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三枝零一]Wizard's Brain III 光使者之诗(110728全部完成)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28 16:3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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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撃文庫:ウィザーズ・ブレイン Ⅲ 光使いの詩
原著:三枝零一 插图:純珪一
翻译:Leous http://blog.sina.com.cn/u/1858263105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以下翻译仅供日语爱好者及轻小说爱好者交流讨论用,严禁用于商业用途。
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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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223:先用序章占坑,预定三月中旬开始更新。至于内容中每章的标题,原文顺序就是这样的。
110323:更新第一章,虽然标题是第二章地说……放置了一个月的坑终于进入填坑阶段~希望大家多多关注Wizard's Brain系列~
110327:更新第二章,表示脑细胞持续大量消耗中……另外上一卷《WB2 乐园的孩子们》润色版发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110404:更新第三章,一天10页左右的龟速进行中,亏得还双坑齐开,明明清明放假却完全动力不足……这边还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110417:更新第四章,这章略治愈,但也意味着残酷的部分就快来了~另外这边会暂时搁置,去填一阵子断罪1的坑~还请大家支持~
110614:更新第五章,时隔两个月的更新,这章剧情开始急转直下~接下来的更新计划暂时未定~
110723:更新第六章,时隔一个多月的更新,这次中间隔的时间依然有点长啊……望天~还剩下最后一章姐弟对决,是时候加快速度一下了~
110728:一下子更新到终章,终于还是在进入漫无止境的八月之前把WB3搞定了呢,另外补上了扫图里缺少的开篇四行诗~WB4上已经列入开坑计划~当然,另外断罪3那边也会填的~请各位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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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zard’s Brain III 光使者之诗


著:三枝零一   绘:纯圭一









CITY·神户毁灭后三个月。


位于北美的CITY·马萨诸塞是处在成功量产出简易型《魔法士》的研究机关《Wizards·Brain·Factory》与军队的共同统治下的。《Factory》的《魔法士》迪在追击发动破坏行动的远距离攻击型魔法士《光使者》的途中,迷上了偶然相遇的谢菈。而在不知道谢菈的母亲玛丽亚就是自己追击的《光使者》的情况下……


同时在这个时候,曾经被称为最强的《黑衣骑士》黑泽一因为一封信件而造访了CITY·马萨诸塞。


在迈向灭亡的近未来舞台之上,描绘操纵物理法则的《魔法士》们战斗的人气系列第三弹!








目录



第零章 战友 ~Message from the past~


第一章 玛丽亚的战争 ~Dance in the dark~


第二章 剑与花束 ~A boy meets a girl~


第三章 骑士与公主 ~Library Explorer~


第四章 强大的条件 ~Sing a song gently~


第五章 家族的餐桌 ~Why do we human continue thestruggle?~


第六章 一首平凡的爱之歌 ~Family game~


第七章 双剑的骑士 ~We are in this "perfect" world~


第八章 在你前进的道路上 ~I wish for~


终 章 流星 ~Celestial~










不逃避世界的矛盾,不背对自己的罪过。
哭泣,微笑,伤心,爱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昂首挺胸前进的
没有尽头的,温暖。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2-23 03:00 编辑


第一章 战友 Messagefrom the past


——你为什么战斗呢?他这样说到。

为了什么而挥剑,他这样问到。

对这个问题,黑泽祐一没能作出回答。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除了仰望着她着慢慢离去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十二年前,公元二一八六年。

北非,利比亚地区东部,阿尔伊鲁克前线基地。

天气控制卫星暴走后七个月,永不停止的雪覆盖了世界,在所有人都对这场看不到终结的战争感觉到了疲惫的那个几乎要冻结的十二月的事情。


终于意识到了那是连不顾生命都无法战胜的对手这件事。

作为一同跨越了无数死线的战友,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实力。

时空控制特化型魔法士·“光使者”。有着匹敌一支全副武装的舰队的实力,葬送了无数飞行舰艇的,远距离战斗的天才。

那一天,在“最强骑士”七濑雪被召回本国而不在的基地之中,能够阻止她逃走的魔法士除了黑泽祐一意外别无他人。

I-Brain,战斗启动)

与阶级,功勋无关,对逃跑者无需审判直接处以死刑——上层定下的刑法当然也同样适用于魔法士。魔法士在作为最强兵器的同时也是最高机密的结晶。如果落到了其他国家的手中,保持着微妙平衡的CITY间的力量平衡就会发生崩溃。魔法士的逃跑对上层来说是最害怕的事情。为了防止万一的意外发生,在他们脑中无一例外都刻上了被称为“军规”的禁止条例。

因此他为了解除自己脑内的保护而袭击了司令部,已经夺去了十三名士兵的生命。

——放她逃走是不可能的。

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祐一全力地战斗。

全力地为了将她——雷诺阿·瓦雷尔杀死。

(“身体能力控制”发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十七倍)

在白天也依然黑暗的天空下,被疯狂的暴风雪覆盖的利比亚沙漠宛如暴风雨中的大海。双脚穿过降下的积雪,撕开零下四十度的空气,在荒凉的灰色世界中穿梭。在右手上的是刚刚开发完成的骑士专用剑型设备“冥王三式”。通过I-Brain的演算而超越了原本物理法则的身体用压倒性的速度接近着眼前的“目标”。

挥出右上段的袈裟斩,作出了这样的打算。

向前跨步放出的以及浅浅地擦过她的肩膀,沿着奇怪歪曲的轨迹在虚无的空中划过。“Shield”——通过改写空间构造体改变敌人的攻击轨道,是光使者的近距离防御法。与认识同时,肉体和I-Brain重新运作,下一个瞬间,持剑的右臂挥了上来。

在已经失去平衡的姿势下横向挥出。

(“情报解体”发动)

在骑士剑表面上刻着的论理回路压制了被光使者的脑内演算而歪曲的空间,强制将其恢复为“通常的空间构造”。从时空的迷宫解放的骑士剑转而向上,在眼看着就要捕捉到目标的瞬间,“光使者”雷诺阿·瓦雷尔的身体轻柔地踢击地面,用令人感到优雅的动作避开了攻击跳上了祐一的上空。

纯白的外套随风翻飞,在作为光使者武器的十二枚正八面体结晶的追随下,被暴风雪形成的面纱包裹着伫立的金发女子。

I-Brain下达命令的同时握住剑跳了起来。

(“自我领域”展开)

半透膜状的的球型“摇晃”包围在四周,将重力中和并加速时间的流动。利用“自我领域”而将自己从原本的物理法则下分离的祐一的身体正以光速的百分之七十五这种非现实的速度飞驰在虚空中。

瞬间跳跃到二十多米的高处接近了目标。

转过手腕用剑摆出了攻击架势。

雷诺阿连作出反应都没能做到。

(“自我领域”解除。“身体能力控制”再启动)

就这样,本该到此为止了的。

挥下这把剑的话,一切就应该结束了的。

(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十七……)

即使如此,在心中的某处说不定还有着迷茫。

(……十七倍。思考杂音。演算处理中端一百纳秒。)

对着生死与共的战友挥剑这种事,说不定还会发生在其他地方。

(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距离接触还有一毫秒。危险。回避可能。)

在心中产生的一瞬间的空隙并没有被她放过。注意到在视线边缘的远处下方悬浮着正八面体结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灼烧感袭向右手,反射性地放开了骑士剑。失去了外部装置辅助的身体缓缓地失去运动能力,从二十多米的高处坠落。

在即将撞上地面的前一刻重整了姿势,姑且避免了坠落致死。

因为没能完全抵消着陆的冲击而单膝跪倒。

细长的银色物体在眼前如墓碑一般树立着。

那是从刀身中间被折断的骑士剑剑刃。

进一米长的银色刀身如被火焰烧烤的赛璐珞一般变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冷却下来的热量将周围的积雪蒸发,又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中重新冻结成钻石一般的物体闪闪发光。

Lance

将局部封闭空间内部的带电粒子加速并向着对象物体射出,是光使者的远距离攻击。

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因论理回路被破坏而无法维持构造的骑士剑刀身像泥一般融解了。

自己的性命被放过了这件事只用了一瞬间就意识到了。

她在那个瞬间,那个极限的状况下,没有对魔法士本体而是对骑士剑发动了狙击。

完全的败北。

“……就这样结束吧。”

柔和的那道声音从头上传来。

在抬起头的祐一面前,雷诺阿纯白的外套随风翻飞着降落到了暗灰色的雪原之上。

披肩的长发随风摇曳,用已经湿润了的紫罗兰色眼睛平静地向下看着祐一。

仅剩下风的声音包围了世界。

受不了沉默而开口说到。

“为什么……”,在狂暴的暴风雪中全力地发出声音大喊,“这是为什么啊,雷诺阿!”

那到底是有着怎样含义的话语已经不记得了。是想要问“为什么要逃走”,还是在问“为什么不杀了我”到了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至少她将这句话理解为了前者。

用极其悲伤的表情仰望着黑暗的天空。

“因为累了……”,这样轻声说到,“已经不想再杀戮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厌倦了的,死人一般的眼睛。

……啊,这样啊,这个想法时至今日仍然清楚地记得。

那个时代,在被铅色的天空及撕裂身体的空气支配的战场上最被忌惮的并不是“骑士”而是“光使者”。对集团,对远距离战斗能力优秀的光使者主要被投入到对人,对舰队战之中,数不尽的敌兵被不容分说的化为了灰烬。

即使在多种多样的魔法士之中也有着优秀大量虐杀能力的,战场的死神。

如呼吸般散播着死亡的纯粹杀戮者。

那种日子对正常的人类,对还只有十八岁的她来说不可能承受的下来。

她再三地递交了自愿退伍申请,但是那个申请却被上层部随意地丢弃这件事祐一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友人的烦恼却什么也做不到。

“……祐一”,突然雷诺阿说到,“被我攻击的各位警备人员怎么样了?”

像是要压抑住什么一般低沉的声音。

要作出回答的话,必须要作出觉悟。

“……死了……十三人全员当场毙命。”

雷诺阿的表情一瞬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产生了扭曲,但是立刻就被消去了。

“……奇怪了啊。明明打算不杀死任何人逃跑的,可是我,还是下了杀手。”

“雷诺阿……”

“不能做到这种事的话,是不能成为魔法士的吧?”

轻轻地弹出一口气,她“呐”了一声继续说到。

那个问题从他口中说出。

“祐一为什么战斗呢?”

战斗,挥剑,难道不是讨厌的事情吗?

用湿润的眼睛发出这句疑问。

对这句话,祐一没办法作出回答。

就像是在自己心中一直不愿意正视的那份迷茫被突然摆在眼前。

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冰冷的战场,被称为魔法士的年轻人们大多都产生了这个疑问。祐一也好,雷诺阿也好,就连“最强骑士”七濑雪也抱持着同样的痛苦。

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人仅因为“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这一理由而杀死人类——

因为无法忍受这件事,所以魔法师们的心灵一个接一个的坏掉了。

说不定就这样将其割掉会更好。

因为这里是战场才。不能杀掉对方的话,下一个瞬间说不定就是自己会被杀掉——因为自己处在这样的地方才。

这样说的话说不定就好了。

成为单纯的兵器的话说不定就会轻松了。

“……这样啊。祐一也不明白啊。”

“雷诺阿……我……”

“可以了。”

打断了祐一的话,雷诺阿平静地继续说到。

“我也没能明白。所以每天都在思考。为什么要战斗呢?为什么要杀戮呢?……因为不弄清楚的话就无法战斗,无法杀戮……但是果然还是不行。虽然竭尽全力思考过了但是果然还是不行。将谁杀掉会更好的理由什么的,我连一条都想不出来。”

所以啊,这个样子的她悲伤的笑了。

“我不会再战斗了。”

从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溢出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寂静包裹住了世界。

只有令人刺痛的狂暴风雪的黑暗之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染上了平静地铅色。

她闭上了被泪水润湿的眼睛,轻柔地踢向地面。

祐一只能看着这一切而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告辞了……虽然我或许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但是请注意身体,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所以请珍惜……还要和雪好好相处,绝对不能吵架哟。那个孩子虽然在祐一的面前很好强,但实际上可是个爱哭鬼呢……”

所有人都对这场看不到终结的战争感到厌倦了的十二年前,公元二一八六年。

被永不停止的雪覆盖住的利比亚地区,阿尔伊鲁克前线基地。

“……那么多保重咯。”

再见了,这样子轻轻地挥手。

她宛如融化一般从祐一的视线中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银灰色的雪原和暗色的天空无穷无尽地扩展。


这些,就是“光使者”雷诺阿·瓦雷尔给祐一留下的,最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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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漫长的会议结束后,比多用平静地表情点头。他是以为统帅集团商队“比多商会”的年过四十的白人大汉,和祐一结识是在四个月前,进行CITY·神户事件的事后处理的时候。抚摸着胡茬凌乱的下颌,指着被扔到钢制桌子上的信封说到。

“总之,这家伙是你以前的同伴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但是这家伙的名字并不是什么‘雷诺阿’。”

祐一将手肘放在桌子上撑着脸,用手点了点在信封角落处的署名。

“应该是假名吧。”

那个时代无论世界怎样混乱,想要逃过军队耳目的话“雷诺阿·瓦雷尔”这一名号就太过响亮了。应该会采用改变名字,伪造会经历,将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手段。

但是,即使名字不同这个笔记毫无疑问就属于她。

比多嗯的低声哼着,从信封中取出便签放在桌子上展开。

“特意使用纸质的信,可是里面却只有这样……”

是胡乱的纸张纤维甚至都能被看透的粗劣便签。在那之上仅仅用了一行这样写着。

——救救我。

仅仅如此的,极端简洁的文字。便签也好信封也好,完全看不到细心制作的样子。通常这样的纸质信件都是用来传达利用网络线路会担心遇上危险的最高级机密情报所使用的。

由十二年前的战友所送来的,仅仅一张纸片的求救信号。

面对只能使用这种手段寻求救助的困境,她也是被逼无奈吧。

将便签放回信封之后收入了口袋。

“……马萨诸塞,是吧?”

比多啜饮了一口咖啡,“是的”,这样说着点了头。

“大约一个月前寄出的,是从那边的搬运屋那里收到的。听那家伙所说,委托人似乎是年过三十的女性。……那个CITY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嗯啊。”

在由于天气控制卫星的暴走事故而被封闭在冬天的现在的地球上,地球上仅存的六座人类的堡垒——积层型封闭都市“CITY”。

在那之中北美的CITY·马萨诸塞因实行特殊的政策而为人所知。

四年前,陷入MotherSystem的机能不完全的马萨诸塞作出了紧急处理,停止了CITY全体上半部分从第十一层到最上层的能量供给。一千万市民在自治政府的管理下被强制分配到了下部分区域从第二层到第十层的地区。

更进一步的,为了补充单凭生产机能无法满足的物资以及享受品,政府将处在地面上的第一层定为了交易所并对外部开放。通过规定的手续而得到许可的话,没有市民ID的外部居民也可以自由入国。现在第一层已经成为了一种治外法权区域,与澳洲的CITY·墨尔本遗迹一样化为了犯罪者的巢穴。

恐怕她所在的地方就是第一层。

将早已冷掉的咖啡一口气喝干之后站了起来。

对着在旁边立着的深红色骑士剑伸出手。

“要去吗?”

“还欠她人情”,抓起椅背上搭着的黑色外套,从口袋中取出遮阳镜,“伪造经历和入国的手续,还有将‘剑’带进去的路线安排,能交给你吗?”

交给我吧,这样回答之后,比多转向了房间角落的终端。

在等待伪造通过完成的期间,看向了埋在墙中的显示器。

CG合成出的一百年前的歌姬正在唱着《即使如此世界依然美丽》。

“对了对了,收到了小炼的传言”,手指依然在触摸板上滑动着的同时,比多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说到,“‘雪姐坟墓上的花开了,希望你能来看’,这样子。”

“……这样啊。”

看来很有活力啊。

想到那位小小的魔法士以及他的家人就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回到日本的话就拜托你传达了。”

和那些孩子们的再会应该会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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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战斗呢?她这样说到。

为什么而挥剑呢?他这样问到。

现在的话,说不定就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玛丽亚·E·克莱因,吗?

祐一在心中低声念叨了一次曾经的战友现在的名字。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3-23 11:11 编辑


第二章 玛丽亚的战争 Dancein the dark

对空间进行识别。

通过依靠质量存在的空间曲率变化对世界进行感知。

视觉是不必要的,会成为干扰,因此闭上眼睛。听觉也不需要,嗅觉也不需要。味觉,触觉——将五感的一切都从脑部遮断的话。剩下的就只有通过I-Brain输入的四次元时空的构造情报残留下来而已。

脑内被构筑出来的想象“世界”中不存在色彩这一概念。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无色透明的虚无空间。在这中心孤零零浮着的I-Brain中的“自己”。

(以“爱因斯坦方程式”为基础原理进行设定)

以眼前的一点为中心出现了光。

在通过抽象代数被记录下来的脑内空间中将外界的时空构造重现。

(将黎曼曲率视觉情报化)

在空白的世界中闪过了纵横相贯的光线。

表示出坐标轴的无数细线等间隔平行的填满到了世界的尽头。最初是横向,然后是纵向,高度,接着是时间。空间三轴,时间一轴——向着四方眼神的光之网形成了巨大的四次元格子图案。

将世界尽数覆盖的,光之立方。

全部看上去保持着整齐与秩序,但是实际上一切都有着细微的歪曲。将时空构造的歪曲以及从中逆向计算出的具有质量的存在表现了出来。

——物质的存在会引起空间的歪曲。

根据广义相对论,一切有质量的物体光是存在着就会将周围的空间吸引向自身而产生扭曲。

在被扭曲的空间中直线前进的话,那么其轨迹必然会弯曲,使用某种力量的话任何人都可以注意到的明显影响,即使不是这样,无论再小的质量,空间的歪曲以及伴随而来的万有引力也会随着物体存在。

对其进行解读和对世界进行解读是等同的。

时空制御特化型魔法士·“光使者”

I-Brain能够对空间构造进行识别。

(解析开始)

世界是由“情报”所构成。

森罗万象的一切都会在被物体支配的通常世界与被数值参数支配的“情报之海”中同时被反映出来。

两个世界如同相对的镜像。一方做出动作另一方也会作出动作。物体的运动会导致情报的变位,情报的变位会导致物体的运动。通过超高速的演算处理改写情报之海就可以使“通常的世界”产生不同的扭曲。

脑内具备生物电脑I-Brain,超越了物理法则的人们。

其名为魔法士。

(构成物质分布)

从充满了脑内世界的光的格子中对能够想得到的杂音进行“减算”。地球、太阳、月亮、其他的行星及小天体,还有最重要的自己的体重……

将所有的影响去除之后剩下的就是周围物质的质量分布。

在头上一米水平展开的,比重一点六的——那是天花板。脚下的果然也是同样比重的,那是地板。前后左右四角切断开的墙壁。三米见方的狭窄房间。沿着墙壁整齐排列着表示出操作终端和计量表的细致复杂的“空间的歪曲”。

旁边躺着的,质量六十二点三公斤的物体。

(运行测试结束。全系统恢复为正常再启动。)

按住了传来刺痛的额头,玛丽亚·E·克莱因静静地睁开双眼。

思考的主体回归到了“现实世界的自己”,五感的机能也同时恢复。关闭了照明的昏暗房间。操作终端的显示器放出的淡淡的磷光。天花板上的换气口中传来不时作响的风声。从脑内世界归来时特有的苦涩在口中扩散,全身传来了潮湿防弹防刃纤维带来的刺痒感。

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的味道。

横倒在一旁的是重六十二点三公斤的人类身体。

白色军服染上了赤黑色倒在肮脏血泊中,还很年轻,可以被称为少年的士兵。呼吸已经停止了,生气也从皮肤上消失了。巴掌大的洞穴贯穿了左胸,心脏与一侧的肺都已不存在了。洞穴周围的组织就如被荷电粒子炮击穿了一样已经碳化,外面一圈的部分则呈现出瘢痕疙瘩状的丑陋模样。

没必要怀疑的,致命伤。

没打算杀掉的——至少没有积极地。

这名少年注意到袭击而逃走的话,就完全没有杀死的必要了。

但是少年对于自己“机密数据的警备”这一职务过于忠实了。

而且很勇敢。

——因此才杀死他。

就算这样子叹息,“杀掉了”这一事实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对于今天一天到底已经杀死了多少人完全没有计算。

悼念死者的资格也好,诅咒自己这染满鲜血的双手的资格也好,杀人者都是完全不具有的。

只不过。

这孩子也有双亲吧。

作为理所当然的孩子被生下,有着作为理所当然的孩子生活过的“家”吧。

那么这个孩子的双亲会憎恨我吧。

希望着可以做到的话就将我杀死吧。

……相当难过的心情。

公元二一九八年七月二日,凌晨零点十三分。

CITY·马萨诸塞第三层外围区域,第八码头。

五〇米级小型运输舰“SR-608”舰内,数据保管库。

房间的深处响起的细小电子音打断了陷入伤感的玛丽亚的思考。

一脚跳过少年的尸体跑向操作终端。对着监视器显示出的画面下意识地砸了一下舌。从马萨诸塞自治军市内保安部传来的通讯记录。由于和配置在码头的部队中断了联络,连接市内与码头的六条联络通道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紧急封锁,因此再三地请求状况报告。

看来是被发现了。

比预定要快了将近一分钟。

……不抓紧的话。

手指迅速地敲打触控板送出了“尽快进行状况的确认”的回信。比起简单地回答“没有异常”来说,这样的回答更能够争取时间。从口袋中取出艺术芯片,将一头与终端的输入端子连接。接着撩起了随意剪断的后发,将另一头按在上面。生物部件与金属混合体的有机芯片像是融解了一般潜入了皮肤,与大脑新皮层上的生物电脑“I-Brain”进行了细胞等级的融合。

(登录开始)

网络分析用“窗口”的信息从视线一端浮现出来。

用了零点三秒突破防壁之后进入了“SR-608”的系统内部。避开了数个陷阱,用了三秒钟到达了目标的数据。刻上了“TopSecret”的文件夹到底是有着怎样价值的东西,玛丽亚并不知晓。委托人没有说明这些事情,而且也没有要知道的打算。将巨大的文件夹细心注意地记录在脑中,又花费了两秒下载了几个其他可以立刻变换为金钱的文件夹。最后将系统中全部登录的痕迹一丝不留的消除,登出。

到此为止用了十五秒。

拔下有机芯片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接下来就是真格的了。

对入港作业中的码头发动袭击,将警备部队歼灭。进入输送舰内部夺取从新德里带回来的机密资料——到此为止就是作战的前半部分。一旦入港之后船就会被支撑臂固定而无法动弹,而且封闭的码头中也无法使用大规模的火器。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杀人,瞄准这一点的话就不是太困难的作业。

问题就在这之后。该怎样将数据带回去呢。

从码头逃脱的路线有两条。打破墙壁逃到CITY外是其中一条,穿过连接通道逃入市内是另一条。无论选择哪一条路线都无法避开军队的埋伏。注意到异变的保安部队应该已经集结起来了。

“……赶尽杀绝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的兴趣呢。”

尽可能的还是想要在不造成在这之上的更多伤亡的情况下就结束。

(“Dimension Distorting DeviceA-L:空间封锁解除)

周围的空间遵从I-Brain的处理而开始摇晃,让时空出现弯曲折叠的物体出现在了玛丽亚眼前。一共十二个的透明正八面结晶体。每一个结晶都相当于拳头大小,通过稠密地刻在内部的分子级别论理回路进行独立的重力控制演算而理所当然似的悬浮在空中。

Dimension Distorting Debice”——略称为“D3

光使者专用的攻击设备在玛丽亚周围缓缓地描绘出螺旋,接着像融解一般消失之后收纳进了空间的内侧。

(动作测试结束。“D3”正常运作)

“……出发吧。”

取下房间角落椅子上放着的外套,一个动作将其轻轻披在身上。那是从头顶一直覆盖到脚下的纯白斗篷。乍一看去只不过是一块布料,但实际上是经过了耐热,防刃加工的订做品,而且表面偏光迷彩,可以实时表示出周围的景色而使得看上去如透明一般。和空间制御同时使用的话,没有I-Brain的人几乎是不可能发现玛丽亚的。

刚从数据保管库跨出一步,血的味道就变得浓厚起来。

壮年的男性正背靠着通道的墙壁坐在地上仰视这边。

手掌大小的洞穴贯通了左胸,心脏与肺都不存在了。白色的军服染上了鲜红,无力的四肢摆出了前伸的样子。一旁身穿军服的年轻女性同样也是被击穿了心脏之后摔倒在地。叠在上面死掉的是一名青年,稍稍前进一点的拐角处蜷缩起来的初老男人。关闭了照明的昏暗船内,换气口响起的风声以及给昏暗通道染上颜色的,如文字所述的尸横遍野——

刚想要跑起来却一下子停下脚步转过身。

一旁伏倒在地的早已失去了生气的少年身体。

避开血洼单膝跪在地板上,阖上了他痛苦大睁着的眼睛。

这个孩子的家人会憎恨我吧。

会发自内心的想要来杀我吧。

大概,这就是所谓亲人。

……那个孩子,有没有好好睡觉呢?

稍稍想到了在家中等待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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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注意到异变的是呆在军司令部航空管制室中的值班通讯兵。对从新德里归来的运输舰“SR-608”发出管制指示的通讯兵注意到从“SR-608”传回的消息中每隔一段时间都掺杂了少量杂音。

距离现在一个小时以前,日期上还是昨天的七月一日下午十一点二十二分。

这个工作已经从事了三十年以上,也参加了十二年前的大战的老练通讯兵对那个杂音曾有过印象。从结论来说,和他进行管制通讯的对手是被什么人用电脑上的假想人格当做了伪装。通过通讯记录的解析弄明白了这一点再向司令部拉响紧急警报的时候就已经迟了,本该为了搬出数据而进入第十层军用港口的运输舰“SR-608”,遵从伪造的指令正处在进入第三层民用第八港口的过程中。

同一时刻,在第八港口进行定期巡逻的一队警备兵小队失去了联络。

接到联络的保安部士兵急速赶到了市内通往港口的关卡前,结果发现通往第八港口的六条巨大通道都被钛合金制成的防爆隔墙封锁了。

现在军司令部在关卡广场前展开了大规模的部队,同时从在从第八港口通往CITY外部的隔墙周围配置了十二艘空中战舰,以此防范袭击了港口的“什么人”逃脱。将港口与外部阻隔的所有隔墙都因为潜伏型的病毒而被改写了控制系统,因此情报处理部的操作员们正在全力进行修复作业。

……迪在飞向现场的飞行器中收到了以上的报告。

“状况已经清楚了。”

用一秒钟在脑内加以整理,越过座椅对坐在前方驾驶席上的士兵询问道。

“那么犯人现在还身处港口内部,是这样没错吧。”

“……在下收到的报告就是这样的。”

“明白了。”

自己明明是打算尽全力冷静地进行对话,不过从飞行器低矮的天花板反弹回来的声音充满了孩子气,紧张的气氛也全毁了。迪讨厌自己的声音。本该在一年前就度过变声期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还保持着尖锐沙哑的男高音,乍听上去很容易被误会为女孩子。

实际上,初次见面的人几乎一多半都会弄错迪的性别。

就算提出质问,也因为太愚蠢而放弃了。

以在视线中完全展开的人造夜空为背景,呆呆地注视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从生下来起”就看惯了的脸出现在眼前。说是男性的话就可以看成男性,说是女性的话也不是不能那样看,就是这样暧昧的容貌。柔软的银发系成一束垂到颈后。整体给人一种无机质印象的脸上,只有缺乏色素的银色瞳孔在明暗变化之下透出某种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锐利。

按照“十四岁左右的白人少年”进行设计的那张脸从培养槽中醒来的那一天直到已经过去两年的现在都没有什么变化。

即使是人工的魔法士肉体也应该会老化的,这大概只是单纯的成长缓慢吧。

身穿白底蓝边的“Factory”制服,感到无聊似的看向这边的银发少年。

如人偶一般漂亮的排除了表情的脸上只有锐利的瞳孔主张着些许意志。

将那双眼睛取出来换成玻璃球的话,一定会和真正的人偶一模一样吧。

忽然,脑海中掠过了什么人用手指刺向自己双眼的情景。

无意识地向放在一旁座位上的骑士剑剑柄伸出手。

沿着大路冲向市中心已经过去五分钟,终于到达的关卡前广场已经在骚乱气息的包围下化作了充满怒吼的战场。

在被特设照明的照射下化作白昼的广场上,身穿夜间迷彩服的士兵们已经对阻断了联络通道的巨大隔墙展开了包围阵势,等待着来自作战司令部的指示。

CITY·马萨诸塞第三层外围区域第八港口。

封闭都市与外界相连的,对市民来说的“世界尽头”。

姑且在广场角落发现了能够避开喧闹着陆的空地,迪从飞行器上走了下来。

“——太慢了!”

途中,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迪就被迁怒了。

“太慢了什么的……就算你这么说……”

明明这样也已经是全速赶来了——将已经含在口中的这句话吞了回去,慎重地取出了落在飞行器中的两把骑士剑。宛如双子的两把剑的剑身只有不到六十公分,长度只有普通骑士剑的一半而已。与整体设计相搭配的构成给人一种纤细的印象。

柄上镶嵌了黑色晶体的是右手用的“阴”。

柄上镶嵌了白色晶体的是左手用的“阳”。

无论哪一个都是被调整为迪专用的最新型情报控制设备。

将双子的骑士剑仔细插在左腰之后下定决心转过身。

“……库蕾雅还真快啊。”

“那是当然了吧!”

库蕾雅——CITY·马萨诸塞自治政府,情报控制能力者开发计划“WBF”所属的魔法士“库蕾雅波因丝·No.7”在迪的面前挺胸叉腰地用了不起的态度说到。

外表年龄大约是十七岁,不过实际的年龄今年也已经四岁了,对于从培养槽中出来后只过去两年的迪来说就相当于真正意义上“姐姐”。比迪高十公分的一百五十五公分身体上穿着和迪一样的制服,漂亮的褐色短发被整齐地剪成了齐肩长度,似乎对什么感到高兴似的露出微笑。

……啊嘞?

忽然迪对那副样子感到了违和感。

“库蕾雅……那个……”

“嗯?”

“不,所以说……”,指着盖住库蕾雅双眼的带状眼罩说到,“那个,怎么了?”

“啊啊,这个?”

看来是希望快点注意到的样子。库蕾雅满足的点了点头,很漂亮吧地笑道。

“因为一直都是绷带一样的打扮实在是太逊了,就让生活课的阿姨做了这个。”

正如她所说,一直都被白布随意卷起来的的脸今天却被黑色的豪华眼罩打扮了起来。到处都有细致的刺绣的眼罩中央用朱红色绘出了一颗带有东南亚民族艺术风格的眼睛,简直和在旧世纪的民间信仰中登场的祈祷师什么的一样。

她平时几乎就不会摘下眼罩。即使在家中偶尔会摘掉,但是至少和迪以外的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库蕾雅绝不会展露出真面目。

眼罩下隐藏着的是库蕾雅的金色双瞳。

如同工艺品一般漂亮的双瞳不带有任何表情,完全没有反射出光芒,而且对任何的现象都不会有丝毫反应,就如文字所述的装饰品。

为什么,被这样问的话会很麻烦。

非要说明的话,就只好说是“对于没有眼睛也可以视物的生物来说眼睛是没有必要的”了吧。

被称为“千里眼”的库蕾雅的I-Brain没有为了进行情报改写——使用魔法的外部输出端口。她以此为代价而特化了情报“读取”能力的大脑除了通常的五感之外,还可以对电磁场,重力场,物质场,熵增……等等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情报进行感知。其中最优秀的是对于可视领域电磁场的指向性,也就是相当于通常眼睛的能力。

她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看到”事物。

因为这个原因,诞生时候还确实存在的视神经与眼球肌伴随着成长逐渐退化,到了从培养槽出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

询问这一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笑着说“没办法的”。

绝不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因此迪想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普通的样子,绝对不去在意眼睛的事情。

白色军服的士兵脸色大变的跑向这边。

看来似乎是情况有了进展。

“似乎被隔壁听到了呢”,用描绘在眼罩正中的朱红色眼睛俯视着迪,库蕾雅说到,“那么,到了工作的时间了……走咯。”

市内与港口的连接通道之所以复杂曲折是为了在港口收到外部攻击而被镇压的时候进行防卫,以前听说是这样。

昏暗的通道宽广到可以容纳三艘大型飞行器并排飞行,高高的天花板上传来巨大送风扇的低鸣。提醒驾驶员注意的橙色灯光透过冰冷的空气暗淡地发着光。

在那之中迪与库蕾雅乘坐的飞行器正在慎重地前进。

仅仅两个人。

数百名士兵就这样被留在广场上。

“……真的好吗?”

稍稍有些担心,于是向坐在驾驶席的库蕾雅问到。

库蕾雅将头转向坐在助手席的迪,用清澈的声音说。

“什么?”

“……因为那些人……”

想起了仅仅五分钟前的险恶对话,一股寒意就窜上背后。

想要从军队的现场指挥官询问关于突入作战意见的库蕾雅在整齐列队的数百名士兵面前偏偏说了这样的话。

——突入部队只需要我和他两个人就足够了。大家请为了应对我们失败的情况而采取迎击态势就好了。

不用说也很清楚了,“他”指的就是迪。

还很年轻的现场指挥官皱起脸,用严厉的视线打量起库蕾雅。被无论怎么看都要比自己年轻五岁的少女这样说了之后,作为真正的军人应该是无法保持沉默的吧。他向库蕾雅寻求解释,库蕾雅的回应却完全没有进行说明。而且还对着激动起来的士兵们作出了一个充满嘲讽的假笑之后补上了致命一击。

——因为会碍手碍脚。

现场指挥官在那个瞬间露出的表情恐怕会终身难忘吧。

他们之所以会按照库蕾雅所说的去做,仅仅是屈服于Factory和存在于那背后的最高议会的权威而已。

严谨说来,身为政府直属魔法士开发计划“WBF”实验体的迪和库蕾雅并不是军人。其指挥系统与CITY自治政府的最高议会直接相连,至少在形式上位于军队最高决定机关的中央司令部之上。迪或是库蕾雅这种“Factory”制造的魔法士即使出于某些目的需要和普通士兵共同作战的时候,基本上也不会回应军队的出击请求。对于军部的人来说也有“怎么可能忍受欠Factory人情”这种本意,如果不是像今天一样由最高议会插手的话绝对不会借助迪等人之力的。

合理利用港口袭击事件来作为“Factory”的实战训练——肯定会被这样认为的不会有错。

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嘛”,库蕾雅鼓起脸颊,“难得为了迪特意做好充分准备的说,有什么不满吗?”

“那种事情……”,说到这里才意识到那句话的含义,“……那,果然今天的出击是库蕾雅做的手脚?”

库蕾雅嗯的点了点头。

“稍微心怀感激一下吧。多亏了我请求那些了不起的人们‘请给迪一次机会’,像你这样的落第生才能得到这样的大工作嘛。”


看来让士兵们退下的根本理由似乎是库蕾雅为了让迪积累点数而付出的良苦用心。

对于这份心情,老实说感到很高兴。

但是。

“我……”

果然还是没有自信啊……口中这样呢喃。

脑海中浮现的是离开前看到的士兵们的眼神。

愤怒,憎恨,以及其他的什么混合在一起的眼神。

——区区被造出来的人偶。

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迪叹了一口气。

库蕾雅像是说“真为难啊”似的看向这个样子的迪。

“真是的……明白自己的立场吗?这个样子下去的话就真的……”

说到一半,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那么……闲聊就到此为止。”

一下子转变为一本正经的表情。

飞行器的速度急速降低,在隧道状的通道中滑翔着着陆。和到此为止的笔直通道比较起来,因为眼前接下来的通道大幅度向左弯曲所以无法弄清前面的情况。

“有了哦。左前方三十米,墙壁的对面”,朱色的单眼盯着橘色的黑暗,库蕾雅自顾自地点头说道,“……哦。空间制御,也就是说是光使者吗?迪,小心奇袭。会从什么地方过来可是无法预料的哦。”

眼前的尽是被淡淡橙光照亮的强化混凝土墙壁。但是迪对库蕾雅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她的I-Brain“看到”了迪无法感觉到的某种东西。

从飞行器的助手席上跳下,双手架起双子的骑士剑。

事到如今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无法逃避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此为信号切换了脑内的开关。

I-Brain,战斗启动)

思考的主体转移到了大脑皮层上的生物电脑“I-Brain”。将思考单位固定为纳秒。五感的神经突触变换为数值,无数的情报在脑内展开。迪对于这一瞬间是很讨厌的。将肉体与意识的一切都转换为数值的战斗启动会给迪带来一种自己变成真正的人偶一样的错觉。

I-Brain进一步提高了运转速度,开始进行“改写情报”。

(“身体能力控制”发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五十三倍)

通过改变体内的物理法则将感觉加速。在通过“身体能力控制”而产生出的超高速世界中,映在视线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慢镜头一样。

……啊

差一点忘记了。按下头脑中的开关,启动埋在侧头骨中的特殊通讯单元。同样的东西在库蕾雅的脑中也被埋入了一个。两个通讯单元通过实时的讯号收发从而确立二人I-Brain间的相互连接。

(连接情报构造体)

yahoo!迪,能看到吗?’

在视线边缘表示出来的“窗口”中表示出了无忧无虑的消息。就这样迪与库蕾雅的感觉达成共有,可以看到库蕾雅所见之物。

从库蕾雅的视线来看就可以知道的确墙壁的对面存在着高密度的情报制御体。距离有三十米,不,已经迫近到只有二十五米了。

在通讯用的“窗口”中收到了来自库蕾雅的消息。

‘那么,我就先退下了。’

作为雷达的库蕾雅如果不位于尽可能安全的位置就为难了。送出“了解”的回信,库蕾雅乘坐的飞行器开始缓缓浮上,重新停在了后方转角的对面。

紧迫的时间以缓慢到令人焦急的速度流动。

‘呐,迪’,忽然从库蕾雅那边传来通讯,‘被袭击的SR-608上装载了什么货物,你知道吗?’

考虑了数纳秒之后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彻底调查了一遍,那竟然是三个月前神户时间的观测数据。那个对于MotherCore的研究来说是相当贵重的吧?给了新德里各种各样的回礼才终于借来的结果却发生这样的骚动。’

老实说,只能想到原来如此。

‘所以Factory才提出请求啊。’

‘就是如此。——加油哦。这个时候好好干的话,就可以得到上面的人的各种看法。’

通讯结束,如炙烤一般的时间再一次造访。

迪吸了一口气。

呼了出来。

这一瞬间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那个来了。

‘——迪!前面!’

用视线边缘捕捉到库蕾雅的喊叫的瞬间,迪反射性地采取了行动。踢击地面的迪的身体以凌驾音速的速度穿过世界,同时,一瞬间以前迪所在的空间就被巨大的热量贯穿。

因为正体不明的那个攻击,构成路面的强化混凝土上一块直径十公分的部分变得赤热,并且伴随着表示冲击声的空气振动发生了爆炸。

用数毫秒穿过连接通道的迪没有停下脚步,就这样踏着眼前的墙壁跳起到将近十米高的天花板附近。这个瞬间,库蕾雅的警告再次出现在视线边缘,迪以刹那的判断改变了I-Brain的启动状态。

(骑士剑“阴阳”完全同调。光速度,普朗克常量,万有引力常量取得。“自我领域”展开。重力中和,改变时间单位。容量不足。“身体能力控制”强制终止)

半透明的情形“摇晃”包在迪的周围,做出了“由迪确定的合适的物理常量”所支配的空间。由于外界时间的流动减慢,因此和库蕾雅的链接中断了。被自我领域包裹的迪的身体让静止的空间以客观上每秒二十四万千米的压倒性速度飞翔,着陆在了被照亮成橙色的路面。

在这过程中,迪的确看到了。

虚空中摇晃的白色外套,以及悬浮在周围的十二个正八面晶体。

(“自我领域”解除。“身体能力控制”发动)

时间的流动复活,I-Brain的连接也同时恢复。

迟了半瞬之后天花板发生爆炸,橙色的灯被吹飞,通道染上了彻底的黑暗。

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就再一次开始行动。停下脚步的话毫无疑问就会被狙击。维持着最高速度在通道中纵横奔跑,利用自己和库蕾雅的视线拼命寻找敌人的正体。

白色的外套和十二个晶体无论哪里都没有看到。

焦躁开始蔓延。

热量之枪再一次贯穿路面,飞散的火花在一瞬间将连接通道照亮。

‘冷静下来,迪’,库蕾雅的话语,‘对手果然是光使者。那家伙的攻击就连我也看不到。捕捉攻击动作从而预测轨道也无法做到。’

‘怎么回事?’

‘刚刚那些你也看到了吧?迪所看到的白色的那个大概就是那家伙的本体,飞在那周围的就是名为‘D3’的光使者的攻击设备。……光使者这种家伙呢,就是在那晶体周围制作出封闭的空间,在那里面像战舰的主炮一样将加速的荷电粒子击出。’

在短短数毫秒的对话期间都没有停止脚下动作。暗色的世界断断续续地被染上赤红,飞散的混凝土颗粒混入了周围的空气。

‘封闭空间什么的从外面也看不到,而且比光更早一步传来的情报是绝对不存在的,所以看到哦攻击的时候就已经迟了。只能闭锁空间被解除的瞬间,比射出攻击更快一步发现‘D3’,在从那个场所预测轨道……但是放心吧。因为迪是骑士嘛。’

‘诶?’

‘所谓远距离攻击呢,就是不是从远处射过来就没有效果才被称为‘远距离’攻击的哦。从以前开始就决定了这种组合就绝对赢不了骑士的。’

和这条消息同时的,迪的视线中表示出了红色的准星。指示出虚空中的一点的准星之中,黑暗出现了些许晃动。像这样指示出场所的话,那里有什么以及会采取什么行动就可以明白了。恐怕是通过偏光迷彩和空间制御使自己看上去透明化吧。

那就是,敌人的本体。

‘顺带一提,迪还有我跟着嘛。很轻松哦。’

反手握住两把骑士剑,迪飞了出去。

——————————

(“D3A-L:Lance装填完毕)

对十二个攻击设备进行荷电粒子炮的充填结束的同时,引发的少年突进而来。简直就像捕捉到了这边的坐标一样,没有迷惑的动作。两手握住的小型骑士剑是初次见到的设计。

第一击从右面。暗银色的刀身画出弧线逼近玛丽亚的喉咙。

(“Shield”展开)

眼前发生“空间的扭曲”将剑的轨道扭曲。袭来的刀刃被空间的网缠住,在逃向后方的同时,从十二个“D3”中选出一个解除空间封锁。透明的正八面体在天花板近前出现,看到解放出来的荷电粒子之枪贯穿了少年身体的瞬间,被球星摇晃包裹的少年身体如阳炎一般从玛丽亚的视线中消失了。

自我领域的展开对骑士的空中战来说是常用手段。

与其对抗的话只要在出现的瞬间狙击就好。

将自己周围的空间改写的能力“自我领域”其特性是在极近距离就无法发挥效果。因为如果处在剑能够触及的贴身距离之下就连对手都会进入效果范围。所以在通过自我领域移动转移到攻击的时候,伴随着改变I-Brain的运行状态会产生一瞬间的时间差。

那就是骑士的弱点。

在压倒性不利的对骑士战中光使者唯一的胜机。

(“D3A:Lance装填。B-D:瞄准设定)

三个正八面晶体各自在天花板,墙壁,地板附近出现,将虚无的黑暗用光打穿。三支枪描画出互相交叉的轨迹,在少年刚刚将自我领域解除的同时袭击过去。

少年的双剑舞动了。

两支枪恐怕是由于情报解体的效果而消失了,剩下的一支用最低限度的动作进行回避。

不得了的惊讶闪过了玛丽亚的头脑。

为了从少年的攻击下逃开,操作起重力场向左飞去。少年右手的剑在黑暗中闪烁将其动作封住。已经展开的“Shield”因为情报解体而破碎,从上方狙击少年的光之枪被左手的剑击落。在如此贴身的状态下“Lance”就无法成为有效的攻击手段了。如果以不将自己卷入为标准设定荷电粒子炮轨道的话,攻击类型自然就会受到限制。拼死改写空间勉强躲过少年的剑。少年再一次展开自我领域,打算再一次从玛丽亚的视线中消失。想要阻止他而放出的六支枪以毫厘之差偏离目标,少年的身体从荷电粒子炮仅有的缝隙中滑入。


很奇怪。

就算对手是骑士,这种追击方式也太异常了。先抛开战斗预测方面的优势,这个少年明显可以看到自己和“D3”的位置。如此压倒性的感知能力对于骑士的I-Brain来说本该是不可能实现的。也就是说……

——在某处还有另外一人,担任雷达的魔法士。

闪过少年再一次袭击过来的利刃之后将“D3”广范围的展开。如果有这种程度的感知能力的话,攻击能力就应该接近于无。那么那家伙就一定藏身于距这里有一定距离的死角中不会有错了。

(感知质量物体的存在)

D3”确认到了在通道深处隐藏起来的一千两百公斤的质量。

锐利的流线型是军用飞行器的特有形状。

……果然。

玛丽亚为了对十二个“D3”下达指示而动起I-Brain

这个瞬间。

(——演算处理失败。思考错误。系统强制停止)

爆炸般的疼痛袭向头骨内侧。

——————————

面对突然开始痛哭起来的眼前的敌人,迪不假思索地停下了手上的攻击。

“光使者”几乎是以下坠的样子单膝跪倒在强化混凝土的地面上并且抱住脑袋。

刚刚如机械一般正确的“敌人”在迪的眼前没有任何预兆的变回了“人类”。

从白色外套的边缘可以窥见些许不长不短的金发。

那是男人吗,还是说那是女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迪!住手!’

来自库蕾雅的消息让自己回过神来。用两把骑士剑摆出大张的架势,在通道的地面上着陆。“光使者”的身体虽然因为痛苦而颤抖,但是依然站起身,将十二个“D3”聚集到自己周围。

机会就只有现在。

将迷惑挥开之后冲了出去。

I-Brain全力启动。准备发动“并列处理”。骑士剑“阴”与左脑同调。骑士剑“阳”与右脑同调。距离完成三……一……发动准备,完成)

两把骑士剑上镶嵌的白色与黑色晶体闪出了些许光芒。左脑和右脑各有一个的迪的“两个”I-Brain开始了全力地演算。

Dual<双重> No.33

那是迪真正的名字。

(开始并列处理。“身体能力控制”发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四十三倍。)

(开始并列处理。“自我领域”展开。改变时间单位,强制遮断重力场。)

“身体能力控制”将体内的物理法则改写,同时“自我领域”将周围空间的物理常数改变。具备正如其名的双重处理系统的迪的I-Brain可以同时发现两种能力,因此克服了“移动后的时间差”这一自我领域的缺点。

注意到这边行动的光使者在“D3”周围展开了闭锁空间,但是已经迟了。不足三千万分之一秒就绕到其背后的迪没有任何时间差的切换到了攻击动作。

双手的骑士剑同时从左右画出银色的弧线。

像是要挡住那轨道一样,正八面体的晶体出现了。

光之枪没能射出。

大概是没有让荷电粒子充分加速的时间吧。

单纯是痛苦挣扎的行动。

迪就打算就这样子将骑士剑挥下。

忽然,注意到了映在“D3”表面上的自己的身姿。

明明是不可以注意到的。

透明结晶如镜子般的表面上映出的,银发的少年面孔。

如将名为表情的因素彻底取出的人偶一样的面孔中,本该保有一丝人类因素在内的瞳孔正以人造物一样冰冷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物体。

没有意志的,自动兵器的脸。

——区区被造出来的人偶。

有种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的错觉。

双手的骑士剑失去了速度。

注意到的时候,从侧面飞来的光之枪已经将右手的“阴”打飞了。

‘迪!’

一瞬间放开骑士剑的迪的身体被剥掉了自我领域而被吹飞到十米之外。脑内处理无法追上突然的机能停止,就连“身体能力控制”也被强制结束了。五感的机能恢复后由于袭向右手的疼痛而发出悲鸣。虽说避开了直击,被荷电粒子炮集中的右臂火红的燃烧了起来。

光使者摇晃着站起身。

一眼都没有看无法行动的迪,就以蹒跚的步伐奔了出去。

大概是在奔跑的过程中恢复了力量,再一次恢复重力制御融解在黑暗之中。

对着那个背影,迪只能呆呆地目送。

“……迪。”

混着叹息的声音让迪回过神来。

迈着轻缓的脚步,库蕾雅靠近过来。

朱色的单眼笔直地盯着迪。

一瞬间将脸背了过去。

“抱歉……明明是库蕾雅难得创造出的机会……”

库蕾雅“没错哦”这样低声念叨着同时站到迪的眼前。

“为什么没能给出决定性一击啊,你这笨蛋。”

从辛辣的语气中可以明白到她是真的发怒了。

“……真的很抱歉……但是,正因为是今天才认为没问题的。”

那个瞬间。

直到最后的最后,迪的确都是打算将那名“光使者”打倒的。

本打算将眼前的敌人杀死的。

就那样将剑挥下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本该是那样的。

“我,为什么没下杀手呢……”

库蕾雅的手忽然抚摸起自己的后背。

把头靠在她的胸前,迪低声说。

“这一次,我会被送到处理工厂吧……”

“……那种事情不会让它实现的,绝对。”

柔和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向上看到的库蕾雅的脸上,露出了真拿你没办法的笑容。

——————————

总算是摆脱了军队的追击者并到达第一层的时候已经是稍稍过了凌晨两点的时候了。

在很久没有被使用的材料搬运通道前,玛丽亚脱下了白色外套重新塞入了准备好的大包里面。

把“D3”在空间的内侧进行折叠之后背起背包。拖动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压下涌上来的呕吐感之后迈出脚步。天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铅色的天盖一个劲地延伸。和好歹有“天空”存在的上面阶层不同。这里的夜晚是真正的黑暗。

CITY·马萨诸塞第一层,通称·开放阶层。

因为自治政府的政策而向外部开放,“市民”与“外部居民”相交汇的世界就仅仅这条街道而已。

失去家园的难民,被从CITY中流放的落魄市民,行走于黑暗世界的犯罪者——

被从世界割弃的人们最后漂流到此,这里就成了混沌的熔炉。

穿过由棚屋一样的废屋组建起来的贫民窟之后,就进入了闹市的里侧。在看不到脚下的黑暗之中,可以听到妓女们的吵闹。这里到处散乱着正体不明垃圾,刺鼻的异味塞住了鼻孔。

极其的,不痛快。

但还是认为无论怎样讨厌的异味都要比血好多了。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位于闹市与闹市交界处,比较像样的家排列起来的一角。

在那前面,玛丽亚暂时躲入了小胡同。

从背包的口袋中取出烈酒并打开盖子。将剩下的一般一口气干掉。虽然不是特别喜欢酒,但是不喝是不行的。因为自己从现在起不得不装作“丢下女儿出去逍遥的不配做母亲的女人”才行。

从小胡同中走出来之后停在了第三户人家的前面。虽然小但是很漂亮的家中,即使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也依然点着灯。

震惊之下无意识的呆立在原地。

忽然想到,难道说。

——那孩子,在等着我?

尽可能粗暴地敲了敲门。

“……妈妈?”

不一会儿门开了,今年就要满十岁的女儿探出头来。和玛丽亚一模一样的雪白肌肤和遗传于父亲的蓝色瞳孔。长长的金发用缎带绑成了一束马尾——这样子来看,果然是一直没有睡的在等待着玛丽亚归来。

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拼命控制住想要抱过去的双手。

“在干什么呢,谢菈”,尽全力的作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用冰冷的声音说到,“不是早就说过我不回来的时候就早早去睡吗。”

“……并没有……打算等妈妈回来。”

对于谢菈厌恶的语气只回了一句“也是呢”就错开视线走进屋子。没错,这孩子没可能是在等我。因为我被这个孩子讨厌了。

越来越深刻地对自己感到厌恶。

“……又喝酒了吗?”

“没错,不行吗?”

径直进入起居室放下肩上的背包。谢菈锁上了玄关的门之后在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后面跟了过来。

——快点去睡。

打算这样说的玛丽亚转过身。

结果在房间的角落发现了早已见惯的物体。

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啊!那个,这个”,大概是注意到了视线,谢菈提高了声音,“是客人的……妈妈的……虽然认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是对于妈妈的事情了解的十分详细……所以,就这样……”

没有看错。

收纳在黑色剑鞘中的长大剑。镶嵌在剑柄上的赤红宝石。

——骑士剑“红莲”

十二年前,在玛丽亚还是“雷诺阿·瓦雷尔”的时候的那个冰冷战场上,曾是玛丽亚好友的一名少女手上时刻握着的真红之剑。

为什么,那个,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啊。”

在发呆的时候,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

惊讶地转动视线,玛丽亚吞了一口气。

伫立在起居室与卧室界限的阴影中的,戴着遮阳镜的男子。

久经锻炼的身体被黑色的长外套覆盖的,玛丽亚曾经的战友。

“十二年不见了啊……”,男人的手摘下了遮阳镜,“健康比什么都好。”

和那个时候没有丝毫变化的,粗鲁的语气。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感到怀念的玛丽亚眯起眼,“……真亏你能找到这里呢,祐一。”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3-27 18:51 编辑


第三章 剑与花束 Aboy meets a girl

人偶的梦有些似曾相识。

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黑暗之中,与无数的人偶一起漂浮着的梦。

每一个人偶都与自己一模一样,模仿了十四岁的白人少年身体。手臂、双腿、腹部、胸部、脖子、头、银色的头发,一切都和人类毫无二致,制作的精巧程度已经达到了令人觉得奇怪为什么不会动起来的程度。

只不过,唯独没有脸。

本来该是脸部的位置只有一片阴影,眼睛鼻子嘴的任何一样都看不到。

其中一个人偶飘到了自己的眼前。

双手如祈祷一般折叠在胸前的,一丝不挂的身体横到了迪的眼前。

不知何时,迪的双手上出现了骑士剑。

将两把骑士剑反手握住。

就这个样子瞄准了人偶的胸口笔直挥下。

白与黑的骑士剑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的没入人偶的胸口。

从人偶的胸口中,鲜血溢了出来。

流出的鲜血将世界填满,黑暗被染成了真红。

听到了笑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人偶有了面孔。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相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刺出去的骑士剑颤动着,胸口绽放出鲜红血之花的人偶轻薄地笑了起来。

惊讶地放开剑向后退了一步。

后背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抵住了。

转过身。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在那里。

世界中所有漂浮着的人偶都已同样的相貌笑起来。

嘴上一边笑着,一边用双手中的骑士剑刺向迪的身体。

鲜血四溢。

肉体被切得粉碎。

没有感到疼痛。

也没有认为痛苦。

只是自己变得四分五裂。

被切碎的身体在血色的黑暗中溶解,消失。

——今早也是到这里醒来的。

——————————

事件的转天,审问会议从早上就开始了。

议题当然就是“Factory实验训练生Dual No.33的处分”,在这个方针下,实际上是以迪的失败当作幌子的军队抨击Factory的情况。

以这个机会应该将Factory的实战部队纳入保安部的指挥下这样子的军队的主张被Factory一侧的研究者无关紧要地带过,毫无建设性的议论就这样不断持续着。在这期间,迪一直坐在被告席上,时不时地被问起关于昨天失败的事情。这个样子几乎等同于精神上的拷问。

终于讲完处分这一话题的时候,已经是稍稍过了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了。

从长达三个小时的批斗中被解放出来,终于走出军司令部的会议室之后,门的对面库蕾雅正等在那里。

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跑了过来。

“怎样了?”

“唔……”,迪抬起头看向库蕾雅的脸,“保留处分。单独进行港口袭击犯的调查,就这样……”

Factory所属,实验训练生“Dual No.33和马萨诸塞自治军独自解决“SR-608袭击事件”。顺利捕捉到犯人的话,昨天的失败就不再追究——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最高议会下达的判断。

被眼罩覆盖的库蕾雅的脸上一下子放出光彩。

太好啦!大叫着抓住迪的手大幅地上下挥舞。

“太好啦!迪,真的是太好了!”,就这样握着手,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挺胸说,“要谢谢我哦。各个方面课都是多亏了我彻夜写出的报告所赐嘛!”

“啊……嗯。”

这件事情已经从说出处分的最高议会成员那里听说了。库蕾雅将昨天的事件巨细无遗地写成了巨量的报告。其中反复主张了昨天的败北是必然的,算不上“Dual No.33”的失误。进一步还提出了袭击犯逃亡目的地的一个假设和——

“……谢谢,库蕾雅。……但是是真的吗?犯人逃往的地方是第一层那件事。”

“百分之九十不会有错哦”,终于放开了迪的手,库蕾雅倚在通道墙壁上搭起双手,“调查过去的资料之后弄清楚的。明白了吗?”

根据库蕾雅所说,这两年内可以认为与昨天的光使者是同一名犯人所作所为的袭击事件,似乎除了昨天那起之外一共发生了五件。

港口袭击三件,Factory的研究设施两件。无论哪一次事件,都不存在前后有魔法士进出CITY的记录。特别是事件发生后各港口的检查还进行了强化,偷偷逃出到CITY之外几乎可以认为是不可能的不会有错。

“——因此,犯人要不是住在CITY中就是准备了至少事件冷却下来之前可以藏身的地方的意思。”

这样说完,像是在进行暗示一样停下了话头。

迪稍微思考了一下。

“……但是,在第二层以上的市街中魔法士要潜伏是绝对做不到的……因此才说是第一层吗?”

库蕾雅高兴地点了一下头,了不起了不起地抚摸起迪的头。

“就是这样。……那么就请努力吧。虽然我不太方便帮忙,但是一个人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喂,库蕾雅,你有什么事要做吗?”

一下子库蕾雅的嘴撇成了字形。这是她心情变差的证据,这种时候的她稍稍有些恐怖。

“……输送任务”,被眼罩遮住的脸转向了一旁,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到,“说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件使得和军队的关系恶化了,从现在起和Factory有关的人不得不全部由我来运送什么的!”

Factory的实验训练生“Clair<千里眼> No.7在世界上享有盛名。世界上仅存的三艘“云上航行舰”的其中之一,七五米级超高度索敌舰“FA-307的主人就是指她。

由于十二年前的大气控制卫星的暴走事故,现在的地球被毫无缝隙的云以及零下四十度的大气支配。将天空覆盖的遮光性气体内部包含的特殊电磁场会对依据情报控制的物理法则改写造成阻碍这件事被得知了。

也就是说,公元二一八九年的现在,被各国军队所使用的利用“情报控制之上的重力操作”来飞行的舰艇类型是无法突破遮盖了高度一万八千米至两万两千米的厚重云层之壁的。

具备将其化为可能的特殊机能的船在世界上只有三艘。库蕾雅的“FA-307”,CITY·伦敦的“威廉·莎士比亚”。另外还有一艘听说似乎是所属不明的“HunterPigeon”。

“说到底,之前喜马拉雅山的时候,我可是干劲慢慢的哦!可是那些老头子们却说着‘怎能将最高机密这么简单的拿出来’之类的,完全就是不明所以的说法不是嘛!为什么事到如今却是输送任务啊!呐,迪!你不这样认为吗?”

“诶……啊……恩……”

库蕾雅所说的“老头子们”是指Factory的研究员们,“之前喜马拉雅山的时候”则大概是指上个月,在喜马拉雅山脉上空被破坏的战争中的旧CITY·北京的研究设施的事情吧。记得库蕾雅还大张旗鼓的吵着“好不容易能飞了。好不容易有空中战”。结果,库蕾雅的出击因为最高议会的决定而终止,之后一段时间她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可是,毕竟是任务嘛也就没办法了呢。”

库蕾雅叹了一口气,用朱色的单眼向下看着迪。

“让你担心了呢……迪,即使我不在也没关系吗?”

“没问题……应该吧”,仰视着库蕾雅,尽全力的作出笑容给她看,“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会给库蕾雅添麻烦的。”

说白了,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处分迪都不会有什么感想。即使被送入处理工厂杀死,也只是会稍稍感觉到恐怖而已。应该会说着“是的,明白了”然后老实地接受吧。

在意的是库蕾雅的事情。

对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盲目保护自己的“姐姐”能不能简单接受自己的失败而感到担心。库蕾雅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也一定为了收拾迪的失败而走上了相当危险的道路不会有错。

“所以,库蕾雅就不要担心我的事情了……”

话没能说到最后。

库蕾雅纤细的手指就抓住了脸颊。

“你这笨蛋……”,抓住迪的脸颊向两边拉扯,库蕾雅露出诧异的表情说到,“为什么迪总是这样?不要光是说别人的事情,也稍稍关心一下自己啊!虽然这一次总算是解决了,但是这样下去可就真的要被送去处理工厂了哦?”

手放开了脸颊,用朱色的单眼凝视着迪。

“……但是……我……”

无论怎样思考都没有自信。

对第一层进行调查,就算顺利找到那个光使者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再一次和那家伙一战。因为在迪的脑中光使者不是“敌人”而已经变成了“人类”。

就算强行欺骗自己进行战斗,最后的最后也一定无法做出攻击不会有错的。

那样的话结局就是昨天的二次上演了。

“……虽然对不起库蕾雅……大概还是不行啊。”

像是逃避似的背对库蕾雅转过身。

“迪!等一下!”

“……抱歉。”

无法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了,迪跑了出去。

从背后可以听到库蕾雅的呼喊。

“——迪是笨蛋!才不管你了!那样子这一次真的要被处分了呀!”

她的声音发出了些许颤抖,似乎是在哭泣。

即使如此迪也没有转身。

失落的时候有一个可以逃避的场所真的是太好了。

一个人独处就可以让心情平静下来,而且不遇上任何人的话也就不用担心阴暗的表情了。

因为这个理由,迪今天也来到了这里。

CITY·马萨诸塞第十层,另一个名字就是“管理阶层”。包含政府的重要机关和军队的演习场在内直径二十千米的庭院。在那中央,存在着被称为Core·Center的设施。

从外观上一言以蔽之就是“鸟蛋”。

从定到底超过五百米的超巨大卵被十重二十重的防卫线守护着,傲然耸立在研究设施和政府省厅崩离的中央区中心。在那前面,迪用自己的ID卡刷过了读取器。

卵的白色表面上,细小的门开了一个口。里面不仅黑暗而且没有人的气息。可以称得上是CITY·马萨诸塞心脏的这个设施无论有任何身份的人都是不允许进入的。例外只有两个,脑内写入了无法对设施内一切机器造成危害的保护程序的负责维护与检查的研究员,以及在诞生瞬间就被写入了同样保护程序的Factory制造的魔法士。

双脚刚踏入内部,背后的门就立刻关闭并想起轻声的上锁声。

在没有打开照明的黑暗通道中摸索前进。在这里无法使用I-Brain,因为迪的大脑最深处刻着在这个设施内不要启动情报演算的事项。用手扶着左边的墙壁,依靠冰冷的感触迈出脚步。脚下传来强化碳素构成的粗糙地面的颗粒感。流动在周围的寒冷空气中混入了少许臭氧的味道。

走了一分钟后终于停下脚步。

用自己的ID卡在位于眼睛的高度上放出不可靠光亮的ID读取器上刷过。

经过了短暂的停顿,右手边的墙壁无声的打开了。

广阔的空间就位于对面。

被装在各处的绿色灯光照亮的里面是平坦的圆形薄壳。根据很久以前调查的数据直径达八十米,天花板最高的位置有十米。迪就站在其边缘位置。

眼前的是生命维持槽的森林。

一个一个比迪的身高要高一倍的巨大玻璃圆筒从薄壳的一端充满到了另一端整齐的排列着。所有的玻璃圆筒都充满了浅桃色的羊水,并且通过五颜六色的配线互相连接,借助在薄壳外围设置了一圈的终端连接到外部的某处。

抬头仰视着最近的生命维持槽。

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在羊水中轻飘飘的浮着。

视线移向一旁。

那边浮着的是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迈出轻缓的步伐穿过玻璃圆筒组成的迷宫。在一直填满到视线尽头的无数玻璃圆筒中,年龄人种以及性别各不相同的孩子们在管子与电极的连接下浮在里面。浅桃色羊水中时不时生出的气泡表明孩子们至少在生物学角度来说是“活着的”。

明明不是如此。

他们或是她们明明算不上真正的“活着”。

在这里的数百名孩子们全都是从遗传因子阶段就由化学合成的“人造”魔法士。他们从“Factory”的自动生产系统的培养槽中诞生,大脑从诞生下来的瞬间开始就被连接上电极。送入脑部的刺激作为模拟体验促进孩子脑内神经元的成长并形成I-Brain的构造。

这个阶段中,幸运地能够获得高等级能力的孩子就可以从培养槽中获得解放,并被赋予作为Factory的特工活下去的权利。

在这里的是不太幸运地孩子们。

由于决定遗传因子结构的乱数处理的反复无常而没能“诞生下来”的孩子们。

“……大家还好吗……?”

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淡淡的绿光,迪轻轻地低语道。

——项目“Wizards·Brain·Factory

迪听说这个计划开始于距今四年前的公元二一九四年。

从十二年前的大气控制卫星的暴走开始的,人类世界崩坏的历史。能源供给的七成都依赖于阳光的人类对于覆盖住世界的铅色云层束手无策地投降了。以发电设备的所有权争夺为开端而引发的世界大战导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二百亿的人类相继死去,残存下来的人类都将生命寄托在了世界仅存的七座积层型封闭都市“CITY”上。

为了解决能源问题而被制作出来的,以魔法士的脑作为核心的永久机关“MotherSystem”。

通过仅仅数名魔法士的牺牲而得以延续生命的人类集结起手上的一切力量,想要制造出取代“MotherSystem”的新系统。

就这样,历经五年的庞大研究以失败告终的时候,人类不得不做出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CITY·柏林和CITY·神户共同研究的“天使计划”——“为了作为MotherSystem和核心而进行特化的能力者”的开发计划。虽然在神户已经毁灭的现在,真相已经被淹没在了黑暗中,但是这个计划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可是,其完成体“No.4”在从柏林运往神户的途中失去了消息,而且后续的成果还没有得出。

总之,他们以“一体可以承受永久使用的核心”为理念进行着MotherSystem的研究。

与此相对的,以可说是正相反的“开发廉价又可以大量生产的核心”为理念而成立的就是马萨诸塞州的项目“WBF”了。

不是将一切交给一个母核,而是并联起大量的核心使MotherSystem得以维持机能。核心不是由研究员亲手制造,而是从完全自动化的工厂中生产出来。当然缺点也是有的。因为大量生产无法进行微调,大多数个体在成长到可以正常使用的等级之前就死掉了,也无法避免完成的每一个核心的能力要比通常用手工制造出来的魔法士低下。但是采用这个方式的话就没有必要在核心的开发上投入大量生产力,只要数百体核心没有一起停止,MotherSystem也就不会“死”。

连接大量核心来维持机能的同时,为了能替换数个月,偶尔数天就会“损坏”的核心,工厂时刻都在进行着下一个核心的培育。

这就是被称为“Factory”的系统的全貌。

另外,这个计划给马萨诸塞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产物。

遗传因子设计用的乱数程序在制作出大量失败作的同时,创造出了数千体才会有一体的“规格外”魔法士。

具备异常知觉能力的个体,能支配物质存在几率的个体……作为魔法士具备极端特异能力的他们避开了成为“母核的零件”这一命运,并被赋予了作为Factory的实战部队进行工作的道路。

至今为止诞生的“规格外”一共六十体。

其中特别是第三十三号的“Dual No.33”的能力颠覆了至今为止魔法士的常识,是远远脱离常轨之物。

普通情况下,魔法士的I-Brain会位于左脑或右脑的其中一个。

但是,迪的I-Brain在左脑和右脑各有一个,一共有两个。

也就是说,迪让左脑与右脑的I-Brain进行并列处理的话就可以做到同时发动两种能力了。

迪的能力基础是“骑士”。而且支持骑士强大的是“身体能力控制”和“自我领域”这两种各有长短的能力。

“身体能力控制”是通过改写自己体内的物理法则从而使运动机能获得提高的能力,但是无论由怎样强大的骑士来使用这个能力,能得到的运动速度到达一百倍就是极限了。相对的“自我领域”则是通过改写自己周围的物理常数从而创造出可以支配“不同的重力作用”和“不同的时间流动”的空间的能力,作为得到通常的数千万倍这种胡来的运动速度的代价就是在极近距离无法发挥其效果。或者该说不是对“肉体”而是对“空间”发挥作用的自我领域会自动让接近到使用者一定距离内的敌人得到和使用者自己几乎完全同等的超高速运动能力。

因此骑士攻击其他人的时候就不得不经过这样数个阶段的步骤,首先会使用之我领域接最大限度近到对手近前,然后解除自我领域并发动身体能力控制,最后发动攻击。

这就导致骑士出现了弱点。

从解除自我领域到启动身体能力控制为止的时间差会让骑士的行动出现致命的破绽。这是努力和战术怎样都无法解决的骑士的宿命,其他魔法士以骑士为对手的时候所采用的战术就是以想办法抓住这个破绽为目的。

但是,“身体能力控制”和“自我领域”两个能力同时启动的话就可以克服这个弱点。

在自我领域的内部能够启动身体能力控制的话就没必要特意将自我领域解除了。即使时间被加速的空间把对手包括进来了,在那之中进一步增幅了肉体能力的话骑士的优势也不会消失。

没有骑士必然会有的弱点,正所谓“规格外”的骑士。

最大的误算就是这名“规格外”是个不得了的胆小鬼。

迪无法杀人。即使是擦伤都会引起强烈抵抗。无论以多么快的速度挥动骑士剑,无论以多么乱来的力量压倒敌人,对手一旦受伤攻击就必然会出现踌躇。

当然,任务就失败了。

至今为止迪正经达成的工作连一件都没有。就连重要人士的护卫这种没有明确障碍的任务,都因为对袭来的恐怖分子感到同情而险些造成严重惨剧。数据的搬运,间谍的调查,杀人犯的追踪……对于这些数量众多的任务,迪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失败。

普通来说,如此成绩糟糕的特工会立刻在处理工厂中进行人格控制处理后回收为母核的零件。过去的三十三名特工之中,至今依然活着的包括迪在内也只有三名。虽然剩下的几乎都是殉职,但是其中也有和现在的迪一样成绩糟糕的,那些实验体很快被送往处理工厂,作为母核度过了短短数月的人生。

同样的命运之所以没有降临到迪的身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迪是“规格外的怪物”。

但是这种情况大概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次的任务失败了的话,自己肯定会被处分。

库蕾雅一定会哭泣的吧。

但是迪也在思考那样是不是也好。

眼前排列着的数百体母核。

这些孩子们是电池。

单纯只是让名为Mother的系统运行,让CITY这个千万人的生活圈维持机能的用完即弃的电池。这其中没有善恶,只有“将其停止的话一千万人的市民就会死”这种理所当然的现实。

即使如此,这些孩子们现在位于这里就相当于确实地正在拯救某些人的生命。

这些孩子们正在做的是自己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至少比起既不能杀人也不能守护的自己来说,这些孩子们要有价值的多。

——考虑到这些,迪终于恢复了自我。

“……不行。”

思考这种事情的话,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只有无限的消沉下去而已。明明是难得想到可以冷静下来才来到这的,结果却收到了反效果。这个样子就更不可能让任务成功了。

消沉的时候,遇到不顺心事情的时候……

“要想着顺利时的事情……没错吧。”

想到了很久以前库蕾雅教给自己的“拿不出活力时候的特效药”,总之先来实践一下看看吧。

的确,那并不意味着注定会失败。这一次做好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捕捉到犯人。犯人其实不是真正的坏人,而是有某种理由才不得不需要那份数据也不一定。也许问他“你就是犯人吧?”的话会意外干脆地就道歉从而顺利解决事件也说不定……

“……呼……”

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让心情好转的话,任何人都不会觉得麻烦了。

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加油吧。”

无力地嘟囔着,结果还是没打起精神。

从第十层到第二层使用层间升降梯的话只需不到十分钟。先乘坐一次可以让一百人同时利用的巨大升降梯下降,然后换乘绕CITY外圈运行的磁悬浮列车环线前往设立在第二层北部尽头的专用关卡。在那里完成徒具形式的ID检查,在有着“四十八小时以内返回”这种内容的合同上打上电子签名之后,终于被授予了乘坐通往第一层的专用升降梯的资格。

如果亮出“Factory”名号的话就不需要经过这些手续了,迪在到达关卡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真正到达的时候思绪就出现了混乱,觉得只有自己使用特权省略手续的话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这个原因。

把一直穿着的Factory制服换成了白色的休闲外套和黑色的牛仔裤,并且为了不惹人注目将骑士剑“阴”和“阳”用布包裹起来放入背包,迪从诞生下来起第一次下降到了第一层。

“……哇……”

升降梯的门打开的瞬间,迪最一下子因为传入耳朵的繁杂吵闹声而震惊了。

从数字图书馆得到的知识和研究员们的传言之中擅自产生了“第一层是幽暗潮湿的,从大白天就有醉汉睡倒在路中的地方”这种印象,但是实际上亲身感觉到的第一曾和那种阴暗的想象画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的确,因为没有合成影像的天空的缘故明明还是白天却很昏暗,而且时不时吹过的风会带着潮湿的空气,道路的两侧也确实有醉酒的大叔倒在那里。

明明是这个样子,可是这份活力是怎么回事呢。

迪无意识的呆立在原地。

从升降梯前的广场笔直延伸出去的主干道被人们的怒号支配了。数不清的露天店铺和围在周围的人潮。店里的商品也是各种各样,有在竹篓里装着堆积如山的演算单元正在贩卖的店家,在其一旁就是把毛巾卷在头上的大婶在啪啪的敲打着货台,大声叫卖着自家产蔬菜的好处。对面的窗台上考得恰到好处的肉的诱人香味在周围弥漫,其后面的空地上孩子们正成群结队的吵闹着。路上人头攒动,已经到了无法径直前进的程度。那边才听到有人大喊“有小偷!”这边就有两个男人似乎就肩膀撞到了还是没撞到而殴打起来。

这幅景象简直就是祭典。

迪只作为知识了解的,人们的自由活动。

对于这种热闹实在是不擅长啊——就在思考着这种事情。

就在这时。

“……嗯?”

放在外套里侧口袋的便携终端发出轻微震动传达出有消息送来的信号。慌忙从人潮中离开滑入了距离主干道一条街外的小路。

呼出立体影像显示器之后看到的是来自库蕾雅的邮件。

附上了第一层地图的邮件中,只写了“给我振作”这样一句话。

直径二十千米的圆形地图上画出了红圈和箭头,指示出了和迪现在现在所处的西南地区正好相对的东北部的外围附近。

去调查一下这里,似乎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库蕾雅。

在心中如此呢喃,迪走向了磁悬浮列车环线的车站。

库蕾雅所指出的地点是建材搬运通道的出口。早已崩塌的高层建筑背后,在黑压压压下来的巨大钛合金墙壁下的平原上,被丛生的杂草埋没的地方孤零零地开着一个小小的洞口。试着用终端的数字图书馆进行检索却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儿资料。恐怕是一百年前的CITY建设时期所使用的东西吧。

仔细调查了洞穴的入口。地面积下的沙尘上有拖动某样东西留下的些许痕迹。再仔细看还可以看出有什么人想要消除自己的足迹的迹象。进一步对周围进行详细调查之后,这附近一带的地面是没有经过任何铺装的土地。既然如此,会留下足迹也毫不奇怪。

“……有了。”

在距离洞穴稍远的草原和道路的界限上发现了又小又浅的足迹。除此之外还无法发现任何细小的异常。恐怕这个足迹的主人为了不让自己的痕迹留下而多加小心了吧。但是对于魔法士对手来说那种努力是无意义的。随意铺装的柏油路上,如果是普通人就无法注意到的程度的细微足迹正一点一点延续着。

点了一下头,迪开始迈出脚步。

提心吊胆地沿着一旁并排着和棚屋无异的废屋的寂静小路前进。和最初降下来时所处的西南地区截然不同,这附近几乎感觉不到名为活力的东西。即使偶尔会有人出现,也净是似乎对一切都精疲力尽了的老人或是眼里只有胡闹那种年纪的孩子,所有人都一样以一副“这家伙是来干什么的”的眼光盯着衣着整洁的迪。

因为无法忍受刺过来的视线,迪跑了起来。

说起来,还有库蕾雅教给自己的事情。

第一层并不是从最初就全部开放了,当初的开放区只有西南的一个区域而已。因此那个地区那个地区在第一层中是整备的比较好的。与此相对的,最晚被开放的东北区域几乎是处于和荒野没有两样的状态。必然的,来到第一层的难民中最底层的“一无所有的人”就会被赶到东北区域。

跑了五分钟左右到达了贫民窟的尽头,虽然使用身体能力控制的话就不用如此辛苦了,但是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被“光使者”发现。

眼前的是花哨的风俗街。

用脑内时钟确认了现在时间虽然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可是立体影像已经在店铺的看板上闪烁跳跃了,身着下流服装的大姐和大哥们大声的招揽着路过的行人。

视线和位于道路对面的姐姐对上了。

朝迪作出了一个妖艳的微笑同时抛过来一个媚眼。

一下子鲜血上涌,迪逃跑似的跳入了小胡同。

做了一次大大地深呼吸让躁乱的心脏平静下来。细微的足迹在小胡同的地上笔直地延续出去。这里那里到处堆积着的垃圾袋正散发出恶心的气味。由于两侧耸立的建筑物遮蔽了阳光,小路上就和夜晚一样黑暗,而且散发出什么地方有人死了的气氛。

“……啊嘞?”

走了三十分钟左右之后,迪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从这边过来,这样前进……啊嘞……?

一直延伸到这里的足迹到处都找不到了。想到会不会在刚刚通过的十字路口弄错了于是试着稍稍返回了一些。

果然还是找不到。

完全跟丢了。

……冷静。

在棚屋近前总算是让心情平静下来了,这才使用便携终端的地图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这里恰好是东北地区的正中。在被分为数个区域的风俗街的其中之一的南面。对照着地图又稍稍前进了一点,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风俗街与风俗街交界的位置上,像是居住区的一角。

从花哨的电子装饰和垃圾山中获得解放,数十栋左右比较正经的住宅就整齐地位于此处。

……喔……

看到这种风景内心一下子就变得平和起来。从生下来的时候起就在研究所的宿舍中生活的迪对于“自己的家”这种东西自然而然地抱持着憧憬。当然在第二层之上存在着居住区,但是白色四方形的统一建筑不知为何像是坟墓一样,一点儿都不能带来“家”的感觉。

这里到底会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不觉就高兴起来,迪开始对眼前这栋住宅展开这样那样的想象。

这个时候——

“你在干什么?”

忽然从身后传来声音。

沉浸于空想而无视了周围的迪反射性地采取了和军事训练时候一样的行动。

以惊人的气势转身,挥出的手碰到了某样东西。

“……呀”,传来了有些可爱的悲鸣。

迪眨了眨眼。

娇小的女孩子跌坐在了地上。

“好痛……”

女孩皱起脸,缓缓地站起身。长长的金发绑成了一条马尾,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白人少女。看起来很痛地按摩着被格子短裙包裹住的腰部,用充满了责备的蓝色瞳孔注视着迪。

身边装在包里的合成肉与蔬菜散落了一地,空荡荡的购物袋还握在女孩子手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明白了。

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抱……抱歉!”

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总之先伸手准备捡起脚边的洋葱。

就在半途。

“——请不要擅自用手摸。”

保持着伸出手的样子,迪就像是在做某种体操一样僵在原地。

女孩说话的音量既不是很大,语速也不是很快。但是平淡又冰冷,就和军队的行政官员大婶朗读命令书时一样的语气比起普通的怒吼更让人感到严厉。

将动弹不得的迪完美地无视,女孩开始将散落的食材一一捡起。以干脆利落的动作眨眼间就将肉与蔬菜收入了购物袋。女孩再一次确认袋子内部,接着以说出和“就在刚刚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才说过的话时一样的态度看向迪。

“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迪才终于得以停下“捡洋葱体操”的动作。

就这样直起身,站在比自己要矮二十公分的女孩子面前拼命搜索起用词。

“这个……我是……那个……”

“有什么事吗?”

“……那个……抱歉。”

“刚刚就听过了,那句话。”

一下子就陷入了尴尬无助的情况。

“……是呢……才不是!呃……我是”,说着就越来越烦恼起来,“……抱歉。”

已经连为什么要道歉都搞不清楚了。

女孩面对这个样子的迪只好呆呆地仰视着,接着呼的叹了一口气。

将双手提着的购物袋朝迪递了过去。

“因为很重,所以请帮我拿着。”

“……诶?”

“那么想道歉的话,就给你个机会好了”,微笑着这样说完,女孩迈出脚步,“我家就在不远的前面。”

知道了自己从刚才就一直仰望着的就是这个女孩的家之后,迪吃了一惊。

几乎是强行被带进家里的迪,从玄关穿过起居室之后首先被带到了厨房。

“……蔬菜放在这里,肉放在那边。这个和这个晚饭要用到,所以不要放到冰箱里……剩下的,就请随便放在那边的台子上吧。”

单方面的留下了指示之后,女孩消失在起居室中。被一个人丢下的迪总之先拿起了被放在袋子最上面的胡萝卜,这才忽然回过神来。

“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忽然重新思考起来。

在失去了线索的现在,就只剩下在足迹消失的地方附近打听一下这一种选择了。就算试着再次检查足迹的数据对犯人进行分析,也是回到“上面”之后的事情了。既然这样,在几乎偶然的情况下和附近居民结识的情况不如说正是个好机会。虽然感觉娇小的女孩子稍稍有些靠不住,但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够得到关于可疑人物的情报……

“……想象情况顺利时的事情可真困难啊,库蕾雅。”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可以取得进展的话,那么谁都不需要吃苦了。

迪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开始收拾起买来的东西。

将肉和野菜分别放入冰箱的过程中,时不时地在留意着起居室内的情况。正在哼唱着的大概就是那个女孩子吧。这个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在。稍稍有些担心起来。让陌生人如此轻易地进入家中,那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如果是坏人的话可该怎么办啊。

“——咖啡和红茶。”

“哇!”

在陷入沉思的迪的眼前,女孩忽然探出头来。

“想要哪一种?”

“诶?那个。”

理解到“哪一种”是指什么的时候,已经过去三秒钟的时间了。

“……我要红茶,拜托了。”

红茶是吗,这样回应之后女孩又一下子把头收了回去。

塞莱斯蒂·E·克莱因,略称就是谢菈。

这就是女孩的名字。

“呃,塞莱斯蒂小姐……还是该叫……小塞莱斯蒂?”

“谢菈就可以了。”

将刚泡好的红茶倒入茶杯,谢菈似乎不太感兴趣的回答。起居室的桌子上除了放置着两人分的杯子和茶壶之外,还放置着装有砂糖的瓶子,甚至连合成的蜂蜜都排在一起。在迪所生活的上面阶层提到“红茶”就是指混入了化学香料从而获得香味的砂糖水,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真正的红茶了。


一只杯子被放到迪的面前,里面茶水还在飘着热气。

“谢菈小妹妹……”

“不是谢菈小妹妹,是谢菈。”

“诶?……啊……”,面对忽然而来的先发制人,稍稍畏缩了一下,“那个……这个家里没有谢菈之外的人在吗?母亲什么的。”

说到母亲的瞬间,似乎看到谢菈那漂亮的眉毛稍稍吊起。

“……从今早就和朋友一起出门了。”

“这,这样啊……”,看来似乎是不可以触碰的话题,“那父亲呢?”

谢菈一下子闭上了嘴,偷偷的看了一眼立在房间角落的照片。

“在八年前生病去世了”,轻轻叹了一口气,抢在想要说什么的迪之前继续说到,“道歉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啊,抱……不对,呃,所以……”

就算被这样说,迪也完全不知道除了道歉之外该做什么才好。

“……但是……果然还是,抱歉。”

“明明说了会生气的……”,谢菈呆呆地念叨着,嘴角稍稍放松下来,“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大哥哥的名字,该如何称呼呢?”

“……诶?”

忽然被叫做大哥哥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指谁,外表上先不说,实际论生下来的时间的话这个孩子应该远比自己“年长”。

“我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我叫迪,请多指教。”

“全名是?”

这可是相当严峻的问题。

“……DualNo.33

谢菈的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你是把我当成傻瓜吗?”

“真,真的是这样啦!那个,虽然也许是有点儿奇怪的名字。”

“是非常奇怪。”

谢菈的话里没有丝毫客气。

“但,但是是真的……所以……我是,那个……政府研究所的实验体……”

一边语无伦次的进行说明,一边拼命的转动脑筋。将自己的立场挑明的话之后的事情会不会更顺利呢,自己是人造生命这件事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想要隐瞒的想法。

“所以……我们这个机关所属的人全都被冠上了……这种奇怪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是连自己都觉得“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的说明,意外的一下子就被谢菈接受了。无论用词和态度如何成熟,小孩子终究只是小孩子而已。

谢菈往红茶中加入了少量蜂蜜,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念叨着“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是指?”

“最初看见的时候,就在想迪君是不是‘上面’的人了。”

明明是被外表比自己年幼的女孩子称呼为“迪君”了,却不可思议的没有感觉到违和感。

“为什么?”,就这样把没有加入任何东西的茶举到嘴边。

“因为看起来很迟钝的样子。”

差一点就把喝下去的红茶喷出来了。在千钧一发之下放下杯子,咳咳的咳嗽起来。谢菈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一口“蜂蜜红茶”。

“那么,你在我家前面是想要做些什么?”

“……是在,找人。”

谢菈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像是感兴趣的表情。

“是怎样的人?”

“那个,还不太清楚。”

“……你是在耍我吗?”

“不,不是那样!”,慌忙摇头,“所以说……是事件的犯人。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人,但是知道是逃到了第一层……我不把那个人抓住不行。”

“抓到之后,要怎样?”

那是……

“我想……大概会是死刑。”

没错。

即使迪没有将犯人杀死就解决了,那个人的命运也已经被确定了。

“那个人是魔法士。……昨天一天之内就杀死了好几十人。”

“魔法士……是指像超能力者一样的人们吗?”

“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也是呢,迪失望了。

即使如此也要加油,至少在问些其他的事情。

“在这附近,有那样的人居住的事情……”

“没有听说过”,这样说完,谢菈有稍微思考了一下,“但是,附近的人们也许会知道什么也说不定……因为和各种各样的客人有过交谈。”

——接着。

不假思索地,越过桌子探出身体。

“能否带我去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谢菈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可以是可以,不过请等到明天。……毕竟差不多该是大家开始工作的时候了。”

“从现在起开始工作……”,已经傍晚了,刚想到这才总算是理解了,“那些人们在哪里工作?”

谢菈指向了繁华区的方向。

“是在那边的店里。”

果然。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不得不放弃了。

“……那么,虽然很抱歉,但是明天的领路能否拜托你……大概,谢礼就由政府的经费来……”

还没说完,迪就停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谢菈已经离开座位站到了迪的旁边。

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呢,她正抱着两件围裙。

自己将较小的那件粉色围裙穿好,接着将嫩绿色的那件递了过来。

“……什么?这个。”

“是围裙啊。”

“不是说这个,为什么给我……”

“因为在妈妈回来之前不把晚饭准备好不行。”

——忽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难道说……我也要帮忙?”

“先从给蔬菜去皮开始。”

稍稍翘起嘴角,谢菈回答道。

——————————

CITY·马萨诸塞第一层东南地区的郊外。在古老的天主教<旧基督教>教堂的背后有一片墓地。

孤零零位于崩塌的高层建筑群缝隙中的静谧的空间。经过精心裁剪的青草坪上,大小形状内容都各自不同的墓碑整齐的排列着。虽然几乎所有的墓碑上都被刻上了名字,但是其中也有无铭的墓碑。

行商人,便利屋,娼妇,醉人,无名的路人——

所有人的死都是平等的。

在一座墓前,玛丽亚停下脚步。

祐一也跟着她停下。

朴素的石造墓碑上刻着“沃尔塔·D·克莱因”这几个字。

“……是丈夫”,在目前蹲下身,玛丽亚静静地献上花束,“……就算这么说,真正的墓其实在瑞士,这下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祐一摘下了遮阳镜。

“死了吗?”

“八年前,因为恶性的肺病……”,站起身轻轻地抚摸着墓碑,“是个很温柔的人。救下了逃跑之后和军队周旋的我并藏在了自己家里……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因为是那个时代所以没办法举办结婚典礼,但是在瑞士的小村庄里租了一栋房子,两个人像是普通的夫妇一样生活……”

“你是魔法士这件事呢?”

“……最初是隐瞒着的。那个人似乎也以为我只是普通的逃兵。……告诉她是在被求婚的时候。‘我不是普通的人类,那样也没关系?’这样问了。”

转身面向祐一,玛丽亚似乎很怀念的眯起眼。

“那个人吓了一跳呢。但还是笑着对我说‘那样也没关系’……我就像如果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想普通人一样得到幸福。”

“结果生下来的就是那个孩子吗?”

玛丽亚是的点了一下头。

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霾。

“谢菈被生下来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很温柔的说着‘无论是如何被生下来的都没有关系,这孩子也好你也好对会让你们幸福的’……因病倒下的时候也是,每天一个劲地在说着那孩子的事情。因为是喜欢唱歌的人,所以等病好了就为那孩子作一首曲子这句话就成了他的口头禅。……你想想,从雪那里学来的‘Perfect World’。两个人经常代替催眠曲唱给那孩子听呢。虽然那孩子已经不记得了……”

玛丽亚像是在歌唱一般诉说着过去。

但是对于她的话,祐一却产生了些许违和感。

……无论如何被生下来?

“雷诺阿,不,玛丽亚,你的女儿是……”

“谢菈是我经历分娩之痛产下的我的孩子。那是真的噢。……但是,祐一想到的事情我大概也猜到了。”

玛丽亚轻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是魔法士……和我一样,是光使者。”

“不可能……”,祐一发出了呻吟。

的确,那种事情的几率不是零。即使是像祐一和玛丽亚这种通过外科手术植入I-Brain的“后天性”魔法士,其遗传因子上也必然被刻上了“作为魔法士”的情报。接受I-Brain植入手术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施与了抑制排斥反应的遗传因子改写处理。

但是。

“将魔法士能力遗传下来的几率……本应该是在数千万分之一以下才对。”

“是呢。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玛丽亚极其平淡的回答,“但是,现实就是那孩子诞生了。……也知道了遗传因子的改写会导致这种情况。”

祐一感觉到有某种冰冷的感觉爬上背后。

如果就如玛丽亚所说的话,那名名叫谢菈的少女就隐藏着无法估量的价值。既没有接受I-Brain植入手术,也不是从培养槽中化学合成而生,而是纯粹“自然发生”的,恐怕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魔法士。对于情报控制理论的研究者来说会是无论付出怎样的牺牲都会想方设法入手的贵重样本。

这种东西的存在被CITY自治政府察觉到的话会怎样。

“……那个孩子知道自己是魔法士这件事吗?”

玛丽亚静静地摇了摇头。

“谢菈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由我将记忆和I-Brain封锁起来了。那孩子初次使用力量记得是在四岁的时候吧……”,说到这里抬头仰望起铅色的天空,“谢菈是天才哦。刚生下来的时候,在没有经过任何调整的情况下就见识到她能够操纵全部十二个D3。……即使在现在那孩子脑中的I-Brain也在继续成长着,已经到了我写入的临时保护随时被破除都不奇怪的状态了。”

“……处于成长阶段的婴儿的话就不用说了,在脑部已经成长发达的现在想要再一次加上保护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玛丽亚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仔细想一想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对于那孩子来说,从今以后具有力量是必要的……为了……活下去……”

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玛丽亚……?”

怎么了,刚想这样问,祐一就语塞了。

突然,玛丽亚像是崩溃了一样倒向墓碑。

用手掌遮住脸,手指仿佛要嵌进去一样用里压住太阳穴。身体折成了字形,不断痛苦地喘息着。

“玛丽亚!振作一点!”

即将倒下的她的身体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被祐一抱住了。

“实在……对……对不起……。没事的……只是很普通……的事情而已。”

“可是……”

“真的……很快就会没事了。”

就如这句话所说,她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恢复了。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祐一的怀抱中站了起来。

“……让你看到丢脸的样子了呢……但是这样子就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叫你来……我已经活不久了。”

“玛丽亚。你的大脑……”

“没错。因为情报的过负荷将I-Brain烧毁,脑细胞正在逐渐坏死。……虽然只是自己的检查不是非常准确,保守估计大概还有一年左右吧。”

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玛丽亚回答道。

“是在大战中过度使用力量了吧。就是所谓‘Freeze Out’吧?普通就和CITY的母核所引起的现象差不多……这方面祐一应该更清楚吧?”

“……是啊。”

关于“CITY·神户”崩坏的来龙去脉和雪的最后,已经全部告诉她了。身为玛丽亚的亲友,同时又是祐一恋人的七濑雪作为CITY·神户的母核而死了。一想到这件事,即使现在也会感到心脏被荆棘穿刺的疼痛。

如果她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会说些什么呢。

虽然思考了几秒钟,结果也只能想到平淡无奇的词句。

“……玛丽亚,从现在的工作收手吧。这样继续使用I-Brain下去的话真的就会引起脑死亡了。”

“已经迟了……”

玛丽亚闭上眼,拒绝了祐一的劝告。

“我自己很清楚的。即使是在没有使用魔法士能力的时候,我的大脑也在确确实实的逐渐崩坏。不过的确不使用魔法的话至少可以延续一点寿命也说不定……”,说着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只不过,只要我这条命还在,就想要尽可能为那孩子多做些什么。”

“……模仿便利屋的做法就是你能做的事情吗?”

真严厉呢,玛丽亚笑着说。

“我只是按照委托人的委托办事而已。把入手的资料交给运输的人之后将收到的报酬全部留给那孩子。”

“委托人?”

没错,玛丽亚点了点头。

“‘贤人会议’——那群人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组织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或许那群人的真面目是某和CITY的研究机关,我只不过是在CITY的势力斗争中被利用了而已也说不定。……但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关系。对我来说只要那孩子幸福的话就够了。”

像是在夸耀一般挺起胸膛。

面对这幅姿态,祐一呼了一口气。

十二年的那一天,哭着说到“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而战斗才好”的战友已经不在那里了。

而在那里的是为了最爱的女儿而赌上一切的一名“母亲”。

“……你已经找到了呢,你战斗的理由。”

“是的。”

她的回答没有一丝阴暗。

也正因为如此祐一才无法接受。

“可是……既然是那么重要的女儿,为什么不更温柔的对待。”

不光是限于昨晚的事情。今早也是,没有对准备好早饭的女儿说一句话,对问到“要去哪里?”的女儿只粗暴地留下一句“和你没关系吧”。

“那样子的话……你会被女儿讨厌的。”

“那样就好了”,玛丽亚自豪的笑容稍稍出现了扭曲,“因为我在为了让她讨厌而努力嘛……因此这两年间,那孩子一次都没有注意到过我做的事情。我晚上出门也好,受伤了回去的时候也好,那个孩子都没有在乎。大概就算我死了那孩子也不会哭泣……那样子就好。”

“你……真强啊。”

“从以前开始名为母亲的人就注定是强者了哦……不知道吗?”

风吹起来了。

绿色的草坪发出的声音奏响了如海浪的声音。

在那之中。

玛丽亚以威风清澈的声音高声歌吟诵起来。

“无论被那孩子怎样讨厌,无论这双手被多少鲜血弄脏,只有那孩子我一定会让她幸福——这就是我战斗的理由。”

——————————

晚饭决定做咖喱。

本来想在妈妈回来之前一直等着的,但是那样做的话会让妈妈发火,所以就决定直接吃掉了。因为自己一个人吃很无聊,所以也让迪君一起吃了。

好吃,被如此称赞了。

迪君离开并且收拾完东西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朋友也一起。他是日本人,虽然没有请教他的姓名,但似乎是叫做祐一先生。立刻开始为两个人准备晚饭。虽然祐一先生称赞好吃,但是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就算问今天一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肯定也不会告诉我所以就放弃了。

洗完澡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之后,头脑里已经一片混乱了。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稍稍梳理一下的话就跟不上了。

有母亲过去的朋友来访这还是第一次。

是怎样的人呢,实在是非常在意。

本来是想要问问妈妈年轻时候的事情的,昨天刚想要提起这个话题就把妈妈惹怒了。还说“不要问多余的事情”,妈妈摆出了一副特别可怕的表情。

但是很在意。

想到提起勇气明天再去问一次。

另外还有一件事。

今天生来第一次交到了男孩子的朋友。

虽然年纪应该比自己大却用“男孩子”来称呼或许有些奇怪,但还是认为迪君用“男孩子”来称呼是最合适了。

不知为何有些呆呆地。

光是在道歉。

“上面”的人大家都是那样子的吗?这样思考着。

“……啊。”

想到一个好想法了。

妈妈和祐一先生的事情。

既然去问也不会告诉自己的话,自己调查不就可以了。

去“上面”的话就有图书馆这种设施,可以调查比普通终端详细数千倍的各种事情,之前附近的姐姐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去那里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弄清楚什么了。

虽然法律上规定我无法前往“上面”,但是拜托迪君的话说不定就会有办法了。

就这样做好了。

谢菈作出了决定。

明天就帮迪君带路。

因为不做便当可不行,就决定五点起床吧。

……迪君,喜不喜欢煎蛋呢。

谢菈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了起来。

那一天,谢菈变得比平时稍稍心情愉快了一点。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4-4 23:42 编辑


第四章 骑士与公主 LibraryExplorer


CITY·莫斯科让船全速飞行了一小时又两分钟。用于完成了运送任务的库蕾雅到达马萨诸塞的时候,脑内时钟早就已经切换到了七月三日,黎明也很快就要到访这座城市了。

“真是的!为什么会弄得这么晚啊……!”

第十层·军用港口。从FA-307上下来的库蕾雅将船的整备交给负责的技师,归还报告也随便应付了一下就跳上飞行器。完全无视法定速度地快速穿出连接通道之后奔向了已经拂晓的街道,到达军队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刚过的时候了。从驾驶席上跳下来之后头也不回的奔跑起来。目标是一共三十七层的宿舍最上层。进入电梯拍打按钮,不耐烦地盯着门上的数字从“1”开始顺次增加。

在通往三十七层的过程中停止了好几次。门的对面出现的当然是马萨诸塞自治军士兵的身影。愉快地聊着天的人,正独自忍耐着哈欠的人……所有人在看到库蕾雅那张脸的时候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接着无视电梯快步走开了。是不想和“Factory”的魔法士扯上关系呢,还是被眼罩遮住的表情很恐怖呢。虽然一直都是这样,但还是有些受伤。

“……也好。没什么的。被你们讨厌什么的……”

想到是不是要试着向议会提出把自己二人的宿舍和军队的宿舍分开。

在到达三十七层的同时,全力地跑了出去。在CITY天花板上升起的合成影像的太阳从天窗的对面照亮了走廊。和私服姿态的研究员互相打过了招呼,从位于转角处的自己的房间前路过,从写有“禁止在走廊里奔跑”的警告标语前穿过,目标是三十七层的最里面,挂着刻有“Dual No.33”牌子的煞风景的门。

深呼吸几次调整呼吸,用很久以前制作的伪造ID干掉了门锁,不容分说的挤进了房间。

“迪!早上好!今天的早饭……诶……啊嘞……?”

在没有人影的起居室中“看”了一圈,库蕾雅侧起头。

本来以往这个时间的话迪应该正埋头于早上的准备,房间正中的桌子会被胡乱脱下的睡衣与Factory支付占据着的。一边戏弄慌张说着“正在换衣服,可别偷看啊”的迪一边做早饭给他可以是库蕾雅每天的例行公事,但是今天不知为何没有看到迪的影子。浴室也好厕所也好,不像是躲起来了。衣柜中还挂着洗好的制服,大概是一次都还没穿过就这样挂起来了吧

……难道,还在睡着也说不定。

重新这样思考之后走向了里面的卧室。无声地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床铺。唰的掀开了被子一瞧,里面空空如也。到处都没有迪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在枕边放着一张便条。

‘——给库蕾雅

因为要继续昨天的调查,所以今天一早就出门。’

“……什么嘛。”

一下子没了力气。库蕾雅扑倒在冰冷的床上,接着一个骨碌转成了仰躺的姿势。

将便条团起来投入垃圾箱,接着摘下了盖住双眼的眼罩。

“就算没有我,也在努力着啊……”

……明明难得想要给他帮忙地说。

明明应该是感到高兴的事情,库蕾雅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


——————————


和存在着合成影像天空的“上面”不同,在第一层中每天时间的流动是由配置在整个市内的照明系统的出力来表现的。

非常暗的是夜晚,稍暗的早上,嘛,也不能说是不亮吧?以这种程度终于到了上午,能够断言很亮的时间每一天能有一个小时就非常不错了。那个照明系统每天的状态有好有坏,因此“日照亮”也参差不齐,第一层的人就将其称为“好天气”“坏天气”——

这些是谢菈做出的说明。

“所以今天是个好天气。”

“……这样子?”

从脑内时钟来看,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尽管窗户外面以CITY的感觉来说只能是傍晚程度的亮度而已。昨天初次下来第一层的时候虽然迪认为“还真是暗啊”,但是据谢菈所说昨天似乎称得上是几个月难得一次的大晴天。无论CITY全体的能量供给不足到何等程度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大概谢菈的皮肤会如此白皙不光是天生的原因吧。

仰望着被窗框切下来的四方形铅色“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将带有甜味的煎蛋放入口中。

“好吃吗?”,谢菈问到。

因为嘴巴被塞得满满的于是只能点头给她看,谢菈稍微放松了嘴角,“太好了”地低声念叨着。

位于风俗街与风俗街缝隙中的谢菈的家。迪以和昨天同样不起眼的便服姿态坐到起居室的桌前,和谢菈两人吃着便当。夹有土豆沙拉的三明治配上合成肉的维也纳香肠和煎蛋。谢菈的手制便当虽然朴素却很用心,味道也经过了仔细研究。老实说,迪认为和库蕾雅制作的料理可说是不相上下。

“……迪君。”

正在将热红茶倒入杯子的谢菈开口说到。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却比平时稍稍压低了声音。

“今天真是很抱歉,的说。”

“诶?”一瞬间没能搞清楚状况的迪侧起头,“……啊啊,这样啊。不用介意的。毕竟谢菈也是没有恶意的。”

从结论来说,从早上开始耗费了近两个小说向周围居民进行询问可以说完全是徒劳无功。

在谢菈的介绍下聚集起来的十几名男女,对着“知不知道魔法士的事情”,这样问的迪齐声作出了“不知道那种家伙”的回答。其中还有光是听到“魔法士”这个词就露骨地表现出胆怯的人,这让迪稍稍有些受伤。就算如此还是努力说出“能够提供情报的话会给予报酬”之后,虽然有一个人说“心中有数”,但是进一步询问的时候却只是故乱编造,着实令人失望。

在那之后,有好几个将迪误认为是女孩子的姐姐提出了“要不要来我们店里工作?”的劝诱,在表明自己是男孩子之后这一次又轮到几个哥哥提出了“要不要来我们店里工作?”的劝诱,就在而是分钟左右之前才终于趁着混乱逃出来。

迪君真是受欢迎呢,虽然别谢菈这样说了,但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高兴。

“……算了,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顺利的话,就任何人都不不要辛苦了。”

“那样说也确实没错。”

想要自我安慰一下结果一下子得到了赞同。对话停了下来,总之先专心于用餐。一心将漂亮切成八份放在篮子里的三明治吃进嘴里。

就在吃完属于自己那四份的时候,注意到了谢菈正投向这边的视线。

“怎么了?”

谢菈以认真的表情在篮子和迪的表情之间来回看了看,又重复了一次和刚才一样的问题。

“……好吃吗?”

“好吃哦。”

“好吃到怎样的程度?”

那是什么,这样想了一下之后迪礼貌地答道。

“非常的好吃。”

“这样啊”,谢菈忽然把脸转向一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很高兴。”

“诶……”

迪对于意料之外的反应感到了疑惑。光是态度的话只能看出是在生气,但是看来这对谢菈来说似乎就是高兴的表现。这样的谢菈还是第一次看到。

被称赞好吃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不……毕竟谢菈不是每天都在做饭吗?那么平时对妈妈……”

“妈妈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对我说‘好吃’”,谢菈的肩膀稍稍耷拉下来,“我昨天是第一次被别人称赞料理做得好。”

“怎么会……”

明明这么美味。

“没办法的”,谢菈依然低着头继续说到,“因为妈妈讨厌我。”

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就算是迪也当然知道会有这样子的家庭。父母虐待孩子,或是反过来孩子杀死父母之类的事情,在公元一千年的过去就已经不奇怪了——这些作为知识知道的很清楚。

就算明白也无法接受。

对于从生下来起就“独自一人”的迪来说,为什么难得有家人却不能和谐相处实在是无法理解。

谢菈抬起头。

愤怒也好,哭泣也好,微笑也好全都没有,只有一如既往的表情。

“但是我同样也讨厌妈妈,所以是不相上下……”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这样低声说完之后就把已经空了的篮子拿到了厨房。

迪觉得不太舒服地拿起杯子和茶壶之后站起身。

跟着谢菈走进厨房,开始帮她收拾起来。自己用的餐具字迹清晰。这是被库蕾雅硬生生敲进来的生活的铁则。

“……啊,对了”,倒掉茶壶中残余茶叶的同时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关于礼物的事情,还没决定好吧?”

谢菈停下了洗碗的动作而且中断了哼唱,转过头看向迪。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稍稍睁大了眼睛。

“但是……走访调查失败了呢。”

“那不是谢菈的错哦,……不仅好心地帮我带路,而且便当也很好吃。”

会提供带路的谢礼这件事昨天就和谢菈约好了。虽然说实话完全不清楚这种情况到底要拿出怎样价值的礼物,但是好歹是Factory特工的迪还是有一点可以自由动用的资金的。

如果是给这个孩子礼物的话,我想是没问题的……大概。

“所以请不要客气的收下吧。”

“……我知道了。”

谢菈将沾满泡沫的双手洗净之后转身面向迪。

“那么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但是……”,难得的停顿了一下,“那个……那份礼物……不是金钱就不行吗?”

“想要什么?”

“有意见想要拜托迪君的事情……那个……”

谢菈竟然会吞吞吐吐的,这种情况迪还是初次见到。

双手背在身后摩擦着,低着头用眼角观察着迪的表情。

看到这幅姿态才重新认识到,真不愧是十岁的女孩子啊。

“……说来听听吧”,迪作了一个微笑给她看,“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的话什么都可以。”

说出了过于大意承诺。

谢菈抬起头,稍稍放松了表情,是地点了一下头。

接着说出了不得了的一句话。


——————————


第二天,七月四日。迪和昨天一样留下了给库蕾雅的便条,身穿休闲外套和牛仔裤,将两把骑士剑和彻夜制作的伪造ID放入背包之后跑出了军队的宿舍。

乘坐层间升降梯来到第二层走向北部郊外的关卡。完成徒有形式的手续穿过通向第一层的大门。脑内时钟表示出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即使是这样一大早的时间,中央大厅也依然人多混杂。大概是在晚上第一层玩乐的市民正在排队等待“归国审查”吧。

打算下降到等待汇合的场所,可是考虑到说不定会引起警备士兵的怀疑于是混入了走向升降梯入口的人流之中。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抓住时机换到反向的人流中,装成从“下面”回来的市民回到大厅。

被夹在从升降梯到正对面的大门前之间的,宽广到足以打棒球的大厅最外侧的寂静一角。

坐在为了省电而每天只喷两次谁的喷水池边缘,谢菈以比平时稍微更适合出行的打扮踢着腿。

注意到这边的身影之后小心地挥了挥手。

“迪君,早上好。”

“嗯……让你久等了。”

在一旁坐下,迪从背包中取出了伪造的ID卡,并在警备士兵看不到的角度交给了谢菈。

“给你这个……磁悬浮列车环线也好,层间升降梯也好都可以用这个搭乘。虽然我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是在必要时刻意外还是请尽可能的藏好哦。”

谢菈接过卡片之后先是放入了口袋,又很快取了出来开始仔细打量起来。翻过来翻过去,用手指轻弹,改变角度调整称心的光亮……简直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谢菈?”

“啊!对,对不起……的说”,手忙脚乱地将卡片收入口袋,“……但是,真的可以吗?暴露的话迪君会被训斥。”

稍稍低下头正是真心在替自己担心的证据吧。经过三天的相处,对于这孩子的感情表现总算是能够弄明白了。

作出了竭尽所能的爽朗笑容回答道。

“不用那么担心也没关系,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哦。”

虽然万一被发现就不只是被训斥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了,这句话就先放在心里。迪的记忆没有错的话,“协助偷渡入境”最轻会被判处剥夺市民ID,是与谋杀同等程度的重罪。


——有无论如何都想要调查的事情,所以可能的话想要请你帮忙把我带到上层的图书馆去。

对于谢菈提出的这个愿望,迪在最初还以为是某种玩笑。

无论如何发挥Factory的权威,那种事情都不可能轻易做到。对于打算想办法拒绝的迪,谢菈说着“拜托了”并低下头,接着她以稍稍比平时更热情的语气竭尽全力地开始说到。

更详细的说,似乎所谓想要调查的事情是指“妈妈”的事情,因为谢菈自己对于自己的母亲·玛丽亚年轻时候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玛丽亚是从不会提起关于自己过去事情的人,谢菈也因为“反正就算问了也不会告诉自己”而放弃了,但是自从几天前自称是友人的男人造访以来,就开始对男子与母亲的关系在意的不得了。

根据谢菈所说的,那个男人带着巨大的剑。

就是这样的剑,看到了谢菈所画的图之后迪惊讶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如果迪的记忆没错的话,那是骑士剑——而且恐怕还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剑。

与人类的身高相近的长大刀身,和镶嵌在剑柄上的真红晶体。虽然谢菈只看到了收在黑色剑鞘中的状态而已,但是恐怕构成刀身的变异银<ミスリル>是薄红色。

大战的英雄,最强骑士·七濑雪的骑士剑“红莲”。

但是,根据写入迪脑中的历史来看,七濑雪作为CITY·神户的母核而离开了这个世界,“红莲”应该在神户崩坏的时候行踪不明了才对。

携带着那把间的迷之男子,“祐一”。

迪所追踪的光使者和他之间很难想象没有关系。

当然迪也不是笨蛋,已经对于谢菈的母亲进行了大略的调查。公元二一六八年诞生,瑞士的CITY·苏黎世出身。在大战中的二一八七年结婚,丈夫在八年前去世。之后和女儿谢菈辗转于世界各地,移居马萨诸塞是在四年前。经历的内容完全没有疑点,明显是经历着与军队和魔法士之类毫无关联的人生。

这样的话就更弄不明白与那个男人的关系了。

试着以“祐一”这个名字在军队的资料库中检索之后,不可思议的是一个结果都没有得出。

有进行调查的必要。

可是该怎样进行调查,这就是个相当麻烦的事情了。既然是打算对完全身份不明的人物进行检索,当然那个男人的外貌或是其他信息就是必要的。可是考虑到男子是那名光使者的同伴的可能性,迪也就不能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让谢菈偷偷地拍下照片也很危险。必然的就只能依赖谢菈的记忆了,但是也不可能为了进行事件的调查而申请正式的入境许可。那种事情万一被军队知道了,谢菈就会因为“和事件有关”而被军队盯上。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伪造ID这一条路而已了。

作为激烈的烦恼之后的权宜之计。

“……那个,因为谢菈想要调查的事情和我的工作说不定会有关系……所以我才自愿铤而走险的,值得让谢菈在意的事情可是完全没有的哦。”

“好的,那么就不在意了。”

点了一下头,挺身从喷水池边缘跳了下来。

“我们走吧,迪君。那个……‘事不宜迟’的说。”

迪慌张地抓住了忽然跑起来的她的手。

“等,等一下!要去哪里?”

“说是哪里……”,谢菈诧异地转过身,“不去关卡办理手续不行。”

反过来握住了迪的手,快点快点地催促着。

这样啊。

迪还没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谢菈。

“……那个……那个啊,谢菈。虽然我忘了说了。”

“请说。”

“那个……希望你不要生气。”

“为什么?”

“实际上……”,下定了决心,告诉了她冲击性的事实,“就算使用那个ID卡也是无法通过关卡的。”

谢菈的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把我”

“没有!才没有把你当作傻瓜!所以说啊……”

与第二层下降到第一层的时候随便的手续截然不同的是,反过来从“下面”回来时候的“入境审查”可谓严密至极。物资管理先不提,对于连市民的生育都受到限制的马萨诸塞来说,防止人口增长可是能够左右CITY命运的生死问题。说到底这个关卡就算说是为了防止从第一层的人口流入而存在的也不为过。

就算是以徒具形式的手续降到“下面”的市民在回来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一个人的通过单间,变成单独接受“入境审查”的情况。加上视网膜检查和遗传因子检查,以及ID检查这四重并列的严密检查之下,只要稍有异常军队的保安部就会在十五秒内飞速赶来。

凭借迪制作出来的这种程度的伪造ID,要突破这里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那个……抱歉。”

“……我明白了。”

谢菈稍稍低下头放开了迪的手。说不定是失望了。

ID卡拿出来仔细打量着。

“但是……那样的话要怎样通过这里呢?”

“啊,不用担心。这一点已经好好考虑过了。”

没在意“诶?”这样侧起头的谢菈,迪打开了背包。

把右手伸到了里面喀啦喀啦地开始翻找起来,摸索着握住了骑士剑“阴”的剑柄。

I-Brain,战斗启动。)

瞄准了一共二十四所入境审查室的其中之一,等待着时机。天花板上的扩音器用广播呼叫了等待审查的客人的名字之后,审查室的门打开了。

……就是现在。

左手搂住谢菈的腰,不容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

“哇……!那,那个……!”

难得的,谢菈发出了慌张的声音。

“可要抓紧了哦。掉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这样说完,迪从背包中拔出了骑士剑。

(“自我领域”展开。时间单位改变。)

这个瞬间,迪周围一米的范围内展开了的“时间流动不同的空间”,关卡大厅中存在的一切物体看上去都“静止”了。

实际上并不是“外面的世界停止了”而是“迪在以极高的速度行动”,对于处在被加速的时间中的迪来说就会被认识为“自己这边是普通的,而外面的世界则是极其缓慢的在运动”。与外界的时间差约有两千万倍——虽然由于有相对论的时间延迟效果而无法单纯的进行比较,但是简单地说就是外面世界的时钟走过一秒的期间,换算到迪身上其实已经经过了二百三十天。

就这样抱住谢菈的身体,单手握着骑士剑跑了出去。谢菈哇哇地大叫起来,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穿过玉雕像一样硬直在原地的人群之后通过审查室的门。横穿了摆放着终端和桌子的狭窄房间,打开了对面的门,通过,关闭。处在“通常的时间流动”之中的周围人应该连门动过了都不会注意到。

就这样突破第二层的大厅,逃入了避人耳目的通道阴影中。

(“自我领域”解除)

时间的流动回到了通常的状态,停止的世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再次动了起来。

顺利达成了。

将骑士剑藏入背包,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嗯,大成功。来到这里的话就没问题了……诶,谢菈?”

以抱住迪脖子的姿势,谢菈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

“怎么了?”

“……吓了一跳……”


说起来,迪还不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事实。

第二层北部特别关卡虽然是为了监视从第一层的归客以及防止伪造ID而设置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这阻挡尝试通过第一层侵入市内的罪犯这一重要的意义。这里所指的罪犯是指拥有除使用伪造ID以外可以突破通常的关卡警备能力之辈,其中当然也包含了魔法士。

没有登录CITY市民ID的魔法士在这世界上本该是屈指可数的,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可以放松检查。实际上,据说好几位世界有名的罪犯都是魔法士,而且其他CITY的魔法士为了执行间谍任务而偷渡入境的可能性也很容易想到。

因此,在这个关卡秘密地准备了为了感知魔法士“情报控制”的传感器。

要说为什么是“秘密地”,那是因为军队的高层把Factory的魔法士当作了假想敌,因为这个原因检查体制也采用了尽可能做的不显眼的,无人的,不用连接网络的形式。传感器的观测数据不被任何人看到的记录到专用碟片上,三小时后由警备兵进行回收,再在保安本部的专用终端中进行检查。反正什么都不会照下来,虽然警备兵们这样放心地认为,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偷懒,执行着只要发现任何异常就会在三秒钟内联络司令部的系统。

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开始对观测数据的定期检查了。

对于这件事情,迪还一无所知。

当然,谢菈也不可能会知道。


——————————


CITY·马萨诸塞中唯一的一座图书馆孤零零地存在于第九层东南地区现在被用作公寓的高层建筑群中。

白色四方形的,令人想到是某种前卫艺术的三层“箱子”。从建成至今已经过去三十年,老化的墙壁到处都出现剥落,而剥落的瓷砖也未经扫除就这样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大气控制卫星事故以前那个和平的时代中,同样的设施在CITY每一层都至少设立了三所,作为市民的休憩场所而受到喜爱。可是曾经CITY中一共有一百所以上的图书馆也随着能源问题的日依然中而逐个遭到关闭,到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一所还残存着了。

真是寂寞的事情啊,迪这样想到。

“……好了,到了哦。”

乘坐升降梯从第二层到第九层花费了九分钟,之后换成磁悬浮列车环线又花费了十分钟。迪亲手制作的伪造ID没有任何问题的发挥了机能,因此二人得以轻易地到达了目的地。

最初还很紧张,和什么人擦身而过都会缩起身子的谢菈,到了现在也已经习惯了,正激动地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抬头仰望起合成影像的蓝天。

对于刚才在关卡所采取的行动,直到现在都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对于迪来说这让他稍稍有些不安。

虽然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就看到使用魔法,但是仔细一想的话谢菈只是普通的十岁女孩子。这样的孩子生来第一次看到魔法会怎样想,迪是不可能明白的。从谢菈的态度来看并没有害怕的样子,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产生兴趣的话也很麻烦。自己的出身和Factory的机密之类的,就算被问到也无法回答的事情像山一样多。

是不是失败了呢……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迪君不进去吗?”

平淡的,谢菈出声说。

“诶?……啊,是,是啊。”

回过神来,迪迈出了步伐。

迈出了三步之后才注意到自己的步伐太快了,于是为了配合谢菈而放慢了步调。横穿过大厅,接着在受理终端上申请资料检索室的使用许可,最后利用导览板的地图确认了位置。三层的图书馆第一层和第二层是普通的阅览室,三层的一半是资料保管库,剩下的一半被细致地划分出单间作为资料检索室。

从受理处确认了单间的编号之后带着谢菈走上楼梯。馆内在平时的白天也很人员混杂,在楼梯中间的平台上有比谢菈更年轻的小孩子们正在嬉闹。

爬上三层,到达了目的地的单间之后打开门。

有着资料检索室这样气派名字的房间有着可以轻易容纳四个人的宽广,桌椅和终端整齐地排列着。这个终端和占据了三层一半空间的资料保管库的服务器直接相连,如果有时间和精力的话就可以调出收藏在图书馆中的一切资料。

谢菈坐到了终端前面的椅子上,迪自己则站在她的背后,把藏有骑士剑的背包放到了桌子下面。

“……那么就开始了哦。”

“好的。”

带着比平时稍显僵硬的表情,谢菈点了一下头。

迪也点头回应,越过谢菈的肩膀开始敲打触控板。虽然库蕾雅在这里的话大概就可以使用I-Brain直接侵入服务器了,但是不巧的是迪对于这种“电子战”很不擅长。徒手作业输入了数个关键词,使用检索系统将资料编号排列起来。最初调查的是当前唯一线索的“妈妈的朋友所持的剑”的真面目。那是骑士剑“红莲”不会有错,虽然迪如此确信着,但是也有存在着误会的可能性,谢菈的画有错误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在表示出的结果剩下一个之前不断收缩条件,将“这个资料禁止普通的阅览”这条警告语以Factory的权限进行突破,迪在终端的画面上叫出了清晰的图像。

剑柄上镶嵌着红色晶体的,真红的骑士剑。

“……怎样?”

“不会有错。这个就是祐一先生的剑。”

谢菈点头,用比以往略显兴奋的声音说道。

“迪君好厉害……!这个样子继续下去的话也可以弄清楚妈妈的事情吗?”

“嗯……会努力试一试的。”

虽然实际上做的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看她如此喜悦的话也不忍心泼冷水。迪一边说着“好的”,一边绾起袖子,再一次将手指放到了触控板上。

“总之,接下来就是那位‘祐一先生’的资料了呢。以这把剑作为关键词来进行检索的话绝对可以调查出什么的……”

魔法士,骑士,世界大战,日本,神户……将能想到的所有单词输入了检索系统,将列出的数量庞大的候补一点一滴的削减下去。在过滤到剩下十几件的时候注意到只剩下了没有关系的候补,于是又返回去从数十万件开始重新过滤。一分钟,两分钟,只有单调的作业。除了敲打触控板的轻微声音和时不时听到的小孩子笑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的安静的时间。

“……迪君”,忽然,谢菈出声说到。

迪并没有停下操作触控板的手就“嗯?”的作出了回答。

谢菈紧紧盯着就这样显示在显示器角落中的骑士剑“红莲”,接着又看向迪。

“这把剑是什么?”

无意识地,手指的动作停下了。

不太像告诉这孩子与魔法士有关的事情。于是像是逃避似的移开视线。

“什么是什么的……只是单纯的剑啊。”

“你在把我当作笨蛋吗?”谢菈看了看放在桌子下面的迪的背包,“迪君也拿着那样的剑。”

迪想着该怎样才能恰当的回答,视线开始在天花板上游走。

结果还是放弃了,就这样仰望着天花板回答道。

“……那个被称为‘骑士剑’……是骑士所使用的专用武器。”

“骑士是什么?”

“骑士是……魔法士的一种。”

看到谢菈一瞬间露出了思考的样子,很快就“啊”地低声叫了起来。

“迪君也是‘魔法士’吗?”

是啊,这样回答之后迪开始说明起来。所谓魔法士就是在脑内埋入了名为“I-Brain”的器官,拥有可以改写物理法则能力的人。骑士就是其中的一种,能够以极其快的速度行动,并且使用骑士剑可以使物质崩坏。十二年的世界大战中,大量的魔法士在战争中死去了。

虽然是极其简略地说名,但是谢菈似乎接受了。

“那,迪君也接受了手术吗?”

“……嘛,算是吧。”

总算是用暧昧的话糊弄过去了。当然迪没有接受过手术,但是对于告诉她事实还是感到抗拒。

我只是从研究所的试管中诞生的合成人类,而且是为了杀人而活着的军用兵器,没有用处了的话就会被作为电池而死的人偶而已——

这种事情就算吧嘴撕开都想说出来。

将视线移回到显示器上再次开始作业。谢菈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再一次转向了终端看着他进行作业。

在迪的操作下,检索列表一点一点地不断减少。

一百件,七十件,五十,二十,十三,九,四,二……

这一次成功了。将光标翻到了剩下最后一个的资料编号上,迪输入了打开文件的指令。

就在这个时候。

伴随着简短的警告声音,错误信息从显示器上弹了出来。

‘——警告497:文件破损。数据呼出失败。紧急,请联络负责的管理员。’

“……啊嘞?”迪侧起头。

“怎么了?”

“不,这个文件似乎损坏了……真奇怪啊……”

虽然又试了几次打开文件,但全都失败了。看来真的是数据损坏了的样子。迪放弃了这份资料,再一次开始检索。又经过了两分钟左右从数量庞大的候补中选出了一个。输入命令,打开文件……

‘——警告497:文件破损——’

立刻再度展开检索,选出候补。展开文件,错误。下一个候补,检索,文件展开,错误。下一……

在错误文件的数量超过了二十个的时候,迪停下了手。

已经无法认为是偶然了。


——————————


“……就这些了吧。”

结束了所有的作业,从终端上拔下有机芯片之后,黑泽祐一静静地站了起来。

脑内时钟宣告的时间是“七月四日上午十点二十分”。穿好放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取出遮阳镜,离开了资料检索室。走下有小孩子们在玩耍的楼梯进入第二层的普通阅览室。满是使用者的阅览室最深处,坐在休息区桌边的玛丽亚挥了挥手。祐一走过去坐到了对面,接着打开了早就冷掉的罐装咖啡。

“……结果怎样?”玛丽亚这样问。

“总之能够检索到的文件已经全部破坏完成了。虽然来不及处理‘红莲’的资料了,但是应该不会有问题。”

“应该还会有文件修复用的备份的,那边怎么办?”

“连服务器里的都处理掉了”,说着喝了一口咖啡,“已经送入了延迟性的病毒。……这个资料库中已经不存在‘黑泽祐一’这个人了。”

为了不让人得知自己的真面目,将资料库中与“黑泽祐一”有关的情报一个不留的全部消除——这是祐一为了协助玛丽亚所不可缺少的处理。

幸运的是,曾是CITY·神户国家机密的“黑泽祐一”的资料几乎没有流出到除了神户及其协力国·柏林以外的CITY。马萨诸塞自治政府和军队保存的些许资料早在十年前,大战结束后的混乱时期就被祐一消除了。

但是位于外部独立网络的图书馆资料库中还残留着关于祐一的资料。

今天早上谢菈在出门去了哪里之后,玛丽亚和祐一也立刻采取了行动。通过第一层的外墙上存在的几个建材搬运通道之一,二人侵入了第二层。使用伪造IDCITY内部移动并到达第九层的图书馆是在上午九点稍过一点的时候。

在那之后用了一个小时。祐一总算是成功将“自己的过去”消除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擅长呢,电子战”,玛丽亚说着,优雅的啜饮起罐装的红茶,“那么,难得来到这里了,应该会有些想要调查的事情吧?”

“被看穿了啊……”,祐一苦笑着将空了的咖啡馆投入垃圾箱,“想要对你的委托人……自称‘贤人会议’的那群家伙进行一下调查。”

果然呢,玛丽亚点了一下头。

“我想也是呢……虽然我想尽快回去,但是看起来没办法了呢。”

“在担心谢菈的事情?”

“那是当然的吧……”

这样回答着,玛丽亚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很任性是吧……明明在一起的的时候光是让那孩子感到讨厌。”


——————————


“资料损坏了……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人把使用‘祐一’检索出来的文件从头到尾破坏掉了!……果然,这个也不行!这个也,这个也……”

在显示器上表示出来的资料编号的列表随着错误信息一个又一个地不断被消去。破损文件已经超过了两百个,所有这些都已经完全被破坏到不可能取出资料了。其中虽然也存在着没有破损的文件,但那也必定是和正在调查的男人毫无关系的资料。

检索系统叫出了最后的资料,迪带着一丝希望准备展开资料。

‘——警告497:文件破损……’

谢菈不安的看向迪,迪则是无言的盯着终端的显示器。

被摆了一道。

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完全是自己的失败。会有什么人会消除资料这种事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想到。在军队的资料库中就完全没有得到结果的时候,当然应该注意到的。

“迪君……”,谢菈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不安。

突然,迪想到了。

“对了!备份!”

抓住装有骑士剑的背包飞奔出检索室,朝着资料保管库在走廊里奔跑起来。途中好几次撞到了别人,那时候就大声喊着“对不起!”。到达了保管室的入口,用自己的ID和携带终端撬开门锁,就在想要进去的时候。

“……迪,迪君……请……等等……”

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谢菈从后面追了上来。

在迪的一旁停下并作了一次深呼吸,把漂亮的眉毛竖了起来。

“太过分了!刚刚把我忘到一边……”

“抱,抱歉!等一下会解释的,总之先进去!”

强行拉起谢菈的手进入了资料保管库。虽然谢菈发出了呀的一声悲鸣,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在昏暗又充满霉味的保管库角落中找到了六台并列着的巨大服务器,跑过去用携带终端的缆线连接了上去。

在这个服务器的某个地方应该保存着为了修复破损文件的备份才对。

可是。

“不行吗……这边已经被病毒感染了……”

在微微照亮昏暗的立体影像显示器上,自我复制型的文件消除程序正在大肆吞噬着备份用的资料。立刻展开防火墙,首先要阻止的是病毒对携带终端的侵入。确保了自己的安全之后接着是对服务器的内部进行巡视从而确认感染状况。

资料破损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六。

糟糕。

拼命地操作着携带终端试着救出残存下来的资料。输入的命令被尽数反弹了回来,资料还是在不断消失。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认真的学习一下“电子战”。谢菈疑惑的皱着眉头,从另一侧凝视着显示器。

濒临恐慌的大脑注意到了在显示器角落的小图标。记得那个资料编号似乎在刚刚见过了。恍惚的选中了一个文件,将防火墙解除连同病毒一起写入终端,接着用力拔出连接缆线。停下了在这之上的病毒侵入,资料区域出现了新的文件。

用防火墙围住了资料之后迅速的除掉了附在文件上的病毒。

“……完成了……”

坐倒在资料保管库的地板上,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渗出的汗水一下子弄湿了手心,心脏也激烈跳动起来。接着进行了几次深呼吸调整了气息。

“迪君,没事吗?”

“没……没事……”

用自己都不觉得没事的声音作出回答之后,迪把携带终端的显示器展示给谢菈。

“这个……就是那位‘祐一先生’的资料。没有错吧?”

按下终端的按键,将文件的内容表示在显示器中。看来这个似乎是军队的身份证。时代大概是出自战前。年轻男子的照片上,几条日语的说明摆在那里。

谢菈看了一眼男人的照片。

“就是这个人……!没有错”,说完指着旁边的日语说到,“这个……写了些什么?”

迪没有回答。

并不是看不懂日语的缘故。

而是无法相信写在那里的东西。

“迪君……?”

“……黑泽,祐一。公元二一六八年生,CITY·神户出身。阶级:少校。情报控制能力者开发计划,‘天树计划’的实验体……”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迪也曾经听到过一次这个名字。在比迪诞生要早得多的过去,十二年前的世界大战。将整个世界卷入的那场战争,在成为了主战场的非洲北部战线上。被称为英雄的两名骑士。

“红莲的魔女”七濑雪,以及她副官兼恋人的黑衣男子。

黑泽祐一。

在七濑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现在,恐怕是世界上最强的骑士。

“——迪君!”

“哇!”

谢菈呼的把脸伸到了陷入沉思的迪的鼻子前面。脸上是一副眉毛倒竖的不高兴表情。

“迪君太狡猾了。不要光是自己一个人理解,也请对我说明一下。”

“啊,是,是啊。抱歉。……那个……”

到底从哪里说起才好呢,这样迷惑着,总之先围绕着黑泽祐一是魔法士,是骑士,而且还是大战的英雄这几点进行了说明。

谢菈似乎从心底感觉到了震惊。

“原来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吗……”,低下头稍稍思考了一下,“但是……为什么那样的人会是妈妈的朋友……”

“那是……”,迪也不明白。

谢菈抬起头看向已经被病毒彻底吞噬殆尽的服务器。

“这个机器,已经坏掉了吗?”

“嗯……大概是,这位‘祐一先生’把病毒散播到里面了。”

“……已经没办法调查妈妈的事情了呢。”

“是啊……”,无法直视谢菈的表情,“……抱歉。我如果更厉害一点的话。”

短暂的沉默。

忽然,谢菈用手啪啪的拍打起迪的头。

惊讶地抬起脸。

“已经知道祐一先生的事情了,这都是多亏了迪君”,谢菈稍稍放松了嘴角,“我回去之后要再一次问问妈妈过去的事情。”

迪只是摆出一副呆愣的表情,注视着一如既往缺少表情的少女脸庞。

“……是啊”,点了一下头,接着站起身,“那么不快点回去的话。”

“是。”

抓住作出回应的谢菈的手,迪想着出口迈出步伐。

这个瞬间。

天花板上的扩音器中鸣响了尖锐的警报。


——————————


对于突然袭向阅览室的警告铃声,玛丽亚险些松开了手上拿着的罐装红茶。

其他的客人们也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或者是从终端前抬起头,讶异的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扩音器。刺耳的警铃不出十秒就停下了,接着不是由机械合成的男人声音以十万火急的语气开始呼叫市民的协助。

……这里是市内保安部。通知各位第九层的市民。我们发现有身份不明的魔法士潜入了市内并正在使用伪造ID潜伏于本层内。各位市民请协助进行ID提示——

最初以为是自己二人的事情暴露了,但是听到广播的内容之后似乎情况有些奇怪。那就是迷之入侵者偏偏从第二层的特别关卡侵入了市内。

因为太蠢了,所以反而无话可说。

那里配备了对魔法士用的传感器这种事情,玛丽亚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如此的话,谁会喜欢使用建材搬运通道这种麻烦的路线啊。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什么人,还希望他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边明明为了不被察觉的侵入军队而多加小心了,发生这种骚动的话一切的一切就都被破坏了。

“……太不象话了……”

无意识地砸了下舌,将已经喝光了的红茶罐扔到垃圾箱之后从座位上起身。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以尽可能平缓的脚步走向楼梯。和从三楼资料检索室下来的祐一合流之后不显眼的走向出口。

祐一的侧脸无心的浮现出了紧张的神色。

“……似乎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入侵者啊。”

“似乎是呢……真是的,想干的话就请干的认真点啊……!”

小声的抱怨着走出了图书馆。市内几乎都已经进入了戒严的状态,到处都展开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道路的盘问导致飞行器停滞了下来。

“不宜久留呢……”

“是啊……伪造ID被发现的危险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祐一对玛丽亚的话作出回答,二人交换视线并点了一下头。

突然,在玛丽亚的脑内,I-Brain发出了警告。

(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

被这完全预料之外的警告吓了一跳,玛丽亚反射性地转过身。

转过身后,就对自己的眼睛和I-Brain产生了怀疑。

有一位少年。

前几天袭击港口的时候和玛丽亚战斗的,那名“骑士”的少年。

右手握住小小的骑士剑,缠绕着展开途中的自我领域,正从玛丽亚的身旁奔驰而过。

左臂还抱着一名少女。

有着一头绑成马尾的长长金发的少女身体,像是被保护着一样被抱在怀中。

少女搂着少年的脖子,紧紧地闭着双眼并且把脸靠在少年的肩上。

难道说,这样想到。

一瞬的交错。

下一个瞬间,完成自我领域展开的少年的身体,在半透明球形摇晃的包裹下从玛丽亚的视线中消失了。

“谢菈……!”

就在要忘我地跑出去的瞬间,祐一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放开!那孩子被,谢菈被……!”

为了将那双手甩开,玛丽亚激烈地挣扎起来。

“……冷静点!”

“为什么那孩子会在这种地方!那孩子名命名应该在家里等着的!呐,祐一!”

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扑到了祐一的身上。

祐一紧紧盯着少年飞去的方位。

静静地,摘下了遮阳镜。

“……我去。”

“诶?”

“以你大脑的状态是无法实战的。……把‘红莲’给我。”

“但是……我……”

“快点!”

“诶……啊,明,明白了。”

祐一的一声大喝之下,玛丽亚终于取回了冷静。从切开空间做出来的次元口袋中,将长大的骑士剑取了出来。

“……你就乖乖地躲到哪里去”,祐一握住了真红之剑的剑柄,“明白吗,就算是弄错也不要使用I-Brain。有危险的话就一个人逃走。”

留下这句话之后无声地踏向地面,飞上了合成影像的天空。

玛丽亚只能呆呆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别开玩笑了。”

立刻回过神来紧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


(“自我领域”展开。时间单位改变)

在时间停止的幻灯片一样的街道上,迪全速的奔驰而过。横穿受到盘问而停下的飞行器队列,从全副武装的士兵的缝隙中擦身而过,朝着第九层的出口奔跑着。一切都被冻结的无音世界。完全覆盖住天空的黑压压的一大群军用飞行器。装甲车轮胎卷起的纱状砂块。接受ID检查的市民的胆怯表情。宣告着禁止外出的街头立体影像显示器。

右手握着骑士剑“阴”,左右抱着谢菈娇小的身体。

没想到会在一天中第二次陷入以这副样子来回奔跑的境地。

虽然谢菈就如看上去的一样轻,但是那也不意味着是“可以轻易抱起来”的程度。差不多左臂已经开始疲劳了,可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着。迪放弃抱住而一起跑在理论上虽说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只要有些许没跟上脚步的话她就会从自我领域的效果范围内踏出去,从而导致构造无法维持使领域消灭。因此像这样由迪抱着是最恰当的手段。

至于谢菈则是双臂环绕住迪的脖子,不仅如此还用力地抱住。和闯过关卡那时的样子不一样,纤细的后背正颤抖着。

“谢菈……害怕吗?”

“……害怕什么的,才没有……”

胸口开始痛了起来。冰冷的自我厌恶正逐渐滑入肺和心脏之间的缝隙。

我就是个笨蛋。

感知情报控制的探测器会配置在关卡处这件事,迪丝对其毫不知情。大概是作为牵制Factory的对策,而被军队隐瞒起来了吧。自己就这样中了全套,不偏不倚的导致了最糟糕的状况。

展开着自我领域的这个状况下,就可以不被任何人看到的在市内移动。但是能够就这样平安逃出第九层是不可能的。已经如此大规模的展开了部队的话就当然……

穿过主干道,在到达层间联络通道入口的时候,迪停下了脚步。

预想中的东西就出现在那里。

可以轻松让四台飞行器并排通过的巨大长方形隧道入口。在那前面并列着三个,直径约一米的黑色圆形面板。

电磁杂音放射设备——也就是所谓“干扰发生器”。

虽然只要是稍懂一些情报控制理论的人就都知道的事情,魔法士的情报控制对电磁场的干扰抗性极端的弱。有名的是“船在云中无法飞行”这句话,带电云层内部发生的高等级电磁场摇晃会在情报之海中形成类似电脑病毒的特殊构造,从而导致进入其中的魔法士的I-Brain以及船的电脑机能停止。所谓“干扰发生器”就是通过放出一定波长的电磁波从而人为引发这种现象的对魔法士用兵器。

或者是将大型的设置在据点从而阻挡魔法士,或是使用小型化型号与魔法士的I-Brain直接连接用作拘束装置,普通情况下所说的“干扰发生器”就是指这种类型。在迪见过的范围内,配置在这个隧道前的是效果范围有五十米的型号。以隧道入口为中心一旦踏入范围之中,I-Brain的机能就会收到妨碍,“魔法”的效果就活显著的受到限制。而且在干扰发生器的周围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设置了检查点,正虎视眈眈地张开大网打算捉住魔法士。

简单的说,就算使用“自我领域”,想要突破那里也是不可能的。

……该怎么办。

迪咬紧了嘴唇。

“身体能力控制”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在“自己的体内”这一封闭的世界中产生效果的身体能力控制就算进入了干扰发生器的下过范围内也可以想办法启动。虽然出力会下降到平时的百分之三十,但以普通人类为对手的话依然是十分足够的数字了。

自己一个人的话就可以突破那里。

但是。

“迪君……现在要怎么办?”

怀中的谢菈的表情染上了不安的神色。

没错。

抱着谢菈启动身体能力控制的话,没有I-Brain保护的这孩子绝对会受重伤的。

那样的话就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

也就是说,只要把那台干扰发生器破坏的话就没问题了。

“谢菈,你先稍等一下。”

跃入高层建筑那柱状的阴影中之后解除自我领域,将谢菈放了下来。

拼命地做出一张笑脸,抚摸着谢菈的头。

“马上过来接你,请呆在这里绝对不要动。”

还没等回答就转过身从背包中拔出了骑士剑“阳”。

以此为信号,脑内开关切换到了“战斗模式”。

(“身体能力控制”发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五十三倍。)

跳回到主干道上,对着层间联络通道的检查点冲了过去。士兵们一起架起了电磁射出式的机关枪,扣下扳机。射出的子弹震动了空气,成群结队地袭击过来。但是在迪提高到五十三倍的知觉中,秒速一千二百米的子弹只不过相当于小孩子投出的石子一样。以最低限度的动作从子弹与子弹之间的缝隙中穿过,同时将逼近到眼前的一发用骑士剑弹开。

用了不到一秒就冲刺过了二百米的距离,下定决心踏入了干扰发生器的效果范围内。

(系统错误。处理速度低下。运动速度,知觉速度重新定义为十五倍。)

额头内测传来刺痛。视线中映出的所有物体忽然激烈地提高了速度。实际上并不是世界加速而是自己减速了这件事正由I-Brain的系统信息传达出来。

高等级的电磁场中,脖子的附近开始产生麻痹。

勉强避过不容分说就射过来的子弹,用了零点五秒到达了第一台“干扰发生器”近前。对着覆盖着强化碳纤维装甲的黑色面板,用双手的骑士剑突刺过去。

(骑士剑“阴阳”情报解体发动)

遵从I-Brain的演算,骑士专用剑型设备“阴阳”的情报解体能力被发动。构成干扰发生器的强化碳纤维和金属分子的情报构造体被从“情报之海”的内部侵入,消去。从“情报”一侧被否定了存在的干扰发生器也无法再维持其“物质上”的存在,瞬间开始崩解成砂子一样的东西落下。

紧接着收刀脚踏地面,侧步回避开从后方飞来的子弹群。就这样跳了三步到达第二台干扰发生器,破坏。I-Brain所受的复合得到了缓解,运动速度和知觉速度恢复到了“三十二倍”。

……还剩下一个。

思考着,架起骑士剑刚打算踏出的瞬间。

被加速的视线边缘映出了最不希望出现的东西。

谢菈在那里。

距离迪遥远的后方,二百五十米的地方。谢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高层建筑的阴影中跳了出来站到了主干道的正中。

双手交叠在胸前,正露出迪至今为止看到过的最高兴的表情紧紧注视着这边。

对于就要贯穿自己胸口的秒速一千二百米的子弹,完全没有察觉。

——在思考之前,I-Brain先动了起来。

(“自我领域”展开。时间单位改变。……警告。I-Brain感知到异常。危险。“自我领域”被解……)

干扰发生器中发出的“情报干扰”侵入了I-Brain,察觉到危险的I-Brain将“自我领域”解除了。迪将那个解除进程强行终止。就以大脑被病毒包围的状态,以光速百分之六十的超高速运动奔回主干道,抱住谢菈的身体跳了起来。

比子弹将少女的心脏击穿更快的。

(脑内错误。全系统强制终止。再启动为止必要时间六十秒。)

总之就这样抱着谢菈跳入柱子的阴影中就是极限了。两把骑士剑从手上滑落,一下子倒在了砖铺的步道上。即使停止I-Brain的机能,大脑依然像被钉子钉入一样疼痛。像是要将谢菈压倒一样的状态伏下身,拼命地将悲鸣压住。

“迪君?怎么了?很痛吗?——迪君!”

就连对这个声音作出回答都做不到,按住脑袋总算是站起身,然后注意到了。视线的远方,主干道的对面,高层建筑与高层建筑间夹着的狭窄通道。

正架起电磁射出式的机关枪的另外一队士兵。

I-Brain已经停止的这个状态明明应该看不到的,扣下扳机的瞬间正似乎清楚地映入眼底。

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敏捷动作作出反应,拉过谢菈用后背保护住。或许是注意到了枪口的存在吧,谢菈发出了悲鸣。迪只能束手无策的咬紧牙关等待着下一个瞬间就会到来的冲击。


真红的闪光将空间切开了。


对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能理解。

眼见出现了什么人的背影。



短短的黑发加上经过锻炼的高大身躯。

黑色的长外套翻飞,他的手上握着真红的骑士剑……

“……红莲……”

像是回应迪的呢喃一样,男人转过身。

“没事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红莲”模糊了一下,男人左侧一米左右的空间溅出了火花。那是飞来的子弹被骑士剑打落这一事实,迪君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个人是,骑士。

“……黑泽……祐一?”

“没错。已经知道了吗……?”

低沉的声音这样说完,黑泽祐一超迪伸出手。

“不好意思啊,没有时间说明了。I-Brain可以动起来吗?”

抓住他的手站起身,迪握紧了骑士剑“阴”和“阳”。

I-Brain再启动。损伤率百分之三十二。演算效率低下。)

“……没事……。总算是启动了。”

祐一点头,挥剑再次将子弹打落。没有看向攻击方向。只凭借流入I-Brain的周围情报就将攻击点完全预测出来了。

“……可以下到第一层的路线恐怕已经被封锁了”,将剑收回,看向迪的身后,“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这孩子藏起来?”

对于这句话,迪才终于想起了谢菈的事情。

“对了……!谢菈!没事吗?谢菈!”

转身将她抱起来,但是谢菈完全没有反应。看来似乎是昏过去了。

“谢菈……抱歉……”

“就让她睡着吧。那样的话对我也有好处。被她知道我在这里的话就麻烦了。……那么,能让那孩子藏身的地方呢?”

祐一再一次重复了同样的质问。迪思考了一下,

“……去上面……去第十层的话,会有办法的。”

第十层因为集中了政府的重要设施,反而导致军队的行动会变得困难。不管哪里都好进入Factory设施,用不被军队发现的秘密直通线路和库蕾雅取得联系的话……

“这样啊……”,看到祐一一瞬间露出了思考的样子,“那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来当作诱饵,趁这个机会去突破检查点。”

这样说着的瞬间,检查点的方向响起了爆炸声。

惊讶地看过去,迪漏掉的最后一台干扰发生器无影无踪的消失了,连周围的士兵也一起被吹飞,正从地面上升起烟雾。

祐一轻轻地砸了一下舌。

“……总之,这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完架起了骑士剑。

迪移回视线的时候,自我领域已经在祐一的周围展开了。

“请等一下!您是!”

这句话只是融解到了空虚的天空中,祐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从一瞬间的失神中恢复过来,迪立刻采取了行动。骑士剑“阳”被放回背包并背在肩上,接着抱起失去意识的谢菈。将飞来的子弹用右手的“阴”弹飞,跳跃似的站起身。

“谢菈……就稍稍一下,请忍住。”

右手架起骑士剑,左臂将谢菈的身体牢牢抱紧。

迪冲向了联络通道检查点。


——————————


“……噢。这样……”

在那之后两个小时后,第十层,Factory实验设施A栋内,医务室。

听完了迪的说明之后,库蕾雅用冷淡的声音说到。

“……怎么?把平民的女孩子卷进来,还差点成为了罪犯啊。”

在那之后,突破了严重混乱的检查点的迪先前往了第八层,然后被了避人耳目中途停下了I-Brain,通过工作人员用的狭窄通道绕远回到了第十层。就算是迪也是有这种程度知识的。通往第十层的途中发现了过去见过的Factory研究员,二话不说就让他用飞行器载上自己,总算是到达了实验设施。

熬夜了四天的研究员虽然对于“下面发生了什么”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用微笑糊弄过去了。那副样子的话,别说是和迪一起的女孩子了,就连让迪坐上飞行器的事情都不会记得吧。

穿过设施的门,避开他人视线进入医务室,确认了没有人在之后让谢菈睡在了床上。这里医务室的医生是以忙于研究而无视患者而闻名的。使用直通线路与宿舍的库蕾雅取得联系,她慌忙地奔过来是在三十分钟前。

接着迪总算是将迄今为止的事情说明完了。

随着说明的进行,库蕾雅的表情经历了从惊讶,到愤怒,再到呆愣的变化,最后几乎变成了干笑。

“……真是的……从一大早就出去还以为是认真的在执行任务,结果是什么?和‘下面’的女孩子关系好起来,然后在图书馆约会?”

“所以啊……都说了这是为了对事件进行调查……”

“那么,应该还有其他方式才对吧。”

眼罩中央画着的朱色单眼正盯着迪的脸。像是逃避似的移开视线,库蕾雅却追上来继续盯着脸看。

这种时候的库蕾雅相当的恐怖。

“说到底,为什么之前不先来和我商量啊!就算不特意使用魔法,能够穿过关卡的方法也和山一样多哦。”

“……抱歉。”

库蕾雅所说的句句都切中要害,完全无法反驳。迪只能低着头咬紧嘴唇。

接着。

突然库蕾雅的手抚摸起自己的头。

惊讶地抬起脸,库蕾雅正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笑着。

“……嘛,算了。迪也用迪自己的方法拼命地在做了呢。关卡配置了传感器这种事就连我也不知道。……而且,慌忙地对军队投降,没有亮出Factory名号也正好。因为军队那群家伙把我们当作眼中钉,迪和那孩子会怎样就不知道了。”

打断了对话,转身面向医务室里面的床。

“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呢……那我就先回去对那位‘黑泽祐一’进行调查了哦。你就负责照顾那孩子,差不多打起精神之后送她到北部的层间升降梯去。……姑且你说不定已经被下面的士兵看到长相了,今天还是不要从这层出去会比较好哦。”

从口袋中取出了卡片和资料碟片各一张并扔了过来。

在空中将其接住之后,迪哑然了。

“库蕾雅……这个……”

“伪造ID。当然了,不是你做的那种粗糙的玩意儿哦?那边的碟片里存入了程序,用那个输入个人资料……做法你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才不是这个,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库蕾雅“嘿嘿”地笑了起来,接着一副得意的样子挺起胸。

“那个东西啊,并不是需要才做出来的,而是之前就做好了的,到了必要时候可以拿来用的东西哦。给我好好记住吧。”


谢菈睁开眼睛差不多是在不到一分钟之后时候。

在床上坐起身,呆呆地环视起充满了药味的医务室。

“……啊,迪君,早上好。”

“早上好。”

迪作出回应,将擅自借用水壶中的热水泡的红茶放到了枕边的桌子上。

“没事吗?有没有哪里痛?”

“诶……?啊,是啊……我……被射中,啊嘞?”

似乎终于想起了短短两个小时前的事情。谢菈摸索着在自己身体上寻找,确认了到处都没有伤口。

“……是迪君来救了我吗?”

“诶……不,那是。”

那位名叫黑泽祐一的人……刚想这么说的时候想起了两个小时前的事情。

“被她知道我在这里的话就麻烦了”——祐一这样说过。

事件重要线索的人物,那个人的这种立场虽然就算到了现在依然没有改变,但是那个人是迪和谢菈的救命恩人。而且把救了谢菈的是那个人这件事说出来的话,接下来就会变成“为什么祐一会在那种地方出现呢?”这样的情况,对话就会变得没完没了。

想到这一点,于是决定隐瞒起祐一的事情。

“嘛……算是吧。”

“这样啊。”

谢菈的嘴角有了些许放松。

“那么,不道谢的话可不行呢”,干脆地低下头,“迪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被那张纯真的表情看着,胸口就疼痛起来。

有错的明明是我。

我如果更多动脑筋的话,更认真考虑的话,更振作一点的话,让谢菈面临危险这种事情明明就不会发生了。

“……再多睡一会儿更好哦。现在正为了谢菈重新制作ID卡。因为这一次是我姐姐做出来的更正式的东西,所以即使不用冒险也没关系的哦。”

“迪君原来有姐姐吗?”

“恩……下一次介绍给你认识。”

谢菈说着“那就约好了”,有老老实实的躺到了床上。迪也将携带终端启动,开始伪造ID。和迪制作的无聊的卡片不同,库蕾雅的“作品”就连细节都真正好好做了出来。

难道说,不会是从司令本部把ID的基本资料,偷出来了吧……

一边想着这种白痴的事情一边继续着作业,忽然谢菈发出声音。

“……迪君。”

“什么?”

依然看着终端的画面回应到。

“魔法士还真厉害呢。”

“诶?”无意识地抬起头。

谢菈依然躺在被子里,只有眼睛以上的部分正露出来注视着迪。

保持着脸的一半藏在被子中的样子继续说到。

“……虽然在图书馆说明给我听的时候还不太明白,但是实际亲眼见到之后总算是理解了。那就是魔法士呢。……我有些看得入迷了。”

“啊……”

这样啊,这样想到。

那个时候,谢菈从柱子的阴影中跳出来,差点被子弹击中的时候。

这个孩子正看着自己,看着“Dual No.33.

“迪君……很帅气。”

产生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心情。

被这个样子说还是生来第一次。

——迪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是缺陷品的兵器,一直这样认为着。

是这种派不上用场,一件事都做不好,无论是杀人还是保护人都做不到的失败作品。因此,就算自己被处分掉作为母核的实验体,只要能为什么人派上用场的话就没有关系了,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但是,对着这样的自己,这个孩子说了“帅气”。

忽然,这样想到。

假如,自己的力量为了守护这个孩子而使用的话。

自己通过挥剑,能让这孩子幸福生活的话。

那样,难道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那样,难道不是有意义的事情吗?

“……迪君?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哦。”

迪轻轻地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已经久违了呢。


——————————


脑内时间宣告了“下午六点三十分”。

听到了有什么人敲打玄关门的声音,玛丽亚一下子抬起头来。

抬起头之后发现房间内很暗,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开灯这件事。从椅子上站起身,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了起居室的灯。用桌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深呼吸了一次调整好气息。

“光使者”的质量感知能力告诉了自己女儿的归来。

在那之后——玛丽亚和祐一从军队的追击下逃跑并通过建材搬运通道逃出,到达位于第一层的家中位置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这段时间中,玛丽亚就坐在起居室的桌边,一直等待着谢菈的归来。

祐一虽然说了“万不得已的话就由我去迎接”,但是怎么可能那样从容的呆下去。开始憎恨起无法自己全力行动的身体,如果谢菈不回来的话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就一直考虑这这些过去了四个小时。

拖着摇晃的身体走向玄关,打开门。在门对面的是年满十岁的女儿正低着头站在那里。

将即将溢出的泪水拼命地抑制住。

聚集起意志的力量,装出冷淡的声音。

“……还真是相当快啊。”

谢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因为已经超过门限一个半小时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如此还是抬起头,笔直地看向这边。

“妈妈,我……”

“不想听你解释。快点进来……还是说,想要整晚在那里冷却脑子?”

谢菈像是要说些什么似的张开嘴,接着又低下头,“……我知道了”这样回答。像是避免看到玛丽亚脸色的样子走过玄关,横穿起居室,在就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时候停下脚步转向了玛丽亚。

“……妈妈。”

“少啰嗦”,玛丽亚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谢菈“是”地回答了一声,接着背对着玛丽亚转过身。明明受到了母亲如此不讲道理的对待,可是哭泣也好,愤怒也好,喊叫也好都没有。

娇小的背影消失在了门的对面。

接着无声地关上了门。

——到这里就是极限了。

无法忍耐翻腾上来的呕吐感,跑向了洗手池。严重的目眩让膝盖开始颤抖,不扶住墙壁的话就连站立都做不到。为了不让隔壁的女儿注意到而关上门,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像是要将胃里的一切都吐出来似的不舒服感已经无法收住,直到不断吐出混着血的胃液之后才终于停止。胸口和大脑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回到起居室,瘫倒在椅子上,把脸贴到冰冷的桌子上试图抑制住目眩。

“——难受吗?”

祐一的声音。

玛丽亚这才第一次意识到黑衣的男人就站在自己身旁。

“……这就是自作自受”,从桌子上抬起脸回答道,“对于我的大脑已经是无法使用魔法的状态,明明是很清楚的……”

那个时候,祐一救下谢菈的时候,将残存下来的最后一个干扰发生器破坏的正是玛丽亚。追在祐一后边到达那个地方,看到女儿失去意识的姿态的瞬间头脑就沸腾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放出了光之枪。

“这是最后一次了,玛丽亚。从今以后一切的魔法都不要使用了。继续让I-Brain战斗启动的话无异于自杀行为。”

“……不要担心。虽说今天就很乱来了,但是有两周时间的话就能恢复到可以进行通常战斗的水平了。”

“玛丽亚……!”

“求你了,祐一”,玛丽亚忍耐着痛苦,毅然地抬起头,“请默默地看着我的战斗这一约定……”

祐一虽然还想说什么但只是闭上嘴静静地仰视起天花板。

“……是这样呢。”

“实在对不起了,光是说着任性的事情”,玛丽亚苦笑着转换了话题,“……话说回来,真是吓坏了呢。没想到那名骑士是谢菈的熟人……不过说到底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我的事情就是了。”

如果那名少年注意到了“光使者”的真面目的话,这个家应该早就被不对包围起来了,而且更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放回谢菈。既然到此为止依然看不到军队的行动,也就是是说恐怕谢菈和那名少年的相识只是偶然。虽然可能把握到了“光使者”潜伏于第一层的事情,但是应该还没有确定到特定的某个人。

关于这一点,祐一似乎也抱着相同的意见。点了一下头,轻轻地抱起双臂。

“但是……那样的话,我的出现就是失策了。那名少年看来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用锐利的实现投向玛丽亚,“恐怕……明天也会为了和我会面而来。”

“……那样正好。”

头痛稍稍缓和了一点。

手指按住传来阵痛的太阳穴,玛丽亚站了起来。

“好好利用那名少年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抓住CITY的动向……反正在我的大脑恢复之前也无法行动……”

而且——在心中加上了一条。那名少年对谢菈抱有好意的话,还可以成为万不得已时候的保险。那名少年说不定可以成为这边的棋子,就算没有顺利到这个程度,或许也可以利用那名少年来打乱军队的步调。

即使是说不定能够成为女儿朋友的少年,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当作道具用过之后就抛弃给你看。

这就是玛丽亚的战斗。

……果然,我是最差劲的母亲呢。

这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想到自己真是个过分而且无趣的人类。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4-17 16:08 编辑


第五章 强大的条件 Singa song gently


七月五日,早上八点。第一层的天气是“多云”。

打开玄关出来迎接访客的谢菈看到站在门对面的迪之后吓了一大跳。

“……迪君?早上……好……”

即使吓了一跳也没忘记打招呼这件事还真是符合这孩子的风格。对着她这副精神的样子,迪先是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昨天到了第十层的升降梯之后就没能好好送她了,因此对于她有没有安然无恙的回到家有些感到担心。早上好,这样作出回应之后,顺着谢菈充满疑问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白底蓝边的,“Factory”特工的证明。说起来,以这副打扮和谢菈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这件衣服?”

“是的,这是想要做些什么?”

“这个……这个是我们的制服来着……”,一下子感到有点害羞,无意义地开始摆弄起上衣的下摆,“……很奇怪?”

谢菈仔细地审视着迪的制服姿态,接着稍稍放松了嘴角。

“很帅气。”

“是……是这样吗……”

因为自己身穿这件制服的姿态就像是“战斗机械”似的因此不是很喜欢,不过这样直接地夸奖当然也不讨厌。对于脸红了起来就连自己都很清楚。为了掩饰害羞而仰视起天空,双手摆弄起腰际的剑柄。

“对了,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了……那个,祐一先生呢?”

谢菈啊地长大了嘴巴,又慌张地闭起嘴巴望向屋内,接着小声说到。

“……正在起居室里喝咖啡。”

迪无言地点了一下头,做了一次大大地深呼吸。将紧张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拼命安抚住,冷静冷静冷静地对自己重复道。

——在这对面的就是世界最强的骑士。

光是想到这里,脑袋里似乎就要沸腾起来了。

谢菈仰头注视着这个样子的迪。

“……迪君,要和祐一先生战斗吗?”

“诶……?”

对于这预料之外的一句话先是一惊,很快又注意到了。想来因为谢菈那时候昏迷过去了,所以对于救了自己二人的是祐一这件事应该还毫不知情。既然如此,会认为作为政府特工的迪是为了和祐一战斗才来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祐一先生……果然是坏人吗?”

低下头,用略带消沉的声音问道。

对于这孩子已知的范围内,这是最大级别不安的表现了。

“不是啦……”,迪轻轻地笑了,“只是有事情想要问问而已。”

这句话不是在说谎,不过能否光靠对话就可以解决就连迪都不知道。虽然不想怀疑救命恩人,但是能够洗清“黑泽祐一”嫌疑的证据哪里都没有。为了应对万一变成需要战斗的情况,今天不光穿上了Factory的战斗服,还趁着昨天好好预习了对骑士的战术。

只不过。

如果他其实是“光使者”的同伴,是港口袭击犯的同伙的话,自己应该会从心底感到绝望吧。

“……是真的吗?”

“真的……和你约好了。”

对着进行确认的谢菈以笑脸作出回应。不知怎么有种在说谎的感觉,稍稍感到有些心痛。谢菈终于接受了之后,便拉着迪的手走进了玄关。穿过短小的走廊,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起居室了。

被暗淡灯光照亮的,朴素的桌子。

黑泽祐一正悠然地享受着早晨的咖啡。

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地把杯子放到盘子上,向迪投过来锐利的一瞥。

迪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承受住了这个视线坐到了祐一对面。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呼吸困难起来。

互相之间都没有说话。

这股压抑的沉默支配了起居室,

“——迪君,红茶就可以了吗?”

连一秒都不到。

“诶?啊!嗯!”

少女的声音解开了束缚,迪用笨拙的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样作出回答之后,谢菈消失在了厨房里。

再一次,令人难受的沉默降临到了起居室。

祐一嘶地眯起眼。

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到盘子上,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

“——祐一先生,你知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

淡淡的,一块紧迫感碎片都没有的谢菈的声音。

祐一就这个样子僵住,然后一下子又复活过来。

“……那个,从今天早上就没看到踪影……”

“这样啊。”

伴随着回答,谢菈回到了起居室。抱在胸前的大盘子上放着茶壶,两人分的杯子,还有砂糖和蜂蜜这整套红茶组合。对于起居室的沉默完全没有在意,一边哼着歌一遍准备着茶,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在迪的身旁坐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向自己的茶杯中倒入红茶,然后看了看直到现在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的二人的脸,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二位,初次见面的问候,不好好进行可不行。”

迪反射性地仰望起天花板。

祐一则是感到脱力的叹了一口气。


CITY·马萨诸塞,特务研究机关“WBF”所属实验体,Dual No.33

CITY·神户自治军,情报控制研究部“天树机关”少校,黑泽祐一。


在谢菈的引导下,不自然到极点的自我介绍结束后,率先开口的是祐一。

“谢菈,你先回你自己的房间会比较好。”

因为抱持着完全赞同的意见,迪也大大地点了一下头。接下来的展开虽然就要看对方的行动了,但是至少对于昨天的事件不听一听说明是不行的,而且根据场合说不定还要说出自己是人工生命体的事情。谢菈在场的话,这种话就很难说出口了。

“谢菈。那个……能不能按照祐一先生所说的做呢。结束之后一定会去叫你的。”

“不行。”

少女的回答实在是干脆。

“我不在的话,你们两个人绝对会打起来的。”

下意识地,迪和祐一交换起眼色。

“不会做啦……那种事情。”

“没错。我也没有战斗的打算。”

虽然异口同声的进行了辩解,但是并没有让谢菈接受。

“你们两个在把我当作傻瓜吗?”不高兴至极的竖起眉毛,“……迪君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祐一先生露出了非常可怕的表情。”

“那是……”

被谢菈蓝色的瞳孔盯住,祐一无法保持冷静的游移着视线。世界最强的骑士在这孩子面前也形象全无。所谓被女儿训斥的父亲就是这种感觉也说不定。迪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轻声笑了起来。

“迪君也不要笑,请反省一下。”

惹怒了。

“诶……?为,为什么我要……”

“喧哗两成败。就是因为迪君没有好好打招呼才被瞪了”,一本正经地喝了一口满是蜂蜜的红茶,“……总之,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为了不让祐一先生和迪君打架而好好地进行看守。”

谢菈的决心很坚定。简直就是无论用杠杆还是重力中和装置都无法撼动。

说不定,刚刚那种毫无紧张感地态度是这孩子为了消除这种紧迫的气氛而考虑的也很有可能。

……真是胜不过啊。

看到少女成熟的侧脸,迪露出了苦笑。

看过去,桌子对面的祐一也浮出了同样的苦笑。

“……就这样子,可以吧?”

“是的,我并不介意。”

对于眼前这名男子的怀疑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


这是点心,谢菈这样说着拿出来的甜甜圈被一只手拿着,不知为何以平和的氛围进行起“听取情况”。当然的,祐一很干脆地对港口袭击事件有关系这一点作出了否定。迪也就把话题的指向转到了“祐一造访这条街道的来龙去脉”。

“……那么,和玛丽亚小姐相识是在大战中吗?”

“是啊。那是在开战那年的……记得是七月。”

祐一所说没错的话,他和谢菈的母亲——玛丽亚相识是在十四年前。似乎是从因为探望战友而造访CITY·苏黎世野战医院的祐一与当时在那所医院从事护士工作的玛丽亚相遇的时候开始的。说到底,和玛丽亚亲近起来的是同行而来的七濑雪,祐一只不过是附赠品。

在那之后,玛丽亚因为CITY·苏黎世的毁灭而下落不明,祐一也以为她已死而放弃了,不过在数天前来到的这条街上偶然地和她再会,于是乎就这样顺势都留在这个家里了。

“……但是,第一层的入境审查记录上没有你的资料。”

对话进行到一个段落的时候,将脑中想到的疑问直接提了出来。

祐一是啊的点了一下头,并放下了咖啡杯。

“……关于这一点,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在CITY的官方资料上我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不伪造ID的话就不太方便。”

——半年前?

“……也就是说,难道是CITY·神户的……”

祐一无言地点头,在一旁听着的谢菈则是露出了一副“什么?”的样子。这真是意料之外的反应。“CITY·神户崩坏事件”的始末已经被相当广泛地传播到了世界上。谢菈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意味着她果然还只是小孩子也说不定。

五个月前,由于MotherSystem的暴走而毁灭的,七大CITY之一的“神户”。

为了防止走错一步就是人类灭亡这样的大惨剧而战斗的,两名魔法士。

虽然迪也只听到一些流言而已,据说在那之中的一人是骑士。

“那么,将暴走的核心停下来的魔法士就是……”

“是啊……说到底,我只是帮了把手而已”,祐一稍稍把视线投向远方,“……嘛,那样就够了。总之,我是本来不应存在于此的人。CITY的资料库中留有自己的记录的话有些不太方便。”

一下子话题回到了正题,迪下意识地摆正了姿势。

“来到马萨诸塞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军队用油的资料虽然在战争结束之后立刻就处理掉了,但是那时候不知道这的居住区里存在着如此大规模的资料库……只要是自己的过去就想要尽可能的将其消除。”

原来如此,在心中作出肯定。至少祐一所说的话没有矛盾。虽然刚才的话暗自确认了他非法侵入“上面”这件事,但是对这种一般犯罪进行处理是军队的工作,而且要说起来的话迪也是同罪。

剩下的就是……

“入境时使用的伪造ID,能否过目一下?”

“……啊。”

将祐一递出的ID卡用携带终端进行扫描之后,迪更加安心了。祐一使用这张ID进入第一层实在七月一日——是在港口袭击事件的前一天。这样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光使者的同伙。不然的话,迪就毫无疑问的会落得和这位“世界最强的骑士”作战的下场。

……信任他,应该没问题吧?

ID卡还给祐一并朝他点头。

“我了解了……。对于你来到这条街是为了处理掉自己的过去,与过去的友人相会只是单纯的偶然这件事,我相信你。”

一瞬间的沉默。

谢菈呼的呼出一口气,祐一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可以吗?以你的立场,将我强制逮捕并进行脑内记忆的检查也是可以的……”

“以魔法士为对象做那种事情的话是没有意义的。而且,你还是我和谢菈的救……”

救命恩人,刚想说出这几个字又立刻慌张地闭上嘴。这件事情可是对谢菈保密的。故意咳嗽了一声好歹糊弄了过去。

“……啊……对,对了。祐一先生,那个,对于犯人的‘光使者’是否心中有数呢?除了官方记录上留下的人,有没有其他的……”

Factory的资料库中,两年前,由光使者引起的最初事件时候的报告书还被保存着。根据那个,在大战中成功开发出空间制御特化型I-Brain的只有北美的CITY·洛杉矶一国,生产出的“光使者”也只有两名。虽然是对于战史只要有些许了解的话就必然知道的英雄,但是却在大战中全部战死了。

关于这一次犯人的真正身份,完全是处在双手投降的状态。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什么官方记录上没有留下的事情。

抱着些许期待,窥视着祐一的脸。

“怎……样?”

“很遗憾……”,祐一静静地摇头,“对于你的期待我无法做出回应。”

“……这样啊……”

对于这预料之中的回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犯人就是在战后由哪里开发出来的,“人工培养”的魔法士了吧。

……麻烦了啊。

虽然对于祐一不是犯人一伙感到高兴,但是这下子事件的调查就又回到了原点。

“不好意思啊。没能帮上忙”,祐一喝光了咖啡,“……那么,接下来有何打算?”

“是的。”

这样回答之后,同时注意到了正仰视着这边的谢菈的视线。将红茶的杯子放在盘子上,并且在桌子上交叉起双手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说,

“迪君,已经不会再来这里了吗?”

“……怎么?”

“因为,祐一先生不是犯人……”

“嗯……可是,这并不代表找到了犯人。”

三天前的港口袭击事件之后,马萨诸塞自治政府将除了第十层的一部分军用港口之外的港口全部封锁,阻断了到CITY外的人口流出。因为犯人还留在这个第一层不会有错,所以只要挨家挨户进行调查的话总有一天会抓住线索的。

而且,迪大大方方地在第一层行动的话,说不定会引起光使者一方采取什么行动。

“所以,明天以后应该还会下来第一层的。至于会不会来这个家就……”

“——既然这样,我”,以以往从未有过的大音量,谢菈打断了迪的话,“从明天起,我会为迪君作便当的。”

“诶?”

“所以,迪君不每天来我家是不行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一下子指着迪的鼻子说道,“可以的吧?”

“唔……嗯。谢……”,迪以稍有些怯懦的姿势作出回答,“那个……那么,这一次不好好决定礼物的话。虽然向前一次一样带去‘上面’是没办法了……”

“那种事情不需要”,谢菈竖起眉头,“迪君只要默默地吃我做的饭,然后对我说‘好吃’就可以了。”

呼地转向一旁,胡乱抓起空茶壶消失进了厨房中。

“啊……那个……谢菈?”完全是莫名其妙。

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就这样呆愣在原地的时候,祐一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被那孩子喜欢上了呢。”

“哈……”

从刚才的互动之中到底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呢。在心中疑惑地侧起头同时转向祐一的方向。

“……那么,祐一先生”,稍稍压低了声音,“……昨天真的是万分感谢。”

低下头。

祐一啊的小声念叨了一下。

“在那里出现只是个偶然……可是,为什么特意选择突破关卡?凭你的权限就算通过正规的手段将那孩子带去‘上面’也不是不可能吧?”

“是的,那个……”

对于将谢菈带去“上面”的来龙去脉进行了大略的说明。

祐一,是这样啊地作出回答,只有用锐利的视线穿透了迪,

“还真是铤而走险啊。”

没有作出回答。那个时候祐一没来救助的话,确确实实的自己和谢菈就已经死了。拼命控制住要低下的头,径直承受住祐一的视线。

就这样,忽然和祐一对上了眼。

“既然是魔法士,无论是谁都会遇到失败的”,用略带微笑的声音说,“你的话只要有I-Brain和骑士剑的话大概无论怎样的状况都可以跨越的吧,但是不要忘了其他的人并不像你一样强。”

“是的。”

老实地点了一了一下头。这句话就算是库蕾雅都没有说过。明明是被教训,但不知为何却有些愉快。

对于自己的事情,谢菈虽然说是“帅气”,但还是认为这句话更适合眼前的这个人。

那个时候,将子弹斩飞的祐一的动作,迪巨细无遗地记了下来。

精密至极的预测,以及精练到极限的运动。

这就是最强的骑士。

……对了。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个”

迪刚开口,因为无法流畅地说出话来又慌张地吸了一口气,呼了出来,

“……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再一次,深深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坚定了决心说,“可以的话,能否和我……比试一下?”


从谢菈的家向着外围走了三十分钟,原本是要建造警备部队支部的空地,现在被附近的剧名称为“决斗场”。在四面被高层建筑的残骸包围起来的这个场所,有着犯罪团体一晚又一晚不断地重复着对抗这种无凭无据的流言,这里名字似乎也是由此而来。一百米左右见方的空间中杂草肆意生长而任意荒废起来,到处都有从周围的高层建筑上崩落的废材随意地落在地上。

在这个广场的中央,迪和祐一无言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互相背对着迈出脚步,在距离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过身互相面对,作出一礼之后架起了各自的骑士剑。

迪是右手将“阴”架在腰际,左手将“阳”架在胸前。

祐一是双手将“红莲”正面架起。

这场骑士对骑士的模拟战的观众只有一人。谢菈在横倒于广场边缘的混凝土柱子上坐下,双手架在膝盖上托住下巴,很愉快似的翘起了嘴角。迪虽然作出了“打架是不可以的!”这样让她发火的觉悟,但是听到要和祐一比试之后的谢菈却表现出了“我也要看”这种带有好感的反应。

似乎是注意到了迪的视线,轻轻地挥了挥手。

用眼神回应了少女的支持,迪再一次看向黑衣的骑士。

(“身体能力控制”发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五十三倍。)

I-Brain战斗启动之后,系统信息在脑内闪过。

被加速到五十三倍的慢镜头的世界。一切事物都静止下来的无声的视野中,动起来的事物只有两样——自己,和对手。

唰地向前踏出一步,像是要作出回应似的,祐一喀的向后退了一步。

像这样认真的互相对峙起来一看,祐一的架势丝毫没有破绽。在迪所知的范围内,“后天性”的骑士犹豫过分依赖本来的身体能力而无法顺手的使用I-Brain,反过来说就是在I-Brain生出的非常识运动下的身体动作中必然在某一处存在这粗糙的部分。可是,这种不自然指出在祐一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已经让I-Brain战斗启动,感知能力和运动能力明明应该已经被加速了,那动作依然自然流畅。身体的各处都没有加上多余的力道,被强化的肌肉运动也没有发生随意牵动而导致姿势崩溃。

运动的加速率恐怕有六十倍。比起这边要稍快。

……能赢吗?

拂开脑中浮现的这个疑问,一口气冲了过去。

昨天晚上用了一整晚进行了对骑士战斗的模拟。将累到昏昏沉沉的脑袋用咖啡因药丸唤醒,之后将放在房间角落积灰的大量数据碟片取出并把I-Brain连接到房间中的终端上,无数次地在心中进行战斗。如果与祐一为敌的话,而且如果自己输了的话,说不定就会连累到谢菈——想到这一点就顾不得睡觉了。

迄今为止的自己光是想着“战斗很恐怖”,因此对于如何战斗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

大概,这样子认真的感到“想要赢”还是生来第一次。

因此,想要确认。

我的力量,对于这个人能不能起作用。

我。真的强大吗。

(开始并列处理。“身体能力控制”发动。)

(开始并列处理。“自我领域”展开。)

左脑和右脑的I-Brain开始各自进行演算处理。在保持身体机能的强化的状态下,物理法则不同的空间在迪的周围正在被展开。既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吝惜技巧。那是不从最初就全力以赴就无法战胜的对手。“身体能力控制”之下的高速运动和“自我领域”的时间改变相叠加的效果而被加速到光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迪用静止世界中不足一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就奔驰而过,滑行一般绕到了祐一的背后。

如流水一般翻转身体,将两把骑士剑瞄准了毫无防备的背后。

踏出的脚嵌入地面,加速度在全身的肌肉上入水一样传递。

银色的闪光三道。

清脆响亮的金鸣两声。

带着绝对的自信放出的二连击尽数被真红的骑士剑弹开,祐一的身体早已转过来进入了和与迪对峙的姿势。简直就像清楚了这边动作一样的反应。保持着挡下骑士剑“阳”刀身的状态,平静地开口说到。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红莲”的刀锋些许晃动了一下,下一个瞬间加在“阳”上的压力消失了。

感觉到危机,想要跳向后方的时候就已经迟了,红色的刀刃已经稳稳地抵在了迪的脖颈上。

一滴冷汗从脸颊滑过。

完败,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力量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已经称不上比试。

祐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收回骑士剑,背对着迪走了起来,在离开二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并转过身。

“要继续吗?”

迪咬紧嘴唇,再一次架起两把骑士剑。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结束。

“……拜托了。”


三十分钟后——

“迪君,很痛吗?”

“嗯,没关……痛,痛!”

在被昏暗的灯光照亮的起居室中,充满了消毒药和药布的味道。

对着坐在椅子上脱掉上衣的迪的身体,谢菈正在仔细地进行治疗。不知为何似乎很高兴似的哼着和平时一样的歌,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得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用浸过消毒药的棉花擦拭数不清的擦伤,小伤就用橡皮膏,大伤就用纱布包扎,被打到产生瘀青的部位就贴上药布……

“……没关系的,就算不这么仔细处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对于赤裸的身体就这样被啪嗒啪嗒地随意触碰而感到害羞。总算是找到了破绽想要逃跑,但是谢菈并没有这么简单的就放过。果断按住了迪的肩膀,乱来又开心的翘起嘴角。

“细菌进去的话就不得了了。”

不出数分钟,迪的身体就被橡皮膏贴满了。

谢菈满足地点了点头,稍稍抚摸了一下最后贴上去的药布边缘。

“……结束了。”

盖上急救箱的盖子,眼睛向上注视着动弹不得的迪的脸。

“迪君,在失落吗?”

“……有点呢。”

在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模拟战之中,结果迪连一次都没有取得过胜利。

虽说并没有认为可以取胜,但是如此体无完肤的惨败依然是没有想到的。用上浑身力量的攻击被轻易避开,包含所有技巧的佯攻理所当然似的被看破。反过来这边对于对方的攻击完全无法进行预测,想要逃去的方向上必然会有下一次攻击在等着。

I-Brain和骑士剑的性能几乎不相上下……甚至从能够进行并列处理这一点来说,很明显是自己这边应该更有优势。

明明如此却无法取胜。

这个理由,自己是最清楚的。

“迪君……”

对着担心的谢菈,做出笑容回应了一声“谢谢”。

为了不揭开橡皮膏而小心穿起上衣的时候,在旁边房间对骑士剑的损耗进行检查的祐一回来了。

右手拿着“红莲”,左手提着迪交给他的“阴”和“阳”。

“没有问题,虽然像这样说……”,将双子骑士剑放到桌上,“果然,表面的论理回路产生了歪曲,回到‘上面’之后还是进行一下精密的检修才好。”

对于这句话只是回以沉默,穿好衣服之后迪站了起来。

将两把骑士剑拿起,认真地挂在腰际。

到此,终于抬头看向祐一的脸。

“……今天……实在是,万分感谢”,断断续续地这样说完,保持着行了一礼的姿势低下视线,“果然我赢不了您。……是经验的差距呢。”

“……不是的。”

“诶?”

抬起头,看到祐一正用平静地双眼向下看着迪。

缓缓地开口。

“……你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对骑士战斗这种事情也充分理解了。战术的组合也没有多余,原本的肉体部分也经过了锻炼。这就是不光依赖你与生俱来的I-Brain,还不断积累努力的证据……但是”

无法移开视线。

对于祐一想要说什么,迪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的动作中有着致命的缺陷。你……对于伤害对手这件事情,在心中的某处感到恐惧。”

“我……”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在心灵的角落一直刺着的,对于攻击别人的恐惧。如果让对手受伤的话,如果杀掉了的话——缠绕在心中的这道无意识的低语导致攻击出现了踌躇这件事迪是知道的。

在纳秒单位的判断就可以左右胜负的魔法士间战斗中,这份踌躇会产生出知名的破绽。

明白这一点。

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不用任何人说也很清楚。

迪握住拳头,咬紧嘴唇。

接着。

“……但是,这样就好。”

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应该斩人,就是这个意思。”

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作为骑士不合格吗?”

“不是。只不过,你的迷茫不是那种简单舍弃掉就好的东西”,祐一的表情缓和下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轻轻地迈出脚步,从迪的身旁通过,在就要走出起居室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并没有转过身,小声念叨着。

“——为了变强,就会失去。”

“……诶?”

那是什么含义——

想要出声叫住的时候,祐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的对面了。

“……我。”

想要变强到可以守护某人。

为了这个,想要得到坚强的心灵。

这种想法为什么不可以呢。

“啊……”

忽然,手上传来了温度。看过去发现,谢菈纤细的手正啾地一下子握住了迪的手。

“迪君,请打起精神来”,发怒了似的吊起眉毛,“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弱小,那么只要从现在开始变强就好了。”

大概这就是这个孩子特有的安慰方式吧。从相遇的时候起,自己就光是从这孩子身上得到鼓励。

自然的,脸上溢出笑容。

“嗯……没错呢。”

“就是这样。因为迪君很帅气,所以绝对没问题的。”

谢菈比平时更放松嘴角作出了一个微笑。


——————————


从第二天起,迪一整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第一层度过的。

一大早就以便服姿态从宿舍自己的房间中飞奔出去,交替乘坐磁悬浮环线和层间升降梯前往谢菈的家。和谢菈一起前往当天决定的区域巡视,回家和谢菈一起吃午饭。光是白白地接受款待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在午饭后会稍稍帮忙一下谢菈的学习。谢菈对于数学很不擅长。学习结束后再一次走上街道,傍晚挥手告别之后回到第十层自己的房间——就这样反复。

事件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进展,库蕾雅依然每天都鼓励自己要加把劲,可是不可思议的是迪心中没有一丝焦躁。

说不定,自己在作战中把这次失败的话就会遭到处分这件事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从实验中,任务中,战斗训练中解放出来,无聊却又安稳地生活。

迪从生下来第一次知道了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至今为止的两周,迪想要在今后的人生中不断地,不断地将其重复下去。

假如,今天是个好天气的话洗好的衣物就可以顺利变干,之类。

假如,今天的煎蛋稍稍有点失败而烧焦了,之类。

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从心底感到快乐的每一天。

不值得一提,仅仅是平静地度过,如同午后阳光一般的时间。

终端显示器的那微弱光亮中浮现出的,这幅情景。

“——那么接下来,是这个问题呢。”

从画面上排列着的算术问题的列表中,选出一个按下按键。稍等片刻之后画面切换,题目的文字被表示了出来。这里是到处都摆放着可爱小饰品,非常有女孩子气的谢菈的房间。代替书桌的终端是不得了的旧型号,时不时会什么都显示不出来而需要敲打一下来恢复。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的谢菈唔的皱起眉头,迪在她身后正越过肩膀注视着画面。

“……怎样?”

估计差不多读完了问题之后问道。

谢菈转过身,眉头依然皱在一起。

“不明白。”

“……从那里不明白?”

“迪君太坏心眼了”,谢菈吊起眉毛,“如果知道哪里不明白的话就不会如此困扰了。”

这倒也是呢,迪微微笑了一下。

“所以呢……把这里这样……”

“明……明白了。”

简单地指出提示,谢菈就一下子导出了解答。虽然是通过这几天的指导才知道的,谢菈的头脑很好。特别是单纯的计算之类,快到了令人怀疑是不是拥有I-Brain的程度。尽管遇到稍稍复杂的问题就会遇到阻碍,但那只不过是没有抓住思考方式的诀窍而已。

明明不一定需要是迪,而是任何人教给她都可以的。

“……谢菈。一直以来学习都是谁交给你的?”

“谁……?”谢菈侧起头,指了指在书架上堆积起来的学习教材的碟片之山,“教科书有好多。”

“不是指这个,而是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回去向谁请教?妈……”

妈妈什么的——

将到了嘴边的这句话咽了下去。在谢菈面前“妈妈”这个词是禁句。按住嘴巴,战战兢兢地看向谢菈的脸。

大概是明白迪想要说的是什么了吧,谢菈用消沉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妈妈从没有指导过我学习”,接着再次转向屏幕,“直到去年为止都是去找附近教会的神父先生的。而那位神父在半年前去世了……在那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问了多余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缺乏考虑呢,这样想到。

“但是……”,谢菈保持注视着终端画面的姿势,小声的说,“现在……有迪君在。”

“诶?”

“什么事也没有……”

从金发的缝隙中看到的谢菈的耳朵上,不知为何,染上了淡淡的樱色。


正在和谢菈一起购物。

说是这样,本来的目的是对商队的相关者进行问讯,谢菈要购物只是顺便的事情。受到港口封闭的影响而遭遇闭门羹的商队成员对身为政府特工的迪态度十分冷淡,多亏了有谢菈陪同才总算能够进行对话。

迪的收获为零,线索连一条都没有。

至于谢菈的收获,则是得到了某支商队的领队偷偷留下的天然卷心菜。由于熟识的商队以便宜的价格把这件贵重的商品让给自己,现在正心情大好。

回去的时候,在变得相当昏暗的住宅街小路上二人正携手前进。谢菈哼着平时的歌,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悦表情。

忽然停止了哼歌,抬头仰视起这边,

“迪君,你觉得我们看起来像是怎样的关系?”

“怎样的……是?”

“所以说,是指我们的关系。是朋友还是……”

迪稍稍考虑了一下,

“……兄妹,吧?虽然不太像。”

“兄妹……是吗……”

不知为何,谢菈叹了一口气。

“那个……”,兄妹难道不对吗,这样想着,“那么,表兄妹。”

“……已经可以了。”

谢菈稍稍加快了脚步,变成了拉着迪的样子。走在后面的迪虽然看不到谢菈的表情,不过应该是不太高兴吧。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吗,侧起头,老老实实地任凭她拉着手。

被人工照明的微弱光亮照亮的傍晚街道。很远的地方可以听到从风俗街传来喧嚣。

在经过了好几个转角之后,谢菈啊的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毫无预兆的停下脚步,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

迪向前进了一步,站到谢菈的身旁。

“怎么了……?”

“……妈妈。”

“诶?”

谢菈视线的前方,笔直的道路对面,医院的电子看板下。

曾经看到过的一名女性正紧紧盯着这边。

整齐剪断的金发,深紫色的瞳孔,和谢菈相仿的容貌。

谢菈的母亲——玛丽亚·E·克莱因。

虽然以前在入境审查局的资料上看过照片,但实际的相遇还是第一次。

“啊……”

一下子想不出该如何对应。

接着,玛丽亚朝这边走了过来。

既不快,也不慢,以十分自然的脚步靠近二人,理所当然的从二人的身旁穿过。对女儿没有说一句话,不仅如此,甚至连脸都没看一眼。

迪就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转过身,目送着那道背影。

玛丽亚连一瞬间的停步都没有,用毫无多余成分的步伐走过十字路口的转角,

“——等,等一下!”

回过神来想要叫住的时候已经迟了,玛丽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民居的混凝土墙壁对面。

谢菈轻轻叹了一口气。

“……迪君。我们走吧。”

“但,但是!谢菈,刚刚的……”

“够了!”

对于这意料之外的强硬口气,迪语塞了。

谢菈低着头,握在一起的手加大了力量,

“……对不起……”

“谢菈……”

“我……没关系的。”

谢菈抬起脸。

没有哭没有笑没有生气,只是一如既往的表情。

对于这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容分说地,抱起了少女的身体。

“诶……?迪,迪君?”

从背包中拔出骑士剑,启动I-Brain。“身体能力控制”被启动,身体变得轻盈。为了不让谢菈受伤而慎重地抑制出力,一口气跳上了附近民居的屋顶。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想要让谢菈打起精神来。

“很累了吧?我把你送到家,好好抓紧了哦。”

“啊……好的”,谢菈愣愣地点了一下头,抱起了双臂,“那就拜托了。”

感觉到她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迪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之后的某一天。

在厨房帮忙准备午餐的时候,忽然谢菈“啊……”了一声。

“怎么了?”

“不得了了”,谢菈将湿漉漉的双手用毛巾擦干并解下围裙,“难得把煎蛋卷的馅做好了,可是却没有鸡蛋了。”

跑进起居室,三两下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之后,把头探向厨房,

“我去买回来,留守就拜托了。”

“诶?等,等一下!”

还来不及阻止,谢菈就冲出了玄关。刚想要追上去,可是转念想到。祐一和玛丽亚和往常一样从一大早就出门了,这个家里现在就只有迪一个人。因为不知道钥匙放在哪里,所以也不能让家里空着。

“……很快,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苦笑了一下,决定了总之先集中精力制作沙拉。

将色彩鲜艳的合成蔬菜切碎,放在盆里和沙拉酱混合。将完成的沙拉盛入盘子的时候,试着哼唱起来。迪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不过谢菈经常哼唱而模仿下来了。

“……嗯?”

玄关外传来什么人的脚步声。和谢菈稍有不同。

停下手上动作,从厨房伸出头观察情况。

忽然。

“谢菈……不在吗?”

在门对面看到的那张脸,巧不巧的偏偏是谢菈的母亲,玛丽亚。

迪慌张地把头缩回厨房。尽可能的不想和她碰面。当然前几天的事情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但是不光是那样。看来自己似乎是被这个人讨厌了的样子。虽然在那之后有过几次见面,但是每一次都把迪的问候无视,直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听到过她讲话。

隐藏气息逃进厨房的深处,在冰箱的阴影中摒住呼吸。

玛丽亚的脚步声,从玄关穿过起居室,正在向厨房靠近。

“……你,在干什么?”

不知为何,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诶……啊,那个……我……”

“谢菈在哪?”

“诶,那个,去买鸡蛋……”

玛丽亚低声说了一句“这样啊”,然后用冰冷的视线看向迪。

“已经从祐一那里听说了。虽然有点晚了,初次见面,我是玛丽亚,谢菈的母亲。”

“啊,初,初次见面。……我是”

Dual No.33。政府直属的魔法士对吧?祐一已经告诉我了”,向下看着现在仍然蜷缩在冰箱与餐具柜之间的迪,“那么就再问一次,你,在干什么?”

迪慌忙站起身,站到玛丽亚面前做出了立正的姿势。

“那个,我……这个,所以说……正在做沙,沙拉……不对,谢菈去买鸡蛋……那个,煎蛋卷,虽说馅有了但是没有鸡蛋的话就算不上煎蛋卷了,所以”

“……可以了。大概知道了。”

打断了迪的话,玛丽亚忽然看向正在装盘的沙拉。

“这个……是谢菈做的?”

“诶?不,是我……”

“也是呢。”

干脆地作出回答,玛丽亚将盘子上的蔬菜又全部倒回了盆中。

“听好了?所谓装盘啊,可不是随便装到盘子里就可以了的。”

从柜子中取出了比迪准备的盘子更大一号的,沿着外围放置了切成八份的土豆。接着为了填补中间的空隙排列上切成圆片的黄瓜,在这样做好的外框中盛上了剩下的蔬菜。

“像这个样子,首先从外观上要美观。明白吗?”

“原来如此……”,迪老实地表示佩服。

玛丽亚点了一下头。

“……交给你的话,似乎会浪费材料呢。煎蛋卷和沙拉,剩下还说要做什么了?”

“让我想想,记得是把汤……”

“……那孩子,还真是卖力呢……”,富有深意的盯着迪,“不好意思,从那边的柜子里把最小的锅拿给我。”

“啊,是。”

玛丽亚从迪手上接过锅,装满水之后放到了电磁炉上。在等待水烧开的期间顺便切好了洋葱和熏肉,还准备好了固体汤料、盐和胡椒。

迪就在一旁,只能袖手旁观的站在那里。

“你既然有这种发呆的功夫,就去把那边用过的锅收拾好。”

惹她发怒了。慌忙的用水冲洗锅子,并拿起海绵和清洗剂。玛丽亚在沸腾起来的水中放入了汤的材料,开始用勺子搅拌。时不时的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尝一下味道并加入盐和胡椒。似乎是心情变得愉快,从嘴里传来了轻轻的歌声。

是曾经听过的曲子。

“啊嘞……”,下意识地,正在刷锅子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

“那首曲子,谢菈也唱过。”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反应。

玛丽亚身子震了一下,不自然地把头转向迪。

“……那孩子?”

“是的,那个……”,停顿了一下,“……那是什么歌?”

“……Perfect·World。是一百年前名为‘金·达利亚’的歌手的代表作。”

从没有听说过。

“那个……可以的话,接下来的部分可以唱给我听吗?”

“诶……?”,玛丽亚稍稍瞪大了眼睛,“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太熟练哦。”

轻轻叹了一口气,平静地开始了歌唱。

迪为了不造成妨碍而关上水管,静静地闭上眼睛。

真是一首美妙的歌。

失去了梦想而回到故乡的男人,和曾经的恋人再会了。叹息着失去了一切的男人,得到了恋人温柔的安慰。即使失去了一切,即使对明天不再抱有希望,只要有心爱的人在身边的话,那么世界就是美丽的——

充满怀念的,应该这样说吧。明明是轻快的节奏却又在某处带有温柔的旋律,光是听到就有种胸中被一股暖流充满。

一时间,迪被这歌声迷住了。

终于歌曲结束了。

“……真是美妙的歌啊。”

带着从梦中醒来的感觉,迪睁开双眼。

玛丽亚关上了炉子,似乎感到害羞似的仰望起天花板。

“……在大战中,从朋友那里学来的。虽然初次听到的时候觉得是‘何等天真的歌’而感到恼火,但是在听了几次之后就觉得真的是一首不错的歌……”,怀念似的眯起眼睛,“在那孩子还小的时候,曾经当作摇篮曲唱给她听的……看来清楚地记着啊。”

那张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目了然的微笑。

迪不禁感觉到了混乱。

——妈妈讨厌我。

曾经谢菈这样说过。

妈妈叫自己功课也好,夸奖自己做的饭好吃也好都未曾体会过……虽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但是谢菈一直都感到很悲伤。实际上,玛丽亚的态度就和谢菈所说的完全符合,因此迪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坚信这个人是讨厌着自己的女儿。

可是。

既然是那样的话,这个人会这么高兴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个时候摆出了一副“母亲”的表情呢。

“……可以,听我说吗?”

“什么?”

“你……真的讨厌谢菈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

玛丽亚的笑脸冻结了。

“……是的,没错。”

温暖的微笑一瞬间消失,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眼睛和刻意摆出来的无表情面孔。

“那个孩子是这样说的?”

“是的……”,点了一下头,接着向上笔直注视着玛丽亚的脸,“这是为什么呢?”

玛丽亚稍稍思考了一下。

“到底是为什么呢……?”

“哈……?”

这意料之外的回答,似乎命中了迪的死角。

“没有理由,是这个意思吗?”

玛丽亚“是的”,点了一下头。

“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那孩子的缘故受尽了辛苦,这种理由吧。虽然你可能不会明白,这个时代光凭一个女人要养育孩子可是相当辛苦的。如果没有那孩子在的话明明可以生活的更快活一点……真是的,为什么要生孩子啊。”

“但是……毕竟是母子不是吗!”

“虽说是这样……”,玛丽亚很困扰似的皱起眉头,“你的双亲呢……?”

迪的心脏激烈跳动了一下。

拼命压制住了想要低下头的感受,挤出了一句话。

“……没有。”

“那么说不定是无法理解的”,玛丽亚呼的放松了表情,“……所谓的亲子啊,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美丽的东西。这世界上既有因为生活的困窘而把自己孩子卖掉的双亲,也有用枪杀死双亲的孩子。因为有血缘而能够好好相处这种事只不过是误解。……不知道吗?”

“那是……”,的确就是这样,“……可是……”

“在这一点上,我还算比较好的了”,玛丽亚没有提供插嘴的空隙,“不光让她好好吃饭,生活上也没有不给她自由……我可没打算输给那些母亲。”

浮现出柔和的微笑,向下看着迪。

“……所以,我没有做什么能让你说三道四的事情。的确我讨厌那孩子,但是至少作为母亲的义务还是尽到了的……在这之上就算说要抱有爱情也只是给我添麻烦。”

对话到此为止,接着重新转向一旁的锅子,给炉子打开火。

迪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注视着那张侧脸。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头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想干脆就这样从这个地方逃走。

玛丽亚脸上露出的,是不包含感情的,刻意做出来的笑容。

稍稍看到的“母亲”的表情,已经一点都不剩下了。

只是看错了也说不定,这样想到。

这个人,真的是讨厌女儿也说不定,这样认为。

“……那孩子,就算没有我也长这么大了……我的事情之类的,很早就已经放弃了哦。”

即使如此。

“那种事情……才没有……”

“诶……?”

“谢菈她,放弃了什么的想法……才没有呢。”

即使如此,也做不到就这个样子让步。

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因为这个人,的确和谢菈唱着同样一首歌。

在遥远的那一天,母亲为了女儿所唱的,摇篮曲。

这首歌,那个孩子至今仍然记得。

……因此,无法原谅。

记着同一首歌的母亲和女儿,连融洽相处都做不到这种事情。

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

“我想那个孩子现在仍然喜欢着你……想要被你宠爱。”

“别说这种愚蠢的事情了”,对于迪的话,玛丽亚只是一笑了之,“那孩子不可能会想着这种事吧。你以为我是怎样对待那孩子的?”

“但是,是真的”,迪没有退缩,“所以说,谢菈为了想办法让你高兴而一直在努力。”

说着指了指厨房里排列着的料理,

“……为什么谢菈会这么擅长料理,你知道吗?这个本来不是为了我所做的东西……而是是想要让你品尝,想要听你说‘好吃’……所以,那孩子努力地,就算只有一点,也在为了做出更美味的食物而努力。”

“那种……事情……”,玛丽亚想要笑着蒙混过去,可是却失败了,“可是……可是那孩子,就算我晚上很晚回来也没有多加注意,就算我受伤了也没有担心……”

“一定只是不想被你训斥而已。……那孩子明明对你的事情感到担心,可是无法亲口说出来……所以,那孩子表达感情的方法很笨拙,就算高兴也不会笑,就算悲伤也不会哭,就算后悔……”

“——住口!”

终于,玛丽亚的笑脸崩溃了。

“你到底明白什么?从祐一那里听说了。你是政府的实验体,是在试管中化学合成出来的人造生命对吧?对于你这种从生下来的瞬间就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人,你倒是说说你明白家族的什么啊!”

“……我明白。”

迪静静地做出一个微笑。

挺起胸膛作出回答。

“家族是重要的事物,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那对于我来说,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啊……”,玛丽亚失声了。

迪呼出一口气,缓缓地继续说到。

“你们‘普通的人类’说不定不会明白,但是拥有家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有父亲,有母亲,理所当然的被生下来这种事情,真的是相当了不起。”

假如说,那是在什么人的期望下被赋予生命来到这个世上。

假如说,那是在诞生之前就注定有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存在。

被制造出来的“魔法士”做梦都得不到的,理所当然的幸福。

因此。

“……所以说,如果你有一点为谢菈着想的话,就请把这件事告诉那孩子……不然的话。”

顺势低下了头,忍耐住泪水。

“……谢菈她……很可怜。”

声音的颤抖无法止住。

说完这句话,沉默降临下来。

只有汤锅沸腾的声音静静地流淌。

片刻。

“……谢谢。”

听到了玛丽亚的声音。

惊讶地抬起头,在那里的,是一副温暖的表情。

迪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目了然的,“母亲”的表情。

“你会如此替那孩子着想,老实说让我很惊讶。”

“你……”

接下来的话无法顺利组织起来。是惊讶,还是喜悦,就连自己都不清楚。

只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认。

果然,这个人就是谢菈的“母亲”。

“那个啊……”,玛丽亚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接着又睁开眼,“接下来我要说的话,绝对不要告诉谢菈,希望你可以和我做出约定。”

那双眼睛,闪烁着认真的光辉。迪点了点头,摆正了姿势。

玛丽亚也以点头回应。

仅仅一句话,静静地作出宣告。


“——我啊,很快就要死了。”


到底说了什么一下子还弄不明白。

对着玛丽亚柔和的笑容,迪只能呆呆地仰望着。

“……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大脑有缺陷……凭现代的医学是束手无策的。大概,保守估计还有一年,糟糕的话只有半年。”

——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还需要些许时间。

“怎么这样……”,迪咽了一口气,几乎是反射性地说,“既然这样!就快点去医院!”

“所以啊,不是说了是不治之症了吗?”玛丽亚的声音里混杂着苦笑。

“但是,应该会有什么方法的!……对了,去政府的研究所的话!普通情况没办法的话,靠我的能力说不能能做到什么……所以!”

玛丽亚悲伤的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此,迪终于再也说不一句话了。

已经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了,深紫色的瞳孔如此宣告。

迪沉默着,只能低着头什么也做不到。

把手放到他的肩上,玛丽亚开始说了起来。

“……就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决定尽可能的对那孩子表现得冷淡。为了让那孩子变得讨厌我,为了就算我死了那孩子也不会哭泣。……毕竟无论让那孩子如何喜欢我,如何想让她幸福,我都无法和那孩子在一起活下去了……”

可是啊,这样低声说着,轻轻触摸起迪的脸颊。

“听了你说的话我才终于想到了。说不定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假如有一天我死了,就算因为这个原因而让那孩子悲伤,但是对那孩子来说‘现在’才是更重要不是吗。所以,谢谢……诶,怎么了?”

迪无法回答。

就这样低着头,除了握紧拳头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你,难道说,在哭?”

身体惊讶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

拼命挤出的声音甚至轻到了自己都听不见的程度。

“……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我在感谢你。”

“可是……!”因为害羞和无法抬起头,“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说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您是一位称职的母亲,比我要多数十倍的考虑着谢菈的事情……”

“真傻呢……”,声音中混杂着叹息。

玛丽亚用手抬起迪的脸。

就这样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他的头发。

“男儿有泪不轻弹……好了,振作起来。需要你道歉的事情可是一样都没有哦。……不得不道歉的是我才对。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那孩子……”

蹲下身,正对上迪的视线,

“即使是从现在才开始,我还是要试试。虽然一下子做好是没办法的,但是为了再一次和那孩子像普通的母子一样……所以,这是我的请求。”

这样说完,玛丽亚用“母亲”的表情作出微笑。

“从今以后,也请和那孩子好好相处。”

“是……!”

迪擦掉眼泪,用发自内心的笑容回答。


——————————


就这样,转瞬之间两周过去了。


——————————


脑内时钟显示出“凌晨零点”,七月二十日开始了。

第十层,研究设施内,训练室。在直径二十米的圆筒形房间中央,迪正握着两把骑士剑。

在一旁悬浮着的立体影像的触控板上输入自己的ID和训练菜单。宣告训练开始的信息在眼前被表示出来以后,照亮训练室的照明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表示目标的无数红色光点在黑暗中舞动。

(“身体能力控制”发动)

两步跨过五米的距离,到达的瞬间,瞄准最初的光点挥出右手的“阴”。连确认“命中”的立体影像表示的空闲都没有就一翻身,瞄准下一个目标从黑暗中穿过。逐渐将表示出来的数百个光点连一纳秒都没有浪费的击破。I-Brain的演算效率并没有低下,肌肉纤维的动作也没有多余——对脑内庞大的战斗记录逐个检查的过程中,剑之舞连片刻都没有停止。

这段时间,直到深夜一直进行这种特训已经成了迪每天的功课。

仅仅通过一战就被祐一看穿了的,自己的弱点。攻击动作交接时那一瞬间的时间差。祐一虽然说了“这样就好”,但是无论怎样掩饰,弱点就是弱点不会变。想要想办法纠正这个无意识之中染上的习惯,迪在这一周内不断重复着平凡的基础训练。

“阳”的剑尖穿透黑暗,将最后的光点消灭。

——训练程序“A-5”结束。

伴随着立体影像的系统消息,训练室重新恢复光明。迪呼出一口气,打算呼出下一个训练程序而把手伸向触控板,

“……啊,有了有了,迪!”

从位于墙角的门对面,朱色单眼的眼罩正窥向这边。

“库蕾雅?”

“真是的,真是让我好找啊。这种大半夜的进行特训?”,库蕾雅摘下眼罩,走到迪的身旁,“……难道说,真的是在进行特训?”

“诶……啊……嗯。姑且是……”

“呼……”

这家伙发生什么事了吗,想要这样说的库蕾雅“看”着迪,

“……嘛,算了。比起这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改变预定,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将两把骑士剑收到腰际,迪抓起放在地板上的毛巾,

“是关于你前一阵子带来的,那个第一层的女孩子的事情哦。”

下意识地停下了手。

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注视着不带感情的库蕾雅的眼睛。

“谢菈……的事情……?”

没错,库蕾雅点了一下头,从迪手上拿过毛巾,擦了擦明明没有流汗的脖子。

“我感到有些在意就稍稍调查了一下呢”,没有停下拿着毛巾的手,饶有深意的压低了声音,“那个孩子的母亲,玛丽亚·E·克莱因。……四年前之前的经历全部都是伪造的哦。”

到底说了些什么一时间没能明白。

“……就是说……”

到底,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成声的疑问,库蕾雅点了一下头,

“所以说,就是来到马萨诸塞之前的经历全都可以找到伪造的痕迹的意思。生于瑞士的CITY·苏黎世之类,在野战医院工作之类,这些经验全都有问题。……不过虽说如此,无论哪个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单纯是资料破损的可能性也有就是了……”

迪擦完了自己的身体,把毛巾挂在手臂上,

“所以说,迪。你再去重新调查一次那对母女的经历会比较好哦。说不定会有不得了的事情出现。”

“……没……错。”

“迪?”

“怎么相信得了啊,这种事情”,直直盯着库蕾雅的表情,静静地摇了摇头,“可是,那两个人不是那么坏的人啊。”

“迪,那个啊……”

“说到底,库蕾雅所说的才不对劲呢”,强行的做出一个笑脸,“如果说玛丽亚小姐的经历是伪造的话,那个人本来是什么人?是原本就应该死了的人,或是已经行踪不明的人的话,一定会在哪里留有那个人的资料不是吗?”

“那是……”,库蕾雅语塞了。

迪在心中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既然说不出话来,也就意味着没能找到关键的“玛丽亚真正的过去”。

如果真的存在那种东西的话,以库蕾雅的能力不可能调查不到的。

“所以说,一定是库蕾雅搞错了。……那样普通的,纯粹的好人。”

单方面打断了对话,背对着库蕾雅走了出去。

“迪!话还……”

“晚安!”

就算听到呼唤,也没有转身就这样跑了出去。

如果看到库蕾雅表情的话,一定是打算吵架的恐怖样子。


这个时候,墙壁上的时钟指示出“凌晨零点”,七月二十日开始了。

对着终端的显示器上表示出来的系统信息,玛丽亚像是要将其吃掉一样死死盯着。

来自“贤人会议”的任务委托——潜入Factory的研究栋,并夺取关于魔法士开发的机密资料。

通过无法逆向追查的复杂通道送来的邮件中,还附上了委托人对于事前玛丽亚送过去的某个“提案”的回答。

结果是,诺。

作为这一回工作的报酬,希望为自己等人准备好一个在澳洲的CITY·墨尔本遗迹的家,对于玛丽亚的这个提案,委托人接受了。

而且。

I-Brain,启动)

在那以后的两周时间,玛丽亚的I-Brain就如预定中的一样,总算是恢复到了可以进行通常战斗的水平。祐一的话一定会加以阻止的吧,但是以非魔法士的军队警备部队为对手的话这个样子就足够了。一直都埋在第一层郊外墓地中的自己使用的战斗设备“D3”,现在也已经全部被挖出来放在这个房间的床下了。

首先准备已经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

祐一从那名少年的骑士剑中取出的个人ID让玛丽亚得知了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的CITY上层的内情。对魔法士进行开发,研究的是政府直属机关“Factory”,实际上和军队是处于对立关系的。Factory的魔法士在现在只有区区三人,而且一人被借给了莫斯科,另一人是毫无战斗能力的索敌要员。

也就是说,现在这座CITY中能够阻止玛丽亚的只有那名少年而已。

“是啊……”

关掉终端的开关之后走出房间。趴在起居室桌子上睡着了的谢菈忽然抬起头。

“啊……妈妈。”

“你在干什么?”

以前也是,这种情况有过很多次。深夜从房间出去的时候,从外面回到家的时候,谢菈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趴在冰冷的起居室桌子上睡着。

这是在等着自己这件事,为什么就没有意识到呢。

“快点去睡。”

摆出高压的态度命令到。和那名少年许下要和谢菈好好相处这个约定,现在还没能习惯。已经养成的习惯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改变的。

可是。

“……啊……对了对了,稍等一下。”

“……什么事?”

手扶在自己房间的门上,谢菈转过身。

“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

“……迪君啊,怎么了吗?”

但是,铤而走险这种事情这一次就是最后了。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的话,就教给这孩子各种各样的事情吧。

我剩下来的人生,想要全部都用来和这孩子一起度过幸福的时间。

“想要和他谈话,明天也给我招待他来一起吃午饭。”

谢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是……真的吗?”

玛丽亚点头。虽然想要摆出一副笑脸,但果然还是失败了。想要恢复成理所当然的亲子那样,说不定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但是到了明天的话。

一切该做的都做好了的话,到那时候。

“我明白了。我明天会努力作出一桌丰盛的午餐的。”

嘴角稍稍放松下来,女儿作出回应。

看到这个孩子的笑容真的是久违了。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6-14 08:40 编辑


第六章 家族的餐桌 Whydo we human continue the struggle?
——最初相遇的时候,觉得真是宛如人偶的孩子啊。
两年前的某一天。
在研究员的带领下来到Factory实验设施C栋,特别医务室。
人造阳光照耀下的白色房间。枕边摇曳的白色鲜花。
起身坐在床上的,刚诞生不久的银发少年。
初次见面,这样打了个招呼,代替回答的是冰冷的银色视线。
“三十三号”的弟弟是个冷漠的孩子。
不管对他说多少话都没有回答,怎么开玩笑也不会笑。不过要说是不耐烦也不对,也并没有在害怕。
中性的,有些像女孩子的那张脸上缺少了名为表情的东西。
为了得到反应而一个劲地说个没完,结果渐渐变得空虚起来,最终还是厌烦了。把当作礼物带来的巧克力扔到少年脸上,挥开急忙跑进来的护士的手,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到是说出来啊,这样朝着床上发出质问。
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回答。
简直就像没有听到这边的声音一样,那孩子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蓝天。
就这样,虽然不知为何,自己明白了。
明白了对于这孩子还什么都没有这件事。
从自己被制造出来的四年前开始,母核的培育形成就不断地开始简略化,到了现在大部分的孩子几乎都是在没有完整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就结束一生,不过这种事情当时还不清楚。
即使如此,对于这孩子真的是“刚诞生下来”这件事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大概是注意到声音忽然停下了吧,少年看向这边。
宛如人偶的脸上,只有些许表现出意志存在的银色瞳孔。
真美啊,简直就像宝石一样的眼睛。
少年被赋予“Dual No.33”这个名字是在那天下午的事情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后。
人造阳光照耀下的白色病房中,那孩子独自靠在床上正眺望着窗外。
折断的右腿和左臂被石膏固定,严重烧伤的脸右半部分缠满了绷带。
银色的瞳孔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窗外宽阔的白色街道。
下午好,听到这声招呼后吓了一跳似的转过身。
那张脸上染满了恐惧。
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住床,想要凭手臂的力量起身却失败了。勾住了吊着石膏的绷带,少年失去了平衡。
慌忙跑过去张开双臂,在跌落地面之前将他抱住。
就这样以抱在一起的姿势跌在地上,怀里抱着少年就这样之一时间动弹不得。
少年颤抖起来。
缠满绷带的身体颤抖着,正紧抓住眼前的胸口忍着声音哭泣。
……少年初次任务失败是在三天前。
护卫的政府要人被定为炸弹恐怖袭击的目标,连同数十名SP在内在少年的眼前被炸得四分五裂。
自己也负了重伤的少年被连日来造访的军队干部骂为派不上用场,因此对一切感到胆怯。
从衣服缝隙中可以看到的是沾满鲜血的绷带。
没关系哦,这样被抚摸着后背,哭声响了起来。
总算是平静下来之后才将他扶回了床上。少年擦干眼泪,注视着眼前这张带着眼罩的脸,接着注意到地板上被压扁了的“物体”之后感到奇怪地侧起头。
然后终于想起“那个”的事情,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接住少年的时候被压到屁股底下了吧。特意从第一层买来的花束就这样漂亮地被压扁了。
苦笑着抓了一下脸颊然后又为了掩饰害羞而把脸瞥向一边,捡起那已经不知道是花束还是什么的“慰问品”,并伸到了少年眼前。
少年无言地接下递过来的花束,
露出一丝微笑,第一次开口出声道。
——谢谢。
这成了关键一击。
在那一天之内完成一切手续,从自己第九层郊外的家中搬出,搬进了少年所住的第十层宿舍。
没有理由。
所见,所闻,一切都是生下来第一次接触的世界,完全不明就里的被推给战斗兵器的任务。
那孩子,只不过是一个劲地在害怕罢了。
所以认为自己必须要守护他。
……想要再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唔……”
睁开眼的时候,世界一片黑暗,只有流动的空气传来刺骨的寒冷。
第十层军用港口。连夜间照明都已经关闭的格纳库角落中,库蕾雅就这样背靠在墙上,身披毛毯抱膝而坐。
脑内时钟表示出的时间显示“上午六点”。那时,在训练室和迪分开之后就立刻来到这里,所以已经这样子睡了五个小时了。
缓缓抬起头,就这样在毛毯之下舒展身体,噗哧地打了一个喷嚏。看来稍稍有点着凉的样子。晚上的军用港口只有勉强不会让电子仪器冻结程度的供暖而已,所以再怎么妥协都称不上是适合睡眠的环境。
即使如此,库蕾雅依然经常在这里睡。
发生不愉快事情的时候,感到悲伤的时候,和谁吵架了的时候。
认为这里很适合作为这些时候用来逃避的场所。
把毛毯卷在身上站起身。眼前的是包裹着银灰色庄家,全长七十五米的巨大船体。在刀子一样尖锐轮廓的头部可以看到荷电粒子炮那凶恶的影子。
主动力是“X7型演算机关”。平均巡航时速为一万七千公里,极限机动是的最高速度将近秒速一万米。为了引出“千里眼”那庞大的知觉能力而开发出来的,库蕾雅的分身。
世界仅存三艘的云上航行舰其中之一,高高度索敌舰“FA-307”。
想起来,这家伙完成的时候正好是迪刚生下来的时候。
“……那么,这家伙也可以算是我的弟弟吧。”
做了一场相当怀念的梦。
和刚从培养槽中出来的迪相遇那天的梦。
库蕾雅得到了“弟弟”那天的梦。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
既不是作为魔法士,也不是作为兵器,而是让作为人类的自己能够被依靠的,银色头发的少年。
这件事无论怎样安慰自己的心灵,那孩子都不会知道吧。
两年前直到和迪相遇为止,对库蕾雅来说活着是一种痛苦。在作为构成CITY的零件而诞生,作为战斗兵器而允许生存下来的少女时代。同时诞生的兄弟姐妹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这个世界,把生来就看不见的眼睛藏在眼罩下,孤独地过着每一天。
觉得自己随时死掉都没关系那段日子的自己。
在那样地自己胸前低声哭泣的,年幼的弟弟。
——两年。
那孩子一点一点长高,变得稍稍容易展露笑容了。
不过依然还很弱气不太可靠,还需要时刻关照。
但是,照顾那孩子真的是很愉快。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只有在那孩子面前能够摘下眼罩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我这种人,那孩子虽然这么说过。
但是那孩子给我带来了“幸福”。
明明如此。
“……迪那个,笨蛋……”
微弱的声音消散在格纳库的黑暗中,剩下的只有叹息。
那孩子竟然会不听自己的劝告这种事,这还是第一次。
会梦到那么伤感的梦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明白。
迪所说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头脑里能够理解。
从玛丽亚·E·克莱因的经历中发现的数据的破损——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普通情况下肯定会忽略不管程度的细微矛盾而已。虽然说是从得到的几乎全部资料中都可以检查出的问题,但是如果说是单纯的偶然也不为过。所以就如迪所说的,只要在哪里都找不到“玛丽亚·E·克莱因在成为玛丽亚·E·克莱因之前的经历”这种情况下,就无法判断她有嫌疑。
或者说,这只不过是想得太多了。
要瞒过自己的“千里眼”将一个人的经历消除是何等困难的事情,库蕾雅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
说不定自己只是在极度那个娇小的女孩子也说不定。
对在这两周间迪一直跑到第一层去感到不痛快,所以才想要调查那个女孩子和他的母亲也说不定。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自己还真是个十分无趣的人。
“……是啊。”
呼的呼出一口气,库蕾雅苦笑道。
“不让军队的谍报部门总动员的话,这种完美的伪装……”
是做不到的。
刚想要这样说,却忽然闭紧了嘴。
对于自己想说的话,想到了一种可能。
“……军队的……谍报部门?”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空洞。
一个不得了的假设浮现在脑海中。
——假如说,在大战中,某国的军队有魔法士逃走了的话。
当然,库蕾雅从未听说过有那种事情发生的记录。这只是单纯的假设。但是,在诞生了数千名魔法士,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战死沙场的那场世界大战中,会有这种事件发生也丝毫不奇怪。
当然,军队的人会拼命地不断进行追捕。但是,假如说对手是最高级别的军事兵器。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抓住。逃走成功,耗费了莫大费用与研究时间的军事机密行踪不明——那是最为糟糕的结果吧。
变成这种情况的时候,军队的高层最害怕的会是什么?
“……情报的泄漏。”
逃走的情报泄露给敌人,注意到这边战力减弱的敌军因此展开攻势——这种最糟发展对他们来说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
那么,该怎么处理才好?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前提变成“无”。
把有关出现问题的魔法士的一切资料消除的话,事情就可以完整解决。说到底,那种魔法士从最初开始就不存在的话,“逃走”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将一切资料库中的记录加以改写,将庞大的战果全部替换为其他魔法士的成果。
结果,一名魔法士就从历史中消失,得到了完全的自由——
回过神来的时候,库蕾雅已经跑了出去。
飞奔向格纳库角落的操作终端,呼叫管制室。满心急切地敲打触控板。如果自己的想法正确的话,找出“玛丽亚·E·克莱因”过去的线索还没有中断。即使一名魔法士“作为人类”的经历完全遭到了消除,也不会连I-Brain开发时使用的研究资料都一并舍弃。
显示器的对面,值班的管制官现出身影。虽然对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朱色眼罩感到十分惊讶,但是并没有过多在意。
“Factory所属,实验训练生Clair No.7。申请FA-307的出击许可。目标是——”
单方面的作出指示之后结束通信,急速超船跑了过去。
目标是北美大陆西海岸,CITY·洛杉矶遗迹。
大战中制造出空间制御特化型I-Brain,《光使者》的诞生地。
——————————
七月二十日,早上六点。
Dual No.33的一天随着表示收到邮件的电子音开始了。
……谁……?
从自己房间的床上起身,把哈欠咽回肚里。因为在意昨晚库蕾雅所说的话,结果完全没怎么睡。不紧不慢地伸手拿起枕边的携带终端,在立体影像显示器上打开邮件,确认送信人的身份——
“——谢菈?”
一下子睡意全消。
经过精心排版的邮件右侧以可爱的字体署名了“塞莱斯蒂·E·克莱因”。信中写了妈妈希望能够召开晚餐会,所以今天的带路暂停,希望晚上能来家里吃晚饭这件事。
“诶……”
思考了两秒,决定心怀谢意地接受邀请。谢菈亲手做的晚饭当然也是非常有魅力的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是出于玛丽亚的希望这一理由。先日的事情以来,她和迪的关系也逐渐亲密起来。和谢菈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如往常,但是在迪也在场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露出微笑,或者小声地搭话。
说不定,是想要把迪作为契机来争取和女儿和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实在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玛丽亚·E·克莱因,四年以前的经历全都是伪造的——
把头脑中中浮现的库蕾雅的话强行赶出脑海。那种愚蠢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弹起来似的从床上跳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既然谢菈的带路休息的话,今天就决定来分析一下一直以来收集起来的资料吧。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对着明亮的人造蓝天不由得眯起眼睛。
第一层也一定是个好天气吧,心中毫无理由的这样想到。
“……加油咯。”
今天一定可以成为美好的一天。
祭典在开始之前是最愉快的,曾经在那里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所言不假这一点,迪今天生来第一次体会到了。
结束了起床的洗漱和早餐,迪虽然鼓起干劲坐到了自己房间的固定型终端前面,但是完全无法集中展开工作。敲了一下键盘之后开始唔地嘟囔起来,敲第二下键盘之后就开始毫无意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进入下午之后,终于连脑袋里都被今天晚餐会的事情充满了,资料的分析完全就被抛在脑后。
实在没有办法地拿起骑士剑,朝研究栋的训练室走去。觉得让身体动起来的话自然就可以提起干劲了吧。
自己映在研究栋的门和窗玻璃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正露出笑容。
在最简单的训练菜单中竟然错过三个目标,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走出训练室的时候,正好脑内时钟宣告已经“下午五点三十分”。
先返回宿舍中自己的房间,简单沐浴过之后穿上Factory的制服。因为出门时正式的衣服就只有着一件而已。在镜子前面反复整理服装,不止一次地用梳子梳理那一缕长发。
虽然犹豫了很久,不过果然还是决定带上骑士剑。
从宿舍中飞奔而去,跑过傍晚的街道,乘坐层间升降梯来到第一层。思考着该准备什么伴手礼,最终决定选择最稳妥的花束。适当地在店铺挑选出合适的花朵之后拜托店员做成花束。
在包括了超过十种以上花朵的豪华花束中,迪所知的就只有玫瑰一种而已。
买花这种事情还是生来第一次。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在那三十分钟之后。
第一层中早就已经降下夜幕。
“啊,迪君晚上好。”
大概是从很久之前就在等少年抵达了吧。少女在玄关门前轻轻挥手并翘起嘴角。
“那个……很高兴今天你能来。”
“我才是”,迪笑着递出花束,“这个是给你的礼物。”
谢菈抱着接过那大过头的花束,并把它拿到眼前闭起眼睛。
“……真是宜人的香味。”
“你喜欢吗?”
“是的。”
点了点头,睁开眼睛。
“请进。很快就准备完成了。”
说着走进玄关进入起居室。在昏暗的灯光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盘子。蔬菜沙拉,三明治,合成肉的烧烤,油炸鱼肉。摆在桌子正中的圆派正散发着“刚刚烤好”的热气,从厨房里还飘来浓汤的香味。每一样都做得不多应该是考虑到尽可能把这丰富的料理全部吃完吧。
干脆地说,这是远远超出迪预想的豪华晚餐。
“谢菈……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做了?”
“从午饭后就开始了”,将花束插入玄关的花瓶,谢菈回答道。
迪由衷地佩服起来。
“这么丰富的晚餐,是你一个人做的?”
“诶?”
对于这满不在乎的问题,谢菈停下动作。
转身看向迪,放松嘴角红着脸说道,
“祐一先生……还有,妈妈……也帮忙了。”
“……这样啊。”
无意识地露出了微笑。
从把一切告诉迪的那一天以来,玛丽亚正试着全力正面面对自己的女儿。当然,已经养成习惯的态度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改变的,即使如此也可以从细节之中看出正在对女儿表现出关心,知道内情的迪看得清楚。
……在努力呢。
和女儿一起准备晚餐有多愉快这件事,之后去问一下好了。
“那……玛丽亚小姐和祐一先生呢?”
“妈妈有事情呆在自己房间。祐一先生……”
就在谢菈说到这里的时候。
“——不好意思。这个盘子要放在——”
熟悉的低沉声音从厨房中传来。
反射性地转向那边,迪哑然了。
“……祐一……先生……?那个打扮……”
“嗯?”祐一单手托住碟子向下打量起自己的打扮,“怎么了吗?”
围裙姿态的“黑衣骑士”就在那里。
在平时所穿的黑色装扮之上,正围着一件蓝条纹的围裙。
并不是不相称。
不如说,平时就缠绕住全身的那种“锐利”被围裙缓和,反而展露出了一种温柔的气质。
但是,这个该怎么说呢……
“不合适吗?”
“不。有种父亲的感觉。”
迪立刻作答,祐一皱起脸。
忽然。
“……真的是非常相称呢。”
不知什么时候,玛丽亚从自己房门里探出头来。
“妈,妈妈”,谢菈激动地发出声音。
“晚,晚上好!”迪慌忙打招呼。
玛丽亚对着这样的两个孩子投来冷淡的视线,笨拙地扬起嘴角,
“欢迎。很高兴你能来。”
说不定刚刚那是想要微笑吧,这样思考着。虽然可以看到努力的痕迹,不过谢菈在场的时候玛丽亚的态度依然和自然相去甚远。
结果谢菈似乎误会成母亲是在生气,结果战战兢兢地缩起身体。
“——谢菈”,玛丽亚说道。
“……有什么事?”
“已经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了吗?”
“诶……?”
对于意想之外的温柔话语,谢菈瞪圆了眼睛。
短暂的语塞之后,
“……没关系的。还剩下……”
不知为何,似乎打算着什么似的看向这边。
“这样啊”,玛丽亚再一次作出不太自然的笑容,“那么,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暂时别到我房间来啊。……准备好了的话你们先开始也没关系。”
说完朝祐一送去视线,祐一则点头作出回应。
“我知道了。”
谢菈回应的同时,房门已经关起来了。即使如此,谢菈依然看起来很愉快的放松嘴角,注视着玛丽亚消失在里面的房门。
轻轻呼出一口气,用还留着兴奋的表情转向这边,
“就是这样,最后的工作,要请你来帮我。”
说出了不明所以的一句话。
“……最后的工作是?”
“所以说,还剩下一个料理没有完成”,说着把不知是从哪里取出的嫩草色围裙推给迪,“所以,请你来帮我。”
看来,今天我是客人这种理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嗯……我知道了”,迪接过围裙,“那么要做什么?”
谢菈把小号的粉色围裙系在脖子后面回答道。
“是煎蛋。”
——————————
房门冰冷的触感让贴在上面的脖子感到很舒服。黑暗的房间,从起居室那热闹的氛围中分隔开来的安静空间。玛丽亚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静静地闭上眼。
——是煎蛋。
听到女儿从门对面传来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来。到底已经有几年没听到过她如此高兴的声音了呢。在玛丽亚的记忆中,那孩子自从懂事开始,不是一直害怕得瑟瑟发抖,就是低着头忍住表情。
还有煎蛋。
那是那孩子从小时候起就最喜欢的食物。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那孩子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
很久以前,那个人还活着,自己一家还隐居在瑞士那座小村庄里的时候,家里养了几只鸡。鸡蛋虽然是一家人重要的收入来源,但是没卖完的时候就会变成煎蛋给晚上的餐桌增添颜色。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无聊理由。
“……不去不行。”
念叨着站起身。到此为止的计划都很顺利。少年回应玛丽亚的邀请,在没有任何戒备的情况下来了。而且利用昨晚的时间在房子周围埋设了八个通讯妨碍的元件。
自己就趁现在从家里出去,对第十层的Factory研究栋展开袭击。
在这期间,与外界断绝联系的家中,少年在一切结束之前大概都会一无所知地愉快享受宴会吧。即使注意到发生异常,那也是已经开始袭击的时候了。少年回到第十层的时候应该一切都结束了。
打开衣橱,从里面的双层底下面将偏光迷彩的斗篷取出。
想要把地板放回原处的时候手指碰到了某样东西。
那是装有透明液体的,三公分左右大小的玻璃小瓶。
看到这个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还准备了这种东西呢。无色无味,即效性的神经毒素。在红茶之类的饮料里面滴入一滴喝下去的话,连呼救都发不出一声心脏就会停止。两周前演练各种各样计划的时候,将少年叫出来收拾掉这个选项理所当然的出现在选择范围内,因此特意准备了这个。
但是。
“……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呢。”
取下附在瓶底的小袋,将收在里面的解毒剂放入毒药中。毒药在中和剂的作用下被分解,透明的液体染上了淡蓝色。
说不定,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不考虑那些天真的事情,现在,就在这里把那个少年收拾掉的话,CITY·马萨诸塞中就不存在能够阻止自己的战斗力了。
头脑中的光使者“雷诺阿·瓦雷尔”大声呼喊着应该这样做。
但是,现在的自己是“玛丽亚·E·克莱因”。
无法下手把成为女儿朋友的,而且恐怕对女儿抱有恋心的少年杀死。
“告诉祐一的话……大概会被取笑吧……”
她接受来自“贤人会议”的委托也好,今天的出击也好,都没有对他说。刚刚的暗号也是,特意让他理解为一直以来的头痛发作了所以不要进来。
如果和他说出事实的话,祐一这一次一定会全力加以阻止吧。
不管怎么说已经恢复了也好,自己的I-Brain依然处于随时机能停止都毫不奇怪的状态。
“对不起了……”
低声说着,轻轻把瓶子藏起来之后站起身。
从床下取出十二个正八面体结晶,披上白色斗篷。
走向房间深处打开仅有的窗户,呼出一口气。
从现在起开始的,是我的最后的战斗。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一定都会回来。
然后,再也不做会让那孩子哭泣的事情。
“……很快,就会回来的。”
留下温柔的声音,
玛丽亚向着夜晚的街道飞翔起来。
——————————
特大的煎蛋做好之后,所有的准备就都完成了,但是玛丽亚依然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祐一在桌子前抱起双臂,静静地等待着宴会的开幕。
两个孩子并排坐在对面的位置上,正在对煎蛋的成果进行讨论。你们先开始也没关系,似乎丝毫没有听从玛丽亚这句话的打算,一点没有想动桌上料理的意思。既然已经摆出这副态度,即使是祐一也很难说出“让我们先吃吧”这句话,就这样在豪华的餐桌前差不多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
“……说起来”,是话题说完了吗,迪将视线转向这边,“玛丽亚小姐……还真慢呢。”
“……是啊。”
一瞬间对于该怎么回答才好感到了迷惑。如果是一如既往的头痛发作了的话,玛丽亚就不是能够出现在人前的状态吧。即使是祐一,现在也只能等待她恢复。
迪多次在祐一的表情和玛丽亚房间的门之间来回,
“那个……”,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我去招呼一下会比较好吧。”
“别——”
“不行。”
别去,打断祐一这句话的是谢菈。
“妈妈在房间里的时候如果被打扰的话会非常生气的。”
“呃……啊,嗯”,迪虽然还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是闭上了嘴,“……是这样啊。”
从口袋里取出便携终端,唤出显示屏。
“在做什么呢?”谢菈从一旁看过来。
“诶,那个……因为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而我还没回去,所以联络——啊嘞?很奇怪啊……”
迪感到不可思议地侧起头。
“怎么了?”
“没,和‘上面’的联络接不上……”
迪多次敲打终端的键盘,最后从背包中取出骑士剑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要稍微出去一下。这里大概是信号状况有些不好……”
……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等等。
祐一出声阻止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迪从起居室穿过走廊,正要打开玄关的门。
“很快就会回来的。……谢菈要等我哦。”
轻轻地挥了挥手,从家中走了出去。
——下一瞬间,迪的便携终端发出警告声。
几乎是下意识之下,祐一也行动了起来。启动I-Brain站起身,将身体能力控制调出来。没拿着骑士剑的状态下能力明显受到了限制。以通常八倍的低速度朝谢菈背后跑过去,在走出玄关的时候已经迟了,双手架起骑士剑的迪正消失在视线的远方。
从一瞬间的失神中恢复过来之后再次返回家中。
结果还是不去不行吗,谢菈呆呆地问到。
“祐一先生……?那个……”
没有回答的时间了。
冲向玛丽亚的房间,完全不在乎上锁就破门而入。
“……糟了……”
祐一倒吸一口气,转过身冲了出去。
房间的任何角落都看不见玛丽亚的影子。
——————————
(“D3”E:Lance射出)
透明的正八面体出现在举到眼前的右手旁。“D3”周围展开的时空之栅和通常的空间相连,在内部进行加速的荷电粒子化作光之枪贯穿了通道的黑暗。为了不破坏研究栋的建材而减弱了出力的“Lance”准确贯穿了在二十三米前的转角处瞄准玛丽亚的狙击手头部,命中强化碳纤维的墙壁之后弹开。
就这样这一带的镇压完成。
能源线路被切断,已经陷入黑暗的研究栋。就在短短十五秒前为止还充满通道的士兵们的叫声已经完全被令人痛苦的寂静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取代了。
(“D3”E:Lance装填)
在正八面体的攻击装置周围展开“封闭的时空”,再一次从通常空间中脱离。处于装填状态的“D3”在封闭的空间中对重力场进行控制,将存在于周围的空气分子加速到近乎光速。被加速到等离子化的空气分子的原子核与电子互相分离,被作为模拟的荷电粒子炮弹体储存起来。
攻击准备完成。
(在本体周围开始重力控制)
浮在离地板十公分左右的空中向通道深处滑去。
第十层,Factory研究设施C栋。脑内时钟宣告的时间是“下午八点三十分”。从家离开之后过去了三十分钟,侵入这座建筑物已经过去两分钟。虽然放过了无抵抗的研究员,但是警备士兵就不能如此了。出现的尸体已经超过百体,无数士兵重叠倒在紧急灯的暗淡绿光之下。
对玛丽亚来说这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在十二年前的那片战场上就经历过无数次的事情。
……明明如此,今天却感到有些心痛。
通道的终点是一堵厚重的隔墙。收纳着目标机密情报的房间就在对面。试着连上便携终端解锁但是失败了。这种严密的保护即使是把祐一叫来大概也没办法解除吧。
通过“质量感知”测量出隔墙的厚度,慎重的调整“Lance”的威力。
(射出)
玛丽亚绝非大意行事。
但是,如果在这里的是祐一的话,或许还可能会注意到。
光使者的I-Brain是通过质量来认识世界。那也就意味着“无法区分拥有同样密度与大小的物体”。比如说人类和水。又比如说石块和宝石。对于没有I-Brain的普通人凭借视觉就能轻松区分的物体,光使者却很容易混淆。
因为拥有便利的“分辨质量”这一能力,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变得依赖起来,并且因此诞生出某种安心感。
玛丽亚没有注意到。
即使在门上打穿了一个洞让在那对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也直到最后才意识到。
设置在房间中央的四方形金属物体并不是操作终端。
那是会对隔墙的异常反应自行启动的“对魔法士用拘束装置<干扰发生器>”。
(动作错误。演算速度低下。危险,系统停止。)
终于意识到事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紧急放出光之枪贯穿干扰发生器的控制部分,但是已经来不及确认了。脑内传来如同被钉入木桩一般的剧痛让意识沸腾起来。
视线中映出的一切都迅速失去现实感,
无法支撑体重的双腿无力地跪倒,
……谢菈……!
就这样,意识中断了。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摸不清头脑。
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黑暗的通道,玛丽亚就这样靠在被开了一个洞的隔墙上垂下头。
想要起身,可是膝盖完全使不上力。严重的目眩之下只能按住额头发出呻吟。看来似乎是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原因恐怕就是在隔墙对面冒烟的那台干扰发生器。控制部分被击穿那大概是自己干的吧。
手扶着强化碳纤维的墙壁,强拉硬拽的站起身。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瞬间没能搞清楚现状,很快又想起自己正处在作战中的事情。大概是启动中的I-Brain完全受到了干扰发生器攻击的缘故,记忆有些模糊。
呼叫出脑内时钟,这才逐渐恢复血色。
“……下午,九点……?”
也就是说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以上。
急忙想要跑出去,但是身体却一个踉跄。将忽然冒出的不快感堵在嘴里,拼命地压下惨叫。
就连呼吸都不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遵照损坏的大脑发出的损坏的命令,自己正在对自己的身体发动攻击。
空荡荡的胃部不住地分泌出胃酸,严重的痛苦让眼泪都流了出来。三半规管变得乱七八糟,就连自己是不是已经站直了都分辨不清。
真想就这样倒在地上。但是,不能就此倒下。
不快点的话。
不快点回去的话。
不回去的话那名少年就会注意到的。
强行动起不听使唤的身体朝房间深处前进。从坏掉的干扰发生器一旁穿过,走进里面的门,这一次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的房间。用颤抖的手指敲打键盘,开始复制目标资料。
要紧嘴唇,强忍着足以令意识中断的剧痛。
走出房间,就这样顺着来时的通道返回。
走到哪里都是尸横遍野的如同地狱的通道。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呕吐中枢,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一口吐出混着鲜血的胃液。途中多次搞错路线,最后终于连自己的位置都难以把握了。就这样在如同迷宫一样的研究栋中,凭着朦胧的意识不断彷徨着。
那两个孩子是正在享受着宴会吗?
还说说正在等着我回去吗?
……那孩子会不会等我回去呢?
抵达的地方是一个圆筒形的房间。
失去了照明而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训练场。
这里就是终点。
回过神来的时候。
黑暗的对面,双手拿着两支骑士剑,银发的骑士就伫立在那。
——————————
挂在墙壁上的小鸟时钟指向了晚上九点。
在起居室的桌前,谢菈独自一人等待着大家回来。
桌上早就冷掉的料理依然维持着最初的状态寂寞地摆在那里。
虽然非常饥饿,却没有任何开动的想法。
因为,这是大家的晚餐。
是要和妈妈,祐一先生还有迪君四个人一起享用的东西。
谢菈不清楚大家都去了哪里。虽然说着很快就会回来,但是迪君没有回来。在那之后追出去的祐一也是一样。而且本来应该在房间里的母亲也到处都没有找到。
虽然想去寻找,不过还是放弃了。
因为如果有人回来可是家里谁都不在的话会非常寂寞的。
所以就应该由自己在这里安心等待大家归来。
大家一定都会回来的。
因为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在这样愉快的一天里不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所以谢菈一直在等待。
双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轻轻闭上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就这样不断等待着。
——不管何时都继续等待着这场不管何时都不会开始的愉快晚餐。
——————————
充满血腥又没于黑暗的研究设施C栋的训练场。
迪咬紧牙关,架起了双手的骑士剑。
在直径二十米的房间对面,偏光迷彩斗篷的白色在虚空中摇曳。
迪一直在搜索的“光使者”就在那里。
(“身体能力控制”启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五十三倍。)
滑行一样的在地面上奔跑,一口气将二十米的距离缩减为零。皮肤可以感觉到空气阻力流过身体表面所形成的微风。
向前踏出一步挥下一击。
刺出的右手骑士剑“阴”被光使者眼前展开的空间之网缠住,朝着虚空划出一道和迪期望相去甚远的轨迹。
……还没完!
没有刻意调整失去平衡的姿势,而是就这样以右脚为轴转向背面。左手骑士剑“阳”画出弧线袭向光使者,不过果然又被扭曲的空间捉住从目标近前一厘米的位置挥空。
就在准备作出连续第三次攻击的瞬间,注意到光使者头上出现了“空间的扭曲”。
一个动作向后拉开十米的距离摆正架势。
……啊嘞?
预料之中的反击并没有出现。
刚刚那的确是“D3”出现的瞬间所引起的空间变动才对。
一瞬间的迷惑之后再一次架起骑士剑踏向地面。光使者展开了重力控制的身体流畅地滑过黑暗,打算从训练室的出口逃走。
这一次不会让你逃走。
(并列处理开始。“身体能力控制”发动)
(并列处理开始。“自我领域”展开)
自我领域和身体能力控制同时启动。不足一千万分之一秒内就绕道光使者正面,将敌人收入自我领域的内部。一瞬间的延迟都没有就发动攻击。黑暗之中,展开了偏光迷彩的光使者身影如同海市蜃楼,不过依然可以在紧急灯的照射下从风帽缝隙中可以看到金色的头发。
一口气将右手骑士剑挥下。
光使者和迪两个人之间的空间出现扭曲。
右手传来冲击。
从虚空中出现的正八面结晶体挡下了骑士剑“阴”的一击。
透明结晶那如同镜面的表面正映照出银发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冷静凝视着眼前物体的,自动兵器的脸。
……啊,又来了。
右手失去了力量。
骑士剑缓缓地从手上滑落。
我在害怕杀人。
我是个失败的兵器。
——但是。
即使如此,我也想要变强。
右手取回了量,再次用力握紧“阴”的剑柄。
(骑士剑“阴”,情报解体发动)
对D3的情报构造体发动攻击的瞬间,迪感觉到是如同刺入海绵一样的柔软手感。
透明的晶体不留原型的粉碎了。
D3是与光使者的I-Brain在情报层次上进行连接的攻击装置。对其发动的情报解体攻击自然也会给光使者本人造成影响。
白色斗篷包裹下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剑挥下的势头依然没有停止,就这样浅浅地斩开了光使者的肩膀。
比伤口中喷出的鲜血更快,一切就结束了。
将“自我领域”解除。将左右I-Brain的全部能力全部转向“身体能力控制”。以加速到通常五十三倍的速度发动攻击。拉回右臂的同时,左手的骑士剑笔直瞄准光使者的心脏刺了过去——
(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左方。危险。)
“——诶?”
不经意地,光是发出这个声音就已经是极限了。
左臂传来钝重的冲击。
挡下骑士剑“阳”一击的是真红的变异银。
漆黑长大衣在黑暗中翻飞。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祐一……先生……?”
迪呆呆地仰望着挡在眼前的“黑衣骑士”。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祐一将剑收回,同时扶住已经精疲力尽的光使者。
挡住女性面部的白色风帽滑落下来。
——骑士剑从迪手上滑落。
无法相信。
“……这种……事……骗人……
“抱歉了……”
祐一抱起玛丽亚·E·克莱因的身体,用沉痛的表情俯视着迪。
“这就是,真相。”
下一个瞬间,被自我领域包裹的祐一从迪面前消失了身影。
训练室再度恢复寂静。
迪注视着黑暗中二人已经离开的地方,
“……骗人的……”
只能无力地呆坐在原地。
到底持续这副样子过去了多久呢。
注意到背后有人的气息,迪慢慢转过头。
“……库蕾雅……”
“看这个样子,似乎是已经迟了呢……”
库蕾雅念叨着,摘下朱色的眼罩蹲在迪面前。
“所以我早就说了……”,双手环绕道迪背后,就这样将他抱住,“为什么你偏偏就不听我的话啊……你这个笨蛋。”
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不明白啊。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
“所以啊……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哦。在洛杉矶遗迹地下,还留着光使者的开发记录。”
就这样抱着迪的身体,库蕾雅开始说明起来。
大战中,CITY·洛杉矶成为“空间控制特化型I-Brain”实验体的人一共有一百三十五名。其中I-Brain植入手术获得成功成为魔法士的只有区区“三人”。
现在依然留在官方记录上被世间所知的两人,一击被从历史中摸消的第三人。
“雷诺阿·瓦雷尔——那就是那个女人真正的名字。被投入北非战线,和黑泽祐一一起战斗过的第三名《光使者》。”
“怎么……会……”
光是挤出这句嘶哑的声音都已经倾尽全力。
头脑中一片空白,就连该思考什么才好都弄不明白。
库蕾雅抱在自己背后的手又稍稍加大了力道。
将迪的头靠上自己的脸颊。
“我想大概凭借追查到了《光使者》的真实身份,迪的处分就可以取消了。今天的事情也好,犯人之所以能够逃跑都是因为黑泽祐一从中插手,这样解释的话应该可以得到原谅的。剩下的只要交给军队就可以了。”
所以,说着收回抱在背后的双手就这样扶在迪的肩膀上,
“迪的任务……顺利结束了哦。”
没有光泽的瞳孔中露出温柔的微笑。
可是那张笑脸却无法送到迪的心里。
库蕾雅所说的话支配了大脑。
“……只要交给军队就好……是怎么……”
“光使者的身份已经由我报告上去了。现在第一层的部队差不多应该已经展开完成……迪?”
话没有听到最后。
挥开库蕾雅的手,捡起落在脚边的骑士剑之后一下子站起身。
“迪……!”
正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库蕾雅从背后抱了过来。
纤细的双臂环绕住脖子。
“库蕾雅……放手……”
“不可以去做蠢事……”,柔软的脸颊靠在头上,“你到底打算去做些什么?根据警备部队的报告,光使者已经是无法行动了,敌人的战斗力只有骑士一人。就算对手是大战的英雄,身背伤员和两个师团作战也是不可能的。……被收拾掉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声音微弱的令人无法想象她平时的样子。
她从背后轻轻地抚摸着迪的脸颊。
“所以……呐,一起回去吧?”
“……库蕾雅……”
“什么?”
“……对不起”
解开库蕾雅的手,这一次迪真的冲了出去。
(“自我领域”展开)
改变时间单位,将周围的时间流动加速到两千万倍。
“等——!”
恐怕是在呼喊等等吧。
库蕾雅的声音一下子中断,剩下的只有沉默。
穿过大门,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依然头也不回的飞出训练室。
向着第一层。
和玛丽亚还有祐一一起,去见谢菈。
除此之外的事情一概不予考虑。
黑暗之中,雕像一样静止在原地的库蕾雅脸上正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这件事,迪并没有意识到。
——————————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完全弄不清楚。
昏暗灯光照射下的起居室中。谢菈坐在木制地板上拼命地忍耐着身体的颤抖。
桌子上摆放着一口都没吃的料理,地板上滚落着从未见过的巨大宝石。一共十一颗的透明晶体。那是正八面体的形状正好在前不久学到过。和生锈的菜刀一样的血腥味弥漫在屋子里,让自己开始感到不舒服。两个人的呼吸声中,时不时的可以听到混杂着痛苦的呻吟。
头靠在谢菈膝盖上,就这样躺在一旁的玛丽亚看上去十分衰弱。
明显可见的外商只有左肩上的一处而已。应急处理时缠上去的绷带已经渗透了鲜血。但是,光是这样还没办法说明现在这种状态。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可能随时会死。每隔短短一分钟都会发作一次,忽然睁开眼睛抱头发出悲鸣。无数次来回扭动身体,接着又再一次像死掉了似的一动不动。
想到妈妈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十五分钟前,抱着玛丽亚的祐一冲进起居室的时候还并没有陷入如此严重的状态。脸色也稍微好一些,口中不断的用虚弱的语气呼唤着“谢菈”这个名字。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之下开始对左肩进行紧急处理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房子外面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完全听不见平常总是喧闹地充斥这一带的风俗街的娇声,街道被如同停止了呼吸一样的沉默所支配。
——呆在这里别动。
留下这句话,祐一冲出家门。
谢菈一边和不安对抗,一边拼命地期待大家回来。
祐一先生,请快点回来。
“迪君……快点回来……”
话一说出口,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紧闭双眼抚摸起母亲的脸颊。手掌上传来的母亲的呼吸微弱得足以令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谢菈弯下腰起身体,将自己的脸颊贴在那张如死人一样的脸上。
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立刻想到是有人回来了。
“迪君——”
抬起头的瞬间,心脏似乎都要冻住了。身穿纯黑色制服,五名架着巨大枪械的士兵一个接一个从玄关进入。闯入起居室之后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朝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母子架起枪口。
连一句警告都没有发出。
不带一丝踌躇。
似乎连扣下扳机的瞬间都可以清楚的看到。
“妈妈——!”
谢菈像是在保护玛丽亚一样扑在她身上。
(攻击感知。“Shield”展开)
忽然,头脑中浮出文字。
“……什……么……?”
子弹从两个人身旁穿过。
撕裂空气的声音敲打着鼓膜。
迟了一瞬间,从背后想起炸裂的声音。
不知为何明白了那是子弹射入墙壁的声音。
——在自己周围展开的空间扭曲仿佛一面重力形成的透镜一样将子弹弹开,五发子弹的质量只有十克,眼前士兵们的枪重八点五千克之类。
这些事情毫无道理的就明白了。
士兵们一瞬间愣在原地,不过最右边的一人率先恢复清醒。将无意间放下的枪口再次指向谢菈并扣下扳机,
(确立“D3”F的连接)
又来了。在头脑中有信息闪过的同时,滚落在地板上的正八面晶体之一忽然弹了起来。笔直穿过起居室,猛地撞向士兵的腹部。士兵就这样在倒下去的同时扣下扳机,天花板上的灯发出尖锐的声音被打得粉碎。
飞散的塑料碎屑落到了还没有开始吃的料理上。
这下子终于把握住事态的其余四人一齐举起枪。
下一个瞬间。
(感知到质量物体接近)
“……啊……”
谢菈刚一出声,同一时刻四名士兵就被打飞到了墙上。
四个人就这样子摔在地上,剩下那个最开始倒地的人在似乎正要呼救的瞬间头部猛地遭到敲打,一下子昏了过去。
一瞬间将五名士兵无力化的银发少年就这样握着骑士剑,嘴里吐出凌乱的呼吸。
“迪……君……”
终于回来了。
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
“谢菈……”
迪不知为何痛苦似的皱起脸。
就这样收起骑士剑跑到谢菈身旁。
“祐一先生呢?”
“不知道……”,摇了摇低下的头,“跟我说呆在这里不要动……之后就拿剑出去了……只有这样……”
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结果连话都无法顺利说出来。枕在膝上的玛丽亚已经一动不动。对此感到不安而把头靠向嘴边。
微弱的呼吸从耳中传来。
“……妈妈……”
“——谢菈。”
硬挤出来似的,迪说道。
抬起头,少年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为了配合谢菈的高度,迪跪在地上,摆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
“听好。……详细的情况虽然没办法说,不过玛丽亚小姐正在被军队追捕。”
心脏仿佛停住了。
妈妈她……?
被军队……?
完全弄不明白。
“那种事,为什么……”
“现在没有说明的时间了!”
用难以置信的强硬语气打断了谢菈接下来的提问。
迪将手伸到玛丽亚背后将她抱了起来。
“不快点逃的话军队的追击部队很快就会到了……快点把散落在那边的晶体全都收起来装到袋子里。早一分钟也好,要赶快从这里离开。”
谢菈反射性地问道。
“逃走……要逃到哪……?”
犹豫了一瞬间,迪作出回答。
“CITY的……外面。”
低下头,像是同样说给自己听一样,
“要从军队手下逃走……只能这样做。”
——五分钟后。
终于到来的军队后续部队发现的只有五名士兵倒在冰冷地板上。
家中到处都没有人的气息,剩下的只有桌子上洒满灯泡碎片的冰冷料理而已。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23 16:12 编辑


第七章 一首平凡的爱之歌Family game
这一天也是在上午正好七点的时候睁开双眼。
结束一如既往的洗漱更衣后离开自己的宿舍,库蕾雅独自一人走在铺着地砖的明亮走廊里。
从表情灰暗的研究员身旁走过,瞥了一眼写有“不要再走廊里奔跑”的海报,最终来到三十七层最里面,挂着写有“Dual No.33”牌子的门前停下脚步。
因为没有上锁也就没有拿出ID的必要了。
进入房间,环视着没有人影的起居室,有瞧了一眼空荡荡的寝室。
即使明白不可能有人在这里,却依然漏出一声叹息。
走近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平常少年躺着的位置。
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心灵。
“……那个,笨蛋……”
念叨着,摘下眼罩倒在床上。
脑内时钟宣告了“公元二一九八年八月一日”。
从迪失去消息起已经过去两周了。
事件发生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发生了严重骚动。
最终Factory袭击事件发展成一起死亡人数超过一百人的严重事件。有关“母核制造工程”相关的最高机密被夺取,犯人被认定为是第一层居民“玛丽亚·E·克莱因”与家人,另外她的协助者“黑泽祐一”行踪不明。
在一大早就被紧急召集的最高议会上,军部和Factory围绕着责任所在正你来我往提出各自主张的时候,在第一层战斗的部队所传来的报告进一步导致了事态的混乱。
——Factory所属的情报控制能力者“Dual No.33”在抢夺了军用飞行器之后朝CITY之外逃走了。
对于这份可以有两种解释的报告,议会彻底分为两派。
Dual No.33是为了追捕逃出市外的犯人。这是Factory研究者的主张。
不是那样,他是在协助犯人逃亡。这则是军队高层的主张。
但是,一个接一个被提出的证据都指向了后一种可能性。
军部因此开始强烈抨击Factory,并提出判处Dual No.33背叛国家罪的申请。Factory一方则是正面作出反击,主张军队应该全力投入于犯人的追捕。就在这样磨磨蹭蹭的过程中审议的时间结束,总之双方暂时就首先应该尽全力解决事件这一意见达成了一致。
迪总算免于遭到处分的原因可以说是完全归功于库蕾雅所提出的各项“对迪有力的证据”。
在那之后过了一周。
事件的调查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只是一无所获地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回来啊。”
对于自己这句话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明知道无论问谁都不会得到回答。
军队的家伙们所说的事情完全是正确的。
那孩子为了帮助那对母子背叛了CITY。
……库蕾雅最后所见的,迪身影。
那是在说对不起的悲伤表情。
“迪你个……笨蛋。”
趴在床上,库蕾雅闭起眼睛。
把头埋在枕头里拼命忍耐住眼泪。
——————————
‘迪君,饭做好了哦。’
听到谢菈的声音,迪停下了敲打触控板的手。
“稍等一下……这就过去!”
对着桌子角落上的通讯元件大声作出回答之后关掉了终端的电源。那是一台孤零零放在昏暗的强化混凝土房间角落的终端。似乎原本是为了某种研究所使用的东西,性能远比迪的携带终端要强。
关闭显示器上发出微弱光亮的紧急用发光元件,开门走出走廊。借助各处发出淡淡橙色光亮的应急灯,走在黑暗之中也没有不便。
在昏暗的走廊中朝着被谢菈称为“食堂”的房间前进,走下楼梯。
之前曾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一个一个房间胡乱分布的结构在这种地热发电设施的控制区域中十分常见。周围只有不至于冻住的温度,时不时地还可以听到老鼠的叫声。
走了将近一分钟之后终于抵达了“食堂”。
食堂虽然听起来还不错,但是说到底那里不过是用来保管应急食品的休息室。在水泥完全暴露出来的煞风景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摆着钢制的桌子和四把椅子。这个房间五天前被发现的时候同样也完全被灰尘和老鼠粪便覆盖,天花板角落还挂着一个巨大的蜘蛛巢。干脆地说迪就连进入房间都觉得抗拒,但是谢菈不知从哪里发掘出来一台扫除机三下两下就把和废墟没有两样的房间恢复到了可以称得上干净的状态。
之后三人一定都会聚在这里用餐。
闻到诱人的香味而看过桌子。今天的午餐有两样,一是保质期濒临极限的饼干,另一样是加入了肉的红汤。
“今天是什么?”
听到迪的声音,正在食堂一角的炉子边泡红茶的谢菈转过身。
“因为在保管库深处发现了罐装的土豆,所以就和肉放在一起煮了。”
这样啊,迪笑着做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从逃出CITY·马萨诸塞已经过去了一周。
迪和谢菈以及玛丽亚。三人乘坐的飞行器沿着北美大陆径直北上飞行,飞了两天之后幸运地找到了这个地热发电设施。
这作看上去已经废弃了很久的设施四周所有的道路都已经崩坏,机能也已经停止。但是多亏了辅助系统确保了最低限度的能量供给,淋浴,厕所和洗衣等装置以及居住环境勉强算是还残存下来。
一切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于是三人就决定在此藏身。
接下来又过了五天,军队的追击暂时还没勊有到来。
首先安全似乎是得到了确保。
当然在这五天内迪并没有虚度。谢菈在努力扫除整理生活环境的期间,迪使用在控制区域的一间屋子里找到的终端探查着CITY的动向。这里的终端是通过大战前的古旧网络和旧CITY·纽约地下相连,然后从那里再连接到马萨诸塞。
把临阵磨枪的电子战技术总动员起来,总算是避开了军部谍报部门的耳目的迪拼死地收集起情报。
于是乎军队目前似乎还没有把握住自己等人的行踪。而且关于迪的行动似乎还没有确实断定到底是背叛了CITY还是为了追踪犯人。
但是,至少还是抓住了自己等人在逃出CITY没多远时候的踪迹,现在正在北美大陆全域展开调查网。这个地方也无法得知能维持安全到什么时候。
在意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
虽然这里没有被军队以及政府注意到,但是在这几天里有什么人入侵了马萨诸塞的数据库,将塞莱斯蒂·E·克莱因——也就是与谢菈相关的一切资料全部消除了。
恐怕是祐一所做的吧。
不清楚他是还留在CITY里面还是和自己等人一样逃出了CITY,不过至少他没有出事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虽然想要尽量和他合流,但是鲁莽行事的话就有被CITY发现的危险。
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大意行动。
“……谢菈。”
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少女搭话道。
谢菈收拾好料理时使用的炉子说到,
“怎么了?”
“头……不会痛吗?”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谢菈先是侧起头,很快又露出了一副理解的样子,
“没事的。虽然时不时会弄错……那个,战斗状态……什么的窗口忽然跳出来,除此之外什么都……”
没错。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谢菈的大脑中具备了I-Brain。
她的大脑没有接受过手术的迹象,身为玛丽亚亲生女儿这一点应该也不会有错,恐怕是天生具备的吧。魔法士的能力由父母遗传给子女的几率并不是零,这件事迪也作为知识有所了解。
对于这是何等特异的现象也很清楚。
一旦谢菈被军队抓住的话,光是想象都令脊背发凉。恐怕她会被当作珍贵的实验动物送往Factory,一生都在研究室的牢笼之中度过吧。
“迪君……怎么了?”
“诶……?”
听到担心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已经坐在迪的旁边,抬起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的脸。
“什么事都没有”,摇头说完,将视线转向了食堂里面三人当作寝室使用的休息室大门,“……玛丽亚小姐呢?”
谢菈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坚强的表情。
“……很快……应该就回来了。……刚才已经打过招呼了。”
“恩……”
点了一下头,正对该如何让话题继续下去感到犹豫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
“久等了!”
身穿就地找到的白色病人服,玛丽亚现出身影。代替拐杖的强化碳纤维管用白布绑在了左臂上。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有活力,迪直到现在都没有抹去违和感。
“今天看起来也很美味呢……”
高兴地说着做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谢菈妹妹谢谢你。”
用没有顾虑的笑容看向谢菈。
谢菈只能面无表情的轻轻点头。
从三日三夜的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玛丽亚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玛丽亚了。
在休息室的床上醒来的她感到不可思议地依次看了看露出安心叹息的两个孩子,理所当然似的这样说到。
‘——可以的话,能不能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我呢?’
由于脑神经的损伤造成的部分记忆缺失。
这就是玛丽亚免于死亡所付出的代价。
并非完全的记忆丧失。至少很清楚自己是玛丽亚·E·克莱因这件事,也能正确把握自己身为魔法士这一点。正遭到军队追捕这一点勉强还有印象,事情发展至此的原由也大致有所理解。
但是她的记忆到处都有重大的破绽。
即使记得自己袭击军队设施的事情,具体在什么地方要做什么却想不起来。明明记得大战中战场上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事情却一点都回忆不出来。清楚记得自己肩膀上的伤是被什么人所斩伤的,到底被什么人所伤却怎样都记不起来。
明明记得自己有女儿,却连坐在自己眼前的女孩子正是自己的女儿这件事都完全弄不清楚。
Freeze Out
被这样称呼的大脑崩坏现象在CITY的MotherCore以及大战中生存下来的后天性魔法士中十分常见。无法承受使用I-Brain进行情报操作的负荷,脑细胞开始坏死最终造成死亡。初次战斗的时候她曾经感到痛苦。恐怕从很久以前她的脑部就产生了缺陷吧。
而且那个时候。
在那个训练场上,将D3情报解体的瞬间传回来的,仿佛刺中海绵的柔软手感。
大概那次攻击成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谢菈妹妹”,玛丽亚吃了一块饼干,又喝了一口红茶,“白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谢菈摇头,“……因为玛丽亚小姐是病人,所以请安心休息。”
谢菈称呼自己的母亲为“玛丽亚小姐”。并没有说出自己就是她女儿的事情,而是装作和玛丽亚一样受到军队追捕,偶然对她伸出援手的陌生人。她说多余的说明让事情变得混乱也只能让妈妈感到为难而已,但是迪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玛丽亚小姐。
在说出这句话的谢菈表情时不时的看上去非常悲伤。
“我知道了……那么病人就有个病人的样子就休息了。”
玛丽亚点头,把汤送入口中。
“真是非常好吃……谢菈妹妹一定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新娘。”
这些以前的玛丽亚绝不会说出口的话语在这几天内已经听到了无数次。
谢菈曾经做梦都想听到的,“好吃”这一句话。
明明是这样,但是无论怎样被称赞,谢菈也只露出背上的表情。
——妈妈会称赞自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就是她女儿的缘故。
谢菈是这样认为的。
迪还没有将重要的事情告诉谢菈。玛丽亚到底是为何对谢菈采取冷淡态度的,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这些不告诉她不幸的事情连一个字都没有对她说。
每次看到她那副表情的时候都想到今天一定要对她说清楚。
但是那同时意味着不得不将“玛丽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理由告诉她。
害怕。
对于让玛丽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正是自己这件事被知道感到害怕,所以什么都没有对谢菈说。
觉得自己真是个卑鄙小人。
“……我吃饱了。”
放下勺子从椅子上起身。
“诶?”,谢菈一副惊讶的样子抬头看向这边,“迪君,饭不合口味吗?”
加入了肉的土豆汤还有一半没有喝完。
“非常好吃哦”,摇了摇头,作出一个微笑,“但是肚子不饿已经吃不下了。剩下的就留给谢菈吧。”
留下这句话,总算是保持着没让笑容崩溃的样子跑出了食堂。
继续留在这里实在太痛苦了。
——————————
“迪君……”
注视着跑开的迪的背影,谢菈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打为了帮助自己和母亲而从马萨诸塞逃走哪天以来,迪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对劲。
一直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思考着什么,时不时地还会露出悲伤的表情。饭也不吃,晚上也不睡觉。每当谢菈担心的时候只是笑着说没什么。
应该是在烦恼吧。
说不定是对于帮助自己感到后悔。
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况,但是妈妈似乎被军队追捕。
迪虽然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但是既然被军队追捕应该是做了坏事吧。虽然对于妈妈是魔法士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是说不定每天晚上都出门就是为了去做什么坏事。
而且自己也是魔法士这一点,谢菈也是第一次得知。
从迪的话来看,自己在那之中还是非常珍贵的,大概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似乎是因为想自己这样从妈妈肚子里普通出生的魔法士从来没有过先例,是无论哪个CITY都甚至要从嘴里伸出手来抓住的贵重样本。
因为这样,自己母女似乎都遭到了军队的追捕。
而且迪身为政府直属的魔法士,本来应该站在抓捕自己的立场上才对。
像他这样的人落得背叛CITY与军队战斗的记过,会烦恼会受伤也是当然的。他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位姐姐,说不定还不得不要与那个人战斗才行。
光是帮助了自己,迪就成为了罪犯。
“……对不起……”
无意识地低语到。
“……谢菈妹妹?”
“——诶?”
忽然被叫了名字,谢菈抬起头。
坐在桌子对面的玛丽亚感到不可思议地侧起头,
“怎么了?忽然道歉……”
“啊……那个……没什么。”
摇了摇头再次专心开始用餐。既然迪跑了出去,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只有自己和“玛丽亚小姐”两个人。
房间的气氛似乎沉重起来。
虽说是因为记忆丧失,但是妈妈变得难以置信的温柔。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发生了什么都会“谢菈妹妹,谢菈妹妹”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如果状态稍微好了一点还会帮忙准备食物和扫除,甚至昨天还盖着同一条被子入睡。
不过,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缘故。
……如果知道了我是自己最讨厌的女儿的话。
强行喝下土豆汤,一口气吃下三块饼干。明明应该对今天的调味很有自信,却一点都不觉得美味。迪剩下的汤就这样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总之先把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吃光,
“……我吃饱了。”
说完正要起身,这是才终于注意到玛丽亚的视线。
带着微笑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重新做回椅子上,强行放松了表情,
“我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的……”,玛丽亚微笑着,“我也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所以有点看得入神了。……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呢。”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一瞬间还以为妈妈取回了记忆。
但是,很快就注意到并不是那样。
玛丽亚只不过是对着“才认识没多久的女孩子”讲述自己女儿的事情而已。
很在意。
这个人到底会怎样介绍自己的“女儿”。
“……您的女儿……是怎样的孩子呢?”
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询问道。
觉得一定会得到十分过分的答案。
即使如此还是没办法不问。
“怎样的孩子……”
玛丽亚稍稍思考了一下。
没有看着谢菈,只是露出了一副十分高兴的表情。
“——是很可爱的孩子哦。”
无法相信。
“……可爱的……孩子……?”
谢菈瞪大了双眼。
“是啊,难以置信吧?”玛丽亚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虽然由身为母亲的我来说有点自夸,但是真的非常可爱哦。……不过就算这么说,长相也已经忘记了。不过她是个怎样的孩子不知为什么还清楚地记得。很擅长料理,最喜欢煎蛋,虽然不擅长微笑时不时会被误解,但是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啊,对不起。有点骄傲起来了。”
“……骗……骗人!”
“骗人……是指什么?”
“因,因为,因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先在头脑里进行整理,“……那个……听迪君说玛丽亚小姐很讨厌自己的女儿……”
说到这忽然语塞了。
玛丽亚的笑脸因为悲伤而扭曲。
“……是啊……”
她垂下肩膀并稍稍低下头。
“对那孩子来说,的确是非常过分的事情呢。……那个啊,我其实一直都在通过做坏事来赚钱。”
“坏事……?”
是的,玛丽亚点头,
“袭击军队或者政府的设施,从那里盗取资料的工作。也杀了很多人,其中还有和女儿,和谢菈妹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做了太多坏事,多到甚至连自己正在做坏事都没有自觉,即使如此还是不希望让那孩子知道。只有那孩子,不希望让她看到这世上存在着这样肮脏的世界。”
而且啊,
“我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不长了……所以,希望在我死的时候不会让那孩子感到悲伤。”
——这一次心脏似乎真的停止了。
等等。
妈妈刚才说了什么。
“……命不长了……是怎么……”
“没从Dual君哪里听说吗?后天性魔法士的性命啊,可是非常短暂的哦。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光使者,会对大脑其他的部分造成负担所以很快就会不行了。”
“……怎么会。”
这种事情一丝一毫都不知情。
“吓到了?”对着倒吸一口气的谢菈,玛丽亚笑着说,“……就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我才拼尽了全力。为了即使我死去也不给孩子造成麻烦,为了即使我死去那孩子也不会哭泣……因为,如果那孩子变得讨厌我的话,即使我死了也不用感到悲伤了不是吗?”
说到这忽然停了一下,垂下双肩。
“但是,因为这个缘故给那孩子留下了寂寞的回忆……即使道歉一定也不会得到原谅吧。”
“……才没有……那种事情……”
“谢菈妹妹……?”
“——才没有那种事情!”
谢菈大声叫道。
呼的吸了一口气,径直注视着玛丽亚的脸大声喊了出来。
“那……那个孩子……听了……刚才玛,玛丽亚小姐的话一定,一定会原……原谅你的……!一定是这样!”
“……但是啊,谢菈妹妹。”
“如果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说不可原谅的话,我,我会……痛打那个孩子的!要她对妈妈道歉!让她说一直都没意识到真的非常对不起!无……无论多少次,多少次都会打她!”
尽管断断续续地中断了好几次,还是一边抽噎着一边拼命组织语言。
我,最喜欢妈妈了。
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对这世界上的人如此宣告。
“谢菈妹妹……”
玛丽亚从座位上站起身,扶着桌子走到谢菈的声旁坐下。
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双手抱住了谢菈。
“……谢谢。”
谢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用双手环抱住玛丽亚并且把头埋在她的胸前。
……时间无声地流淌。
两个人短暂之间就这样互相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离开了对方。
谢菈用袖子轻轻擦去泪水,尽最大努力作出了一副笑脸。
想到了一件非常棒的事情。
“……玛丽亚小姐,我有一个请求。”
玛丽亚轻抚谢菈的头。
“……什么?”
说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谢菈的手上。
“请教我……魔法的使用方法。”
——————————
特训很痛快地就在第二天,八月二日的早上开始了。
在休息室那张朴素的床上,谢菈和玛丽亚相对而坐。
谢菈摆出一副标准的正坐姿势紧握双手,正抬眼观察着玛丽亚的表情。虽然提出了“请教我”的请求,但是到底会被要求做些什么还完全没有头绪。现在紧张得仿佛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喉咙也干得要冒烟了。
这还是生来第一次让妈妈教自己做什么。
心里充满了既高兴又害怕的复杂心情。
“不用那么紧张哦……”
玛丽亚苦笑着让这边放松姿势。
“那么就开始吧。”
“好,好的!”
依然维持着僵硬的样子,谢菈点头。
玛丽亚对魔法士和光使者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做了简单的说明之后,说了一句“比起学习,自己去适应更好。”之后就一下子跳过了关于I-Brain的详细说明。
将不知道从哪里取出的细长缆线一头贴在谢菈的脖子上,另一头和自己相连。说“有机缆线”,似乎用来让I-Brain与电子机器相连或是I-Brain之间进行有线连接的东西。
对身体完全无害,虽然玛丽亚如此作出保证,但是冰冷的缆线尖端一点一点侵入皮肤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发出了悲鸣。
“呀……”
“没事的”,玛丽亚笑着说,“……看到了吗?”
谢菈和玛丽亚的I-Brain借助有机缆线相连接,谢菈的头脑中出现了写有“LINK”的窗口。
“是的,看到了。”
这样回答过之后,忽然注意到玛丽亚有些不可思议的视线。
“怎么了吗?”
“……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玛丽亚转了一下头,“谢菈妹妹,你说过你是军队开发的实验体是吧。”
“诶,啊……是的!”
如果说明自己是“生下来”这件事会变得很麻烦,于是乎对玛丽亚以“自己是军队开发的,在接受基本训练之前就被放出来的实验体。”这个理由来说明的。
“这样啊……”,玛丽亚又转了一下头,“那很奇怪呢……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久之前曾经进入过谢菈妹妹I-Brain的感觉……”
“啊……”
大概是在很久以前,玛丽亚给自己的I-Brain加上保护的时候吧。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一定是错觉。”
笑着想办法蒙混过去,玛丽亚也点了点头。
那一天谢菈带出来的十一个正八面晶体现在正装在袋子里放在床上。这件名为“D3”的光使者专用武器的使用方法就在刚刚才学会。
玛丽亚从袋子里面拿出两个D3,一个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个放在谢菈面前。
“那现在就试一试跟着我来做。”
头脑中写有“LINK”的窗口上显示出大量文字。玛丽亚大脑中正在进行的处理借助有机缆线的传送正流入谢菈的I-Brain。本来这种处理是可以在无意识间进行的没有必要逐个想想这些文字,玛丽亚这样说明过。但是不清楚情况的谢菈只能遵从这些文字的引导。
将窗口中浮现的文字列在头脑中反刍,试着动起来,动起来的进行思考。
玛丽亚的“D3”已经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可是谢菈这一边还纹丝未动。
“……好困难。”
之前曾经有一次使用过魔法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想“D3”就擅自动了起来。
“一下子急不来的哦”,玛丽亚让自己的正八面体落回床上,带着鼓励地抚摸起谢菈的头,“那么重头再来一次吧。”
“好的。”
谢菈很有精神的点了点头。
一小时后——
谢菈的“D3”总算是能够飞起来了。
“做到了……”,谢菈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正八面体,轻点了一下头,“差不多到了休息时间了。”
“已经这么晚了?”
在表明正维持着连接状态的“LINK”窗口上显示出了脑内时钟。
——上午十点。
从训练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最初定下的休息时间。
玛丽亚感到有些不满地鼓起脸,
“接下来正是该重头戏了……不稍稍继续一下吗?”
“不行”,谢菈立刻回答,“玛丽亚小姐已经相当疲劳了。”
玛丽亚有点别扭的扬起眉毛。
“才没有那种事。多亏了谢菈妹妹的食物身体状况很好啊……你看!”
一下子从床上起身。
……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
“妈妈——!”
(空间曲率控制开始。重力改变。)
I-Brain比思考更快一步动了起来,将玛丽亚周围的重力中和。简直就像是用自己的手一样自然地使用了魔法。玛丽亚就这样维持着侧倒的姿势浮在空中,接着缓缓地降落在自己的身旁。
呼地呼出一口气,用尽可能严厉的眼神盯着玛丽亚。
“这不是不行嘛!玛丽亚小姐可是病人!”
“对不起呢……看来果然还是累了。”
仰躺在床上,玛丽亚苦笑着说。
轻轻摇头,接着忽然好奇地问,
“谢菈妹妹……刚才,你喊了妈妈……”
啊。
手忙脚乱地捂住嘴,但是已经迟了。
“那,那个……!”转动沸腾的脑筋,拼命思考借口,“那个,所以说……玛丽亚小姐,完全一样!……和我的,妈妈……”
“是那样吗?”
“是的!是那样!”
乱七八糟的脑袋拼尽全力点头。
这样啊,玛丽亚低声说了一句。
接着露出温柔的笑容说到。
“……那……能喊我妈妈吗?”
“诶……”
对于这句做梦都没想到的话,谢菈一下子失声了。
呆呆地张大嘴巴注视着玛丽亚。
“拜托了。每次看到谢菈妹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我的女儿是不是也是这样子呢,什么的。”
不知道是怎样误会了谢菈的态度,玛丽亚越说越兴奋起来。
“所以,就只是在我恢复健康离开这里之前的这段时间……这样也不行吗?”
怎么会不行。
用力摇了摇头,又想到这样可能还是没办法传达出想法,于是这次又点了点头。明明只需要一句话,出声说出“可以”这个词就够了,但是嘴巴却不知为何完全不听使唤。
玛丽亚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果然我还是不行吗?”
“当然可以!”
终于说出口了。
“真的?”玛丽亚看起来很高兴的点了一下头,“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称呼谢菈妹妹为‘谢菈’了哦。”
“好的,妈妈!”
“谢谢你……谢菈。”
心底逐渐升起一股暖流。
称呼妈妈为“妈妈”。
只是这样的事情却真的令自己感到高兴。
自己很清楚。
妈妈的记忆丧失一点都没有恢复。
并没有回忆起谢菈的脸和名字还有声音,以后一定也不会再回忆起来了吧。
……如果,说出我就是你的女儿的话……
慌忙地把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挥开。那是不行的,绝对不行。就这样妈妈顺利想起了自己的事情的话,也并不是那么好的事情。但是,如果并非顺利的话……知道了一切,却还是想不起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自己的女儿的话。
妈妈大概真的会感到绝望吧。
所以这样就够了。
就保持现在这样,我也已经万分幸福了。
“……妈妈。”
“……谢菈。”
在床上相对而坐,两个人互相露出微笑。
谁都没有开口,就这样互相对视。
平静的时间。
忽然。
“……妈妈?”
“啊嘞……?”
突然泪水从玛丽亚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妈妈——!”忽地一下子仿佛脑袋里的血液都冻结了,“怎么了!头痛吗?”
“……不是的”,带着温柔的笑容,玛丽亚摇头,“谢菈妹妹又觉得活着是件很令人讨厌的事情吗?”
“诶……?”
意想不到的问题让谢菈一时间失声。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呃……”,玛丽亚轻轻闭上眼,又很快睁开,“稍稍想到了那孩子的事情……想要对那孩子道歉……”
——道歉?
“道歉……是为什么呢?”
“嗯……”,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谢菈的脸,“我想到了一点。那孩子,我的女儿生下来真的幸福吗?生在这个束手无策的世界上,而且母亲还是我这样的人,那孩子会不会一直都觉得悲伤呢,之类的……”
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气。
对着不在这里的女儿所说的,作为母亲的自言自语。
诉说这些话时的那副表情看上去极其寂寞。
“不知为什么会记得,大概是我一直在后悔吧。那孩子明明不是自己希望被生下来的,而且被生下来的这个世界还净是讨厌的事情,所以就算那孩子因为‘为什么我会被生下来?’而感到愤怒,我也没办法回答一句话……”
说到这里忽然中断,接着理解了似的抬头仰视起天花板,
“……终于明白了……我其实是在害怕啊。那孩子明明活着却感到绝望,最终对我感到怨恨……我就是害怕变成这样才一直在逃避那孩子啊……”
“妈……妈……”
“诶……?”
谢菈轻声地呢喃让玛丽亚回过神来。
“对不起啊……就算我说这种事情也不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猛地摇头。
咬紧牙关,忍住泪水。
抱住玛丽亚的身体,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谢菈?”
从口袋中拿出手帕轻轻擦掉玛丽亚的泪水。
“……我认为妈妈的……玛丽亚小姐的女儿没有想过那种事情。”
尽可能地用温柔的声音,
“因为,那种事情对所有人来说一定都是一样的。”
即使是只十年人生的自己,这种事情也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与自己不同,而且和自己抱有同样烦恼的孩子大概也不会存在,但是所有人大概都因为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和自己不明白的事物而受伤而哭泣。
自己很不幸什么的,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
谢菈露出笑容。
“……无论是如何诞生的,无论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像这样微笑着活下去的话一定每一天都会感到快乐的。”
“是……这样吗……?”
“是的。”
“嗯……”,玛丽亚稍稍陷入思考,“说不定就像你说的呢。”
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谢菈也点头作出回应,“那么差不多还继续进行特训了呢。”
“是啊。”
玛丽亚打算从床上起身,
——她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啊……嘞……?”
“妈妈……?”
“稍……稍等一下啊。马上就起来……”
玛丽亚的声音出现了些许颤抖。
拼命的咬紧牙关,用力想要抬起头。
明明如此,身体却纹丝不动。
“妈妈——!”
仿佛可以听到全身血液逆流的声音。
“怎么了?妈妈,妈妈!”
“身体……动不了……”
苍白的脸上渗出大量汗水,玛丽亚无数次想要移动头部。
动不了。
要死了。
妈妈快死了。
“我去叫迪,迪君过来——!”
谢菈冲出了休息室。
——————————
脑内时钟宣告已经“八月七日晚上十一点”。
在发光元件照射下的昏暗之中,迪正独自面对着终端。
显示器上显示出的无数资料内容全都是关于玛丽亚的现状。五天前玛丽亚虽然出现全身麻痹的症状,但是第二天又重新取回了身体的感觉,现在正维持着稳定的状态。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只不过是暂时的安慰。
满是创痍的大脑,满是漏洞的记忆。
昨天又五分钟左右甚至没能想起迪的名字。
恐怕保守估计还有一个月。
玛丽亚和谢菈就只剩下这段短暂的时间而已。
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是我……”
呢喃着站起身,来到走廊。
在黑暗的走廊里前进,走下楼梯,抵达食堂。今天也听到从休息室中传来歌声。
谢菈和玛丽亚,两人的合唱。
从将近三天前,每到晚上必然都会听到这首歌。
曲名是“Perfect World”。
那是在遥远的往日,玛丽亚为谢菈所唱的摇篮曲。
梦想破灭而回归故乡的股神男子,和曾经的恋人再次相会。对着悲叹失去一切的男人,恋人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即使失去了一切,即使不再对明天抱有希望。
只要所爱之人陪在自己身边世界就是美好的,母亲与女儿的声音和唱着。
“……为什么。”
迪背靠在休息室的门上。
就这样一点一点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要保护那孩子而已。
为了让那孩子能够和妈妈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而已。
只是为了这个愿望而变强。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
可以听到歌声。
“完全的世界
所有人都笑着生活下去的,幸福的世界。
那种世界无论到哪里都不存在。
把脸埋在膝盖之中。
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在那之后过了两周。
八月二十日——自从逃出CITY·马萨诸塞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这段时间里,玛丽亚的身体状况一个劲地在恶化。
一天里多次失去意识,醒着的时候也只是呆呆地发愣。想不起迪和谢菈的名字可以说是理所当然,时不时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身体无法随心所欲的行动,就连从休息室移动到食堂都越来越困难。
已经不长了。
这个事实无论是谁都一目了然。
“……怎么了?”
对着从休息室走出来的谢菈搭话道。谢菈用满是憔悴的脸转向迪,
“终于……睡着了。”
隔着桌子坐在迪对面,双手掩面。这几天两人几乎都没有睡觉。因头痛发作而醒的玛丽亚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她甚至会用自己的头撞墙而受伤,所以醒着的时候也不能移开视线。
从玛丽亚睡下到下一次醒来的数个小时就是仅有的休息时间。
“迪君……”
谢菈的声音让半睡半醒的迪一下子抬起头。
“怎么了?”
“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说着这句话的谢菈脸上挂着一副认真的表情。
“谈谈?”
“是的”,轻轻点头,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明天是妈妈的生日。”
睡意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
“明天,是指八月二十一日?”
“是的。虽然已经是今天了……”
话说到这,真切地注视着迪。
接着,忽然明白了谢菈想要说什么。
谢菈应该也明白吧。
玛丽亚的生命之火正在消失。
“生日啊……”
迪硬挤出了一张笑脸。
“那么不办个宴会不行了呢。”
“是……”
一副边哭边笑的表情,谢菈点头。
第二天从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
迪和谢菈分头在食物保管库进行发掘,将能找到的一切食物收集起来。
鸡蛋,合成肉,干燥蔬菜,真空包装的面包,小麦粉,砂糖,盐,再加上仓库深处发现的生奶油和草莓罐头来制作蛋糕,让谢菈发出了欢呼。
意料之外的收获还不止如此。
想着有没有什么其他可以用的东西而漫无目的地进行搜索的时候,从终端室深处的箱子里接二连三地找到了不知为何会放在这里的蜡烛和拉炮,还有大量装饰用的纸带。
或许是在自己等人之前,有什么人曾经在这里举办过生日宴会也说不定。
“迪君。”
谢菈一边用刚找到的小盆搅拌生奶油,一边微笑着说,
“生日宴会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体验。”
说着这句话的谢菈脸上可以看到发自真心的喜悦。
“我也是第一次……”
这之上什么都没有说。
终于完成所有准备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六点。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吧,没等这边打招呼玛丽亚就从寝室探出头来。
“……我生日的日期,原来有说过吗?”
虽然带着疑问,但还是高兴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比平时看上去更健康的气色让二人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小小的草莓蛋糕上插着三十支蜡烛,还写上了“Happy Birthday”。
玛丽亚有些费力的吹灭了蜡烛,迪和谢菈鼓起掌。
“——生日快乐。”
拉开拉炮的绳子,五颜六色的彩带在空中飞舞。
在暗淡灯光照射下的桌上排列着精心制作的料理。
蔬菜沙拉和三明治。合成肉的烧烤和炸鱼肉。
虽然没有刚烤好的派,但是桌子的正中摆着一大盘煎蛋。
这正是那一天的再现。
大家应该愉快度过的,那一天的重现。
为了双手不灵活的玛丽亚,谢菈动起勺子。
一口一口的喂她料理。
玛丽亚的脸上和谢菈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概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
像这样子两个人能够微笑的,最后的日子。
绞尽全身的力量忍住泪水。
因为,今天是愉快的日子。
愉快的日子就是应该笑才对。
所以迪露出笑容。
……被暗淡灯光照亮的,昏暗的食堂。
排列着满怀心意的料理的,钢制桌子。
所有人都面带笑容。
那天晚上,玛丽亚的脑波等级跌破了极限。
——————————
就这样一夜没睡地迎来了黎明。
坐在休息室的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力握紧,谢菈就这样死死注视着母亲的脸。
看着妈妈那正呆呆睁着眼睛就这样单纯仰视着天花板的脸。
什么表情都没有,宛如刚生下来的婴儿一般的脸。
昨天展现出来的笑脸已经不复存在。
愤怒也好,悲伤也好,就连冰冷的面无表情都不存在。
“……妈妈。”
即使呼唤也没有传来回应。
因此感到不安。
想要知道妈妈是不是还活着。
将脸贴上她的胸口。
心脏的声音从耳中传来。
谢菈伸手触碰玛丽亚的脸颊。
——就在这时,从“上面”传来巨响。
吓了一跳地收回手,一下子站起身。
躺在床上的玛丽亚对这道声音完全没有表现出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食堂和房间相连的房间就被打开,银发的少年从里面冲了进来。
“谢菈——!”
十分焦急地大喊着向这边跑过来。
在他腰上反射出光亮的是两把骑士剑。
一股不好的预感。
“迪君……难道……”
“嗯……”,迪一副紧张的表情点了点头,“军方的部队正在包围这座设施。”
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做好这个时候总有一天会到来的觉悟。
但是,为什么恰好是今天呢。
“兵分两路吧”,迪说道,“我来当诱饵引开他们,趁着这个机会谢菈就带着玛丽亚小姐一起逃走。……应该从玛丽亚小姐那学过魔法的使用方法了吧?”
一边点头一边从床下将装有“D3”的袋子拉出来,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十一个正八面晶体遵从谢菈的脑内演算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玛丽亚倒下之后依然坚持一个人练习,现在总算是能做到操纵它们飞行或者是发射小型荷电粒子炮的程度了。
迪从口袋中取出通讯元件,一个别在自己的领口,另一个交给谢菈,
“发生了什么就用这个联络。”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谢菈的头发。
“明白了?如果从这里出去的话就竭尽所能地往远处逃。和我回合的问题之后再考虑,之后绝对回去找你的,现在就只考虑自己和玛丽亚小姐的事情……明白了吗?”
留下这几句话,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就冲出了房间。
谢菈咬紧嘴唇,
(空间曲率控制开始。重力改变。)
轻柔地将只能微微移动的玛丽亚抬起。
“妈妈……请忍耐一小会儿。”
由于的时间也好,思考的时间也罢都没有留下。
玛丽亚的身体水平悬浮在自己的眼前,带着装有十一个“D3”和防寒装的大袋子,谢菈一心一意地在黑暗的通道中奔跑。
朝着迪所去方向相对的入口相反方向,设施的深处前进。为了以防万一早就已经掌握了这个设施的所有逃出路线。从这里前进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沿着岔路多次转弯之后又一个装着梯子的,直径五米左右的纵穴。迪说这应该是设施建造当时所利用的工人用通道。
大概是用那条通道是最安全的。
听到断断续续的爆炸音,战战兢兢地看向背后。黑暗的对面,之前自己等人所处的方位不断响起枪声。迪应该就在那里独自战斗着吧。拼命压下想要赶回去的冲动。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还有保护妈妈这一使命。而且,就算自己赶回去大概也只能碍手碍脚而已。
过了五分钟左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纵穴。
先是呼的喘了一口气。
来到这里的话就只剩最后一步了。将袋子放在地板上,取出厚重的防寒装给自己和玛丽亚换上。从这里逃出到地面的话,那里就是被冰雪封闭的零下四十度的世界。穿着不保暖的衣服走出去的话立刻就会冻死。
在换衣服的途中,忽然玛丽亚的手触碰了谢菈的脸颊。
玛丽亚的身体作出了些许反应。
仿佛是在确认触感一样,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妈妈。”
光是这样,眼泪就差点夺眶而出。
一切准备就绪,抬头看向遥远上方,黑暗对面的逃出口。
玛丽亚的身体和“D3”,将其各自的重力消去。
双脚离开地面,谢菈的身体摇摇晃晃的顺着纵穴开始上升,
——忽然,从头上射下一道光。
连发出疑问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展开“Shield”的瞬间,无数的枪声同时响起。数不尽的子弹贯穿黑暗,仿佛张开一张大网似的射入纵穴内壁。
纵穴的遥远上方,出口外面射入一道正对着自己二人的探照灯光。
冷冷发光的大群枪口。
得快点逃走。
这样想的瞬间,忽然那个来了。
(脑内错误。危险。演算处理强制结束。)
头脑中闪过一道信息,接着一下子身体恢复了重量。“干扰发生器”——通过电磁波抑制I-Brain工作的对魔法士用兵器。谢菈还没来得及想起迪教给自己的知识,身体就坠下四米高度直接跌在强化混凝土的地板上。
“啊……!”
虽然防寒装起到了一点垫子的作用,但是依然很痛。强烈的冲击让呼吸一下子停止。
总算站起身的瞬间,头上再次响起枪声。
危险,明明脑子里很明白这一点,I-Brain却完全不听使唤。
谢菈只能束手无策地呆望着上方,
这时,眼前有什么人冲了出来。
接着谢菈看到了。
被无数子弹贯穿的,母亲的身影。
“……妈……妈?”
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妈妈的身体明明应该动不了的。
走路也好,说话也好,就连思考明明都应该无法做到才对。
明明如此,为什么……
“……没……事……吗……?”
仿佛立刻就会消失的,玛丽亚的声音。
身体上被子弹贯穿的伤口滴下鲜血,双膝跪倒。
失神地伸手抱紧她的身体。
“——妈妈!”
现在正是战斗的途中什么的。
下一波攻击说不定正要袭击过来什么的。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妈妈,请振作起来……妈妈!”
“唔……”,玛丽亚微微睁开眼,“……没有……受伤吧……?”
仿佛傻了一样颤抖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玛丽亚呢喃着,
“太好了……”
愉快地露出了微笑。
用沾满鲜血的手轻抚谢菈的脸。
“……我的……可爱的……”
谢菈,作了这个嘴形。
这就是最后了。
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无力地滑落。
“……妈妈……?”
回答没有传来。
再也不会传来了。
妈妈已经不会在露出笑容了。
愤怒也好,哭泣也好,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也好,已经都不会再有了。
那,就是所谓“死亡”。
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才终于明白过来。
——泪水无法止住。
——————————
谢菈正在哭泣。
通信元件的另一头,谢菈正在声嘶力竭地发出哭喊。
‘——妈妈!妈妈!不要死!妈妈——!’
仿佛发狂了一样不断呼喊着母亲,一个劲地哭喊着。既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抑制感情,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
这真的是第一次听到那孩子发出这样的声音。
(身体能力控制。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七倍。)
被黑暗包围的强化混凝土通道上,枪口反射出黯淡的闪光。在干扰发生器的效果范围内长时间持续使用魔法的话,I-Brain会有崩坏的危险。展开自我领域已经不可能了,运动强化也降低到平常的七倍,没能完全避开的子弹有好几发达如手臂和腿部,鲜血正不住地流出来。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不会再任性了!就算想不起来我的事情也没关系!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能活着就足够了!……不要,不要这样子!’
(演算速度低下。运动速度,知觉速度重新定义为五倍。)
从通讯元件中传来的声音混杂着士兵们的怒吼。听到谢菈哭着大喊‘放开,放开!’的声音,接着通讯就中断了。大概是通讯中断被士兵们发现并破坏了吧。
贯穿通道的黑暗,子弹飞了过来。
明明没打算进行回避的,但是身体却擅自做出回避动作。向后方跳跃,着地的瞬间右腿传来一阵疼痛。新的子弹命中右脚,恐怕是贯穿了骨头。扶着墙壁用一条左腿站立,接着左腿又沐浴在弹雨之下。
这一次双腿终于无法继续支撑。
双手放开了骑士剑。
心脏失去力量。
腹部遭受冲击。
从子弹打穿的伤口中鲜血喷溅而出。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我到底在哪里选错了道路呢?
我到底是不是选错了道路呢?
这个疑问忽然浮上脑海。
意识就这样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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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双剑的骑士 Weare in this “perfect” world
——想要变强。
认为只要变强的话就能够守护他人了。
毫不犹豫地战斗,毫不踌躇地挥剑,毫不留情地将眼前的敌人打倒。
认为那样的话一定可以让什么人得到幸福。
相信着可以守护,
守护那平淡的日常生活,无聊的餐桌情景。
为了变强就必须失去某样东西。
那种事情从来未曾知晓。
对待比任何人都更敬爱的母亲,以为自己被讨厌的女儿。
对待比任何人都更疼爱的女儿,只能采取冷淡态度的母亲。
这样的二人经过十年才终于抓在手中的,理所当然的幸福。
女儿为了让母亲多看自己一眼,每天都拼尽全力。
母亲为了能在仅剩的短暂时间里和女儿一起度过而发誓。
长则一年,短则半年。
直到母亲生命燃尽为止仅剩下这样短暂的时间。
将这份明明应该已经约好的小小幸福,无情斩裂的一记剑击。
明明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想要变强。
认为只要变强的话就能够守护那孩子了。
……不明白。
强大到底是什么。
所谓强大,到底是怎样。
——————————
立体影像显示器的淡淡荧光显示出“作战结束”四个字。
从触控板上移开手,库蕾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五百米级战舰特有的船体震动让地板产生了些许昌东。乘上“FA-307”的时候绝未曾感觉到过的感觉让身体产生了违和感。五百米级空中战舰“AL-108”号舰内通讯室。六台终端整齐排列起来的狭窄空间中,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皮肤,关闭了照明的室内没有其他任何人影。“千里眼”并不需要光明。就这样将身体靠在椅子上,呆呆地将意识集中向脑内的听觉情报。背后的房门对面时不时传来士兵们走过的脚步声。
混杂着欢呼的声音告诉了自己光使者的死以及Dual No.33的捕获。
对I-Brain内的情报进行分析,将“视觉”范围扩展到船的外部。铅色云层的天盖正在黑暗的天空翻涌。距离地面高度将近一万五千米。结束“设施袭击任务”之后的全长五百米的钛合金巨翼正踏上返回CITY·马萨诸塞的归途。
数百名士兵和两名俘虏,以及“千里眼”乘坐在上面。
站起身打开门,来到白色灯光照射下的走廊。一边谈笑一边前进的几名士兵停下来严肃地敬了一礼。
如果是直到昨天为止的他们的话,大概绝对不会摆出这种态度吧。
对找到光使者潜伏地点的“千里眼”做出的,徒有形式的谢礼。
心脏如同被荆棘刺穿。
连回礼都没有做,仅仅是低着头从士兵们身旁走过。
咬紧嘴唇,怀抱着仿佛要将自己压垮的后悔在走廊里奔跑起来。
认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想不到除此之外该如何是好。
迪现在躲在哪里什么的,库蕾雅早就看穿了。“千里眼”从迪留下的些许情报控制的痕迹中一下子就抓出了逃走路线。沿着美洲大陆径直北上的话,在哪方向上有一个废弃很久的地热发电设施。为了得到确切证据而进行调查,就这样抓住了两名“光使者”的情报控制。
即使一分一秒也好,想要立刻去见他。
但是,这个时候库蕾雅早就已经受到了军部的监视。
军部考虑到这一连串的事件很可能是Factory的机密行动,于是正在秘密进行调查。
不谨慎的行动只会让迪的立场越来越危险。
库蕾雅在等待。
在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迪主动回来的那一天。
仿佛空气都燃烧起来的一个月过去后,事态终于出现了变化。面对军队将“Dual No.33”断定为背叛者的压力,Factory内部也开始酝酿出一股放弃的气氛。
这样子继续下去的话迪就会变成自己的敌人了。
迪就再也回不来了。
已经不容犹豫了。
库蕾雅向军队提出了一项交易。如果用自己的千里眼的话就能够找到光使者的行踪,而且自己已经把握了几条线索。将这件事瞒着Factory和议会暗自告诉军部,并且在极密情况下和军部高层取得了联系。
条件只有一个。
保证Dual No.33的性命。
其他的事情该怎么都不清楚了。
“……因为……没办法不是吗……”
冲进通道的转角,背靠在墙壁上喃喃地吐出这句话。从没有光泽的那双不过是装饰物的眼睛里,泪水夺眶而出。
我,用自己这双手,把那孩子卖给了军方。
手掌用力按住眼罩,用摇晃不定的脚步向前走去。穿过走廊尽头的门口乘上电梯,随手按下按钮。
抵达最下层为止的这数秒仿佛永恒一样漫长。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是狭窄的通道。由于有埋入墙壁的干扰发生器,“千里眼”的机能下降,感觉视野变得极度狭窄。被分为十数层的舰内最下部包括了舰载机的格纳库和俘虏的收容设施。踩着覆盖有强化碳纤维装甲的地板急速向前迈进。穿过六道钛合金隔墙的最深处,设置了对魔法士用干扰发生器的特制牢房。和两名警卫交涉之后取得了仅仅五分钟的时间。
房门安静的开启,走进里面之后伸手阻止了想要一同进来的两名士兵。
黑暗的,满是霉味的房间角落。
在床上团抱膝盖把脸深深埋在其中的金发少女惊恐地颤抖着。
“……是……谁……?”
反手关上门,无言地走向床边,越过眼罩打量起这名少女。
大概是注意到了不同的气息了吧,少女抬起已经哭肿了的双眼。
看到库蕾雅的眼罩之后发出了轻声地悲鸣。
这份态度强烈地刺激着自己。
“……初次见面,我是库蕾雅……CITY·马萨诸塞,特务研究机关‘WBF’所属实验体,Clair No.7”,勉强挤出来的声音甚至令自己惊讶得缺少抑扬,“……迪受你照顾了呢。”
少女的严重带上了一丝惊讶。
“……你是迪君的姐姐吗……?”
“没错。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不过和你见面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哦。”
斜坐在床边,紧紧注视起少女的脸。
塞莱斯蒂·E·克莱因——光使者雷诺阿·瓦雷尔的女儿。
为了保护这孩子,库蕾雅重要的弟弟失去了一切。
一股漆黑浑浊的感情充满了胸口。
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心情如何?”
用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温柔语气说到。
少女在床上胆怯地向后退去。
“没什么……可以说的……”
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有别开视线,坚强地作出回答。
这份态度实在是令人不愉快至极。
“……感到高兴吧”,嘴上依然挂着冷笑说到,“有一个好消息哦。你的未来已经决定了。”
看到少女使用了魔法的报告已经通过设施袭击班送回了本国。Factory的研究员们大概正欢喜雀跃呢吧。她如果真的是“自然发生的魔法士”的话,那就是即使牺牲Dual No.33也会上钩的贵重样本。
少女的脸上染上了恐惧。
毫不介意的继续说到。
“你会作为实验体被送往Factory。在那里被要求协助研究……当然,你的妈妈也会在一起。很高兴吧?”
妈妈,这个词被特意强调了出来。玛丽亚·E·克莱因的遗体现在为了不造成脑组织的破坏正浸泡在保存液中,被收容在了保管库中。预定回国后立刻进行解剖。
“……妈……妈……”
少女的回应只剩下细若蚊声的呢喃。
她的表情眼看着快要哭出来似的扭曲起来,下一个瞬间,爆发了。
从床上跳起,握紧小小的拳头一边发出无法理解地怒吼一边朝少女打过来。
库蕾雅不费吹灰之力地躲过她的拳头,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折到背后。
“——还给我!”少女的哭声在黑暗的牢房中回响,“把妈妈还给我!请还给我!明明是我的……是我的妈妈——!”
少女挣扎着想要让被抓住的手臂挣脱。
用空虚的眼神注视着那娇小的背影。
想到自己还真是个最差劲的人。
自己很清楚。这孩子没有任何罪过,头脑里很清楚地理解这一点。这孩子和迪邂逅只是个偶然。这孩子是魔法士,是光使者,是迪追捕的罪犯的女儿也只是偶然。一切条件都在和这孩子没有任何联系的地方被决定,这孩子只是单纯爱慕着迪而已。
这孩子还只是受害者。
这种程度的事情不用任何人说都很明白。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无法停止。
为了守护重要的弟弟。
浮上库蕾雅脑中的是恶魔的想法。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即使就这样子返回CITY,迪也不会有光明的未来。即使能够幸运地免于死刑,那孩子也会被当作Core的实验体被处分吧。
必须要在变成那样之前采取行动。
为了扭转这个绝望的状况,必须赌一把。
如果,因为某种事故少女从这个房间中逃出去的话。
少女想要从这艘船上逃亡,结果迪将她抓住的话。
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让迪和这名少女战斗——
库蕾雅把嘴靠到少女耳边。
呼出了诅咒的话语。
“——杀死你妈妈的凶手,就是迪哦。”
少女的叫声戛然而止。
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转向库蕾雅。
“……骗……人……”
“骗你有什么意义。”
放开少女的手臂让她转过身来,库蕾雅继续说到。
迪所追捕的事件的犯人就是玛丽亚的事情。玛丽亚袭击Factory的实验设施被迪打倒的事情。那个时候收到的攻击导致了玛丽亚大脑的崩溃的事情。因为这个原因玛丽亚无法抵抗而失去了生命的事情。
将这些事实无比亲切地逐一对她说明。
“——明白了?所以说你如果恨我恨军队士兵什么的可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要恨的话就去恨迪吧。”
“……怎么这样……”
少女的脸上失去了表情。
神情恍惚地说着“骗人”的声音中也没有任何力量。
这样就够了。
库蕾雅点了一下头站起身。
“如果不相信的话也没关系”,走向房门,头也不回的继续说到,“距离到达马萨诸塞为止还有三十分钟。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认为自己做得很顺利。
少女的的心里已经插上了一支毒匕首。
剩下的只要把少女引导到迪的面前就好。
被少女责问的话,那孩子一定会实话实说吧。
被赌上性命保护的少女骂为杀人犯的话,那孩子应该就会清醒过来吧。
对警卫道了一礼,背对着牢房快步朝电梯走去。
通过远距离操作解除牢房的锁,打开隔墙,停止干扰发生器的必要处理浮上脑海。
首先必须要在哪里找到个合适的终端才行呢。
只要迪能够回来就好。
只要那孩子陪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
只要这样自己就能活下去。
——————————
在痛苦的全身疼痛之下睁开眼。
最初映在迪视线中的是正瞄准了自己的短机关枪枪口。
想要起身,结果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被拘束在床上。装在肮脏天花板上的灯发出刺眼的光。总算是转动脖子避开刺眼的光,结果看到靠墙摆放着的药架,姑且理解了这里应该是医务室。身体可以感觉到震动说明这里飞行中的飞行舰艇舰内。大概是军队拥有的五百米级舰艇的其中之一——朦胧的脑袋总之先认清了这点事情。
在这之上的事情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醒了。
枕边传来男人的喃喃自语。
接着终于想起了正指着自己枪口。
架起短机关枪的马萨诸塞军士兵正把床包围起来。一共五人,全都摆出一副紧绷的表情,额头上渗出些许冷汗。对于看守来说样子有些奇怪。这样想着的途中,床右边站着的一人挥起枪。
朝包着绷带的腹部重重挥下枪托。
毫无踌躇的一击。
冲击让意识远去。
传来从经过急救处理的枪口中喷出鲜血的感觉。
想要启动痛觉控制却失败了。接在脖子上的干扰发生器正在阻碍I-Brain的活动。在想要避开攻击的瞬间头部又挨了一击。发出了示弱的声音,结果脸又挨了一击。枪托无数次挥下,身体也随之扭动。
——满意了吗?
枕边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
士兵们放下举起的枪,是的,点头回应。
这样啊,男人如此回了一句,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其他四人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看到这,总算是理解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虽然认为既然对伤口进行了治疗至少应该不会被杀死,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军队表面上的方针是活着把“Dual No.33”带回去,不过下层的士兵们无法接受——恐怕就是是这样的情况吧。
必须要逃走。
毫无道理的冒出这一想法,给身体注入力量,用力抬头看向一旁的士兵。
那是殴打迪的年轻男性士兵。
那张脸正满是泪水的扭曲着。
“……我的恋人被那个女人杀了。”
俯视着迪,淡淡地说道。
“你也是同罪。”
全身失去了力量。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迪很清楚。对于“光使者”玛丽亚·E·克莱因是怎样的人十分清楚。为了疼爱的女儿抛弃一切而死的母亲。对着明明应该身为敌人的迪说出希望能和女儿友好相处的那张笑脸,迪依然清楚地记得。
但是,玛丽亚杀死了大量无辜人这一点也是事实。
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她的所作所为不容辩驳的“恶”。
而且,恐怕为了帮助她而背叛CITY的自己也是——
迪静静地闭上眼。
一切的一切已经都无所谓了。
——钝重的声音。
子弹没有飞来。
感到不可思议地睁开眼。
黑色的长大衣在视线中翻飞。
依然维持着手放在扳机上的姿势,五名士兵就这样向前倒下。
“诶……?”
黑衣的骑士架起真红的骑士剑,轻飘飘地降落在床边。
“……祐一……先生?”
“没事……看起来不是啊。”
用I-Brain停止的迪无法认识的高速动作挥动“红莲”,切断了绑住迪双手双脚的强化碳纤维带子。
“抱歉。没能确定你们的潜伏地。从军队的动向中追查出这艘船的飞行路线稍稍花费了点功夫。”
迅速解开带子,抱起迪的身体。
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接着又把视线移向了倒在地上的士兵们,
“把他们杀了嘛……?”
“没,只是让他们稍稍失去意识。”
太好了,心中如此想到。如果因为自己导致了他们死亡的话实在过意不去。
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抬起还传来疼痛的手臂,制止了打算解下干扰发生器的祐一。
“我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祐一把视线转向这边。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
迪摇了摇头,露出无力地微笑。
“我既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也没有战斗的资格。”
自己很清楚说出这种话很卑鄙。
自己现在有不做不行的事情这一点,本人是最了解不过的。
那孩子一定被关在这艘船的什么地方才对。母亲在自己眼前被杀死,还被孤零零地关在这种军舰中,一定会觉得痛苦吧。
不快点去救他不行。
快点抱住她,快点抚摸她的头,快点为她擦去泪水才行。
这才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自己在害怕。
对双手握剑战斗这件事害怕得不得了。
无论是怎样的人,都拥有各自的理由在战斗着。无论从他人的角度看上去是怎样的恶人,那个人也有自己的理由,有自己的信念,这是无论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属于那个人自己的世界。
相对的两个世界相碰撞的时候,在那里真的是不应该存在任何优劣差别的的。
明明如此,自己的剑却决定了其中的优劣。
仅仅因为“战斗能力更优秀”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我的剑就能够否定他人的正义。
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恐怖。
想要守护什么人,想要让什么人幸福——认为带着这种愿望战斗一定不是一件坏事。但是,无论带着怎样纯粹的心情战斗,所谓战斗一定是在自己和“敌人”两个人之间进行。眼前的敌人说不定也带着和自己一样纯粹的心情在战斗。眼前的敌人说不定也是为了最重要的某人而赌上性命。应该死的,说不定不是眼前的敌人而应该是自己。
——我明明知道这一点。
自己无法原谅,更无法说出漂亮话。
我只是在害怕自己。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没生下来就好了。
“我就这样回去CITY。回去即使只有一点也要引开军部的视线。……所以,谢菈就拜托祐一先生了。”
祐一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无言地继续进行作业,从迪的脖子上将干扰发生器取下。
接着站起身,从长外套中拿出某样东西放在迪的膝盖上。
细长的,尖锐的,带有精细装饰的——
那是两把骑士剑。
“你的剑。”
迪反射性地将其挥开。
双子骑士剑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冰冷清脆的声音。
“……祐一先生……我……”
“对战斗感到恐惧吗?”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中所想。
惊讶地抬头看向祐一,有立刻低下头咬紧嘴唇。
突然。
祐一蹲下身,径直注视着迪的双眼。
“不要忘了这份心情。”
“诶……”
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迪再一次抬起头。
祐一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
“……无论高举怎样的理想,无论抱持多么纯粹的心意,只要挥剑就会有人流血,就会有人死去。所谓战斗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到这,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闭上眼。
“……只要变强的话就可以让什么人得到幸福这种想法不过是傲慢而已。即使挥剑打倒敌人,也不会诞生任何东西。所谓强大说到底就是只能用夺走性命的数量来衡量的东西,就是指能够战斗到最后用力量将对手斩落。……对此感到恐惧的话,就只有舍弃剑这条道路而已。”
睁开眼,紧盯着迪,
“但是,即使如此……你还是有即使豁出一切也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噗通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即使豁出一切也想要守护的东西。
我的确在那一天发誓要为了守护那孩子而战。
但是。
“……但是……我,把玛丽亚小姐……”
“的确,如果没有你的话玛丽亚或许还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打断迪的话,祐一继续说到。
“她所剩的最后一点时间被你夺走了——无论做什么这个事实都已经无法改变。即使大哭大叫死者也不会复活。……但是,你所做的应该不止如此才对吧。”
他捡起两把骑士剑。
“你应该用这双剑守护那孩子才对。”
“那……”说不定正是如此。
不过。
“……这样做,难道意味着能抵消我所做的事情吗……?”
“不”,祐一摇头,“人的死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的。你即使舍弃一切也想要守护的那孩子说不定会咒骂你是杀人犯。……但是,即使如此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只能靠你挥剑才能做到的事情。”
“啊……”
某种战栗的感觉走过迪的全身。
祐一的话一点一点渗入胸口。
“……无论你用这双剑成就怎样的事情,你的罪过也绝不会消失。你的剑大概会在从今以后的未来夺走数不尽的生命,留下数不尽的悲伤吧。人们会称呼你为兵器并忌惮着你吧。”
祐一将剑柄放在迪的手上。
“即使如此依然战斗。罪恶也好,痛苦也好,背负起一切活下去吧。所谓强大……大概就是这样。”
“……我……”
迪紧紧盯着被交到自己手上的两把骑士剑。
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最初的道德,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双子之剑。
如今初次感觉到了它们的“沉重”。
夺走人命,背负罪恶,即使如此依然继续战斗——
这种事情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我……”
‘——紧急警报’
伴随着尖锐的警告声,天花板上的扩音器响了起来。
‘收容在最下层俘虏收容设施的光使者逃跑。在八层保管库夺走D3,现在正向最上层逃跑中。警戒状态转为S级。全体乘员迅速遵照制定配置。重复……’
“……谢菈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祐一用锐利的眼神看了一眼扩音器,“看来没有时间了。”
起身架起红莲,静静地俯视着迪。
迪立刻别开眼,但是又及时停住转回来正面接下祐一的视线。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立刻逃走。
果然战斗还是很可怕。
——即使如此。
“……我也……一起去。”
即使如此,从这里逃走仍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身体能力控制”启动。痛觉遮断。)
凭这副缠满绷带满身疮痍的身体,迪站了起来。
将一切迷茫压到心底,拔出两把骑士剑。
(“自我领域”展开)
——————————
走过通道拐角的瞬间,等待着谢菈的是机关枪的齐射。
(攻击感知。“Shield”展开)
I-Brain自动作出反应,在周围展开空间之盾。飞来的无数子弹尽数被扭曲的空间挡住而改变轨道,射在远远偏离目标的墙壁上迸出火花。
“请,请住手!”
虽然拼命发出呼声,士兵们却没有留情。枪击越来越猛烈,而且从背后的通道又有另外一队士兵怒吼着向这边靠近。没有办法只能控制D3慎重调整“光之枪”的出力,瞄准持枪的手发射。笨拙地朝枪射击的话会造成爆炸而导致危险这种事情就在刚刚才初次得知。
那名运气不好的士兵双臂从手肘以下完全被炸飞,大概已经一生再也无法使用刀叉了。
(“Lance”A-G:射出)
限制得细细的荷电粒子炮之枪射穿了士兵们的手。接着没有多看一眼就从扔下枪按住手的士兵们身旁快步跑过。
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声刺入耳朵。
“对不起……”
明明在拼命忍耐着,溢出的泪水却依然无法停止。
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战斗。
如果知道到会变成这样,不去想逃跑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个牢房的角落里就好了。
注意到异常正好是在十分钟左右之前。正在床上抱膝哭泣的谢菈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表示I-Brain机能恢复的信息。应该埋在牢房墙壁中的干扰发生器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了,而且顺带连牢门的锁也解除了,看守的士兵更是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谢菈偷偷地从牢房里溜出来,穿过之前一直紧闭着的隔墙乘上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极其危险的事情。慌忙按下“打开”按钮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电梯到达了上面一层。
电梯门对面是两名正在谈笑的士兵。
注意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惊呆了地张大嘴巴。
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太清楚了。偶然逃进像是仓库的房间找到自己的D3这件事还勉强记得。无论怎样逃哪里逃,在前面都必定有士兵做好准备朝谢菈毫不留情地倾泻子弹。
害怕也好哭泣也好,即使道歉也没有任何人原谅。
“迪君……救我……”
无意识地念叨着少年的名字,结果因为自己的声音而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之中停下脚步低头伫立在通道正中。和迪君见面,迪君来救自己,即使真的变成那样子自己有应该怎么办才好。
——杀死你妈妈的凶手,就是迪哦。
觉得这种愚蠢的事情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如果那真的是事实的话。
如果……如果迪真的是妈妈的敌人的话。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
“——谢菈!”
突然有声音传来。
心脏险些因此停止。
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确认了通道对面的银发少年的身影。
双手握着骑士剑,脸上带着和平时一样的柔和笑容。
无论什么时候都守护着自己的,最喜欢的男孩子。
明明应该如此……
“……迪……君……”
突然转向了和迪正相反的方向。
谢菈跑了出去。在表示正处于紧急状态的红灯闪烁不停的走廊里全力奔跑起来。呼吸混乱,心脏发出悲鸣,被地板上的凸起无数次绊倒。晃悠悠浮在头顶的D3不断与墙壁和天花板相撞,同时每次都会在头脑里闪过一道杂音。
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逃跑。
即使如此脚步还是停不下来。
在笔直地通道上狂奔,爬上尽头的楼梯,最终在一扇看起来十分厚重的大门前停下脚步。门上写着“上层甲板。穿上防寒用具”。
伸出手想要触碰的时候,门锁伴随着机械声解除了。
朦胧中推开大门。
——铅色的天空充满了视野。
——————————
少女脸上露出的怯懦表情祐一清楚地看在眼里。
“——谢菈!”
无视迪的呼唤,谢菈转身跑了出去。
尽管脚下多次被绊住险些摔倒在地,她的身影还是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迪只能呆呆地注视着。
一言不发的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祐一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去吧。”
“诶?”像是弹开一样,迪抬头看向这边,“但是……谢菈她……”
“大概和你想的一样吧。”
点头对少年没有底气的声音作出回应,从谢菈的那副态度来看就能明白。
是被什么人告知的还是自己调查的呢……无论怎样,少女已经知道了真相。自己爱慕的少年做了什么这件事,那孩子已经知道了。
那是迪最害怕的,最糟糕的展开。
但是,正因为如此。
“在这前面就是你的战斗了。”
为了少年和少女能从这里向前迈进,这是无法避免的必经之路。
迪在祐一的脸和少女消失的通道之间来回看了好几次,
“……是这样……没错啊。”
轻轻点头,追着少女跑了出去。
目送着他离去,祐一缓缓地转过身。
“——久等了啊。”
注视起通道数十米前方,在比较开阔的区域严阵以待的无数士兵和巨大的干扰发生器。
(系统错误。处理速度低下。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在定义为十七倍。)
充满空间的特殊电磁场在I-Brain内部诱发了错误。同时士兵们扣下扳机,秒速一千两百米的子弹成群袭来。
祐一眯起眼,朝着士兵们抬起脚,
用力踏出一步。
那个瞬间,红莲的刀身已经描绘出螺旋。
那个瞬间,本应处在能够贯穿祐一身体轨道上的所有子弹都已经被分解为了原子单位。
士兵们的脸上露出动摇的神色。
祐一轻轻呼出一口气。
“——元CITY·神户自治军,‘天树机关’少校,黑泽祐一。”
从口袋中取出黑色遮阳镜,挡住双眼。
缓缓举起红莲的剑尖,指向对面的士兵们。
“绝无留情。……想死的人给站出来吧。”
——————————
耳边可以感觉到低沉的风声。
跑上台阶,推开大门的瞬间。覆盖住迪视野的是由铅色云层形成的永远没有尽头的广阔天盖。
无意识地咽了一口气,被这幅景象深深吸引。如此近距离抬头观察天空还是生来第一次。缓缓翻涌着的铅色波浪宛如壮丽的山脉,是不是闪过的雷光则如同奔涌的大河。云海与银灰色的船体之间,黑暗的天空宛如回廊一般被分隔开来。
在这道回廊的对面,三十米距离前方,从船头突出的荷电粒子炮那巨大的炮身之上。
一名娇小的女孩子正注视着迪。
马尾辫随风飘扬,十一个透明晶体环绕周围。
脸上,露出的是一副十分悲伤的表情。
“谢菈……”
看到少女平安的样子总之先松了一口气。周围的气温低于零下四十度,气压只有地面的十分之一。能够进行身体能力控制的自己先不说,这里可是普通人随时死掉都毫不奇怪的环境,明明如此,谢菈的打扮却依然是平时的单薄衣服。恐怕是无意识下进行了重力微调,在自己周围留住了舰内的温暖空气吧。
“……没受伤吧?已经没事了,快点来这边……”
为了让少女感到安心而露出柔和的笑容踏出一步。
这时候谢菈的脸上闪过一抹紧张的神色。
“——别过来!”
脚步停下了。
“……谢菈……?”
“请不要……继续……靠近了。”
这句话将最后一丝希望也打消了。
这孩子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样啊……”,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为什么会知道?”
“库蕾雅小姐告诉我的”,这样回答的谢菈脸上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果然是真的是吧。迪君……把妈妈……”
“谢菈……我……”
“不要过来!”
在迪近前就要踏下脚的位置,构成船外壳的钛合金庄家被荷电粒子炮贯穿。
“……为什么……杀了她?”
并不是光束攻击,而是少女的声音让迪止足不前。
谢菈正在哭泣。
垂着头,握紧她小小的拳头,拼命压低了声音在哭泣。
“为什么……妈妈会死掉啊?”
“那是……”
因为玛丽亚是罪犯,自己是站在追捕罪犯立场的人——
这样的回答应该很容易说出口吧。
但是,谢菈想听到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回答。
迪所希望的也绝不是这样的回答。
实际上谢菈应该也明白的。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玛丽亚也好迪也好,谢菈自己也好,所有人都是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拼尽全力。而且,无论任何人怎样努力,这个结果都无法改变。
实际上,应该很明白的。
但是,就这样接受事实实在是太过悲伤。
为什么,人类会死呢?
为什么,明明知道会有人死去人们却还是要战斗呢?
为什么,世界是如此不讲道理呢?
少女独自发问。
“因为妈妈是坏人,是应该死掉的人……所以,妈妈才会死吗?”
“……不是的。”
只有这一点绝对是错误的。
迪摇头。
同时让头脑冷静下来。
反正本来就找不到任何借口。
所以干脆试着遵照想法行动。
“——谢菈。”
呼唤少女的名字,坚定地抬起头向前踏出一步。
(攻击感知。危险)
一道荷电粒子炮的光贴着右脸颊擦了过去。
毫不退缩的迈出第二步。
这一次是擦着左腿。
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迪君!”
伴随着悲鸣的攻击浅浅划过右臂,手腕上方的位置被灼烧成了赤红色。表示痛觉的神经脉冲在脑内流过,疼痛连被感知都没来得及就被I-Brain转化成了数字资料。
……这样不行。
(痛觉处理强制结束。)
那孩子明明正如此痛苦,只有自己感觉不到疼痛什么的,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被允许。
对脑内下达命令,受伤的部分立刻恢复了痛觉。
因为疼痛实在过于强烈而险些发出惨叫。
不过还是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自己没有认为光之枪不会射中自己。
更没有心存谢菈不会杀死自己这种侥幸心理。
只不过。
自己认为如果这孩子就这样杀死自己也并不是件坏事。
觉得这是属于这孩子的正当权利。
一步,再一步。迪没有停歇地向前走着,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抵达了谢菈的眼前。
“……迪……君……”
谢菈发出细弱的声音。
迪轻轻地抚摸少女的头,
“……对不起。”
轻轻低语。
“明明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终于亲口说了出来。
“诶……?”
谢菈惊讶地抬头看向迪。
湿润的眼睛里泪水夺眶而出。
少女的身体轻柔地失去力量,一下子依偎在迪怀里。纤细的双臂环抱在迪背后,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藏在他的胸口。
两个人就这样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谢菈。”
“我……是不会原谅迪君的。”
带着哭声,少女这样说到。
“……我如果原谅了迪君的话,如果就这样子喜欢上迪君的话,妈妈就太可怜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迪君的。”
“嗯……”
对着谢菈这句不讲理的话,迪点了点头。
对于少女想表达的意思,以及两面为难的少女心深切地感到理解。
所以温柔地将她娇小的身体抱在怀里。
“……迪君……讨厌你……”
和嘴上说的相反,少女的手上更加强了力量。
“我……要变强。变强……总有一天超过迪君,然后打倒妈妈的敌人……”
“可以哦。”
迪不带一丝踌躇地作出回答。
“在到那一天为止,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罪恶也好,痛苦也好,背负起来活下去。
这就是自己所选择的战斗。
谢菈的哭声大声响起。
柔软的脸颊更用力的靠在迪的胸前。
迪一口气抱起她的身体。
“……走吧。从这里逃出去。”
依然垂着头,谢菈微微点头。
迪也点头回应,并拔出骑士剑“阴”。
——突然,头脑中出现了“LINK”窗口。
‘要去哪里?’
“……库蕾雅……”
脚下传来一股强风。
迪所站的荷电粒子炮那巨大的炮身下方,一艘形如利刃的船影从漆黑之暗的底部摇曳现身。
细长的,尖锐的,形如匕首的轮廓从“AL-108”的船底滑出。
拉着无数缆绳,撕裂冻结的大气,宛如钛合金构成的巨大墙壁在迪的眼前垂直向上一飞而过。
以船头为中心缓缓旋转,在遥远的头上,距离云海咫尺之遥的位置停止下来。
荷电粒子炮的方向瞄准了迪。
‘不会让你走的,绝对。’
全长七十五米的,“千里眼”的分身。
FA-307那银灰色的装甲在云层间闪电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库蕾雅微妙感到醒悟的心情观察着脑海中映出的景象。
FA-307的操纵席是由玻璃圆筒状的生命维持槽和连接到那里的无数操作终端构成的。库蕾雅一丝不挂的身体浸没在浅桃色的羊水中和几条有机缆线相连。以数值形式接收进来船外摄像头拍摄的影像直接流入了库蕾雅的I-Brain。
黑暗的对面,战舰的主炮之上。
抱着娇小少女的少年就在那里。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这么不顺利呢。
‘现在的话。’
LINK窗口上写着的消息在此停下。
要写出一篇能够准确表达意思的文章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把那孩子交给军方的话迪应该就可以避免遭到处分了啊。’
将语言转化为数字信号送入迪的I-Brain中。
视线的对面,迪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要和这孩子一起走。’
绝望充满了库蕾雅的心。
迪就要消失了。
迪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那孩子。
为什么。
‘——那么,就杀了我吧。’
乱七八糟的头脑编织出的是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语。
迪惊讶地瞪大双眼。
猛地摇头。
‘库蕾雅也一起逃吧!那样的话……!’
‘用自我领域逃走也是没用的哦’,毫不在意地继续着,‘依靠FA-307的追踪能力的话,无论你逃到地球上的任何角落都会被抓出来。无论你选择怎样的方式逃跑,只要我还在你就绝对逃不掉的。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最后的赌博。
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就已经束手无策了。
那孩子如果宁愿杀了自己也要去的话,自己就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做的了。
自己和那孩子的羁绊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即使活下去也没有办法。
‘迪,回来吧。求你了。’
带着祈求的心情注视着眼下的光景。
迪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摇了摇头。
泪水从库蕾雅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里涌出。
流出的泪水消失在浅桃色的羊水中,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呢。’
一切的希望都消失了。
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一件都不剩下了。
‘——LINK切断。永久放弃对目标“DualNo.33”的连接许可。……攻击开始。’
‘库蕾雅!’
‘——永别了。’
只要迪在,其他一切都不需要。
如果和那孩子一起死的话,我也不会感到寂寞。
在头脑中按下荷电粒子炮的发射钮。
这就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
(“自我领域”展开。时间单位改变,重力控制)
FA-307的主炮喷出火光的瞬间。迪几乎在无意识地状态下就采取了行动。抱住谢菈的身体,超虚空之中跳跃。展开自我领域,改变重力方向为向侧方“下落”。逃开数十米距离的下一个瞬间,背后传来了庞大的热量。通常时间零点一秒前为止迪所在的空间被一道细细的荷电粒子贯穿。库蕾雅放出的一击并没有给厚达数十公分的战舰装甲造成丝毫伤害,只是射穿并融化了目标点所在的黑暗。
一毫米误差都没有的精确瞄准。
库蕾雅是认真地。
认真地想要把自己和谢菈杀死。
‘库蕾雅!听我说!’
即使呼叫出LINK窗口,也没有收到任何回答。再次以毫厘之差闪过随后的攻击。高出力的炮击将周围的氧气臭氧化,烧焦的空气发出刺鼻的气味。
在重新调整姿势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处在自我领域之中的自己和外部的世界时间流动是不同的。库蕾雅最初的攻击和接下来的攻击之间,外界经过的时间不过短短五百万分之一秒。也就是说,库蕾雅完美预测出了躲开最初攻击的迪会采取怎样的移动路线,同时放出了第二次攻击。
也就是说,马上会袭击过来的。
——第三击。
太迟了,想要在被改变的重力牵引下让身体朝上方“落下”的时候,FA-307的主炮前段已经散发出表示即将发射的字典。一切情报和物质的速度都无法超过光,因此“光”以及“荷电粒子”的攻击凭借目视是无法回避的。看到发射瞬间的时候同时也就意味着攻击已经命中。这个时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的。
迪想办法护住怀中的谢菈,将右手的骑士剑架在胸前,
“诶?”
可是在他眼前,十一个D3正在飞舞。
(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重力变动突破安定界限。“自我领域”强制结束。)
一瞬间一股身体被牵动的异样感觉传来。
从FA-307放出的荷电粒子大幅偏离目标,下一个瞬间,在迪头上很远的位置一道白银之枪射入云海之中化作一道紫电。
令光速运动的荷电粒子轨道发生扭曲的,足以匹敌高密度天体的重力场。
那是迪的自我领域完全无法企及的,压倒性等级的空间控制。
“谢菈……”
“迪君,前面!”
听到谢菈急躁的声音,这才箱子自己失去了自我领域这件事。即使如此却依然没有坠落的漂浮着都是多亏了谢菈的重力控制在支撑。但是,这一点同样导致迪的反应变得迟钝。在理所当然的时间流动中,FA-307那银灰色的轮廓正从正面直冲过来。打算展开自我领域的瞬间,一股冲击传入脑中。埋在FA-307船体表面的干扰发生器将迪纳入了效果范围。立刻放开谢菈启动身体能力控制。将手边的D3当作踏脚点跳到保护住少女的位置。
空出来的左手拔出骑士剑“阳”,将两把剑十字交叉架在眼前,正面接下眼前如同长枪一般突刺过来的荷电粒子炮那巨大炮身。
一股足以令手臂粉碎的巨大冲击传来。
身体承受的负荷几乎都通过体内的运动法则控制加以中和,但是即便如此在干扰发生器影响下处理下降的I-Brain还是没能防止右手肘的碎裂。
轨道被微微档开的FA-307从谢菈眼前五十公分的极近距离飞过。谢菈总算是避开了灾难,操纵着D3在空中重新调整姿势。用视线边缘捕捉到这一切,迪的身体和FA-307的船体表面擦身而过。银灰色的装甲化作巨大的峭壁挡在眼前,简直就是沿悬崖绝壁向下坠落的感觉。使出全身力气扭动身体,避开和峭壁的接触。
现在的话能够做到——这句话忽然闪过脑海。
将“阴”与“阳”刺入眼前的绝壁,发动情报解体。破坏掉装甲内侧受到保护的干扰发生器的话,能够阻止迪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展开自我领域,并列启动身体能力控制,笔直向前开拓通往操纵室的道路。
……但是,这样子的话库蕾雅就……
在刹那的判断就会决定胜败的魔法士间的战斗中,迷茫会导致致命的破绽。
从一瞬间的失神中恢复过来的迪看到的,是在黑暗中闪烁的无数银光。
从FA-307的银灰色装甲中相继射出的只有数微米粗细的单分子线锯群化作利刃朝自己袭来。迅速挥舞两把骑士剑将攻击斩落。
但是终究无法全部斩落。
穿过防御的数条线锯螺旋状地撕开右腿。表示痛觉的大量数值资料让I-Brain沸腾起来。这一瞬间FA-307的船体又向前移动了数米,新一群线锯又朝迪逼近而来。但是,这些攻击没有接触到目标,而是被从迪后方很远处射出的荷电粒子之枪击落。刹那间作出判断。迪用伤痕累累的右腿踢向眼前的墙壁,利用反作用力从干扰发生器的效果范围内逃离。
短短数秒钟的接触,最终以右腿破烂粉碎结束。
迪以几乎是被弹飞的样子飞了数十米的距离之后,后背传来轻轻的冲击令身体在空中静止。被十一个正八面晶体接住,缓缓降落在数米下方的“AL-108”上层甲板上。膝盖不听使唤的失去力量,就这样子坐倒在地。谢菈跪在身旁轻轻用手抚摸那条破破烂烂的右腿,脸上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于少女的担心连出声回应的余力都没有。
回想起来。
为什么FA-307上会具备这种近战武器呢?
——对骑士战用的哦。
那的确是和库蕾雅相遇后刚过去几个月的时候。
说着“加装了秘密兵器哦”,她把迪交到了军用港口。
——因为骑士不进入干扰发生器的范围内就没办法攻击嘛。有了这个加强防御的话应该就不会输了吧?
——库蕾雅……
——什么?
——为什么特意准备对骑士用的东西?这种武器在对骑士之外的战斗中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吗?
——真笨啊。
库蕾雅笑着,刻意自豪似的挺起胸。
——因为骑士之外的对手会被你解决掉不是吗?
“库蕾雅……为什么……”
为什么不得不战斗呢?
为什么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呢?
“诶……?”谢菈发出诧异的声音,“库蕾雅小姐正乘在那上面吗?”
无言地点头回应。
“怎么会……”,谢菈吞了一口气。
银灰色的船影在遥远上空划出一道弧线,一瞬间降落到和迪相同的高度。那是为了准确狙击目标却不伤害母舰“AL-108”的炮击姿态。瞬间迪和谢菈动了起来。迪向右,谢菈向左。像是要将两人分开一样,荷电粒子从中穿过。
带电的空气让全身寒毛倒数。
想要展开自我领域却失败了。在干扰发生器的效果范围内使用身体能力控制的影响依然没有消失。
(“身体能力控制”启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三十八倍。)
将满是杂音的I-Brain提高到极限速度,用还完好的左腿奋力跳跃。乱来的运动让姿势崩溃,结果导致头朝下开始坠落。“AL-108”的黑色外壳装甲快速从上下颠倒的视野中划过,暴风的低吼化作数值在脑内回响。
五百米级战舰下端只用了数秒。
黑银色峭壁毫无征兆的消失,眼前一口气开阔起来。
——谢菈!
视线的遥远对面,空旷的黑暗天空中一名少女缠绕着光辉的身影浮在那里。十一个正八面晶体各自画着独立的轨迹飞舞,从十一个方向包围住FA-307的船体。一瞬间的寂静。谢菈脸上浮现出的犹豫被迪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库蕾雅没有漏过这细小的破绽。FA-307的船头转向天空突然加速。穿过D3的包围进一步上升。
在那前方的,是云。
库蕾雅的“千里眼”凭借其压倒性的认识力将云海内部的电磁场分布详细掌握,并瞬间构筑起能够对抗的情报构造使得在云海内部的航行成为可能。
比回过神来的谢菈放出十一支Lance更快,全长七十五米的船体消失在云海中。看上去抓住了目标的荷电粒子之枪被带电的云层阻挡,在铅色的天盖中激起一片紫电。
(I-Brain,机能恢复。“自我领域”展开。时间单位改变,重力操作)
脑内的杂音终于平静下来,大脑也取回了原本的机能。被自我领域包裹的迪只用了数百万分之一秒就抵达谢菈的位置。将少女的身体收入自我领域之中并回复安定。
仿佛在等着这一刻似的,谢菈的身体无力地靠了上来。
“谢菈……?”
“……头……很痛……”
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活力。额头渗出冷汗,不断发出痛苦的喘息。
对于才刚开始使用魔法没多久的这孩子来说,长时间的战斗是没办法的。
下意识地咬紧嘴唇。
“……谢菈,为什么没有放出攻击?明明在那个时机的话是绝对不会打偏的……可是为什么?”
认为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少女的回答自己也能想到。
“迪君明明……也没放出攻击”,痛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因为,那是迪君的姐姐啊。”
小小的手无力地抓住迪的衣服,
“家人分离什么的,已经受够了。”
——一下子头脑冷却下来。
不能让这孩子死掉。
无论发生什么也必须要保护这个孩子才行。
那正是杀死这孩子母亲的自己的责任。
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了出来。
将心中翻涌的迷茫强行压到心底。
这正是我选择的战斗。
因此,绝不允许在这里停下。
对我来说,已经没有迷茫的资格了。
……库蕾雅。
最后一次,迪闭上眼。
在心中低声念到。
……我是个笨弟弟,真的对不起。
(开始并列处理。“身体能力控制”发动。运动速度,知觉速度定义为四十三倍。)
(开始并列处理。“自我领域”展开。时间单位改变,重力场强制切断。)
“迪君!不行!不要做这种事情——!”
放开谢菈的身体,握紧两把骑士剑飞了出去。冲入云海,朝FA-307笔直冲刺过去。荷电粒子炮放出紫电,断断续续地袭击而来。将其尽数闪过之后抵达船体表面。
充满四周的杂音让I-Brain发出悲鸣,一瞬间意识仿佛都要离自己远去。
到自我领域接触为止,自己的时间还有五秒。无数线锯飞入自我领域内部,在被加速的时间下朝迪袭击过来。右手的“阴”将其全部斩落,左手的“阳”刺入钛合金装甲。
(骑士剑“阳”,情报解体发动。)
以骑士剑刺入的点位中心,直径三米的圆形区域内物质被分解为原子级别。打开的空洞中配电盘一样的干扰发生器发出黑色的光泽。还剩下两秒。线锯抓住左臂将其撕裂。濒临停止的I-Brain来不及进行痛觉处理,令人发狂的疼痛袭向迪。迪却依然毫不在乎地伸出左臂发动情报解体。
做不到。
体能正在衰退,I-Brain的运行状态正在以比预想中更快的速度恶化。还剩下一秒。再一次抽回手臂,打算用拳头打过去的瞬间,背后传来一股热量。一股细细的荷电粒子之枪精确无比地射穿干扰发生器。救下迪性命的正八面晶体在下一瞬间被线锯割得粉碎。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迪已经动弹不得了。
刺在神经突触间的电磁波消失,I-Brain的机能开始恢复。全身的疼痛被转化为数值,周围跃动的线锯被两把骑士剑全部切断。启动身体能力控制,展开自我领域。将挡在眼前的十数层装甲板逐层情报解体,朝着操纵室笔直下降。
突破最后一层装甲,在那对面的一片黑暗。
只有充满浅桃色羊水的生命维持槽被淡淡的光照亮。
一丝不挂的库蕾雅抬头看着伤痕累累的迪,寂寞地笑了。
迪用完好的左腿支撑体重降落在黑暗中,没有一瞬间迟疑地踏向地面。
举起两把骑士剑,笔直地注视着库蕾雅。
——初次见面。我是Clair No.7。差不多就算是你的姐姐吧……
“库蕾雅——!”
绞尽全身的力气,将两把骑士剑挥下。
挥下的两把剑,
将库蕾雅与FA-307相连的缆线束准确地切断。
——————————
拖着破破烂烂的右腿走进操作终端,用还能正确活动的左手按下一个按键。FA-307的动作模式切换到“紧急事态”,开始缓缓向地面降落。这下就不会有坠落的危险了。
迪点了一下头,再次用缓慢的步伐走向生命维持槽。
轻轻抚摸玻璃表面,将脸靠在上面朝正从里面盯着这边的库蕾雅做出一个微笑。
“库蕾雅……听得到吗?”
没有回答。
库蕾雅只是脸上露出满是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没有杀死我?
没有光泽的瞳孔如此问到。
“……果然,我还是做不到啊。”
自己很明白。
在这里将库蕾雅杀掉的话事情会面成什么样,心里清楚地令自己生厌。
即使在这里暂时逃掉,只要有库蕾雅的千里眼在的话自己迟早都会被找到。地球上根本无处可逃。等待着自己的只有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
想到自己说不定犯下了一个不得了的错误。
觉得意气用事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丢脸。
但是,即使如此。
“……和库蕾雅第一次相遇的日子,即使现在依然清楚记得哦。”
将她杀死这种事情实在无法做到。
因为她是迪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库蕾雅看向一边,果然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值得怀念的场景掠过心头。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一边说着真拿你没办法一边抚摸自己头的,她温柔的笑脸。
从生下来之后就陪在自己身边,毫不吝啬地投注爱情,对于Dual No.33来说大概是这世上最重要的,无论用什么当作代价都必须要守护的人。
但是自己现在正要背叛那个人展开旅行。
所以,不说清楚是不行的。
“再见了……姐姐。”
原谅我,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这种任性的话,不可能说得出来。
库蕾雅依然什么都没有回答。
直到迪转过身脚踏地板从天花板的洞穴中消失,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很想听到库蕾雅的声音啊,这个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中。
毫无理由的,泪水湿润了眼睛。
从钛合金装甲的裂缝中爬出船外之后,包围在四周的是一片银色的世界。
FA-307的船体已经降落到地表。
“迪君!”
谢菈差一点摔倒地跑了过来。在她身后还可以看到祐一的身影。
迪从船上跳下降落在雪地上。
谢菈停在迪的面前,用一副苍白的表情问到,
“库蕾雅小姐呢……?”
迪反射性地别开视线。
“没杀死哦……”,低下头紧咬嘴唇,“……对不起。从今往后应该会是一趟艰苦的旅程。”
忽地。
谢菈的小手温柔地抚摸起迪的头。
“太好了。”
“嗯……”
作出肯定的回答之后抬起头。
终于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做错。
从上空照射下来的探照灯灯光照亮了三人。
“AL-108”的影子正在缓缓接近。
“走吧,已经没有时间了。”
对于祐一的话表示肯定,迪再一次转身看向库蕾雅的船。
“……再见。”
只有这一句话,轻轻地从口中说出。
迪平静地踏向地面。
留下的,只有银灰色的雪原和暗色的天空无边无尽地延伸出去。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28 16:25 编辑


 章 在你前进的道路上 I wish for
就这样,这一次迪真的在库蕾雅面前消失了踪影。
投入了三百名士兵和五百米级战舰的作战以失败告终的第二天,被临时召集起来最高议会通过了一个议题。
——Factory所属实验体“Dual No.33”被判处背叛国家罪,永久剥夺其CITY市民权。军部被授予了对目标的无限制攻击许可。
协助光使者“玛丽亚·E·克莱因”逃亡,对军队展开攻击,击坠FA-307……
已经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Factory也接受了这一决定,将关于Dual No.33的全部实验数据提交给最高议会。接受了这些的议会给军方下达了对DualNo.33和塞莱斯蒂·E·克莱因以及黑泽祐一展开追捕计划的立案任务。
这一切事情,软禁中库蕾雅都在自己房间听到了。
这一次,库蕾雅真的变成孤身一人了。
——————————
将放进中央的桌子搬走,所有家具都处理干净之后,空无一物的房间比想象的还要宽阔。
抬头看向空荡荡的起居室天花板,库蕾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名为Dual No.33的少年所住的这个房间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一天。桌子和书架被移走,一切私人物品都被搬出。装在壁橱里的少年的衣服也一件不留的被送入了回收处理工厂。
库蕾雅两年份的回忆最终变成一座大型垃圾山只用了短短两个小时。
房门上,刻有少年名字的名牌已经不在了。
在这里,那孩子曾经生活过的证据已经到处都没有留下了。
事件发生后短短一周。仅仅过去如此短暂的时间,人们就淡忘了少年的事情。Factory的研究员们没有一个人会提起少年的名字,即使时不时话题会因为某种理由提起这件事情,所有人也都会不舒服的别开视线。军部没有采取明显的行动,CITY的日常也没有改变,仅仅一周时间城市就开始恢复平静。
打开房间深处的门走进卧室。摘下挡住双眼的眼罩,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中。仅剩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从窗户中有人造阳光照射进来的房间就和那孩子还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因为没有赶上处理工厂安排的缘故,这个房间里的家具直到明天位置依然会留在这里。
走进床边,粗暴地拉开被子,手指滑过空荡荡的床面。
紧握住冰冷的床单,紧咬嘴唇。
“我这是……到底在做什么啊……”
——那种笨蛋的事情,才不知道。
——这个房间,赶快消失掉就好了。
即使拼命说给自己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依然会站在这里。
自己被那孩子抛弃了这个事实,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迪你个……笨蛋。”
坐在床边,垂下头紧握双拳。
今天也从军部提出了要求。私下接到了为了追踪Dual No.33的去向而借助“千里眼”的力量这种联络。FA-307要在两周后修理完成。只要利用CITY留下来的那孩子的详细个人资料的话,大概迪即使身处地球上的任何角落,库蕾雅也能够把他找出来。
一定应该这样做才对吧,头脑中很清楚这一点。
迪的事情才不管,试着这样在心中重复。
可是……
“……那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弟弟或是其他的什么了……”
即使出声呢喃,迷茫依然没有消失。
最后的那个瞬间。
果然我还是做不到啊,如此说着的,那孩子的寂寞表情。
那些都刺在胸口,直到现在都没有拔出来。
那孩子丢下我一个人走掉了。
明明如此,摆出那样一副寂寞地表情实在是太狡猾了。
“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呢……?”
趴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已经搞不清楚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只剩下一片黑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卧室中只有淡淡的星光照射进来。
“唔……”
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库蕾雅眨了眨如同玻璃工艺品的眼睛之后从床上起身。呼叫出脑内时钟确认时间。“晚上八点”。只剩下四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离开房间。
穿过空荡荡的起居室,离开空荡荡的玄关,走过空荡荡的走廊。
距离自己的房间虽然只剩下数十米,却仿佛永无止尽的漫长。
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无论怎样等待,那孩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只要那孩子陪在自己身边就能生存下去。
但是,对于那孩子来说一定不是这样。
这个事实令自己不甘心。
对于自己两年时间所做的一切就只有这种程度不甘心得不得了。
“已经……绝望了啊……”
库蕾雅转过最后的拐角,呆呆地将意识集中到自己的房门前,
——难以置信的东西正摆在那里。
“……骗人……”
头脑中的迷雾一下子被吹散。
踉跄地跑过去,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顺势伸出手去,却立刻又把手收了回来。战战兢兢地用指尖触碰打算用手拿起来,几经犹豫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将其拿起。
那是需要双手抱住的巨大花束。
而且用的是库蕾雅十分清楚的花。
“这个……”
两年前,去探望在初次任务中身受重伤的那孩子的那一天。
为那孩子买束花吧,这样想着生来第一次降到第一层的那一天。
因为不清楚要怎么选花,于是就冲进了最先看到的花店中挑选了最漂亮的花买下来。
那是荆棘被仔细拔掉的红色玫瑰花。
那就是送给那孩子的最初一份礼物。
即使到了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
接下被压坏了的花束的那孩子脸上露出的笑容。
库蕾雅和迪最初成为家人的,那一天的回忆。
“但是……难道说……”
那种事不可能——刚要这么说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
视线停在了包装的缝隙中,和配送收据一起放在里面的某样东西。
那是被谨慎折起来的信。
——这种事情,不可能。
那孩子明明丢下我一个人走掉了。
对那孩子来说,这里明明已经是敌人的大本营正中。
明明如此,
为什么,这张卡片上会有那孩子的笔记,会有那孩子的署名呢。
“那个……笨蛋……”
身体里的空气都化作叹息从嘴里呼出。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
——对不起。
只有这一句话,写有这个的信被紧紧握在手中。
泪水从没有光泽的眼中夺眶而出。
悬挂在CITY天花板上的合成影像月亮径直照亮了库蕾雅和库蕾雅怀中的花束,还有库蕾雅手中紧握的信。
从走廊天窗射进来的月光的照耀下,库蕾雅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
只是死死注视着少年留下的信。
那孩子,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那孩子,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那个娇小的少女。
一想到这件事,果然还是有些不甘。
认为要原谅这件事现在自己还无法做到。
但是,即使如此,那孩子的确是库蕾雅的弟弟。
那孩子的确在这个房间中和库蕾雅度过了相同的时光。
这一事实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即使在未来发生了任何事,只有这件事会一直记在心里。
……自己很清楚。
那孩子和我是敌人。
我已经不能在帮助那孩子了。
和那孩子见面的时候说不定必须要战斗才行。
对于这种事情清楚到了感到讨厌的地步。
即使如此泪水还是无法止住。
无数次,无数次,不断说给自己听。
即使如此,还是无法不替他祈祷。
祈祷在你前进的道路上——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28 16:26 编辑


第零章 流星 Celestial
从玄关迈出一步,世界是一片雪白。
玛丽亚·E·克莱因呼出一团白雾,又整理了一下防寒装的衣角,然后轻轻抚摸了一下有些鼓起来的腹部。
虽然一个月之前为止还在稍远一点的村庄对耕作设施提供帮助,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连那些工作都没办法了,于是就开始了一步不出家门的生活。从早到晚坐在沙发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唱歌的日子。按照预定,生产是在三个月后。据熟识的医生所说是个女孩。
和那个人商量过之后决定起名叫塞莱斯蒂。
有着“天空彼方”这一含义的名字如果那孩子能喜欢就好了。
在遥远的天空中,一颗人工的流行划过。
见证被击坠的航空舰艇的最后一刻在这一年里也变得十分罕见了。
还有能够进行大规模舰队战余力的CITY已经一座都没有了。
战争结束的日子已经临近了。
但是,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等待着人类的是更巨大的绝望。
……想着自己说不定做了一件错事。
在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中诞生的这个孩子,一定会走在一条艰苦的人生道路上吧。
这孩子说不定会对自己被生下来这件事感到后悔。
但是。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想让这孩子见识这个世界。
想要把被矛盾,悲伤,绝望,还有数不清的闪光所充满的这个世界,展示给这孩子看。
“啊……”
惊讶地发出声音。
刚刚,的确在腹中传来一股奇妙的感触。
简直就像是在说着希望快点出来似的,这孩子踢了自己的肚子。
玛丽亚嘴边浮出一抹微笑。
仿佛尚未见面的自己的孩子正满怀爱意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抬头仰望起铅色的天空。
想到。
这孩子会走上一条荆棘之路吧。
会受伤,跌倒,悔恨地哭泣,并最终感到绝望吧
“……即使会变成那样。”
玛丽亚闭上眼。
即使那样,还是无法不为了这孩子献上祈祷。
——祈祷在你前进的道路上
能够拥有很多幸福。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28 16:51 编辑


后记
<注>在书店发现本作的读者之中说不定会有“哦,三枝,前一集明明用了十一个月这一次只用了九个月吗。速度加快了啊。”这样想的人,“这完全是错觉”,这一点实在是不能马虎啊。以后也请不断寄来写有“给我快点写啊!”这样内容的恐吓信(笑)。
就这样,“Wizard’s Brain III 光使者之诗”在此奉上。这一次也和上一卷一样是厚得有点过分的一本书,如果能够愉快地阅读下去就太令人高兴了。对于这一集登场的新“魔法士”们也请和上一集为止的各位同样喜爱。
顺带一提,因为“厚得有点过分”的正文的缘故,这个后记和同文库的其他作品比较起来得以减少30%的简短页数送上。
因此,就立刻告一段落开始对各位表示感谢(速!)
首先是这一次也对废人作者加以鼓励的责任编辑鸟居老师。赋予角色“姿态”的插画师纯老师(封面的迪和谢菈说实话真的是太惊人了)。提供建议的各位友人们,帮助推敲的身为妹妹那个人。
而且,还有现在正在阅读这本书的“您”。
请用您的想象力给这个故事注入生命力吧。
那么期待与大家再次见面的日子。
下一个故事的舞台是CITY·伦敦,“人形使”的故事。从这一集推移一个月之后,世界的焦点转移到了“原型恶魔使”和“异端的空贼”。
围绕着世界树之种战斗的空隙中,“天使”与“龙使者”的命运相互交叉。
七月某日,听着“CAUTIONARY WARNING”所作。
本作执笔中的BGM:“Noir サウンドトラック1·2”
……啊!忘了一件重要的是。成功学会了打响指。
三枝零一



这个竟然被顶上来了……不过这个月这里还只能处于坑着的状态,对于期待着这个坑的朋友我只能表示很抱歉


110323:更新第一章,虽然标题是第二章地说……放置了一个月的坑终于进入填坑阶段~希望大家多多关注Wizard's Brain系列~


110327:更新第二章,表示脑细胞持续大量消耗中……另外上一卷《WB2 乐园的孩子们》润色版发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110404:更新第三章,一天10页左右的龟速进行中,亏得还双坑齐开,明明清明放假却完全动力不足……这边还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110417:更新第四章,这章略治愈,但也意味着残酷的部分就快来了~另外这边会暂时搁置,去填一阵子断罪1的坑~还请大家支持~


110614:更新第五章,时隔两个月的更新,这章剧情开始急转直下~接下来的更新计划暂时未定~


双坑齐更哟~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23 16:17 编辑


110723:更新第六章,时隔一个多月的更新,这次中间隔的时间依然有点长啊……望天~还剩下最后一章姐弟对决,是时候加快速度一下了~


PS:棺姬2的扫图还没有……愁了……


110728:一下子更新到终章,终于还是在进入漫无止境的八月之前把WB3搞定了呢,另外补上了扫图里缺少的开篇四行诗~WB4上已经列入开坑计划~当然,另外断罪3那边也会填的~请各位敬请期待。





……迪的强大就是能同时启动这两个能力……这也是能让迪在对骑士战中占据压倒性地位的要素。

骑士的战法就是开自我领域接近对手然后切换身体能力控制直接砍,但是一般的骑士同时只能发动自我领域或身体能力控制其中之一,切换能力的时候会产生时间差,这微小的时间差在魔法士战斗,尤其是骑士战的时候会成为致命的破绽。而迪没有这个破绽,而且作为骑士的能力还是世界最高等级……所以才强

PS:小小剧透一下,V里面迪拿到了“森罗”而且坚定了觉悟……成了名副其实的最强骑士~




本来骑士的专长就是对付其他魔法士……骑士对骑士的较量完全就是比IB性能和经验……但是这两方面综合起来能胜过迪的……只有祐一而已……

PS1:森罗是一把BUG骑士剑……
PS2:骑士对龙使者是绝对不可能取胜的……VII里迪完全被芳美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本帖最后由 leous9895 于 2011-7-31 21:03 编辑



芳美身体的问题请期待接下来的IV~
芳美会在IV和VII出场……虽然戏份看起来不多,但是龙使者的能力是非常关键的……


PS:目前有扫图的到VII中……VII下和VIII上中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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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05fex 王爵
' leous9895 发表于 2011-7-31 18:1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本来骑士的专长就是对付其他魔法士……骑士对骑士的较量完全就是比IB性能和经验……但是这两方面综合起来 ... '


一口一

果然这个系列好大一个坑,记得起码有13卷来着?

话说芳美的黑水现在没地方补充了吧,不会越打越少么..........

13 年前 0 回復

z2233095 勳爵
晕~~~我百度了下作者,竟然只搜出了插画师,这作者存在感就这么弱吗?

13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本帖最后由 r05fex 于 2011-7-31 17:43 编辑


' leous9895 发表于 2011-7-31 17:31 ……迪的强大就是能同时启动这两个能力……这也是能让迪在对骑士战中占据压倒性地位的要素。 骑士的战 ... '


嘛,所以我才是想说,他这个能力感觉也只能对骑士以外的人用...........

因为比如要是佑一那种经验十分老道的骑士,只要开着身体控制等他过来就完事了,毕竟进入自我领域以后双方的就是看身体控制能力,都是骑士就又等于是同一个条件下作战了.........难怪库雷亚把座机专门改造成对骑士战......


话说森罗是双剑?

话说要是对上龙使者会怎么样呢..........

13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 leous9895 发表于 2011-2-23 02:5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终 章 在你前进的道路上 ~I wish for~ 就这样,这一次迪真的在库蕾雅面前消失了踪影。 投入了三百名士兵 ... '


看完我才想起一件事情啊........虽然迪本身是骑士,而且能同时发动自我领域接近对手,并且不用解除自我领域的情况下将对手包含进来,并且同时发动身体控制

可是这就是说他跟骑士打理论上这招就没意义了啊= =因为就算他把对手包含到自我领域里,双方都是骑士的话都能用身体控制了嘛= =

13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黑骑士....果然和是佑一和雪这对让人感叹啊

13 年前 0 回復

governmentp99 公爵
時隔多月終於填完了阿......
話說第2集到中途就放棄看了......

13 年前 0 回復

yanjiewei 伯爵
终于全部翻完了,感动无比。

13 年前 0 回復

kusodying 公爵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28 22:37 编辑


恭喜六子完坑。
大家除了关注萌物,也要关注萌物的翻译嘛。
期待看到第四卷~

13 年前 0 回復

霜之哀悼 平民
第三卷出来啦,挺不错的小说,谢谢楼主啊

13 年前 0 回復

忘却森林 伯爵
那可以考虑翻译Wizard's Brain4,这可是大坑- -
不过咱觉得这系列翻译难度有点大,至少咱是力不从心
可能翻一下棺姬转换心情也不错

13 年前 0 回復

忘却森林 伯爵
更新了就一定来顶
虽然前面的部分稍微有些忘了

13 年前 0 回復

letslip 子爵
上课无聊赖看小说了。。。。等待更新ing

13 年前 0 回復

aslmn2005 公爵
轻国一恢复就有更新,不错

13 年前 0 回復

忘却森林 伯爵
期末考试,LZ是三学期制的么
话说回来LZ是用扫图还是实体书- -?
扫图的话能不能发给咱,咱想先睹为快

13 年前 0 回復

archer1987 侯爵
LZ不要忘了这坑啊,顶起来召唤LZ

13 年前 0 回復

archer1987 侯爵
希望结局不要太悲了

13 年前 0 回復

raul1977 公爵
这人气可真是低啊,其实挺不错的

13 年前 0 回復

raul1977 公爵
看到玛丽亚,感到很心痛,话说祐一能增加后宫吗

13 年前 0 回復

lwui 勳爵
楼主辛苦了,这书坑爹的文字量翻译起来一定很要命吧。

13 年前 0 回復

cccctv12 公爵
这个速度其实很快了,于是决定等翻译完之后全本完食。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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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us9895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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