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C】【和谐剪辑纯爱放送】With you~みつめていたい【冰川菜织篇】【补图】


此为纯爱小说,带着有色眼镜的人请摘下眼镜观看,无法摘下眼镜的人请自动闪出,这里将不会有您想要看到的东西出现
自认是和
Memories Of同级别的作品,也推出过OVA~
看过别人博客上的评论说两部作品是非常相似的,这里只有两女主角之一的冰川菜织篇,另一女主角呜濑真奈美篇没有中文版本,有见到日文版的请PM我,游戏的话当然更好~~~~~




游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我是最近才在硬盘中翻出来的,作品非常美~~~
不过小说是N无产品,无录入名,无作者,反正就是什么也没有就是了~~~~~~~~
如果因此侵犯到谁的版权,请一定要PM我~~~~~~~~~
由于是N无,当然不会有介绍插图一类的,因此我给补完~~~~~~~~~
插图请别指望了,不过我尽量用CG代替~~~~~~
由于时间问题,我尽量会在几天内补上对不起了~~~~~~~~




【故事內容:】

伊藤 正樹( 男主角 ),一直在學校的田徑部努力,

他的一位朋友,菜織,從少到大都和他一起,鼓勵他跑步。

但其實正樹很想念一個人的,是誰呢?

那是一位也是和他們兩人一起的玩伴-真奈美,在小時候離開了。

正樹一直掛念她的。
他們三人的關係開始改變 . . . . . .

游戏为【F&C】出品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8-6-6 07:33 编辑 ]


With you~???????~

  序 章/不停旋轉       
  第一章/心心相印的三人   
  第二章/失去平衡      
  第三章/一定在某處    
  第四章/在終點前      
  第五章/自己所在的地方
  終 章/和妳的話……


序 章/不停旋轉


  1

  那天的事,至今我仍然記憶猶新。

  那天……是我國三的春天。

  我佇立在學校的操場上。

  穿著睽違一年的田徑隊制服運動短褲,心情真好。

  伸展操、暖身運動也比平時更用心做。並且緩慢步行,以確定左膝蓋的
情況。

  「正樹!你還不跑嗎?」

  冰川菜織從我身後問道。

  她已經等不及似地一再按著碼錶。

  「快點!要測一百公尺的時間耶!」

  「我知道。」

  「從剛才你就只會回答知道。是真的想跑嗎?」

  「妳真囉嗦耶!」

  菜織剛才就一直催促我跑。我也想跑。為了能跑,這一年來,我經歷無
數的復健和舉重訓練。但是,看見左膝蓋手術後的傷疤,心中便忐忑不安。

  韌帶會不會又斷了?

  就在我猶豫的當兒,菜織猛然用力推我的屁股。

  「在躊躇什麼?你是男子漢吧!」

  「知道啦!我這就跑,妳到終點等我。」

  這個人真了解我的心情。

  的確。她的嘴巴壞是天下第一。她當寺廟住持的爸爸,若是聽到她平常
的用字譴詞,準會昏厥過去。她若靜靜地不說話,倒是挺可愛的。

  菜織這次溫柔地拍我的背。

  「沒問題的。你努力了一年。」

  說著,便跑向終點線。

  她的善解人意,是我們十五年來,一直是青梅竹馬的緣故吧!

  不能對父母、男性朋友說的事,卻能對她說。

  這一年來,她在復健方面,幫了我許多忙.雖然撕裂我的嘴,我也說不
出口,但是我非常感謝她。

  到達終點的菜織,用力地揮動手說道:

  「你隨時都可以跑了。」

  我舉起右手代替回答。

  現在別東想西想的。集中精神跑一百公尺吧!

  我跑向出發點,手按著起跑線。

  大大地吸一口氣後凝神屏息。

  「預——備!」

  菜織的聲音在操場上響起。

  我提腰,讓全副精神,集中在耳朵和腳上。

  「跑!」

  我咬緊牙根,起跑衝刺。

  右、左、右、左……。

  每一步都使力踩在地面上。

  ……加油!

  接下來,我記不得是如何跑完一百公尺的。

  在跑一百公尺的期間,我想起小學五年級時的自己。


  2

  小學的時候,我們有座「祕密基地」。

  經過建在某個山腰的十德神社,再往上爬,山頂就是我們的祕密基地。

  山頂形成一個高台,櫻美町盡收眼底,還能遠眺太平洋。

  我發楞地坐在這個世界我最喜歡的地方。

  平常應該有人的旁邊,一個人也沒有。

  這個基地,總是有三個人在一起。現在,其中一個人一定是在列車上
吧!

  一句再見也沒說地,她就走了。到遙遠、未曾聽過的外國。

  夏日的日曬,汗水濡濕了T恤,很不舒服。

  由月台駛出的電車,忽然浮上心頭。

  再一點…再一點點就可以追上的。

  不過還是來不及。

  我停在那些微差距之處,而列車持續加速,將月台拋在後頭。

  「你在這裡呀!」


  菜織用開朗的聲調叫我。她總是如此。越是難受的時候,越是開朗,強
打精神。

  還孩子氣的我,無法接受這種體貼。

  「真囉嗦!不行在這裡嗎?」

  「不是不行……」

  菜織神情有點悲傷。我心想,糟了!但是只能採取冷淡的態度。

  「有什麼事嗎?」

  「嗯……」

  說著,便坐在我身旁。

  「嗯……你見到了嗎?」

  「妳問見到了嗎?究竟是見誰?」

  「那還用說!」

  菜織正視著我。我難忍她的視線,扭過臉去。

  「………」

  想說,卻無法成話。

  對突然搬家的憤怒。

  離別的傷感。

  以及追不上電車的無力感。

  許多感觸混雜、擴大,卡在喉間。

  菜織悄悄地將手放在我的肩上。

  「正樹,我們三人是朋友,不論怎麼分離,仍會永遠是朋友。」

  我在追電車的時候,拼命地叫喊。

  我們是朋友吧!

  但是,聲音隱沒在電車行駛的噪音中。

  現在自己的腳,無法追上電車,連傳達自己的心情也辦不到。


  「不要緊的……她一定……會回來。」

  聽著菜織的話,我的心,有什麼溶化了。

  我第一次讓女孩子,不,不只女孩子,是第一次讓人看見我掉淚。

  菜織輕撫我的背。

  「不要緊的。會再見面的。」

  聽到這話,我的心情更悲傷。

  越是想忍住,眼淚越是不爭氣地滿溢。

  你不斷思念,對方也會思念你。

  從此之後,對我而言,不斷跑和不斷思念成了同義語。

  我要不斷地跑,直到追不上的「那一天」。


  3

  回神過來時,我已經跑完了一百公尺。

  一回頭,終點線站著的不是國小五年級,而是國三的菜織。

  我反射性動作地撫摸自己的左膝。平安無事。

  太棒了!我能跑一百公尺了。

  隨著安心的情緒擴散,我想起一件事。

  時間呢?我急忙地跑到菜織的身邊。

  「菜織。時間怎麼樣?」

  但是菜織直盯著天空,沒有回應。

  我再以大聲叫她。

  「菜織!」

  「啊!正樹。」

  「妳怎麼了?整個人在發呆。」

  「嗯……沒什麼。我有種奇妙的感覺。」

  「咦?」

  奇妙的感覺?她這麼一說,我剛才在跑時,也彷彿在做夢般。看走馬燈
似地,過去的自己甦醒了的感覺。

  菜織猶如在說夢話般地說道。

  「我覺得你不像在跑,像是飄浮起來一般。」

  「哦?妳說話好奇怪。」

  「是呀!不過我就是有那種感覺。」

  菜織有點難為情地低著頭,用鞋尖劃終點線。

  我想起原本的目的,便問道。

  「對了!時間如何?」

  「時間?啊!」

  說著摀住嘴巴。菜織提心吊膽似地看碼錶。結果露出「唉呀!」的表
情。

  我不覺地擔心起來。

  「時間那麼差嗎?」

  「不!不是的!」

  說箸把碼錶給我看。碼錶還滴答地繼續在跑。

  「對不起!我忘了按碼錶。」

  菜織雙手合掌,拜託地向我道歉。

  我看她那難得一見的態度,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嘛!人家都道歉了,你還笑。」

  「對不起!對不起!總覺得很好笑。」

  受到我笑的影響,菜織也笑容滿面。

  「太好了!好久沒見到你高興的表情。」

  說起來,我這一年只有滿懷著不安的心情在做復健。

  擔心若是不能跑,要怎麼辦才好?

  對我而言,「跑」就是「思念」。

  從今天起,我又能跑了。

  彷彿穿過漫長的隧道,整個身體沐浴在明亮的太陽光下的心情。

  「太好了。恭禧你。」

  菜織伸出手來。我坦率地回應,用力回握她的手。

  「嗯。謝謝。」

  她眉心微蹙。

  「好痛喲!正樹。我知道你很高興,但是也不必那麼用力。」

  我們相視齊笑。

  「來!這個是你的。」

  她將碼錶遞給我。

  碼錶上的指針仍在跑。我不想按停它。

  因為今天起跑的剎那,我再度開始跑步。

  為了追上那一天。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7-12-29 14:31 编辑 ]


第一章/心心相印的三人


  1

  周圍天色仍微暗。

  我呼吸著五月清晨的空氣,跑上石階。

  這六年的期間,這種早晨的訓練,我不曾缺席過。

  除了某一年以外。

  三年前,國二的夏天,我受了重傷,右膝的腳腱斷了。裹上石膏,拿下
後,右腳的肌肉,連我自己都很訝異地剝落。之後,為了使肌肉復原,我每
天重複不斷地做復健和舉重訓練。

  從受傷後,我初次跑一百公尺的那天起,我再度展開訓練。

  往十德神社,有三百個以上的台階,受傷痊癒後,光是要爬上去都很艱
難,但是我現在已經能很輕鬆地跑上去了。森林的木香、朝露的氣味、小鳥
的鳥囀聲。這裡的一切,都令人心曠神怡。

  跳上最後一個石階,我到達神社院內。

  口好渴。用杓子掬起洗手處的水喝。雖然做了會遭報應的事,但是運動
後,一杯水的甘甜,無任何東西可比擬。

  放下杓子,環顧四周。

  院內鋪著白石,我撿起其中一顆石頭。

  喀吱喀吱地弄出聲響,用力踩著石頭走路。這腳底的感覺和石頭的聲
音,令我有來到神社的真實感。

  我將拾起的石頭,放在香油錢箱旁時,發現那裡有一封信。

  打開那清淨的天藍色信封,裡頭放著同是天藍色的信紙。

  「菜織這傢伙……」

  我不由得笑容洋溢。


  『給正樹——

  你記得今天五月十五日,是什麼日子嗎?

  你不會忘記吧!那是你受傷痊癒後,第一次跑步的日子。

  也是開始爬這十德神社石階的日子。

  那天之後,已過了兩年。受傷時,擔心會不會再也不能跑?如今已是爭
取學年第一、第二的短跑選手。像是在做夢一般。

  這也是拜我所賜,是吧!最重要的是你每天練習,努力累積的成果。

  偶爾誇獎你一下。別太得意忘形喲(笑)。

  待會兒學校見。

                              菜織上

  P.S.再不久就是全國大賽了。加油!』


  是嗎?已經兩年了嗎?總覺得是彈指之間。的確,我是一路不斷跑來。

  清瘦的左腳,現在也比右腳更有氣力。

  我將剛才拾起的石頭,放在香油錢箱旁。

  這是我跑完三百多個石階,到達十德神社的暗號。

  只有我和菜織知道的暗號。或許因為有訂這種規則的她在,我才能每天
跑到這裡。

  望著天藍色的信。因為送來這樣的信,連我都覺得要感謝妳,不是嗎?

  我不由得苦笑。

  想將信塞入口袋,怕會弄皺而作罷。

  「謝謝妳。」

  在沒有人的院內,我向放著的石頭低語。

  轉身下望時,眼底是沐浴在朝日中,櫻美町蔓延而散的街道。

  櫻美町商店街,St.艾爾西學園、櫻美競技場等等。

  還有櫻美町車站。我忘不了的,六年前,和青梅竹馬的那女孩分別的日
子。她給了我跑的動機。

  想做許久荒廢的訓練的念頭,突然閃過。

  現在的我,能追得上嗎?我還沒有這個自信。或許再怎麼努力跑也追不
上。

  不過,我只能繼續跑。除了如此做,沒有其他能追得上那個回憶的方
法。

  我遙望海更遠的另一方。

  現在真奈美在做什麼呢?過得好嗎?

  風吹過身旁,揚起我手中的信。

  別在這裡陷入沉思,練習吧!

  菜織的信,彷彿在催促我,好奇怪。

  該回去了!妹妹乃繪美應該替我做了早餐。

  我小心翼翼地拿著信,跑下石階。


  2

  伴隨著鐘聲,我溜進教室。級任導師還沒來。

  早晨自由練習後,再悠閒地洗個澡,就遲到了。

  我讀的St.艾爾西學園,注重自由和禮節。

  遲到不是歸入自由,而是歸入禮節的部分。遲到三次就算缺席一次。

  比起遲到,我更討厭一大早惹老師生氣,心情憂鬱。

  我把書包放在桌上,坐在自己的位子。

  呼——總之是趕上了。

  「真難得。你會在最後一刻來。」

  我後面座位的女孩說道。

  她叫田中?子,是手球社的主將。


 不知是不是因為體育部的緣故,和我很是性情相投。

  ?子態度粗魯地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想慢慢來,結果就太慢來了。」

  「什麼嘛!」

  ?子夸張地摟緊我的肩膀。

  「我在想是不是某個低年級的女生,向你告白。」

  「不可能的事吧!」

  「說的也是!」

  「喂!妳真了解。」

  我們相視而笑。

  我的朋友,坦白說,男人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總而言之,男孩子氣
的人較多。也不知何時,聚集了起來。

  打開書包,取出課本。某個東西,進入我的視線。

  天藍色的信,是今天早上,菜織給我的。

  我不自覺地帶到了學校。

  雖然我很高興,但是總覺得難為情。

  此時,菜織走進教室。她似乎相當匆忙,肩頭不住地喘動。

  「老師還沒來嗎?太好了。」

  然後,緩緩地坐在我隔壁的座位。

  是的!不知是什麼因果關係,我和菜織的坐位相鄰。鬆了一口氣的她,
額頭滲著些許汗水。

  「早!正樹。」

  「早安!」

  菜織像往常一般,將書包放入抽屜。

  是的!像往常一般。

  今天早上,給我信的,真的是這個人嗎?信上確實有「菜織上」的署
名。

  我一邊想著一邊望著菜織的側臉。

  菜織注意到我的視線。

  「怎麼了?我的臉上沾了東西嗎?」

  「不!沒有。」

  我不由地轉移視線。

  因為信而過度意識,覺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要採取哪一種的態度好。

  只要像往常的行動就可以了。

  不過越是如此想,越是手足無措。

  菜織像是要化解我的窘態似地,碰一下我。

  「討厭!這和平常的你不同耶。」

  「抱歉。」

  「不過,偶爾也不錯。」

  「什麼偶爾?」

  「還問什麼?就是做那種事呀!是不?」

  我聳聳肩,眨眨眼。

  「是呀!」

  說著,我把課本拿到桌上。

  「加油喔!再不久就是大賽了。」

  「嗯。」

  教室的門嘩地開了。導師到了。

  菜織坐正,望向老師。

  加油喔!是嗎?

  不過,我還是遲一步說。

  謝謝妳寫信給我。


  3

  放學後,我到田徑社的社辦公室。

  牆壁上貼著用毛筆寫的「以全國大賽冠軍為目標!」的海報,呀,好大
的氣魄。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如此。

  我打開自己的置物箱,準備社團活動。

  我是一百公尺的短跑選手,所以必須配備釘鞋。

  我仔細地檢查釘鞋釘子的狀況.釘鞋沒沾上土之類的東西,釘子很尖
銳。

  好。

  釘鞋對田徑選手來說是生命,這是無庸置疑的。就像棒球選手珍視球
套、球棒一樣,我們也很珍視釘鞋。一點也不馬虎。

  好了。該換衣服了。

  我正要從帶來的運動背包拿出運動服時,看見一樣東西。

  天藍,天藍色的信。

  是菜織給我的信。

  我望著自己的左膝蓋。那裡還留有大手術的傷痕。

  見到那傷痕,就覺得現在能跑,很不可思議。我不知道是否有神的存
在,但是看見自己的腳傷,不由地想向神明致謝。

  我目不轉睛,盯著信,心中暗忖。

  ……還是向菜織道謝的好。

  怦!

  門突然打開。

  我急忙將信塞入運動背包。

  「噢,正樹。好早呀!」

  是橋本學長。

  他比我大一屆,是三年級的,但是一點也不擺架子.因此受到大家的仰
慕及尊敬。當然!我也是其中一人。

  學長也打開自己的置物箱,開始換衣服。

  「你最近很賣力!」

  「學長你才是。」

  「哈哈!那當然。因為今年是最後一年,不能再漫不經心的。」

  學長換完衣服,拿起鞋袋往外走。

  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在門口站住,回頭對我說道。

  「對了!今天菜織來嗎?」

  「咦?」

  我有點不知所措,平常我會若無其事地回答,今天卻特別在意。

  我掩飾心情地說道。

  「為什麼問我這個?」

  「沒什麼!你平常都和菜織在一起呀!」

  「哦?是嗎?」

  「是呀!怎麼樣?」

  「沒什麼!我們並沒有事先說好,什麼我今天來,她今天去之類的
話。」

  「是嗎?那我先走了。」

  說著,學長走出社辦公室。

  我有點難為情地搔搔頭。

  周遭的人都覺得我和菜織常在一起吧!

  我邊想著這些邊急忙做練習的準備。在打開運動背袋時,我不由地
「啊!」的叫一聲。

  菜織給我的信在背袋裡折皺了。

  我急忙取出來,鄭重地攤開。

  聽到開門聲的瞬間,可以不用藏的,我卻反射性地藏起來。

  收到不常收的信,會令人亂了陣腳。

  換好衣服,要把置物箱關上時,突然腦中浮現一個想法。

  對了!她是住持的女兒,也算是個小巫女。總有點好處。

  我將菜織給我的信,藏在置物箱門上附的鏡後。當做護身符。

  拍拍大腿,吆喝一聲。

  「好!」

  我關上置物箱,拎著釘鞋,跑向操場。

  田徑社的社員在操場上,各自做練習,暖身操。

  我也在操場旁的草坪,做放鬆肌肉的練習。

  田徑隊沒有教練。只有說明聯絡事項,替我們辦參加大賽手續的顧問老
師。

  說這是尊重學生的自主性,但是只因艾爾西學園沒有田徑老師的緣故。
不過我喜歡這種自由的氣氛。

  並不是說沒有教練,就表示我們弱。

  尤其是短跑,我們是傳統性地強。

  譬如說,橋本學長去年在全國大賽就得到第三名的榮耀。至於我呢……
別說是神奈川的縣預賽,就連學校的代表也還沒當上。

  這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的左膝蓋還未完全痊癒。

  不過,即使左膝蓋痊癒,我還是輸橋本學長吧!原本學長就跑得快,現
在更快。

  我也每天練習,做肌肉訓練,但是不曾贏過橋本學長。

  神奈川預賽即將開始。我何時才能贏橋本學長呢?

  不,我比橋本學長更早衝越終點線的日子,會來臨嗎?

  「哇!」

  突然有人從背後大叫一聲,我不由地縮肩跳了一跳。

  「你在嚇什麼?」

  回頭一看,菜織正在竊笑。

  「妳嚇我,我當然嚇一跳呀!真是!」

  「你在這裡偷懶什麼?」

  「正要開始練習。」

  菜織將手放在帽簷,望著跑道起跑點的方向。

  「啊!橋本學長已經在練習了。他是你的敵手吧!」

  一看,學長正在做起跑衝刺的練習。

  「他是去年全國大賽第三名。瞧他那麼努力,你超越不過他的,是
不?」

  「哼!他不是完全復活的我的敵人。」

  「你說誰不是敵人?」

  橋本學長從遠處叫喊道。

  「在這裡,可以聽得到你的聲音。」

  我不禁楞住。沒想到在那裡可以聽見。

  學長很愉快似地和我招手。浮現含蓄的微笑,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

  「好!接下來跑三十公尺五十次!」

  「是!學長……」

  「幹嘛有氣無力地回答?」

  菜織使勁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學長,這傢伙有勞你照顧了。」

  學長揮揮手回應她。

  「看我的!菜織。」

  我恨恨地望著菜織。

  「不用妳多嘴!」

  「你是在說什麼?我是在替你著想。你說那些話,會被在外國的真奈美
笑的。」

  「妳又提真奈美。」

  「沒什麼不好吧!如果沒有真奈美,就沒有現在的你。好了!快上去給
橋本學長訓斥一番吧!」

  沒有真奈美,就沒有現在的我嗎?

  六年前的那天,我的心被悲傷佔滿。並且了解到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
力量渺小。

  我想追上那一天。

  因此我一意不停地跑。六年的期間,並非什麼事都沒有地平靜渡過。有
痛苦、有快樂,經歷過許多事。

  而現在,我心裡的一隅,仍有一種感覺存在。

  恐懼。

  我是發狂似地一路跑到這地步。但是有時也會從夢中清醒。

  要是和真奈美面對面相見,會怎麼樣呢?

  追不上電車在哭泣的十一歲,已經變成十七歲了。

  對真奈美來說,那時間也確實在流逝。

  遇見十七歲的真奈美時,我的心中可能發生巨大的撞擊,然後受那強烈
的熾熱所苦。

  我害怕重逢。我想見,但是還不能相見。

  我還沒追上「那一天」。追上的時候,我是否能抓住什麼呢?

  「喂!你在磨蹭什麼?快跑!」

  橋本學長向在想心事的我喊叫。

  「對不起。」

  我急忙跑到學長所在的一百公尺起跑線。

  「好!那麼趕快開始。」

  「是。」

  說著,我們預備好起跑的姿勢。

  我是左腳在前,右腳在後的蹲下起跑姿勢。學長是兩腳並立的火箭起跑
姿勢。

  「預備!」

  菜織從遠處喊道。配合那信號,我們提腰,準備衝刺。

  讓兩腳緊繃、豎耳細聽。

  「瞧!你和菜織還是在一起,不是嗎?」

  橋本學長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

  「什麼?」

  我全身的力氣,像汽球消氣似地沒了。

  往旁一瞧,學長惡作劇地笑著。

  「跑!」

  一聽菜織的叫聲,學長在絕佳的時機起跑。

  我搖晃地無法起跑。


  4

  「我回來了。」

  我打開「洛姆雷特」咖啡店的門。

  「回來啦!哥哥。」

  妹妹乃繪美甩著頭髮,跑過來。似乎是為了和黑色的女服務生服和白色
的荷葉邊圍裙相襯,她長髮繫的緞帶是檸檬色的。

  我家在經營咖啡店。必要的時候,會全家出動幫忙。乃繪美可以說是這
家「洛姆雷特」的招牌小姐。附近商店街的叔叔伯伯中,有人是為了和妹妹
聊天來的。

  但是今天似乎情況不同,店裡空蕩蕩的。

  「今天沒有客人呀!」

  「嗯。」

  「咦?連老爸也不在。」

  乃繪美擺出傷腦筋的神情。

  「他說沒有客人,就跑去夜釣了。」

  「真是的!那個悠閒的老爸。」

  我把書包放在地板,坐在櫃檯上。

  「啊……好累。」

  「哥哥。要喝點什麼嗎?」

  「也好。除了碳酸飲料外,什麼都好。」

  「那我打果汁給你喝。」

  說著,乃繪美到櫃檯的另一邊,開始弄飲料。我發呆似地盯著她的身
影。

  「乃繪美。」

  「什麼事?哥哥。」

  「妳的手藝好很多。」

  「啊!」

  咚!

  是太訝異了嗎?乃繪美用菜刀使力地切柳橙。

  「喂!要不要緊?」

  「唔……沒事。」

  仔細一看,乃繪美的臉頰,染上薄薄地一片暈紅。

  「怎麼了?」

  「被哥哥誇獎,我好高興喔!」

  說著,臉越來越紅。

  像是要掩飾似地,急忙打開果汁機的蓋子,將水果放入。

  「再一會兒就好了。」

  看著乃繪美的那模樣,不覺得高興起來。

  她純真又溫柔。

  有時我會懷疑,她真的是我妹妹嗎?像我,粗魯又血氣方剛,而妹妹卻
很纖細,彷彿碰一下就會馬上碎掉似地。

  如果人家說傻父母,我就像傻哥哥般只想守護著她。

  「來。柳橙汁。」

  乃繪美用她那白皙纖細的手指,遞果汁給我。杯口還插著柳橙切片。

  我會為這樣的小事感動。真的是傻哥哥。

  我用末端可彎曲的吸管喝果汁。本來我想拿掉吸管,直接就玻璃杯咕嚕
咕嚕地喝,但是是妹妹特地替我做的。我便斯文地喝。

  乃繪美什麼話也沒說,笑容可掬地看著我。

  「有什麼好事嗎?」

  「嗯。」

  「咦?什麼事?」

  「嘻嘻!秘密。」

  「什麼嘛!真教人掛心。」

  「你馬上就會知道。」

  乃繪美真的很愉快的樣子。

  是有男朋友了嗎?

  我搖搖頭。

  乃繪美也高中一年級,十六歲了。即使有喜歡的人也不足為奇。

  有男朋友也……

  我不會承認的!

  「哥哥?」

  「嗯?」

  我不由地用高聲調回應她。

  乃繪美有點戰戰兢兢地說說。

  「你再怎麼用吸管吸,也不會有果汁。」

  咦?

  往玻璃杯一看,已經空了。

  我在想事情的期間,把果汁喝盡了。

  「要再一杯嗎?」

  「不用了!我現在要去跑步。」

  「是嗎?」

  我離開座位,拿著書包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乃繪美的神情有點難過。

  雖然是無意的,但是我對她大聲說話,她很在意吧!

  我輕輕地用手臂抱住妹妹的頭,說道。

  「謝謝妳的果汁。」

  「哪裡,我可以再做給你喝吧!」

  乃繪美的表情,霎時變得開朗起來。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放下書包。這裡只有有關田徑的書和介紹櫻美町的
雜誌「櫻美行走」之類的書,不太有東西。

  不知是我不太執著於東西,還是沒有興趣,這個房間沒有情調的理由有
很多。最重要的是,對我來說,房間就等於睡覺的床。再來就是能換衣服就
好。

  我脫下制服,換上運動服。從腳傷痊癒,能跑的國三的那一天開始,傍
晚回家後,跑步到十德神社是我每天例行的功課。

  拜每天跑三百多個石階所賜,我的大腿確實變粗了。

  我又想起菜織給我的信。

  果然,被人誇讚是件快樂的事。

  如果我也像乃繪美一樣,坦率地說聲謝謝就好了。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

  去跑步吧!

  我走出房間。

  我到洛姆雷特,想告訴乃繪美我去跑步,卻看見一片漆黑。

  「咦?乃繪美呢?」

  在黑暗中,我用手摸索著走路,燈忽然開了。

  光線令眼睛發花,一瞬間眼前一片白。

  隨著時間過去,眼睛漸漸適應。於是我才注意到桌上放著一個小蛋糕。

  咦?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哥哥,恭禧你。」

  乃繪美愉快地微笑著。

  我依然無法掌握情況。

  「恭禧什麼?今天不是我生日呀!」

  「嘿嘿!仔細看一下蛋糕。」

  於是我重新仔細看著蛋糕。

  『恭禧你出院兩周年。』

  白色巧克力製的字寫著。

  「乃繪美,妳還記得?」

  「嗯。我剛才說的秘密,就是指這件事。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唔……。

  我差一點就流下淚來。

  我有一個好妹妹。

  乃繪美在蛋糕上面插上兩根蠟燭,點火。

  「哥哥你吹蛋糕吧!」

  我一口氣,呼地吹滅火。

  「恭禧!大賽很重要,但也要小心別受傷。」

  別再說這種會令人哭泣的話了。

  乃繪美切一塊蛋糕,放在盤子上,遞給我。奶油下層棉狀的部份也成可
可亞色。

  我用叉子切開,一口吃下。

  巧克力和可可亞的香味在口中散開。

  「好吃!」

  我不由地喊出。

  「真的?」

  乃繪美將手在自己的胸前,緊緊合起。

  「嗯。真的很好吃喔。」

  「太好了!哥哥。你喜歡巧克力蛋糕的話,我會努力做。」

  「這是妳做的嗎?」

  乃繪美有點害羞地低頭不語。

  啊!妹妹對我太好了!

  我沈浸在感動的情緒時,門上的鈴叮叮作響。

  「咦!今天公休嗎?」

  菜織環伺四周說道。她好像還沒回到家,穿著制服帶著書包。

  「啊!菜織。抱歉。店沒休息。」

  乃繪美匆匆忙忙地把窗戶的窗簾扯開,像是要把使店裡變得漆黑的窗簾
扯下。夕陽從窗口灑進來。

  「咦?這是什麼?」

  菜織發現到巧克力蛋糕。

  「嗯……上面寫著恭禧你出院兩周年。」

  「是乃繪美做給我的。」

  我驕傲地回答。

  「咦?真的嗎?乃繪美。」

  「嗯。」

  乃繪美愉快地答道。然後蹦蹦跳跳地,小跑步跑向櫃檯另一邊的料理
處。

  「菜織。妳喝什麼?」

  「這個嘛……給我蘋果汁。」

  「好。」

  說著,便開始準備。

  菜織坐上吧台的椅子,對我說。

  「好能幹呀!連蛋糕都會做。乃繪美真是好孩子。配你太浪費了。」

  「不用妳管。」

  的確,那是事實。但是經菜織一說,我卻奇怪地生氣起來。

  「你的腳,好像完全痊癒了。」

  「托妳的福。」

  「那大賽方面呢?能出場嗎?」

  「那個我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

  「沒辦法呀!就是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否能出場。

  每年夏天都會舉辦全國大賽,神奈川的預賽不久就要展開,但是St.艾
爾西學園百公尺競賽的名額只有兩位。我認為我在學校,一百公尺的速度在
前兩名以內。

  但是我沒有自信。

  因為成績完全沒出來。

  去年的現在,我覺得我總算能跑了。當然,不可能跑得快。

  在含長跑在內的田徑社中,一百公尺短跑,我是倒數第一。

  承蒙橋本學長的教導以及自由練習,我才能到這裡,但是還無法出賽正
式的大賽。我是高中二年級,但是在高中的田徑隊,是個無名小卒。

  我沒有經驗,也沒有實戰成績。

  還有,老實說,我對受傷的恐懼依然存在。

  我可能在練習中趺倒,再次受重傷。

  『絕對能參加大賽。』

  我沒有下斷言的自信和勇氣。

  「真是丟臉。」

  菜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你這麼膽怯?連乃繪美也這樣支持你。就是謊言也好,難道你
不能說『我一定能參加大賽!』嗎?」

  「我不能輕易出口。」

  「常言道說到做到、謊言也會成真。」

  「我寧願相信默默行事、禍從口出。」

  菜織聳聳肩,向乃繪美使眼色。

  菜織大大地嘆口氣,聳肩說道。

  「這樣子,我不知該如何向真奈美解釋才好。」

  「幹嘛向真奈美解釋?」

  「因為你這種丟人的模樣,真奈美看見了一定會傷心。」

  菜織說道。

  我不禁怒從中來。

  我是為了六年前,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而跑的。

  期間我想了許多事,吸收了許多事走過來的。那條路決不平坦。

  我有種努力被否定的感覺。其他的事就算了,唯獨這件事我無法充耳不
聞。

  「菜織妳當我是傻瓜嗎?」

  「我沒當你是傻瓜呀!但是我不認為沒決心的人,能當上艾爾西學園的
代表選手。」

  「沒有決心,我直到今天仍每天不間斷地跑步。」

  「這個我知道。但是你無論如何都要成為代表的氣魄,無法傳遞給
我。」

  我的耳際一下子熱起來,是憤怒,還是興奮?大概兩者皆有。我半找架
吵地對菜織信口說。

  我自己也明白自己漸漸情緒高漲。

  「我會的。我會當上艾爾西學園的短跑代表。」

  但是菜織緩緩地搖頭。她每搖一次頭,我就氣血逆衝。

  「很難的。對你來說很難的。」

  「我絕對行。」

  「那就來打賭。」

  「嗯!好!」

  「如果你當不成代表,這裡的蛋糕,就隨我吃一個月,吃到高興為
止。」

  「好!咦?」

  我用手摀住嘴巴。

  若是當不成代表,隨她吃一個月的蛋糕?如果成真的話,依菜織的胃,
她一定會說,我有另一個胃裝甜點,而胡亂吃一通。

  「等一下!剛才說的不算。」

  「不行不行!男子漢不說二話。乃繪美是證人。」

  是不?菜織尋求乃繪美的支持。

  乃繪美微笑地回應她。

  禍從口出。剛才我才說而言,馬上就有事。

  啊!不過……

  「菜織。若是我當上代表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嘛……」

  「我希望菜織能在這裡打工。」

  「什麼?」

  我和菜織不約而同叫道。

  乃繪美繼續說。

  「哥哥若是確定出場,會因練習而忙碌,店裡沒人幫忙,會忙不過來。
是吧?」

  「好主意?乃繪美。好!菜織,若是我贏了,妳要在這裡打工到我大賽
那天。」

  「太突然了。」

  菜織很明顯地不知所措。

  我如連珠砲似地說。

  「就這麼決定了!我要去做練習了。」

  我打開門,正要出去時,菜織叫住我。

  「你要去哪裡練習?」

  「十德神社呀!妳家。」

  「那這個拿去。」

  菜織將東西丟進我懷中。是菜織的書包。

  「把這個拿到我家。」

  「為什麼我必須做這種事。」

  「你想讓我待在這裡打工吧!所以要訓練、訓練。」

  菜織無計可施地輕輕吐氣。

  「那個條件我答應。真是的!練習請加油。」

  「不用妳說,我也會加油。」

  我將菜織的書包繫在肩上。跑出店裡。

  不過,為什麼我得帶著這個書包跑呢?

  該怎麼說呢?我或許上了她的當。

  我一面想著一面開始慢慢跑起來。


  5

  翌日,我比往常更早起。在學校的操場,開始晨間練習。

  每日的例行功課,爬神社的階梯當然做了。托這例行功課之助,我一百
公尺後半段五十公尺的速度不輸給任何人。

  只是前半段的五十公尺,尤其是起跑的衝跑,我很遲鈍。每次和擅長起
跑衝跑的橋本學長比賽,我總是在起跑,慢他三步。雖然我後半段再怎麼
快,一百公尺的短跑,三步就是致命的關鍵。

  為了克服這一點,我現在都把練習的重心放在起跑。

  我將腳放在起跑板作確定,大姆指和食指齊按往起跑線。

  在腦海中假想起跑發令員的聲音。

  就位。

  預備——

  衝刺!

  我全速急衝,然後在十公尺左右,開始放慢速度,在起跑點繞回。

  如此反覆地練習。

  這一年來,我努力地跑得比任何人快。

  一年前,我左腳的肌肉還未長回,跑的時候,平衡極差。

  別說是計時,就連跑的姿勢都搖晃不正確。

  由於在那種狀態,去年一百公尺的選手公布時,「伊藤正樹」的名字沒
被叫到。

  雖然自己明白不可能成為代表的,但是沒被選上出場選手時,我還是很
不甘心。

  之前,只要能跑就很高興,但是我已經不再只滿足於此。

  不當上代表,不成為第一,我就無法說服自己。

  以現在的情況,我認為我可以被選上學園的代表。雖然似乎勝不了去年
在全國大賽贏得第三的橋本學長,但是艾爾西學園一百公尺的代表名額有兩
個。

  從去年冬天,我就不曾輸過橋本學長以外的人。我的腳順利地在成長。

  只是太順利了,我反而害怕受傷。不管跑得多快,隔天突然連跑都無法
跑的事,也是有的。

  菜織明白這一點嗎?

  她一定明白才是。從我開始跑的緣由,三年前的受傷,還有現在,她一
直看著。

  所以昨天她在洛姆雷特才用那種激將法。

  雖然一觸及真奈美,我就不能自己,但是對於自己中了菜織的計謀,我
還是覺得很丟臉。

  啊!光是想就令人氣憤。我一定要讓菜織在洛姆雷特打工。

  我正要再將腳放在起跑板時,橋本學長走過來。他也穿著運動服。

  「這麼早就來練習,真是卯足了勁。」

  「啊!哪裡。」

  我想跑得快。這個想法從六年前就未變。

  但是今天早上,似乎是因為菜織的慫恿,為了賭注而跑,動機不純正。

  就如往常一般,我想稍後於認真在跑的橋本學長。

  學長不在意地做著暖身操。

  集中精神!集中!

  我是為了什麼而跑的?

  是六年來,無法追上的那一天。

  我是為了追上那一天而跑的。

  上午的課結束的鈴聲響起。午休時間到了。

  從剛才,我的肚子就在唱空城計。因為晨間練習的緣故,我體內殘留的
能量已經歸零。

  隔壁座位的菜織,從書包取出便當。她的便當裝在很有女孩子味道的粉
紅色袋子中。

  「正樹,要不要一起吃中飯?」

  我泠淡地回答一聲「嗯」

  「什麼嘛!人家特地邀你耶!」

  真囉嗦。我只想早一刻趕快打開便當,吃飯要緊。

  我打開書包,想取出便當。

  「啊!」

  「怎麼了?」

  菜織莫名其妙似地問道。

  「書包裡沒有便當。」

  聽到這樣,菜織往我的書包一探。裡面空空的,一無長物。

  「哈哈哈!怎麼搞的?忘了放在家裡嗎?」

  平常的我一定會反唇相譏,但是我已經沒有回嘴的力氣。

  啊!頭暈目眩。這暈眩是因為沒有便當的打擊?還是餓肚子呢?

  肚子好餓呀!感覺全身變成胃袋了。

  菜織的便當整個進入我的視線。那是一個不像女孩子用的大便當盒。

  菜織突然察覺我的視線,慌慌張張地用身體蓋住便當盒隱藏。

  「不給你吃。」

  「我又沒有說要……」

  說著的當兒,

  咕嚕嚕嚕……

  我的肚子叫聲大作。

  「剛才是什麼聲音?」

  菜織戲謔地笑問。

  我覺得好像我的本性,人類最根本的部份被暴露一般地為情。

  「正樹?剛才的聲音是什麼呢?」

  「沒……沒什麼呀!」

  「喔!沒什麼。」

  說著她打開便當盒。

  肉排、煎蛋、蘋果、純白的米飯……所有的食物,看起來都閃閃發光。

  好想吃!

  「想吃嗎?」

  她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似地用話逗我。

  「怎樣?想吃是吧?」

  「不想……吃!」

  不行!這樣下去,我要向菜織棄械投降了。

  我摸一下口袋,裡面有三百圓。我本來是打算社團活動後,買個麵包吃
的,但是如果等到放學,我會餓死。

  我站起來。

  「你要去哪裡?」

  「去餐廳賣麵包的地方。」

  「現在的時間,沒有炒麵麵包。」

  「只要能填肚子,什麼都好。」

  我實在太餓了,餓得肚子連叫都不叫了。

  我正要由走廊走向餐廳時,背後有人叫道。

  「哥哥!」

  回頭一看,乃繪美在微笑著。

  「太好了!」

  「怎麼了?乃繪美。」

  乃繪美將她帶來的包包遞給我。

  那是我有印象的包巾,是我的便當。

  「這是哥哥的。哥哥忘了放在家裡。」

  我緊緊地抱住乃繪美。

  「啊!這樣子我就不會餓死了。」

  「喂!那位傻哥哥。」

  不知何時,菜織己站在我身後。

  乃繪美急忙掙脫開。

  「真是的!幹什麼呀!不用特地在這裡,讓我看見你們兄妹情深。」

  「有什麼關係。總比讓妳看見吵架好,是不?」

  我對著妹妹說,她卻不好意思地低頭不語。

  「瞧!乃繪美也在害臊。」

  「嗯。」

  是嗎?但是我並不在意。

  「對了!你肚子不餓嗎?」

  「啊!」

  被她這麼一指點,我又重新感到肚子餓。

  「對對!快吃飯。」

  「嗯……哥哥。」

  乃繪美不知怎麼地扭扭捏捏的。

  「什麼事?」

  「嗯……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吃飯?」

  我從窗戶望向中庭。天空晴朗蔚藍,陽光普照。在草坪上吃便當,然後
睡午覺也不錯。

  「是呀!好!走吧!」

  「嗯!菜織也一起去。」

  「我也可以去嗎?」

  「當然。是不是?哥哥。」

  「嗯。一起到外面吃吧!」

  「不過……」

  「妳在客氣什麼?這樣不像妳?」

  說著,我握住菜織的手,拉她走。此時菜織回拉著我說。

  「等一下!」

  「怎麼了嘛!」

  「我的便當放在桌上。」

  「啊!是嗎?抱歉抱歉。」

  我放開菜織的手。

  「那我去拿。」

  說著她回頭走進教室裡面。

  握著她的手的剎那,手心突然熱起來,是心理作用嗎?

  太陽西下,整個球場被夕陽染紅。

  「那麼今天到此為止,請各自確實做好整理運動。」

  橋本學長宣布今天的社團活動結束。

  啊……今天的社團活動總算結束了。

  艾爾西學園注重學生的自主性。尤其是田徑社沒有教練,學生必須安排
自己的課題去練習。

  一般是如此的,但是我卻受到橋本學長的嚴格訓練。

  你的起跑衝刺不好,你沒來練習,你讓妹妹擔心之類的,受到許多教
訓。

  和學長一樣選擇一百公尺,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不過拜他的嚴格訓練所賜,入學時,我是倒數第一,現在在學校則是坐
二望一。

  我在草坪上慢跑,讓大腿做整理運動。

  因為我的膝蓋曾受重傷的緣故,整理運動我比別人多一倍用心做。其他
的運動社團是在睛雨兩用的操場或地上跑,但是我決定在操場旁,柔軟的草
坪上跑!

  「啊!好認真。」

  ?子走近我身旁。她身穿運動服配上短褲,右手拿著運動飲料。

  我停止慢跑,做膝部的伸屈運動。慢慢地搓揉因百公尺的練習而緊繃的
肌肉。

  「正樹!你的狀況似乎很好。」

  「因為大賽不久就要來臨。」

  「咦?你能出場嗎?」

  「妳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事實上還未確定。」

  「是嗎?」

  ?子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子,妳的狀況似乎也很好。」

  「還好啦!已經確定能出場。接下來只要努力做好隊上的第一把交椅,
能抽球的時候,決不錯過。」

  說著,做出手球抽球的模樣讓我看。

  「正樹,你也一定要出賽大賽。」

  「嗯。當然。沒有人不想參加夢寐以求的比賽。」

  「說得也是!」

  我們相視而笑。

  ?子盯著我的全身看。

  「你渴不渴?在流汗耶!」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自己汗如雨下。

  「運動後不流汗,身體會變得怪怪的。來!」

  說著,她將運動飲料丟給我。那是在塑膠容器中,加入粉末,溶於水中
的飲料。

  「妳不喝嗎?」

  「我喝過了。你看,並不是整瓶好好的。」

  我輕輕地搖晃瓶子。大概剩下一半。

  「剩下的全部給你喝。」

  「那麼就謝謝!」

  我將瓶上蓋著跑出來的粗吸管的蓋子打開。

  正想喝的時候,聽到一個女孩大叫。

  「啊——!」

  一個剪著娃娃頭,穿著制服的女孩,指著我大叫。

  「等一下!你在幹什麼?」

  「幹什麼?咦?」

  我被這個突然出現,未曾謀面的女孩,搞得一頭霧水。

  這個女孩在生氣什麼?

  她的身高大約在我的胸部,所以她是抬頭在瞪我。

  ?子輕呼糟糕地用手搓著頭。

  「美由佳,饒了我吧!」

  「但是,學姐!妳知道這個代表什麼嗎?」

  「這個是什麼?」

  「就是這個呀!」

  叫美由佳的女孩,從我手中奪走瓶子。

  「妳讓別人喝,是間接接吻。」

  說著她指著吸管。

  「原來如此。」

  「學姐妳太漫不經心了!妳珍貴的唇,要被這種男人吻。」

  她狠狠地瞪我。我做錯了什麼事嗎?要招人怨恨。

  「啊!那是……」

  美由佳大喊。這次又是什麼事?

  她突然神色慌張起來。

  「糟了!要是在這裡被看見的話……總之這個先交給我保管。」

  女孩拿著奪走的瓶子,就這麼快步離去。

  ?子雙手合十向我道歉。

  「抱歉!她老是這個樣子。」

  「哪裡!不過妳也很辛苦。」

  「嗯。」

  她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似乎的確凡事如此。

  「啊!找到了!喂!正樹。」

  橋本學長從我身後叫我。

  「咦?學長。怎麼了?還要練習嗎?」

  「不是的!我有些話跟你說。你可不可以到社辦來?」


  6

  我許久沒站在「洛姆雷特」的廚房了。

  雖然也是因為爸爸如往常般又去釣魚,今天我特別地想到店裡幫忙。

  唔!究竟要怎麼樣讓她嚇一跳呢?

  隨著門上的鈴聲響起,菜織走進來。她像平常一樣,在放學回家的路
上,還穿著制服。然後坐上位置固定的吧台。

  「歡迎光臨洛姆雷特。」

  我宛如在接待公主一般,彬彬有禮地向菜織行禮,放上水。

  「決定好喝什麼,請叫我。」

  「幹嘛啦!好肉麻。你是吃錯藥了嗎?」

  「怎麼會?」

  我學外國人聳聳肩。

  菜織眉頭越皺越深。

  「……那麼,給我摩卡咖啡。」

  「摩卡咖啡是吧!好的。」

  說著我走進廚房,開始煮咖啡。

  店裡只有我和菜織兩人。菜織可能是很掛心我的態度,所以離開吧台,
到廚房盯著我。

  「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妳還是別問的好,會後悔的。」

  「你這麼說,我越是想知道。告訴我嘛!」

  「怎麼辦才好呢?」

  我將溫好的咖啡杯,由熱水中取出,倒入咖啡和牛奶。伴隨著咖啡機的
噗噗聲,咖啡起泡了。

  「老實說,確定了。」

  「什麼確定了?」

  「我被選上學校一百公尺的代表。」

  「真的嗎?恭禧。」

  菜織高興地笑著。

  「你當上代表,我為什麼要後悔?」

  「昨天的事,妳真的忘了嗎?」

  「什麼事?」

  她歪著頭納悶著。她似乎不知道我之前說的提示。

  「我們打賭,若是我當上代表,妳要在這裡打工,直到大賽那一天。」

  「啊!」

  總算是想起來了。菜織睜圓著眼。

  我將咖啡放在菜織面前。

  「來!摩卡咖啡。今天免費招待。」

  菜織失神地盯著咖啡的泡泡,動也不動。是打賭輸了,給她相當大的震
憾嗎?

  「怎麼了?」

  「我沒有和你訂那麼約定。」

  「什麼?現在妳才想翻臉不認帳?」

  「因為我不記得嘛!」

  她一面吹著沾在杯口周圍的泡泡一面說道。

  平常的話,我一定會修理這個死不認帳的頑劣傢伙,但是這次不同。因
為我手中握有王牌。

  「妳真的不記得?」

  「一點印象也沒。」

  「哦!」

  我故意裝做很悠閒的樣子讓她看。

  菜織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態度。

  「你這是什麼態度?」

  「妳再怎麼賴掉,也必須在這裡打工。」

  「我不!」

  「那麼,我要請證人上場了。」

  「咦?」

  我啪啪地拍手打暗號。

  連接洛姆雷特和家裡的門打開,穿著咖啡店制服的乃繪美走進來。

  她的手上漂亮地捧著圍裙。是和乃繪美穿的一樣,同款的制服。

  菜織望著乃繪美,睜圓著眼。

  「乃繪美!」

  我小心不露出成功了的心情,向不知所措的菜織說明。

  「菜織。是妳自己說過的。這場賭注的證人是乃繪美。」

  乃繪美神情愉快地將手中的制服交給菜織。

  「請多多指教。菜織。」

  菜織死心似地接過制服。

  「唉!沒辦法。」

  「說什麼沒辦法。這是男人和女人的約定。拜託妳了。」

  「說這些話的你才是真的笨蛋!不明事理。」

  「用不著妳來教訓我。」

  「討厭的傢伙。我那麼支持你,你卻……」

  這時乃繪美噗嗤地笑了。

  「咦?怎麼了?乃繪美。」

  「因為哥哥……不!沒什麼。」

  「什麼耶!真教人掛心。」

  我催促乃繪美說。

  乃繪美向上翻了翻眼珠,向菜織瞟了一眼。然後視線轉到我身上。

  「我可以說嗎?」

  「可以。快說。」

  「哥哥你真不坦率。你確定當上代表時,不是說過?」

  「說什麼?」

  「什麼什麼?乃繪美。他說什麼?」

  菜織好像也很在意,發亮著眼問乃繪美。

  「哥哥他剛才說『我能當上代表,或許是托菜織的福。』。」

  「咦?」

  我和菜織同時叫出聲。菜織怔在那裡,想說些什麼,但是只能像池裡的
鯉魚,嘴巴大張大合,說不出一句話。

  我為了辯解,大聲解釋道。

  「乃繪美。我是在說因為打賭的緣故,讓我有一點目標,就這個意思而
已。」

  我想再說些什麼,舌頭卻打結。

  「原來如此。你是在感謝我。」

  菜織總算出聲。

  「我可沒說我感謝妳。」

  「什麼嘛!像個小孩似地辯解。乃繪美的表現成熟得多。」

  「少囉嗦!」

  「你只要一慌張就大聲說話,從以前一直沒變。」

  「囉嗦!」

  「瞧!又來了!」

  我氣血攻心,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哥哥。對不起。都是我說了奇怪的話。來!喝水。」

  我把乃繪美遞給我的一杯水,一口氣喝盡。水的冰涼讓胃為之一縮。

  真是的!好不容易確定當上代表,為什麼得這副狼狽樣。

  是的!我當上艾爾西學園的代表了。進高中時,出賽神奈川大賽,是我
的一個大目標。

  一年級的時候,我甚至無法全力疾跑一百公尺,但是現在已經能當上代
表。

  是向「那一天」邁進了一步嗎?

  看見現在的我,真奈美會怎麼想呢?

  我正在想這些事的時候,附在門上的風鈴響起。

  「歡迎光臨。」

  說著,乃繪美的動作停了。

  菜織和我也停住了。

  進來的客人……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孩,長髮繫著白色的髮帶,帶
著無框的眼鏡。

  那個女孩笑容可掬地微笑著,然後這麼說。

  「我回來了。各位。」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8-1-2 05:58 编辑 ]


第二章/失去平衡


  1

  放學後,我在操場跑著。讓身體緩緩地熱身,預備一百公尺的練習。

  但是我的心中想的不是練習的事。

  而是昨天發生的事,走進洛姆雷特,帶著眼鏡的女孩的事。

  六年不見的重逢,乍然來到。她長高了,雖然戴著眼鏡,但是笑容依然
沒變。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我青梅竹馬的好友真奈美。

  我的心有兩種心情混雜。

  懷念、重逢的喜悅。

  另一個是沒有自信,空白了六年的重逢的恐懼。

  經過一天的現在,我才能保持平靜的心情,但是和真奈美見面時,我的
心一片震憾,身體僵硬。

  許多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過,激起火光。

  那時,我憶起的全是六年前的事。

  「那一天」的我.還是個國小五年級的學生。

  對我而言,所謂的青梅竹馬,指的是冰川菜織和昨天那位戴眼鏡的女
孩。

  不!那個時候,鳴瀨真奈美還沒戴眼鏡。

  我們三個人可以說是每天在一起玩。玩到夕陽西下,被父母罵是家常便
飯。足球也好玩,但是和菜織、真奈美玩也很有趣。

  我們在一德神社的院內,玩扮鬼、捉迷藏、踢罐子等遊戲。

  我們是交心的夥伴,無可取代的朋友。

  那一切被一通電話破壞了。

  「那一天」是星期天。真奈美打電話來。時間還很早,我被媽媽硬拉起
來,睡眼惺忪地接了那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真奈美有氣無力的聲音。

  「對不起……我要搬家了。」

  「什麼?」

  我無法理解是什麼事情。真奈美繼續說。

  「我不能再和你們玩了……對不起。再見。」

  後面幾乎是哽咽聲,聽不見。

  電話掛斷了。

  不能再一起玩的話語,沉沉籠罩著我。

  直到昨天,我們一直都一起玩的,突然不行了。

  我得見她。我必須見她,和她談一談。

  我想起聽筒隱約可以聽到廣播聲。

  在廣播「櫻美町車站」。

  我立刻跑出家中。

  我要去的地方是鐵路。穿過住宅的巷路,我跑到鐵路旁。

  那裡有開往橫濱的電車駛過。

  「真奈美!」

  我一面用力大喊一面追電車。

  不過,我沒能追上。

  用自己的腳去追電車,邊叫著「停!」邊跑,實在是很幼稚的行為。

  不過那時,我忍不住如此做。

  那時追不上電車的我,回神過來時,已經站在舊的十德神社。

  那個地方能一覽櫻美町無遺。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往橫濱綿延的鐵路。

  「正樹……」

  我後面傳來女孩聲。

  回頭一看,菜織佇立在那裡。那時她用橡皮筋把頭髮綁在頭的右方。

  「菜織嗎?」

  「嗯……」

  沉默流過我們之間。

  太陽也下山了。我的腦中被真奈美佔滿,菜織大概也是如此。

  菜織開口說。

  「真奈美……走了吧!」

  「妳知道?」

  「今天早上她打電話來說再見。」

  我沉默著,再也無法言語。

  我避開菜織的視線,眺望沉浸在夕陽中的櫻美町。

  眼淚滲著周遭一片鮮紅。

  那時的我,該不會是在哭泣吧,

  菜織輕輕地將手放在我的肩上說道。

  「不要緊的,會再見面的。」

  替我打氣。

  不過我的心情依然無法開朗。

  我拼命地追電車。喘著氣叫著真奈美的名字,喉嚨乾枯仍然傾全力繼續
跑。

  不過那麼努力,仍然見不到真奈美。

  結果那通電話成了我和她最後的對話。我終究沒能直接見到她本人,道
聲再見。

  我想超越那一天的自己。

  希望成為不是追不上,而是追得上的自己。

  從那一天起,我開始跑步。

  「正樹!喂!正樹!」

  女孩的大叫聲,將我拉回現實。我不由地停住,望著叫喊的方向。

  穿著球衣的?子,呆著臉站在那裡。

  「怎麼了?」

  「我從剛才就叫你好幾次,你都沒發現地,一直繞操場跑。」

  「我完全沒聽見妳叫我。」

  她好像是在我回想從前的事時,大聲叫著我。

  「集中精神做練習是很好。」

  說著,?子將手中的手球旋轉,像陀螺似地,托在食指上。

  「不過,你什麼時候改跑長距離的?」

  「咦?我沒有啊!」

  「那麼你為什麼繞著操場,跑十圈、二十圈的。」

  我往周圍一看,長跑的選手都望著這邊。大家都氣喘如牛。

  「我跑了那麼久?」

  「嗯。大家都很訝異你的快速度。」

  「經妳這麼一說,我覺得身體好疲累。」

  在被?子指責的時候,我突然急遽地疲倦起來.我這遲鈍的身體,經別
人提醒,才察覺到疲倦。就好像被朋友告知受傷了,才覺得疼痛的小學生。

  我就近坐在身旁的長椅。這裡的長椅放在靠近游泳地、體育館、操場附
近,相當方便。

  ?子坐到我身旁,將手球放在膝上。

  「正樹。恭禧你當上一百公尺的代表。」

  「咦?妳怎麼知道?」

  「菜織告訴我的。」

  「那個傢伙……」

  我的腦海中浮現菜織到處告訴別人我當上代表,彷彿是自己當上的模
樣。

  「神奈川的縣大賽,我們要彼此加油。」

  ?子將手肘擱在球上,然後托著腮幫子。

  「怎麼說得本本正經的,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也不可能一直都是自信滿滿的,所以才要練習呀!」

  說著突然視線往下落。我看見有點軟弱的她,不禁大吃一驚。從進高中
開始,她就是手球隊的隊長,也曾參加過全國大賽,卻依然有不安的一面。

  我悄悄地輕撫自己的膝蓋。雖說是痊癒,但我還無法排除不安的情緒。
感覺像是埋著一顆限時炸彈,有一天爆炸了也不奇怪。

  「啊——!」

  整個學校都能聽見的聲音,從我們背後傳來。

  我和?子回頭一看,看見一個娃娃頭的少女站著。在眉毛處齊剪的前
髮,隨風搖曳。是那個因運動飲料的瓶子責罵我的女孩。好像是叫美由佳來
著的。

  她那稚嫩的臉龐,浮現憤怒的神情。不過也不是那麼地可怕!

  感覺像是在說「哼!我在生氣喔!」。

  不過她為什麼那麼生氣?

  「唉!真是的!」

  ?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田中學姐。妳為什麼的這裡?」

  美由佳緊張地伸直手臂。彷彿在生氣的企鵝。

  「美由佳。我休息一下,可以吧?」

  「休息也不用特地跑來這裡,不是嗎?而且為什麼要避開我?我是如此
地喜歡學姐。」

  「喜歡?美由佳……」

  「太過份了!」

  是情緒高漲的緣故嗎?美由佳有點含著淚水。

  看見她這樣,?子很驚慌。

  我看著被小女生死纏著的?子,覺得有點好笑。

  「伊藤學長!你在笑什麼?」

  美由佳嚴厲地瞪著我。

  咦?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記得向她自我介紹過。

  直到剛才還淚眼汪汪的女孩,突然變臉,連珠炮似地向我抗議。

  「都是伊藤學長不好。老是一副吊兒啷噹,無法信賴的樣子。你真的是
高中二年級的學生嗎?」

  「等一下!為什麼我必須被不熟識的妳,如此教訓?」

  「哼!沒辦法!因為你在這裡。」

  「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對?小美由佳。」

  我特地在「小」的部份,提高聲調。

  「請不要把我當小孩對待。」

  美由佳的臉因憤怒漸漸轉紅。我是不是說得過份點?

  「啊!小美由佳。對不……」

  「我叫你不要用『小』的字眼。」

  「抱歉抱歉。小美由佳……」

  我急忙用手摀住嘴巴,但是太遲了。美由佳的眼睛變紅,淚水在眼眶打
轉。

  「真是的!伊藤學長你是個不文雅、不要臉、遲鈍的笨蛋。」

  她的罵聲響遍整個校舍。

  說我不文雅、遲鈍也就算了。但是我可不是笨蛋。我只要惹這個女孩生
氣,她似乎會加倍奉還。

  「啊!」

  美由佳發出由頭頂喊出似的尖叫聲。

  「我要走了!田中學姐請妳好好回到社辦。」

  說著逃也似地,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真是個宛如颱風般的女孩。

  「對不起。」

  ?子雙手合十向我道歉。

  「不要緊。已經是第二次了。我習慣了。」

  「她是個本性善良的孩子。但是老是追著我跑,我好像被她監視著。」

  「簡直是警車。」

  我笑著說。

  「這不是好笑的事。」

  ?子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正樹!你在偷懶沒練習呀!」

  我的肩膀從背後被拍了一下。

  我一看是橋本學長。

  「不!我不是在偷懶,是休息……」

  「被罵笨蛋也是休息的一部份?」

  「你聽到了?」

  「聽得很清楚。」

  我的心情不由地憂鬱起來。我回操場後,田徑社的所有人似乎都會叫我
「笨蛋正樹」。

  「那我去練習了。」

  說著我駝著背。

  用沉重的步伐走向操場。

  橋本學長轉身對?子說。

  「對不起。妳也很辛苦,不過要加油喔!」

  「嗯。是!」

  ?子被學長說得有點不知所措。

  我不曾見過他們兩人談話。但是學長好像認識?子。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走吧!」

  說著學長往操場跑起來。

  留下疑問,我也跑向操場。


  2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的練習比往常更加嚴格。

  「雖然你確定當上代表,但並不表示你棘手的起跑變快了。」

  於是我和學長一起練習數不清數字的起跑衝跑。

  我的腳已經變得像棍子一般,不聽使喚。好想趕快回家躺下休息。

  我像平常一樣打開「洛姆雷特」的門,走進去。

  「歡迎光臨。」

  我反射性地看出聲的方向。

  出來迎接的不是乃繪美。而是由今天起開始打工的菜織。

  當然她以為我是客人才出來迎接。

  「咦?不是正樹嗎?今天好晚才回來。」

  「社團活動呀!學長訓練我,越來越嚴格。」

  「對了!怎麼樣?合適嗎?」

  菜織在我的面前,模仿模特兒似地轉一圈。白色的圍裙輕飄在我眼前。

  「嗯。很合適呀!」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她,然後走向店裡面的門。那門通往我家的住宅。

  我正要推開門時,菜織不滿地說道。

  「你好像一點也不關心。」

  「我現在很累。讓我休息一下。」

  「爬神社石階的功課,不能不做喔!」

  「是!是!我知道。」

  我推開門,走進住處。

  啊——好累……。連脫鞋子都嫌麻煩。

  我終究還是脫下鞋,走進起居間。就在那時,沙發進入我的視線。睡在
那裡一定很舒服……我心想。當我禁不起誘惑時,後方傳來門開的聲音。

  「正樹,要我替你按摩嗎?」

  是菜織的聲音。很睏的我連抬頭看她都覺得麻煩。

  「怎樣?我替你按摩。」

  「現在不用!」

  我粗野地回答她。

  「是……」

  說著,沒有菜織的聲音了。還是我進入了睡眠狀態呢?

  我的假寐再度被菜織破壞。

  「到了跑步的時間,要我叫你起來嗎?」

  「吵死人了!」

  我將頭埋在沙發裡,逃避菜織的聲音。

  這一次一定要睡。

  喀喳。

  是門開的聲音。我又從夢中回到現實世界。我不禁怒火沸騰。

  「吵死人了!我很睏。」

  我一起身就斥責站在門旁的菜織。

  但是……站在那裡的不是菜織。

  「對……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在門旁,惶恐地低著頭的是真奈美。我看見她,瞌睡蟲一跑而光。

  真奈美慌張地要出去。

  「我回去了。……對不起。」

  「等一下!」

  我跳起來要去留住真奈美。

  周圍傳來碰撞聲,我的右腳一陣疼痛。是腳的脛骨著實地撞到桌子。

  「好痛呀!」

  「要……要不要緊?」

  真奈美擔心地走近我身旁。

  「不……不要緊。」

  事實上是非常痛,疼痛在飛竄!我拼命地揉撞到的地方。不要淤青了才
好。

  我將褲子捲起來,想確定一下。

  此時,我注意到真奈美的視線。

  我的左膝還留著三年前大手術的疤痕。我不想讓真奈美看見。

  我將捲上一半的褲子拉下,站起來。真奈美仍舊很擔心的樣子。

  「不痛嗎?」

  「沒事沒事!我笨手笨腳的,常這樣。」

  「不過,撞的聲音好大。」

  「我說過不要緊。」

  不過撞到的地方還陣陣地疼痛,只是趺傷,應該很快就好了吧!

  我坐在沙發上。回神一想,我現在和真奈美兩人單獨在一起,不禁坐立
不安起來。

  「嗯……真奈美。」

  「什麼事?」

  「今天妳有什麼事嗎?」

  「我湊巧經過店前,想見一下你。」

  「嗯……」

  沉默在我們之間流動。

  「帶給你困擾了?」

  真奈美微低著頭說道。

  我急忙否認。

  「沒那回事。只是太突然了,我有點吃驚。」

  「我冒然來訪,很抱歉。」

  「啊!我並沒有責怪真奈美的意思。」

  「不過……」

  我們彼此想打斷對方的話,爭相解釋道歉。在那樣的一問一答中,我和
真奈美目光相觸,無言苦笑。

  覺得她從牙買加回國,我們總算能「對話」。當然「早安」、「拜拜」
之類的招呼語是說過了,但是我不認為那個重要。

  該說是心靈相通嗎?我感到六年前的兩人和現在的兩人連繫著。

  真奈美也這麼認為?

  好奇妙的心情。六年來不斷追逐的女孩,就在眼前。本以為再也見不到
的人,現在卻伸手可及。再靠近一點,就能看見映在真奈美的眼鏡上自己的
身影。

  在這麼想的當兒,我的心臟開始怦怦跳。

  這是只有兩人的空間。除了我和真奈美以外,沒有任何人在這裡。

  我一意識到這件事,從頭到腳就牢牢黏住,再也離不開。

  我想自然地行動,但是要意識到「自然」,行動就已經不自然。

  我全身的肌肉,就像開關掉下來了,動也動不了。

  再仔細想。現在我和真奈美兩人單獨相處。這是我表達六年來種種感
受、想法的絕佳機會。

  不過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我要說我六年來的努力嗎?

  還是說我克服了重傷?

  不是的!我不需要說自己的辛苦,這種很遜的話。

  我是為了追上「那一天」而跑的。但是不打算將那八年施加在真奈美身
上。我是為了讓自己理解而跑的。

  和真奈美重逢,並不表示「跑」就此結束了。

  那麼,我是為什麼而跑的呢?在「那一天」的究竟是誰?

  「怎麼了嗎?」

  真奈美盯著僵硬的我。

  「沒什麼,想一些事……」

  此時,我的視線整個移向真奈美的唇。

  她的唇擦著薄薄的一層唇膏。

  我的心一緊,痛了起來。我在她的身上,發現了女性。

  六年前,她搬家遠赴異國那一天,我所流的眼淚,意味著我對真奈美的
初戀沒有結果。

  那時我的心也在痛,但是和現在的痛不同。那時因為淚眼矇矓,什麼也
看不見。而現在我只能看見真奈美的眼眸。她察覺到我若有所思的視線。我
們像是中了符咒般,凝視著彼此,我想移開視線,卻忍不住盯著她的眼眸。

  喀喳。

  房間的門突然開了。我們像是要從那聲音逃開似的,移開視線,急忙分
開。

  「你們在幹什麼?」

  菜織從門外探頭。

  「打擾你們了?」

  「妳胡說什麼?打工呢?」

  「我在做呀!只是我在想,你是不是該去跑步了?」

  我看著牆上掛的時鐘。已經怏七點了。

  「是呀!要去跑步了。」

  我站起身來。

  「什麼跑步?」

  真奈美好像不懂我們談話的意思。菜織「啊!對了!」說著回答她的疑
問。

  「再不久就要舉行神奈川縣的縣大賽了。是田徑方面的。正樹被選為一
百公尺的選手,他正在練習以便參加大賽。」

  「並不是只為了那個而跑。」

  我替菜織的說明加以補充。

  「咦?」

  為什麼菜織對我說的話有反應。她立刻恢復到平常的表情,但是我總覺
得她心神不安。

  「我只是想跑得快,所以才練習。」

  我想追上「那一天」。不過「那一天」就像流逝的水,我怎麼跑,它都
流走。

  我想跑快,快得能抓住那流逝的水。

  「不過剛才你的腳。」

  真奈美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腳?啊!已經完全沒事了。」

  「你的腳怎麼了?」

  菜織不安地詢問。啊!對了!她是想到我的舊傷。我急忙揮手表示不是
的。

  「只是腳撞到桌子而已,不怎麼痛。」

  「那就好。」

  「啊!嗯……」

  真奈美吞吞吐吐地想說什麼。

  「怎麼了?」

  「嗯……正樹。大賽,要加油。」

  「謝謝。那…我必須換衣服了。」

  我拿起一直放在下面的書包。


  3

  朝陽由窗簾的隙縫間,照射進我的房間。

  我取下掛往牆壁的制服,穿上褲子。

  正想穿上襯衫時,鬧鐘響了。

  已經七點三十分了,我急急忙忙正想要按掉鬧鐘的開關時,咚!

  隨著一聲沉重的碰撞聲,劇痛在足間游走。

  「好痛!」

  我不禁大叫,搓揉撞到桌角的腳。

  但是鬧鐘是不會察覺這些地,鈴聲持續響著!

  「混帳!我起來了!」

  我拖著腳,總算按掉鈴聲。

  真是的!從昨天起,我老是撞到腳。難道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我一邊咒罵一邊將穿到一半的襯衫套好袖子的部份,扣上鈕釦。

  剛才響的鐘是如假包換的鬧鐘,但是我不曾用來當做「叫醒人」的用
途。我定「七點三十分」這個時間是表示早晨的準備若未完了會遲到。

  老實說,我還有另一個,附有二個直徑十分公特大的鈴的鬧鐘。

  我將這鬧鐘響的時間定在六點。我用這個鬧鐘起床,開始早晨的練習。

  這個鬧鐘的鈴聲之大可不是蓋的,我初次使用時,簡直發狂地把電池拿
掉,以阻止它的響聲。

  「你老是睡過頭,不用這種鬧鐘叫不醒你。」

  是菜織兩年前送我的禮物。的確,托這個鬧鐘的福,我每天早上都能準
時起來。

  然後換上運動服,爬十德神社的石階,在香油錢箱旁,放上作為暗號的
石頭。這些成了我每天早上的功課。

  總覺得這兩年來,我完全在菜織的掌控之下。

  叩叩地傳來敲門聲。

  「哥哥,你起床了嗎?」

  是乃繪美的聲音,她在擔心我是不是還在睡覺。

  「嗯!起床了。」

  「太好了!早飯做好了,你準備好後,下樓來。」

  說著發出腳步聲地下樓梯。我一聽到她那啪噠啪噠的拖鞋聲,就覺得安
心。這可以說是早晨的聲音吧!

  我聽到早飯做好,肚子就突然餓起來。於是走出房間下樓去!

  「好熱呀!真是的!」

  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學校的鞋櫃旁,脫鞋子。肩膀掛著運動背袋的帶
子部份,熱得汗涔涔的。

  教室中、校園裡,到處傳來「早安」的招呼聲。我知道自己是因為太熱
在亂發脾氣,但是那聲音實在令人煩悶。

  比起冷,我是肯定比較喜歡熱,但是突然變得這麼熱,身體實在吃不
消。

  感覺今天似乎會成為酷熱的日子。想到這,我更加地煩躁。

  「早!」

  「嗯?」

  我粗魯地向出聲的方向回頭。

  然後那一剎那,我的「嗯」音調降低了。

  「是真奈美呀!」

  真奈美彎腰低著頭說道。

  「對……對不起。」

  「不……妳不用道歉。我才要道歉。」

  這種事,昨天在我家已經發生過了。

  我真是沒有學習力。輕易地將感情表露。今天是真奈美轉學進艾爾西學
園的日子。認識她的我,應該各方面多加照料,卻任由情緒亂發洩。我不禁
討厭起自己,我真是沒修養。

  「怎麼了嗎?」

  真奈美擔心地問道。

  「沒什麼!」

  「不過你好像在生氣!」

  「生氣?對!我是氣天氣突然變熱。」

  真奈美聽著,噗哧地笑出來。

  「原來如此!啊!對不起,我說了奇怪的話,我真是……」

  「不……不!真的沒什麼。我的確被這熱搞得心浮氣燥!哈哈!」

  「是嗎?今天一點也不熱呀!天氣很涼爽、舒服。」

  「那是因為妳以前待在牙買加……」

  說到這,我急忙住口。我並不是要沉默。只是一感到這六年的空白,就
像碰到燒熱的壺,反射性地要逃開。

  「怎麼了?」

  真奈美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我無法忍受地移開視線。

  「啊!不!沒什麼!」

  說著,像是要掩飾什麼地,我把鞋子放入鞋櫃,穿上室內鞋。

  「正樹你果然一點也沒變,不會撒謊。」

  「咦?」

  這次換我盯著真奈美。她不像我避開視線,也盯著我看。

  「你的老實正是你的優點喔!」

  說著,真奈美緩和一下神情。

  被如此直接地誇讚「優點」,我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只能難為情地低頭不語。

  「噢,正樹。真巧,你正好在……」

  從鞋櫃旁的走廊,傳來橋本學長的叫聲。

  「早安!學長。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剛才顧問老師找我。」

  「咦?真稀奇。老師就是連比賽也不來的。」

  「他叫我午休到社辦公室來。」

  學長歪著頭說道。

  「而且叫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要去?」

  「正樹。你有做什麼壞事嗎?」

  「沒有呀!」

  「真的?隱瞞不好喔!」

  「我真的沒有。我不會撒這種謊。」

  回頭一看,真奈美溫柔地微笑著守候我們的一問一答。

  午休,從顧問老師聽到這件事時,我以為是騙人的。

  但是老師和橋本學長的態度,令我真實感受到不是謊言,也不是開玩笑
時,似乎噁心欲嘔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我無法理解這種事……」

  我不禁用力拍桌子。那巨大的聲響令顧問老師往後仰。

  「正樹。」

  學長學長抓住我的肩,勸我冷靜。我總算因此冷靜下來,察覺到自己的
無禮。

  「老師。對不起。」

  「不!不要緊。」

  說著將摻雜著白髮的頭髮往上撥,推直鬆落的眼鏡。

  「不過!」

  老師又被我的高聲調嚇一跳。

  冷靜……冷靜……。

  我勸著自己,然後慢慢呼吸。

  「不過老師,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昨天才剛決定學校代表,卻馬上
又變掛。」

  「不不!是我因為要做縣預賽的選手登記,和大賽總部聯絡,才被告知
從今年起,一百公尺的學校代表名額,由兩人改為一人。」

  是因為門關著的社辦悶熱的緣故嗎?老師從口袋掏出手帕,擦拭額頭的
汗水。

  「但是,我無法理解。」

  橋本學長站在我身旁,像是要說服我似的說道。

  「正樹。代表名額變成一個人是決定好的事。沒有辦法的。」

  我咬緊牙根。

  好不容易被選為代表的,卻……

  這六年來,我不斷地跑,克服兩年前受的重傷,那努力總算有代價時,
卻像氣體般消失了。

  「對了!一星期後,必須再選一次代表選手。」

  老師交互看著學長和我在比較。

  「哪一個會上場呢?」

  「咦?」

  我望著學長。學長也看著我。

  「老師說哪一個會上場……」

  話再也接不下去。名額變成一個人意味著我和學長,其中有一個人不能
上場。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對我來說,卻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想參加這次大賽。橋本學長也一樣。不!他可能比我更想。學長今年
就高中畢業,這是他的最後一次大賽。

  不過,我也想參加。

  橋本學長伸直背脊,對老師說道。

  「老師的意思是下星期一,我和伊藤比賽,贏的人參加大賽,是嗎?」

  「是的。伊藤你也覺得這樣好嗎?」

  「我還是……無法理解。」

  老師和橋本學長用吃驚的表情看著我。

  「抱歉。失陪了。」

  我用壓抑感情的聲音,低聲道。

  「等一下!正樹。」

  我不理會學長的叫喊聲,走出社辦。我不知道若是繼續留在那裡,怒氣
何時會爆發。

  「正樹。」

  真奈美佇立在門旁,微蹙著眉說道。

  「等一下!正樹。」

  「剛才從社辦傳來你大聲說話的聲音。」

  「沒什麼!」

  現在我的心沒有餘裕對真奈美溫柔解釋。


  4

  我在睡夢中,聽見叩叩敲門聲。

  「哥哥。你起床了嗎?」

  乃繪美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來。

  嗯?現在是幾點?

  我從被窩中伸出手,拿放在枕邊的鬧鐘。

  咦?糟了!

  一看見時間,我就從床上跳起來。

  已經七點四十分了。我還穿著睡衣。這樣就無法做我持續兩年的早晨爬
石階練習。為什麼我會沒起床?平常我都有用鬧鐘的。

  我看著菜織給我的鬧鐘,想起昨天的事。

  對了!我沒有定鬧鐘的時間。

  從顧問老師那裡聽到上場名額改成一人後,我怒火衝天到極點。

  於是就那樣早退了,也沒去做放學後的練習,直接回家。

  平常睡覺前,我會按下鬧鐘的開關,但是昨天我故意不按下。

  怎麼樣都好的心情將我包圍,現在也是如此。

  我是為了追上那一天而不斷跑步的。聚精會神地一意拼命不斷跑。

  終於贏得了神奈川預選大賽的票。那票卻突然成了廢票。

  要使那張票再生效,必須和學長比賽、獲勝。

  觸及這個事實時,我注意到自己不想和學長比賽的心情。

  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的失敗感,為了讓它復原,我認為無論做什麼樣
的犧牲都可以。因為這個緣故,我才能六年來,不間斷地跑。

  但是,萬一要和橋本學長爭奪代表的位置的話,我選擇不戰而敗。

  進入艾爾西學園田徑社的時候,不捨棄根本都不會跑步的我,諄諄教導
的人是橋本學長。

  要是贏了比賽會對不起橋本學長。

  我沒想這些。我不認為我能贏在之前的練習中,不曾贏過他的學長。

  不!問題不在勝負,而是在「勝負」本身。

  為什麼我必須和我所尊敬的橋本學長一決勝負。

  想到這,跑的力氣一點也湧不上來。即使定鬧鐘,鬧鐘響了,我也不會
去跑步吧!

  為了追上「那一天」,不論輸贏,我都不能逃避和學長的比賽。不論發
生什麼事都要不斷地跑,是我相信並且在做的事。

  但是現在我一步也不想跑。自從見到真奈美之後,有各種心思在腦中糾
纏。

  再次傳來敲門聲。

  「哥哥。你還在睡嗎?」

  「起床了。」

  我自己也訝異自己冷淡地回答。

  「是嗎?早飯好了,我在樓下等你。」

  然後像往常一般,啪噠啪噠的拖鞋聲,漸漸遠去了。

  乃繪美應該知道我今天沒去做早上的練習。並且也知道我現在很煩燥以
及昨天早退的事。

  她對我剛才冷淡的回答,仍然好脾氣地回應。

  我真是不配當哥哥。

  我將窗簾整個拉開,讓身體整個沐浴在朝陽下。

  那柔和的光線,反而使我的心情憂鬱。

  午休時間,我在中庭的草坪,擺開大字狀睡覺。吃過便當,躺下來很舒
服。

  涼風吹來,輕搖著枝上的樹葉。

  從今天早上,我的腦中滿是田徑的事。

  為什麼我要跑?

  為什麼我必須和學長一戰?

  神奈川縣大賽有那個價值嗎?

  有許多的疑問,但是一個也無法回答。

  我討厭起想著田徑的自己。

  不如退社好了!

  「找到了!原來你在這裡。」

  不知何時,菜織已站在我身旁。因為逆光的關係,我看不見她的神情,
但是很明顯,她的聲音很是焦急。

  「告訴我!為什麼?」

  菜織跪坐著,用不鬆口的氣勢對我說。我閉上眼睛,裝做無視她的存
在。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菜織像是要撬開我那不想相理的心情,用強硬的口吻說道。

  「喂!你在聽嗎?」

  「幹嘛啦!真囉嗦。我聽得見啦!」

  「那你回答呀!為什麼!」

  我受不了她固執地質問。睜開眼睛,瞪著她。

  「什麼為什麼?」

  「那還用說,你今天為什麼沒爬石階?」

  菜織的聲調更加提高。

  「妳真囉嗦耶!」

  我轉身背向菜織,繼續睡。

  「你就是這樣,又要逃開。」

  菜織更加靠近,像是要撲在我身上。

  「今天早上,我想和你說話,你一直避開。是沒有去跑步在心虛吧!」

  「妳胡說什麼?沒那回事。」

  「你別說謊,你不該這樣的。」

  菜織用力地吸氣,下了什麼決心似地說道。

  「你必須要跑,是吧?因為你有跑的目標。」

  「跑的目標?」

  我反覆咀嚼這句話。跑的目標。是的。因為有跑的目標,我才跑的。因
為我想跑得快,才接受嚴格的復健、做練習。

  一瞬間,我的腦中浮現自己不斷追著列車的身影。

  二年前發生事故的那一天,以及六年前,真奈美搬家遠去異國的那一
天,所抱持的「跑的目標」。

  那是想超越追不上的自己。

  我要多增加一點力量,變得更快。還有,最重要的是不想讓某個人寂寞
的心情。

  不過……

  在我心中所萌生的前進的想法,在必須和學長決一勝負的現實面前,剎
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還能跑……學長是最後一次機會……。

  由於這個想法……

  「我沒有什麼跑的目標!」

  我斷然地說道。

  「沒這回事!你自己應該也明白的。你為什麼跑的?」

  「妳好囉嗦!我說沒有就沒有。」

  「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你跑到現在是……」

  說到這,菜織把話打住。

  「妳想說什麼?」

  我瞪著菜織。

  「妳說我跑是因為什麼?」

  我不自主地自然地把聲調提高。追問她的感覺。

  但是菜織只是靜靜地望箸我,什麼也沒說。

  「哼!」

  我背向菜織說道。

  「總之別管我,我不想跑。」

  一陣寂靜。平常我說一句抱怨的話,她都會回嘴。現在菜織一句話也沒
說。

  我察覺有異,轉身回頭。

  咦?

  菜織背向我這邊,正要起身。

  「原來如此……」

  最後只留下這句話,便緩緩走開。

  我無法去追她。

  是我看錯了嗎?那是眼眶含著淚水嗎?



  5

  我不可能不受影響的。

  我沒有那種看見人家哭泣,毫無感覺的泠漠的心。

  但是老實說,我不懂菜織為什麼哭?

  ——總之別管我,我不想跑。

  這句話的確傷害了菜織。但是通常她應該會回嘴說「哼!隨便你。」,
但是她卻沒有這麼說。

  取而代之的是用「淚」做更強烈的反擊。

  回想起來,我好像第一次看見她掉淚。之前,我只看見菜織的「喜、
怒、樂」,並且我擅自認為她就是這種人。但是她也有「喜怒哀樂」,是個
普通的人,普通的女孩。

  我窺見到以前不曾見過,菜織的「哀」。

  我四處徘徊尋找菜織。但是她不在教室、不在社辦、也不在保健室、運
動場。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

  我的心焦急起來,我必須找她說。雖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但是我就是
想見她。

  我走到中庭,真奈美從水泥路的另一端,迎面走來。

  「啊……」

  在和我視線相觸的剎那,把嘴按住。像是看見了什麼不能看的東西。

  「真奈美。」

  我在中庭的中央停住,叫她。但是真奈美只是靜靜地笑,什麼話也沒
說,我於是繼續說道。

  「真奈美!妳有沒有看見菜織?」

  真奈美使了使眼色,像是要看穿我的心似的,直盯著我看,然後慢慢地
回答。

  「不!我沒看見。」

  「是嗎?」

  可惡!真的是一點線索也沒。找了她那麼久,她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我嘴巴若無其事地說,內心卻是很煩躁。

  究竟在煩什麼呢?是對菜織?還是對自己?

  兩者都有吧!我無法忍受現在這種狀況。像吵架之類的事,是常有的。
不過馬上又會和好。因為吵架而更加了解對方,這種例子有很多。

  但是那要在重修舊好之後。現在沒見到菜織,連她往哪裡都不曉得,想
和好也不能。

  「正樹,你的表情好可怕。」

  真奈美蹙著眉頭,望著我。

  我掩飾地笑了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

  「啊!不……」

  我不禁語塞。

  撕裂我的嘴,我也說不出想和菜織和好的話。雖然我沒有做什麼虧心
事,但是實在無法對真奈美說。

  不過,這種事像是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似的,真奈美一下子抓住問題的核
心。

  「和菜織吵架了嗎?」

  「什麼?」

  我不由地盯著真奈美的眼睛。但是,總覺得難為情,又立刻轉移視線。

  她是察覺到我的動作和心情嗎?仍然繼續說道。

  「果然是……有什麼原因嗎?」

  「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我說的那句話「別管我」,傷害了菜織。

  是多管閒事嗎?究竟什麼是多管閒事?

  別人擔心自己,應該是件高興的事。想幫助正在傷腦筋的自己也不是件
壞事。

  但是菜織碰觸了不能碰觸的東西。

  菜織伸出手碰我的傷口。我立刻逃開。

  那是還未痊癒的傷口。

  ……樹……正樹……。

  不知何時真奈美已走近我的身旁,叫著我。但是那聲音宛如從遠處傳
來。

  我的傷口……我跑步的目標……。

  是的。

  我是為了追上現在在我眼前的真奈美而跑的。

  「好痛!正樹。」

  真奈美在我的懷中,表情痛苦。

  ……在我的懷中?

  「哇啊啊!」

  我急忙跳開,往後退。不知何時,我抱緊了真奈美。

  「對……對不起。我無意這麼做……」

  「不!不要緊。」

  真奈美低著頭,搖頭表示沒關係。是我的錯覺嗎?她的臉頰有點紅暈。

  好不可思議的感覺。我追逐的真奈美現在在我的眼前。

  從六年前的「那一天」起,我不停地跑步。不僅是跑的速度,也給我帶
來許多成長。譬如說,克服三年前的重傷,讓我能不點一滴地人性化地成
長。

  田徑的一百公尺是平坦的,但是到那起跑線之前的練習課程決不平坦。

  有許多山,也有許多谷。橋本學長對我而言,是座高山。越過那座山,
我將能更加地成長。

  我的手中還殘留著真奈美的觸感。這不是夢幻,真奈美在我身旁。

  但是,我還沒追上那一天。菜織碰觸了我「那一天」的傷口,所以我才
採取那種態度。總之,我還沒有追上「那一天」。

  我還會再成長。因此我必須繼續跑,和橋本學長比賽,勝利時,或許就
能追上「那一天」。

  我必須繼續跑。

  「啊……」

  對呀!只有那個地方不是嗎?我在做什麼呀!菜織一定是在那裡。

  「你好像知道了!」

  真奈美微笑著說道。

  「嗯!我知道菜織在哪裡了。」

  「真是太好了!」

  「那我……」

  我正要離去時,真奈美叫注我。

  「正樹!」

  「嗯?」

  「……唔……不……沒什麼……對不起……」

  真奈美浮現鬆了一口氣,又有一點寂寞的微笑。

  我雙手抱拳代替道謝,然後再一次跑起來。

  我氣喘吁吁地跑過街道。好久沒有感受撞到空氣牆的感覺。

  說是件舒服的事。很類似二年前我出院,第一次能跑的喜悅。

  多麼簡單的事呀!如果我有餘裕審視一下自己,就能立刻找到答案。

  這六年來,我不停地跑。

  不是「跑」,而是由於「不停地跑」,遇到許多困難,繼而克服。然後
我在肉體上、精神上得以成長。

  我想繼續跑……

  我想和學長比賽,讓菜織和真奈美看六年來的我。

  我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爬完十德神社的石階。

  喉嚨已經乾竭。光是慢慢地吞口水,胸部都會痛起來。不過我並不在意
地由院內的礫石中,撿起一顆大小適中的石頭。

  我不禁苦笑。

  那是我和菜織的暗號,要放在香油錢箱旁的石頭。

  但是現在我不放在那裡。

  「瞧!」

  「真是的!下次若是你再不練習,就讓你一個人打掃院內。」

  菜織邊說邊握緊我交給她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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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定在某處


  1

  平常的風景、平常的行動。

  我像平常一樣一大早起來,爬十德神社的石階,吃早飯然後上學。

  接著做平常的早練。像平常一樣打開袋子,取出鞋。

  是的。進高中後的兩年來,這個「平常」一直持續著。

  我向著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跑起來。

  六年前,我追不上真奈美所搭的電車。

  三年前受重傷,我由那時努力到此時。

  我想讓人家看我克服了許多事的跑步。

  我想和學長認真地比賽。

  並且想要獲勝。

  我換上運動服,打開置物櫃。

  正想將制服掛在衣架時,和映在鏡中的自己,目光相遇。

  附在置物櫃門上的鏡子,裡面藏有菜織給我的天藍色的信。

  『P.S.再不久就是全國大賽了。加油!』

  我想起信中的一行字。

  我將手放在左膝,然後再將那手貼在鏡上。

  保佑我。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唸著咒語。

  我把那手再放在唇上,閉上眼睛,深深地祈願。

  「好!」

  我替自己打氣,然後跑向運動場。

  「好慢呀!」

  橋本學長有點喘著氣說道。他是三年級,卻比任何人早到運動場做早
練。

  學長一面用毛巾擦汗,一面微笑地說道。

  「我以為你就此逃走了。」

  「咦?」

  「昨天你沒來運動場是吧!我以為你不跑了。」

  是的!昨天,上場的名額變成一人,我的腦中被許多事佔滿,於是沒有
到運動場來。

  菜織的表情掠過我心頭。

  哭泣的菜織和微笑的菜織。

  昨天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感覺卻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有點擔心。」

  橋本學長輕輕地拍我的肩頭。

  「對不起。」

  我深深地鞠躬致歉。我帶給人的困擾,不是只有菜織一人。也讓真奈
美、乃繪美以及比賽爭一百公尺代表權的橋本學長擔心。

  學長半欺負人半開玩笑地說道。

  「雖然一天沒練習,但是不會處於劣勢吧!」

  「當然!」

  我斬釘截鐵地認真說道。

  「因為我不想輸。」

  聽到這話,學長也嚴厲地回看我。

  「當然。只有你,我不想輸。」

  剎那間,氣氛緊張起來。橋本學長和我是「學長」「學弟」的關係。在
那關係中沒有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而現在,彼此宣戰,戰爭的序幕揭開內。

  我的內心激動不已。剛進高中時,我跑的並不好,當代表選手除了夢,
還是夢。

  現在,學長承認我是可戰的對手。

  學長像是要消除彼此間的緊張,啪地拍拍胸膛。

  「要練習,要先來做暖身操。」

  「是!」

  說著我在跑道上,緩緩地開始柔軟體操。

  跑了一會兒後,做膝部的伸屈。慢慢地慢慢地,彷彿捧著玻璃般,伸展
膝部,使之暖和。

  「正樹!」

  背後傳來叫聲。

  我回頭看見菜織跑著過來。

  「加油喔!」

  「說加油還太早,現在才要開始。」

  「不過……我能放心了。」

  她從裙子的口袋取出一樣東西給我看。

  那是今天早上,我在神社交給她的黑色石頭。

  「今天我拿到這個的時候,有點感動,覺得你又會開始跑了。」

  菜織將那石頭用手緊握在胸前。

  「這個,可以給我嗎?」

  「什麼?」

  給她,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呀!

  菜織微蹙著眉問道。

  「不行?」

  「不!可以呀!」

  「謝謝。」

  她臉頰微紅地說道。我有點訝異她的表情。

  「那麼,我走了。」

  說著菜織往教室的方向跑去。是我的錯覺嗎?她的背景看起來興高采烈
的。

  菜織跑著又轉身回頭道。

  「加油喔!」

  然後又比剛才更快的速度跑開。

  我好像做了什麼好事。

  昨天突然哭,今天又突然興高采烈,我真是不了解女孩子的情緒。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

  「好痛!」

  我的屁股一陣疼痛。

  「你在幹什麼?」

  橋本學長手插著腰站著說道。似乎被學長知道了。

  「忘了我在這裡,可就傷腦筋了。」

  「我沒有……」

  「好了!我似乎明白了你為什麼能來到這裡。」

  說著橋本學長笑了。

  他為什麼笑?我不懂學長說的話。

  學長對我的反應若無其事地,大大地做個伸展。

  「我也好想要勝利女神。」

  「勝利女神?」

  「就是一直守護著自己的女神啊!」

  一直守護著自己的女……咦?他該不會是指……

  「學長,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我急忙辯解。六年前,追不上電車;三年前受重傷時,的確是她守護著
我。但是……

  那是以一個最好的朋友所做的。朋友就只是朋友,不是以上也不是以下
的感情。

  我想說明這些,卻不知從何說起。

  學長傷腦筋地笑著。

  「別擺出那麼為難的表情。我開玩笑的。抱歉。」

  總覺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感覺像是晴空萬里的心,起了烏雲。

  那時,

  「你們兩個都是笨蛋!」

  一個咄咄逼人的女孩聲,響遍四周。

  我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小個子的女孩逃去。

  「美由佳……」

  橋本學長嘴裡嘟噥著。

  「學長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學長看了我一眼,聳聳肩說道。

  「不是什麼認識,美由佳是我妹妹。」


  2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踏上回家的路。

  離和學長比賽的日子只剩三天。為了使身體狀況處於萬全準備的狀態,
我儘量控制練習的量,卻還是累積著疲累。我之前都是和學長練習的。我心
想即使要直接對決,也不要太在意,但是周圍的人卻不允許。

  他們並不是期待我和學長對決。不清楚我們的人也就算了,田徑社的所
有人都知道學長是多麼地努力。我感到他們小心翼翼地不要太刺激我們。

  不過那反而造成精神上的痛苦,比起跑步,我不得不更在意學長。

  我漸漸地和學長的話變少了,也不再視線相遇。

  我有點睏了。

  我手推開「洛姆雷特」的門,往裡面一望,有許多客人。乃繪美和菜織
忙碌地在工作。老是去釣魚的爸爸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就可以知道有多
忙。

  我不好意思打擾。繞過店由玄關進入家中。

  叩叩地遠處傳來聲音。是敲門聲。

  一睜開眼睛,我躺在床上。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再一次傳來敲
門聲。

  「可以進來。」

  門開了,露出菜織的臉。

  「怎麼,是菜織呀!」

  「是我,不好吧!」

  她邊嘀咕著邊走進房間。是打工完了嗎?她換上棕色的襯衫,配上黑色
的緊身裙。

  「你以為是誰?真奈美嗎?」

  「胡說!我以為是乃繪美!」

  我慵懶地起身。是睡到中途的關係嗎?頭昏沈沈的。

  「啊!真是的。你沒換衣服就睡了?制服會皺的。」

  「是呀!」

  「你這樣睡,身體的疲累也不會消除。」

  「妳好囉嗦那!我很睏沒辦法!」

  說著我又躺在床上。的確,像是身體的中心積藏著疲累的感覺。

  「沒有辦法了!」

  說著菜織走床旁邊,坐在床上。

  「幹……幹嘛?」

  我知道我是自我意識過剩,但是女孩子突然坐到我床上,我還是有點驚
訝。

  「好了。你可以趴著,我替你按摩。」

  「是按摩嗎?」

  「怎麼?你還期待什麼別的嗎?」

  「胡說!」

  說著我就照菜織的話趴著。

  「你真幸福,有這樣的人替按摩。」

  她一面說一面坐到我身上,開始按摩我的背。這樣特別地舒服。她按摩
我疲倦的地和和肌肉緊繃的地方。雖然痛但是又很舒服。

  「唔——好舒服呀!」

  「是吧!」

  「不過有一點難處。」

  「什麼?」

  「妳好重喔!」

  ……菜織的手停住。接下來的瞬間。

  唔咿咿咿……

  「好痛喔!」

  我不由地叫出聲。菜織用力地按我的背。

  「正樹!你說了對女孩子最不該說的話。」

  「抱歉!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哼!」

  菜織總算鬆了力氣。

  但是我也是個男人。沒道理白白被她欺負。

  「菜織!」

  「哇!」

  我翻身跳起來,把菜織推落。於是變成她躺在床上。

  「這是剛才的回禮!」

  說著我握住菜織的手腕,像連續劇中,警察抓犯人一樣,把手腕頂著
背。

  「好痛,好痛!」

  菜織慌張地大叫!我立刻放開菜織的手。

  「真是的!很痛耶!你也手下留情點!」

  說著揉搓她的手腕。

  「對……對不起。」

  我慌張地背向她。

  「啊!不!說痛也不是那麼地痛。」

  菜織突然道歉似地說道。

  我看著自己的手。菜織的手臂是如此地纖細嗎?我不怎麼用力就能輕易
扭住她的手臂。

  是我比較有力氣。

  已經高二了。男人的我比較有腕力是當然的,但是我現在才真實地感受
到。

  「正樹……」

  菜織盯著我看,我也盯著她看。

  好強勝過男人的菜織,該不會實際上是柔弱的?之前這樣的字眼並不適
合她。今後也應該如此才對。

  我抓住菜織的肩。吃驚地明白了身體僵硬的原因。

  「怎……怎麼了?」

  那肩膀是瘦弱的。是女孩的肩膀。是的!菜織也是普通的女孩。什麼堅
強啦、活潑啦,只不過是我自認為的。因為太近了,所以我沒有察覺。

  我心跳的拍數突然加快,有點難受。這個感覺是什麼?是我為菜織心狂
跳不已嗎?

  此時,門開了。

  走進來的是真奈美。

  「啊……對……對不起……」

  真奈美僅僅如此說,便出去了。

  「等一下!真奈美。不是的。」

  說著菜織也離開了房間。

  不是的?究竟在說什麼?

  我和菜織不過是單純地在床上而已。

  那個是不是用「單純」無法了結的事?

  為了向真奈美解釋,我衝出房間。

  不過,菜織那傢伙也不用如此地否認。


  3

  我一個人做一百公尺的練習。我不是個小孩了。練習之類的事,我能自
己照顧自己。離比賽的日子,只剩二天。只有早練的話還好,橋本學長連放
學後的練習都沒來,我不禁有點擔心。

  不過要擔心敵手,不如先擔心自己。學長可能在其他地方練習。我在一
百公尺的起跑點,放上起跑板。

  暖身運動比平時更用心做。釘鞋上的釘子也檢查完畢。

  我將腳放在起跑板,手按著起跑線。閉目提高集中力。

  起跑。順利地起腳出發。然後挺立隨著速度加快前傾的身體。身體不使
勁地,放鬆地跑著。

  挺胸衝跑完畢!

  好。好棒的感覺。連傷腦筋的起跑也開始順利起來。再一次吧!

  啪啪啪啪!

  「啊!真奈美。」

  真奈美在終點旁,拍著手。

  「正樹你好厲害!我嚇了一跳呢!」

  說著緊盯著我身體看。總覺得害羞地,我背過身去,但是真奈美很感動
的樣子。

  「對不起……實在太帥了,我忍不住……」

  「帥……帥嗎?」

  我不由地回頭。一瞬間我的臉發熱,我自己也知道。因為我對別人誇讚
沒有免疫力,因此一被人誇讚,臉就紅起來。

  「還有……昨天很抱歉。我弄錯了!」

  「咦?啊!我才抱歉。不過真的沒什麼。」

  「嗯……」

  昨天偶然在我的房間,和菜織在床上時,又偶然被真奈美撞見。真奈美
會錯意以為打擾了我們兩個人的好事,而從我家衝出去。

  我們急忙追出去解釋,但是她能理解嗎?

  真奈美微笑著。

  「我昨天想了一下。六年不見重逢時,我覺得你沒變,但是還是有點改
變。」

  「是……是嗎?」

  從六年前,我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起,我開始為了追上她而跑。這一
點至今仍沒有改變。

  她輕輕地搖頭,浮現笑容。

  「我並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我是在想這六年來你變得好棒!」

  「要說這個,妳也是。」

  「是嗎?我不過變得會說牙買加語。」

  然後便流暢地說起我聽不習慣的語言。

  真奈美這次對著恍惚的我慢慢說道。

  「卻滋汀巴第。是謝謝的意思。我第一次向牙買加人說這句話的時候,
我覺得自己有很大的成長。雖然是件很微小的事,但是累積了許多這種小
事,才有現在的我。」

  說著,從我的身上移開視線,望著運動場的方向。

  「正樹你一定也從這一百公尺學了許多,不是嗎?」

  許多事嗎?那只不過每天胡亂地不停跑步的日子。然後不知不覺地跑一
百公尺變成快樂得不得了的事情。我因跑步計時時間變長而煩惱、萎靡不振
時,乃繪美替我擔憂,橋本學長給我建言。

  膝蓋的傷確實我學到許多事而成長。但是我並不是只有因為受傷,才有
如此的成績的。是持續跑步的自己、支持我跑步的大家、六年來許多的經驗
帶給我現在的自己。

  我細心領會成長這句話。

  此時我聞到洗髮精的香味。

  不知何時,真奈美已佇立在很靠近我的面前。

  她像是要量身高地,把手放在自己頭頂的位置,那手正好在我的胸部。

  「身高也差這麼多。」

  我想說些什麼,但是不知是不是緊張的緣故,喉嚨一瞬間乾竭,只能發
出不成聲的呼吸聲。

  「要說我的外表改變……」

  她往後退,用手指指著無框的眼鏡。

  「大概只有這個。」

  有點落寞地微笑。我的感受並不在她的眼鏡……

  「那麼我該走了。會妨礙你練習。」

  「不!別說什麼妨礙。要是……」

  我在此把話吞了下去。

  真奈美停住離開的腳步,詢問道。

  「要是什麼?」

  「不!沒什麼!」

  要是……後天和學長的比賽我贏了,能參加大賽的話,妳會來替我加油
嗎?

  我想這麼說,但是說不出口。好像是我為了希望真奈美來加油而戰的,
總覺得有點不安。

  「要是呢……」

  她猶豫不決地將手放在身後,身體前後搖頭說道。

  「你曾想過要是能回到那一天的話嗎?」

  「那一天是指六年前的那一天?」

  「嗯。」

  從六年前,我追不上真奈美的那一天起,我開始跑步。不過那不是為了
回到那一天而跑的。是為了獲得自己所欠缺、不足的東西,為了追上那天,
超越那天而開始跑。

  「我不知道。不過那天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那一天對我也很重要。至今仍然不變。」

  聽到這句話,我有點吃驚。透過「那一天」,我和真奈美共同擁有相同
的心情。

  但是真奈美說「至今仍然不變。」我回答……「不知道。好嗎?」

  「我必須走了。」

  望著真奈美的背景,後悔的念頭驅使箸我。

  我有非說不可的話。這麼想著,正要去追真奈美的時候,傳來震耳欲聾
的叫聲。

  「笨蛋——!」

  不用看我也立知道刻是誰說的。

  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美由佳在運動場旁的草坪上,咬箸下唇佇立
著。

  眼淚似乎馬上要奪眶而出。


  4

  我和?子並不是不分彼此的朋友。

  我們不曾星期天一起去玩過,但是因為同是體育社,所以很合得來。

  但是反過來說,或許該說是「學校的朋友」。雖然我決不認為是表面上
的友情,但是我只能和她談自己表面上的事。

  如果要是有一點想碰觸我的內心,我會拔腿而跑。

  每上一格通往屋頂的樓梯,我想逃跑的心情就更加強烈。

  一打開門,太陽就映入眼廉。已經放學了,但是最後白天越來越長,好
像還是中午。

  我遠遠望去,?子倚在欄杆上等著。

  「幹嘛?叫我到這種地方。」

  ?子起身離開欄杆站直。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她吞吞吐吐地想說些什麼。大方是她的優點,但是現在卻……

  「怎麼了?似乎跟我有關係,是嗎?」

  「說有的話似乎有,但是……說沒有又好像沒有……」

  「這是什麼話?」

  四周瀰漫著正經八百的氣氛。我對這種氣氛,實在很棘手。

  「我去練習了。」

  「等……等一下!」

  她立刻緊緊抓住正回從屋頂逃走的我的手臂。

  「有件事我很掛心。」

  ?子放開我的手,用認真的眼神阻止我。

  「事實上是美由佳的事。」

  我想起昨天的事。

  淚眼汪汪,茫然站著不動的美由佳。

  ?子繼續說。

  「今天早上,早練之後,她對我這麼說。『請不要再跟伊藤學長說話。
也不要看他。不能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氣。』。」

  她有點困擾地聳聳肩。

  「正樹!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

  我反射性地否認。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美由佳為什麼哭?最重要的是
我不曾和她正式談過話。

  ?子難為情地用食指搔一搔脖子說道。

  「嗯!是呀!因為美由佳的樣子有點怪,所以我有點擔心。」

  鏘——地遠處傳來金屬球棒擊中球的聲音。棒球社的社員做完預備體
操,準備開始打擊練習。

  「那我去練習了。」

  「嗯!抱歉叫你出來。」

  我輕輕地搖頭表示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正要離去時,她從背後叫住我說
道。

  「要是你有發現什麼,請告訴我。」

  「嗯!我知道。」

  她口頭上嫌惡地說,但是事實上她十分掛心美由佳。

  我邊下樓梯邊想著。

  日落西山。四周染上一片鮮紅色,落在運動場的影子也拉得長長的。

  明天的這個時候,已經確定誰上場參加大賽了。

  是學長?還是我?

  明天就要比賽。我不可能現在跑得變快。我知道我應該在家好好休息,
養精蓄銳才對,但是總覺得像有什麼事沒做,無法離開運動場。

  我從一百公尺的起跑點,開始慢慢地向終點跑去。

  這是我跑了好幾百次、好幾千次的跑道。就像魚在水中不會漲死一樣,
我不可能忘記跑步的方法。

  不過,我的心裡有些不安。

  擔心膝蓋嗎?不!不只是這一點,也掛心著真奈美、美由佳的事。

  我今天仍然沒見到橋本學長到運動場來。

  我心中想他只是為了明天集中精神比賽而沒來,但是卻無法揮去掛念他
的念頭。被他妹妹美由佳那樣罵之後,我更加掛心。

  為了向前跨一步,許多念頭加諸在身上。

  一步是非常沉重的。不過我必須跑完一百公尺。

  到達終點的時候,我察覺到自己的身旁有另一個長影。

  「你在加油是吧!」

  菜織從前方慢慢走進。

  我看四周,幾乎沒什麼人。

  「妳還沒回去嗎?打工呢?」

  「今天公休。」

  「公休?有嗎?」

  洛姆雷特是隨父親的心情開店、休息的。我國中的時候,曾經發生過爸
爸突然說明天起,要去露營一星期,而真的把店關了去露營的事。

  「騙你的。」

  菜織笑著說。

  「我告訴乃繪美今天學校有點事,讓我休息。」

  「這是罰局,妳休息就不成懲罰了。」

  「罰局?我們打賭的結果像沒出來呢!」

  「咦?」

  一瞬間,時間靜止了。平常的話,我一定會開始反唇相譏,但是現在我
卻不能反駁。我能不能參加神奈川的縣大賽是打賭的內容。不到明天是不知
道結果的。

  「對……對不起。」

  菜織急忙低頭道歉。

  但是被人家道歉,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可能是我的臉面無表情,
菜織擔心地間道。

  「生氣了?」

  「不。」

  氣氛更加凝重。並不是因為菜織的關係,我只是一想到明天,心情輕鬆
不起來。

  「我只有跑。」

  我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說地脫口而出。

  是的!我只想跑。為了解決一切。為了找到新的自己。

  「原來如此。是吧!」

  菜織微低著頭。

  「正樹是不斷跑過來的,從『那一天』起,為了追上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

  我重新問她,她像是要抹去剛才所說的話,揮一揮手。

  「忘了我剛才所說的話,沒什麼。」

  「菜織……我並不是……」

  「對不起。不要再說了!」

  菜織像是要制住那時的氣氛而大叫。

  「總之明天要加油!」

  說著擺出勝利的姿勢。我被她的氣勢懾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回頭望起跑的方向。

  六年前,我開始跑,明天就要衝破一個終點帶。

  不!或許衝不破。或許追不上那一天。

  是不是追得上?菜織和真奈美一定有所判斷。不!在跑的我大概也明
白。

  不是速度。也不是勝負。

  是不是追得上那一天,只有認識那一天的我、菜織和真奈美知道。

  六年來的答案……我不斷跑的答案……。

  我的體內起了一陣寒慄,我是多麼地軟弱。來到這裡了,我卻想逃。

  此時,有個溫暖的東西包住我的背。

  「我還在迷惘……」

  菜織緊緊地從背後抱住我。


  我害怕得不得了。

  若是追不上那一天的話……

  我可能一輩子也追不上。

  不論怎麼努力,我可能都無法抹去那時感到無力的自己。

  我想像著那樣的自己,非常害怕。

  我的心似乎要崩壞了。

  我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放在菜織的手上。我希望她多少分一點勇氣給我。
我以為比賽的日子接近的話,心中的不安會消除。不過那不安消除後,我所
見到的是黑暗。不到達那裡,找不到答案。

  我只能全力以赴去追上「那一天」。

  我緊緊握住她白皙的手。我需要勇氣。


  5           

  時間是不會管我的心情地和平常一樣走過。

  比賽的時刻接近了。

  我一個人在社辦閉目養神。

  我想揮掉雜念,但是它硬是不肯離去。

  跑完一百公尺時,我究竟會變成怎樣呢?

  我害比賽的怕結果揭曉。不論是哪一方勝,這都是真實的戰爭。只要是
戰爭,一定會有一方受傷。我沒有揮劍,但是用著看不見的刀在剜心。

  我不想贏也不想輸。不過這種心情的背面是我的手擅自地握刀。是人類
的本能嗎?戰鬥就是想要勝利。

  我無可遏抑地變得膽小,想哭。

  打開置物箱,望著映在鏡中的自己。

  「……」

  我向著自己靜靜低頭,關上置物箱。

  一到球場就看見學長已經在開始做預備操。

  我也慢慢地跑步,暖和身體。

  田徑社的所有人和顧問老師都在運動場上。誰也沒說話。

  只是盯著我們兩人。

  我正在做柔軟操,橋本學長由對面走近。但是我們沒有交談也沒有讓視
線相遇。只有強烈的靈氣傳過來。我能感受到學長全身充滿的力量。

  在我眼前的不是平時教我練習,照顧我的橋本學長。而是曾站在全國大
賽的頒獎台上的橋本選手。

  這一流的選手為了這一天提高集中力。

  我能和這種優秀的人比賽。身體猛然熱了起來。

  我想贏這個人。

  「準備好了嗎?」

  顧問老師詢問道。我和學長同時點頭。

  我在起跑點脫掉外套,只剩短褲和運動上衣。然後緩和緊張的身體和心
情地做一個伸展動作,把腳放在起跑板。手指按住起跑線。

  很不可思議地,我的不安漸漸消除。和集中力有點不同。

  我的心慢慢冷靜下來。

  不知怎麼地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天。

  追電車的自己——

  從那天開始,我不停地跑。經過鐵路旁的路,延續到這個跑道。

  砰——!

  起跑的槍聲響起。

  我能看見我的背。

  是六年前的小孩的背……但是速度快得可怕。

  追著列車的那個背影漸漸遠去。

  ……不行。

  剎那間,我這麼想。但是接下來的那一剎那。

  「……」

  我看見菜織。

  那是瞬間的事……

  同時我的腳變輕了。

  背影靠近過來。

  那一天,乘著風靠近過來。

  然後……。

  等我一回神,我已過了終點線。

  是誰贏了?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樣跑的。

  啪地有人拍我的背。回頭一看是橋本學長的笑容。

  「我慘敗了。真是的!你那麼能跑的話,一開始就該告訴我。」

  這麼說,是我贏了?

  我無法置信。是我?

  「真是的!老天爺真不公平,我怎麼可能勝。因為你有勝利女神在身
旁。」

  說著橋本學長移開視線。

  我朝那個方向看去,菜織和真奈美正往這邊走來。

  「全國大賽交給你了。」

  學長用手肘捅我的小腹後離去。

  「恭禧。正樹。」

  菜織笑嘻嘻地微笑著。

  看見她那臉我才有贏了橋本學長的真實感。同時也產生勝利了的心情。
學長就此從田徑社引退。

  突然疲倦感襲來。像是麻醉退了,全身的感覺復活。

  「別擺出憂鬱的表情。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是兩人盡全力的結
果。」

  「嗯!」

  我的心被這句話佔滿。贏學長能參加大賽,我很高興。但是若僅是那
樣,我沒有充實感。

  因為周圍的人用溫柔的眼神對待我,我才能使出全力。因為承認我使出
全力,才能有幸福的心情。

  和菜織的笑臉成對比地,真奈美含著淚水。

  「正樹你好棒……好棒……」

  話說得斷斷續續的。菜織說妳在哭什麼,她便精神飽滿地回答「嗯!是
呀!」

  我當然不喜歡讓人家哭。

  不過看我的跑步,替我哭,雖然不好意思,但是老實說又很高興。

  我將六年來我的全部傾注在剛才的一百公尺。看到這個,菜織和真奈美
有些感受吧!

  我……追上了。

  以前所做的事,並沒有白費。

  不過……。

  不知怎麼搞的,我並不安心。六年來一直當作目標的東西,將那目標達
成的自己……

  我應該可以多一點成就感的。

  真奈美這麼地替我高興。

  我也很滿足。

  但是……總覺得和預想的有什麼不同。

  是的。現在在我心中的不是成就感……是想再跑的慾望……想變快的心
情……。

  「不能鬆懈喔!接下來還有神奈川縣大賽。」

  「啊!嗯。」

  我含糊地回答菜織的話,然後喘了一口氣。

  為什麼想跑呢?為了追上那一天的理由,已經不在了。

  但是我卻想跑……。

  我坐在長椅上,脫下短跑用的釘鞋。正想要換上沒有附釘子的跑鞋時,
有個畫面映入眼簾。

  橋本學長將手搭在菜織的肩上,說著話。然後兩個人就那樣往中庭的方
向走去。

  我的心好亂。

  「怎麼了嗎?」

  在我旁邊的真奈美擔心地問道。

  「啊!沒有……」

  我掩飾地穿上鞋子。但是她依然很在意我。

  「正樹。你剛才的眼神好可怕!」

  我沒有回答。

  雖說是一瞬間,連我自己都毛骨悚然地滿懷怨恨望著橋本學長。

  我嫉妒他們兩人。

  還有,我跑步是為了什麼?我開始隱約感到另一個理由的影子。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8-1-2 06:30 编辑 ]


第四章/在終點前


  1

  新的早晨來臨了。

  真是個新的早晨。昨天和學長的比賽贏了,因此參加田徑大賽,但是離
大賽只剩一星期。

  我將自己六年來的一切,全部傾注於昨天的一百公尺。

  應該是結束了。我達成目的,接下來的大賽,對我來說是個終點,我打
算當作回憶的。但是……

  我想跑……。

  我還想跑。和昨天之前一樣。

  理由我不清楚。不!我覺得能窺出一點點端倪,但是不到用言語可以說
明的程度。

  我爬上十德神社的石階,如往常一般,將石頭放在香油錢箱旁。

  腦中浮現昨天菜織的笑容。

  是這個神社讓我不斷地憶起這六年來和菜織的回憶嗎?

  國小五年級的時候,追不上電車,在舊十德神社哭時,她陪在我身旁。

  國中二年級的時候,我左膝的腳腱斷掉住院時,最早來探病的是菜織。

  早晨爬石階,突然下起雨,被雨淋得像落湯雞時,她在香油錢箱旁,拿
著毛巾等我。

  我對盡想起這種事的自己,感到難為情。

  不過,心情並不壞。

  吃過乃繪美替我做的早餐,我趕快去上學。

  現在浪費一分一秒都覺得可惜。我在社辦立刻換上運動服,正想關上置
物箱。

  置物箱的鏡子映著自己。鏡後有菜織給我的藍色信。

  我不知該怎麼說,她看著我六年來的跑步。

  謝了。

  我關上置物箱,走向運動場。

  我一個人默默地做早練。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橋本學長當然也不
在。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做。

  在這寬闊的運動場,單獨一人並不稀奇。平常的話,我有一個人包下這
個地方的感覺,很舒暢。但是今天有點孤單。

  昨天的事掠過心頭。

  橋本學長和菜織認真地在談些什麼。兩個人都是覺悟了什麼事的表情。

  結果後來我沒能和菜織見面。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一直在意著這件事,無計可施。

  我身體冷了起來。是襯衫吸的汗,開始在發涼。這樣置之不理會感冒。
我坐在運動場旁的長椅,打開擱著的方格子運動背包,正要取出換穿用的襯
衫時,啪地有人拍我的背。

  菜織嗎?

  「喲!你可真是卯足了勁。」

  叫我的人是?子。她也好似在早練中,穿著手球社的制服。

  不是菜織嗎?

  「喂!怎麼突然表情憂鬱起來?」

  一行汗從?子的額頭流到臉頰。是練習結束了吧!她很奇妙地情緒高
漲,非常奇怪。

  「沒那回事。我們是一起參加同個縣大賽的同志,不是嗎?」

  「是呀!離大賽只剩一星期。加油去吧!」

  說著我們笑了。只有堅持到最後的最後。這樣的心情,我們是相同的。

  因為汗的緣故,身體越來越冷。不換衣服,真的會感冒。我脫下襯衫,
從背包取出新的。

  「難怪你要被美由佳罵成『笨蛋』。」

  「為什麼?」

  ?子把頭轉過去說道。

  「在女生面前裸體不是笨蛋嗎?」

  「咦?我是男人。內褲就不用說了,是脫襯衫吧。這樣不好意思的話,
不就上游泳課也得穿女用的泳衣。」

  「笨蛋!這是兩碼子事。男生不會覺得怎麼樣,女生可是會心怦怦跳
的。」

  「那麼妳心怦怦跳了嗎?」

  ?子像是被什麼嚇到似的,張大著眼睛看我。

  然後立刻滿臉通紅。

  「大白痴!」

  說著往我的肚子揍一拳。唔——不愧是手球社的主將,好大的威力。

  「你就是說這種話,才會被美由佳瞪,立刻穿上衣服。」

  「是!是!」

  剛才的一拳,令我喘不過氣,好不容易回答她後,便乖乖地穿襯衫。

  「真是的!我才在想你盡力盡得太過火,你就這樣。」

  盡力?我看起來是這樣嗎?

  的確,練習量是增加了,但並不是努力得團團轉。與其短時間做練習,
不如不留疲累到隔日,均衡的做運動好。

  「你的釘鞋是不是怪怪的?」

  說著?子指著我的腳下。

  「釘鞋?」

  「嗯。我從遠處看,你跑的姿勢好像和平常不同。」

  我急忙脫鞋檢查。

  背脊一陣發涼。

  在邊緣右腳的釘鞋的釘子下凹。這樣子沒扭傷腳,真不可思議。為了保
護受傷的左膝,我還保有將體重放在右腳的習慣。所以釘鞋的釘子才會這樣
磨平。

  平常,我在練習前、後,一定會檢查釘鞋。

  不過昨天和今天沒檢查。因為我想趕快換衣服,趕快開始練習。

  我用手摸右腳腕。立刻跑完之後,也會有這種情況,我的腳開始發熱。
是肌肉疲勞引起的。

  ?子還是蹙著眉頭。

  「我明白大賽接近,你的焦急。我也一樣。不過喘息一下也沒什麼關
係。看不見周圍的事是很可怕的。」

  「……是呀!」

  我開始覺得右腳腕有點不對勁。這樣下去,練習也只會使情況惡化下
去。

  到橫濱去散散心吧!

  我一面撫摸變形的釘子一面想。

  午休的鐘聲響起。

  我的心有點怦怦跳。這和一百公尺的起跑衝跑前的情緒高昂有點不同,
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心情和強烈的期待交雜著。

  仔細想,我不曾邀女孩子兩人單獨出遊過。

  不是什麼約會的。這次只是邀她換釘鞋的釘子,順便去購物而已。

  而且妹妹乃繪美也說,有她的幫助,店才忙得過來。

  我環顧餐廳。手拿著A餐,巡視四周。

  啊!找到了。

  我有點想逃跑。又不是做什麼虧心事。若無其事地說就好了。

  我勸自己。然後走到桌子旁。

  「啊!不是正樹嗎?」

  菜織將筷子由口中移開說道。

  「真難得你會來餐廳。你的便當呢?」

  「第二堂課下課時,就進了我的胃袋。妳才是怎麼沒帶便當?」

  「我今天睡過頭,沒空做便當。」

  說著要將炸蝦往嘴裡送,但是又停住了。

  「你該不會是在找我?」

  她開玩笑地說,我卻吃了一驚。我直覺得想否認,但是不輸給那直覺的
強烈意志又令我停住嘴。

  如果我現在說「怎麼可能。」的話,和以前就沒有改變。

  然後我得一個人去橫濱百貨公司的運動用品店。

  我在教室不見菜織的蹤影,而在找她是確有其事。我只要坦白說就好
了。

  我緊張得嘴巴僵硬,但是又強迫它動。

  「嗯!是的。」

  聲音異常地低。多麼不自然。我想再若無其事點說的。

  菜織也對我說的話有所反應。筷子挾著的炸蝦掉下來,睜圓著眼睛。

  「什麼?」

  像是由頭頂冒出的聲音。

  不待閒地我立刻開始猛吃A餐。

  「那……是什麼事?」

  噗地滿嘴塞滿的甘藍菜噴出來。

  「啊!好髒!」

  我一邊咳咳地咳嗽一邊道歉。是呀!一般都會這樣問的。

  我喝水讓身體和情緒緩和下來。

  「今天放學後,要不要去橫濱?」

  菜織什麼話也沒說。我所有的身體功能像是停止了一樣,連眨眼也不眨
一下地動不了。

  我急忙接了第二句話。

  「妳若不要的話也沒關係。我的釘鞋磨平了,想重修,順便去買個東西
……。而且乃繪美也說妳的打工幫了她很大的忙,想要妳道謝。」

  「你放學後的練習呢?」

  「我今天休息。偶爾也需要轉換心情是吧?」

  我目不轉睛盯著她。

  然後菜織微微地點一下頭。

  咦?那是說……

  「好呀!我今天有保健委員的工作,請人家代一下好了。」

  「那……四點在櫻美町車站見。」

  「啊……」

  她有點吞吞吐吐地說道。

  「放學後,我們兩個就一起去也沒什麼不好。」

  啊!對呀!不過要是被人看見的話……

  「是呀!一起去吧!」

  嘴巴比心裡想的快了一步。

  總覺得有點害羞地兩個人都笑了。然後邊笑邊開始吃飯。從旁看我們,
一定相當異樣吧!

  不過這時真奈美走過來。

  「菜織妳在這裡呀!和正樹在吃飯。」

  並沒有做什麼壞事,但是我卻有點慌張。

  「有……有什麼事嗎?」

  菜織好像也和我一樣,慌張得話說得很怏。

  「這個我借很久了,想還妳。」

  說著把手上的CD交給菜織。那是最近剛出的CD。

  「之前去KTV時,什麼歌都不懂。謝謝妳。」

  「別急著還我的。聽完了嗎?」

  「嗯。」

  真奈美看著我們兩個人。總覺得被看透內心似的,難為情起來。

  「嗯……我也一起吃午餐可以嗎?」

  菜織有一瞬間楞住了,然後笑著說道。

  「妳說什麼話呀!當然可以,我們是朋友吧!為什麼妳要客氣呢?」

  真奈美被菜織話的氣勢壓住。

  「對了!真奈美妳放學後有空嗎?」

  「有空呀!」

  「那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橫濱?正樹!可以吧?」

  「……嗯。」

  「那就決定了!」

  說著菜織啪地拍手。

  的確。我們三個人是朋友。即使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也不想改變。

  不過……

  我是那麼忐忑不安說那件事的,但是現在那種心情像急速洩氣的汽球。
我想和她兩個人去的。

  我的心殘留著無法釋然的心情。


  2

  電車是空的。櫻美町是橫濱的周邊,一到下午四點,從橫濱開往櫻美町
的電車會開始擁擠。但是由櫻美町開往橫濱的電車,大約是增加一些去看棒
球的人,和早上比起來,格外地空。

  不過氣氛令人喘不過氣來。

  我和菜織和真奈美三個人站在門的附近,但是沒有交談,說一些「最
近,白天變長了」的對話,極不自然。於是就不說了。雖然不能這樣一直不
講話,但是時間越久越難以開口。

  這是惡性循環。從櫻美町車站到橫濱的港邊車站並不是那麼地遠,但是
感覺卻好像很久。

  長時間潛在水中忍耐著。然後痛苦到達極限時,臉露出水面,大大地吸
一口氣進入肺中。

  到達港邊車站,電車的門開始,我就是那種心情。

  我們很不自然地走進三島百貨公司。雖然不是沒有對話,但是不過是回
答是、嗯之類的無關要緊的詢問。

  和六年前的那個時候相同,三個青梅竹馬結伴來,卻好像把正在吵架的
三個人用鎖鎖著,強讓三個人待在同一個地方。

  我想轉換氣氛,卻沒有心得。

  我把換了釘子的釘鞋拿在一隻手上,看著運動用品櫃陳列的鞋子。

  「那雙鞋好帥!」

  真奈美看見我手上拿的大紅鞋子說道。這是一百公尺競賽,得到金牌的
選手穿的樣式。

  我現在穿的藍色釘鞋已經穿半年了。我很珍惜地穿,但是有的部份變得
稀落,綁鞋帶時,腳的緊貼感也變鬆了。

  「要不要買這雙呢?」

  「咦?我不是要建議你買。」

  「我正好想要一雙新的釘鞋。湊巧看見合適的,比較好買東西。」

  說著我叫店員過來,買了一雙合腳的尺寸的鞋。

  這個情況好像不太自然。

  「嗯……」

  說著真奈美停住腳步。

  快七點了。肚子也餓了。所以這時我們正走在百貨公司頂樓的美食街,
想吃個飯後回家。

  真奈美在菜織的耳邊,用我聽不到的聲音在說話。

  菜織哈哈地笑。

  「嗯。那我們在這裡等妳。」

  聽到菜織這麼說,真奈美就走開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說有點事。」

  「喔……」

  我有許多想說的話,但是又吞回去了。

  我們在百貨公司裡逛,真奈美買了飾品、手帕之類的小東西,但是菜織
後來什麼也沒買。

  妳有沒有想要什麼?我若問她,她只會回答沒有什麼。提出來要橫濱的
我,卻弄得這麼無聊,我覺得很抱歉。

  「菜織。怎麼了嗎?」

  「什麼怎麼了?」

  「總覺得很無聊似的。」

  「沒那回事!」

  說著笑了。不過看起來是裝出來的笑。菜織總是在擔心別人,不會讓人
看見自己的軟弱。越是痛苦的時候,越是笑。

  真奈美回國後,這個傾向越來越強烈。和橋本學長的比賽,讓菜織操心
很多,但是不只是那些。隱約可以看見些複雜的感情。

  令人討厭的不安。我於是下定決心問問她。

  「妳會有什麼不喜歡的事吧!」

  「咦?」

  她瞪大眼睛。

  「為……為什麼問這個?我很奇怪嗎?」

  菜織像是要確認自己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行動地,看著手和身體。樣子明
顯地很好笑。

  「妳在隱藏什麼吧!」

  「我沒隱藏什麼呀!」

  「妳以為我和妳是幾年的交情?妳有什麼討厭的事吧!」

  聽著我的話,菜織低下頭。

  「也不能說是討厭的事情,但是……正樹你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呢?」

  「是呀!」

  「藍色是你的幸運色,但是你剛才買了紅色的釘鞋,所以我有點在
意。」

  我望著我右手拿的袋子。裡面放著紅色的釘鞋。但是……。

  「這是真奈美替我選的。」

  「……原來如此……」

  夾雜著嘆息,菜織說道。

  此時,我腦中浮現一封信。

  藍色。菜織給我的天藍色的信。她連信紙的顏色都細心挑選。

  菜織看著錶對我說。

  「啊!對了!我想起來我還有事。抱歉!我要先走。」

  「什麼?等一下!」

  我攔住正要回去的菜織。

  「妳剛才說的事……」

  「那沒多大的意思,不過有點掛心罷了……」

  「不過……」

  「再見!」

  菜織像要逃離我似的離開,突然停止了動作。

  「咦?菜織妳怎麼了?」

  真奈美納悶地對菜織說。她不知何時回來了。

  菜織嘴邊浮現笑意。那笑隱藏著內心的情緒。

  「我想起來有點事,要先回去。」

  「唔……嗯。」

  然後菜織便小跑步地離開。

  真奈美察覺到我和菜織間的彆扭氣氛,擔心地看著我。用那眼神詢問我
「發生了什麼事嗎?」

  「妳不用擔心。」

  我微微地搖頭答道。

  但是事實上,和那句話相反地,我掛念著菜織。


  3

  我最不願發生的事,發生了。

  因為太痛,我不由地蹲下來。

  我比平常更早到學校做早練。正要跑一百公尺,踢開起跑板,跨出第一
步時,右腳腕扭傷了。

  從襪子就可以看出,很明顯地腳腫起來。該不會不能參加大賽了。想到
這裡,我全身的血氣頓失。

  我慢慢地站起來走。右腳每踩到地面,疼痛就沖腦而來。

  糟糕!會不會是腳腱斷了?

  我總算走到長椅坐下。得脫下襪子看傷處才行。

  我正這麼想的時候,發現有人來了。是真奈美來了。

  我急忙穿上脫到一半的襪子。

  「正樹。早!」

  「早!」

  她好像沒有察覺到我的腳有異。

  「昨天那樣之後,你跟菜織談過嗎?」

  「不!還沒。」

  昨天菜織回去後,只剩下我和真奈美在百貨公司,但是我們還是掛念著
菜織,所以也接著回家了。

  「我昨天打電話給她,她也沒來接。」

  真奈美垂著頭。

  「不要緊。在教室會再碰到,到時再說就好了。」

  「嗯……啊!」

  說著指著我的腳下。

  「這是昨天買的鞋?」

  「是呀!」

  「嗯!果然很適合你。」

  「哈哈!是嗎?」

  說著我提起腳,讓她看紅色的釘鞋。但是光做這個動作就非常痛,我不
禁皺眉。

  「那我進教室了。」

  「要走了嗎?」

  「嗯。我今天當值日生。而且……打擾你練習可不好。」

  真奈美輕輕地揮手道再見後,便離開。

  我鬆了一口氣地撫一撫胸。

  腳會扭傷的原因其中之一在這雙紅釘鞋。

  即使是同家廠商同個尺寸,鞋也會因穿的人有所改變。為了配合穿的人
的腳形,鞋子也會變形加以相稱。

  訂做的就不用說了,市面上販售的新鞋跟別人的鞋沒什麼兩樣。

  再加上跑一百公尺,會對那鞋施加很大的作用力。只要些微的偏差,就
會產生巨大的不適應感。

  這一次就是如此。當然我自己也有責任。應該慢慢跑步,直到鞋適應腳
才對。

  而且我若是告訴真奈美腳受傷的事,她一定會在意。一說到換鞋穿而扭
傷腳,她會覺得有責任,是自己害的。

  我緩緩地站起來,開始走路。但是疼痛比剛才更劇烈。似乎不能跑了。
我必須趕快用冰冷敷。

  我正要回社辦,爬上運動場旁的樓梯時,美由佳站在上面。

  「你這個笨蛋!」

  我常聽到她對我說這句話,但是今天她的聲音沒有精神。

  她在要罵人前,已經抽搭地在哭泣。

  「怎麼了?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為了讓腳休息,我坐在樓梯上。

  「你還沒發現你做了什麼壞事?」

  「所以我才問妳呀!告訴我吧!」

  美由佳非常生氣地站直身子說道。

  「真是的!你這天生的白痴!我告訴你!你追許多女孩這一點不好。」

  「咦?我沒有呀!」

  「就是你沒有自覺才是天生的笨蛋!」

  「別笨蛋笨蛋地叫個不停。我究竟追誰了?」

  「田中學姐、冰川學姐和鳴瀨學姐呀!」

  咦?我追?子、菜織和真奈美嗎?

  「等一下!我不記得我有追她們。」

  我說了,她也不會理解,狠狠地瞪著我。

  「所以你是天生的!」

  「我知道了!」

  我無法忍受再被叫笨蛋!

  「那個我懂。不過我只是和她們說話而已。」

  「那種態度不行!」

  態度?說話有什麼錯?我再跟她說下去,會一輩子不能跟女生說話。

  「美由佳,為什麼我不能和別人說話?妳說得太過份了。」

  「這個我知道。不過……」

  她圓圓的眼睛含著淚水。

  「不過因為有你在,所以哥哥被菜織甩了。我可以罵你一句吧!」

  她臨走時拋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我想去追她,但是右腳腕的疼痛不允許我如此做。

  我回社辦,坐在椅子上。從備用的冰箱取出冷敷劑,敷在右腳的患部。

  決定了艾爾西學園代表的那一場比賽之後,橋本學長和菜織去了某個地
方吧!

  那時學長向她告白了吧?

  菜織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不安的感覺襲上全身。嫉妒嗎?是的。我嫉妒。看見菜織和學長愉快地
談話,我內心深處隱隱作痛。

  我想學長也是。看見我和她在一起時,是什麼心情呢?

  在煩惱的不是只有我。菜織、橋本學長、真奈美、橫濱和美由佳大家都
有許多煩惱事。

  真丟臉!只有我一個人在不停地發牢騷!

  可惡!

  我用拳頭擊碎映著自己的臉的鏡子。手滲出嫉妒和紫黑色的血。

  藏在鏡後的藍色信,被血染紅。


  4

  放學後,田徑隊的所有人都在運動場做一萬公尺或彈跳練習。我則是脫
下鞋子,坐在長椅子而已。

  明天就要舉行大賽我腳腕的腫脹卻一點也沒退。

  我無法說什麼練習、調整身體狀況這種悠哉的話。冷敷著腳,一心只求
能夠跑。

  我不敢奢求腳能痊癒。只要讓我能全力跑完預賽和決賽這兩百公尺就夠
了。

  疼痛也有關係,但是由於腫得很厲害,跑的時候,患部的凸起會物理性
的限制腳腕的行動。我真想把腫起來的部份切除。

  這樣下去,我可以看見明天悲慘的下場。

  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我只能做散步程度的慢跑,控制在放鬆肌肉的程
度。

  以前持續早上和晚上爬十德神社石階的功課也沒做。

  不論雨天、下雪天,兩年來,我每天不間斷地跑,但是現在情況特殊,
顧不了那麼多。若是傷勢惡化,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提早結束練習,打算回社辦。

  穿著制服的學長站在那路上。

  「嗨!情況如何?」

  「橋本學長……」

  學長沒來練習,只不過一星期而已,我卻不由地湧出懷念的情緒,還有
不自然的情緒。

  「明天就是大賽的日子了!」

  「是!」

  「你贏了我。要給我得個冠軍回來。」

  說著學長笑了。

  學長去年在全國大賽,得到第三名。而我贏了那樣的他。明天還兼有神
奈川的預賽。我冠軍是當然的。預賽落敗這件事,更加不能發生。贏了學長
的意義是非常沉重的。

  「你身體的狀況似乎不錯。」

  「當然。」

  我笑容滿面地立刻回答。我不能讓周圍的人,絲毫察覺出我受傷。

  學長苦笑。

  「那就好。但是……你走路步伐的平衡,有點奇怪。」

  「什麼?」

  我不由地看了自己的右腳腕。還是逃不過學長的眼睛。

  「果然是腳有毛病。」

  「沒……沒那回事。」

  我明白謊言被拆穿。不過仍然繼續說謊,有時人必須戴上和真正的自己
不同的另一個假面具。

  「是嗎?」

  橋本學長像是理解什麼似地點點頭。

  「別胡來!」

  說著,啪地拍我的胸。

  卡啦,我打開洛姆雷特的門進去裡面。店裡沒客人,爸爸也不在。

  「啊!你回來了。」

  乃繪美從吧台的另一邊,正要走過來。我用手制止。

  「妳不用過來我這邊。」

  菜織在乃繪美的另一邊洗盤子。

  我的臉緊繃,宛如能面一般面無表情。

  「哥哥。明天就是大賽的日子了。」

  「是呀!」

  我想儘可能不要待在這個地方。想立刻回家,但是乃繪美攔住我說道。

  「我必須留在店裡幫忙,無法去加油。菜織妳會去吧!」

  「什麼?」

  菜織停住手,望向這邊。

  「我……」

  「妳可以不用來。」

  在她說話之前,我先下了結論。

  「打工到明天是吧?我打賭贏了。妳要遵守約定。」

  「哥哥!」

  「不要緊。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去。」

  「但是妳剛才……」

  「沒關係。我只是遵守約定,因為我打賭輸了。」

  說著打開水籠頭,繼續洗盤子。

  「哥哥!」

  我一進自己的房間,乃繪美也跟著進來。怒氣沖沖的。

  「為什麼你要對菜織說那種話?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那種話。」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氣憤的乃繪美。

  生氣是應該的。我說了那麼過份的話。

  不過我為什麼會說出那種話,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不想傷害菜織。希望她來替我加油。我是如此期望的。

  但是我卻說出違反內心意願的話。

  喉嚨的深處,胸部稍微上面一點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哽住了。不舒暢的
感覺,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消除。

  右腳腕針扎似的疼。明天就是大賽。我什麼都不想再想。

  「抱歉。乃繪美。讓我一個人獨處。」

  妹妹啊地用口搗住嘴。

  「對不起……明天是重要的日子,我卻……對不起。」

  乃繪美有點沮喪地走出房間。

  齒輪在何處亂掉了呢?一切都不順利。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黑暗中,我求救般地伸出手。


  5

  我躺臥在賽場外的草坪上。

  右腳幾乎沒有感覺。只能感到微微的熱度。

  預賽結束,我跑第七名。雖然在淘汰的邊緣,總算能進入決賽,但是要
說全速疾跑還差太遠。

  我沒有食慾。消化好會立刻轉變為能量。我帶了香蕉和運動果然來,但
是沒有力氣送進嘴巴。

  「總算找到你了。」

  真奈美用手帕拭著額頭上的汗水出現。

  「我第一次來這裡,所以迷路了。」

  我想起身,但是全身虛脫,沒有力氣起身。

  她坐在躺臥的我的旁邊。

  「菜織呢?」

  「沒來!」

  「咦?」

  真奈美詫異地望著我。

  「她沒來?」

  「是我叫她不要來的。」

  我撇過臉去。她要是問我為什麼可就傷腦筋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會說了那種話。

  不過真奈美並沒有問我。

  「正樹。你記得我曾問過你『你曾想過若是能回到那一天的話嗎?』」

  若是能回到那一天的話……我回答「不知道」。我現在仍然不知道那回
答正確嗎?但是那個問題,我至今依舊記得很清楚。

  「妳說那一天很重要。是吧?」

  「嗯……不過不只是那樣。」

  真奈美再次盤足坐在椅上。

  「六年前的日子好快樂。我和你和菜織,每天都在玩。從懂事以來,我
們一直在一起。我從未想過我們會分開。所以當只有我一個人,要到從未聽
過的異國時,我很震驚。」

  真奈美搬家的那一天,我寂寞得哭了。不過我有菜織在身旁。真奈美的
身旁卻沒有一個人。而且搬去的地方,盡是陌生人。

  「所以搬家後,我每天每天都想回日本。甚至想過走路回日本。現在想
起來太胡鬧了。但是當時我是認真的。」

  唉!真奈美寂寞地嘆了一口氣。

  「我人在牙買加,心裡的只有日本以及你和菜織。祈求能回到六年前的
那一天。現在……依舊如此想著。」

  她閉上嘴,目不轉眼地盯箸我看。

  「我在和你分離的那一天察覺到的。」

  眼神真摯。然後又慢慢地閉上眼說道。

  「我……喜歡你。」

  真奈美再度睜開眼睛,但是我無法正視那雙眼。

  為了追上「那一天」,我不斷跑到今天。在「那一天」的應該是真奈
美。但是現在真奈美向我告白,我卻很迷惘。那麼,我之前是為什麼而跑?

  在「那一天」的究竟是誰?

  我仰望天空。是近似水色,但是又非常藍的天藍色。雲緩緩地飄過。六
年前的那一天也是這種天空。這天空染成紅色時,我在神社哭泣。

  晚霞的紅,令那天的挫折感甦醒。我說我最討厭紅色、血色。

  聽我這麼說的是菜織。

  我在舊十德神社哭泣的那一天,是她安慰著我。

  ——晚霞的紅色也只有現在。到了明天,又會變天藍色。所以,加油
吧!

  這一星期的事在我的腦中甦醒過來。

  菜織給我的天藍色的信,還有藍釘鞋。藍色是聯繫我和她的顏色。

  而晚霞的紅色是聯繫我和真奈美的顏色。

  我在百貨公司做了多麼沒大腦的事。我買了紅色的釘鞋。

  不!那件事不是什麼問題所在。藍色、紅色,菜織和真奈美,對我來說
都是重要的羈絆。

  但是現在,我發現自己對菜織,有和羈絆不同的另一份感情。

  「正樹……」

  真奈美輕輕地叫我。那表情有點哀傷。

  「我並不想要你回答我……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聲音哽咽著,低頭用指頭擦眼睛。

  「對不起……」

  為什麼我以前沒有察覺自己的感情呢?

  我傷害菜織,傷害真奈美才總算察覺到自己的感情。

  她竟然喜歡著這樣的我。

  真奈美抬頭微笑著。

  「不……我有身體變輕的感覺。因為以前這份感情一直藏在我心裡。」

  說著緩緩站起來,用手啪啪地拍掉黏在裙上的草屑。

  「我覺得口渴。要去買果汁,你要什麼?」

  「咦?只要運動飲料都可以。」

  「好。」

  然後小跑步離去。她一定是去自動販賣機那裡買吧!

  應該是我去買飲料的。但是現在右腳痛,只好順應真奈美的好意。

  我在放在身旁的運動背包裡亂翻,取出放在最底下的信。

  啊!變形了。我拼命地攤直那變得皺巴巴的信。

  這是菜織給我的藍色的信。整張信被我的血染成紅黑色。在袋中卻被壓
得亂七八糟,又被我揮拳揍,是個遭遇許多災難,可憐的信。

  「啊!我特地給你的信,竟被你弄成這樣。」

  咦?

  回神一看是菜織站在我後面。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今天應該在洛姆雷特打工才是……。

  我如墜五里霧中。

  「你這是什麼表情?」

  我的表情一定相當震驚吧!菜織竊竊地笑了!

  「哼!被人嚇,表情當然會怪怪的。」

  「有那麼吃驚嗎?」

  「吃驚呀!」

  我不禁提高音量。這一星期,我們沒好好談過話。要說有的話,只有
「妳可以不用來加油」推開菜織的話。我希望她來,不過沒想到她會來。

  「等我察覺時,腳已經走到這裡了。」

  此時她蹲坐著。

  「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全然沒考慮要來這裡。走出家門想去洛姆雷特,
但是又想繞遠路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就在這裡了。」

  從剛才菜織就不看著我。似乎僅僅是發洩之前累積的情緒。或許因為最
近我態度一直很冷淡,但是現在的她,表情一掃陰霾,宛如少女一般。

  「該不會……不。大概是我單方面誤解了……」

  菜織說到這裡,沉默不語。是在害怕找到在我們之間的一個答案吧!

  我不再害怕。我找到了在心中,明確的東西。

  我凝視著她。

  她也凝視著我的眼睛,像被那引導似地,顫抖著唇說著。

  「希望不是我誤解……。我來這裡和你現在拿著這封信的原因是相同
的。」

  說完後,她逃離似地轉移視線。

  我抱住她的肩,把她轉向我。

  「不是誤解。我對妳……」

  此時,遠處傳來呼喚我們的叫聲。

  「正樹……!」

  一看是?子和真奈美,連乃繪美也揮著手。

  我和菜織相視苦笑。

  「時機不對!」

  「真是的!」

  然後我們再度笑了。

  好久沒笑的感覺。

  大賽決賽,我將手指按在起跑線上,就位。

  那紅色的釘鞋伴隨著「那一天」的回憶,我會珍藏起來。

  隨著發令員「預備!」的叫聲,我提腰,看見自己的腳。

  現在我要穿這雙藍色的釘鞋,經過一段時間,和自己結合的鞋跑。

  隨著起跑的槍聲,又是一個嶄新的衝跑。


第五章/自己所在的地方


  1

  遠處傳來沙沙令人心情舒暢的聲音。

  一睜開眼,白色的窗簾進入我的視線。

  「對不起。吵醒你了嗎?」

  往旁邊一看,乃繪美坐著削蘋果。

  我想起來,右腳卻不聽話。

  「哥哥,你不能動。」

  乃繪美急忙把我按回床上,讓我躺著。

  啊!對了!我住院了。

  右腳被石膏硬梆梆地固定住,從天花板上垂吊著。

  這是六人病房的角落,我躺在從窗戶可以看見外面風景的床上。病房再
怎麼說都是殺風景的地方。乃繪美在花瓶上插花,放在窗邊。還有獎牌也陪
飾在一旁。

  「乃繪美。那個獎牌可不可以拿回家。放在那裡,我覺得很難為情。」

  「不行!這是哥哥努力得來的。我要將它放在明顯的地方。」

  說著又削起蘋果來。

  我不曾跑得如大賽的決賽那般痛苦。兩腳血管中流的血,好像變成鉛液
一般。我掙扎地跑著,氣喘吁吁,終點還如此遙遠。

  我的腦中呈真空狀態,連跑這件事都沒了。只知擺動手、不斷提腳。

  一到達終點,我便倒下。右腳腕有異物的感覺。我試著施力看看要不要
緊,但是完全沒反應。動也不動。

  我後來知道那是當然的。因為我腳腕右側的肌肉完全斷裂。

  我就那樣被救護車送往醫院,立刻動手術。真是的!不僅左膝,連右腳
腕都動手術,我真是個愚蠢的短跑選手。

  「哥哥。來!蘋果。」

  說著端出排列著兔形的蘋果的盤子。我吃了一塊。甜味在口中四溢。因
為腳的緣故,身體不能動,所以只有吃是件樂事。

  再來就是和來探望我的人說話。

  我再吃一塊蘋果。

  「這蘋果很好吃。是妳買的嗎?」

  「不!是菜織帶來的。」

  「菜織?」

  我不由地坐起上半身。

  「也就是說,她在我睡覺的時候來?」

  「嗯。她剛回去。」

  我聽到這裡,又往後倒進床裡。

  好過份的傢伙,我想看她一眼,她卻回家了。

  「對了!她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乃繪美給我一封信。這一次是墨綠色的信。

  我躺著用手打開它。看裡面,我又無精打采。裡面只放了一張便條。

  「嗯……哥哥。我去買飲料,你要不要喝什麼?」

  所謂信是只有收信人想看的東西,以外的人並不想看。

  乃繪美善解人意地要起身離開。

  「這個嘛……可可亞好了。」

  「好。我去買。」

  說著離開座位,走出病房。乃繪美一下課就立刻到醫院來,一直待到會
面時間結束。爸爸只罵了一句「蠢蛋!讓人操心!」就再也沒來醫院了。這
很像爸爸的個性。現在他一定一個人在洛姆雷特忙得團團轉。

  出院後,我一定要幫爸爸做事,也要讓乃繪美快點回家。

  對了!對了!我忘了看信,我從墨綠色的信封,拿出便條紙。

  女孩子的話,使用色筆,在信頭貼一張貓熊的貼紙也不為過。

  不過菜織的信,只用鋼筆寫這麼一行而已。

  『爬樓梯最適合腳的復健喲!』

  嗯!是的!妳再等我一會兒。

  我對信的另一端的菜織說道。


  2

  腳被石膏固定住。我動都懶得動。頂多柱著拐杖去買個飲料解解悶,其
他時間幾乎是躺在床上看電視、雜誌。

  不用唸書是很好,但是太無聊了。

  ?子來驅走了那無聊。

  「嗨!我來探病了。」

  說著將一個大的瓦楞紙箱放在我旁邊

  「這是什麼?」

  「我聽說醫院的伙食不好吃,所以帶這個來。」

  往裡頭一瞧,裡面裝了許多薯片、塗了滿滿的沾醬,串成一串的墨魚等
等味道重的食物。

  「我想水果你也吃膩了,帶這個是不是比較好?」

  「?子。謝謝妳。」

  我原本對食物就不挑剔,是味覺白痴,醫院的伙食也很好吃地吃著,只
是味道淡的食物吃怕了。

  我從瓦楞箱取出烤肉罐,立刻打開。醬汁的香味刺激了我的食慾。啊!
好想吃白米飯。

  「咦?跑去哪裡了?」

  ?子環顧四周。

  「還有其他的點心嗎?」

  「該說是點心呢?還是驚奇箱?」

  是我的想法中了她的計謀嗎?她哈哈大笑。

  「是茄子的點心。」

  「茄子?」

  「喂——」

  說著便走出病房。

  茄子?我確實是喜歡茄子。但是茄子做的點心好吃嗎?

  外頭處傳來?子說「都到這裡了,妳害羞什麼」的聲音,馬上就看她抓
著一個女孩的手進來。

  那是美由佳。

  「這個人說想向你道歉。」

  「不過美由佳和茄子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被罵『笨蛋』?」

  「對不起!」

  美由佳深深一鞠躬。

  「是我誤會了。」

  「嗯?」

  「我以為伊藤學長是個不可靠、喜歡跟女孩子說話更甚於田徑,只想到
自己,非常自私的笨蛋。」

  同寢室的病患視線全集中到我身上。我感到全身毛孔張開,汗流夾背。

  「美……美由佳妳安靜點。」

  「不過……」

  她已經完全進入自己的世界。再也聽不見我的聲音。是橋本美由佳單獨
演出的狀態。

  「我聽說大賽的事,才知道一切全是我的誤會。你腳受傷還能得到第三
名,好了不起,認真於田徑的人,不會是壞人。我哥哥就是如此!」

  美由佳表情有點悲傷。

  「我想哥哥是明白你的人。」

  美由佳是想說橋本學長向菜織告白的事吧!

  ?子輕拍美由佳的背。

  「喂!我們是來探病的,妳在神色黯淡什麼?說些快樂的事。啊!對
了!」

  說著笑容滿面地盯著我看。

  「什……什麼?」

  「你若是回到學校一定很轟動。」

  「轟動?」

  「因為這個的緣故呀!」

  她叩地敲我腳上的石膏。

  「明天若是情人節,你一定會收到滿滿的紙袋也裝不完的巧克力。」

  「是呀!」

  美由佳突然表情開朗起來。

  「現在在低年級生中,學長的人氣急遽上升。腳受傷了還跑步,所以得
分很高。」

  她的情緒就像貓眼一樣善變,我實在跟不上她的步調。幸好我的妹妹是
乃繪美。

  耐性佳的?子似乎也無法跟上。

  「那……我們回去了。」

  「啊!好。謝謝妳們來看我。」

  「唔——請等一下!」

  ?子要回去,所以想阻止那個場面,但是美由佳的威力贏了她。

  她從自己的書包取出一支粉紅色的粗魔術筆。

  「你裹著石膏,所以不這麼做不行。」

  說著沒經過我的許可,在石膏上寫起東西來。

  看見她的動作,直到剛才還心神不定的?子開始爆笑。

  啊……拆石膏的時候,這個一定會被護士小姐看見。

  我看見右腳上畫著的大章魚和茄子時,這麼想。


  3

  「好痛!好痛!」

  我不由地大叫。石膏已經拆除了。但並不表示傷勢痊癒。

  真正的治療,接下來才要開始。

  因為我裹了三個星期的石膏,肌肉已萎縮。還有更嚴重的是肌肉僵硬。
幾乎沒有柔軟性。

  如此一來,腳腕活動的範圍縮小。因此我做了伸展運動,但是相當痛。

  我能理解田徑大賽的成績,但是並不滿足於那成績。因為最後我未能出
賽全國大賽。

  所剩的時間只有一年。我必須在那一年使腳痊癒,並且提高水準。

  總之我想甩掉拐杖,用兩隻腳走路。

  做完復健後,因為要回病房,所以柱著拐杖。我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喀
吱喀吱的聲響。

  「正樹!」

  穿著制服的橋本學長,從對面的走廊走過來。

  「好久不見!」

  他略看一下我的腳。

  「石膏已經拆掉。再不久就能出院了嗎?」

  「是的!不過必須做復健,所以我想得往返於醫院。」

  「是嗎?你站著很辛苦吧!有沒有坐的地方?」

  「附近有休息室。到那邊去吧!」

  我和橋本學長並肩走在走廊上。雖然沒談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我異常
的高興。有種親近的感覺。光是他來探病,我就很感謝了。

  「不過太好了。正樹。你不用那麼焦急。別因為不能跑就亂來。」

  「我不是那種個性焦急的人呀!」

  「是嗎?你剛進田徑社的時候,肌肉也還沒長好,你卻急著『想跑
快』。」

  我和學長初次見面時,左膝還未痊癒。那時我猛做練習,不知時間縮短
會在先?還是左膝的炸彈會爆炸在先?

  現在的我,儘可能選擇有效率,並且能儘快恢復的方法。是因為心有餘
裕!

  「你現在很冷靜。是不是因為有勝利女神在身旁呢?」

  「學長……」

  橋本學長苦笑。

  「抱歉。不過我想說一句諷刺的話也好。別在意!」

  到達休息室,橋本學長在飲料的自動販賣機投錢。

  「那……你明白說了嗎?」

  「咦?」

  我不禁語塞。明白說是指向菜織告白吧!

  「還沒。」

  實際上,自從田徑大賽後,我和菜織並未好好碰面。即使見了面,這裡
是醫院,也不可能兩人單獨在一起。

  學長按下咖啡的按鈕。

  「那麼她會不安吧!」

  「不過我的心情只有一個。」

  我不禁脫口而出。因為不好意思,我自己也知道我連耳根都紅了。

  學長看見這樣的我,苦笑著。

  「關於這一點,我並不擔心。不過女孩子沒聽到那句話會不安。」

  他從販賣機取出咖啡,輕輕啜飲。

  「快出院吧!」

  「是!學長。」

  橋本學長依然是「學長」,不論經過多久,都不會改變。一和他談話,
就可以感受到精神層面的差距。

  我們談了一個小時左右,但是完全沒提到田徑大賽。


  4

  我喘著氣。

  好久沒爬十德神社的石階,好辛苦。休息雖然是短時間,但是住院的
話,無論如何體力都會下降。

  我抬頭看,再不久就到了,但是離十德神社還有段距離。不過我並不焦
急,慢慢地爬。

  梅雨停了,接著是酷熱的夏天。石階旁是森林,從那遠處,可以聽見蟬
鳴聲。

  我的心令人吃驚的。可能是倘佯在早晨的森林中的緣故,感覺身體彷彿
溶入空氣中。

  我從六年前開始跑。沒有迷惘,一心一意向前不停地跑。

  並不是義務感在作崇。跑步是件非常快樂的事,跑步是自我表現。

  三年前,我左膝的腳腱斷了,不能跑時,我仍在心中跑。被焦躁侵蝕。
焦躁在我的心底,宛如岩漿般蠢動,傷勢一好,我就有如岩漿爆發般,再度
開始跑。

  看不見周圍的一切,有如壞掉的玩具,不停地驅動腳。

  我追上六年前的那一天……

  只有這句話深刻在心中,不斷跑。我應該是沒有迷惑的。

  不過在心中愁悶未消的東西,遇見真奈美後,現實化了。那是生疏感。
但是我繼續無視它的存在。

  因為一承認那生疏感,我六年來不斷跑步,就會變得沒有意義。

  我六年來,是為了什麼不斷跑的呢?

  「那一天」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日子。正因為有那天,我才能在肉體方
面、精神方面成長,才有現在的自己。

  直到真奈美告訴我,她「喜歡」我,我才察覺。自己的心中,產生了一
份和六年前不同的新感情。

  而有那份新感情,才有見到真奈美的生疏感。

  「六年前」對我而說太大了,所以那份感情被藏在內心深處。但是當
「六年前」成為過去,那份感情便浮現出來。那是我不想面對的事實。那個
事實會使我心中的一切平衡崩壤。所以我拼命努力地要壓抑感情。

  但是,和橋本學長的比賽,右腳腕的受傷,每發生一件事,那感情非但
沒有變弱,反而越來越強。

  田徑大賽一百公尺競賽結束時,我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真正的內心。

  我想見菜織。

  我爬完石階,到達院內。柔和的朝陽普照四周,麻雀停在洗手台上喝
水。

  我往前直走。平常我會撿起一顆石頭,放在香油錢箱旁。但是今天我沒
那麼做。

  睽違一個月的神社。我從口袋中取出獎牌,放在香油錢箱旁。

  田徑大賽取得的銅牌,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六年來我不斷跑步所明白的事。

  那就是我愛菜織。

  她總是在我背後支持我,我才能不斷地跑步。在我停住腳步的現在,我
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我做深呼吸,回頭一看,巫女打扮的她佇立著。

  並且笑容可掬地微笑著。

  「歡迎回來。」


  5

  我做了夢。

  伸往黑暗的手。

  「啊!你總算醒了。」

  一睜開眼,便看見菜織。

  「咦?這裡是?」

  「舊十德神社裡面呀!」

  陽光從窗簾灑進。是許久沒早起的緣故嗎?我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我
睡在菜織的腿上,握著她的手。

  菜織突然紅了臉。

  「你……起來了,可以了吧!」

  說著就要起身,我強拉住她的手。她應勢倒臥在我身旁。

  「幹……什麼?正樹……」

  我凝視菜織。憐愛的感情在全身奔竄。

  她害羞地轉移視線。

  「別這樣盯著我瞧。」

  我抱緊她。從巫女的衣服傳來薰香的香味。

  突然悲痛的情緒襲來。菜織該不會去了某個地方?菜織會不會就這樣消
失了?

  不安接連著掠過心頭。我想用全身去感覺她。

  我輕吻她的脖子。

  「啊……」的吐氣聲在耳際搔癢。

  「我喜歡妳。菜織……我愛妳。」

  「我也……好喜歡你……」

  我們互相凝視,輕輕地雙唇相印。

  「我……好怕……我……」

  「我也是!」

  鬆開她胭脂色的裙帶。我知道菜織在緊張。

  我溫柔地吻她的臉頰。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8-1-2 06:35 编辑 ]


終 章/和妳的話……

  「哥哥!快起來!遲到了。」

  乃繪美穿著圍裙,走進我的房間。突然停止動作,紅透了臉,衝出我的
房間。

  進門的時候,也敲個門嘛!

  我穿著一條內褲,將一隻腳放進褲子裡時這麼想。

  我在餐廳默默地吃火腿蛋。

  氣氛有點尷尬。

  乃繪美邊盛著飯邊說。

  「哥哥,今天早上跑步了嗎?」

  我搖搖頭說道。

  「沒有。」

  「你不跑了嗎?」

  乃繪美露出擔心又可惜的複雜表情。

  「我沒有不跑。不過現在跑的話,又會受傷。所以現在我只能走。」

  「那痊癒後,你會跑吧?」

  「當然!」

  我啜飲著豆腐味噌湯。溫暖的甜在胃中擴散。

  「真好吃。對了!今天的晚飯,我想吃漢堡。」

  「嗯。我會努力做得很好吃。」

  乃繪美的那種微笑,一早就給我幸福的心情。

  隨著上課學生的人潮,我也走著。在這個時間上學,是一年級的開學典
禮以來第一次。進入社團,為了做早練,我通常比其他學生提早一小時到艾
爾西學園。

  我不太想上學。住院一個月多,去上學我有不自然的感覺。

  走路的速度變慢。真奈美回日本已經二個月了。從我住院到今天比和她
重逢到我住院的天數更多。

  六年來我轉變了。這二個月我比那六年轉變更多。

  在那次的田徑大賽,我衝破終點線時,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二個月前,在洛姆雷特見到真奈美不是重逢。

  今天才是重逢的日子。

  「早!」

  有人從我背後過來。

  「怎麼了?不像正樹你。」

  菜織窺視我的表情。

  是的!重逢肯定不能只有兩個人。我和菜織以及真奈美三個人才能重
逢。

  「啊!那不是真奈美嗎?真奈美!」

  走在前面的女孩,搖曳著及腰的長髮,回頭站住。

  好舒暢的心情。和是不是已經六年了沒關係。我們是朋友。

  「早!真奈美。」

  「早!」

  說著真奈美報以微笑。

  「菜織!跑!」

  我不禁將書包夾在腋下衝跑。

  「啊!等一下嘛!正樹!」

  我們奔跑在藍天下。

  吹過路面的風很舒爽。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8-1-2 06:37 编辑 ]


沙发我自己做~~~~~~~~~~~~~~

插图以后补,想要CG的话我就上传吧,不过是纯洁版本的,至少我找不到不纯洁的


图没配好,对不住了~~~~~~~

[ 本帖最后由 wangleiwyl 于 2008-1-2 06:42 编辑 ]


不是怀旧,只是看到了而已~~~~~~~~~
求游戏和小说,请知道的PM我,我会给奖励的~~~~~~~~~




问题是我怎么找不到了啊

我实在怀疑是你们给和谐了啊

目的还不是希望大家一起看

TXT会放出来的,当然我不收钱,我是有爱的~~~~~~
况且我没版权,等我图上传了就放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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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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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duhaolive 平民
还算不错的小说呢

13 年前 0 回復

hadess 伯爵
谢谢小夜分享! 
Lz辛苦!

16 年前 0 回復

Eflet 子爵
和谐美
冲着纯爱来看的

16 年前 0 回復

gundamfire 騎士
看到这个CG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就是With you……原先不知道剧情,所以对这个作品不大有爱呢,看来要改观了

16 年前 0 回復

tomas04 騎士
果然小說還是純愛比較好看~
圖挺漂亮的說,被那張淚目的圖萌到了

16 年前 0 回復

greece9 王爵
纯爱支持,重复某楼的问题,能提供TXT下载吗。真的很想下载来看

16 年前 0 回復

anbingxi 伯爵
和谐美
CG很赞
adv无爱
以上

16 年前 0 回復

wanghaoyu57 伯爵
恩...貌似是怀旧的说...不过照例支持

16 年前 0 回復

the-o 子爵
著名游戏改篇的小说!谢谢LZ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lyre 子爵
严重抗议。。。乃从本游戏小说版拉出来做啥。。。要好好收藏的说。。

16 年前 0 回復

腿火de燃烧 侯爵
真难得有这么好的历史遗物,很不错的爱情故事

16 年前 0 回復

zhuzhi9 騎士
支持楼主~~请问能提供TXT下载吗?想下到NDS里慢慢看!

16 年前 0 回復

wlu77777 騎士
能问下LZ这是根据游戏改编的吗?

16 年前 0 回復

wlu77777 騎士
能问一下这是根据游戏改变的吗?

16 年前 0 回復

leilei3502 子爵
N无啊 楼主的勇气可嘉啊

16 年前 0 回復

akdjd 平民
感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gujiewen 侯爵
谢谢小夜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diyupaoxiao 平民
 

16 年前 0 回復

黄昏之十二乐章 公爵
友情录入吗,那么一定要支持
那么和谐剪辑又是什么意思呢,不是纯爱小说吗

ps:LS的你要珍惜生命啊

16 年前 0 回復

diyupaoxiao 平民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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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leiwyl 伯爵
不活了……虽然不可能,不过好无聊啊<b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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