的自残行为简直就像正在说自己一样,也令孃感到莫名的不快感。魁似乎是个医生,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孃的异状,只见她淡淡地针对彰的症状继续说道:
「像这种异常的癖好,原因多半和过去的经验有关,所以我从这里切入进行咨询。至于彰的情况,因为他失去孩提时期的记忆,所以我透过逆向催眠帮助他找回那段记忆,后来才发现彰的母亲当初在他的面前被杀害。他应该是下意识地压抑那段记忆……被浑身是血的母亲所拥抱的情景就是那个孩子最早的记忆,在他的深层意识中,母亲的爱情与血液复杂地互相结合,血液对那孩子而言就是爱情的象征,同时也是引起憎恨的原因,所以他只要一看见血,情绪就会变得很不稳定——这些都是我的看法。幸好可以利用药物抑制症状到某种程度,所以现在才会让他定时服用药物。」
「……无法痊愈吗?
孃再次问道,魁则是停下握着茶匙的手,伸手拿起咖啡杯啜饮一口咖啡后咽下,雪白的颈部也优雅地微微一动。
「老实说真的不知道,身为主治大夫的我也许不应该这么说,但是这种症状没有前例可循,就算我曾经试过各种疗法,不过好像都没有效果,但是彰却认为只要替母亲报仇,自己的症状就会不药而愈。」
对于既不是医生也没有任何医学常识的孃而言,她无法判断彰的想法是太过乐观还是合乎事实根据。听到别人说是真的,她就会相信是真的;别人说不对,她也会跟着认为不对。
消失片刻的下雨声再度从后方传来,孃回头看向门口,原来是球与彰带着相当微妙的表情回到店里。
「欢迎回来。」
魁小声说道,但是球跟彰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彰坐回原来的位子,球则是走进吧台里面。孃看到彰的肩膀部分似乎在屋檐底下滴到雨水,因此将身上的毛巾递给他,彰一言不发地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
「那么……」
球以郑重的口气开口说道,大家则是转头盯着他。
「我们得到一个结论,首先……」
球说到一半,就看着孃皱起眉头,孃以为自己做出什么事而有些惊慌,不过球接着说道:
「话说回来,还不知道妳叫什么名字呢。」
孃对于他的问题松了口气,并且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须贺泽孃。」
「……叫小孃(注:日文中小壤与小姐同音。)的话好像怪怪的,可以直接叫妳的名字吗?
孃点点头,球则是露出微笑。
「孃,首先必须请妳暗中向妳的朋友打听一些情报。」
看来刚才球和彰讨论过后,应该是彰决定让步,不过球接着补充说道:
「但是,彰也要和妳一起去。」
魁听到他的话后,便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样好吗?
被她这么一问,球只好摇晃着香烟开口说道:
「没办法,虽然彰的话有点道理,但是也不能对现在的状况置之不理吧?虽说会有点风险,不过彰是孃的同班同学,一起探病应该不会让人起疑。」
「……妳觉得这样好吗?
听到彰的问题,孃毫不犹豫地点头响应,彰则是有点傻眼地叹气说道:
「妳的脑袋有问题吗?居然会自己愿意栽进这件事里。」
「有吗?
「……明明就有!
说完后,彰就从孃身上移开视线。他好像很生气,彰应该也是经过一番挣扎与痛下决心才会选择这条路,和他相比,孃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参加余兴节目似地,因此彰在心态上不能接受她加入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对孃而言,她的心中仍然没有丝毫踌躇不前的念头,反而充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成就感。
「明天就麻烦你们去朋友住院的医院看看了。」
「好的。」
「那么,今天就解散吧,外面还在下雨,我送妳回家。」
孃望着正准备走出吧台的球,球察觉到她的视线后停下脚步。
「……有事吗?
「那个……我不想回家。」
听到孃这么说,球便满脸困惑地抓了抓头发。
「就算妳这么说……」
球的话刚说完,魁就一边端详着孃的表情一边接着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孃稍微犹豫片刻后,便告诉他们自己家里的事。听到这些话后,球露出越来越苦恼的表情。
「那还满糟糕的……妳有可以借宿的朋友吗?
孃摇摇头表示没有,她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的脑中瞬间掠过辰巳的身影,不过就算对方再怎样关心自己,也不能厚脸皮地请他收留自己,再加上想起昨天被小夏指责的事,让孃决定不能事事都拜托辰巳帮忙。
「我是一个人住……可能有点不方便,妳那边呢?
球向魁如此问道。
「今天不行,我待会还得回医院一趟。」
听到魁这么说,球便转头看向彰,魁也跟着球转过头,并且带着有些邪恶的笑容看着彰。
彰似乎以为自己完全置身事外,自顾自地低头思考,片刻后才终于意识到两人的视线而挺起身体。
「……干么?
「就是你啰,就住你家吧。」


「你、你在开玩笑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是一个人住。」
「问题不在这里……我要怎么跟真琴小姐解释啊!
「只要跟她说明孃的情况,借住一天应该没问题吧?反正她很喜欢照顾人。」
此种对话持续一段时间后,孃还是第一次看到彰这么狼狈,总觉得彰在以前始终表现得像个大人,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表现出与实际年纪相符的模样。孃不禁对慌张的彰露出笑容,彰则是一脸不情愿地瞪着她。
「妳也说点话吧!
「那个……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可以请你让我借住一晚吗?
虽然觉得很厚脸皮——明明刚刚才克制自己不依赖辰巳——不过孃认为自己会这么说,应该是因为自己对彰感兴趣的关系吧?他住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生活?跟谁一起生活呢?
「你看吧。我就一起送你们回家吧,我去开车,你们先到外面等我。」
球不等彰响应,擅自走出吧台后面类似后门的地方,彰只好边叹气边从位子上站起身。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吗?
当孃再度看向彰的时候,只见彰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说道:
「算了,没关系,但是我有件事要先跟妳说,真琴小姐完全不晓得我现在正在进行这种活动,所以记得不要说出奇怪的话。」


「嗯……谢谢你。」
孃道谢后,彰依然板着一张脸走出店门,孃见状也匆匆忙忙从位子上站起身,这时魁突然对孃说道:
「……妳喜欢彰吗?
「咦?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孃不由得发出惊呼声,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看见孃困惑的样子后,魁似乎觉得很有趣而微笑说道:
「妳很容易被看穿心事喔……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嘲笑妳的。」
「不、不是的,那个……我……」
即使打算否认也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孃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回答。
「那么,我先告诉妳一件事,先让妳有个心理准备,『真琴小姐』这个人就是目前跟彰一起生活的女性。」
魁在讲完后,还有些坏心眼地歪动嘴角。听到刚刚彰的话,孃虽然很在意他和对方的关系,但是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听到这件事,孃还是不免受到打击。她并不是期待前往彰的家这件事,只是单方面地对彰怀抱着憧憬的心情,不过还是对魁的话感到有些震惊,或许就像魁所说的,孃认为自己大概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彰吧?
不过,孃不想让魁知道自己内心受到的打击,于是带着笑容回答:
「是……这样吗?
魁挂着苦笑站起身,朝孃走近数步轻抚她的头部。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我也没有说谎喔……其实,真琴小姐是彰的妈妈。」
孃对魁的话感到有些疑惑,刚才不是说彰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吗?魁就像回答她的疑问般开口说道: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是彰真正的母亲去世后,从小收养彰并且拉拔他长大的人,职业是专职翻译,目前的烦恼是彰都不叫她『妈妈』……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啊……是的……谢谢妳告诉我这些事。」
孃低头向她道谢,魁则是轻轻地拍了拍孃的肩膀。
「我可是很看好妳的,要加油喔!
不过孃还是歪着头,不晓得她正在说什么事情。
「我说的是彰,那个孩子总是自己默默承担所有事情,因此如果没有人让他依靠的话,我觉得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崩溃,而且我也没听过他交到象样的朋友……所以不管出自什么样的因缘巧合,我觉得妳来到彰的身边并不是坏事。」
孃沉默不语,她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让彰依靠的资格,自己才是一直想要依赖彰的人。
「坦些话不要告诉彰喔!他铁定会生气的。」
魁说完后就再度坐在吧台的位子上,她好像打算帮忙顾店。孃再次向她道谢后,便走向咖啡店的大门,然而当她的手搭上门把的瞬间……
「啊!还有一件事!
魁的声音再度让孃停下脚步转过头。
「关于妳爸爸的事……如果妳很担心的话,不妨带他到我的医院,就是北区的敷岛医院,我们也有心理谘商这类的服务。」
孃向魁点头道过不知足第几次的谢后,便转身走出店外。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天色也因太阳下山而有些昏暗,球的车就停在店门口,彰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彰似乎从后视镜看到孃,因此他摇下车窗把手伸到外面,示意要孃坐进后座,孃走出屋檐底下,边淋着雨边遵照他的指示进入车中。
孃才刚坐进去关好车门,坐在前座的彰就头也不回地向孃发起牢骚:
「……妳在搞什么。」
「抱歉。」
「有没有忘记东西?
「没有。」
孃对球的问题点点头,车子便缓缓地向前行驶。
雨水从侧面打在车窗上,并且拉出无数条的水痕,朦胧的街灯就像是替水痕镶边似地发出光芒。车内很安静,三个人都没有互相交谈,收音机里虽然播放着悠闲的爵士乐,不过轻柔的音乐声却也逐渐撩起睡意,孃一边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一边看着车外不停向后流转的景色。
理应是没有丝毫改变的城市,不知为何,孃总觉得像是人造的庭园盆栽。
这座城市直一的有某些怪异的地方吗?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种感觉得到却又无法言喻的疏离感吗?
从他人身上感觉到的距离感,以及持续折磨心灵的孤独感,都是因为这座城市产生异常的关系吗?
景色不停向后流逝,孃望着路上行走的人群。
在人群中,到底有多少人和毒品有所牵连呢?
袭击自己的歹徒、便利商店的店员、眼睁睁坐视孃被袭击却不伸出援手的男人、路上行走的人群、开车的人们、同班同学们、小夏以及父亲。
各种脸孔在脑海中浮现后又再度消失,孃就在空虚的意识下闭上双眼,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情了,没办法让她好好睡上一觉,所以孃再也抵抗不住睡意进入梦乡。
在模糊的意识中,孃听见彰的声音。

孃感觉到某个人正在摇晃自己的肩膀而睁开眼睛,只听见从前座伸出手的彰安心地叹出一口气。
「我还以为妳死掉了。」
这句话在平常只会被当成玩笑话,但是现在从彰的口中说出,听起来竟有几分真实感。孃揉揉眼睛,并且自言自语说道:
「对不起……我睡着了。」
「妳很累了吧?今天早点上床睡觉吧。」
球说完后就对彰使个眼色,彰则是点点头推开前座的车门,好像已经到彰的家了。孃看着窗外,眼前有一栋全新的高楼大厦,她曾经远远眺望过这栋离市中心稍微有点距离的新建公寓好几次,并且用迷迷糊糊的脑袋想起自己曾经想象过里头到底住着什么样的人。
「总之,跟着彰上去吧。」
球摇下窗户点根烟,孃低下头向他道谢后,随即打开车门踏出车外。雨依然下个不停,看样子即使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停歇。孃关上车门后,再次低头向球道谢。
球则是隔着车窗玻璃轻轻挥手蚕葸。
「跟我来。」
孃听到彰的声音而回过头,入口的巨大玻璃门便映入眼帘,看起来应该是自动上锁式的大门。虽然曾经远远眺望,不过这还是孃首次近距离观看这座公寓。大门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密码式的保全系统,彰熟练地在上面按下几个号码后,玻璃门就发出低沉的声响缓缓打开。
距离大门不远处有两座电梯。
「我家在十三楼。」
彰一边说,一边走向整排信箱并列的地方。孃虽然有些犹豫,她还是按下电梯往上的按键,电梯门也立刻敞开,孃只好先进去按着『开门』的按钮,片刻后,彰就拿着书信走进电梯。他不发一语地按下十三楼的按键,电梯门也安静地关了起来。孃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她没办法在这个狭小空间和彰两人独处的情况下保持冷静,但是也没办法找话题和他聊天转移注意力,心跳的速度逐渐增快,孃为了不让彰察觉自己的状况,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抬头看着电梯上显示楼层的面板,彰和她一起盯着面板,不久后就保持抬头的姿势说道:
「在妳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打过电话给真琴小姐……不过我只跟她说有朋友要过来借住而已,所以如果她问起细节的话,就交给妳向她说明了。」
孃点点头,迟疑片刻后问道:
「真琴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过彰并没有回答。
电梯到达十三楼并且缓缓打开门,彰迈开脚步走出电梯,孃也跟在后面。两人来到十三楼南侧的房间,孃看见彰将手放上门把时,感觉心跳突然急遽加速,就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会这么紧张的原因。


门一打开,淡淡的香水味便扑鼻而来。
「我回来了。」
彰边说边脱掉鞋子进门,而孃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进来吧。」
听到彰这么说,孃慢慢地把鞋子脱掉。门口除了彰刚刚穿着的运动鞋和她的鞋子之外,还放着黑色漆皮高跟鞋以及像是女生穿的皮制长靴。
「打扰了……」
孃犹豫地走进房间,追上一直走在前头的彰。彰在弧形的走廊转弯,走到底推开一扇玻璃门,定进看起来像是客厅的空间。客厅里面陈列着洋溢高级质感的桌子,就连围绕的椅子似乎也相当名贵,旁边装饰着有如艺术品的花瓶以及音响设备等等,四处都是会令人联想到十分富裕家庭的家具,因此孃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彰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并且脱掉制服上衣挂在椅背上。
「随便坐,我去泡个红茶。」
话虽如此,但是孃还是犹豫地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墙壁站着发呆。彰瞥向她一眼后,便走进位于客厅内侧的厨房。
孃环视整个房间,整体设计似乎以这间客厅为中心连系厨房以及其它房间,彰则在厨房用不甚熟练的动作烧开水。
「找地方坐吧,说要借住的人是妳吧?不用到这时候才客气地不敢坐下来吧?
听到彰这么说后,孃觉得有道理,于是将书包放在椅子旁边并且面对厨房坐了下来。左边的门也在此时突然敞开,一位女性从里面的房间定出来,这位女性一看见孃便发出惊呼声:
「唉呀?
是个很漂亮的女性,她跟美艳的魁不一样,浑身散发出沉着的成熟气息,她的身上穿着黑底白色条纹的套装,脸上带着银框眼镜,不知为何手上提着旅行用的手提包。孃心想眼前这位女性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真琴」,于是便站起来向她点头打招呼。
「……打扰了。」
看见孃的样子后,她带着微笑说道:
「欢迎光临……没想到彰的朋友居然会是个女孩子呢。」
她对着正在厨房的彰说声「你回来啦」,而彰的态度和平常孃看到的截然不同——他用刚回到学校时的模范生态度回答:「我回来了。」
「真琴小姐……妳要出门吗?
手中拿着看似红茶罐的彰如此问道,真琴则是点点头,放下手边的旅行用手提包,并且坐在孃对面的椅子上。
「我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现在必须去东京一趟,就麻烦你看家啰。」
真琴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彰则是放下红茶罐快步走向真琴身边。
「等、等一下……这样不太好吧?再怎么说……」
彰边说边看孃一眼。如果真琴不在的话,这个家就只剩下彰跟孃两个人,孃根本无法想像,连在电梯里的短短几分钟都会忍不住觉得尴尬,更何况是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都要住在一起。
不过,真琴却以一副轻松的口吻回答:
「嗯?为什么呢?
并且露出微笑。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是这个问题……」
真琴不理会麸言又止的彰,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孃。
「真是不好意思,难得客人来家里玩的时候还必须出门……不介意的话,可以随便使用我的房问喔。」
孃正要开口道谢,彰则是以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插嘴说道:
「不能明天早上再出发吗?
真琴没有回答彰的问题,只是告诉他:
「开水已经滚啰。」
彰慌慌张张地跑回厨房关火,看见他的模样,孃不由得露出苦笑。
「那个孩子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所以我非常开心,可以告诉我妳的名字吗?
真琴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然而当孃报上「须贺泽孃」这个名字时,她却像察觉某件事似地扬起单边眉毛。
「妳的母亲该不会就是……须贺泽咏美小姐吧?
「啊……是的。」
虽然突然说到母亲的名字而有些困惑,不过孃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总觉得妳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跟妳的母亲在出版社碰过几次面,虽然没有一起共事过……不过她是个非常聪明而且出色的女性。」
说完后,真琴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
「不过,听说她已经去世了……我是经过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办法参加她的丧礼……」
「呃……不要紧的,请您别放在心上……」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她的女儿……而且还是彰的朋友……人跟人的缘分真的很有趣呢。」
孃对于真琴口中的「缘分」产生强烈的共鸣感,她想起球也曾经说过这个字。自己因为奇妙的缘分而和他们拉近距离,接着又和去世母亲的友人相遇,而且对方还是彰的养母——孃对自己与彰的缘分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简单来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际遇。
「我也……这么认为。」
当孃如此喃喃自语的同时,彰已经端着红茶来到身边,只见他将茶杯分别端到真琴与孃的面前。
「谢谢。」
孃与真琴几乎同时道谢,不过彰看起来仍然相当不服气,一声不响地又走回厨房,似乎还不能接受家里只剩下他和孃两个人这件事。
真琴把红茶端至嘴边啜饮一口后,带着有点责备的口气向彰开口说道:
「你的态度可以婉转一点吗?
彰则是回答:


「好啦。」
回答归回答,但是口气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孃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似乎认为自己就是让彰和真琴都感到不愉快的原因,因此感到有些不安。
「……请妳不要在意,他这样还算是心情不错的,平常的彰更沉默寡言喔。」
孃总觉得真琴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寂寞感,她喝完红茶后站起身,回头对彰说道:
「我还要赶电车,所以必须出门啰……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彰响应「我知道」后,真琴便落寞地叹口气,提起手提包对着孃微笑说道:
「那么,请妳慢慢休息,随时都欢迎妳来玩。」
「好的……谢谢您。」
孃站起身目送真琴出门,真琴穿上高跟鞋后,便轻轻地对孃挥挥手并且定出公寓。
当门关上时,孃就立刻失去冷静,一股想要逃出这里的冲动突然涌上心头,正因为知道自己喜欢彰,所以更加害怕两个人独处。尽管从刚才的态度看来,彰并没有对两个人独处这件事感到不愉快,但是孃仍然担心彰讨厌自己,如果被彰讨厌而责骂、最后被赶出门的话,还不如自己就先摸摸鼻子离开,这样受的伤反而比较轻微。只不过,根本没有人会做出要求借住一晚后又主动离开的失礼举动。
孃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客厅,彰坐在刚刚真琴坐过的位子上,一边喝着刚刚替她们泡的红茶,一边看着从某处拿出来的报纸。当孃坐下时,彰就看她一眼,然后兴致缺缺地说道:
「要不要先去洗澡?妳应该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吧……先去洗个澡比较好吧?
虽然没有心情洗澡,不过总觉得拒绝彰的提议好像会让他不高兴,因此孃点点头。
「好。」
听到孃的回答后,彰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出客厅,拿条毛巾递给孃。孃光凭触感就知道这条纯蓝色的毛巾相当高级,柔软的布料也让她联想到填充娃娃的质感。
「毛巾擦完后丢到篮子里就好,浴室就在客厅过去右手边。」
彰以机械式的口吻这么说道,孃只好低着头走向浴室,彰看见她的模样后……
「等等。」
接着说道:
「……妳有带换洗衣物吗?
孃摇了摇头,彰则是一脸厌烦地叹了口气。
「如果准备在外面过夜的话,至少要准备换洗衣物吧?
「对、对不起……」
虽然孃原本就是无处可去,但是孃自己也和彰抱持同样的想法。彰抓了抓头发并且露出十分不耐烦的表情,走进刚刚真琴定出来房间的隔壁房间,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彰拿着衣服回来,并且冷不防地将衣服丢给孃,她慌慌张张地从半空中伸手接住衣服,原来是T恤跟短裤。
「那是我的衣服……不介意的话就穿上吧,如果妳觉得制服比较好的话,也不用勉强。」
「没、没这回事……谢谢。」
彰似乎不想理会孃,再度回到椅子上摊开报纸,虽然真琴说他现在算是心情不错,不过还是让孃无法相信。
孃一边在意彰,一边走出客厅,依照彰所说的从右手边的门走进浴室。她顺手关上门后,就直接靠在浴室的门上持续深呼吸,心跳依然没有减缓,光是想到彰就已经很难保持冷静了,现在还要注意不能让彰的心情变得更差。
「真是前途多灾多难……」
孃喃喃自语后,便将毛巾跟换洗衣物放在脚边,并且解开裙子的暗扣,还好月经已经结束了,她不希望彰在闻到血腥味后又对自己发飘。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任性,不过孃还是希望彰可以对自己温柔一点。她将衣服全部脱掉后,接着推开浴室的门。
彰的家相当宽广,浴室内部却显得小巧而设备齐全,不过和孃家里的浴室刚好相反,里面整理得有条不紊,让孃不禁联想到旅馆中的高级浴室。孃扭开水龙头,边调整热水的温度边蹲了下来。
手腕上的伤口突然映入眼帘,孃用手指抚摸伤口,今天早上受的伤虽然已经愈合,不过碰到时还是会感到些微的疼痛感。彷佛重现自残时的情景般,孃毫不在乎地以手指轻轻划过伤痕,身体也由于感到一股痒意而开始颤抖。孃将那道伤痕沐浴在温度适中的水柱下,牢牢黏在肌肤上的小血块被热水溶解冲刷而去,并且沿着手腕划出红色的线条。
孃一边留意不弄湿头发,一边开始冲洗身体,孃对用别人的肥皂跟洗发精感到有些惭愧,于是孃只好心不在焉地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必须找时间去医院探望小夏一趟,至于小夏住在哪家医院,明天到学校向辰巳打听应该就会知道了。
小夏真的在吸毒吗?虽然孃对球和彰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这些事应该是真的吧?他们把短短几天内发生在孃周遭的种种事件全部归结于一个原因——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孃还是搞不清楚。
孃关掉水龙头走出淋浴间,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拭脸颊,柔软的毛巾触感也让她稍微放下心来。

——
不要紧的。
她一边说服自己,一边擦干身子并且穿上内衣裤,接着换上彰替她准备的衣服,虽然孃担心尺寸是否会太大,不过由于体型几乎差不多,所以穿起来并不会差很多。
孃按照彰的话把毛巾迭好后放进篮子里,抱着换下来的制服打开浴室的门,由于身体已经习惯浴室里的温暖蒸气,因此对室内的温度感到微微的寒意。
一回到客厅,正在洗东西的彰便转过头看着她。
「……制服挂在那边的衣架上吧。」
在彰视线的另一端有个挂上衣的衣架座,孃就照着他的话将制服挂在上面。那个应该是真琴的东西吧?上面挂着看起来很昂贵的大衣,还有彰的连帽运动夹克,孃却对于自己的制服混杂其中而觉得很不协调。
彰好像已经洗完东西,他将擦完的抹布随手扔出去后就离开厨房,直接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孃也跟着入座,此时彰就自然地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盒,以熟练的动作抽出一根烟含在嘴边。
「……你会抽烟?
彰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点完火后便将打火机扔到桌子上说道:
「住院的时候学会的,反正在医院闲着没事做。」
两人随后就陷入一阵沉默,孃望着懒洋洋地抽着烟的彰,彰则是不看孃一眼,偶尔捡起打火机随意转动点火装置让它喷出火花,房间里因此只有金属与石头发出的规律摩擦声响四处回荡。
「那个……」
孃无法忍受沉默的气氛开口说话,彰停止动作,叼着香烟瞪着她。
「……没事。」
因为想到的问题内容太过无聊,孃还没说完就将话吞回肚里。
彰反而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在意,他在烟灰缸内捻熄香烟后,将肩膀和手肘贴着桌面微微向前倾。
「什么事?
「没有……不是很重要的事。」
「逗样反而会让我很在意。」
「我在想……平时要怎么叫你……」
「平时要怎么叫我?
「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可以叫你三条同学吗……」
彰只是哼了一声,并且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孃。
「原来如此……的确不是重要的事。」
「对不起……」
所以我才不想说嘛……彰开始拿起打火机在指间把玩,不久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比起姓氏,我倒是比较喜欢别人直接叫我的名字。」
「彰……同学?
「叫名字就好,后面加个同学,好像有种被别人当成笨蛋的感觉。」
「我又没有这个意思……」
彰则是挥手制止打算反驳的孃。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抱歉。」
听到彰这么说,孃无法再多做辩解,她只好闭上嘴巴。当孃心想又会回到先前沉默的气氛的时候,彰出乎意料地主动开口说道:
「……那我该怎么叫妳?
孃从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叫须贺泽同学吗?不过,老实说有点难念……」
孃也不是天生就喜欢这个姓氏,不过就像彰所说的,须贺泽(SUGASAWA)这个姓氏慢慢念的话还好,念快点真的就会很难发音。
「那么……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孃(JOU)吗?
彰喃喃自语后,又补上一句:
「只叫名字的话……听起来好像男生。」
「常常有人这么说。」
事实上并不只有彰这么说过,很多人都对孃的名字指指点点,话虽如此,孃并不讨厌自己的名字。
「……你听过『若草物语(小妇人)』吗?
孃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不过彰似乎听不懂话中的含意,一脸茫然地歪着头。
「听过。」
「你可以说出出现在故事里头的四姐妹的名字吗?
孃说完后,彰抬头仰望天花板,似乎正在努力回想。
「贝思、梅格还有……」
说到这里后……
「喔……原来如此。」
彰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若草物语」的四姐妹分别是梅格、贝思和艾美以及乔(注:与孃的日文发音同音。)。母亲对小时候的孃说,她很喜欢这个故事而且独锺二女儿乔,因此决定生下女孩就要以她的名字命名。
「那么,妳将来应该会成为作家吧?
彰笑着如此茹道,「若草物语」的续集里正好是描述乔长大成为作家的情况。
「也许吧。」
孃回答道。能够像这样自然而然地聊天让孃感到很开心,彰则是开始抽起第二根烟,抽着烟的彰看起来有点成熟。
「……我可以抽抽看吗?
孃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彰问道,彰默不吭声地把烟盒递给她,只见她抽出一根烟含在嘴边,一股薄荷醇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彰拿起打火机,点火靠近孃嘴边的香烟,可是火点不太起来,彰见状就建议她:
「妳吸一口看看。」
孃照他的话吸口气,香烟的前端便顺利地点燃,不过孃却一口气吸进太多烟而立刻呛到。见到她边咳嗽边吐出烟的样子,彰有些不怀好意地露出微笑。
「总之,没事就不要乱抽烟。」
孃拿着香烟一直咳嗽,等到稍微舒服一点后,便赌气地再次叼起香烟。她一面留意不要一次吸入大量的烟,一面慢慢地吸气,虽然喉咙同时感到一股干涩戚,不过这次并没有咳嗽。
「别勉强,最好还是别抽,这样吃起东西也会比较好吃。」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抽烟呢?
孃下意识地问道,彰就像在叹息似地,表情复杂地吐出一口烟。
「因为吸烟会让嗅觉变得迟钝一点。」
孃不太清楚彰的话中含意,彰接着说道:
「之前我应该说过吧?我讨厌血的味道,我从以前就对气味很敏感,就算距离很远还是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气味……所以抽烟的话,就可以稍微缓和这种状况。」
「原来是这样……」
孃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如此喃喃自语。彰闭口不语继续抽着烟,不久后将变短的烟头在烟灰红里捻熄。
「烟灰会掉下去喔。」
听到彰的话后,孃立刻望向嘴边衔着的香烟,烟灰已经烧得长长的。孃慌慌张张地将烟灰点落在烟灰红里,彰则是一边苦笑一边站起身。
「我也去洗个澡,妳可以不用这么拘束没关系,困的话就去真琴小姐的房间睡,里面也有电视,想看的话自己打开,想喝饮料的话,也自己可以去冰箱拿。」


孃点点头,彰便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换洗衣物,直接走往浴室的方向。孃原本想着是否要继续留在客厅,不过也想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她捻熄香烟站起身,战战兢兢地走近真琴的房间,她发现房间内飘散出刚进门时扑鼻而来的香水味。既然彰都这么说,于是孃就打开房间的门,没有人的房间一片漆黑,客厅的日光灯从后方淡淡地照亮室内,孃藉由微弱的灯光找到房间的电灯开关并且打开开关。
孃不由得浑身僵硬,因为有个出乎意料的东西正躺在床上。
原来是猫咪,就孃所知,应该是叫做暹罗猫的猫咪。
猫咪似乎因为灯光而醒过来,牠趴在床上转头看向孃,接着就发出威吓的叫声。
「对、对不起……」
孃慌慌张张地关上电灯,猫咪的眼睛因此在黑暗中闪耀光芒,因为猫咪刚才背对着孃睡觉,所以孃并没有注意到牠。猫咪紧盯着孃不放,不久后再度发出威吓的声音,总觉得牠在开灯前似乎就已经看孃不顺眼了。
孃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房间,她关上门并且叹口气,虽然不曾听彰还是真琴提起房间里有猫,不过也不可能是野猫,没听说过野猫中会有暹罗猫的。
孃回到客厅的椅子上,拿起彰刚刚看过的报纸,总之在彰洗完澡回到这里之前,也只有这件事可以做了。


孃很不擅长看报纸,因为既小又密密麻麻的字会让眼睛很容易酸,所以她随便挑些有趣的报导阅读,当「市长」两个字映入眼帘时,孃的注意力便落在那则报导上。
报导内容是关于现任市长的政策,虽然孃不太懂政治,不过还是认为至少要记住市长的名字,之前听到球的父亲的名字时,竟然不知道他是前任市长,孃也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赤羽重藏……」
虽然名字十分老气,不过看完报导后,发现他是个相当年轻的市长,孃也不禁认为不能用名字判断一个人。
报导主要描述自从前任市长去世以来,他已经连任两任市长,马上就要迎接任期届满的日期,但由于强势的政策备受批评,若要当选第三任则必须获得支持等等。虽然大概看过一遍,不过孃还是无法对政治产生兴趣,身为自由记者的父亲应该会正好相反吧?一想到去世的母亲也曾经当过自由记者,孃就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在彰回来之前,她一面思考一面读着报纸,却完全没有任何报导能引起她的兴趣,孃心想自己或许已经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兴趣或抱持期望了吧?
洗完澡回到客厅的彰看见孃,便露出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妳一直待在这里吗?
彰跟孃一样穿着T恤跟短裤。孃一边将报纸迭好放在桌子上,一边告诉他真琴的房间里有猫咪的事情,彰则是皱起眉头说道:
「对喔……我都忘记了。」
他边说边走向真琴的房间,孃则是跟在彰的后面。
一打开房门,正在睡觉的猫咪立刻回过头,刚才发生的事似乎已经让牠产生警戒心。彰连灯都没开就走向猫咪,接着半跪在牠的身旁。
「小黑……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把床让给客人吗?
叫作小黑的猫咪露出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好几次都把尾巴竖得高高的。彰想摸牠的身体时,小黑就像刚才一样发出威吓的声音,彰看见牠的动作后立刻缩回手,并且简洁明了地说道:
「没办法……」
彰只好抬起下巴示意孃先离开房间,她回到客厅后,彰一边关上真琴房间的门,一边叹了口气。
「那家伙只听真琴小姐的话。」
「你跟牠感情不好吗?
听到孃的问题后,彰就坐上客厅椅子再度叹出一口气。
「与其说是感情不好……以那家伙的观点来看,我的地位还比较低,牠在我和真琴小姐一起生活前就已经住在这个家里了,年纪也比我大。」
彰比孃还要大一岁,所以是十六岁,如果年纪比彰还要大的话,那应该是年纪相当大的老猫,孃不禁对此感到很惊讶。
「……好长寿喔。」
「算是老爷爷了,所以几乎不太走动。」
「牠叫作小黑吗?
「没错。」
回答后,彰似乎已经发现孃想要说的话,立刻用有点生气的语气说道:
「如果妳打算问我『不是黑色为什么叫作小黑?』的话,请自己问真琴小姐,名字不是我取的。」
孃听到他这么说,也只能反省自己的问题是否真的太过无聊。
「如果真琴小姐的房间不能睡的话……就睡我的房间吧,看来我只能睡客厅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孃下意识地回答后,彰则是露出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说道:
「不可能让客人睡客厅吧?再说家里也没有客房……算了,妳搞不好讨厌睡我的房间,不过还是比睡客厅好,我的房间还算满干净的。」
「我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很过意不去……」
孃低下头后,彰突然用力拍打桌面,也让孃吓了一跳。
「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不要顾虑东顾虑西的!一开始就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我才不希望妳住在我家,如果真琴小姐在家的话,最后还是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吧?还是妳想要跟我一起睡?
应该是一时情绪化而说出的玩笑话,不过孃听到「一起睡」这句话时不禁涨红脸颊,她只能不发一语地更加垂下头。彰看见她这副模样后……
「妳别当真啊!我是开玩笑的!
便提高音量说道。
「我、我知道……对不起……」
孃本来还能借着时间经过不再继续注意彰,不过现在又突然恢复原状,所以孃只好深呼吸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至于彰还是一样,只是有些不悦地从孃身上移开视线。
「总之……先到房间去吧。」
彰站起身迅速走向自己的房间,孃则是慌慌张张地追上他。
彰的房问整理得很干净,只有最基本的家具摆设以及书本之类的东西,孃想到自己的房间还比较凌乱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随便妳用吧,不过妳如果到处翻东翻西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彰说完后,就开始在自己的床底下找东西,接着从里面拉出似乎是用尼龙做成的长条状物品。
「那个……是什么?
孃如此追问,彰则是砰砰地拍着那个物体。
「睡袋。」
并且继续回答:
「这是国中时露营用过的,我习惯把很多东西都留下来。」
对于完全不擅长露营活动的孃来说,总觉得那是距离很遥远的东西。
「总之就是这样,妳看起来好像很累,早点睡吧,我也要睡了。」
彰说完后就准备定出房间,不过孃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T恤衣袖,彰则是惊讶地转过头。
「这有事冯?
「退是……觉得不太好……」
「我就说不要顾虑东顾虑西的……」
「但是!
孃的反驳让彰把想说的话吞回肚里,孃则是继续说:
「睡客厅的话……可能会感冒的……我睡睡袋就好……」
彰则是叹出孃认识彰以来看过最大的叹息。
「好好……好啦……随便妳……妳就睡睡袋吧。」
彰也在说话的同时把睡袋塞给孃。
「只不过……」
彰接着说道:
「如果被真琴小姐知道我让妳睡客厅的话,我会挨骂的。不好意思,妳就在这间房间睡吧。我睡床铺,妳睡睡袋,这样就不会过意不去了吧?
孃一点头,便见到彰无奈地看着她。
「……点头倒是挺爽快的嘛。」
「老实说,我有点怕一个人睡觉。」
孃说出自己的心声,因为实在发生太多事,所以自己独处的话很容易胡思乱想。
彰注视着孃,不久后就说出「我去关灯」并且走向客厅,孃认为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解开绑住睡袋的绳子在房间内摊平,约有一张榻杨米大的睡袋比想象中还要薄,而且有点硬,虽然孃觉得无法保暖,不过倒是个适合已经接近夏天气候的寝具。
彰回到房间后看孃一眼,接着迅速钻进被窝里。他背对着孃说道:
「妳要睡的时候再把电灯关掉就好。」
孃听到后就立刻关灯,虽然没有困得无法忍受,不过也不打算一直保持清醒,当身体滑入睡袋里时,一股冰凉的触感便让她觉得十分舒服。
孃闭上双眼,听见彰的呼吸声时让她的心跳逐渐加速。

——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开始思考自己至今是否曾和父亲以外的人在同个房间就寝,这次好像是第一次。
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后,便感觉到超乎想象的睡意,正当孃的意识逐渐朦胧的时候,彰发出声音:
「……还醒着吗?
「嗯。」
孃应了一声后,床上便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
「……刚刚对妳大声嚷嚷,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别放在心上,我自己也有不对。」
「我很容易情绪化……虽然我自己也有察觉到,不过……」
这不太像平常的彰会有的行为,但是孃确实在一天之内,亲眼目睹彰说出数次相当情绪性的字眼。
「在学校看不出来呢。」
「那些只是装出来的而已,反正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人,所以不需要变得很情绪化。」
「我不是无关痛痒的人吗?
孃的问题让彰陷入沉默,房间内一片鸦雀无声,不久后彰说道:


「大概……是这样吧,我不太清楚理由。」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不知为何,孃觉得四周似乎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彰翻动身体发出的衣服摩擦声响,也让孃有种心脏被压碎似的感觉。
「……孃。」
彰再度出声说道:
「什么事?
「晚安。」
孃在黑暗中对他温柔的声音微微一笑。
「嗯……晚安。」



第四章 疯狂的去向

隔天早上,吃完彰亲手准备的简单早餐后,两人便一起走出家门。天空万里无云,让人无法想象昨天竟然下着大雨。从彰的家到学校虽然必须搭公交车,不过因为彰说两个人一起走进教室会让人起疑,因此两人便错开搭公交车的时间,各自选择不同的时段抵达学校。
如果能够和彰一起上学,一定会很开心。
孃虽然感到有些寂寞,不过想到昨天放学时跟古贺朱实有些口角——虽然这件事没有告诉彰——不过自己在学校里还是尽量不要接触彰比较好。彰也不想让别人怀疑跟孃的关系,所以他在吃早餐的时候告诉孃,在学校时要叫他「三条同学」。
班会时间开始后,辰巳拿着点名簿开始点名。
孃这时才发现今天古贺朱实没来学校。不仅仅是古贺朱实,连昨天在女厕所把孃团团围住的那群学生也不见踪影,就算是流行性感冒的关系,也未免太过巧合了,那群学生本来就品行不良,说不定是事先商量好一起集体逃课的。
课程还是一如往常地进行,昨天疾言厉色的物理老师今天也恢复平静的态度,孃回过神时就已经快到午休时间了,因为第四节刚好是辰巳的英文课,所以上完课后,孃就跑向辰巳身边,并且叫住单手拿着课本正准备定出教室的辰巳。
「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喔。」
辰巳带着微笑如此说道,孃也对他回以笑容,接着询问他关于小夏目前住院的医院,辰巳便毫无隐瞒地爽快告诉她.
「喔……妳要去探病吗?她在市立医院,妳晓得在哪里吗?
虽然不算连详细路线都一清二楚,不过孃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孃向辰巳道谢后,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彰已经离开座位,因为真琴不在,所以孃知道他今天没有带便当,不过还是觉得他会待在屋顶,虽然孃打算上顶楼看看,不过也担心彰会讨厌自己老是追着他跑,结果整个午休时间孃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天空发呆。
下午的课漫长得令人难熬,虽然孃想要早点探望小夏,但是时间的流动似乎有种特别缓慢的感觉,心中有股想要直接冲出教室的冲动,不过孃最后还是克制住自己焦虑的心情。

课程结束后,孃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回头看彰还在抄写第六堂课黑板上的笔记,这种认真的态度的确很像彰的作风。
孃有点犹豫是否可以在教室找他说话,于是孃提早走出教室。她已经在第六节上课的时候写好「市立医院」的纸条,一面留意不被别人发现,一面偷偷放进彰的鞋柜里,然后独自前往市立医院。学校距离市立医院不远,以步行的方式就能到达,慢慢走的话,彰应该迟早会追上自己吧?
天空虽然晴朗,但是空气仍然十分潮湿,光是走路就会觉得有些闷热,太阳下山后或许会变得比较凉爽,但是没有时间等到那个时候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如何向小夏开口.
如果直接问她是否正在吸毒之类的问题,肯定会让她不知所措,说不定小夏日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到毒品的。不过,到底是什么毒品呢?孃感到有些疑惑而停住脚步,她从毒品这个名词只能联想到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白色粉末」,她也时常在电影里看过用鼻子吸食的画面,话虽如此,还是无法想象小夏会主动接触连孃都能一眼分辨的毒品,所以有可能是以药丸的形式啰?大麻就和抽烟一样是点火吸食的——想到这里后,孃再度迈开步伐,她知道自己拥有的知识并不足以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行走将近三十分钟后终于抵达市立医院,不知道是在哪里被追过的,彰已经先坐在入口处的楼梯上了。看见孃出现时,他就开口抱怨说出「好慢」这句话。
「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孃心想他应该是抄近路,在孃的追问下,彰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问我怎么来的……搭出租车来的啊。」
「是、是喔……」
由于自己没有想过搭出租车,因此让孃有点吃惊。
「妳是走路过来的吗?
「嗯,反正是走路就可以到的距离……所以我没有想过要搭出租车。」
「不早点到的话,探病时间应该会变少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还是先到病房吧,我已经问过她的病房了。」
彰贴心的举动让孃感到十分安心,两人随后就一起走进医院。
医院中到处充满强烈的消毒水味,对气味敏感的彰双脚才刚踏进医院,便略显不快地皱起眉头。
他们未经许可便擅自前往位于三楼的小夏病房,没有任何医院人员出声制止,表示应该不用得到特别许可就可以进入病房。
位在三楼的小夏病房刚好在建筑物的中心位置,房门上挂着「心水小夏」的名牌。彰敲了敲门,门的另一头也传来熟悉的声音,于是孃打开门,彰似乎有点顾忌,因此刻意和孃保持些许距离走进病房。
「须贺泽同学……」
小夏看见孃时,就立刻发出有些疑惑的声旨,或许没料想到孃会来探望她吧?小夏的头上缠着绷带以及保护用的白色网状绷带,光是知道她受伤的原因,就让孃冒出感同身受的疼痛感觉。
「我是来探望妳的。」
孃说完后,便定向小夏的身边,小夏则是害羞地指着旁边的铁椅。
「谢谢……请坐在那边。」
小夏接着看了彰一眼,并且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然后视线再度回到孃身上。
「因为三条同学也想来探望妳,所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当孃理所当然地介绍彰的时候,彰的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
「班上同学住院当然应该要过来探病……我的朋友也很少,希望可以藉这个机会和妳聊聊天。」
以彰的角度来说,这种态度都是靠着优秀的「演技」,让人觉得是个非常稳重又优秀的同学,倘若没有昨天晚上那些事的话,就算是孃应该也会被他装出来的样子欺骗。
「谢谢……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来探病……所以我……好开心。」
小夏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如此说道,这个样子和前几天看到的接近疯狂状态的小夏根本判若两人,现在是平常的小夏。
孃虽然不着痕迹地询问受伤的原因,不过小夏却垂着双眼摇头表示不知情。辰巳说她已经不记得事情,似乎真的是这样,小夏就连那天出现在学校的理由都好像完全没有记忆。
孃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一旦小夏回想起那段记忆,就代表她也很有可能会回想起和孃所发生过的争执,这样就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一定很辛苦吧……要早点好起来喔。」
当孃由衷地为她哒顺时,却也对该怎么触及主题而有些犹豫,不管以什么方式开口,都会让人觉得太过突然,此时彰忽然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今天辰巳老师有提到……」
一听到辰巳老师这四个字,小夏就用一脸吃惊的表情盯着彰。
「他要我们注意学生之间正在流传奇怪的药,我想志水同学应该跟这件事没关系吧?
「是、是啊……真的跟我没关系……」
小夏低下双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孃用眼角余光瞥向彰,他表面上摆出笑容可掬的表情,私底下却以锐利的视线观察小夏。
「三条同学,可以请你稍微离开一下吗?
孃对彰如此说道。彰看着孃,似乎不明白她正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最后还是点点头走出
病房。
孃将椅子移到床边重新坐好。



「……发生什么事了吗?
孃一边压抑住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冲动,一边试探她的反应,然而小夏始终紧闭着嘴巴。
「该不会是……跟哥哥有关吧?
孃这么说道,只见小夏微微地点点头。
「哥哥的房间里有奇怪的药……」
孃发现自己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
「是怎么样的药呢?
「是胶囊,只是哥哥并没有到医院看病……那是我在哥哥被逮捕后,走进他的房间时看到的……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所以我……就偷偷把那个药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
如果那个药就是孃与彰正在找的东西,那么现在就是到手的最佳机会,因此孃不禁发出让小夏身体一抖的音量,小夏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相当内疚,神情看起来非常胆怯地补充说道:
「因为……就算扔掉或许会被别人发现……如果那真的是奇怪的药,说不定会加重哥哥的罪刑……所以我想先藏起来比较好……」
孃十分了解小夏的心情,小夏家的门前已经挤满紧迫盯人的新闻媒体,如果随便将药和垃圾一起扔掉的话,难保不会被新闻媒体或是警察搜出来,这样就会如小夏所言,一旦证实那是禁药的话,哥哥就有可能会被加重刑责。
小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因为这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真相,孃虽然同情小夏,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追问。
「……妳把药藏在哪里呢?
只见小夏垂着双眼,或许是自己的问题太过突然而让她起疑,于是孃一边反省自己的不周到,一边感到有些焦躁,毕竟不继续问的话就无法得手。话虽如此,如果硬逼问小夏的话,反而有可能会引起小夏强烈的怀疑。
「妳应该没有吃那个药吧?
为了缓和气氛,孃暂时转移话题,只见小夏低着头轻轻地点头。孃先前认为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虽然不愿相信,但是她没有服用毒品的话,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小夏当时会接近并且疯狂地袭击自己的举动了。
小夏应该在说谎吧?
她的态度看不出有任何疑点,小夏只因为彰刚刚那句话就慌张不已,应该不会态度如此自然地撒谎吧?无论怎么想,孃就是无法得到具有说服力的结论,只察觉到自己似乎与生俱来就没有进行推理并且查明真相的侦探能力。
「……须贺泽同学。」
小夏突然叫出孃的名字。
「我有事情想麻烦妳……可以听我说吗?
「什么事?
「被我藏起来的药……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希望妳可以帮我把它丢掉。」
小夏的话让孃不禁倒抽一口气,这个愿望真是求之不得。
「可以啊……」
孃之所以回答得模棱两可,其实是担心太快答应会让她起疑,因此只好先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小夏见到孃的神情时,顿时也感到有些犹豫而移开目光,但是不久后,眼神便流露出强烈的决心望着孃。
「求求妳……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别人发现……可是我暂时无法离开这里……」
孃点头表示答应后,小夏就露出微笑,总觉得她的笑容底下藏有莫名的忧郁。
「妳藏在哪里呢?
对于孃的疑问,小夏的回答令孃出乎意料。
「辰巳老师的家。」
「老师的家?
「前阵子去玩的时候,我在老师家借用厕所……就把它藏在橱柜里头,虽然之前一直随身带着……不过我认为放在老师家的话,应该就不会轻易被发现……」
「我知道了。」
孃站起身,将手搭在垂头丧气的小夏背上,手掌上传来小夏的体温,她就像是小动物般微微发抖,孃认为她应该是因为必须独自守住真相而感到害怕吧?
「可以的话……请在不让老师察觉的情况下把它处理掉。」
孃对小夏的请求点点头。
「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孃如此说道,不过孃知道这是谎话,这件事必须转达给彰知道,如果这样能够让小夏稍微安心的话,那应该也算是善意的谎言。
「……一直不能讲出来……好痛苦……谢谢妳……」
看到小夏冷静下来后,孃便找机会将病房外的彰叫回病房,三个人随后就一起闲聊日常生活的琐事,彰仍然持续扮演模范生的角色,如果从旁人的眼光看来,孃觉得这肯定是令人欣慰的情景。
但是自己真正的目的并无法让人觉得欣慰,孃持续欺骗小夏,自从当初接近她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最初接近小夏的目的是想藉由她得到有关于彰的情报,如今探病也是为了追溯毒品的所在地,孃甚至无法遵守小夏希望自己守口如瓶的约定。
不过,孃担心小夏的心情却毫无虚伪。
孃只能用这份对小夏的担忧之情说服自己。
在聊天的欢乐声中,小夏看向墙上的时钟并且说道:
「啊……差不多是妈妈过来的时间了……」
「这样啊……」
「嗯……我请她帮我带换洗衣物还有课本过来这里,因为在医院很无聊,所以我想念点英文,辰巳老师还给我一本辞典喔。」
她口中的辞典应该就是在辰巳家中看过的那堆书吧?孃心想古贺朱实手上应该也有一本,或许是辰巳随手给她的,不过孃决定先不告诉小夏这件事。
小夏突然看着孃问道:
「须贺泽同学,妳有收到辰巳老师的辞典吗?
孃摇摇头,只听见小夏安心地小声呢喃:「是喔」。孃觉得在小夏心中,拿到辰巳的辞典或许象征着某种地位,虽然她对那件意外失去记忆,不过说不定还记得孃去过辰巳家这件事。光是听到彰说出辰巳的名字,小夏就有如此大的反应,由此可知小夏相当在意辰已。小夏希望辰巳只对她温柔,所以听到孃并没有拿到辞典时才会松了口气。只要想到这里,就更不能告诉她其实古贺朱实等人的手中也有相同的辞典。
「那么,我们先回去啰,要早点好起来到学校上课喔,我会等妳的。」
如果和小夏的母亲碰面的话,就必须顾忌到很多细节,所以孃主动开口向小夏道别,小夏则是点点头,轻轻地挥挥手,孃也朝她挥手告别。
两人一起定出房间后,彰始终沉默不语,他的步伐似乎比平时还要快,好像想要早点知道事情的真相。
两人经过柜台前面并且穿越等候席,就在孃与彰一起走出大楼时,两人和一位提着大包包的女性擦肩而过,瞬间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熏香味道,彰因此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孃这么问道,彰则是摇摇头再度迈开步伐。
太阳逐渐西下,橘色的阳光相当刺眼,孃回头望向身后,看见月亮已经高挂在天上,因为太阳的光芒还留在天空中,所以月亮的轮廓就像溶解似地蒙胧不清。
距离医院不远处有座公园,彰一声不响地走到公园里,孃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群小孩子正在沙坑玩耍以及荡秋千。孃看见彰坐在公园角落的长凳上后,孃也跟着坐在隔壁。


「……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彰劈头就如此问道。孃点点头,并且把小夏的哥哥的事情告诉彰,虽然有点麻烦,不过还是要从袭击孃的歹徒就是小夏的哥哥这件事情开始说起。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听完孃的说明后,彰提高音量反问。
「因为我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这应该是个会左右计划的重要情报吧?
「抱歉……」
的确如此。孃独自想东想西,没有据实以告的确是孃的错,所以她也只能老实道歉。彰摆出无法理解孃的态度,以穿着运动鞋的脚踢动脚边的沙子,片刻后就催促孃继续说明。


「我觉得小夏的哥哥一定有服用药物,但是不确定小夏有没有也吃下那种药。」
「因为本人否认吗?
孃才刚点头,彰便发出冷笑。
「说谎其实很简单,妳不会怀疑吗?
「你应该也有看到她提到药物时的样子吧?如果存心说谎,应该不会表现出那种态度。」
「天晓得……真正会说谎的人并不会完全撒谎,而会把真相跟谎言互相混合,这样也会增加真实感。」
「……她没有那么聪明。」
「妳很了解她吗?妳们的关系是打从出生就在一起吗?应该不是吧?妳不能光凭推测判断一个人。」
彰说的很有道理,孃和小夏只认识一个星期再多一点点而已,之前甚至没有讲过话,所以根本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小夏。
「如果她真的没有吃药的话,为什么会攻击妳?难不成是突然抓狂吗?
被彰接二连三地反问,孃顿时无话可说。
「算了,先把她藏起来的药拿到手吧。只要有那个,事情大概就会水落石出了。」
在彰的催促下,孃对彰说明辰巳家的位置,所幸离医院并不远。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有回家吧?说不定还要开教职员会议,只要我们动作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问题是要怎么进到房间里面。」
孃回想起到辰巳家作客时的事,当时辰巳好像是从门口的盆栽底下拿出钥匙,也许这是辰巳平时的习惯。
孃告诉彰这件事之后,彰就点点头向前走去,孃见状也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
「……希望那里有钥匙,如果没有的话,就得用蛮力闯进去了。」
时间还早,辰巳在家的可能性很低,尽管如此也不能够太过松懈,于是两人就在彰的提议下决定搭乘出租车。
他们轻松地招到出租车,告知目的地后,出租车司机由于距离很近还一度皱起眉头,不过当两人告诉他情况紧急后,司机便没有拒绝载送他们而直接开向辰巳家。
彰与孃在车内始终都沉默不语,孃因为正逐渐接近事实的真相而感到既兴奋又紧张,彰或许也一样吧?他露出陷入沉思的神情,呼吸却显得有些急促。当孃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时,他就不悦地将脸转向另一边,感到有些尴尬的孃只好望着窗外,发现车子已经来到平常熟悉的路上。
片刻后,出租车停在辰巳的公寓旁边,正当孃打算付车钱时,彰举起手制止她的动作并且自己付清全部的钱。
「车钱……」
下车后,孃打算拿给彰一半的车钱,但是彰没有收下,而只是耸了耸肩说道:
「先不提这个,他的房间是哪一间?
孃指出辰巳的房问,彰便独自迈步前进,孃匆匆忙忙地将钱收到钱包里面,也快步跟在后面。
孃一边踏上嘎嘎作响的楼梯,一边不自觉地看向辰巳的房问,似乎没有人在里面,灯也没亮。越是靠近房间,彰的脚步越是慎重,察觉这点的孃也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彰走到房间的门前窥视里头的情况,然后转头对孃点了点头,里面看来真的没有人,于是彰小心地扭动门把,门当然有上锁而打不开。孃看到房门上锁后,便伸手移动放在门旁边的盆栽,孃将盆栽拿起来后,钥匙也的确和之前一样藏在底下。他们用那把钥匙打开门后,彰就迫不及待地立刻闯进房间,孃也同样进到房间里面并巳关上门。
房间有种比先前还要凌乱不堪的感觉,杂乱无章而堆积成山的书还是老样子,和式桌上摆着喝完的茶杯,穿过的衣服也直接被扔在地上。孃站在门口环视房间,她虽然想要制止彰穿鞋走进房间的举动,不过冷静想想,自己都已经任意侵入别人的家里,并不是拘泥这种小细节的时候,于是孃也战战兢兢地穿着鞋子进入家中,然而彰却像是在抱怨般喃喃自语道:
「……好重的味道。」
孃不懂他的意思,不禁歪着头发问:
「什么味道?
彰一脸诧异地迅速环视房间的每个角落,并巳开始闻着周遭的味道,孃虽然感觉不到,不过对嗅觉灵敏的彰面言,这似乎是让他十分在意的味道。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总之还是早点出去吧,我不想在这里待太久。」
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向藏有药物的厕所,打开门后,发现厕所里面有个浴缸,眼前则是如厕用的马桶,至于洗脸台则刚好面向厕所,洗脸台的下方有个木制的橱柜。
「她说藏在厕所的橱柜里。」
彰照孃所说慢慢拉开橱柜,里面有许多未开封的卫生纸、洗浴缸用的清洁剂以及刷子等等,彰一边注意不弄乱,一边找寻小夏藏起来的药,却还是找不到。他找遍橱柜的每个角落以及清洁剂的瓶盖里,就连未开封的卫生纸也稍微撕开缝隙寻找,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也许已经被老师发现了……」
孃的喃喃自语让彰突然停下动作望着她,他的表情看起来充满懊悔。
「妳没有怀疑过这个情报可能是捏造的吗?
「捏造的?可是小夏没有理由撒这种谎……」
「我刚刚也说过,不要光凭推测判断一个人。」
「但是……」
见到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彰有些焦燥地站起身。
「出去吧,如果被发现的话就糟了。」
孃就在彰的催促下走出厕所,两人直接走向房门,当孃的手握上门把的瞬间,彰却闻着味道并且转过身体望向后方。
「……怎么了吗?
彰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诧异地凝视壁橱的方向,接着慢慢地走向壁橱。
「什么事?
孃一头雾水地尾随在彰身后,彰的反应和以前在孃身上闻到血腥味时一模一样,他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接着在壁橱前停下脚步。
「这个味道……」
彰喃喃自语,孃试着闻闻周遭的味道,但是丝毫没有闻到任何让人不快的味道,她无法理解彰的神色为什么会如此凝重。
「是从壁橱里传出来的吗?
彰对孃的问题点点头,只不过他只有点头而没有其它动作,似乎也不想打开壁橱,正当孃觉得奇怪而把手放在壁橱上头时……
「等等!
彰却突然大叫。
「我来开……妳退后一点。」
彰的语气相当强硬,孃只好老实地照着话退到彰身后。彰把手放在壁橱上,却又有些犹豫地一动也不动,孃默默地注视着他,认为这时候随便开口的话恐怕又会惹彰生气。
彰终于缓缓地打开壁橱,他的动作非常缓慢,到目前为止藏在壁橱里的东西也逐渐映入眼帘,紧闭嘴巴的孃感觉到自己惊讶地张开嘴巴,她虽然想要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混帐。」
彰喃喃自语道,孃则是摇摇晃晃退到后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壁橱里藏有苍白的女尸!而且还有三具!通通被塞在一起,女尸分别是今天请假没来学校的古贺朱实以及她的跟班,三个人的身上一丝不挂,脖子上有数道被勒过的瘀青,恐怕那就是致命的死因,她们的尸体装在压缩棉被时用的塑料大袋子里,就像是某种艺术作品似地。
「到底是谁……居然做出这种事……」
孃有些口齿不清,不过总算可以发出声音。
「这个房间的主人只有一个人吧?
彰依然没有失去冷静地开口如此说道。孃就算听见彰的话,她还是无法置信,虽然她的脑中隐约想过辰巳可能和毒品有关系,只是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杀人,而且一次杀掉自己的三个学生。
「……走吧!
彰用力关上壁橱,并且伸手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孃,孃在他的帮助下总算站起身,虽然一度想跟在彰的后面,却因为在意尸体而停下脚步。
「妳在干什么!
彰感到十分焦躁地提高音量责骂孃。
「总不能不管她们吧?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彰用下颚指向壁橱,似乎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声,这次他稍微放低音量说道:
「如果还有呼吸的话,我也想帮助她们……但是那已经是尸体,根本不用怀疑,她们已经被勒死了,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而且我们也不必做到那种地步。」
「但是……」
彰粗暴地抓住犹豫不决的孃,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孃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虽然无法理解彰的作法,不过也只能听从他的话。
彰的话很有道理,没办法放着她们纯粹只是情感上的问题,事实上她也清楚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不可能光凭他们两个人将尸体运出公寓,就算联络警察,偷偷潜入辰巳家中的两人肯定也会被怀疑的,尽管如此,孃心中的正义感却让她无法对这件事撒手不管,她忍不住对自己的脆弱燃起熊熊的愤怒。孃无法认同彰那过于冷静的态度,彰刚才说没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其实孃也是这么认为,她甚至对古贺朱实感到有些不屑。即使如此,放着她们不管好像也太过冷血了。
彰似乎对孃的想法完全视若无睹,粗暴地转动门把打开门,走到外面时,虽然孃对刚才对房间里的味道毫无感觉,不过走到外头闻到清净的空气后,果然还是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点闷。
孃在确认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后便将门反锁,然后把钥匙放回盆栽底下,然而彰又耐不住性子地再度拉起她的手。
「……混帐!
彰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喃喃自语,孃发现并不只是自己对束手无策感到愤怒,说不定彰比自己更加苦恼。
当初担心孃参与行动会有危险的人也是彰,正因为害怕有人在面前死去,所以古贺朱实等人的死对他而言——这和她们跟彰的亲疏远近程度无关——一定会感到十分悲痛。孃边走边闭上眼睛,当作是对古贺朱实等人的吊祭,尽管觉得有些假慈悲,但是自己如今能够做的也只剩下这件事而已。
孃同时思考古贺朱实的尸体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的原因,怎么想都觉得和辰已有关系,即使拼命往好处想,孃还是觉得辰巳跟这个事件绝对有很大的关系。
彰不发一语,一边拉着孃的手一边快步行走,他的手掌已经汗水淋漓,看来脑中一片混乱的人并不只有孃而已。
彰突然停下脚步,被拉着走的孃反应慢半拍地直接撞上彰的身体,孃不明就里地抬头一看,马上发现彰突然停下脚步的原因。
辰巳就站在两人面前,硬生生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的态度并不像是偶然遇到,严肃的神色不由得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等候两人到来似地。辰巳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并且站在路中间,他的视线散发出某种危险的气息,和平时沉稳的表情完全不同。
「你们要去哪里?
辰巳慢条斯理地以低沉的声音,对着不知所措的孃和彰说道:
「随便跑到我的家里……要找什么东西吗?
孃不禁咽下一口口水,只见辰巳从容地拔出插入口袋里的手,指尖上还捏着一颗小小的胶囊。
彰松开抓着孃的手,微微弯下腰盯着辰巳。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彰的话让辰已有些不是滋味。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辰巳的表情突然改变,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孃熟悉的辰巳,他就像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地,感觉和先前持刀歹徒的疯狂态度、以及彰偶尔流露的兽性不太一样。孃回想起几分钟前看过的古贺朱实的尸体,将尸体彷佛做成艺术品似的疯狂气息恰好和眼前的辰巳一致,此种扭曲的心态令人感到作呕,他丝毫没有迷惘而充满纯粹的恶意。
「为什么……」
孃小声地说道,辰巳一度低下头,接着就以暧昧的视线紧盯着孃。
「须贺泽,我才想问妳……到底是谁叫妳这么做的?为什么会玩起这种侦探游戏呢?
「根本没有必要回答。」
彰抢在孃前头开口说道。
「真没想到要找的人近在咫尺……老实说,我也很困扰。」
彰开始自言自语,彷佛刻意说给辰巳听似地,接着他将手伸到腰后撩起制服的衣襬,露出横绑在皮带上的短刀。彰握着刀柄,摆出准备随时拔刀的姿势,辰巳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意图。
「不过,总算离目标更进一步了……所以我也满开心的。」
辰巳听到这句话后,便微微拾起眉毛。
「看来……你们并不是因为一时好奇还有怀疑才玩起侦探游戏的,听说最近有人在暗中追查某些事情……」
孃发现彰的身体因为辰巳的话而有些僵硬,她的身体也感到莫名的紧张,他们似乎已经被敌人发现了,这应该也是彰最恐惧的事。
辰巳无视于紧张的两人,神色从容地露出微笑并且再度开口说道:
「你先冷静一点,只要你在这里出手,马上就会引起骚动。」
与神色从容的辰巳刚好相反,彰似乎因为辰巳刚刚的话而显得非常情绪化,只见他摆出随时都能扑上去似的表情瞪着辰巳。
「……不好意思,我不打算让你逃走。」
辰巳听到他的话,就像听到笑话般露出笑容:
「别乱吠,不打算就这么放走你们的人应该是我。」
辰巳的声音比起目前为止听到的话都还要低沉,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或是虚张声势,这句话充满真实戚。孃望向辰巳的双手,突然有种背脊仿佛冻结似的错觉,辰巳的手上不知何时冒出一把手枪,而枪口正好对着孃,手枪体积不大并且发出深灰色的光芒,很明显并不是玩具。
「但是,就像我刚刚说过的一样,我并不打算在这里打起来。」
辰巳的手里握着枪,用下巴指向自己的公寓。
「回到房间吧,有话到那里再说。」
彰瞥向孃一眼,之后只能不甘愿地抽回手,看到彰一脸无奈地听从辰巳的指示迈开步伐后,孃也跟他并肩而行,辰巳则是保持一段距离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孃边走边看向辰巳,照理说他的手上应该握着枪,但是他却再度把手伸进口袋里,只不过从口袋不自然的膨胀就可以发现枪口正隔着衣服瞄准两人。
如果只有彰在场,就算对方手中有枪,或许还能够想办法杀出重围,孃也对自己成为绊脚石一事感到非常悔恨。
抵达房间后,辰巳还是没有对两人解除戒心,他打开放着古贺朱实尸体的壁橱,从里面拿出两副手铐扔给他们。
「用这个把手铐起来。」
孃对彰投以是否应该照做的视线,但是彰完全不看孃一眼,只是擅自将手铐铐在自己手上,孃也和他一样铐上手铐后,辰巳就冷不防地对彰和孃踢出一脚,孃和彰的身体失去平衡撞上墙壁,随后就跌坐在地上。
辰巳一边用手指把玩带在身上的胶囊。
「你们就是在找这个吧……」
一边如此嘀咕。
「这就是你们贩卖的毒品吗?
辰己对彰约问题嗤之以鼻。
「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反正你们也没有办法回家了。」


辰巳边说,边看向孃与彰身边在壁橱里长眠的古贺朱实。
「就跟躺在那边的三个人一样。」
「……为什么要杀死她们呢?
稍微取回平静后,孃将视线移开辰巳身上并且问道。
「只是一点小惩罚而已。」
「……惩罚?
虽然辰巳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不过彰却再度开口。
「就这样死掉也未免太冤枉了,我想要弄清楚状况再死,姑且不提你暗中的身分,如果你的职业是老师的话,多少也要体会学生的心情吧?
彰的话让辰巳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真是伶牙俐齿。」
并且开口说道。
「真不愧是优等生……不过你们的调查一开始就走错方向了。」
「……走错方向?
「你们好像正在找这颗胶囊……但是它对我们而言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仅仅只是个试作品而已。」
辰巳的语气宛如平常上课般平淡,彰装出听他说话的样子,却趁辰巳的视线从身上移开的瞬间将脸靠向孃。
「拔出刀子。」
他只说出这句话,随后就装出一副十分自然的样子,并且让自己的身体背对着孃。辰巳虽然稍微看向彰,不过好像不太在意这些小动作,而只是微微一笑坐在和式桌上,并且将手里的手枪枪口随时都可以击发似地在孃与彰之间晃动。
「试作品指的是什么?
彰开口问道,辰巳对着彰用手指弹出胶囊,弹出去的胶囊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线,最后滚落到坐在地上不动的彰脚边。
「我们真正想制造的跟这个截然不同,会做成胶囊的原因,只是因为比较容易测试效果而已。」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彰想让辰巳继续说下去,辰巳的脸上则是浮现出一股优越感,并且考虑该从何说起,这到底是身为老师的职业病呢?还是辰巳原本的个性呢?向人传达信息这件事对辰巳面言,似乎会让他感到无比的陕乐。
「支配这座城市——然后,有朝一日支配这个国家。」
趁辰巳再度开口之际,孃慢慢地变换身体的姿势,为了若无其事地把手绕到彰的腰后,首先必须改变身体的方向。
「到处散播毒品吗?
「散播毒品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你认为像古柯碱、海洛因、大麻、LSD这些连小孩都知道的毒品,能够轻易散播在这座城市里吗?将这些毒品渗透到部分有权有势的人之中,的确就能够从中获得相当的地位与金钱,接着事情就划下句点,但是我们着眼的是更远的将来。」
一边听着辰巳的话,孃一边留意辰巳的视线,慢慢地移动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双手距离彰腰上的刀还有点距离,不过要是因为心急而被辰巳发现的话就全部都完了。在沉重的责任感与紧张的心情下,虽然心跳与呼吸都变得相当急促,但是为了不被辰巳察觉,她还是拼死装出冷静的样子。
「我们的目标是让毒品不知不觉地在市内以及国内蔓延开来,然后藉助毒品的力量,进一步控制操纵人类的感情以及思考——当然,我是指在某种程度的范围下进行控制。」
孃发现辰巳的视线正往自己的方向移动,她停下缓慢的动作瞪着辰巳,辰巳则是露出十分得意的微笑。
「小……」
孃想发出声音,却因为过于紧张而噎到,一连咳嗽好几声后才再度开口:
「小夏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吸入那个毒品的吗?
孃的话让辰巳脸上露出更加阴险的笑容,那是让人一看到就会火冒三丈的低俗笑脸。
「喔……妳是说志水吗?妳跟志水感情很好吧?妳很在意她吗?
他的话中似乎另有含意,让孃不由得愤怒地将身体往前倾。
「你对小夏做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做,全部都是她自愿的。」
辰巳边说边从怀里取出手机,并且开始拨打号码。
「妳有话想对朋友说吗?
辰巳对着电话另一头如此说完后,便将手机扔给孃,虽然孃为了拔出彰的刀而努力将手贴近,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却不得不接起电话。孃用铐着手铐的手笨拙地捡起手机并且贴近耳朵,尽管没有说话声,不过孃确实感觉到电话的另一端有人。
「小夏……」
即使呼喊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得到回答。
「是小夏吗?是妳吧!
提高音量大喊后,孃终于听见一道细细的声音。
「……须贺泽同学……」
虽然是第一次透过电话和小夏交谈,不过孃确定是她的声音。
「是小夏吗?妳没事吧?
孃心想是不是辰巳对小夏做出什么事,因此忧心仲仲地开口问道,不过小夏的回答却只有几个字。
「骗子。」
「咦……?
「我知道妳装出一副对老师没有兴趣的样子,私底下却一直勾引老师,是老师告诉我的,还说须贺泽同学对他告白。」
「才……才没有这种事!
即便想要提出反驳,可是小夏对孃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继续说道:
「老师是我一个人的,他只能对我温柔,所以不管老师说什么我都会听,不管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或是做出什么事,我都会支持老师,可是妳好像对老师查东查西的,不要再闹了,妳好烦喔。」
「小夏……妳怎么了?小夏?他对妳做出什么事?
听到孃的疑问后,小夏只是发出冷笑响应。
「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啰,老师的那本辞典已经改变我,我不会再对任何事畏畏缩缩,也不会再像个笨蛋一样对别人低声下气,我要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为了老师活下去。」
「小夏……?
小夏一直说出有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让孃觉得她已经几近发疯,虽然孃想继续追问,不过手上的手机却被辰巳突然抢走。
「好啰,跟朋友的闲聊还有愉快的课都已经结束了,这次换我想跟你们聊聊你们知道的事情啰!无聊的侦探游戏就会告一段落,请你们跟古贺一起到另一个世界远足吧!
辰巳慢慢地把枪口对准彰,彰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孃则是对于小夏突然的转变感到十分震惊,至今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孃的呼吸越来越浅,频率也越来越急促,即使她想要深呼吸,反而只让自己无法顺利地吸吐空气,身体也越来越痛苦。肢体的末稍开始发麻,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孃当场用手撑着地板倒在地上。
「怎么啦……?
辰巳这么说道。孃确实有听到他的话,但是她的身体无法做出反应,全身都无法使力并且不停颤抖,辰巳则是焦躁地往孃的指尖一脚踩下,可是孃仍然感觉不到痛楚。
「住手!
当彰大声制止辰巳后,孃感觉到辰巳好像踹彰一脚而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响,彰的身体撞上孃,孃则是在意识蒙胧时将手伸到彰的腰后,直接卷起上衣衣襬,一股作气把刀拔了出来。彰察觉到孃的举动后,将背靠着孃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转动身体,他从孃手中接过短刀,直接站起身子扑向辰巳,孃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目睹接下来的景象。
彰宛如舞蹈般的动作。
辰巳满脸错愕的表情。
短刀画出弧形的轨迹。
喷洒而出的红色鲜血。
血液温热而湿黏的触感让孃稍微取回神智,辰巳的身体紧邻着孃倒卧在地,在他的喉咙上有条红黑色的血痕,鲜血也从伤口中泉涌而出。
「孃!
彰跪在孃的身旁摇晃她的身体,孃感觉到彰手臂的体温,并且用颤抖的手指比向放在房间角落的辞典。
「什么……?那个东西有什么不对劲吗?
「带回去……那个说不定是……」
在电话中和小夏说话时,小夏说过是那本辞典改变自己的,那本辞典里肯定有他们正在寻找的「某样东西」。
但是孃没有时间说明,就当场失去意识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孃首先感觉到床铺柔软的触感,她以为是在自己的家,并且有种类似恶梦初醒的感觉,那是场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梦。孃坐起身,发现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家里,房间内只有微弱的灯光,不过她至少还能够辨识空间及家具的摆放位置,这并不是孃的房间。
孃看向床铺的旁边,旁边有个折迭整齐的睡袋,她对那个睡袋还有印象,那就是昨天晚上自己用过的睡袋,原来自己正在彰的房间里面。
虽然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但是孃仍然试着回忆先前发生的事,尽管还记得在辰巳家中的一连串事件,不过记忆从彰面向着辰巳的那刻起就朦胧不清,自己似乎因为过度换气而昏厥过去了。
孃凝视自己的手指,上头毫无血迹,于是她伸手抚摸头发,也不觉得有东西黏在头发上,就和平常的样子相同。
为了确认之后发生的事,孃下床走向门的方向。制服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被换下来的,身上穿着和昨晚一样的T恤以及短裤,孃虽然有点在意是谁替自己换衣服的,不过孃还是决定先定出房间,脚步似乎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不稳。
当孃正要开门的瞬间,另一边突然有人打开门,也让孃吓了一跳。彰站在门的另一边,他似乎没想到孃就站在门后而顿时有些呆滞,不过还是立刻恢复冷静说道:
「早安。」
孃错愕地环视四周,彰看见她的模样便露出苦笑。
「啊……现在还不是早上,抱歉,都怪我脱口说出奇怪的事,妳大概只睡三个钟头左右,日历上的日期都还没有变。」
「是喔……」
孃连小声说话都十分费力,倘若只睡着三个钟头的话,那倒还可以解释身体如此疲倦的原因。
孃就在彰的催促下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彰则是坐在孃的对面,并且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如果你没有起来的话,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说来,孃好像没告诉彰有过度换气的毛病,初次看到当然会受到惊吓。
「魁小姐说那是过度换气。」
彰似乎回想起这件事而补充说道,孃则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妳的身体居然这么虚弱。」
彰开玩笑的话语让孃的脸上露出笑容。
「好过分。」
孃故意不服气地还嘴,让彰也露出微笑。
「对不起。」
话说回来,连孃都没想到会再次出现过度换气的症状,如果之前没有受到辰巳帮忙的话,情况大概会更加混乱吧?
「辰巳老师呢?
孃的心中有点在意辰巳,于是向彰追问,只见彰垂着双眼露出十分迷惘的表情。
「他死掉了吗?
孃最后只记得辰巳倒卧在身旁的情景以及被彰砍伤的伤口,从那道伤口喷洒出来的鲜血也留在记忆里,所以就算听到他已经死掉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彰微微点头后,便用低哑的声音说道:
「我本来不想杀他的。」
「我想要从他的口中打听出更多的内幕,而且我也不想让妳目睹这种画面……对不起。」
彰说完后便向孃道歉,孃认为在那种情况下并没有其它选择,至少可以确定不动手就会先被杀掉。
「不要放在心上。」
孃低声说道,于是彰慢慢地站起身,露出带有一丝寂寞的微笑。
「要喝点什么吗?
「……我想喝点温热的东西。」
彰有气无力地走向厨房。
「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是我请球先生帮忙的,之后我打通电话请他过来接我们。顺便跟妳说,帮妳洗澡的人是魁小姐,不用担心。」
经他这么一说,孃开始偷偷打量大门口以及其它房间的情况,不过似乎没有任何人。
「他们都不在这里吗?
「他们先回去了,应该等一下就会再过来了。」
彰一边加水到水壶里,一边如此回答道。将瓦斯炉点火后,他就拿起香烟叼在嘴边,看样子好像找不到打火机,只见他弯下腰用瓦斯炉点烟。
「对了,关于那本辞典的事……」
彰一边对着天花板吐出白烟,一边说道。
「妳为什么会觉得辞典不对劲呢?
彰的疑问让孃低头沉思,虽然当时的思绪在过度换气的状况下十分混乱,不过孃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我和小夏最后在病房见面的时候,曾经谈到那本辞典,她很在意我是否拿到那本辞典,死掉的古贺朱实手里也拥有那本辞典。你还记得吗?就是你说在教室里头闻到奇怪的味道,所以逃课去保健室的那天。」
彰点点头,让孃继续说下去。
「仔细一想,很多事情都跟那本辞典有关系,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有所牵连。关键性的情报就是在辰巳家里最后和小夏通电话时,小夏说是那本辞典完全改变她的个性,所以我才会认为是辞典有问题。」
当孃说到这里时,彰吐出一口烟说道:
「反正只要查过就会知道了,其实我已经拜托魁小姐着手进行调查,她也说稍后会针对这件事再过来一趟。」
接着一段时间,两人始终保持沉默。彰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水壶,孃则是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虽然孃曾经想过该聊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无法找到适合的话题。
结果直到彰把红茶端过来为止,他们都不发一语,彰坐回原位后便开口叫孃喝红茶。
温热的液体通过喉咙滑落到胃中,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气息变成白色的烟雾,也总算让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彰用茶匙在没加砂糖的红茶里来回搅拌,他的手不知为何正在微微地发抖。
「……尸体……就这样扔着不管吗?
彰对孃的问题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我们都尽全力不让身分曝光,幸好当时没有任何人路过,关于这件事只能说是走运,不过尸体也许已经被发现了。」
「这样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引起一场骚动了吧……」
就算辰已是跟毒品有关的组织成员,但是社会大众并不知道这件事,从旁人的眼光看来,大概只会认为高中老师被人袭击身亡吧?而且辰巳的房间里还有古贺朱实等人的尸体,这应该会成为让新闻焦点从最近的持刀歹徒事件上转移的大事件。
但是,彰却像否定孃的想法似地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他的话令孃无法置信,彰接着说道:
「我们追查的组织成员很有可能跟警察挂勾,事件顶多只会演变成高中老师在自己的房间内离奇死亡而已,我认为他持有枪枝、甚至在房间内有尸体这件事都不会被报导出来。」
「也对……」
孃回想起先前球告诉她的事情,球的父亲为了消灭毒品组织而被周遭人们孤立,不管是警察还是市议会都不支持他,现在大概也是相同的情况吧?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为了消灭那个组织而持续进行秘密活动,然而孃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光凭三个人——就算将没有力量的自己算在内,也不过四个人——真的有办法对抗那个组织吗?虽然这次是因为运气好才得以存活,但是下次就不见得会这么走运,也许接下来就要开始与死亡为伍的生活,自己已经抱着草率的心情踏入这个世界,而且应该无法回头了。
彰似乎察觉到孃的不安,于是他把茶匙放在桌上,平静地对孃说道:
「不要再跟我们来往比较好。」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孃则是看着彰的脸,总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相当苍白。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把全部都忘掉,当做没发生事情赶快回家,这对妳来说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孃不禁低下头。的确如彰所说,如果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以后一定会面临比今天更加危险的状况,只要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向门口!就一定可以恢复原来的生活。
但是,孃的心中却产生一股不愿就此回头的心情。
她不想回到无聊的生活——这也是原因之一,然而孃更加顾忌的是彰,彰这个男孩超乎想象地紧紧束缚并且捉住孃,一直不愿放开她。
她希望可以留在彰的身边。
就算有时候会碍手碍脚的。
就算会给他添麻烦。
就算被认为任性。
孃还是想留在彰的身边。
想要感觉彰这个人。
「我……」
孃张开口,拾起头看着彰,就立刻发现彰的异常反应。
彰痛苦地趴在桌子上,于是孃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发现他的呼吸十分急促而且身体不停颤抖。
「你没事吧?
对于孃的问题,彰咬紧牙关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杀死人……」
孃这时才知道彰能够冷静并且若无其事地向她说明来龙去脉,其实是装出来的。
「我本来以为无所谓的,之前已经有过好几次伤害他人的经验,为了看见血也可以保持平静而服用药物,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不过事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彰握住孃的手腕,指甲刺进肌肤的痛楚让孃不禁皱起眉头,彰握住手腕的力道强烈得几乎会让孃的皮肤渗出血。
「怀着半调子的心情踏进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是我……」
孃还是初次看到彰如此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孃一直都相信他是个十分坚强的人,不过和自己只差一岁的彰,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拥有脆弱的一面。
孃抚摸着彰握住自己的手,彰相当恐惧地双手一直发抖。
「……但是,已经不能回头了吧?
孃的话让垂着头的彰抬起头,他的双眼湿润不已,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似地。
「我也不想回头。」
即使以后会有危险,就算是个愚蠢的选择,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自己已经被彰深深吸引,而且强烈得无法忘记他。
彰松开握着孃的手,他的手仍然颤抖不已。
「……不行。」
彰用干涩的声音低声说道:
「只要妳在我的身边,我就会没办法保持清醒。」
孃不明白彰的话中含意,所以没有回答,彰突然站起身抓住孃的肩膀,孃被彰的动作顺势压倒在地,彰的手上突然冒出一把刀,孃也对他在房间里随身带着刀的举动有些吃惊。彰手上的刀刃抵在孃的颈部上,孃顿时浑身起满鸡皮疙瘩,话虽如此,冰冷的刀刃触感却让她感到莫名的舒适戚。
「一开始并不会这样,但是在妳步步接近我的时候,我就想要尝尝妳的鲜血。」
孃就在颈部被刀刀抵住的情况下望着彰,她曾经听魁说过彰的症状,彰对鲜血拥有异常的执着。
「药没有效吗?
孃的问题让彰放开手里的刀,刀滚落到孃的脸旁,刀刃反射日光灯的光线而闪闪发光。
彰用双手捣住自己的脸,感到十分苦恼地说道:
「没有用……药越来越没有效了,只要继续跟妳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我好害怕自己变成那样。」
孃不明白彰为什么会想要自己的鲜血,只不过,自己在彰的身边就会让他神智不清的话,孃也会非常伤心,不能只因为自己无聊的任性而选择强迫待在彰的身边。
但是……
孃突然若有所思地追问道:
「如果喝下我的血……你就可以保持神智清醒吗?
孃的话太过突然,只见彰一脸混乱地凝视着孃。
孃接着说道:
「只要我流血的话,就可以治好你的病吗?
孃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直接将刀刃抵上自己的手腕,就像至今做过无数次的行为一样。孃用刀刃横向划过肌肤,手臂渗出微微的鲜血,彰一看见鲜血就立刻移开视线,血液则是沿着手腕滴落在地板上。
「我……因为想逃离某个地方,所以一直不断伤害自己……一直毫无意义地流出鲜血。」
孃再次把刀压上手腕,如果可以替至今毫无意义可书的鲜血赋予意义的话,自己或许也会对这个坏习惯感到骄傲,对过去不断重复这个坏习惯的自己感到骄傲。
也许在首次跟彰邂逅的那天夜晚,孃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心底偷偷许下这个心愿,孃在看见彰手中刀刃发出光芒的瞬问不禁心想:

——
我想要被那把刀砍伤。
「所以,我不会在意的,只要流点血就可以跟你在一起的话……」
孃又用刀锋划出新的伤口,瞬间散发出鲜血的气味,彰的呼吸因此变得相当急促,不久后,他用颤抖的手抓住孃的手腕。
彰拉近孃的手腕,用嘴唇抵上流出来的鲜血,嘴唇柔软的触感抚上手腕,让孃不禁发出喘息。滑顺的舌头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轻抚肌肤的触觉及温度让孃感到脸颊变得相当滚烫,并且难为情地移开视线,至于彰则是浑然忘我地吸吮着鲜血。
孃认为这个情景若从旁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肯定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吧?尽管如此,自己却觉得彰是如此惹人怜爱。
持续片刻后,彰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孃,孃也望着彰,看见彰的嘴唇被染成鲜红的颜色。
彰将脸慢慢靠近她,于是孃闭上双眼。
唇与唇缓慢地相互重迭。
首次接触到其它人的嘴唇,触感远比想象中还要来得柔软,孃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仅仅只感到对方的体温而已。
以及自己鲜血的味道。



直到鲜血的味道淡去为止,孃和彰都一直互相追求着彼此的存在感。
孃不清楚两人的双唇究竟已经重迭多久,总觉得只有短短一瞬间,却又有种度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感觉。
脑中的意识一片朦胧,就好像正在作梦一样。
彰离开孃的唇,吻上她的颈部,一丝宛如电流穿透背脊般的麻痒感觉让孃发出呻吟并且仰起身子。
彰的指尖从孃的颈部一路轻抚到锁骨。
就在这瞬问,房间突然响起刺耳的电铃声,彰突然吓到而从孃身上抽回手,往门的方向转过头。
「……大概是球先生吧?
彰有些不满地站起身,他已经恢复成平时的彰,于是孃也站起身,发现地板上沾有血迹而用手将血迹擦干净。
彰一边叹气一边看着孃,唇角挂着感到些微苦恼的微笑,接着就拿走孃手上握着的刀,把刀收进腰后的刀鞘。
「抱歉……不过还是谢谢妳。」
孃望着彰朝门口走去的背影,不禁伸手抚摸自己的嘴唇,上面还留有彰的触感。孃按住红得发烫的双颊,并且一直深呼吸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冷静下来。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后,接着就感到有人慢慢接近自己,孃坐在椅子上,用手盖住手腕上的新伤口。
魁走进客厅,一看见孃便面带微笑问道:
「身体还好吗?
「已经不要紧了。」
「嗯……虽然过度换气是一时的情绪起伏所引起的症状,不过如果发生频率过高,可以过来我的医院一趟,我会帮妳开药的。」
「好的。」
魁一边说,一边坐在孃左手边的位子上,晚一步现身的球坐在孃的对面,最后回来的彰则是坐在她的右手边。对孃来说,四个人围着桌子坐倒是十分新鲜的经验,只有当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才会有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的情况。
「……怎么样?
彰省去寒喧问候直接切入主题,彰的声音让孃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孃的脑中忍不住浮现数十秒前双唇交迭的画面,就是没办法不去想那件事。
「有突破性的进展。」
球这么说完后,便从怀中取出用塑料袋包装的纸片放在桌上,魁接着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点奇怪……你们知道纸张会呼吸吗?
彰和孃都对她的话一头雾水,歪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像和纸就会呼吸,它会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吐出来,从前的日式建筑之所以会让人觉得舒服,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和纸的关系。」
魁说完后,球便指着桌上的纸片。
「那本辞典所使用的纸张……探白说就像和纸一样都会呼吸,会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再吐出来,但是跟和纸不同的是,那种纸会吐出毒品的成分。」
「虽然做过各种调查……光凭一张纸,毒品含量并不会太多,对身体也不会造成影响,可是如果像辞典厚重的书的话,就会散发出大量的毒品成分。」
彰拿起纸片开始端详,孃得知事情的发展和自己的想法没有太大出入时,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复杂的心情,如果她也从辰巳那边收下辞典的话,现在的自己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做得十分精细,就算直接把这张纸放进嘴巴里也不会出现毒品的效果,只有在吸收水分时才会产生反应释放出毒品成分,然后吸入肺部后就会出现出中毒症状。」
听完球的话后,彰将纸片对着灯光仔细观察,接着听见他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来,辰巳似乎告诉过大家要用笔在辞典上划重点……」
「如果是水性笔,也许能帮助释放毒品的成分……算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考虑到这点才叫大家划重点的。」
孃不禁开始思考,难道辰巳平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询问他杀掉古贺朱实的理由时,辰巳说出「惩罚」这个字眼,该不会是因为古贺朱实等人把那本辞典带进教室吧?教室当然也是辰巳时常进出的地方,无论那个毒品的影响力有多大,总不能让自己也沾染上毒品吧?所以他可能告诉过那群收下辞典的学生不要带来学校。事实上,对那本辞典异常执着的小夏的确不曾把那本辞典带到学校。
「顺道一提,胶囊里虽然有相似的成分,不过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设计成透过口服便可以发挥药性,大概是想测试药物效果吧?
「……服用后会出现什么症状?
彰的疑问让魁拿出笔记开始浏览,那是孃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笔记。
「简单来说,就是让人的判断力以及思考极端地单纯化——只不过,我们只能从成分推测,所以不能完全确定效果,关于成瘾性也必须再详加调查。」
魁提到的内容不禁让孃的脑中浮现出袭击自己的歹徒以及小夏的面孔,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出现在电视情节中产生幻觉的样子,反而像是大幅增强现实生活中个人不安以及愤怒的情感。
「小夏……」
孃低声说道,孃认为她是被卷入不幸事件的被害者,不过就当时透过电话交谈的内容推测,小夏似乎已经从辰巳处得知一定程度的内情。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留在辰巳身边,这到底是受到那本辞典的影响呢?还是纯粹出自小夏自己的意愿呢?孃无法判断。
她仍然正在犹豫是否该和小夏再见一次面。
如果再和小夏见面好好解释,小夏会不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呢?
「总之,今天的报告到此为止,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会再联络你们。」
说完后,球和魁便从位子上站起身,只见彰似乎要送他们到门边而站了起来。
「妳今天要回家吗?
彰看着孃说道:
「反正今天真琴小姐不在家……而且我也无所谓。」
孃感到有些苦恼,虽然想和彰在一起,但是自己连换洗衣物都没有携带就从家里跑出来,总觉得还是先回家一趟比较好。
「今天……我要回家。」
听见孃这么说后,彰似乎有点落寞地低声说道:
「好吧。」
「那么,我送你到附近吧?反正我有开车过来。」
孃对球的提议点点头,走回去毕竟还是有段距离。
彰将孃放在客厅角落的书包递给她,当彰的手指跟自己的手指互相碰触的时候,孃又不禁想起刚才和彰的吻。
「制服因为沾到血迹,所以先放在我家洗吧,我想明天就会干了,到时候再过来我家拿吧。」
魁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于是孃开口向彰借套衣服,没有制服穿也只能这么做才能回家,接着孃就在彰的目送下,跟球和魁三个人一起离开他的家。

微微泛红的月亮高挂天际,晦暗的云朵就像覆盖住月光般随风流动。
当孃坐进车子的后座后,球便发动引擎,车子随即发出声音而微微晃动。球面向前方对孃说道:
「对不起,最后好像还是让妳碰到危险了。」
「不……没关系的。」
虽然孃的心中真的这么认为,不过球却对她感到有些抱歉而陷入沉默,随后车子便往前开动。
隔着玻璃窗,孃看见好几台警车错车而过,孃认为应该是辰巳的尸体已经被发现而引起的骚动。尽管如此,也只会成为一桩单纯发现高中老师尸体的事件而已,至于背后还有什么内幕呢?辰巳到底又拥有什么来历呢?如果依照彰的说法,媒体大概都会对此事只字不提吧?一离开彰的身边,孃就突然对先前的事感到相当恐惧。
「……人果然很多。」
球有些心烦意乱地小声说道。
道路似乎受到交通管制,必须绕远路才能到家,虽然孃有些担心是否会遭到警察的盘查而忐忑不安,幸好一路上顺畅无阻地来到孃的家附近,不过球却突然停下车子。
孃狐疑地看着球,只见球瞇着眼望着挡风玻璃对面的景色,而车外的人群也注视着同样的方向。
孃下意识地发出声音,并且冲出车外。
耳朵传来消防车的警报声,消防车似乎正从另外一条路赶往前方,孃也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虽然不想相信,但是可以肯定一定出事了。
孃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自己住的公寓。
看热闹的民众以及眼熟的附近邻居正聚集在公寓前,他们和孃一样抬头看着那问房间。
九楼靠东边的房间。
就算发现那是自己住的房间,但是孃还是因为太过震惊,而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从房间的窗户窜出火舌,消防车就停在公寓旁边,只见消防队员匆匆忙忙地开始准备灭火,消防车闪烁红光的旋转灯也规律地照亮孃的脸庞。
「爸爸……」
孃喃喃自语道,接着便发出大叫:
「爸爸!
父亲应该没事吧?他还留在那间屋子里面吗?孃着急地冲向公寓,不过却被消防队员挡下来。
「那是我家!里面……还有人吗……」
消防队员回答「不知道」,于是孃转头看向那群看热闹的人群还有附近邻居,却仍然没有在里面发现父亲的踪影。他应该只是还没有回来吧?或者还在屋子里头呢?在没弄清楚这件事之前,孃也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
父亲的身上应该有带手机吧?但是孃不晓得号码,孃认为自己应该事先问清楚这点小事,如果能够联络上父亲的话,至少还不会这么担心。
消防队员开始喷撒水柱,随着火势越来越小,孃也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能够回去的地方了。
一点都不想回去的地方,光是待着就会让她觉得痛苦的家。
尽管如此,每天回到的家正在烈焰中熊熊燃烧。
几个小时后,孃获悉在火灾现场没有发现父亲的尸体,不过,隔天父亲并没有向孃或学校联络。
紧接着,孃也同时得知小夏从医院失踪的消息。
就从那天起,孃彻底失去了原本普通的生活。





时值三更半夜,虽然眼睛并没有看着电视上播放的购物节目,不过光是清楚地听见不熟悉艺人的感叹声,我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自己目前正在做的事情与那个节目的气氛间的差距真的就像某种喜剧似地,我只能带着苦笑推出美工刀的刀刃。
为什么会想到刚买不久的美工刀而露出苦笑呢?因为『刚买不久的美工刀(注:刚买不久与美工刀的日文发音相似。)』这句话很像冷笑话,所以为了淡忘这个乏味至极的冷笑话,我把美工刀放在桌上,深呼吸后再次拿起美工刀。
我把美工刀的薄刀刃抵上自己的手腕,并且慢慢地划过肌肤,此时皮肤上就出现淡淡的、还不算是擦伤的伤痕,伤口没有流出血,也不会觉得疼痛。
我认为这样根本不行,于是比刚才更加用力地移动刀刃,不过仍然没有流血,也没有出现可以称为伤口的东西。
我不禁吞下口水,明明自己想要在手腕上弄出伤口,但是脑袋里头想的却是「这样就会流血了吧!」我对自己的怪异行为感到有些傻眼,因此就将那只「刚买不久的美工刀」扔到垃圾桶里。
这件事发生在我开始写这本小说后经过几天的某个晚上。
由于在书中描写拥有这种自残行为的人,因此我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而怀着轻率的心情也想尝试看看而已,只不过,这种无聊的理由根本无法让我做出割腕此种需要莫大勇气的
事。

不知为何,我刚好拥有几位习惯割腕的女性朋友,和她们的谈话虽然是我写出这本小说的原因,不过我却无法理解那群女孩子的想法。
「反正我并不希望别人了解。」
其中一个人如此说道。
「只不过,我不想遮掩,我只希望别人能说出『虽然我知道妳正在做这种傻事,不过我们还是朋友喔!』就好。」
我提到的女孩子都会对自己做出这种行为感到「内疚」,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表示自己无法停止这种行为。
如果是对毒品上瘾还可以理解,因为那是脑中分泌出的某种传导物质所造成的某种化学反应,不管是谁,只要身体的构造相同就绝对会造成成瘾性。
我能理解依靠这种行为逃避现实的举动,人们都比较喜欢享乐而不喜欢吃苦,只要过惯安逸的生活,改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么,对割腕这种行为成瘾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刻意伤害自己,最后可以得到什么呢?这种行为也可以像毒品一样,以化学的角度解释吗?还是说,她们只是单纯藉此获得快乐的被虐狂呢?
我不知道,但是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想要了解。
就算她们不渴望别人谅解,我还是打算主动了解她们。是因为我喜欢她们吗?还是因为身为作家的关系呢?我连原因都搞不清楚。
我就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开始撰写这本小说,经历烦恼、写稿、烦恼的过程后,即使是完稿的此刻,我还是不明白。
她们大概会瞧不起写出这种小说的我吧?
尽管什么都不明白,我还是歪着头推测割腕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而在书中描写出割腕的行为。她们知道的话应该会责骂我吧?
完稿后,我还是苦恼地持续思考这件事。
就在某天,我陪其中一位女孩子前往提供穿耳洞服务的店家,她却提出建议:
「你也穿个耳洞吧?搞不好想法会有点改观喔。」
不过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戴上耳环的样子,因此只好用「我不适合戴耳环」的理由加以回绝。
所以此事就此作罢,她表示自己想要穿肚脐环,于是我跟着她走进店家。
那家店不只替人穿耳洞,似乎还有替人刺青的服务,就在店员向她说明穿肚脐环的流程时,我也心不在焉地浏览刺青的型录,虽然我对刺青有点兴趣,不过看完各式各样的设计后,总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如果是刺青的话,倒是可以尝试看看。」
就在我把话说出口不久,当她在肚脐上穿好洞后就换我开始刺青了。
如果只靠现场气氛以及单纯觉得有趣的话,可能就只是说说而已,由于我最近也对自残行为冒出许多想法,因此心中不禁暗自认为这或许会是个好机会.
伴随刺青产生的痛楚与自残的痛楚,两者在性质上肯定有所差异,或许在意义上也完全不同,只不过,对于害怕疼痛而无论如何都无法伤害自己的我面言,肯定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够体验她们所感受到的痛楚。
肚脐环的穿孔工作圆满结束后就轮到我,于是我就决定图样以及刺青的地方并且躺在床上。
店员用签字笔在中指上逐步描绘出以火为主题的独特花纹。
完成后,接着要等墨水风干。
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随后发生的事情。
店员拿着就像是牙医使用的工具,发出「咻嘎哩嘎哩咻嘎哩嘎哩」的声响刺在我的手指头上,那种疼痛远比我的想象还要痛上好几倍,皮肤就像被锉刀来回磨削似地,我一边忍着想要大叫的冲动,一边向后仰起身子咬紧牙关,身体也不禁冒出冷汗,脑中变得一片空白。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不过这大概就是她们所承受的痛楚吧?我根本无暇思考这种痛楚是否可以活用在小说里,就只是非常疼痛而已。
尽管如此,人类的身体还是非常奇妙,会逐渐习惯疼痛的感觉。
疼痛仿佛也是一样,我渐渐能够慢慢眺望着自己的手指,并且一边傻笑一边等待刺青结束,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什么呢?直到这时我才能够冷静思考。
我的手指明明感觉到几乎叫人无法忍耐的疼痛,但是自己却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
「人会慢慢习惯疼痛的。」
就在我询问「不会痛吗?」的问题时,一位不断自我伤害的女孩子曾经一脸落寞地如此说道。
我在此时才了解她们的心情。
不过,我还是不认为自己已经充分理解她们的想法。
果然我在对各种事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
这部小说应该就是充斥着此种自以为是的内容。
就某种意义面言,就是既陈腔滥调又枯燥无聊的三流小说.
而题名了「pulp」正含有这层意义。
当然也是引用我喜欢的作家查理·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所写的小说,以及引用我喜欢的电影「Pulp Fiction」,不过这些名称恐怕也含有「陈腔滥调」的涵义,因此我不仅对这些作品表达敬意,并且毫不客气地站在同等的地位上,替这部小说冠上「陈腔滥调」的名字。
尽管这是部「陈腔滥调」的小说,不过如果可以在各位读者的心中留下痕迹的话,我也会十分开心的。
这部小说并没有在第一集结束,预定一共出版三集,希望大家温暖的感想能够成为写作续集的动力。

冗长的开场白到这里结束,再来是对各位同仁的感谢词。
感谢接纳这本小说的企划,而且总是温暖守护我的河西责任编辑。
替这部描写平淡的小说增添茎丽感的插画家隼优纪老师。
家人、朋友还有承蒙照顾的诸位上司。
剌青店的宫胁师傅。
购买这本书的各位读者。
接纳不管经过多久总是长不大的我,明明年纪比我小,却没有丝毫怨言陪伴我的各位。
其实,我想要感谢全世界的人。
但是我的爱是有限的,因此我选择只对各位表达感谢的意思。
谢谢各位,我爱你们。
以及献给成为撰写这部小说起因的三位女生。
不晓得妳们是否看到这部小说,不知道妳们在读完这本书后会有什么想法,不过我只想对妳们说:「我很爱妳们。」所以才写出这本小说。
小说的内容或许无法感觉到我的情感,就算有些莫名奇妙,但是我只想告诉妳们这些事情,希望妳们能够了解这点,并且想起还有像我这么笨的人就好。

我的中指至今也有「火」正在燃烧,伤口尚未完全痊愈,不过和痛楚一起焚烧我的「火」现在仍然非常惹人怜爱。
「痛楚」一定会让人变得更加温柔。


2005

森桥ビソゴ




这个是用来提醒大家慎入的啊…
黑暗系的…特别是这本书…很具备感染力…无心里准备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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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szxh136 王爵
期待下一本快一點出~~
这部的女主角我还是很喜欢的。

14 年前 0 回復

yycrt 平民
剧情不错,只是收得太快了,让人觉得有点跳跃,最好是4卷到5卷结尾,但只有3卷呢。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感觉是少女向的小说。女主攻略男主的故事。
剧情一般。叹气

14 年前 0 回復

sd5745124 子爵
日本貌似自残的人很多嘛。。          看了好几部疯狂的作品、、、。。

15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是黑暗系的新书谢谢楼主录入

16 年前 0 回復

rainr 平民
 很好看,超级好看,够绝望啊~~~

16 年前 0 回復

guanwenbin 伯爵
暴力,疯狂,SEX都没有所谓,最重要结局不要太悲伤就满足了。

16 年前 0 回復

漫馨 平民
情节太棒啦~~赞赞赞!!   

啊呜!!!我要第二卷和第三卷啊!!!!

16 年前 0 回復

ssjay210 子爵
的确啊,看插图也不会太乐观的

16 年前 0 回復

月见月 平民
插画的画风真是华丽又漂亮,原本以为内容应该很沉重,但意外的发现是个不错的故事!

16 年前 0 回復

旅思 伯爵
那么就从这本1开始看起来了

16 年前 0 回復

辛德蕾拉 騎士
小说还不错 不过插图风格不太喜欢

16 年前 0 回復

TGW001 侯爵
谢谢楼主的分享,好东西啊。

16 年前 0 回復

xich2489 勳爵
看到了MM还不错的说,决定看下去了

16 年前 0 回復

gaole22 侯爵
我爱黑暗系地说,虽说有点黑地说,但是还是很有爱的

16 年前 0 回復

hanhong111 公爵
绝美插图配上黑暗风,很有潜力啊
只出3本可惜了

16 年前 0 回復

124224636 勳爵
补父亲暴打,有自残习惯,有点像LIFE漫画里边的女主角

16 年前 0 回復

xz385276 勳爵
有新的小说~当然要支持~谢谢LZ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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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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