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转自己]《红》系列第2卷《红 ~断头台~》翻译(全部更新完毕)


出处:漫谈|我们的ACG
作者:demongod

第一章地址:http://www.acgtalk.com/node/683

红 ~断头台~






第一章 甜水


工藤绫是在钢琴教室的归途中被袭击的。

从四岁开始并已经上了两年的钢琴教室就在绫所住的公寓附近。课程时间是周一和周五。绫的母亲是中学音乐老师,钢琴就是在她的指导下开始学的。绫似乎很适合钢琴,经常被老师表扬的,母亲则开心地说道:“这一定是我的遗传了”。绫的家是没有“父亲”,所以对绫来说家人就只有“母亲”了。因此虽然并不是很喜欢钢琴,也想多和朋友们一起玩,但只要能让母亲高兴的话那么都无所谓了,绫是这样想的。

在家里练习了周一被老师指摘的部分,并能够流畅地弹奏《小狗华尔兹》的绫周五傍晚一从幼儿园回来就马上换了衣服去钢琴教室了。课程一共是2小时。认可了绫的进步的老师说可以让她参加下次的发表会。绫当场叫着“太好了!”又蹦又跳,虽然因此被老师训斥了一下,但这喜悦依旧久久不能消退。吃完饭的时候和妈妈说吧,妈妈一定会夸奖我的。说不定作为奖励会为绫买之前很想要的自行车。按捺不住想快点告诉母亲的想法的绫离开了钢琴教室。

绫不讨厌钢琴教室,但是却最讨厌那条归路了。街灯很少道路很暗,经常会和大只野犬或面容可怕的学生擦身而过。这一天绫看到留着长发、长胡子,穿着肮脏的衣服的被叫做“流浪汉”的人从对面走来。绫紧紧地抓住挂在书包上的防犯警报器。防犯警报器是母亲让自己拿着的。告诉她有什么万一就大声呼救或者拉这个别针。两手提着纸袋的“流浪汉”虽然紧盯着在路边警惕地摆着架势的绫看,但也并没有要什么。当看不见他的身形后,绫把手从防犯警报器上拿开,急着往家里赶了。转过拐角,快步走过超市前面。在感叹着今晚真是冷啊并经过烟草店的时候,绫发现有人蹲在路上。靠近一看,发现是名老爷爷。右手拄着拐杖的老爷爷痛苦地捂着腰。绫担心地问道:“您怎么了啊?”“啊啊,腰有点问题……”老爷爷的腋下夹着一只超市的白色塑料袋。似乎是在买东西回来的途中腰突然痛起来而无法行走。绫看了看四周,路上的行人都对此毫不在意。大家真是太冷淡了。“日行一善”,被母亲如此教导的绫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做什么好事,于是就决定帮老爷爷了。虽然老爷爷说:“不用了。蹲一会儿就会好了的。”,但绫还是说着“没关系的,我来帮您。”并将超市的白色塑料袋给提了起来。相当重,里面是大量的罐装啤酒。绫用双手提着它,老爷爷边说着“真是不好意思啊。”边拄着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问老爷爷家在何处,结果得知是和绫同个公寓。离这里很近,努力一下就好。绫用力提起袋子和老爷爷一起向着公寓走去。通过停车场,经过门口大厅的自动门,来到了电梯前面。因为沉重的物品而两手发痛,绫已经筋疲力尽了,不过因为老爷爷对她说了无数次“谢谢”而感到很开心,就决定帮老爷爷把东西搬到他的房间去。和老爷爷一起乘电梯上到三楼。走过走廊,老爷爷把房门打开。进入里面一看,门口一片昏暗,但房间里面开着灯,似乎有谁在。喀嚓,绫的身后传来门上锁的声音。接着老爷爷说话了。

“谢谢你了,小绫。”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正觉得不可思议的绫的嘴被从身后伸过来的手给捂住了。皱皱的手,那是老爷爷的手。绫挣扎着想拉开书包上的防犯警报器的别针,但双手被老爷爷拧转了。好痛。无法呼吸。绫拼命地啪嗒啪嗒地挣扎着手足,但是完全无可奈何,不久就仿佛融入到门口的黑暗中一般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绫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了。一个被白色的墙壁包围的什么也没有的小房间。很黑。窗户被板钉死了,天花板上有一个电灯泡。虽然有门,但不管怎么用力都开不了。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绫哭了,大声地哭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从这里出去!”于是门开了,老爷爷进入到房间中。绫大声叫道:“放我从这里出去!让我回家!”老爷爷无言地将绫打飞。绫小小的身体撞到墙上,然后滚落到地板上。混杂着血的唾液和折断的牙齿从口中落下。老爷爷对着呆然的绫说道:“别给我吵吵嚷嚷的,白痴!不然把你舌头割下来的啊!”这是绫从未听过的恐怖的声音和话语。老爷爷用那恶心的手抚摸着绫的下腹部。接着开始说明。其实是在很早以前就盯上了绫的。老爷爷还想长命百岁,为此需要很多“年轻的子宫”,在去除绫的“污秽”后,就会摄取她的“子宫”。迄今为止已经摄取了很多“年轻的子宫”,所以老爷爷是很强的,敢违抗的话就会被揍。“之前有过不管再怎么打也不听话的笨孩子。将她的前齿全都打断,手指和脚趾全都弄毁,这才总算老实下来了,实在是麻烦啊。”老爷爷嘻嘻嘻地笑着,翻开绫的衣服,直接用粘巴巴的手触摸她的下腹部。绫没有抵抗。手指被弄毁的话就无法再弹钢琴了的。母亲会伤心的。老爷爷用那如同空洞一般黑的眼睛凝视空中,喃喃说道:“小绫的子宫会是怎样的味道呢?”接着用手拭去流出来的口水,离开了房间。

接下过究竟过了多少天,绫完全不知道。老爷爷时不时地来观察房间里的情形,但不会给她食物和饮料,厕所也只让她用放在房间一角的夜壶解决。因为光无法从窗户透进来,所以连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搞不清楚。为了尽量减少体力的消耗而躺倒在地板上的绫想到,老爷爷究竟在等待着什么。虽然并不清楚老爷爷想把自己怎么样,但确实是在等待着什么。大概是要等待自己变得极度衰弱的时候吧。所以绫在老爷爷来观察房间里情况的时候故意一动也不动。已经放弃了。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了。除了勉勉强强能呼吸的力气外就什么也不剩了。想让老爷爷这样认为。而绫的体力实际上也确实接近极限了,要做出这样的演技并不困难,所以老爷爷也就没有怀疑。对于不踢不打、只是露出空虚的眼神的绫,老爷爷拿出一个大锅子给她看,“这个锅料理了各种各样的‘子宫’哦。最近是在‘小凉子’和‘小雅美’的时候用的。两人是姐妹,是非常乖的孩子。小绫也要用这个锅的哦”。绫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看着新闻节目的母亲,脸变得铁青的事。那应该是在看小孩行踪不明的新闻。

并且想起小孩的名字就叫做“小凉子”和“小雅美”,两人都还没有被找到。这个老爷爷做了什么呢,用锅子做了什么呢?绫不清楚。绫边用疲惫的头脑思考着这些,边在等着机会的到来。

机会过了不久就来了。进入房间观察情况的老爷爷摇了摇绫的肩,发现她没有动静,于是为了确认还有无呼吸,就将手伸到了绫的嘴边。这时绫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老爷爷发出“哇啊”的悲鸣声,绫赶紧从捂着手指蹲下的他的身边跑了过去。无法用力的两只脚缠绕在一起,就这样滚出了屋外。头和肩膀撞到走廊的墙壁上,虽然非常疼但还是忍住了。要逃跑,赶快。

必须抓紧时间。绫尽可能地向着明亮的地方跑去。从外面射进来的光可以判断出现在是白天,绫打开窗户跑到了阳台。这时老爷爷从背后追了过来。手中并没有手杖。老爷爷如同正常人般地在行走。

“小绫真不是乖孩子啊。污秽都还没除掉呢。”
老爷爷的声音一点都不粗暴,不慌不忙的。从阳台往下看后,绫明白其中的理由了。这里是三楼,是很高的。不知道离下面的树丛有多少米的距离。所以老爷爷认为绫是逃不掉的。但是绫没有丝毫犹豫。她越过阳台的扶手,就这样跳了下去。虽然掉下去很可怕,但是被老爷爷拿来不知道做什么要更可拍、更讨厌。落到树丛上的冲击与疼痛让绫感到一阵晕眩,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还是强忍着站了起来。脸和手脚都被扎进了小树枝,很痛。跳下来的时候撞到的右膝更加痛。但是不能因此而呆立不动,绫开始离开那里。树丛的附近就是停车场,绫拖着右脚在柏油路上前行,环视了下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在。这里也是绫所住的公寓。去到八楼就能见到母亲,她一定很担心自己的吧。但是老爷爷也能想到绫会这样做的吧。现在的绫根本没法跑。在去到八楼前就会被抓住的。所以现在要先向人求救。绫几度尝试大声呼救,但由于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腹部使不上劲,只能发出小小的声音。在这样做的时候老爷爷说不定就会来到这边的。必须找到人求救。绫拖着疼痛的右脚向着道路前行。走到道路上后虽然有行人,但大家都走的匆匆忙忙,没有人留意这边。绫虽然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前进,寻找着人更多的地方。这时终于找到了,那是拉面店前面的队列。绫也经常和母亲到这家店吃的。总是有很多人在的。就去那边吧。

这时有人对正打算去那边的绫说话了。
“小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转头看去,那里站着一名老婆婆,带着非常担心的表情看着绫。绫用口水润了润干巴巴的喉咙,努力发出了声音。
“……救……救我……”
虽然中途被咳嗽打断了好多次,绫还是努力向老婆婆说明了情况。老婆婆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表示马上就去叫警察。于是从老婆婆从钱袋里拿出手机来打电话了。
得救了。能见到母亲了……
血色从感到疲惫不堪而想当场坐下的绫的脸上褪去,因为她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老爷爷的身影。绫告诉老婆婆那就是犯人。
老婆婆笑着点了点头。
“嗯嗯,我知道的。”
这话的意思绫直到老爷爷来到近前才明白了。老爷爷和老奶奶亲密地说着话,原来两人是夫妇。“这可不行啊,居然放跑了。技术太差了……”老婆婆如此训斥道。“呀,这孩子太聪明了。”老爷爷讪笑道。
“那么回去吧。”
老爷爷抓住绫的手臂,身后则站立着老婆婆。
已经逃不掉了。
被老爷爷抱走的绫向路过附近的人投出了求助的视线,但由于看上去很像祖父母和孙女,所以没有任何人做出反应。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眼睛里流出泪水,自然地垂下头来的绫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人声音。
那是一名少年的声音。
“我说你啊,手机可不是玩具,不要老打过来啊。只有在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诶?没的,我和夕乃也很少打电话的。是真的。好了,像这种就是……”
绫竭尽最后的力气将脸转向那声音的方向。就在附近,一名用手机打着电话的少年从身边经过。大概是高中生,是名不怎么起眼的少年。
绫看着少年,注入了自己的请求。
……救救我……
在打电话的少年察觉了她的视线。少年用眼睛跟随着绫的身姿,说道:“紫,等会再说。我现在有急事。”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少年一路小跑来到绫他们面前,对着老爷爷说道。
“那个,不好意思。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老爷爷露出诧异的表情站住了。
“有什么事?”
“这孩子是您孙女吗?好像受了伤在哭啊……”
“啊啊,这是……稍微受了点严重的伤。”
老爷爷露出苦笑:“是吧,绫?”,并将视线转向了绫。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绫的脖子。绫抬头看着少年,开口了。救救我。虽然想这样说,但却说不出口。害怕得说不出口。老爷爷的眼睛如空洞般黑暗。抓住自己脖子的手,强而有力。传达出明确的杀意。要是敢多嘴的话,现在就会被杀掉。自己会被杀掉的。
这少年也会一起被杀掉的。
“……什么事……也没有…的…”
绫只说了这么点话就将视线垂落到脚下。
既然绫自己做出了否定,那么这样少年就要走了的吧。
啊啊,那这样我就要完蛋了,绫这样想道。
听到绫说的话后少年点了点头,“哦哦,原来如此。”
“基本上了解了。”
少年抬起右脚踢向老爷爷的胯下。因为这冲击老爷爷的身体一瞬间浮空,放开了抓住绫的脖子的手,双手捂住被踢得胯部。“可恶!为什么会知道……!”对于老爷爷这懊悔的话,少年平静地回答道。
“不可能有对着孙女露出杀气的祖父的。”
在快脱力的绫的身后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来,架住了她的脖子,那是老婆婆的手。老婆婆用从钱袋里拿出的小刀抵住绫的脖子,高声吼道。
“你这家伙!站在那不要动……”
多说无益,少年一下子就击中老婆婆的喉咙。老婆婆发出“咕呜”的声音翻着白眼昏倒了。然后少年将快到落到地上的绫给抱住。
非常温柔的手,绫这般想道。
“没事吧?”
被少年这样问道,绫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绫哭了,大声的哭泣声使得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知道少年对此感到困惑,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总之现在的绫就想哭个痛快。



真九郎从警察那被释放已经是傍晚之后的事了。
虽然只是录口供而已,但同样的事要说好几次实在是让人感到疲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以为是诱拐未遂,却没想到是比真九郎所想像的性质更为恶劣的事件。通过搜索被捕的老夫妇的房间发现了不少异常的东西,“这下今晚要通宵了,可恶。”一位看上去是刑警的中年男性喃喃地念叨着。这让真九郎有点后悔应该抛弃敬老精神狠狠地揍他们才是。虽然想知道些更详细的情况,但作为纠纷处理家的真九郎在警察看来也不过是一般人,没可能告诉他那么多的。于是在提了要注意女孩子的精神面的意见后,真九郎就打算回去了。然而要走并不容易。救下的那女孩子不肯将手从真九郎的衣服上放开。被那浮现泪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仰视着,真九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最终在那里多留了一会,直到看到她的母亲到达和她相会后,真九郎才终于能离开那里了。女孩子抱着母亲放声大哭,还很幼小,没事的。总能想办法忘记的。讨厌的事尽快忘记比较好。
如果一直都无法忘记的话,那就会变成自己这样的。
“谢谢”,背后传来女孩子道谢的声音,真九郎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把自己的脸也忘掉好了。连讨厌的记忆一起。
“那么接下来……”
从警察局出来的真九郎在注意不引起警察注目的情况下打了个哈欠,决定去完成最初的目的。虽然偶然被卷入到事件当中,其实真九郎原本是在去吃晚饭的途中的。



“嗨,欢迎光临!”
店员充满活力的声音迎接着穿过门帘进来的真九郎。『枫味亭』是家拉面店老铺,虽然没有出奇的菜单,但自负味道是绝不输给那些林立的竞争店的,也有很多支持者。
真九郎在正好空着的位子坐下后,一名店员来问他点菜了。她是这家店的招牌女店员,将放有水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后,用完全称不上亲切的声音说道:
“LOLI控。”
穿着围裙腋下夹着托盘的银子和往常一样一脸的不高兴。
 真九郎喝了口水,平静地抗议道:
“……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想要浅薄的笑容的话那就去快餐店啊”
“我说你啊……”
“快点点菜。我们可是很忙的,LOLI控。”
“……豆芽拉面大碗。”
银子用鼻子哼了一声,快步转往其他桌子去了。虽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店内还是很热闹。客人络绎不绝。没有看到银子的母亲,大概是去送外卖了吧。而且看到连平时一直呆在房间里的银子都出来帮忙,就知道有多忙了。而头上卷着毛巾的银子的父亲·村上银正在厨房里对店员们下达指示。那声音大的不输给任何换风扇。还是那么有精神的啊,真九郎不由地露出苦笑。察觉到他的视线的银正叫着“哟,小真!”并有力地挥着手。真九郎抬起一只手来回应着他。
“小真,好久不见了啊。过的还好吗?”
“马马虎虎吧。”
“偶尔也来这边帮帮忙呀。喏,就当作是入赘我们家的预备。”
“不,这个……”
“父亲!”
银子用力地将托盘放到柜台上,打断了对话。
“别说傻话了,盐拉面三碗、大碗豆芽拉面。还有饺子一份。”
“干嘛啊,银子。你不也是相当……”
“父亲!”
“噢,好可怕好可怕。”
被女儿瞪着的银正俏皮地耸了耸肩。

村上银正现在虽然是拉面店的店主,但以前似乎是个响当当的打手。而且他的父亲银次是个手段高超的情报家,按那样下去的话就能作为二代目纵横里世界的。但是银正没有继承父亲的工作,连打手也没做了。只因为对皮肤白净性格老实的拉面店的女孩一见钟情。而且还决定继承拉面店。对于他这找到所爱的人后就在店里安定地工作的生活方式,真九郎多少觉得有些憧憬。毫不犹豫地决定自己的居所的决断力,真的是很厉害。就是在过去为欠债所累而被黑道流氓逼迫的时候,银正也绝不使用暴力。有着妻子和女儿,却没用选择那样的解决方法,这样的精神力真的很厉害。决断力和精神力,无论哪个都是真九郎所欠缺的。

背靠着椅子,真九郎慢慢地环视着店内。排列着手写菜单的墙,变色了的房顶,飘荡着油脂的气味。从小时候就经常来的这家店的氛围,让真九郎觉得很舒服。来到熟悉的地方不觉回想起古早的回忆了。家里除夕的时候一定都会一起来这里吃饭的。看到在店里帮忙的银子装作大人的口气在问点菜,真九郎就会笑着说道:“银子真奇怪。”然后银子就会说着“吵死了,笨蛋。”并拿托盘敲他的脑袋。有时还会在开店之前借桌子来和银子一起做暑假作业。还有次在庆典的时候被大人劝酒,结果和银子两人都喝醉了,就这样睡在这里的椅子上了。

有着和过去毫无变化的地方,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保存了一样让人高兴。最近因为好久没来了才来看下的,不过果然还是没有来错。
如果除去银子的态度的话……
“好了,大腕豆芽拉面,让你久等了,LOLI控。”
“……银子。”
“什么事?”
“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承认为止。”
“我说你啊,不适可而止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
“上幼儿园一起洗澡的时候,要求摸我胸部的真九郎君,对于仁慈地让你‘充分’得逞了的本人,竟然还有什么怨言吗?”
“……没有。”
“要好好品味着去吃哦。”
“……是,我开动了。”
真九郎将两手在胸前一合,安静地行了一礼。
拿以前的事情来说实在是太卑鄙了,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那是因为对是女人却毫无起伏的胸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而产生的好奇心而已。

真九郎边闻着汤的香味一边筷子掰开,接着开始吃拉面,很好吃。豆芽的嚼头和调味偏浓的绞肉,都与面很合。
如果银子的态度不是那样的话,那就再棒不过了……

银子不高兴的理由真九郎多多少少察觉到了的。
九凤院紫。那个七岁小孩是原因。
由于事态姑且算是解决了,再加上考虑到今后的事,真九郎就毫不隐瞒地对银子说出了详情。当然细节是有所省略的。特别是关于里之院还是不知道的好,就没有说。听了详情的银子对九凤院家有隐于世间的女儿一事感到震惊,而得知事情和红香有关后不觉地皱起眉头,最后不知为何连说“下流”,还管真九郎叫“LOLI控”。
虽然完全是误会,不过要解除似乎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了。
正打算拿起碗将剩下的汤都喝完的真九郎怀中想起了电话声。
恰巧从他身边走过的银子看到后马上对他提出了忠告。
“请不要在店里使用手机,会给其他客人造成困扰的。”
“银子”
“什么事?”
“围裙很适合你啊。”
“烦死了,笨蛋!”
在被托盘敲击后脑勺的同时,真九郎接起了电话:“喂喂。”
温和的心情一瞬间消失了。
电话的对象是真九郎不认识的女性。
“是红真九郎先生吗?”
得到真九郎的肯定后,她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这样说道。
“我是恶宇商会的露茜·梅伊。”



说起来公园究竟是休息的场所还是游玩的场所呢。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浪费的空间究竟是作为什么的存在呢。

小时候真九郎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但没有想出答案,而且也没去调查过,所以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不知道答案的。先不管这个的真相,对于今天的真九郎来说,公园是工作的场所。晴朗冬天的星期日。这是个处于住宅街旁的相当大的公园。在暖和的日照中可以看到躺在草坪上午睡的老人、在长椅上看参考书的学生、踢着球玩耍的小孩子等。

公园的正中央有喷泉。在那边缘坐下的真九郎因为太过舒服的阳光而引起了睡意,但是他拍了拍脸颊挺了过去。数日前,恶宇商会来了一通电话。遵从“想和你直接见面谈谈”的要求,真九郎才会在今天来到这里。

恶宇商会是里世界的人材派遣会社。不知道这样的组织找自己有什么事。因为紫的事,真九郎打倒了所属于恶宇商会的战斗家,也有为这事复仇的可能性,但这样的话会专门打电话约出来的吗。无法掌握对方的意图,要把握事态的话只有见一面才行,这是真九郎做出的结论。

真九郎用公园的时钟来确认约定的时间。等候的对象差不多该来了。
喷泉的四周除了真九郎外还有不少在等人的年轻人。之前并没有定下特别的信号或记号,没问题的吧,能认出真九郎来的吗。一般来说应该是用照片,不过也可能以里世界的人的方式靠气息来辨认吧。
为了打发无聊真九郎做了很多猜想,结果全都猜错了。
 一个相当大的声音这样喊道。
“星领学园一年一组的红真九郎先生!您在吗?在的话就请回复!”
原来是靠叫名字吗……。
真九郎听到周围的年轻人们的失笑声,慌忙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红真九郎先生!您在吗?”
“在这边!我在这里!”
发现在挥着手的真九郎后,放心地说着“啊,太好了”的是名年轻女性。根据电话里的事务性的对话,真九郎是将她的外形想象成女强人一般的,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到二十五岁。穿着大码的厚外套,还带着大号的眼睛,头上戴着编制帽。感觉是名普普通通的朴素的女性。
“初次见面,红先生。哎呀,一不留神就忘记决定信号或记号了,还有些担心如果见不到的话该怎么办。”
“……那个,您是恶宇商会的人吧?”
真九郎保险起见确认了下,她说着“是”并点了点头。
“我是从恶宇商会来的,我叫露茜·梅伊。”
虽然也有是刺客的可能性,不过在知道是能正常对话的对象后,真九郎稍微有些安心了。两人坐到了用圆木做成的长椅上。真九郎确认了下周围。没有伏兵。今天来的只有这名自报姓名为露茜·梅伊德女性而已吗。
“见到你真高兴啊,红先生。”
“哦……”
“呃,虽然一见面很不好意思这样说,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露茜对着因事出突然而摆出架势的真九郎说道。
“请借我钱。”
“诶?”
 因为对方是恶宇商会的,所以真九郎以为自己是被委婉地恐吓了,但是她补充说道。
“我钱包忘带了……”
 因为口袋里还有点钱所以才能来到这里,不过考虑到回去的电车费剩下的就不能用了,但因为肚子饿所以想吃点什么,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是无所谓的……”
 接过真九郎给的她的钱,露茜马上跑去公园前的便利店了。过了一会,她拿着白色塑料袋回到长椅,透过袋子能看到里面的是饭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帮大忙了,我早饭还没吃呢。”
“……那个,我再确认一下,您真的是恶宇商会的人吗?”
“没错,是的。”
真九郎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露茜用嘴叼住饭团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一阵乱翻,在翻出口香糖的包装纸、餐巾纸、手机用暖包等后,递给了真九郎一张名片。
简朴的名片,只写着电话号码和『恶宇商会人事部副部长露茜·梅伊』而已。
在咽下饭团后,露茜说道:
“其实如果有社员证的话就好了,但不好意思我们并没有这种东西的。不过没有敢用我们公司名号行骗的人的,这样能相信我了吧?”
“为什么能够断言没有敢行骗的人呢?”
“因为对这样的不肖之徒我们一定会加以制裁的。我们的社长虽然最喜欢利用别人,却最讨厌被别人利用。所以一定会加以制裁的。这是很有名的,我想是没有敢用我们公司的人的名义去行骗的不要命的人的。”
这就是经验浅薄的三流的悲哀。
对于没有可靠的确认手段的真九郎来说,只能够相信露茜的话了。
假冒恶宇商会来和自己接触并不会有什么利益的,所以姑且接受她的说法。
看到把真九郎把名片收入口袋中后,露茜说道:
“那个,非常不好意思,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请借我钱。”
怎么又来了。
似乎是忘了买饮料。不觉泄气的真九郎给了她硬币。在附近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乌龙茶的露茜边喝边说“啊,真好喝”并露出了笑容。
“真是不好意思,一定会还你的。啊,要喝一半吗?”
“不用了。比起这个来……”
“难得的假日因为我们这边的关系而搞的这么匆忙,真是很抱歉。有约会的约定吗?”
“开场白就不用了,请快点进入正题。”
“好,那么……”
露茜把乌龙茶的罐放到长椅上,接着说道。
“我想要你,红先生。”
“……诶?”
这是什么意思呢。
注视着感到困惑的真九郎的眼,露茜重复道。
“我想要你,红先生。要来我们公司——恶宇商会吗?”



普通地生活着的话,自然就会听到即便不愿意也会自然而然地记住的组织名。表世界的话,有电机制造厂、游戏公司、化妆品公司,食品公司等。里世界的话,符合这点的就是恶宇商会了吧。那是里世界中最正规的人材派遣会社,顾客中有很多政治家和财经界的人。真九郎虽然也并不是很清楚,但传言的话倒是经常从身为情报家的银子那里听到的。并且对他提出了“你绝对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忠告。
阳光开始变暗。仰望天空,发现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扩散了。
两人在变成处于背阴的长椅上继续着谈话。
“我读过前些日子那件事的报告书了。对于你战胜【鉄腕】丹尼尔·布兰查的能力,我们公司给予很高的评价。请务必要来我们公司。”
“……也就是说是招揽吗?”
“我们公司希望能和红先生签订契约。”
所以人事部的人才会来的吗……
虽然也有能够接受的部分,但真九郎还是难以释怀。
“……那个,我打倒了你们的战斗家吧?这是对你们的损害吧,要招揽做了这种事的人吗?”
“当然。只要是有能的人材我们就会招揽,其中绝不掺杂感情。”
露西用事务性的口气说道。
“因为恶宇商会是做往必要的地方派遣最合适人材的工作的公司。”
“我听说过传言,各种各样的。”
“只要肯出钱就什么都肯做的邪恶的秘密结社,是这样的传言吗?”
“这……”
“算了,会被误解也是没法子的事。而且说起来恶宇商会这名字也不怎么样。要是有另外的横文字的帅气名字的话,我想印象就会有很大不同的,但我们社长在这方面不懂得变通……”
露茜为难地轻笑一声,在喝了一口乌龙茶后继续说道。
“确实我们公司过去的业绩中有不少与血腥相关的。这是事实。但是我们公司并不是邪恶组织。像这种稍微想一下就应该明白的。就算是处于黑暗与暴力的漩涡中的里世界,只是行恶的组织是不可能干得下去的。”
这倒是,真九郎无声地表示同意。
比如说以黑手党之类为例,一面是无慈悲地实行暴力、杀戮的组织,但也还有拯救弱者、施舍穷人的另一面的。只有能够掌握好这种平衡感觉的组织才能够生存。正如露茜所说的一样,只是行恶的组织是不可能干得下去的。反过来说,不管是看上去多么邪恶的组织,只要长久存在的话,就证明它已经是作为构筑世界系统的一部分在运作的吧。
“我们公司会协助犯罪。也会协助解决犯罪。既会陷害什么人,也会救助什么人。无差别对待对待善恶,派遣出最符合顾客期望条件的人材。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工作。”
要指责他们是无节操的组织那很简单,但现代也确实处于需求这样的力量的潮流中。想犯罪的人,想从犯罪中保护自己的人,都有很多。现在是就算去拜托警察救救自己被诱拐的孩子也只会得到“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吧?”这样冷淡的回应的社会。在这种时候,恶宇商会如果派遣出能够将孩子无事救回的人材的话,父母也会很乐意地付钱的吧。就算那是违法的组织也没关系。
恶宇商会提供的只是单纯的力量。全看委托人怎么使用了。
这就是露茜的主张。
她看着真九郎的脸继续往下说。
“我们公司一直需求人材的,而且是优秀的人材。红先生,我们公司对你的能力有着很高的评价,想要你。今后能在我们公司工作吗?”
真九郎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后回答道。
“我拒绝。”
露茜的话他能够明白。恶宇商会应该并不是像社会上所评价的那么残酷的组织。多少也算是在里世界生存的真九郎并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尽管如此真九郎还是拒绝邀请是因为他讨厌所属于组织。并不是否定组织本身,而是想靠自己判断并选择工作。因为这是自己的人生。要被别人干涉那是敬谢不敏了。
“这确实是让人感激不尽的事,但对我来说……”
“意外地是个小鬼啊。”
“……小鬼?”
“是的。思考方式完全就是个小鬼。”
露茜噗哧一笑,似乎是在蔑视他。
毫不在意略微有点上火的真九郎,她接着说道:
“红先生。你对自己的将来思考到什么程度了呢?”
“将来?”
“你现在十六岁,高中一年级。对今后的出路有什么想法?”
“这……”
“进入大学求学吗?还是专职纠纷处理家?”
 看到真九郎的话语被哽住的露茜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非常厚的皮革笔记本,然后啪啦啪啦地翻动。
“像你这样的自由纠纷处理家……啊啊,有很多啊。竞争是很激烈的。”
真九郎窥视了下那笔记本,结果被里面的内容震到了。完全是白纸。在那里既没有文字也没有照片。“这是我流的记忆整理法。工作的必要情报全都在脑子里,不过不按这个顺序进行的话就不能很好地想起来。”
“……全部都在脑子里?”
“是的。因为这是最安全的了。”
将人事部的数据全都用脑子来管理的话,那真是非同寻常的记忆力。
也就是说恶宇商会里负责事务工作的人也不是普通人物吗。
露茜将笔记本收回到口袋中,继续往下说。
“虽然真的很失礼,按红先生你现在的收入也没多少存款吧?光是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已经很吃力了吧?”
被刺中痛处了……
真九郎坐立不安地吐着气,凝视着喷泉飞溅的水。
红真九郎作为纠纷处理家的现状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紫那件事的报酬最后还是还给红香了,在那之后就没有做任何工作,储蓄也很少,一想到将来就充满了不安。虽然很不甘心,但露茜的指摘是正确的。
尽管如此真九郎还是试着反驳了。
虽然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在逞强。
“……确实如你所说。但是我认为这种事只有靠脚踏实地的努力了。”
“总之就是脚踏实地的努力吗?”
“是的。”
“啊,你该不会认为脚踏实地的努力就会有什么进展的吧?”
露茜毫不留情地打碎了真九郎天真的想法。
“红先生,你搞错了的。”
“搞错了?”
“只要积累小工作,并尽力地去完成的话,总有一天能接到大工作的,总有一天会成为一流的,这不过是幻想。只存在于电影或电视剧中,现实中是没有这样的事的。大家都是在梦想依旧是梦想的时候死去的。”
只要脚踏实地的努力,总有一天会有所进展的吧。
正如露茜所说,这确实是真九郎心中的想法。
这种不过是小鬼的梦想吗?只是看不清现实吗?
“能够实现梦想的只有一小撮人而已。只有被运气和实力所眷顾的人。红先生你也包含其中。”
“我……”
“红先生你的梦想、目标是怎样的高度呢?”
那当然是柔沢红香了。
真九郎很憧憬她,想变得像她那样。
“按现在这种做法能够接近的吗?”
“呀,这……”
“像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可能没办法达到的,如果有一点这样的想法的话那就该行动起来。”
“但是突然之间跟我说组织这也……”
“对所属于组织而感到不安?这我能够理解。这也是当然的。但是只有跨越这个才会有巨大的成长。我举个好例子吧。柔沢红香这个人你知道的吗?”
没想到会从露茜的嘴里说出红香的名字,真九郎惊了一下,看着他这样的反应,露茜慢慢地接着说道。
“柔沢红香可以称为是世界最高等级的纠纷处理家。现在在自由活跃的她也有过所属于组织的时期的。”
真九郎想起来了。
说起来红香以前是有说过的。
自己以前在九凤院家工作过。
“正好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吧。她在组织中锻炼能力、建立人脉、积累资金。现在的成功正是因为有那样的时期吧。”
即使柔沢红香也不是一下子就高高在上的。所属于组织积累经验,作为向上走的地基。露茜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对那旁若无人的红香来说也是必要的过程。
想要回避这个的真九郎的态度只能说是怠慢吗。
“你还不成熟,红先生。”
不成熟。这是对真九郎来说最贴切的话语。
是不想被别人说到的话。
对于将手指交叉放到膝上、低着头的真九郎,露茜继续给予追击。
“你要作为纠纷处理家独立的话还远远不够成熟。光是通过今天的交谈就能明白这点了。我在之前的电话里已经说明是恶宇商会的人了,也说了有话要说。那么就应该想好会谈怎样的话,并准备好可以预计到的回答。就因为对这样的事有所懈怠,所以你才做不出什么回答。完全无法反驳我。在商谈的场所沉默的话,这不是有所算计的话,那就等同于认输了。”
输了。这确实是自己输了,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这是学校的话,就算说“不知道答案“也能过的。但是这里不是学校,对方不是教师,自己也不是学生。这是恶宇商会人事部的人和纠纷处理家的谈话。在这里沉默就等同于输了。是不成熟的证明。
“红先生,你是原石。”
好像是在安慰真九郎一般,露茜的口气变得缓和了。
“依靠打磨的方法,能够绽放耀眼的光芒的。我们公司想协助你。就算是为了提升自己而利用我们公司也无所谓。怎么样?能考虑一下吗?”
“我……”
“又不是要夺走你的自由。并不是那样严苛的事。我们公司只是为你提供工作。只要你完成工作累积实绩的话,我们又会提供更大的工作。当然与劳力相对应的报酬也是有保证的。有所属于组织这经验,还能拓展人际范围、增长见识。对你来说是绝对没有坏处的。为了能让你尽早接近目标,请务必让我们公司能给予协助。”
“……真是相当会说话啊。”

“因为说服别人是我的工作。”
这是说作为人事部的人平时都有在做招揽工作的意思吧。
真九郎说不出回复的话。虽然没有完全接受露茜的话,但也不能不承认她说中了很多地方。
按现在这样下去也总会有办法的吧。模模糊糊地这样认为。也可以说是避免去仔细思考。这只是甘愿满足现状而已吧。只是在逃避而已吧。我又要逃避吗。
脑子里一下子填满了现实问题,感到特别的沉重。
红真九郎应该向怎样的道路前进才好呢。
“……请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现在的真九郎能说的只有这个而已。
在露茜离去后数分钟,真九郎拿起手机打电话。但对方却没接。没办法只好从长椅上站起来,在公园内开始搜索。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心想该不会是……并向着排列在公园一段的帐篷那边去了。瞟了眼那个飘散着酒味的空间,发现了武腾环。环抱着标签脱落的酒瓶横躺在流浪汉他们之间熟睡着。
搞错人选了啊……。
真九郎为了保险起见而拜托环看着自己和露茜的谈话。因为她在公寓里很闲的样子才带过来的,但看这情形究竟看到哪里呢。真九郎为环打扰了流浪汉们而道歉,却得到“我们并不介意”这样的好反应。一般来说他们是避免和一般人接触的,是因为环独特的氛围才被他们接受的吧。这样放任不管的说不定都要定居了,真九郎将里面只剩一点的酒瓶从环的手里拿起来还给流浪汉后,开始摇动她的肩膀。
“环姐,要回去。”
“不要,真是的,真九郎君你这色鬼……不能用这样的道具……”
在做什么梦啊。
“环姐,好起来了。”
“……呼啊。”
环打了个让人都要担心下巴会不会脱落的哈欠,嘎吱嘎吱地挠着屁股站起来了。非常倦地向左右摆了摆头,“嗝”地打个充满酒臭的嗝。
如果正经点的话明明是个美人,但为什么有着这样像是山猿一般的习性呢。
真九郎虽然觉得有点不耐烦,还是拉起了环的手。
“已经要回去了。”
“啊,我还没有喝够。”
“那我就把你丢这了。”
“唔,还有要看的电视,还是回去好了。真九郎君,背我。”
“我不愿意。”
“不要,背我。”
你几岁了啊……
无可奈何只好背起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环的真九郎离开公园向着车站走去。穿着运动衫和木屐、口吐酒气的她的样子在周围看起来很惹眼,但真九郎决定不去在意。
环在真九郎背上哧哧地笑着。
“不管怎么说真九郎君还是很温柔的啊,我喜欢……”
“哦,是吗。”
露茜所说的话还在脑子里盘旋。
恶宇商会的劝诱,这是预想外的事态。
这是机会还是麻烦呢,实在是很难判断。
“真九郎君,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
“嗯,姑且算是……在休息日拜托你麻烦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
“刚才戴眼镜那人不是来报仇的吧?”
“……看得出来?”
“要注意哦。像那种是很可怕的。”
比起在近前会面的真九郎来,在远处看的环说不定更能做出冷静的分析。虽然喜欢酗酒还吊儿郎当,但武腾环还是真九郎尊敬的格斗家。
“今天谈了很多深刻的话。”
“嗬……”
“环姐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
“唔,让真九郎君养我。”
“我不愿意。”
“那么就让我来养真九郎君。”
“这我也不愿意。”
“什么吧,不要这么任性,明明比我小。”
一边被环嗵嗵地敲着头,真九郎渡过了交叉路口。
问醉鬼正经的问题也是没办法的吧。
真九郎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
红真九郎,就保持现在这样好吗?
不管盯着天空看多久,也不可能从那里找到想要的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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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年三组出席号码八号 九凤院紫



早晨真九郎抱着睡眠不足的脑袋穿过了校门,走在没有人气,安静的走廊上。在通过职员室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公告板,上面是社团活动的报告和校内新闻。混杂在其中的是以三年级学生为对象的出路说明会的通知。真九郎还只是一年级生,作为纠纷处理家也是一年级生。但是却必须要决定今后的事才行。

今后自己该怎么做呢?

昨天和露茜分别后思考了很多。既然成为了纠纷处理家,那么在这条道路上以一流为目标是理所当然的。能像柔沢红香那样活跃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这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的目标了,不过是不切实际的梦中故事。自己是有努力的,在崩月家锻炼的八年是真九郎的骄傲,多少也是有自信的,但是这最多不过是基础了。问题是在这之后,要更多地锻炼能力,积累经验。为此就必须要去完成工作。这也必须是尽可能有意义的工作。不是像寻找离家出走的人、为了抓住涂鸦的惯犯而通宵监视、驱赶在商店街大闹的不良集团之类的工作,必须要做更大的、能够磨练自己的工作才行。照现在这样子下去恐怕是不行的。

真九郎在阶梯上边走边想。学校还是比较喜欢的,说不定到时候可能会升入大学的,那个时候自己是打算做什么的呢。不可思议的是并没有怎么思考过这种事的,也没有担心过。明明现在的收入光是支付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很吃力了的,也没有什么储蓄,但是为什么却没有担心过这种事呢。

想到其中可能的理由的真九郎对自己感到一阵厌恶。
……我说不定打算拜托崩月家的。
崩月家是富裕的。拜托师父的话,应该会援助自己的吧。
但是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那也未免太过下作了。
迄今为止已经那么受他们照顾了,难道想继续受他们照顾吗,红真九郎。

自己必须要改变才行,必须要成长才行。恶宇商会的邀请是个好机会吗?但是自己的心中某处还在踌躇。一个无法踏出关键一步的自己,就好象初次去幼儿园的时候一样,虽然来到了幼儿园的前面,但是自己却远远地看着友好地玩耍着的同年代的孩子们,一直不肯松开母亲的手。无法动弹的自己,感到为难的母亲说了什么真九郎没有听到,幼儿园的老师上来温柔地打招呼也没有听到,那个时候最终是怎么样了呢?

真九郎带着忧郁的心情打开了教室的门。看到如往常一样第一个到教室、开着笔记本电脑的青梅竹马时恍然想到了。那个时候是银子把我拉走的吧……在不肯放开母亲的手的真九郎旁边走来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孩子,抓住真九郎的手强硬地将他拉走。那已经是完全无视真九郎意志的行动,真九郎拼命地挣扎抵抗,但是当时银子的力量要比他大,拖着他到房间一角去了。多么可怕的女孩啊,在这样害怕得快哭出来的真九郎的面前,银子突然递过来一本书。题目和内容虽然都忘了,但还记得是有着可爱的图画和漂亮颜色的绘本。真九郎被它吸引住了,拿到手中打开,不知不觉间就和银子并排坐在地板上一起看绘本了。似乎是对那样子感到安心,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回去了,但真九郎却已经不感到寂寞、害怕了。

那个时候为什么抓住我的手呢,曾在中学的时候这样问过银子。银子的回答是看到迟疑不决的家伙就会感到烦躁不安。
那个时候的自己和现在自己。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但真九郎却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
真九郎将书包放到自己的位子,接着打开教室的电灯,在打开窗户稍微透点空气进来换气后,拉过银子前面位置的椅子,在那里坐了下来。

无意识地提问。
“你有在储蓄的吗?”
沉默持续着。对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直在敲键盘的银子,真九郎递上了在途中便利店买的用白色塑料袋裹着的东西,里面是和往常一样的豆沙包和牛奶。
单手接过这些后,银子终于有反应了。
“要说什么?”
真九郎想了一会,重新说道。
“你有在存款的吗?”
“存款?”
银子皱了皱眉头,哈的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把脸从电脑的画面上抬了起来。
“那么,你需要多少?”
“诶?”
“利息就不问你算了,说说看,要到什么时候,需要多少?”
“呃,我并不是想要借钱……不要用这种看着放荡儿子的母亲一般的眼神看我。而且说起来我可从没问你借过钱的。”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从游泳池回来的时候你问我借100元说想吃冰淇凌,共七回。二年级的时候,你想要在点心店抽签问问借10元,共五回。借给在远足时因为丢了买点心的钱而哭的你300元一次。还有……”
“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会一起还给你的。”
这家伙为什么把以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啊。
纯是记忆力的问题还是有别的理由呢?
“那么,干嘛突然问这个?算什么意图的提问?”
“啊,这个,对你有没有存款多少有点在意……”
“有啊。”
“大概多少?”
“八位数。”
还是不问比较好,真九郎不由得后悔到。两人财力的差距几乎都到了开玩笑的领域了。在现代社会,情报能产生很大的利益。银子似乎还将工作挣到的钱运用到股票中去了。她作为情报家已经是独挡一面的了吧,和真九郎完全不同。

“……顺便问下,工作繁忙吗?”
“我看起来很闲吗?”
那繁忙程度与真九郎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吧。
这边可是什么工作都没接到的……
银子诧异地看着无力且沮丧的真九郎。
“究竟怎么回事啊,从刚才开始就这样。”
“你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
“哈?”
“唔,呐,该怎么说呢,就是很朴素的疑问啦。是怎样呢?”
“将来啊……”
银子默不作声地思考,并将眼镜摘下来用布擦拭。除了在自己的家人和真九郎面前外,她是很少会摘下眼镜来的。好像是因为那样会觉得好像无防备一样,所以不愿意。确实银子摘下眼镜后的那张脸,看上去比平时要平静,还有那么一点虚无。对银子来说眼镜也许是一种心理性的防具。银子将眼镜重新戴上去后,用如常的口气说道:
“如果是你的将来的话,那么很容易就能想到的。”
“嗬,会变成怎样的呢?”
“数年后流落街头。”
非常冷静的分析,真九郎如此认为。真九郎现在并没有能否定这点的材料。银子接着详细地说明了纠纷处理家是多么的不赚钱、多么的危险、废业的人有多少,不过似乎是看到真九郎完全无法反驳而觉得他可怜了,“不过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家的店会雇用你的。”非常无可奈何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你虽然是笨蛋,而且不得要领,但还是有体力的。”
真是被说得狼狈不堪啊……
不过被银子说却不可思议地不会感到火大。真九郎在想像,和银子一起经营拉面店。曾经描绘过的未来,令人怀念的幻想。
“可能不错啊,像这种……”
这样的人生也不坏,一瞬间这样认为。因为是绝对无法实现的才会这样想的吧。这样幸福的人生自己恐怕是没可能了的。理由不怎么清楚。大概是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欲望。因为浮现不出具体的印象。一定是在八年前的那个时候,在真九郎心中有什么被破坏了,无法再度修复什么的……

银子用失望的表情看着沉默的真九郎。
“究竟怎么了?”
“……稍微有点担心照现在这样能不能干得下去。”
“到现在才发觉?”
“现在发觉了。”
“还真是笨蛋啊……不过你也总算是肯直面现实了。那么有仔细思考过吗?”
“思考过了啊。”
“然后呢?”
“认为是很难的问题。”
被银子敲了脑袋,青梅竹马真严厉啊。
“我说啊,‘很难’是出发点而不是结论吧?连中间点都不算。那根本就等同于是什么都没有思考过。”
她说的完全没错,银子的意见总是那么正确。但是自己却无视了她的意见而成了纠纷处理家。教室的门被打开,其他学生陆续进来了。银子把视线移回到电脑画面上,真九郎在回到自己座位的途中思考着。
“很难”是出发点。自己还在出发点。而且说不定就在那里一步也没动。



要说随着犯罪率上升的事件的话,比较明显的是用枪火的杀伤事件和以幼儿为目标的诱拐事件。在社会错乱了的时候,在那错乱的最前端被选为猎物的是弱者,也就是孩童。据说在海外每年有数千名孩童被诱拐,其中大部分都没有归还的,而现在这种事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也已经不是事不关己了。赎金、变态兴趣、只是想玩玩。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将孩童拐走,让他们变成无法说话的尸体。或者是在他们心中留下巨大的创伤。面对这样的现状,小学做了一些改善对策。比方说距离星领学园百米开外的小学采取的做法是奖励在接低学年学生的父母。另外还废止了黄色帽子。本来是为了安全而使用的黄色帽子,现在反而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是低学年的学生而变得危险了。小小的改善对策。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大规模的改善和完美的防犯体制,这些说说是很简单,但要实行的话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有凄惨的幼儿诱拐事件被报道出来的话,虽然暂时学生们会集体放学,但这危机感连半年也持续不到。而且在实行这类对策的美国,孩童成为牺牲品的犯罪也一直在增加,说不定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有效手段的。

“孩童的牺牲是很悲哀。但这也是种祭品。大多数的人也因此而能够和平地生活。”说出这样恶趣味见解的是住在五月雨庄4号室的喜爱香烟的魔女。

大家都能获得幸福的梦之国永远都只会存在于梦中的吗。真九郎一边想着这样的事,一边进入位于小学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一瓶柠檬汽水。边小心不将里面洒出来打开后,边喝边打开了报纸,是问银子要来的她看完的报纸。头条新闻是最近在地下铁发生的事件。在运行中的车辆的门被打开了,再加上早上的高峰期,多数乘客被甩出去造成死伤。最终还判明这件大惨案不是系统上的问题,而是包含司机在内的数人策划的行为,于是引起了更大的反响。媒体连日热炒其动机、今后的防范措施、还有对遗属的应对等。转去看小事件,依旧全是那些让人感到郁闷的东西。侵犯自己还年幼的女儿,并将拍摄了那情形的录像在网上贩卖的父亲;用汽油烧死睡梦中的父母的小学生儿子;还有谎称改造手术而用裁剪刀将才出生两个月的自己孩子的肚子小小地割开,然后把房间里的垃圾塞进去将其杀死的十多岁的父亲,而同样才十多岁的母亲则在一旁笑看着,真九郎完全无法对此做出评论。

再转到海外新闻,这边也很壮观。其中特别惹人注目的是发生在某豪宅的杀人事件。好莱坞大牌制片人的脑袋被切断的尸体在他自己的豪宅里被发现。豪宅专属的保镖有十人以上,但也全都被发现成了脑袋被切断的尸体。这大牌制作人好像是名不吝惜捐赠金钱的著名慈善家,所以刊载了不少名人对他的死表示惋惜、对犯人表示谴责的声明。但是至今还没有掌握到犯人相关的线索。坚持把脑袋切断不是什么变态的理由,而是一流的证据。听红香说,手段高超的杀手会将目标毁坏到治愈不能。“不这样做的话,偶尔会有活过来的家伙的。”红香是这样说的。

总之就是个可怕的社会。真九郎一边觉得厌烦一边翻着报纸。突然停留在在平时都不会注意的报道上,那是感叹现代年轻人学者的报道。那些抱持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样毫无根据的想法、杂乱无章地度过每一天的现代年轻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人吧,真九郎这样认为到。没有多少储蓄,也没有今后能够继续工作的保证。但是却不思考任何对策的自己不正是没有想法的年轻人吗。按现在的情况,连五年后自己的样子都难以想象,说不定真的像银子所说那样流落街头的。

老实说,真九郎对恶宇商会的劝诱产生了相当大的动摇。能够定期为自己介绍工作是很有魅力的,像恶宇商会那种组织的话,应该也能够接到大工作的吧。也能够积累前所未有的经验,磨练自己。如果是不合己意的工作拒绝掉就好了。露茜也说过真九郎是有这个选择权的,听上去并不坏。那么是什么让真九郎踌躇的呢?说不定只是害怕和组织这玩意扯上关系而已。因为这对真九郎来说是未知的东西。幼儿园第一天那个无法放开母亲双手的怯懦的自己还存在于心中。

“……差不多到时候把。”
真九郎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下时间后,把报纸和柠檬汽水的空瓶扔进垃圾箱,向小学的校门走去。校门一旁陆续出现和真九郎有着同样目的的人们,是来接孩子的父母们。从鞋柜向着校门走过来的低学年集团,在那其中有着一名格外显眼的学生。穿着男孩子一般的短裤,不过从长发和可爱的面容可以看出是如假包换的少女。少女背着还不习惯的红色背包堂堂地前进,胸前的名牌写着“一年三组九凤院紫”。

和同班的女生们在校门分别后,紫挥着小小的手来引起真九郎的注意,并跑了过去,她在班上是跑得最快的。对向着这边冲劲十足,跳过来的紫,真九郎温柔地将她接住。
“真九郎!”
紫抱住真九郎的腰,非常开心地抬起头来。
“来接我辛苦了!”
“不用客气。”
周围也有类似的景象,但是像真九郎和紫这样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很少见的吧。虽然有对两人关系感到好奇的人,不过仅凭兴趣就和九凤院家扯上关系的人还是意外的少。大财阀九凤院家的女儿,而且是直到最近还隐藏着其存在的少女。媒体完全不提及这件事是因为九凤院的权力,但还是无法触及到一般市民的。对紫特别对待的话,一定会遭到其他学生的父母的反对。可能是预想到了这点,学校这边仿佛是破罐子破摔,很普通地对待紫。也可能是九凤院方面下的指示,不过既然现状还好的话那就这样吧。当初还有像参观珍兽一般来看紫的人,像现在这种在远处围观的程度,紫完全可以毫无问题地适应学校生活。小孩子的适应力是很高的。而紫更是特别的高,对于这点曾和她一起生活过的真九郎是很清楚的。

“真九郎,来看这个!来看这个!”
紫在真九郎面前展开一枚印件,那是国语的试卷,分数是用红笔写的100分。外加“做的很好”的班主任,评语。
“哦,不错啊。”
被真九郎摸着头的紫十分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紫虽然才开始在学校上学没多久,但成绩是很不错的。为什么真九郎会知道呢,因为只要每次有考试紫都会拿来给他看的。有时也会有不好的分数,但紫也会无所畏惧地拿给真九郎看。就好象是希望真九郎能知道自己的一切,对他毫不隐瞒。
“好,回去了,真九郎!”
紫牵着真九郎的手活力十足地向前走,像这样两人一起放学回家已经是第几次了呢。只要时间上来得及的话,真九郎就会来接紫的。为此经常翘掉下午的课或回来时的班会,银子对此也没有好脸色,不过都是些小问题。重要的事情要优先。真九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觉得学校愉快吗?”
“嗯,很愉快。”
紫感慨万分地点着头。像在用餐时间溜出学校和真九郎一起吃亲手做的便当这样乱来的行动只有在最开始而已。现在紫已经能够理解“小学的规则”这玩意了。和同年代的孩子一起过学校生活对她来说似乎很新鲜,看上去比以前要更精神了。
“世上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对于一直上到高中的真九郎的好学心,我很尊敬的哦。”
“多谢夸奖……”
对于子紫这夸张的说法,真九郎不禁苦笑。真九郎为什么会上高中的呢?其实原本是打算中学退学,然后马上开始纠纷处理家的工作,但是遭到夕乃的反对,银子的大反对,于是恍恍惚惚地就毕业了,接着参加了高中的应试,就是这样的过程。会选星领学园是因为夕乃不断地对真九郎说“星领学园是不错的哦”,还准备好了申请书,等到察觉的时候准考证已经交到自己手里了。不知为何银子也报考了同一所学校,上级生还有夕乃在,从结果来看并没什么不满,但是真九郎觉得自己很没用。自己果然还是缺少精神力和决断力。大概比起我来还是这家伙更可靠吧……

边在脑袋的一角这样想着的真九郎向紫问道。
“家里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困扰的地方吗?”
从开始在九凤院的宅邸生活的紫那早已得知那生活并没有什么不自由的,但是并无法保证情况是不会变的。紫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简短地回答道。
“……有。”
看到紫一脸沉重的表情低着头,真九郎的不安在胸中开始蔓延。如果、万一紫受到不合理的对待的话,真九郎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就算是将九凤院莲丈给击飞,也会想出办法来的。紫继续对着无意识地紧握双拳的真九郎说道:
“宅邸很舒适。佣人们,大家都很和善。但是只有一个困扰的地方。”
“是什么?”
“真九郎不在。”
“……”
“真九郎不在我身边。我感到困扰的只有这点事而已。”
一般来说会加好几层修饰的话,紫就这样说出口来了。这是因为是孩子,还是因为她是九凤院紫呢。在失去言语的真九郎身边,紫略带寂寞地说道。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与真九郎相连的手,那小小的手指紧紧地注入了力量,紫仰起头来。
“光是像这样真九郎能来接我,我就感到很开心了。光是能像这样相见,我就很满足了。”
在这种时候应该用怎样的话语回答比较合适呢,要怎样回答才能使这孩子感到最高兴呢,现在的真九郎并不清楚。什么也没说,只是稍微用力握住牵着紫的手,这时她笑着说道。
“对了!今天在学校收到奇怪的信了!”
“奇怪的信?”
“是同班的名叫仲村的男生,不知为何红着脸递给我一封信。里面的内容写着‘希望和我交往’。觉得不明所以就在当场还给他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从走廊上飞奔而去了。真九郎,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想着还真是有早熟的孩子啊的真九郎回答道。
“明天见到那个仲村君的时候,要对他温柔点。”
“虽然不怎么清楚,但既然真九郎这么说的话那我就这么做。”
七岁就收到情书啊……
表里如一的紫的性格应该在班上很有人气的吧。听到这样的话,真九郎感到安心了。将紫从里之院这暗部拉到现实社会那是真九郎的责任。紫过得幸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强烈的风吹过商店街,紫微微地抖了抖身子。
“今天真冷啊。”
现在有着很多一到冬天就让自家孩子穿得鼓鼓的父母,不过真九郎还是赞同小孩是风之子的这一古旧的想法。自己在小学生的时候也是全年都穿着短裤的。话虽如此,对身为女孩子的紫还是多少要有所顾虑的,真九郎的视线在往四周巡视。发现了一件飘着温暖热气的摊子。门帘上写着“章鱼烧”。心想着正好的真九郎正打算往那边去,但不知为何紫却是不大情愿。似乎是被班主任叮嘱“不能在回去的路上买零食!”
真九郎苦笑道。
“监护人同行的话就没什么所谓了的。”
“是这样的吗?”
“是的是的。”
真九郎带着紫走近摊子。第一次吃章鱼烧的紫新奇地凝视着在铁板上翻滚的章鱼烧并说着“嗬,是滚圆的啊……”,然后看向写在纸上的菜单。酱汁有三种。分别是“甜”、“辣”以及“超辣(大人向)”。
“……真九郎,最右边这个怎么读?”
“gekikara。”
“那么我就要那个了。”
在惊讶的真九郎面前,紫骄傲地挺起了胸。
“不要小看我。我只要放五个砂糖就能喝咖啡了的。说是和大人同样的味觉也是不过分。”
不,这样说绝对过了。
真九郎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并没说出口,并点了甜酱和超辣酱。章鱼烧一做好后,紫就从口袋里拿出信用卡来。
“店主!付款用……”
“由我来。”
 真九郎让紫把信用卡收回去,用零钱付了账。对感到不满的紫说明道“这种时候是要长辈来请的”。再度感受到成长境地的差距。紫拿的是真九郎倾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信用卡。和普通的小孩不同,紫家里是不不给她零花钱的。而是有以紫名义的户头,让她自己斟酌着使用。在小时候就让人管理自己户头的九凤院的教育方针是上流阶级所特有的吧。真九郎和紫同年龄的时候别说信用卡了,连钱包都没让他拿的。

药店和团子铺之前有长椅,两人于是就到那边坐了下去。为了慎重起见,真九郎在那前面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罐果汁。
“唔,这就是章鱼烧啊……”
紫凝视着并排放在泡沫塑料容器上的章鱼烧。闻着气味,很不可思议地用手指夹起因热气在跳动的鲣节后,终于用牙签刺了进去。在呼呼地吹过冷却后,将章鱼烧放入口中。这时紫整张脸皱了起来,嘴巴也停住了。辛辣程度超乎想象了吧。因为是自己要求的所以也不能抱怨,紫一脸怨恨地俯视着剩下的章鱼烧。
“要和我交换吗?”
紫坦率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开口是因为在忍耐着辛辣吧。真九郎将还没碰过的自己的容器和紫交换,顺便也将罐装果汁递给她。咕咚咕咚地喝下果汁的紫“哈啊”地吐了口气,略带警戒地将沾有甜酱的章鱼烧放入口中。慎重地吧唧吧唧地咀嚼然后发出“噢噢!”的声音。而超辣的那个则由真九郎努力地吃掉了。
“在回来的途中买东西吃真是不错啊……学校为什么要禁止呢,真是不明白。”
无论是哪个学校都会对低学年的学生提出各种各样的注意事项的。但是那些似乎都是让紫觉得不太能理解的事。
“比方说,老师说天黑了就不要到外面去。这是为什么?”
“小孩子夜里出去的话,坏人会对你们做很过分的事情的。”
诱拐、性犯罪、暴力等等,详细地说的话是有各种各样的,真九郎选择了用词。紫呼呼地吃着滚烫的章鱼烧,仰起头看着真九郎的脸。
“这不是很奇怪的吗?”
“奇怪?”
“为了坏人我们的自由才被限制的吧?邪恶的人可以自由妄为,而我们却不得不去回避他们,这太奇怪了吧。这样简直就好像这世界上邪恶要更强大一样。”
说不定紫说的没错,真九郎这样认为到。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口来,但这个世界可能是邪恶要更强。不然的话就有太多无法说明的事了。
但是。
“……没有这回事的。”
真九郎会否定那是作为对年长者态度的认识。就算真的是邪恶比较强,也不能在孩子面前承认这种事的。让孩子绝望是不行的。
“喏,嘴边脏了哦。”
真九郎拿纸巾擦了擦她嘴的周围,紫笑着说道“谢谢”向他道谢。孩子的笑容很美好,会对孩子做坏事的人的心理真九郎是一丁点都无法理解。
“上课没问题吗?有不明白的地方的话,有好好地向老师求教吗?”
“唔,没问题。只要看教科书就基本上都懂了。而且班主任的菅原老师也教得很好。但是有件遗憾的事……”
“什么事?如果我可以的话,倒是能够教你的。”
小学一年级程度的话,无论什么科目都应该能够轻松对付的。
紫对着抱着轻松的心情的真九郎说道。
“第二学期一开始的时候视听室好像有过录像上映会的。错过了那个实在有些遗憾。”
“嗨,是什么录像?”
“性教育的录像。”
“……”
“能看到使用了人偶的相当震惊的影像,班上的女孩子们都在说得很欢的,但详细情况谁也不肯告诉我。勉强让她们告诉我的话也会吓到她们的。真九郎,你能教我吗?”
“……这个,下次问夕乃姐比较好吧。”
“我想让真九郎教我。”
“教不了。”
“为什么?真九郎已经完成了义务教育的吧。”
“呃,像这种……男孩和女孩的教法是不同的。”
“不同?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
有什么不同呢?说起来为什么男女的教法会不同呢?因为并没有仔细思考过的,所以真九郎是不怎么清楚的。虽然小时候曾经问过银子,得到的回答却只是一句“下流”。紫一脸不满的表情,但真九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既然真九郎不肯教那也没办法。下次去问环……”
“等等。千万不要。”
环是危险的。绝对会连多余的知识都教的。
“那么,真九郎会教我的吗?”
“啊,唔…………好吧。”
面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紫,真九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紫满足地笑了,为防万一确认了下。
“约定好了哦?”
“好好。”
去找本载有没什么问题的解说的书来念好了……有空的时候就去趟图书馆吧,真九郎姑且先在心里记下。

在紫吃完后,把容器扔到垃圾箱,两人一起出发了。在听着紫说自己在体育课上活跃的时候,已经到达了车站前。黑色的高级车还是停在老地方。在其一侧站立的男人用靴底把叼着的香烟踩灭,慢慢地将脸朝向真九郎他们的方向。
“欢迎回来,小姐。”
“唔,让你久等了啊。”
紫高傲地应对到,并看着散落在他脚边香烟的烟头。
“香烟要好好地收拾掉,”
“这真是失礼乐……”
真九郎轻轻地低下头来对着弯下腰在拾烟头的男人说道。
“稍微绕了点路。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还是那么有型的声音,真九郎这样想道。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骑场大作。身上穿着黑色套装,而且没有飞行道具,也就是说他是九凤院近卫队的干部。年龄的话,头发中混有白发,应该是初老。头戴黑色礼帽、左眼绑着眼袋的样子仿佛是出现在以前的仁侠电影中的黑道人物一般,但是人却与外表不同,非常低姿态。就连对九凤院家来说属于无关人物的真九郎也不会忘记礼仪的。

骑场打开车门,紫便坐了进去。紫的护卫和车的司机,这是骑场的工作。真九郎和紫要在这里告别了。
“再见了,紫。”
“真九郎也坐上来。”
“诶?”
“送你回五月雨庄,上来。”
“呃,我搭电车……”
“骑场!中途送真九郎回五月雨庄。可以的吧?”
看到骑场默默地行了一礼,真九郎惶恐不已地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骑场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叫做麻烦。我说可以就可以,是吧,骑场。”
骑场再次默默地行了一礼。就算对象是年幼的孩童也不会马虎应对。真九郎一边不禁对那身姿感叹道真不愧是专业的啊,一边对紫说道。
“那么如果不是五月雨庄而是送我到另外的地方去的话那真是帮大忙了。”
“是哪里,真九郎?”
“崩月的宅邸。”
“……夕乃那里吗。”
真九郎对突然变得不高兴的紫说明道。
“我和夕乃姐约好了近段时间回去的时候过去一下的。”
用力的话,还留有麻痹的右腕,这是使用了角的后遗症。真九郎被夕乃严厉告诫在完全消除之前每周都要去几次的。紫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有约定就没办法了。算了,也好,我是相信真九郎的。”
于是催促他快点上来,真九郎便坐到了紫的旁边。骑场握住方向盘,车开始慢慢地行进。红香的车乘起来也很舒服,不过那个主要是重视行驶性。但是这辆车主要重视的是居住性,后部座位有着充分的不会让人产生压迫感的空间。内部装饰用的是优质的木材,窗户则是烟雾玻璃,另外车本身自然是防弹的。早已习惯了的紫堂堂地坐着,而真九郎却有些坐立不安。想的全是如果碰到哪里留下伤痕的话那就不得了啦,这般小市民的思考。
“真九郎?”
“……啊,没什么事。”
看到紫很担心地看着这边,真九郎便在面前摆了摆手。接着想到,已经没有自己所能做到的事了。不仅是让她住进宅邸,还按紫所希望的进入小学就学,接送则由近卫队的干部担当。宅邸的生活听紫说也是相当舒适的。身为问题儿童的龙士也被遣送到国外让他冷静去了,莲丈的做法没有任何可以抱怨的地方。综合来说紫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真九郎所能做的就只有偶尔放学的时候陪陪她而已了吧。真九郎已经没有能为紫做的事了。虽然有点寂寞,但只要她能幸福那就可以了。

车内几乎没有震动,如果不看流动景色的话可能都不清楚车究竟有没有在行进。骑场很习惯开车的,司机的样子也有板有眼。配合周围车辆的行进来前行的技术是相当熟练的吧。
“骑场先生的驾驶技术很好啊。”
“嗯。骑场很精通驾驶的。”
“一只眼的反光镜不容易看的吧……”
“那只眼好像是在以前被柔沢红香给弄毁的。”
“诶?你怎么知道……”
“最初见面的时候我问他他是这样回答的。”
一般来说,初次见面会问本人这种事的吗……
对这种事毫不顾虑的地方还是小孩啊。
“请不要在意。这对我来说就如同勋章一般。”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骑场这样说道。
“那、那么真的是……?”
“这是以前和柔沢红香决斗并活下来的证明。”
明明是一只眼睛被毁了,但骑场的表情却是引以为傲的。因为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吧。能以那个柔沢红香为对手战斗到这种地步,从中可以看出骑场的实力。也就是说九凤院莲丈是把近卫队中有着相当实力的人分配给紫的。是个虽然无法喜欢他,但也无法断定讨厌他的奇妙老人,真九郎世这样认为的。似乎还和红香有着个人的关系,是怎样的关系呢。

就在车子巧妙地脱离快要堵塞的道路的时候,紫突然说道。
“真九郎,拿下那个。”
“咦?”
紫用手指指着真九郎的脚下,真九郎把手伸进座位下的间隙,发现里面有个旅行箱。拉出来后,放到座位上打开,里面有着一件礼服。是很适合小孩子的整洁设计的晚礼服。按紫的说法,她接下来要去参加晚会。聚集了财经界的相关人士,每年都要举办好几次的,紫则是作为九凤院的人而被邀请的。
“你啊,这么重要的事情要早点说啊。那样的话就不绕道……”
“用不着在意的。”
紫用轻松的语气断言道。
“对我来说真九郎要重要的多。”
在说不出话来的真九郎身边,紫开始脱上衣了。为了节省时间,所以打算在车内换好衣服。紫轻松地就将上衣脱掉了,但脱内衣的时候却被脑袋给卡住了,困扰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哎呀哎呀,真九郎苦笑着帮她换衣服。
“紫,来个万岁。”
“万岁!”
真九郎将衬衫从举起双手的紫身上脱下来,并小心地折叠好。接着紫毫不犹豫地将内裤也脱了,真九郎也将其小心地折叠好。有着充分空间的后部座位的构造说不定是因为预想到了这种情况的。不过刚从学校回来就有这种事……真九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可是只顾着玩的。因为家里或是大人们的原因而去什么场合的话,都觉得那是麻烦得不得了的。但是紫却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九凤院紫。然后这个是身为九凤院家的人的义务。”

不觉得痛苦而是当作义务,这就是上流阶层的资质吧。在聚集了各种各样人物的晚会,对紫来说应该是具有刺激性的,说不定会得到些什么。不过真九郎还是有些担心。
“你有什么困扰都会和我说的吧?”
“嗯。”
紫用充满了信赖的笑容看着真九郎,并点了点头。接着拿出两种内裤。
“真九郎,这个和这个,哪个比较可爱?”
“哪个都无所谓,快点换上去。”
“哪个!”
“……那么、那个,白色的那个。”
这个啊,紫于是将内裤换好。
“这是真九郎的喜好吧。我会记住的。”
“不,不用记也没关系……”

在帮磨磨蹭蹭的紫穿袜子的真九郎,偶然从后视镜看到驾驶席的骑场没有发出声音的在笑,意外地温柔的笑容。对于担当几乎可以当自己孙女紫的护卫并没有什么不满是因为对莲丈的忠诚,还是作为身经百战的专家的悠闲呢。从紫对他有着相当的信任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换上礼服,在真九郎帮忙扣上纽扣的时候,紫说道:
“真九郎,今天怎么了?在学校发生什么讨厌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好像有点没精神。我可以陪你商谈的。有什么就尽管说。”
紫将自己小小的手握成拳头,咚咚地敲着胸口。所以才邀请我上车同乘的吗……
居然被小孩子担心,自己真实没用啊。真九郎苦笑着回答道:
“唔,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自己处于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的状态……”
明明从没想过找小孩子商谈的,但是却会这样说出真心话的自己真是不可思议。在这孩子的面前,心扉的门锁就变得非常脆弱了。
紫将双手搭在胸前,“唔”了一声。
“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就等于是不管什么都能做到的。”
“不管什么……”
“真九郎不管什么都能做到的,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好了。”
对于如此干脆地说道的紫,真九郎说不出话来了。
这家伙和迷茫、烦恼都无缘的吗……
仿佛已经得到了明确的指示一般,她的话语是纯粹而有力的。并且毫无抵抗地进入真九郎的心底。自己真是相当单纯的啊,如此吃惊到的真九郎说道:
“是啊。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好了吗。”
“嗯,这样就好。”
在车子缓慢地转弯的时候,衣服总算是换好了。在照镜子之前,紫向真九郎问道:
“真九郎,觉得如何?怎么样,真九郎!”
“很可爱。”
虽然也很适合平时那样少年般的服装,但说到底她还是女孩子。穿着礼服的样子那真是地地道道的良家子女。无论带她去哪里都不会丢脸的,真九郎不觉有了这般父亲一样的心情。
是吗是吗,满意地点着头的紫突然“啊”地一声。
“都忘记了! 我有事要拜托真九郎你的!”
“拜托?”
“真九郎知道授课参观这玩意吗?”
“这当然知道了……”
紫今天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了。去了之后被问到“最近有授课参观,你父母的行程没问题的吗?”。虽然学校是将紫当作普通的学生来对待的,但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会在意的,想要事先确认好吧。如果九凤院莲丈会来的话,那么应对方面就麻烦了。这时候一般孩子应该是回答“回去问问看”的。而紫则是自己想了想,然后这样回答道:“父母不会来的”。

真九郎认为紫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莲丈是不可能为了学校的区区小事而露面的。与紫没有血缘关系的夫人以及包括龙士在内的兄长们也应该不会来参加的。虽然觉得死很可怜,但只有这点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来拜托我?”
“我希望真九郎能来。”
“我吗?”
紫似乎对因为知道莲丈不会来而感到安心的班主任说了“虽然父母不会来,但会有代替的人来的”。
就算我去了那也……真九郎感到困惑,这是紫扬起眼睛看着他。
“……不行吗?”
好像是在撒娇的那表情。应该不是有意识地这样做,不过真九郎对这个是很没辙的。于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只是去授课参观也并不怎么费力的,而且自己也对紫在学校是怎样过的很感兴趣。得出结论了。
“明白了,我会去的。”
“约定了?”
“约定了。”
听到真九郎来学校的决定后,紫高兴地用脚啪嗒啪嗒的乱动。
“我要把真九郎介绍给大家!作为我的恋人!”
“不要那样做。”


到达崩月家的宅邸前,真九郎向骑场道了个谢后就下车了。不过在打算关门的时候被紫叫住了。
“真九郎。”
真九郎将伸过手来的紫给抱了起来。
紫双手挽住真九郎的脖子,很开心地将脸颊凑了过去。
“谢谢今天来接我。”
“不用客气。”
“替我向崩月家的家主问个好,就说承蒙他照顾了。”
“我知道了,会转达的。”
“也向夕乃问好,就说就算胸比较大也不要过于自以为了不起。”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转达的。”
“那么,再见。”
紫悄悄地用嘴唇碰了碰真九郎的脸颊后,便回到车里去了。关上车门,发出“骑场,开车!”的命令。目送着车子离去的真九郎不禁感叹真是充满小姐威严的样子啊。

人生是很有趣的,有很多意外中的相遇。幼儿园的第一天不是拖拖拉拉的话,可能就不会认识银子了;没卷进诱拐事件的话,可能就不会遇到红香了,这样的话也就不会认识夕乃还有紫了。人生真的是很有趣。会因为怎样的契机做出怎样的改变,都是无法预料的。
恶宇商会的劝诱也是这样的吧。
接受邀请的话会有什么改变吗,会迷惘是因为不想改变吗。
边想着这些事边朝崩月家的门走去的真九郎发觉门是稍微开着的,而且有一人从那间隙往这边看。
“……在做什么啊,夕乃姐。”
“真九郎,去下道场吧。”
“诶?我的状态还没……”
“回答呢?”
夕乃莞然一笑。真九郎从那笑容觉悟到抵抗是没用的。
“……是,这就去。”
人生真的是难以预料的,哪怕是不久的将来。



因为和紫的相遇而扯上关系的九凤院家的秘事。真九郎为了让紫获得自由而和九凤院家战斗,并释放了右腕的角。那是在崩月家修行时移植的东西,是在获得允许之前禁止使用的力量。是通过了好几代的激烈肉体改造后,才寄宿在血族中的异形物质。幸运的是后遗症只是需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不过破禁一事是没有改变的,真九郎抱着受罚的觉悟向师父法泉报告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听了报告的法泉不但没有训斥,反而还大笑:
“为了女人而毫不犹豫地使用,不愧是我的弟子!真是明白男人的生存方式啊!如果在那种时候犹豫的话,一定会被我逐出师门的!”
法泉拍了拍惶恐的真九郎的肩膀说道。
“女人生下来就是女人,但是男人不努力的话是不会成为男人的。真九郎你已经是男人了。会为女人拼命的话,那你已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既然祖父都已经宽恕了,那么夕乃也没法生气了,不过还是严厉地教导道:
“听好了,真九郎。强大的力量不用也是有意义的,有强大的力量还要懂得控制不胡乱使用。这样可以锻炼自己的精神面,这和优秀的武士绝不轻率地将腰上的刀拔出来一个道理。我没有打算责备你这次的事,但至少到手腕的麻痹去除之前都要自重。”
锻炼自己的精神面。
这是对自己来说最有必要的事吧,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也会这样想,锻炼肉体的话是可以通过眼睛看到的,会映到镜子上的。但是精神面有没有锻炼,有确认的方法吗?会这样想也就是说自己还不够成熟吧。



“真九郎,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在将茶叶倒入小茶壶的夕乃这样问道。法泉在围棋馆,冥理去买东西了,在宅邸的就只有真九郎、夕乃还有散鹤三人。结束了比平时还要严厉的练习,用井水冲去汗水后,陪着在被炉里的散鹤玩耍的真九郎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我是那么容易把心事表露出来的吗。在紫之后又被夕乃给看出来了。
“右腕还疼吗?那样的话涂些药……”
“啊,不用,这已经不要紧了。”
“那么还有其他什么?”
“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成熟,大概就是些这样的事了。”
因为将来想变得像柔沢红香那样,那么现在应该归属组织来积累经验吗,这样的话是不可能对她说的。夕乃很讨厌红香,还说“让我和真九郎相见是那个人的唯一善行”。对于无论是对崩月夕乃还是柔沢红香都很尊敬的真九郎来说,是要谨慎发言的。
“给,哥哥。”
坐在旁边的散鹤在给真九郎剥橘子吃。一点白丝都不剩的,很仔细地将皮剥掉的橘子。散鹤用小小的手在拼命地剥。
“谢谢。”
真九郎将橘子放入口中,用手指挠弄着散鹤的脖子附近。散鹤开心地笑了,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橘子。这已经是第十个了,真九郎已经相当辛苦了,但散鹤还是乐不知疲。
夕乃微笑着看着这情形,并将暖茶放到真九郎面前。
“真九郎,下次来神社那边玩吗?”
“……哦哦,就是那个你兼职的地方?”
夕乃是在法泉相识的神主所在的神社做巫女的兼职。真九郎一次都没有去过的。
“真九郎来的话,我会为你服务的。”
“服务?”
“是的,会做各种各样的。”
在神社做各种各样的服务?驱邪算便宜点之类的吗,不太好想象啊。夕乃的好意虽然感激不尽,不过还是要谢绝。
“难得你邀请我,不过现在没什么悠闲……”
恶宇商会这件事还没解决的现在,是没有什么心情玩乐的。而且真九郎在很早以前就和“玩耍”无缘了。夕乃盯着真九郎的脸看了一会,说着“是这样吗……”垂下了肩。然后很寂寞地说道:
“一直在想如果真九郎来的话我会很开心的,但这种事是不可能有的对吧。夕乃姐辛苦了、夕乃姐很努力啊、夕乃姐真可爱,像这样,真九郎鼓励着在工作的我的甜言蜜语,是不可能有的对吧。我真是笨蛋啊,自顾自地在做梦。太丢脸了……”
夕乃两手端着茶碗,垂下视线喝着茶。
“我最近在想,人生是空虚的。以前那么率直的真九郎,总是叫着夕乃姐夕乃姐跑来依赖我的温柔的真九郎,现在却是这样冷淡的态度。让人感觉像是夕乃姐在哪里兼职是和我没有关系的这样漠不关心。岁月的流逝真是残酷啊,啊啊,真是……”
夕乃使劲吸了吸鼻子,伏倒在被炉桌上。
“……我还是哭吧。”
低着脸遮住表情的夕乃悲伤地问道:
“……真九郎,我可以哭吗?”
事到如今真九郎只有投降一条路可选了。
“对不起了。下次一定会去的,还会带慰问品去的。”
夕乃没有回答。
“夕乃姐,那个……”
“……请说最喜欢了。”
“诶?”
“请说最喜欢夕乃姐了。”
“啊,最喜欢夕乃姐了。”
夕乃突然抬起头来,在胸前合上双手,入神地闭起眼睛。
“光靠刚才这句话,这周就能够努力了!”
虽然认为是小题大做,不过既然夕乃的心情变好了那就不去追究了。女性的思维实在是难以理解。
“给,哥哥。”
“谢谢。”
真九郎从自顾自地在剥皮的散鹤那儿接到第十一个橘子。从产地直接送过来的橘子有着超市的便宜货难以比拟的甜味,但是实在是吃得太多了。嘴巴里全是橘子的味道。
“小散,已经够了哦。手累了吧?”
“没事的。散鹤会努力的。”
散鹤又拿了一个新橘子开始专心剥皮了。了不起的集中力,无法妨碍。将散鹤膝盖上堆积的皮放到桌上,想着她在幼儿园是否也是这样的真九郎这时想起了授课参观的事。夕乃的意见是怎样的呢,问问看吧。
“刚才被紫拜托了一件奇怪的事……”
听了经过的夕乃不觉用双手撑住脸。
“确实九凤院家的人应该是不会去学校的。而且表御三家的格调之高,说不定对于参加学校的活动感到丢脸。”
“果然是这样啊。”
那个九凤院莲丈出现在小学教室的情景确实有点难以想象。对于由真九郎代替去的方案,夕乃虽然露出一些不满的表情,但还是表示“算了,这里还是保留意见”。
“不过说起来小学的授课参观真让人怀念啊……。”
夕乃将视线看向天花板,好像在回忆着过去。然后呵呵地微笑着。
“那个时候的真九郎非常可爱,授课参观的时候一定是很活跃的。”
“那个是,唔……
寄居在崩月甲的时候,来授课参观的总是夕乃。每当老师说“有明白这个问题的人吗”的时候,在教室后面的夕乃总会说“真九郎,FIGHT!”来为他鼓劲,所以就算是不擅长的科目真九郎也是无法保持沉默的。还记得当真九郎举手回答的时候,老师还没称赞他夕乃就使劲地鼓掌了,引起周围失笑。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人肯为自己来的话,真九郎是感到很开心的。

如果谁都不来的话,紫应该会很寂寞的吧。自己作为看的一方也是个有趣的经验。但是作为九凤院紫的监护人代理去教室的话,是无法避免周围家长好奇的眼光,真九郎应该会感觉很不舒服的。露出这种表情的话会让紫感到不安的,能够很好地保持平静吗。夕乃会感到不满是因为担心这一点的吗。刚喝了一口茶的真九郎又从散鹤那接到橘子。
“给,哥哥。”
“……谢谢。”
接到第十二个橘子的真九郎有点迷惑该不该放进嘴里,不过看到散鹤露出悲伤的眼神,于是想方设法将其咽下,不能再吃了。预料到散鹤又会去拿橘子的真九郎把她扛到肩上,哄着抓着头咯咯地笑着的散鹤的真九郎突然想到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夕乃姐去不去呢?”
“什么?”
“授课参观。虽然还没告诉我详细时间,不过可以一起去的话我会觉得比较安心。”
“我吗?”
用手捂着胸的夕乃对真九郎点了点头。一个人心里没底,虽然这样听起来很没用,不过为了紫还是要采取万全之策。
“呃,稍等一下。这也就是说……”
夕乃用指尖贴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真九郎担当紫的父亲的角色,而我则担当母亲的角色,是这么一回事吗?”
“差不多是这样子吧?”
“也就是说我要和真九郎担当夫妇的角色?”
“嗯,算是吧。”
“这真是了不起的主意。”
在睁开眼的同时紧紧握起拳头的夕乃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进行!还可以当作将来的预先练习。”
“将来?”
“而且这还是对紫很好的牵制!”
“牵制?”
“啊啊不过,如果周围的人管我叫‘夫人’的话那该怎么办……”
夕乃捂着脸,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真九郎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夕乃那么高兴那就算了。
“呐,哥哥。”
散鹤抓住真九郎的头发,从上方看着他。
“姐姐要成为哥哥的夫人?”
“啊,不过是角色分担……”
“那散鹤要成为哥哥的媳妇。”
“谢谢。”
笑看着天真无邪说着未来的散鹤的真九郎想到,自己在和散鹤同样年纪的时候抱有的梦想是什么呢。红真九郎最初在心中描绘的未来究竟是什么呢。那个未来和现在的现实有多大的差距呢。
“真九郎。授课参观那天我和真九郎要很好地完成夫妇的角色!把周围的人都吓破胆!”
“……呃,那就拜托了。”



那一天的晚上,在五月雨庄5号室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火锅聚会。作为昨天那件事的感谢所以要请环吃晚饭,顺便连暗绘也一起请了。真九郎在小型炉灶上放上锅子,然后放入豆腐、白菜、大葱、油豆腐、猪肉,最后加入黄酱调整味道。两位女性和往常一样对料理不闻不问。环单手拿着罐装啤酒叫唤着“肚子饿了!”,暗绘则边看着在煮的火锅边一点点地喝着啤酒。
“少年,知道男子不入厨房这句话吗?”
“知是知道。”
“这是明治以后的说法,在富国强兵的潮流中产生的思想。江户时代的书、和歌、贴障子都是男人的喜好,做家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嗬……”
“所以我是不会帮忙的。”
似乎是用杂学在找借口。 真是有各种各样的女性的啊……对于认识擅长全部家务的夕乃的真九郎来说,是有着年长女性不管什么都能做好的印象的,不过从这点来说的话,五月雨庄的两位女性是相当地异端了。真九郎是不认识其他还有什么人像暗绘这样以“什么都不做”的姿态进入厨房的。环的不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吧。

真九郎将猪肉放到盘子里端到很想吃东西的黑猫大卫面前,想到被恶宇商会劝诱的这件事,这两人的话会怎么说呢?真九郎决定省略详细内容来向她们说明,想听听环和暗绘的意见。两人的反应则是:
“唔,不错嘛。是吧,暗绘姐?”
“是啊,不错的嘛。”
好轻描淡写…… 比预想的还要轻描淡写的反应。微醉的环啪啪地拍着心想“反正是别人的事吗”而感到灰心丧气的真九郎的肩膀。
“这种事用不着担心的!俗话不是说心动不如行动的吗!虽然可能会比较辛苦,但总会有办法的,一定。”
“是这样的吗……”
“我说啊,不认为总会有办法的人那就真的不会有什么办法的。”
“那么认为总会有办法的话那就会有办法的吗?”
“不清楚。”
环哇哈哈地大笑着。
“别管这种事了,你听我说啊,在之前联谊……”
“好好,一会会听的。”
随便应付了下抱着自己的环,真九郎将碗里盛满豆腐和猪肉,再往里面加上白芝麻。然后放到环的面前,于是她马上就专心吃东西了。并愉悦地说道“冬天果然是要吃火锅啊,酒也容易入口”。感觉她吃东西的样子有很多像紫的地方,可能是因为精神年龄比较接近吧。真九郎也往暗绘的碗里盛上食物,在加上上白芝麻后递给她。
“暗绘小姐有什么意见吗?”
“少年。”
暗绘将递过来的碗放到小桌上,优雅地吐出一口烟。然后目视着飘荡的紫烟说道。
“在这之前我要先说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我从没做过劳动这件事。”
“……请不要堂堂地说出这样丢脸的事。”
“丢脸?”
暗绘感到很不可思议般地歪了歪脑袋。
“不工作就能生活,这不是人类共通的梦想吗?”
“这个吗……”
确实是认为如果不工作就能生活的那该有多好呢。不,那样真的好吗?真九郎难以想象不工作,享受着玩乐人生的自己。不做纠纷处理家的话,真九郎感觉自己又会变成以前那样。什么都没有的自己,空空如也的自己,只是脆弱的,无可奈何的自己。

暗绘轻轻地喝了口啤酒,接着说道:
“少年,真正重要的事是不能找他人商量的。”
“……是这样吗?”
“比起被他人指摘出东西来,人要更重视自己的想法。”
房间里充满了香烟的烟味,搔弄着真九郎的鼻腔。真九郎是不管什么品牌香烟的烟味都很讨厌的,但是不知为何不会对暗绘吸的香烟感到不愉快,是因为掺杂着她的气息的缘故吗。暗绘将烟灰缸拉了过去,静静地抖掉烟灰。
“不过如果少年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那我就给你一个建议吧。”
“拜托了。”
暗绘对着毕恭毕敬的真九郎说道。
“找到一个就好了。”
“一个?”
“没错,一个就可以了,先找到个答案就好了。只要有那个的话,大部分事情都能够跨越的。”
答案……虽然想得到更具体的说明,但如果会回应请求的话那就不像她了。
“顺便问下,暗绘小姐的答案是什么呢?”
暗绘挑了挑眉毛,接着微微一笑。
“说不定就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我才会这个样子在这里的吧……”
暗绘用长长的手指轻抚着吃饱后爬到膝盖上来的大卫。说不定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是逃到这里来的吧,真九郎突然这样想到,不过当然是没有说出口的。

真九郎边看着火锅的火候,边咀嚼着那句话。答案。只要有那个的话,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跨越的。确实如此的吧。但是这样的东西现在的自己有吗?



火锅聚会结束了,在真九郎让烂醉的环回到6号室睡的时候,暗绘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总是没有灯光的4号室,她已经回到了停留着黑暗的那里了吧。

真九郎打开窗户来换气,接着在将锅子等整理好后铺好被褥。然后在上面坐下,暂时闭上了眼睛。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拿着露茜给的名片。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都希望能在几天内联络。露茜是这样说的。

真九郎脑子里浮现出的是紫的身影。开始了新生活的紫,明明那么小却很努力。第一次的学校、全是陌生人的宅邸、作为九凤院家一员的义务,无论哪个都应该不是轻松的事。但是那孩子却一句丧气话都没说,在努力着,在努力地活下去。

和七岁的她相比,自己又如何呢?不过就是该不该归属组织这事就让自己战战兢兢的,真是没用。这种程度的决断都做不到的话,今后是无法再里世界干下去的吧。

九凤院紫已经前进了。
红真九郎也要前进。

在深呼吸之后,下定了决心的真九郎睁开了眼睛,然后将大拇指搭在通话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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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斩岛之刃

人生是有分歧点的,在那里有着没有被选择的选项,没有实现的未来。真九郎最初的分歧点应该是在幼儿园年长组的时候。在超级棒球迷的父亲影响下,真九郎让父亲为自己买了球棒和软球,并以成为职业选手为目标,在附近的停车场开始练习。但是不管怎么挥棒还是根本碰不到银子投出来的球,而自己投出去的球则会往错误的方向飞去,真九郎对自己的资质感到大受打击,马上就挫折了,放弃成为职业棒球选手。并且在那之后决定棒球不是用来打的,而是用来观战享受的。但是现在知道了,真九郎所缺少的不是棒球的资质,而是努力。完全不够努力,真九郎根本没做任何努力。那个时候的真九郎一次都没有拼命努力过。直到失去家人、孤独一人、迫在眉睫为止,真九郎没有做过任何努力。只是漠然地活着。只是在家人的庇护下、被包围在无私的爱中活着。

如果那时候好好努力,不轻易放弃并好好努力的话,说不定会有一定的棒球实力,说不定至少也能进少年棒球队的二军。那样的话自己周围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化,说不定之后的命运就会改变了,家人也不会死了。这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时间机器是哪里都不会有的。

星期六的午后,五月雨庄的5号室。真九郎边看着日本人大联盟选手的活跃报道边这样想到。将视线转到一旁,紫正在小桌上和算术簿对峙中,一边弯曲着双手的手指一边在努力解题。紫似乎不太擅长数学。大概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关系,在里之院这样特殊的封闭空间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要用到计算能力的机会吧。

“……唔,想不明白。真九郎,这里教我下。”
紫抬高声音向真九郎寻求帮助。
“让我看看……”
真九郎将报纸折好,然后看向算术簿,这是紫的作业。如果上课有布置作业的话,紫一般都会拿到真九郎的房间来做的。按她本人的说法,这里比屋敷要舒服。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理由,真九郎就随她便了。为了让紫随时都能进来,房间也就不上锁了。因为对暗绘和环都很信任,而且说到底真九郎的房间里也没什么被偷了会觉得困扰的东西。就算如此真九郎之前还是一定会上锁应该是因为心理上的原因,现在则已经去除了的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在真九郎教会她问题的解法后,紫再度转向算术簿。真九郎看着她用小手拿着铅笔写出意外漂亮的数字的样子,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无论是谁面对不擅长的科目都会说出“学这种东西能有什么用”的抱怨,但是紫却并没有这样。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想弄明白。不知道的事情,就想去知道。这不是能用单纯的好学之心来说明的。这是从正面去面对问题,不知道逃避为何物的名为九凤院紫的少女的本质。这可能对于在这世界上生存下来是不利的。在这世界有无法解决的问题,有不得不放弃的事情,有不得不忘记的事情,还有必须放弃思考的事情。因为现在还年幼,紫才能够维持着自己的本质活着,不过在遇到挫折后,明白到这世上是有无可奈何的事情后,会变得逃避问题吗。从里之院的制约中出来的这孩子今后会变得怎么样呢,这是连真九郎也想象不到的。不过只要自己所能做到的都会去做。虽然红真九郎能做到的是很有限的,但是只要这孩子需要自己力量的话,那自己是绝不会吝惜的。这点是可以对天发誓的。

“真九郎,这里教我一下。”
紫苦着脸指向算术簿的问题。看了下那问题的真九郎感到一丝不协调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类似的地方卡住。以这孩子的聪明程度来看,有点不自然。是真九郎的教法不对吗。还是说……
“……我说,紫。”
“什么事?”
“你该不会故意算错的吧?”
“才、才没有这回事……”
紫将视线转到小桌上面,擅长看穿谎言的她却很不擅长撒谎。直率的性情马上就通过表情表现出来了。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比不上无言有效果。真九郎静静地看着紫,等待她开口。过了一会,紫轻声嘟囔道:
“……因为真九郎会走掉的吧?”
“去哪?”
用小手指拨弄着铅笔的紫带了点情绪略微尖锐地说道:
“我的作业做完的话,真九郎就要去工作了吧?所以……”
听到紫那寂寞的声音,真九郎不觉一阵苦笑。所以才故意做错,想延长时间的吗。
“没关系的,今天没有工作。”
“……是这样的吗?”
真九郎对着带有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紫点了点头,于是紫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
“是吗,没有工作啊!那真是太好了!”
不,其实是很不好……看着天真无邪开心的紫,真九郎在内心叹了口气。在向露茜表达了愿意和恶宇商会签约的意思后,虽然对方很痛快地表示明白了,不过好像还是要有测试一样的东西,所以在那之前就要一直处于开门停业状态。
“今天一整天真九郎都要和我在一起啊!”
“嗯,差不多吧。”
恢复精神的紫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算术簿、铅笔还有橡皮,开始移动,然后坐到盘腿坐着的真九郎的膝盖上。
“……为什么坐到这里来?”
“不行吗?”
“唔,不是不行……”
“因为这里是最暖和的。”
紫抬头看着真九郎的脸,视线对上后,害羞地笑了。房间里有一台电子暖炉在工作,但还是会冷吗,真九郎这样想道。算了,这个样子确实比较暖和。膝上能偶尔感受到舒服的重量和那柔软的感觉。紫的头正好在真九郎的下巴附近,从她的头发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气味。紫好像还有婴孩时期的残留气味一般,闻起来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咦?紫,那个计算出错了。”
“这样子数字的排列看上去比较漂亮。”
“认真点做。”
虽然被真九郎从背后掐住脸颊,但紫还是一直笑嘻嘻的,看来心情很愉快。
“……你啊,一直在玩的话,作业永远也做不好的。”
“那么就永远在一起吧。”
“那也不行。”
“结婚了不就好了。”
“没可能。”
“……唔。”
“就算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行。”
“真九郎有其他想结婚的对象吗?”
“这个……”

真九郎感到有些吃惊,完全想不出是谁。小时候明明有考虑过的,但现在却完全想不出是谁。隔了那么多年后又稍微想像了一下,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谁结合。世界是广阔的,说不到在哪里会有真正喜欢上自己的女性。与这样的人邂逅,然后结合,然后会有孩子。那可能会是像紫一样的孩子。于是便构成一个家族。有自己喜欢的人,有喜欢自己的人,两人之间还有孩子。啊啊,那样的话应该是很幸福的,真九郎这样想到。虽然过于幸福而没有什么现实感。
“究竟怎样?有想结婚的对象吗?”
坐在膝盖上的紫很不满地看着这边。因为知道谎言对这孩子行不通的,真九郎慎重地回答道:
“这个嘛,现在像结婚这种事还是……”
“在说什么?”
夕乃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真九郎转过头去,看到夕乃站在开着的房门的旁边。
“……夕乃姐,进入房间的时候请敲下门。”
“敲了啊,在心中。”
“请在现实世界敲。”
“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夕乃嫣然一笑。
“那个,真九郎,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结婚什么的……”
“啊,什么都没有。”
真九郎用手捂住紫的嘴,暧昧地笑着回答道。夕乃看着真九郎的脸和在嘟囔个不停地紫,过了一会儿吐了一口气。
“……算了,无所谓。反正马上就要扮演夫妇了。”
夕乃呵呵地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在真九郎把手从自己的嘴上拿开后,紫先是轻瞟了真九郎一眼,然后紧盯着夕乃。
“有什么事啊,夕乃。”
坐在真九郎膝盖上的紫将两手交叉在胸前,很傲慢地向后靠着。面对她那不高兴的面孔,夕乃依旧是笑容不改。
“因为拿到不错的番薯,就试着做了下好久没做过的。”
夕乃将手里拿着的包裹拿到面前。接到这个的真九郎将其打开后,里面是一个保存容器,里面放的是夕乃做的大学番薯。
“真九郎你很喜欢的吧?”
夕乃将自带的牙签也放到小桌上后,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用水壶烧开水。紫虽然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但果然还只是孩子,兴趣十足地凝视着小桌上的大学番薯。
“真九郎,这个好吃吗?”
事实胜于雄辩,真九郎选了块大小合适的大学番薯,放进紫口中。紫最初虽然带着怀疑的咀嚼着,但马上就露出了笑容。吃到好吃的东西无论是谁都会笑的。过了一会夕乃在两人的正面坐下,泡了三人份的茶。看到小桌上的算数簿,“啊呀……”夕乃怀念地微笑着。
“小紫,正在学习啊。不嫌弃的话,我来教你吧?”
“多管闲事。”
冷淡回答着的紫仍旧在大口大口地嚼着大学番薯。真九郎拿了一块大学番薯放入口中,不禁感叹糖分和番薯的搭配真是绝品。
“夕乃姐无论是做什么都那么好的啊。”
“谢谢夸奖。不过这点程度对于女性来说是理说当然的。”
夕乃用手抵住嘴边,呵呵呵的高雅笑着。紫皱眉看着她,用非常傲慢的口气反驳道:
“哼,这种程度我也做得到。我有多么擅长料理,真九郎是很清楚的。是吧,真九郎?”
“……”
“为什么不看我?”
“呃,在这里点头会违反我的良心的……”
正在真九郎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怀中响起了电话。心想着真是幸运啊,接起了电话。
“喂喂?”
“承蒙关照。我是恶宇商会的露茜。”
……来了啊。因为不是可以让小孩听的事情,真九郎将紫从膝盖上挪开,拿着电话走到房间的一角,小声地说着。
“是那个测试的事吗?”
“是的,现在有空吗?”
“嗯,没什么……”
真九郎略微将视线转向小桌那边。
“红夕乃。这既谦虚谨慎又美丽的组合,简直可以说是命运了。”
“哼,红紫才叫厉害。只有两个字,完美无瑕。”
“崩月真九郎。怎样,这既流丽又响亮的感觉!”
“九凤院真九郎才叫厉害!六个字啊!”
到底在争什么啊……呆然地看着两人对话的真九郎小小地告诫了她们一下。
“那个,我现在在打电话,稍微安静会儿……”
被两人瞪住了,稍微有点可怕。
“……请尽管继续。”
真九郎拿着电话走到走廊上去了。明天能不能见个面,这就是露茜找真九郎的事。然后好像会在那里进行测试。详细情形当天再说,在得知等候的时间和地方后,真九郎就把电话挂了。恶宇商会的测试啊……对于被测试那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要继续工作,总会要跨越这种程度的难关吧。右腕虽然还留有麻痹,但一般的打斗还是能应付的。会被测试什么呢,既期待又不安。

真九郎回到房间,紫和夕乃的争论依旧在继续。根据谈话的片段来看,好像是入赘女婿怎样怎样、媳妇怎样怎样,这样的话题。如果随便插嘴的话,矛头肯定会指向自己这边,所以真九郎暂且先去为两人重新泡茶。


露茜指定的时间是星期天的正午。那是天空被厚厚的云遮住,气温十度以下的寒冷的日子。根据天气预报,午后天气会变坏。传达会下雨消息的电视播报员,为什么总是一脸非常抱歉的表情呢,真九郎对此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是事关吉凶的事情吗,还是说觉得伞会妨碍走路呢。

为了去碰头的店,真九郎乘电车来到了繁华街。人山人海的休息日的繁华街是有点特殊的空间。在那里走着的时候真九郎偶尔会想到,媒体每日报道的社会情势恶化简直就好像是在说谎一般。出生率的地下、自杀者的增加、景气的低迷、还有多发的凶恶犯罪。如果每件都认真思考的话,会发现这是非常危机的状态。尽管如此,街上还是充满了活气,完全无法从人们的脸上看出悲怆感。简直就好像被什么麻痹了一样,乐观的空气在四处蔓延。是认为总会有办法呢,还是认为怎样都无所谓了呢。实际上,至少现在还没有破灭,社会这玩意儿是意外顽强的,不会那么轻易就会坏的。人们可能是在本能上明白这点的。

围聚在便利店前面交谈着兴趣爱好的少年们;挽着手臂带着笑容互相开玩笑的情侣;拉着母亲的手在乞求着什么的小孩子。真九郎羡慕地看着这些光景。只有那么一点点,如同心的营养补给一样的东西。偶尔要需要这样的吧,特别是今天,一会还有难关在等着自己。那是能决定是否可以和恶宇商会签约的测试。真九郎在高中应试的时候也非常紧张的,但那个时候有银子在身边,夕乃也在为自己加油。但是这是工作的一环,必须靠自己一个人解决的。

看了看手表,离碰头的时间还早。为了解除一点点的尿意,真九郎转到附近的游戏中心。进到里面,开始寻找厕所。看了看从天花板挂下来的提示板,似乎是在里面。真九郎避开嘈杂的声音和香烟的烟雾通过了游戏中心。斜视了下色彩炫目的游戏画面,自己已经多少年没玩这种东西了呢。虽然以前也和别人一样对这个有兴趣的,但现在已经不怎么想玩了。是因为内心没有悠闲呢,还是因为成长了呢。边想着这样的事在店内走着,这是从聚集了很多围观者的一角传来了欢声,真九郎稍微去那边看了一下。两人对坐在游戏机两边,正在对战。画面上有着细发辫的黑人挥舞着旋棍,但那攻击被女剑士躲开了。集体上显示的数字表示赢了的人数,现在三十九人连胜。女剑士刀光一闪,黑人倒下去了,胜负已分。数字变化了,四十人连胜。机体的另一边传来听上去非常懊悔的声音。

漂亮地保持连胜的玩家是个怎样的人物呢,真九郎看向了那边。最初进入眼帘的是系住茶色头发的黑色丝带。脸上还留有稚气,是个十多岁的少女。上身穿着工作外套,下身穿着热裤,伸长的脚上穿的是长筒皮靴。用围住脖子的围巾将嘴角遮住,少女以发困的目光凝视着画面。工作外套的背后是一个大型骷髅标志和写着『FUCK OFF!』的挑拨性文字。真是显眼的孩子啊……稳重老实的氛围和华丽的外观,给人留下奇妙的不平衡印象。出现了新的挑战者,少女开始向四十一人连胜进发。操作着摇杆和按键的少女的动作实在是非常娴熟,已经玩得很精通了吧。虽然想多看一会,但真九郎还是因为本来的目的,离开了那地方。

在急救通道的附近发现了厕所,在那里解决掉,然后在洗手处洗了洗手后看着镜子。笑了笑,表情很僵硬,是被紫叱责后的拙劣的笑容。真九郎拍了拍脸来打起精神。
“……要加油啊,我。”
今天过会不知道有怎样试炼在等待着自己,也有会和别人战斗的可能性。说不定那个名叫【铁腕】丹尼尔·布兰查的战斗家在等着自己。就算是这样,既然决定要前进,那就不能在这种地方后退。对自己进行说教,在轻轻地吐了口气后,真九郎走出了厕所。在离开店之前,总觉得有些在意,于是便往刚才的游戏机那边走去。从围观者的缝隙中看去,现在正向着五十人连胜进发。对战角色是两手持枪的枪手,但女剑士毫无困难地避开枪林弹雨,将对手的脑袋切了下来。数秒就分出了胜负,围观者们沸腾了。
“喂,开什么玩笑,你这家伙!”
这怒吼声从机体的另一边传过来的,是刚刚的对战对手。看到带着鼻环的那男人将椅子踢开站了起来,围观者一哄而散。鼻环男的背后站着数名像是他伙伴的人。全部都相貌凶恶,可能是不知哪里的黑道。正在真九郎对最近连这些人都会玩游戏而略微感惊讶的时候,鼻环男将少女坐的椅子踢倒。少女顺势倒在地板上,发出“啊……”的小小的声音。视线看着游戏,露出明明还在游戏中的表情。似乎是被那反应惹火了,鼻环男举起椅子砸向游戏画面,玻璃破碎声的回想让店内变得寂静。
“什么五十人连胜啊!来和我真人PK吗?啊啊!”
就算理由只是因为游戏也会去伤害别人,这就是现代社会。店员没有去阻止的意向,是认为要是因此受伤了那就划不来吧。周围的其他客人好像也持有同样的意见,大家都将视线移开了,期待会有谁去报警那不过是在时间的浪费吗?
“给我说话啊!”
鼻环男从屁股口袋里掏出小刀,在少女眼前亮了出来。少女迷迷糊糊地盯着那个看。是思考没有跟上这样的事态发展吗,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怯色。

对一会有要事的真九郎来说,最好不要扯上麻烦事。但是一瞬间想到紫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会帮忙的,于是身体自然地行动了。真九郎将附近的烟灰缸拿到手中。在心里对店里的人道歉后,将烟灰缸投向并排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目标是男人们的头上。命中后,男人们对散发着火花落下的荧光灯的碎片略微感到一阵慌张。真九郎趁着这间隙跑到少女跟前。用手撑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然后无言地奔跑。当然是带着少女一起的。就这样穿过道路,背后传来“站住,喂”的男人们追赶的声音,两人跑进附近的厕所。那是刚才真九郎使用的男厕所。关上门数秒后,男人们奔跑的声音通过了厕所前。考虑到外面可能还有些什么人的可能性,真九郎决定等一会再出去。要尽可能的避免暴力。
“……那个。”
身后的少女用手指戳着真九郎的背,然后非常抱歉地说道。

“……我是处女。”
“哈?”
迷迷糊糊地注视着真九郎转过来的脸,少女小声地继续说道。
“……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一上来就来厕所有点、不好吧。”
好像产生了什么误会,真九郎于是做了下说明。少女“啊啊”地微微点头。
“……原来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在泡妞呢。”
“泡妞……”
在那种情况下一般会这样想的吗。少女对呆然的真九郎淡淡地说道:
“……大哥哥是好人啊。”
用手指指向真九郎的脸。
“由-阿-奈斯-盖。”
“……谢谢。”
完全一塌糊涂且僵硬的英语,但应该是被感谢了吧。少女对苦笑着的真九郎低头行了个礼,然后马上往门那边走去。外面还很危险,真九郎连忙想要阻止她,但在阻止之前少女就站住了,然后转过身来。
“那个,我想问一下。”
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便笺,是想知道那上面写着名字的店是哪里。仔细一看,那是真九郎一会要去的店。
“那里的话我也要去的……一起去吗?”
“……这样好吗?”
“无所谓的。”
总觉得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孩子。放任这孩子一人的话,如果遭遇到刚才那群人,那就自己的帮忙就没有意义了。
“……真温柔。”
是表示感激吧,少女略微睁开了眼睛,再次用手指指向真九郎的脸。
“由-阿-奈斯盖。”
“……谢谢。”
确认了道路上没有那群男人的身影,两人从店内跑到外面去了。这里是休息日的繁华街,混在人群中的话,即使追过来了也是很难被发现的。尽量选择人多的大道前进,在离开那家店充分的距离后,两人终于放缓了步调。
“……都市真可怕啊。有很多坏人。”
似乎没有什么体力,少女疲劳地“呼”地吐了口气。于是真九郎决定再稍微放缓步调。
“不过并不是只有那样的家伙的。”
“……还想再玩一会的。”
寒风吹过大道,少女好像冻僵了一般哆嗦着身体,还打了一次喷嚏。看到她那吸着鼻涕的样子,真九郎将纸巾递给她,少女道谢后收下,然后开始擤鼻涕。
“感冒了吗?”
“……不是的,只是受不了寒冷。”
是无论寒暑都受不了的虚弱体质,而且还带有花粉症。
“……地球是我的敌人。”
少女好像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受户外空气的危害而蜷缩着身体,两手插进口袋。如果冷的话冬天就不要穿热裤比较好吧,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不过这也是一种时髦吧。之前银子也说过的:“男人和女人,对待服装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也是为了打发途中的无聊,真九郎和少女的对话一直在继续。少女在海外生活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回国的。因为熟人的邀请而来到繁华街,但在寻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了游戏中心,由于感到很怀念不觉就进去了。看上很困是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吗。
“海外,具体是哪里?”
“……各种各样。”
“各种各样?”
“……因为根据工作会变的。”
是因为父母的工作关系吗。从小国到大国,少女似乎辗转了很多国家。
“很辛苦啊。”
“……艾托沃思古德。”
“诶?”
“……还是相当愉快的。我很擅长英语的,所以也没什么不便。”
“哦哦,原来如此……”
对于那样的发音,真九郎是抱有大大的疑问的,不过也说不定意外的能行的。不管什么事,关键在于胆量。这少女应该是有的吧。但是真九郎却是缺少的。真九郎回想着事先调查到的地址,寻找着目的地的大楼。确认了下时间,还有富余的,而身边的少女似乎也很在意时间。

“……中午有工作的洽谈。有新人要介绍,还要做测试的,迟到的话有点不好的。”
中午。新人的介绍和测试。和真九郎约定在同一家店。作为偶然的话,那符合的地方也太多了点。虽然认为没可能,但真九郎还是姑且问了一下。
“那个,你该不会是恶宇商会的人吧?”
“……是的。”
少女干脆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孩子是恶宇商会的人……?在受到冲击的真九郎旁边的少女歪了歪脑袋。
“……啊呀?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真九郎将原委说了出来,“……你是新人啊”少女马上就接受了,并告诉他自己也是被露茜叫过来的。
“……那么来打个招呼,我是斩岛切彦。”
是这样的字,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的切彦向真九郎伸出一只手来。
“啊,你好……我是红真九郎。”
踌躇不已的真九郎还是和切彦握手了。是双软绵绵的,柔软的手。真的是这孩子吗?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的真九郎突然感到一丝不协调感。……切彦是男人的名字吧。即使没有说出口,但却已经通过真九郎的表情表现出来了。切彦好像是对说明感到为难而发出“唔——”的声音,然后突然拉过真九郎的手,并让其压住自己的胸。通过真九郎的手掌传达过来的是柔和的感触。
“……虽然很小,但还是有的。”
确实,虽然尺寸不怎么大,但那确实是女孩子的胸部。在胸部还被真九郎的手压住的情况下,切彦继续说道:
“还无法相信的话,下面也……”
“不,已经足够了!”
真九郎像逃跑一般远离了切彦。看了看周围,有不少看着这边在笑的行人。两人被当作现今社会的大胆的情侣了吧。与害羞得脸变成赤红的真九郎形成鲜明的对比,切彦依然是泰然自若。
“……能够接受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走吧,切彦催促道。真九郎尽量让心跳平静下来,和她一起走了过去。从车辆众多的大道转到小道,然后转了很多个拐角,终于发现了目的地的大楼。碰头的店是在十楼,两人就在下面等电梯的到来。在真九郎旁边的切彦迷迷糊糊地看着指示楼层的指示灯。除了露茜以外还会来的人,真九郎本来预计是那个叫做【铁腕】的男人的,不过没想到来的却是这样的少女,这算是幸运的失算吗。

但是就算如此,不管怎样看都像是外行人的这孩子真是恶宇商会的人吗?既然所属恶宇商会,那自然是里世界的人了。那么一定有着什么样的技能,而且还是技艺相当高超的。
“斩岛小姐,你……”
“普利斯-烤炉米-kirihiko(切彦)”
真九郎稍微思考了下。
“唔,那么……切彦妹妹。我能问一下吗?”
“……切彦、妹妹?”
好像觉得非常意外,切彦惊讶地看着真九郎的脸,然后喃喃地吐出一句:
“……真可爱。”
“啊,讨厌吗?”
“……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称呼。”
是因为长久在海外生活,而习惯了不带称呼的叫法吗。做出这样解释的真九郎再度问道。
“切彦妹妹的专项是什么?”
“……专项?”
“就是擅长什么的意思。”
切彦表示理解地微微点头,然后淡然地回答道。
“……我擅长切。”
“切?”
“……特别擅长切人。”
“人……这是……”
面对困惑的真九郎,切彦告诉他答案了。
“……因为我是杀手。”

露茜指定的店是位于十楼的高级牛排店。十楼是餐馆街,再加上正值中午,无论哪家店都很兴隆的。避开人群在道路上前进的真九郎看着在旁边走着的切彦的侧脸,看上去完全没有危害他人要素的这个少女是杀手。通称【断头台】。擅长的武器是刀。但是由于会情绪高涨,所以平时是不会带着刀行走的。切彦连这种事都告诉了真九郎。真九郎迄今为止从没见过真正的杀手。但是也知道是不会像电影里那样看上去那么明显。只要训练凶器的使用,就算是小孩也是能成为杀手的,所以不能靠外表判断的。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还是无法将旁边的少女和意味着断头台的通称联系起来。

但又不像是被戏耍了……真九郎歪着头那样思考到,这时切彦使劲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是这里。”
差点就走过头了。向切彦道谢后,真九郎往店里走去。店内的墙壁是鲜艳的红砖做的,天花板很高,相当的宽广。包围着大块铁板的普通席早已满座了,不过露茜好像是有预约的,于是叫住店员并告诉他名字。两人在店员的带领下通过飘荡着烤肉香味的室内,进入在里面的包厢。打开门进入包厢后,先到的露茜说着“你好你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啊呀,红先生和切彦君一起来的吗……”
切彦在旁边说明是在途中偶然碰到的,而真九郎则有点心不在焉。可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那是什么玩意啊?在露茜旁边的那生物。要比喻的话,那就是穿着衣服的大猩猩。比真九郎的腰还要粗的手足,肉厚的巨大身躯。坐在两个并排的椅子上,蜷缩着身体的样子看上去如同被强行灌输人类礼法的野生动物一般。这样完全可以出演海外的恐怖电影了,当然是作为怪人的角色。
“弗朗克,这位是红先生。”
被露茜催促道,名为弗朗克的巨汉站了起来,就好象是接到驯兽师命令的动物一样的动作,感觉那重量都要让地板嘎吱嘎吱作响了。弗朗克是光脚的,是因为没有符合这异常尺寸的鞋吧。真九郎推测他的身高在二米二十左右,体重在三百公斤以上。
“我是红真九郎,请多关照。”
“俺、俺是、弗朗克·布兰卡!”
唾沫横飞的弗朗克用浑浊的声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根据露茜的说明,弗朗克是战斗家,通称【大脚】。和切彦的【断头台】不同,是与外表完全相符的通称。如果在深山突然遭遇的话,肯定会被误认为是一种未确认生物而引起骚动的。
【断头台】斩岛切彦。
【大脚】弗朗克·布兰卡。
今天和这两人同席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大家请就座,我们边吃边聊。”
在负责安排的露茜的指示下,三人都坐到位子上去了。真九郎和切彦并排坐着,在他们正面的是露茜和弗朗克。露茜按了下桌上的按钮,叫来店员。店员来了之后,在包厢的门口站住了,张大着嘴巴紧盯着弗朗克。在露茜问他“怎么了?”之后,店员终于动了,但是在把放有冰水的酒杯放到桌子上和听取点菜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看向弗朗克那边的。店员最终留下困惑的目光离去了。

奇怪啊……真九郎感到有点疑惑。店员会吃惊那是难免的,但是感觉上好像并不只是对常识外的巨汉感到吃惊,简直就好像不知道弗朗克在这个房间的反应。没有看到这个巨大身躯通过店门口的样子,这可能吗?算了,转换心境后真九郎随意地观察了下三人。一脸笑容地含着吸管在喝冰茶的露茜;等吃饭等的不耐烦,嘴角留下了口水的弗朗克;迷迷糊糊地凝视着空中的切彦。这些都是里世界最大的人才派遣会社恶宇商会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像传言那样的凶恶集团,但还是不能大意。过了一会,出现了和刚才不同的店员,在将刀叉摆放到桌子上后,放下热气腾腾的汤。然后果然还是带着困惑紧盯着弗朗克才离去。和刚才同样的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在努力思考的真九郎察觉到旁边的切彦僵硬不动了。她握住汤匙,皱着眉露出好像嘴里塞满了梅干的表情。
“怎么了?”
“……好烫。”
似乎是因为汤太烫了,现在好像是一动不动地在等那热度从嘴里消失。在真九郎将放有冰水的杯子递给她后,切彦两手拿住那个,将舌头浸泡其中。眼睛略泛泪光,应该是相当程度的猫舌头了。真九郎苦笑地看着她那极度虚弱的样子,然后准备进入正题。
“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是怎样的测试?”
露茜含着吸管微笑道:
“你认为是怎样的测试呢?”
“和这两位战斗之类的?”
“才不会这么乱来的。”
露茜笑着否定,然后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在一阵捣弄后,拿出一张照片交给真九郎。那是某个人的正面半身照,在上面的是名十多岁少女,照片下面用圆珠笔写着『志具原理津』的名字。
“这就是测试。”
“这个……?啊,那么是寻人吗?”
“不是,是杀人。”
“杀人?”
“是的。”
露茜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次杀人,这就是要让红先生你做的测试。”
真九郎没有马上理解其中的意义。……杀死?将照片里的这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
真九郎的声音自然地变得低沉了,但露茜依旧泰然自若地往下说。
“红先生你没有杀人的经验吧?”
“没有。”
“所属于恶宇商会的人全员都有杀人经验的。所以希望要成为新伙伴的红先生你也能达成这条件,就是这么一回事。”
“杀人的经验是必要的吗?”
“是的。”
“开什么玩笑!”
“艾托诶死英破堂特。”
旁边的切彦双手拿着杯子说道。
“……这是很重要的,不能杀人的敌人是一点都不可怕的。”
这是作为杀手在里世界生存下去的至理名言吗。切彦还想继续往下讲,但看到真九郎狼狈的样子就闭嘴了。好像是接着切彦的话语一般,露茜继续往下说:
“有杀人经验的话,在必要的时候,就可以从杀还是不杀两个选项中选择。行动的范围就变广了。但是如果没有这经验的话,选项就自然只有一个了。如果被敌人知道的话,就会因为‘这家伙反正不会杀人’而被小瞧的。”
“这……”
“红先生应该也明白的吧?比方说和黑道人物相争的时候,对有杀人经验的黑道人物和对没有杀人经验的黑道人物,会用同样的处理方法吗?不一样的吧?”
能够杀人的人和不能杀人的人确实是不同的,对于这点真九郎也是知道的。眼神、呼吸、脚步的位置、用力程度、时机等,有着各种各样说明不完的不同。
“能够杀人,这是一种武器。根据用法,仅靠着这个也可以做到不战斗就解决问题。”
这是正论,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露茜所说的是里世界的正论。毫不犹豫地杀人,这是里世界的武器。为了有效率地进行工作的必要的武器。

真九郎所憧憬的柔沢红香也是有着这种武器的。
“希望你不要误会,并不是说要奖励杀人。如果能够不杀死任何人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果在必要的时候,在必须这样做的时候踌躇的话那就不好了。我们公司想要的是能够在现场毫不犹豫地实行最妥善对策的人。”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您好意让我通过暗杀的工作来累积杀人的经验?”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露茜很干脆地肯定道。
“这其实本来是弗朗克一个人的工作,但是被一些有点麻烦的家伙察觉到了,难度一下子就上升了。所以虽然很对不住才刚回国的切彦君,也让她来一起参加了。可是这样一来,这次难度又一下子下降了。所以便想正好连红先生的测试也一起做了吧。”

包厢的门传来敲门声,店员出现了,在桌面上摆好牛排套餐。在加热的铁板上烧的是厚厚的肉,玻璃容器盛着新鲜的蔬菜沙拉,刚烤好的面包,滚烫的咖啡,平时能刺激食欲的这些东西,在现在的真九郎看来也只能让自己觉得胸闷而已。在店员离去后,弗朗克用手抓住肉一口咬下去。毫不在意正专心吃着肉的弗朗克,露茜拿起咖啡杯微微喝了一口。
“这是通过仪式,红真九郎先生。”
露茜的声音很温柔,轻轻地推着迷惘者后背的温柔。她带着笑容继续往下说:
“通过测试然后在我们公司工作的话,你一定会成长的,会产生变化的。这是为了你在里世界能有所成就的第一步。”
真九郎明白,这是关键时刻。自己现在在被测试,在被测试究竟有着怎样程度的气量。对恶宇商会来说,这不过是在测试新人的胆量罢了。

真九郎的憧憬,柔沢红香。如果想尽可能接近她的话,如果真是这样希望的话,那么在这里要选择的道路是很明显的,不能在这种地方被绊住。露茜将真九郎长久的沉默当作了同意,于是从口袋里拿出厚厚的皮革笔记本开始啪啦啪啦地翻动。
“那么就来进行详细说明……”
“做不到。”
“……诶?”
露茜的笑容看上去好像被冰冻住了一般,但真九郎还是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是做不到的。”
崩月家传授的是毁灭人、杀人的技巧。真九郎是在全部知晓的情况下学习的,所以真九郎并不是有着不杀的信念。但是即便如此,只是为了积累自己的经验、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杀人,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很抱歉。”
真九郎低下了头。因为完全没有预想到会被拒绝,露茜拿着笔记本一动不动。到此为止了吗……太天真了啊,真九郎这样想道。归属于大组织,果然自己还是不行的。无法饮下这种程度的毒是没有资格的。
“请将这件事当作没有过。”
在再次低下头,正准备离开桌子的真九郎背后传来了一阵笑声,那是看不起人的笑声。
“无聊透顶!”
转过头的真九郎不觉怀疑自己的眼睛。在笑的不是露茜,也不是弗朗克。粗俗地张大嘴巴捧腹哈哈大笑的确实是切彦没错,但这真的是那个稳重老实的切彦吗,她是会这样笑的孩子吗?不,不是的,真九郎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不是她,而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其他什么。
“隔了那么久回国一趟,就碰到无聊透顶的工作和无聊透顶的新人吗!”
切彦以跳跃般的气势从椅子上起来。轻巧的动作,粗暴的声音,还有嘴角浮现的笑容,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更加接近少年。可以说是中性。像少年般的少女,或者是像少女般的少年。外观和之前的差异只有一点。

真九郎的视线捕捉到切彦右手握着的切牛排用的小刀。她说过的,虽然擅长使刀,但因为会情绪高涨所以平时不会带着刀走动。这个变化就是因为那个吗。
“你啊,都到这里来了,就不要说这样无聊的话。”
在睁大的眼睛里有着好战的颜色,残虐的意识,破坏的愿望。仿佛是向自己以外的全部存在发起宣战布告的傲慢姿态。一切都被翻转了,这是真九郎的感觉。直到刚才为止真九郎还对其抱有好感的少女持有的要素全都变得完全相反了。本是无害的,一加上刀就起了化学变化,仿佛变成了剧毒。用指尖回转着右手的小刀的切彦说道:
“难得我们这边伸出手来,让你做测试了。去做不就好了?有什么不满?诶?说来听听?”
“……我不能帮助暗杀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这……”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吧?罪恶感和正义感之类的吧?”
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照片,切彦继续无趣地说道。
“名字是志具原理津,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吧。是谁想杀死这孩子的呢,我不知道。是有着怎样单方面的、无理的、不愉快的理由,我也不知道。很可怜的吧,很悲哀的吧,真是过分的事啊。但是……” 
切彦将头朝向真九郎的方向,笑了。
“这些怎样都无所谓的吧?”
“……无所谓?”
“无所谓的,我完全没有兴趣。”
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切彦将里面冰水一口气喝光,然后将里面留有的冰粗暴地嚼碎。
“……你是谁?”
真九郎会不觉这样问是因为无法相信现在的切彦和刚才是同一人。这个变化不可能是演技,这家伙是谁啊。切彦回答了,理所当然的答案。
“老子是斩岛切彦。”
……对了,是【斩岛】啊,真九郎想起来了。以前从夕乃那听来的关于里十三家的事,其中有【斩岛】的名字。那是和【崩月】一样,在里世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家系。切彦是那里的人。实在太过愚蠢,太过无警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察觉到……
“喂。”
切彦轻轻地挥动手腕,将空杯子投了过来,目标是真九郎的脸。单手将其拨开的真九郎听到杯子在地板上破裂的声音,然后在自己的胸口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
“……唔。”
小刀插在上面,切彦右手握着的切牛排用的小刀插在自己的胸口上,正好是心脏的位置。深深地突刺进来的小刀将真九郎的心脏完全贯穿。刚才,就在那一瞬间的间隙……!没有看到,完全没有看到切彦刺出小刀的动作。明明知道她拿着小刀,却如此轻易地被她刺中要害。切彦冷冷地对着因为状绝的疼痛而发不出声音的真九郎说道:
“要不接受测试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啊,听了暗杀的工作,然后说这种事我做不到的,再见了!……这可能让你回去的吗?”
没错。真九郎看了目标的脸,而且连名字也知道了,知道志具原理津这名少女会被恶宇商会杀害。组织对于这种情报外泄是很困扰的。
“那么,能看到什么?”
切彦将刀往里插,简直就如同关电灯的开关一般轻便。
“……哇啊……”
真九郎的心脏停止了,有什么从停止跳动的心脏向外一点点地蔓延,在侵蚀着身体。那是负面的波动。胃、肺、肾脏、脾脏,还有其他脏器全都陆续地停止了活动,血液的流动也停止了。
“…呼……呼……”
 切彦在睁开眼睛、流着汗、喘着粗气的真九郎耳边低声私语道。
“马上就到那边了。好好看,好好听,好好体味。那就是死。”
侵入视线的是黑色的斑点,震响鼓膜的是吱吱嘎嘎不愉快的声音。从脚底传来的要将人溶化的四肢无力感。身体变得干燥。自己的存在变得稀薄了,红真九郎要变得稀薄了,一切都变得不明不白了。死,这就是死吗,这就是完结吗,自己要在这里完结了吗。
“能看到什么?花田吗?地狱吗?还是无吗?”
真九郎凝目观看,将心眼凝聚起来。很黑暗,只是一片黑暗。意识要被吸进去,被吞没,坠落其中,然后消失。
“喂,还能听见吗?如果愿意道歉的话,我也可以原谅你的。用眨眼来回复,YES的话就眨两下,NO的话就眨一下。你要怎么办?”
真九郎回答了,不是用理性,而靠的是本能,眨了两下。切彦将小刀拔了出来,真九郎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真九郎瘫软地当场跪了下去,张大嘴巴使劲地往肺里吸气,视野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意识觉醒了。其他的内脏的活动也再开了,红真九郎确认了自己的生存。

得救了,还活着,我还活着。真九郎摸着自己的胸口,但是那里却什么也没有,根本就没有伤口。……刚才的是幻觉?不是那样的,而是因为她以超过真九郎想像的速度和角度在挥舞着刀。这就是被称为【断头台】之人的力量吗。真九郎抬起头来,发现切彦在朝着这边笑,明显带有侮辱的在嘲笑着真九郎。
“下跪。”
“……下…跪…?”
“没错,向老子道歉,因为做了错事而道歉。老子才刚回国,所以很困。如果没有这无聊的洽谈的话,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的。就因为你我才早起并来到这种地方的,所以你要给老子下跪!”
切彦用长筒皮靴狠狠地踢在真九郎脸上,将他踢飞。因为身体使不上劲,真九郎就躺倒在地板上了。自己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应该怎么做呢。本能要比头脑的思考优先,选择了生存几率高的一方。真九郎用手撑住地板,无言地低下了头。
“不要默不作声!说些道歉的话!”
被长筒皮靴踩住脑袋的真九郎说话了。
“……非常…对不起…”
嘎哈,如同野兽般的笑声响彻室内。嘎哈嘎哈,无数次地回响。看到真九郎下跪了的弗朗克笑了。
“对对,表现出这样可嘉的态度的话,我们也会多少做些让步的。来,抬起脸来。”
切彦用左手抓住真九郎的下巴,右手摇晃着小刀。真九郎的视线紧盯着那小刀,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的切牛排用的小刀,为什么会这么可怕呢。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的小刀,如同渴求鲜血的魔剑一般闪亮可见。
“像你这样,被弄坏眼睛和耳朵、切下舌头那是很正常的,但是……”
切彦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
“唔,这样如何?你去保护这照片上的女人。”
“……保护?”
“没错,由你去保护,我们去攻击。保护成功的话,这次的事就一笔勾销,恶宇商会就不再和你扯上关系了。嗯,不错啊,有点像游戏,就这么办好了。我决定了。”
保护成功了就一笔勾销?像游戏?无视感到困惑不已的真九郎,切彦继续往下说。
“我们这边是老子和弗朗克两人,但你不管带多少人来都没关系,不管来多少人我都是无所谓的,这就是给我的负担。反正是很轻松的工作……”
“等等,切彦君!”
似乎是无法忍受她强硬地将事情发展下去,之前没说话的露茜终于插嘴了。
“这样乱来的事情是不会被允许的”
“Shut the fuck up!”
不是之前僵硬的英语,而是非常流畅的俚语。被切彦大喝一声的露茜乖乖地退下了,弗朗克也没有言语。在这个场合的支配者是【断头台】。切彦将桌上的正面半身照扔到地板上。
“把这个拿走,今天就放过你了,我很期待下次见面的时候”
真九郎站在当场一动不动,思考无法统一。保护志具原理津,这样自己就能得救的吗?
“喂,不要给我呆站着不动!你想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啊!”
切彦的怒吼让真九郎的脚一哆嗦。于是慌忙捡起照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脚底晃晃悠悠的,在无数次和店员、客人碰撞后走出了店里,跑过通道,搭上正好开了的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心脏跳动得非常快,在八楼的时候停了下了,有乘客上来。在七楼的时候又停了,又有乘客上。到五楼又停了,又有乘客上来。在花了都让人后悔应该用紧急出口的时候终于到了一楼,在电梯门打开后,真九郎马上跑了出来。走到外面的道路上,太阳还升得老高的。被汗水浸湿的肌肤感觉到外面的空气特别冷。

和平的街道,和平的人们,快点融入其中。看了看周围,真九郎跟着买东西的人流在人行道上前行。快步走了五分钟左右,然后恢复步调,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太好了,差点就被杀了,但总算是得救了。自己是幸运的,真的太好了。
“不对!”
在旁边走着的情侣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远离真九郎,带着子女的父母们也和真九郎保持了一段距离再走。真九郎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旁边,近前有一家时装店。那个展示窗映出了自己的样子,于是盯着那个看,自己盯着自己。真九郎感到很火大,真的很火大。

不是对将杀人设为测试课题的露茜,不是对一瞬间让自己看到死亡的切彦,也不是对嘲笑真九郎的弗朗克。而是对毫无抵抗的、无法抵抗的自己,是对现在这样焦急地逃回去的自己,是对在那个时候轻易下跪的自己。以前是有下跪过的,无论是对不良少年,还是对黑道,都有下跪过,有过好几次,但是那是为了平稳事态才做的。可是这次是不同的,完全不同。真九郎是对斩岛切彦屈服了的,对那个力量屈服了的。没有战斗就承认了败北,投降了。这是多么地没用啊。

这算什么啊,红真九郎……如此难看的胆小鬼,这样的家伙,要怎样才能接近柔沢红香?那个时候,在从真九郎的胸口将小刀拔出来的时候,切彦有数秒时间什么也没做,然后笑了。那数秒间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笑了,自己现在能明白了。切彦在测试拔去小刀恢复自由的真九郎会不会反击。但是真九郎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呼吸着空气,庆幸自己还活着,什么也没做,根本就没想过要抵抗,所以切彦笑了。自己终究只有这种程度的资质吗。在这里世界有所成就不过是梦中之梦。柔沢红香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是自己永远也够不到的。

在展示窗前面一动不动的真九郎看上去很可疑吧,看到里面的店员很不愉快地走了过来,真九郎就离开了那里。我是这种程度的人,不过这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吗。自我厌恶和后悔全都以后再说,有时间的时候再做也不迟。没关系的,红真九郎很不擅长忘记讨厌的事情的,会一直记住的。在交叉路口等着信号灯的真九郎在脑袋里整理事态,要优先考虑的是名叫志具原理津的少女的暗杀事件。要怎么办,怎么做才好。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真九郎开始向前走。在旁边的小孩拿着气球,轻飘飘地随风飘曳的红色气球。在无意间看向那边的真九郎旁边,有人走了过去。看到了黑色的丝带。不会吧,真九郎慌忙转过头去,但是那里并没有斩岛切彦的身影。行人避开站立不动的真九郎向左右两边走去。不管环视多久都看不到带着黑色丝带的人。在这样做着的时候信号灯又变了,被汽车的喇叭催促的真九郎渡过了交叉路口。
调整呼吸,重新确认周围。没有,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也没有看着自己的人,切彦当然也不在。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异样的气氛还留在脑袋里,才会看到不可能有的东西,这可是重症了啊。

在售票机买了车票通过检票口,在月台乘上电车。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没有解除警戒。绷紧了神经搭乘着电车,到达车站后,看到乘客下台阶后,真九郎也下台阶了。这是每天都在用的车站,周围的地理已经全在脑子里的,也知道万一有什么事可以跑过去的派出所的位置。通过熟悉的商店街,看到周围的主妇越来越多,真九郎略微放下心来,就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包香烟放入口袋走上林荫大道,就能看到被丰富的自然包围的公寓。在门的一旁有颗大树,发现坐在树枝上的全身漆黑的女性,真九郎终于能够放轻松了。

回到五月雨庄就安全了,恶宇商会和斩岛切彦都无法对这里出手的。
“啊呀,少年。”
像平时一样悠闲自在地举起一只手的暗绘。
“看上去非常疲惫啊,简直就好像被杀手袭击了一般。”
对于暗绘这过于准确的表示,真九郎苦笑着回答道。
“发生了很多事。”
“那个组织的事情吗,怎样了呢?”
“这个……”
不行,完全不行,到最后都是不行,自己是不行的。看着沉默不语的真九郎,暗绘缓缓地继续说道。
“不用在意。无论是谁都会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是这样的吗……”
“顺便一提我状态极好。根据中国古来的阴阳五行说,颜色和季节是相对应的。春天是蓝色,夏天是红色,秋天是白色,冬天是黑色。现在是冬天,也就是说是我的季节到来。”
“哦,原来如此。”
“冬天香烟抽起来特别美味。”
“嗬……”
“香烟很美味。”
看来是在催促了,真九郎将手伸进口袋准备拿出香烟。但是平时会走过来的黑猫大卫却没有动,非常少见的,取而代之的是暗绘自己过来了。从树枝跳向空中,单手压住帽子无声无响地着地了,将大卫放到肩膀上的暗绘朝真九郎靠近。
“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
“啊,没……”
真九郎将香烟递给伸出手来的暗绘,暗绘从中拿出一根,衔在嘴里用火柴点上。
“啊啊,果然美味。”
暗绘眯起眼睛优雅地吐出烟来,看来是早就想抽的吧……如此认为的真九郎正打算回到房间去,却被暗绘叫住了。
“少年,站在那里不要动。”
“诶?”
“事后的打扫很麻烦的。不过负责打扫的是你,我也不会勉强的。”
“……什么意思?”
“少年,手机借我一下。”
“哦……”
虽然不明所以,但真九郎还是听从了。暗绘是从不会带着手表、电话之类物品行走的,房间里也没有电话。在需要电话的时候总是问真九郎借的。过去曾有打到美国去的经验,真九郎略微感到有些不安,但这次暗绘打电话的对象是真九郎也很熟悉的人物,山浦医院的山浦医生。
“我是暗绘,有紧急患者。到五月雨庄来。”
只是说了这么多后,暗绘就将电话挂了。紧急患者……?感到诧异的真九郎问道。
“有谁受伤了吗?”
“是你啊。”
拿着香烟的暗绘的修长手指指向真九郎的下腹部。看向那里的真九郎发现自己脚底形成了一个小水坑,简直就好像小便失禁了一半,裤子也全湿了。而且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水。红色的,在人体中最鲜烈的颜色。……血?为什么,怎么会,从哪里……真九郎用手捂住下腹部,发觉衣服被切开了,是像被锐利的刀切裂的漂亮切口。在衣服内侧真九郎的皮肤也同样被切开了,裂开的通红的伤口咕咚咕咚地往外流血。

在交叉路口看到的黑色丝带,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吗。【断头台】斩岛切彦,是那家伙干的吗。压住伤口的指尖碰触到温暖湿润的块状物,知道这是翻滚出来的肠子后,便用两手拼命地止住,但肠子如同流水般持续地流出,体温急剧地下降,视野从上方开始变得漆黑,两脚变得脱力,看到柏油路在向着自己迫近,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撞到地面上去了,在那之前真九郎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 本帖最后由 demongod 于 2008-1-10 21: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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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断头台~》第四章 骗子

打开保健室窗户的话,能够听到操场上的喧闹声。今天的第四节课是一年级和二年级合上的体育课。男生在操场上踢足球,女生在体育馆里打排球。因为是学年间的对抗,所以似乎很热闹。真九郎虽然不讨厌体育课,但今天却不得不休息。

感受到风的寒冷,真九郎将窗户关上。在保健室里只有真九郎一人,保健医拿着药箱去了操场,而这段时间也没有到这里来的学生。能够独占这个宁静的空间感觉到有些奢侈。虽然保健医让自己躺着,但没有睡意躺着也是无聊。真九郎在保健室内转来转去,将放在桌子上折叠着的报纸拿到手中。看了一些报道,理解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在体育课请假的时候真九郎用感冒做借口,当然是装病的。现在多少察觉到了老师会毫不怀疑地准假的理由。报纸上刊登了因为强迫感冒的学生上体育课,结果导致其死亡的事件的报道,还有全国多数同类事件的补充报道。现在是只要有体罚就会被家长控告的时代,所以教师也很小心谨慎的吧。如果学生死了的话那就要上法庭的,这样学校方面就会产生很大的损伤。

不过自己就算死了也没有可以控告学校的父母……略微自嘲地笑了笑,真九郎轻轻地舒了口气。真是消极的思考啊,不过这也难怪,昨天是那么糟糕的一天,如同噩梦一般。不对,还不能用过去式,事态还在继续中。

解决的方法有两个,面对或是逃避。面对的话,有丧命的可能性。但是逃跑的话那就一定会丧失尊严。尊严,自己有这样的东西吗。在那个场合毫无体统地下跪了的自己有这样的东西吗。真九郎咽下了重新涌上来的屈辱,就算无法消化也要咽下,然后开始思考。答案说不定已经出来了的。得知了暗杀的事却至今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自己,和往常一样来上学的自己,这就是答案。自己想就这样继续平常的生活,等待事情过去,想从事态中逃脱,下意识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面对恶宇商会是毫无胜算的,所以逃避了,这是贤明的,这是最妥善的。……但是这样好吗?红真九郎认为这样就好了吗?因为感觉到有人从走廊走过来,真九郎将报纸放回桌子上,然后躺到床上,并且拉上了间隔的帘子。从缝隙中看去,进入保健室的是两名女学生,全都穿着白色的体操服。真九郎慌忙用床单蒙住头,屏住了呼吸。两人都是二年级学生,虽然其中一人不认识,但另外一人却是很熟悉的。
“不好意思,崩月同学。还在比赛中,却要你陪我……”
“请不要在意,我是班委嘛。”
夕乃是陪着在排球比赛中脚受伤的同班同学来的。因为保健医不在,就由夕乃来做了很好的处理。为了不让两人注意到这边,真九郎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想让夕乃看到现在的自己,这会是绝对的耻辱。治疗数分钟就解决了,听到“崩月同学真是擅长包绷带啊,已经完全不疼了”“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对话,然后保健室的门被打开了,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就在真九郎完全听不到声音,并感到安心的瞬间,间隔的帘子被一把拉开,盖着的床单被掀了起来。
“果然是在这里的啊,真九郎!”
崩月夕乃两手叉腰,如仁王般站立着。真九郎僵硬地笑着说道:
“夕乃姐,不是已经走了的吗……”
“刚才的是忍法『装作走了』”
“忍法?”
“女人是天生就会使用忍法和魔法的。”
自信满满断言的夕乃略微严厉地看着真九郎。
“先不说这个,真九郎。”
“是。”
真九郎自然地在床上正坐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夕乃本想继续往下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说起来今天是第一次啊。”
“什么?”
“真九郎看到我穿体操服的样子。”
“这是没错……”
因为两人年纪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接着夕乃伸展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长发轻轻地飘舞,能从微微紧缩的体操服里看到光滑的侧腹。
“觉得怎么样?”夕乃嫣然一笑,询问道。
美人无论穿什么都好看,这正是个好例子,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
“嗯,很好看。”
“是不是感到躁动不已?”
“……唔,相当。”
“是不是想紧紧地抱住我?”
“……唔,多多少少。”
好,夕乃摆出个小小的胜利姿势。
“既然调查已经结束了,那么真九郎。”
夕乃两手叉腰,紧盯着真九郎的脸。
“你有做什么亏心事吧?”
“诶?”
“对我躲躲藏藏的,肯定有什么事。”
“啊,这个嘛……”被说中了,夕乃的直觉很敏锐。夕乃将脸贴近说不出话来的真九郎。
“不老实说的话就让你吻我,老实说出来的话,我就会吻你。你要怎样呢?”
“……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要不要试试看?”
夕乃用手指抵住嘴唇,妖艳地微笑着。好像不妙,真九郎马上投降。
“其实是工作失败了。”
“失败……?”
夕乃的视线停留在真九郎的下腹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被谁弄的?”
“这个……”
真九郎虽然想装糊涂,但是却毫无抵抗地被压倒在床上,夕乃的手将他的制服掀起来。在真九郎的下腹部上有着好像尺一般整齐的一字型伤痕,这是昨天的事并不是梦的证据。

“那个,夕乃姐,这个是……”
“不要说话。”
夕乃的指尖沿着伤痕滑动。不同于伤痕的大小,真九郎只能感受到一点小小的刺痛。夕乃眯着眼冷静地评论道:
“这真是相当有趣的伤势啊。”
“……有趣?”
“这是在归途中弄出来的吧?”
“啊,是……”
“回到自己家,在想着‘啊啊今天也辛苦了’并放轻松而导致伤口大开、血狂涌出来、内脏渐渐地流出来。就是这样的切法,虽然是这样的,但却在伤口完全裂开之前做了方便治疗的处理,这是为了表现出真九郎和自己力量的差距,也就是说带有警告的意思。”

听了夕乃的说明,真九郎的疑问消除了一个。昨天真九郎在五月雨庄之前失去意识,在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缝好了,血也止住了。负责治疗的山浦医生充满疑问地说了“伤口是很夸张,但感觉有些奇怪啊……”,不过却没想到这切法是有这种意图的。能看出这点的夕乃真不是盖的。但还是有无法理解的地方,切彦说了那么多,却还是袭击了真九郎,而且故意不杀死,还特意给予警告,实在是看不出她的想法。那个可怕的使刀者究竟有何企图呢。
“真九郎,这是被谁弄的?请告诉我。”
“为什么?”
“我想去见一下。”
“……见到后要做什么?”
“这你用不着担心的。”
夕乃呵呵地微笑着。真九郎是很清楚的,崩月夕乃是那种就算在愤怒的时候也会微笑的人。
“会稍微手下留情的,我很擅长打个半死。”
“那个,夕乃姐……”
“对我们的得意弟子做了这样轻蔑的行为,那我可是不能放任不管的吧。”
“不,但是……”
在阻止夕乃的时候真九郎想到了。是啊,还有这方法的啊……切彦说过了,真九郎可以带任何人来的,这是给她的负担。这样的话,那也应该可以借助夕乃的力量。

崩月夕乃和斩岛切彦,战鬼和【断头台】。两者如果战斗的话怎样呢,真九郎想像了一下,马上就放弃了。……这样是不行的。自己虽然是软弱无用的男人,但还是知道什么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崩月夕乃对真九郎来说如同家人,是像姐姐一样的女性,不能因自己的原因而将这样的她卷入到危险之中,必须靠的自己的力量去解决才行。
“……夕乃姐。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说出口后第一次察觉到了,终于察觉到了。切彦虽然说是游戏,但这是暗杀。

而制止这件事不就是作为纠纷处理家的自己的工作吗。
“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的,所以……”
表达决心的言语无法说到最后,因为夕乃一下子抱了过来。
“了不起!”
夕乃眼睛湿润,将真九郎的脸埋进自己的胸部抱住。柔软的、十分柔软的触觉。真九郎试图挣扎开,但却做不到。虽然比真九郎还要瘦小,而且还是女性,但她可是师父等级的。弟子的动向是可以轻松地封堵住的。
“变得非常了不起了啊,真九郎!作为男人不这样是不行的!面对苦难的勇气!女性会对那后背着迷的!”
“……是、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不过,感到困扰的时候,真的感到困扰的时候,要好好地说出来哦?我会把坏蛋打得落花流水的好吗?”
落花流水……对于这表现,真九郎略微笑了笑,不过这里不点头的话夕乃是不会接受的,就对她说“到时候就请多关照了”。
“夕乃姐,差不多该回去上课了的吧……”
“唔,再等一会。”
用力紧紧地抱住真九郎十秒左右后,夕乃说着“下次要到什么时候呢……”恋恋不舍地拿开了手,然后将自己头上的白色头绳重新系好。
“那么我就回去上课了。”
“加油啊,夕乃姐。”
“你说什么啊?真九郎也要一起来的。”
夕乃紧紧地抓住感到吃惊的真九郎的手。
“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伤势,应该还是能动的。”
“啊……”
这种程度的伤势吗……斩岛切彦听到的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夕乃对想像着那个而苦笑的真九郎说道:
“话虽如此,中途参加的话真九郎也会觉得不好相处的吧,那么就来为我加油如何?”
“啊,但是……”
“回答呢?”
“……是。”
被夕乃拉着手走出保健室,啊啊是这样的,真九郎再度苦笑。非常的温柔,又非常的斯巴达,这就是崩月流的锻炼方法。

体育馆里正展开着激战。在复数的场地上,一年级和二年级各自的队伍都在尽全力地对抗,白球在网上飞来飞去。与此相对的,学生们喜忧参半。在为比赛加油的学生中混有不少男生,而女生也有几成去为操场上的足球比赛加油去了,应该说是管理疏松了,还是交流活跃呢。
“那我去了!”
夕乃拍了拍真九郎的肩膀,向着场地跑去了。来迎接她的同班同学们响起了欢声,夕乃马上加入到比赛中。转瞬之间周围——特别是男生们,发出了近乎于吵闹的加油声,还是那么有人气啊。在来这里的途中,也有很多学生向夕乃打招呼的,而却没有一人向真九郎打招呼,不过存在感本来就很薄弱,这也是没办法的。真九郎环视着体育馆,虽然想为夕乃加油,但现在要有先解决的事。应该是在阴暗安静的位置,这样找过去,在体育馆的角落发现了。穿着制服的女学生坐在地板上,放在膝盖上的是笔记本电脑,用不着确认就知道是村上银子。真九郎靠近银子,对她说道:
“你今天见习?”
“是的。”
“我也是见习的。昨天见到很厉害的家伙,被唰地切了一刀……”
“哦。”
银子没有把脸从电脑的画面中抬起来,依旧是和平时一样的冷淡反应,但是今天却多了叹气,敲打键盘的手的动作节奏也有些奇怪。在被真九郎指摘出这点后,银子说了一句话。
“生理。”
“……啊,原来如此。”
真九郎表示了解了。这是身为男性的自己所不明白的感觉,是不能过分干涉的话题。真九郎想起小学生的时候自己因为感兴趣而向银子问道“银子,生理是怎样的感觉呢?”,银子一脸认真的回答道“让人想诅咒全世界的感觉。”的事。比赛场地上欢声沸腾,真九郎看向那边,看到好像是扣杀成功的夕乃在和同班同学拍手庆祝,夕乃微笑着向在加油的男生们挥手致意。在微微拍手的真九郎旁边,银子轻声说道:
“……一点都让人讨厌不起来这点真让人讨厌啊。”
“诶?”
“没什么,那么你有什么事?”
“有点事想拜托你。”
真九郎从怀中拿出照片,递给了银子。那是志具原理津的照片。
“想让你调查下这孩子。现在的住所,以及在能够了解到范围内的其他情况。”
“很急?”
“很急。”
银子点头表示了解,真九郎背靠着体育馆的墙壁在思考。今后该怎么做呢?敌人是【断头台】斩岛切彦和【大脚】弗朗克·布兰卡。虽然对夕乃说了大话,但真九郎并没有什么胜算的。既然没有胜算,那么还是选择退避比较明智吧。但是不行,那是不行的。如果就这样退出的话,如果在此放弃的话,就感觉自己今后无法作为纠纷处理家再干下去了。说起来那个时候是不行了的,这次也和那个时候一样。所以放弃吧,退出吧,这是没办法的。不想有这样的前例,不想有这样思考的退路。有这种东西的话,自己会比现在更废的,更加更加的废。想尽可能地去做,想尽全力去做。
“……干吧。”
还留有麻痹的右手握拳,真九郎嘟囔道。自己是三流的纠纷处理家。那么就要表现出三流的意气。

志具原理津,十七岁,是世家志具原家的独生女。双亲八年前在海外卷入事件而死亡,理津在那个时候受了重伤,现在还生活在医院里。虽然还有祖父母,但两人在数年前也相继病死,志具原家就只剩下理津了。

银子在放学的时候给自己的资料是很简单的。这也就是代表志具原家后面没有黑暗部分的意思,也没有什么被他人怨恨的因素,但是既然恶宇商会行动了,那就表示确实有人做出了暗杀的委托。想着也许能得知些什么,真九郎给露茜打了好几通电话,但都打不通。是想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一直静观吗。

真九郎看着理津的正面半身照。虽然有点冷淡的感觉,但却是个相当的美人。感觉没什么生气是因为长久的医院生活吧。问题是在和这孩子见面后该怎么说明情况呢……厨房传来水壶的响声,真九郎起身将火关掉。构造老旧的五月雨庄,但煤气和电这些都是一应俱全的,而且火力还意外地强,水一下子就烧开了。真九郎准备了两个茶碗,看了看小桌那边,能看到紫那小小的后背,两手拿着书,正在读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读什么书。这样真九郎也正好可以看资料,但是这也太过安静了吧。被布置了读书感想文的作业吗……

真九郎边这样想着边泡茶,这时紫轻轻地说了一句“……不明白”,真九郎拿着茶碗向着小桌走去。
“有什么不会念的汉字吗?”
“有是有,不过主要是内容太难了,搞不清楚究竟是在做什么……”
紫疲惫地趴在小桌上。哪里哪里?真九郎将茶碗放好后,看了看那本书。稍微看下就明白了,那明显是官能小说。
“……紫,这本书是从哪拿来的?”
“环借给我的。说是看了后会有很多帮助的。”
那个色女……要怒吼着闯进隔壁的6号室吗,真九郎认真地烦恼了五秒左右,但还是放弃了。环是对手的话,不管怎样警告都是没用的。而且还有因为觉得有趣而导致事情激化的可能性。至少幸运的是没有什么下流的插图。什么都不清楚的紫指着打开的那页天真无邪地问道:
“这个部分也弄不明白。这里女人说的‘全部倾泻到我里面’是希望男人把什么全部倾泻进去?”
“是什么,那说的是……牢骚啊。”
“哦哦,原来如此。”
嗯嗯,紫点头表示接受了。
“这是表示这对男女关系非常好的意义啊。谢谢,真九郎。”
“不用客气。”
“真九郎也可以全部倾泻到我的里面哦。”
“……你的心意我领了。”
“不要客气。”
“不,说真的,心意就够了。”
“是吗……唔,这里也教我下。这个『体位』是什么……”
“好了好了,读书就到此为止,看”
真九郎若无其事地将书从紫手中抽走,然后让她拿住橘子。这是崩月家给的橘子,数日前送到的,在分给环和暗绘后还剩下很多。
“这是什么?”
紫在小桌上很不可思议地滚动着橘子,在九凤院家是不会吃的吧。真九郎拿了几个橘子放到小桌上,然后将皮慢慢地剥给她看。紫露出仿佛是在看魔术一样的表情沉默着。
“看,剥好了。紫,‘啊——’”
“啊——”
真九郎将一瓣果肉放入紫张大的口中,紫的表情马上缓和了。
“有点酸,但很甜。”
看到真九郎将剩下的橘子放入口中后,紫鼓着嘴巴自己拿过橘子来,开始挑战剥皮。虽然很不顺手,但在真九郎喝茶的时候,总算是结束剥皮了。满意地看着这成果,紫向真九郎递了出去。
“真九郎,‘啊——’”
“不,我就……”
“‘啊——!’”
看到那嘴唇都快要压上来的气势,真九郎也就听天由命将橘子放入口中。本来在崩月家吃了那么多,暂时是不想再吃了的,不过这也没办法了。紫紧盯着真九郎吃橘子的样子。
“怎样?我剥的橘子好吃吗?”
“啊啊,不错……”
“好!”
紫非常开心地笑着,拿过新的橘子,然后专注于剥皮。真九郎趁机起身将房间角落的纸箱放到壁橱中去,里面全都是橘子,只让紫用小桌上的橘子来解决。
“……咦?真九郎你在做什么?”
“不,没什么……”
顺便将官能小说也放入壁橱后拉上了隔扇,然后背靠着壁橱真九郎说道:
“说起来,你今天没什么作业的吗?”
紫轻轻地说了声“唔”,然后将手伸进口气,看来是想起了什么要事。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一张印件。
“是这个!我今天是送这个来的!”
那是送给监护人的印件,标题是『授课参观的通知』。真九郎挠了挠脑袋,是啊,预定是要去的啊……因为恶宇商会的事太过于劳神,真九郎都把这忘得一干二净了。根据印件上写的,授课参观时在这个星期天举行,但是在那之前可不能保证能解决恶宇商会的。全部都要看斩岛切彦怎么行动,真九郎只能去配合她。
“……呐,紫。”
“什么事?”
偌大的眼瞳凝视着这边,纯粹的眼瞳,包含着对真九郎信任的眼瞳。虽然有些犹豫,但真九郎还是决定老实地说出来。
“抱歉。授课参观我可能去不了了。”
“……诶?”
“因为突然有工作……”
跟恶宇商会的纠纷,还有和斩岛切彦的对决,解决这个事态势现在真九郎的最优先事项。不可能将这个搁置,然后悠闲地去参加小学的授课参观。
“抱歉。”
真九郎注意尽可能地温柔地表达出来,紫眨了眨眼,迷惑地说道:
“……但是,但是真九郎做了约定的吧?和我做了约定的吧?”
“这个,话是这样说没错……”
紫的表情变得阴沉,越来越阴沉。虽然很明白这点,但真九郎也无可奈何。人命和学校活动,哪边比较重要,根本就无需比较的。紫将手从橘子上收回来,无力地趴倒,然后沉默不语。挂在墙壁上时钟的声音、冰箱的运作声、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声,平时都毫不在意的这些,现在听起来都特别清楚。紫倦怠地趴着,一直什么都没说。让人不舒服的沉默,真九郎想开口将其打破,但马上闭嘴了,因为紫哭了。抬起头注视着真九郎的那双偌大的眼瞳浮现出了泪水,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真九郎和我约定好了。”
“那是……”
“约定好了!”
“……”
“真九郎和我约定好了!”
泪水流过脸颊落到小桌上。紫抽动着嘴角,握住小小的拳头,瞪着真九郎。被那眼瞳强烈的气势给压倒,真九郎没有可以回复的话。好像脑震荡一样,脑袋晃晃荡荡的,什么都无法思考。
“……明明……约定……好了的…”
紫吸着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从房间里跑了出去。过了一会,真九郎跟在她后面追了出去,但是从公共大门走到外面的时候,紫已经进到车里去了。骑场驾驶的车在五月雨庄前面待机,真九郎根本没有出声的机会门就关上了,车安静地开走了。
“紫!”
虽然明知没有还是呼喊道,真九郎紧咬住臼齿。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那么生气?为什么哭的那么厉害?真九郎是完全不明所以。无法遵守约定确实不对,紫会生气也是难怪的。但是就算如此,为什么要那么……

为了让混乱的思考稳定下来,真九郎做了个深呼吸。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只能不舍地眺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那就是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请不要加入奇怪的独白,暗绘小姐。”
是从什么时候起在那里的啊,暗绘站立在五月雨庄的门柱上,只有眼睛含着笑意的她说道。
“小孩子的眼泪真好啊,就好像是感情的物质化,非常地美丽。”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想和解就要趁早。”
“和解……”
“少年,爱情和食物是一样的,重新温热和一直温热味道是不同的。如果冷过一次的话,那么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不是这么夸张的事……”
这不过是吵架罢了,有点意见不合罢了。只是个小麻烦,没什么大不了的。真九郎低下头来,打算做下反驳,但是那里已经没有暗绘的身影了。哪里都没有,融入到门柱的影子里去了吗。真九郎叹了口气,回到房间。小桌上有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和泪痕,感觉紫的感情还在这房间里飘荡。紫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哭的那么厉害,真九郎是不明白的。……下次见面的时候好好说清楚吧,那孩子是很聪明的,只要好好说的话一定没问题的。真九郎拿起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咬了下去。不知为何,感觉不到甜味。

志具原理津所住的医院远离市中心。思考着事情搭乘上电车,真九郎到达目的地车站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其实本来是打算明天请假去的,但是在房间里实在呆不住了。紫的愤怒,眼泪,是因为这个的罪恶感吧。

出了车站,真九郎看着地图确认。这是个小城镇,医院离车站比较远,但完全没有来出租车的样子,就只要徒步走去了。离开车站附近,就看不到什么高大建筑物了。只有一些民家和便利店,非常寂寥的光景。走了大概一小时左右,真九郎走进小商店买了矿泉水,顺便问了下路,了解到已经很近了。喝完矿泉水后,走过没有路灯的暗道,过了几分钟,看到了目的地。

西里综合医院,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物。真九郎尝试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大概花了三十分钟。广阔的土地,在这中心的是七层高的病房楼。像这种程度的设施,有个巨大的向导招牌也是可以的,却孤零零地建设在城镇之外真有些不可思议。正门已经关闭了,从建筑物的黑暗程度来看,面会时间不用说了,关灯时间也已经过了吧。勉强进去的话,很可能会被当作可疑份子而向警察通报。如果那样的话,还有向警察说明事情情况的方法,不过他们会相信自己的话吗。巡警先生,不得了啊,恶宇商会的刺客在谋划着暗杀啊。知道了,那么就安排警备吧。
“……这是不可能。”
不可能会有这样全盘接受的人的。当然警察里也有不少了解里世界的事情的人。但是那些都是非常上层的人了,真九郎没有能自己传话的渠道。如果是红香的话,不管是警察还是什么都可以让他们行动,会更好地解决的吧。这就是一流和三流之间的差距,还只是新人兼三流的真九郎只能靠运用自己的身体。

真九郎离开了正门。医院的话就算是晚上紧急用的入口应该还是开着的,但是却不知为何哪里都看不到,于是尽量寻找暗处。发现被大树遮住的一角,然后沿着那里登上墙壁,跳到树枝上。从上全览整个医院内,能看到各处有像是警卫的身影。总之必须要见到志具原理津,不然什么也没法开始。情况只要详细说明的话应该就会理解的。如果无法理解的话,那该怎么办呢。简直好像小偷一样,真九郎苦笑着跳下树枝,隐去足音在医院内走动。理津的病房是702号室,不能从正面的玄关大厅进去的,就决定寻找差不多能进去的后门。等待像是警卫的人影通过,真九郎沿着墙壁在移动。这时上面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落到真九郎的眼前,是个小小的拖鞋,从形状来看应该是右脚的吧。为什么从上面……?感到不可思议的真九郎抬起视线,七楼的病房的窗户有一个开着的,而且在那附近有个人影。凝目看去,好像是名女性,她的手抓住窗帘,脚踏在窗框上,从病房的窗户挺出身来。……打算跳下来吗!医院有病人自杀,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在真九郎慌慌张张地在正下方移动的瞬间,她的脚从窗框上移开。那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这点可以从她嘴里发出的尖锐的惨叫声中了解到。真九郎用两手接住和惨叫一起落下的身体,要紧牙关,将手臂弯曲到极限,没有一同倒下那是因为冲击比较弱,她的身体比预想的要轻多了。
“吓、吓了一跳,吓了一跳……!”
用手捂住胸口,眨着眼睛的她看上去和真九郎同年,还穿着睡衣。
“很危险的啊!你在想些什么……”
真九郎这时不说话了,仔细看着她的脸,那是和照片一样的脸。
“啊,还是晕沉沉的……”
用手贴住额头,呕地很不舒服地伸出舌头后,她说道。
“说起来,你谁啊?”
明明是被人救下了性命,确实如此粗鲁的口气。……这孩子是志具原理津?这时新的事态袭向困惑的真九郎。聚集到一起的人的气息,还有在真九郎的脸和胸口上浮现出来的无数红色光点,激光瞄准器,枪口从四周朝向抱着理津的真九郎。医院的警卫是不可能携带枪支的,包围了真九郎的男人们全员穿着黑衣服。

不会吧,在失去言语的真九郎前面,包围着他的一部分散开了,然后有什么人从那里进来,是有着锐利目光的东洋系女性。长长的辫子和插在左腰的两把刀,真九郎是记忆深刻的。让自己受了重伤的对手,是不会忘记的,九凤院近卫队的干部——林倩心。因紫的那件事而和真九郎战斗过的人物。跟随着莲丈的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林倩心从刀鞘中抽出刀来,冷冷地说道:
“小贼,敢一个人来真是够胆量啊。”
真九郎完全不了解状况。志具原理津从窗户掉下来,在接住后,九凤院近卫队出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给你两秒,有遗言的话就快说。”
两秒……辩解、说明、冷静地商谈,无论哪个都没法在两秒内做到。所以真九郎说了,用直接的言语表达出自己的目的。
“那个……”
“什么?”
“要雇佣纠纷处理家吗?”

在很久以前,真九郎才刚刚成为小学生的时候。虽然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曾经有个同伴的男生因为交通事故而住院。早上班主任在点名的时候告诉学生们这件事,说“为了○○君能够早日康复,大家一起为他祈祷吧”,于是大家闭目合手大约一分钟左右。真九郎虽然姑且遵从了,但是却略微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看到大家认真祈祷的样子,心想真像笨蛋啊。如果祈祷有用的话,那世上就没有不幸的人了。不管我们多么努力地祈祷,实际上在努力的是住院的他、负责治疗的医生、负责护理的家人。神什么的都不知道有没有存在,这样太傻了,傻透了,当时的真九郎是这样想的。妖怪和幽灵之类是不存在的,超能力和预言都是胡扯,UFO是谎言,那是认为不管什么都否定是很帅气的年纪。而且和住院的男生也不怎么熟悉,所以也就不在意吧。认为自己的想法很成熟的真九郎在休息的时候马上就对银子说了,结果被银子敲了脑袋。
“……好痛,银子。”
“你啊,如果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也不会为我祈祷?反正是没用的,所以就不做。”
“那个……会祈祷的啊。”
“边想着太傻了?”
“会好好祈祷的。”
“那就不能认为大家在祈祷很傻,明白了吗?”
“不太明白。”
又被银子敲打了脑袋,但当时的真九郎还是完全无法理解。在多少有些成长的现在算是理解了。真九郎自己虽然在八年前就放弃向神祈祷,但是并不会认为别人认真祈祷的样子很傻。眼睛看不到,言语也无法说明,全部是在心中进行的,但感觉为了什么而祈祷的行为是非常神圣的。看到两手合握闭上眼睛,安静地在祈祷的志具原理津,真九郎想起了这样的事。

朝阳从窗户射进宽大的病房。那里有大床、侧桌、来客用的沙发、放私有物的架子,墙壁上还挂着液晶电视。还有专用的浴室,不过基本上还是简朴的房间。在房间里有三个人,真九郎和林倩心,还有从床上起身的理津。理津比真九郎年长一岁,但是身体看起来像中学生一样小。是因为长久的医院生活吧,手足都很细,无论是赘肉还是肌肉都几乎没有,但是却感觉不到孱弱是因为理津个人的性格吧。经过几分钟,结束了祈祷的理津靠在白色干净的枕头上,在早上和就睡前做祈祷好像是她每天的习惯,这在医院并不是少见的光景。以前真九郎住院的时候,也经常看到周围的患者祈祷的样子。希望早日康复,希望能活得更久,大家都在祈祷。那个时候,真九郎没有为自己祈祷,代替他祈祷的是银子。

理津打了个哈欠,终于发现了真九郎的存在。
“早安。啊、唔……”
理津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是叫红真九郎君的吧?那我就叫你真九郎君。反正你比我年纪小,无所谓吧?”
“请便。”
“是不是累了?”
“请不要在意。”
真九郎没有什么精神是因为通宵的原因。稍稍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倩心,她却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直立不动。昨晚等待着投降了的真九郎的是长时间的严密调查。自己是纠纷处理家,只是接住从窗户上摔下来的理津,并没打算加害她的。真九郎拼命地强调这点,但是就没有得到信任。林倩心认识真九郎,所以应该没有身份证明的必要吧,这样的想法是误算,林倩心不记得真九郎了。真九郎说出紫的那件事,结果却是被她充满杀气拿刀抵着说“你这家伙是从哪里偷窃到这情报的!”最后真九郎只好露出侧腹的刀伤,林倩心这才说“……啊啊,是那时候的自大小鬼啊”表示接受了。脸虽然忘了,但似乎只有自己给予的伤痕还清楚记忆着。虽然刀暂且是收起来了,但林倩心得调查还在继续。
“那么作为纠纷处理家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最简单的就是将事实说出来,但是自己不觉得头脑顽固的林倩心能够理解。
“怎么了?无法回答吗?”
看到林倩心眯起眼睛准备拔刀的样子,真九郎马上说了出来,自己从值得信任的门路得到有人盯上志具原理津小姐性命的情报。所以心想能不能雇佣自己做护卫呢,就来到了这里。这是迫不得已的借口。

理所当然被问道“值得信赖”的门路是什么,真九郎在心中向银子道歉,回答道:“是村上银次的孙女。”。银子的祖父村上银次是名满天下的本领高超的情报家。银子能够如此年轻就做好情报家,也是因为继承了祖父的地盘。数年前在海外断绝了信息的村上银次,但他的名号在里世界还是有效的。如果林倩心只是武术家的话这个说明是无法被理解的,但她是九凤院近卫队的干部,虽然惊讶道“真是有奇妙的人脉啊……”,但还是表示接受了。总算证明了自己清白的真九郎接下来向林倩心提问了。
“为什么九凤院近卫队会在这里?”
林倩心回答道:
“全都是莲丈大人的考量。”
九凤院家的情报网是能到达里世界的,据说也有监视恶宇商会的眼线,所以这次的事业能够事先察觉。志具原家是莲丈妻子的远亲,所以莲丈也就无法等闲视之。为了保护志具原家的最后一人——理津的性命安全,就让作为亲信的干部带领近卫队前来。听完之后,真九郎终于理解了,露茜所说的“被麻烦的家伙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意思,那说的就是九凤院近卫队啊。近卫队是装备了枪火武器的战斗集团,而且这次还派遣了身为干部的林倩心。只有弗朗克的话那就有点困难,所以露茜才把斩岛切彦给叫过来了,然后想顺便连真九郎的测试一起解决掉。回想起那一天的屈辱,真九郎握紧了拳头,但是现在要优先的并不是那个。今天早上要求像这样和理津见面为的是工作。
“那个,志具原小姐,其实……”
“要叫的话就叫我『理津小姐』,我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姓的,还有如果是那件事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诶?”
“你虽然很年轻但确实是纠纷处理家吧?我听林小姐说了,说你希望我雇佣你。”
“嗯,是的……”
“OK。”
理津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一个圆马上做出回答。真九郎感到很惊讶,但那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就是志具原理津吗……
从窗户上掉下来这件事,按她的说法似乎是“只是因为睡糊涂了而已”,看来是相当古怪的孩子。周围谁也没有追究是因为习惯了理津的言行吗?旁边的林倩心完全没有表情,不对理津的决定提出异议可能是因为自己并没有这个权限。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了。”
理津用手捂住嘴巴,又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还要在睡一会的意思。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所以睡眠不足吧。
“剩下就拜托了。”
将头埋进白枕头,把被子盖到下巴为止,理津像赶狗一样挥着手。真九郎退出了病房,过了一会林倩心也出现在走廊,然后将门关上。变得一片寂静的走廊,没有人影。转动着因为通宵而感到疲劳沉重的脑袋,真九郎说道:
“我有一些想问你的问题,可以吗?”
“我的名字叫林倩心,所属九凤院近卫队,阶级是第八位。生日是五月三日,年龄十九岁。三围从上到下是七十六、五十一、八十。兴趣是时代剧鉴赏,喜欢的演员是『隐密侍千人斩』的佐东刚。其他还有什么问题?”
“……意外的年轻啊。”
“这是感想,问题呢?”
“啊,那么……近卫队配备了多少人?”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这是秘密啊,在她看来自己的个人情报不如工作相关的情报重要吧。
“没有问题的话,那就换我来说。”
因为会妨碍工作所以没有通报给警察。已经和医院方面说清楚了,职员们是不会来干涉工作的。另外,因为要对其他病人保密,近卫队大部分的人都在外面警备等等,林倩心向真九郎做了说明。携带手枪的黑衣服男子集团在医院里走动的话,那也太过没常识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这里是医院,你也不要做出什么惹眼的行动。”
“我会注意的,不过……那个,你的这个呢?”
林倩心的左腰像平时一样插着两把刀,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是装饰品。”
就这样撇的一干二净吗……不过也没有能对她抱怨的人吧。
“既然是理津大人的决定的话,我是不会插嘴的。但是只要你扯了我们后腿的话,我会马上将你铲除的。无能就是危害。”
无能就是危害,这是让耳朵生痛的话语。认识到这点的真九郎姑且做出了反击。
“你不在莲丈身边没关系的吗?”
“近卫队是人材的宝库,还没有浅薄到需要你来担心。说起来,敌人是【断头台】斩岛切彦和【大脚】弗朗克·布兰卡的情报没错吧?”
“没有错的。”
因为是从本人那听来的,不过无法这样说明,这里就要用村上银次的名字来想办法让她接受。能够利用别人就已经是能独当一面了的吗,还是说利用别人的话那就不过是半调子呢。不管是哪个,要诅咒的都是自己的无力。
“斩岛切彦吗……”
林倩心握住刀柄,让两支刀鞘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这就是她的感情表现方法吧。
“【斩岛】,而且名字还叫『切彦』,那就绝对是本家的直系了。现代的切彦是怎样程度的人物呢,很期待见到她啊。”
“现代?”
根据林倩心的说法,【斩岛】每代继承杀手行业的人都用『切彦』这名字。大多都为男性,不过偶尔也会有女性的情况。所以明明是女生,却叫切彦啊……林倩心诧异地看着理解了的真九郎。
“你是那个崩月法泉的弟子,而且还是柔沢红香的部下,还真是意外地无知啊。不过凭你的力量,这种知识说不定会是有害的……”
“不,我并不是红香小姐的部下……”
“总之,不要妨碍我。”
她打断了真九郎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斩岛】是剑士之敌,对于学剑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憎恨的敌人。绝不允许妨碍我打倒她的机会……”
“……剑士之敌?”
虽然很在意是什么意思,但林倩心并没有详细解说。对真九郎的力量来说,这也是有害的知识吗。
“该说的都说完了,最后请你听从我一件事。”
“什么事?”
“把电话给我。”
没收手机,并不是考虑到电波对医院的不良影响,而是为了让人不能自由地和外部联络。真九郎似乎完全没有被信任,会怀疑突然出现说“雇佣我吧”的男人是理所当然,不如说轻易就做出雇佣判断的理津比较异常。真九郎将手机递过去后,林倩心怜悯地说道:“最后还可以再打一次。”
那么给谁打电话呢。因为很在意昨天的事,所以想给紫打电话。但是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就到小学上课的时间了,应该是没办法接电话的。真九郎想了想,按下了号码。
“什么事?”
在电话里还是反应冷淡的村上银子。
“啊,我暂时不会去学校了。”
“哦。”
“之后可能会向你借笔记的。”
“知道了。”
真九郎正犹豫是不是要为擅自使用她的名字一事道歉,不过现在林倩心也在旁边,不太方便,那就随便开下玩笑结束对话吧。什么比较好呢。
“那个……”
“有事就快说。”
“……银子,我说啊。”
“什么?”
“我爱你。”
“我也是的哦。”
被正面反击,感觉有些懊悔。真九郎说不出话来了,电话那边的银子好像很疲劳的样子叹了口气。
“……不要做无聊的事,专心工作。”
“你该不会还在生理期吧?”

电话挂断了,真九郎无可奈何地将手机交给林倩心,要在全部结束后才会还回来。正如银子所说的,要专心工作。不解决这件事的话,自己是无法前进的。为了做好警备也必须掌握好周围的环境,真九郎于是决定在医院内及其附近走走看。根据从银子那拿来的资料,这西里综合医院好像是只有比较富裕的阶层才能利用的设施,作为世家的志具原家就属于这富裕的阶层。确实是个好地方,周围被大自然所包围,空气是非常清净的。很少有车辆经过,所以也没有烦人的噪音,作为病人的疗养地那是再适合不过了的。设施内也是非常棒的,一尘不染的闪闪发光的地板,漂亮的大理石墙壁。几乎没有振动的电梯和扶梯,为了自然光能够大量照射进来而在各处开的窗户。玄关大厅是能通风到七层的构造,天窗是色彩鲜艳的彩色玻璃。空调掺和着微量的薰衣草和柑橘系的香味,让医院特有的药臭味降到最低限度,而且还有泳池和小剧场。如果说有问题的话,那就是由于优先美观和居住性而导致防犯能力很脆弱这点吧。建筑物外面没有监视摄像机也好像是因为看上去不美观这个理由。另外还有紧急时刻将出入口的百叶门全部关闭让从外部的侵入变得不可能的系统,不过真九郎是不怎么清楚的,这是接近避难所的想法吧。

林倩心的对策就是利用这点。【断头台】和【大脚】自然是从外面来的,所以主要将近卫队配备在医院附近,只要发现敌人就马上将百叶门封锁,全部都在屋外解决。只要有百叶门的话敌人就很难侵入内部的,窗户也是关上的,这样可以防止一般人被杀伤或是目击到,可以说是一石二鸟。真九郎没有反对意见,在有病人的医院战斗那可就愚蠢透顶了,全部在外面解决掉自然是最妥善的了。关于究竟是谁委托恶宇商会来暗杀理津这点,近卫队方面现在正在调查中,真九郎只能专心应付这边了。

真九郎稍微巡视了下病房,大多都是高龄、卧床不起的病人。里面也有幼儿园左右的孩子,不过都是鼻子和喉咙通上管子躺着的人。所以医院里是很安静的,安静得过头。虽然说是远离城镇的中心地带,但还是感觉莫名的静寂。走到正面的玄关大厅后,真九郎知道理由了。这家医院几乎没有外来的来访者,在玄关大厅的自动门,除了职员以外基本很少有人会经过。就算对象是富裕阶层,来访者也太过少了吧。好像就是住院专用的医院,很少有来探病的人。因为看到有名穿白衣的女性在电梯前,真九郎就尝试向她询问,却得到“这个嘛,这里没什么人来,很安静的,对于病人来说这样不是比较好吗”这样暧昧的回答。是这么回事吗?安静也是分种类的,有让人心神宁静的,也有只不过是单纯的寂寞。这里不是单纯的寂寞吗?看着明亮、清洁的,但是却没什么人气的玄关大厅,真九郎这样认为。

【断头台】和【大脚】什么时候会来呢?按真九郎的想法应该是在白天,而不是在晚上。两人中掌握主导权的是切彦,那么感觉按切彦的性格应该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进来的,很难想像她会趁黑而来。真九郎右腕的麻痹还没有消除,要使用角还是有点不安,就算能够使用角,也不知道能不能和斩岛切彦对抗。能够依靠的就是九凤院近卫队吗,只能依靠外力吗……
“呐,我说,真九郎君!”
理津揪住在想事情的真九郎的耳朵。
“你有在好好听我说话吗?”
“……啊,有的,在听的,应该是的。”
看到真九郎点头,理津终于把手从他的耳朵拿开。在设施中转了一圈的真九郎发现二楼是自助餐厅,餐桌和椅子是木制的,照明的角度也很好,咖啡杯用的是看上去很贵重的瓷器,是非常时尚的餐厅。看了看菜单,虽然只有限制了盐分和食品添加物的料理,但对于从昨天晚上起就什么都没吃的真九郎来说已经是足够了。正当真九郎打算吃迟到的早餐的时候,却被理津给发现了。接着她说道 “你反正很闲,就来陪陪我好了”,于是就变成现在这个状态了。已经听了将近一小时理津的话,正确来说应该是牢骚。“吃药吃到饱那真是糟糕透顶了,你明白这感觉吗?”“之前的节日邀请了有名的歌舞伎演员什么的来表演无聊的戏剧,老爷爷老奶奶非常高兴的。这里是老人院吗!”“这附近全是大自然,已经看腻了。大自然,烦人。”“我说啊,八年啊?我八年里一直在这里啊。说真的,这都可以作为监禁凌辱罪来立案了吧?”等等。理津似乎平时积累了不少愤懑,总之就是一直说个不停。
“这里没有和我同龄的人,只有比我大很多或是比我小很多的。”
所以真九郎正好做她的聊天对象吧。自己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雇佣的吗?真九郎觉得有些郁闷,决定问问看。太过干脆的答复虽然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但还是留有无法释然的部分。
“……现在才问确实有点那个,你为什么愿意雇佣我呢?”
理津露出好像会说出“什么嘛,不过是这种事”的表情,还不知为何比出V的手势。
“理由有两个哦。”
“两个?”
“首先第一个是,我认为要做生存的努力。”
“生存,努力……?”
“我现在被人盯上了性命。虽然因为莲丈大人的好意,林小姐来保护我了,但我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行动。可能会被杀死却什么都不做,这不就和自杀一样吗?所以我雇佣了你。”
“哦,原来如此……”
“反正要雇佣的话,如果是帅哥那就更好了,比如像凯文·科斯特纳那样的。不过要求太高也没意义,所以就妥协了。”
“……那真是多谢了。”
真九郎只能暧昧地笑着回应。
“那么另一个理由是什么?”
“那个下次再说。”
轻易地避开真九郎的问题,理津又开始发自己的牢骚了。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真九郎放弃了抵抗,喝下第四杯咖啡。理津一边摇动着红茶的汤匙一边强调“最近的综艺节目有多么堕落”,这时护士来招呼她说“理津小姐,到午间检查的时间了”。知道了知道了,理津一边很不愉快地挥手赶护士走,一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从护士的苦笑看来,理津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那再见了,下次再来陪我聊天哦。”
理津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离开了自助餐厅,那是看不出已经住院八年了的轻快脚步。那身体有什么病呢,这是不方便正面询问的,但还是感觉到有些疑问。为了转换心境,真九郎叫过店员,又点了一杯咖啡。环视自助餐厅内,除了真九郎以外的客人就只有几名老人而已。拿着茶碗一动不动的人,紧盯着店内角落液晶电视的人,还有默默地用筷子在吃饭的人等等。

原来如此,这里没有能和理津交谈的对象,真九郎这样认为。不论设备多么齐备,理津会感到压力这也是难怪的。店员来为真九郎的杯子里加入新的咖啡。真九郎喝了一半后,将视线转到液晶电视上。女气象预报员在作天气预报,这周的天气是持续多云,不过星期天似乎会放晴。

星期天,那是紫的授课参观的日子。那家伙还在生气吗……回想起紫的哭脸和责备的眼神,真九郎叹了口气。完全没想到紫会因为那点事而那么地生气,没想到她居然会哭,仔细想想的话,这是真九郎第一次惹紫哭。不过是小孩子哭哭罢了,不过是小孩子生气了罢了,真九郎是没办法这样想的。只要是关于那孩子的事,自己也令人吃惊地无法随意对待,只能认真地去考虑。孩子是不会对感情表现加以制约的,开心的话就笑,伤心的话就哭,那是没有谎言的。所以孩子哭的时候是真的伤心的时候,那是在自己心中有想通过哭来表达的东西或是只能通过哭来表达东西的时候。紫全身表现出愤怒和悲伤,应该承受那个的就是真九郎。但是自己却那样不干不脆地和那孩子分别,来到了这里。想起一次后,紫的哭脸就在脑中久久不能挥散,不管怎样也挥散不去。

要抱着这份罪恶感去迎击【断头台】和【大脚】吗。自己可能会死的,和那孩子处于争吵的状态死去时会留有遗憾的。真九郎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计算了下从这里到小学所需的时间,现在去的话能赶得上。


想离开这里一会儿,真九郎向林倩心请求许可。
“随你便。”
“……可以吗?”
对感到吃惊的真九郎,林倩心冷冷地回答道:“即使少了你一人,也不会有影响的。”对近卫队来说,真九郎是多余的战斗力吗。

真九郎去向正在病房里接受检查的理津请求许可。虽然在门口被护士拦住,不过里面传来理津说“没关系的”的声音,于是真九郎将门打开了。室内排列着好几台比真九郎的身高还要大的机械。床被厚厚的帘子所包围,看不到应该躺在那里的理津的身影。从机械上伸出的细小的管子全都集中到床上,应该是连接在理津身体上的吧。在真九郎说出来意后,从床上传来理津的声音: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是的,有点事……”
“去见谁吗?”
“是的。”
“那是对你来说特别的人吗?”
特别。九凤院紫对红真九郎来说是特别的人吗,至少和其他人不同。能轻易动摇真九郎的心的在这世上就只有那孩子一人而已。
“是的,是特别的家伙。”
听到真九郎的回答后,理津沉默了。病房内回响着机械的工作声音,是好像在刺激皮肤的内侧一般,听久了连内脏都会觉得瘙痒的讨厌的声音。
“……那就去吧。”
过了一会做出回复的理津的声音略微有些干枯。带着些许寂寞、些许不甘,就是那样的声音。理津没有再说什么,真九郎行了一礼后就出了病房。那么要抓紧了,那家伙一定在等我的。



在决定什么的时候会根据情况来判断是优先理性还是本能。真九郎因为理性而将工作优先于和紫的约定。那么现在来到这里的自己,从工作中溜出来见紫的自己的判断,理性和本能究竟哪个发挥了更强的作用呢。从车站跑到小学前的真九郎在平时常去的文具店买了瓶柠檬汽水润喉后,这样想到。

说不定只是在意暗绘所说的而已。要和解的话早点比较好,晚了的话,会产生变化的。真九郎希望自己本身产生变化,但是讨厌周围产生变化。感觉舒服的东西希望一直就那样,这是自私的愿望,为此才会像这样从工作中溜出来。职业意识的薄弱确实是三流的。真九郎将柠檬汽水的瓶子扔进垃圾箱,在过了几分后,校门开了。因为不好意思混在家长中间,所以平时都是在稍微远一点地方等的,但是今天却是走到最前面。马上就从校舍里走出来的学生中发现了紫,一边和同班的少女们说话,一边向着这边走来。紫在笑着,看起来心情并不坏。对此感到安心的真九郎对紫打了个招呼。
“哟!”
会发出这样特别开朗的声音是因为罪恶感在作怪吗。包含紫在内的少女们停下了脚步,看向这边。无垢的眼神,露出“这人是谁”的带有疑问的表情。认为这是在害羞的真九郎决定完成目的。
“紫,我有话对你说。今天一起回去吧。”
少女们吃惊地彼此对望,是对真九郎会说出紫的名字而感到意外吧,看上去应该是不像兄妹的。当事人的紫没有说话。在她旁边的短发少女向紫问道:
“是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
紫这样说道。那是没有包含任何感情的无机质的声音。扔下呆然的真九郎,紫她们离开了。在通过校门和同班的少女们挥手告别后,紫一人走了出去。看来还在生气啊……真九郎挠着脑袋,追在紫后面跟了上去。果然还是要好好地说明,不在这里解决的话,会对工作产生障碍的。真九郎马上追上她了,一边走在紫的旁边一边对她说道。
“昨天的……”
紫看向这边,那眼神让真九郎脑中辩解的话语权都消散了。那是看向无所谓的人的眼神,是看向没有搭理价值的人的眼神。

紫没有生气,而且连发火也算不上。那眼睛里有的不是愤怒,而只是不关心而已。刚才紫说了“不认识”,说“不认识”真九郎。那不是说谎而是真心。对紫来说,真九郎已经是“不认识”的人了。真九郎的步伐自然地变得迟缓,和紫分离开了,无法靠近。九凤院紫本来就长着一脸整齐的面容,因此当亲近感从她身上消失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冷静锐利了。那是作为九凤院家子女的骄傲,那是让他人无法接近的气质。作为人的格调是与真九郎不同的,压倒性的不同。自己之前都是毫不拘束地接触这孩子的吗。
真九郎慢吞吞地追赶着前进的紫。
“喂,喂……”
声音是嘶哑的,是非常糟糕的声音。为什么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呢。为什么只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明明想说更温柔、更温暖、更加注入心意的话的。嘴里干巴巴的,流出了冷汗,呼吸也很痛苦。

真九郎一边追赶着紫那小小的后背,一边思考着。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是没有遵守约定,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情,为什么这样……真九郎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愕然。
……不过是、约定?
……这种程度?
对红真九郎来说,和九凤院紫的约定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就算破弃也是没关系的,没法遵守也是没办法的。是这样随便的东西吗?不可能是这样的,约定是不能不遵守的东西。如果长久活着的话,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会有无法遵守约定的时候吧。不过所谓约定就是必须要遵守的东西。对年幼、纯粹的紫来说,约定一定比真九郎所想的还要重要,是非常沉重的东西。但是真九郎却对此很随意地对待,这与玩弄她的感情是同罪的。在真九郎搜寻搭话的措辞的时候,紫已经走到漆黑的车子前,消失在骑场打开的车门之中了。骑场用身体挡住想要触碰关闭车门的真九郎。
“小姐今天已经要回去了。”
“骑场先生,拜托了!请让我和紫说话!”
“请回吧。”
“拜托了!”
骑场没有回答,真九郎不觉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但是他却纹丝不动,仿佛岩石一般。
“红先生,请回吧。”
在平静地低下头的骑场面前,真九郎握紧了拳头。看向车里,却不见应该在烟雾玻璃对面紫的身影。用武力将骑场排除掉吗……但是再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假使勉强将紫从车上拉下来,那么要说什么呢。现在的自己能说些什么呢。是要道歉,还是要找借口。在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呢。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骑场消失在驾驶席之中,车子开始平静地起动了。看着远去的车子,真九郎终于察觉到了。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过错。



什么都不思考在发着呆,时间在流逝着。身子跟着电车摇晃的真九郎看了看手表,知道从那以后经过了三小时以上。和紫分别后三小时,被紫拒绝后三小时。虽然头脑没怎么在运作,但自己还是像这样乘上电车,向着工作场所赶去。这表示自己还有着对工作的意欲吗?如果这也没有了的话,自己的存在意义就要消失了。

在真九郎对侧坐着的是关系融洽的母子。可能是在幼儿园里遇到什么愉快的事吧,年幼的男孩夹杂着动作手势对母亲在说着什么。母亲笑着抚摸他的头后,男孩也笑了。真九郎是很了解那个男孩子的心情的,真九郎不了解的应该是思春期孩子的感情。觉得父母的干涉很烦人、产生逆反心理,真九郎不了解这种感情。因为在真九郎迎来思春期的很早以前,家人就已经消失了。所以能理解的只有年幼的孩子的感情。那个时候的真九郎希望能更多地注视自己,希望父母能够更多地注视自己。在玩单杠啊,快看啊。在跑啊,快看啊。会翻跟斗了,快看啊。并不是想被称赞,只是希望能够注视自己。只要那样就会觉得安心,就会觉得开心。父母看着这边在笑,只要那样就能感受到联系,会因为自己不是独自一人而感到安心。所以学校的授课参观对真九郎来说是感到非常开心的东西。

但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讨厌记忆苏醒了。那是真九郎还受银子家照顾的时候。那是在美国遭遇恐怖事件、失去了家人回来的真九郎受到周围好奇的视线的时候。大家对隔了好久出现在教室的真九郎说道“呐,是怎样的感觉?爆炸是怎样的?是怎样被救的?有很多尸体吗?尸体臭吗?受了怎样的伤?呐呐,伤口给我们看一下嘛。说给我们听听嘛。”

对幼小的孩子们来说,在外国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虚构的事一般,和电视剧是一样的。真九郎不管被问到怎样的问题都没有回答,怎样都无所谓,全部都当作是耳边风。但是有无法那样做的时候,那就是授课参观。来到学校的真九郎马上就坐到座位上去,和平时一样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聚集在教师后面的家长们,激动地转来转去的同班同学们,果然还是怎样都无所谓。不知道最初是谁说的,在还没开始上课之前,在闲聊的家长中的一人说道。虽然说得很小声,但真九郎听到了。在那个恐怖事件中生存下来的,是那个孩子?

真九郎感觉到家长们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自己身上了。但是自己只是看着前方,怎样都无所谓。如果银子在那里的话,说不定那个时候就会生气说些什么,不过当时的真九郎和银子不同班级。看见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真九郎,数名男孩包围了他的座位。可能是因为授课参观这个状况让他们变得兴奋了。“喂,幽灵!”男孩中的一人踢向真九郎的书桌。「幽灵」是真九郎的外号,同班同学是这样称呼全部用沉默来应付的真九郎的。“你家没有人来吗?”“不要沉默,给我说点什么啊!”踢掉真九郎的书桌,拉他的头发,敲打他的脑袋,但即使如此真九郎还是保持沉默,于是班上最高大的男孩走到了前面来。最早开始管真九郎叫「幽灵」的是他,是名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打真九郎来消气的男孩子。“幽灵,我拿来好东西了。”男孩打开一册周刊杂志。被打开的那页写着『禁断照片大公开!』这几个大大的文字。在那下面刊载着无数小小的黑白照片,那是恐怖事件当天现场的照片,那是被埋在瓦砾中的被害者们的照片。“哇,好恶心!”“不要,看着好不舒服!”“都变得黏糊糊了啊!”在皱着眉的同班同学旁边,男孩将周刊杂志在真九郎的书桌上展开,指向其中一张照片。“哟,这是你的父母吧?”那是被压在巨大的混凝土碎片下的,从仅有的缝隙间露出上半身的一部分和左腕的照片,照片的旁边没有解说,男孩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是真九郎是知道的。还记得当天的服装,还记得戴在手上的手表,照片上的是真九郎的母亲。“你啊,看样子谁都不会来,就拿着这个吧,如何?”拍着真九郎的肩膀嘻嘻嘻地笑着的那男孩的名字真九郎已经不记得了。不过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做了是记得很清楚的,站起来去揍他了。还不知道拳头的正确握法,因为受伤的后遗症,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全身发痛。但是真九郎还是打了过去。对方身体要比他大,轻易地就反击了。家长们说了些什么。“一定是在那事件的时候被打中了脑袋,才变得那么凶暴……”“不放进孤儿院是不行的吧?”“对我家的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的话,你们要怎么负责啊?”对方的男孩一边笑着一边揍着真九郎,其他男孩也加入其中,女生们则响起了责难声和欢声。真九郎虽然单方面地挨打,但还是要继续打。有脚踢了,只要抓到什么就又踢又打。但是真九郎真正想打的,真正想踢的,并不是说着无情的话的男孩,也不是在周围喧闹的同班同学们,更不是那些家长们。哪里,哪里,往哪里打的话,往哪里踢的话,这个世界会毁坏呢?要怎样这个世界才会毁坏呢?要怎么做才好?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遭遇,究竟是谁不好?我应该怎么做才好?真九郎认为失去家人的自己是非常悲惨、非常下等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在、无可救药的碍事的家伙。而解救他的是崩月家的人们。翌年,夕乃来参加授课参观的时候,真九郎高兴地要哭出来了。内心感到安定了,认为能活下去了。对孩子来说,有人能够注视自己是非常重要的,是非常有必要的。

紫是怎样的呢。无法从将紫关在里之院的莲丈他们身上期待作为普通家人的亲情,紫是明白这点的。就算没有说出口,她也是明白的。所以紫才来拜托真九郎,希望他能来学校,希望他能够注视自己。希望真九郎能够代替家人注视自己的存在,紫是这样期望的。自己却背叛了那个孩子这样的感情吗。
“我在做什么啊……”
真九郎将紫从里之院救了出来,那是因为希望她能够幸福,应该是这样的。尽管如此,却让她哭泣了,却伤害了她。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明明感到后悔,却无法从这返回向紫道歉的自己的没种。

电车到站。就好像是在逼迫决断一般,门开了。犹豫了数秒,真九郎用手按住准备关闭的门,从电车上下来了。自己是从紫那逃跑了,还是去面对工作呢。是哪个呢?不清楚。真九郎背后的电车门关闭了。那是冰冷的声音,仿佛是断绝了真九郎的退路一般。



“真九郎君好像脸色看上去比我还差?”
看到回到医院后的真九郎,理津这样笑着说道。被这样那样地询问理由,不过全都含糊地应付过去了,真九郎行了一礼后从病房里出来。和他擦肩而过的是被搬进去的几台机械,在病房里开始了理津的检查。因为看不到林倩心的身影,就向附近的黑衣男子询问,得知她在和九凤院家进行定时联络中。似乎是作为近卫队的干部有逐一报告的义务。关于自己的事也会向莲丈传达吗,真九郎稍微这样想到。
状况完全没有改变。真九郎离开这里的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光是这样就够幸运了,如果理津在真九郎不在的时候被杀的话,那么对自己的厌恶会达到极限的。

为了让头脑冷静下来,真九郎决定去医院外面巡视。昨晚通宵的影响到现在体现出来了吗,头和身体都感到很沉重,特别地沉重。只是想回忆起数小时前的记忆,就感到有强烈的头痛袭来。别回想起刚才的,忘记吧,说不定本能是在这样说的。快速结束巡视,来到理津的病房,正好她的检查结束了。依靠在大枕头上的理津向着真九郎招手。
“过来一下。”
“什么事?”
又要让自己听抱怨了吗。不过也好,现在可以当作是散心。这样想着的真九郎来到理津身边后,理津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给你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
“很不容易看到的哦,我保证你会吃惊的。”
这样说着,理津将手放到睡衣的纽扣上。真九郎慌忙将视线移开,理津笑道:“啊,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是会因为暴露而兴奋的人,这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但、但是……”
理津无视慌张的真九郎将纽扣解开,打开了睡衣。真九郎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
“如何,厉害吧?”
理津身体上有的是无数的伤痕,而且不是普通的伤痕。是被切了无数次、被缝了无数次的伤痕。被弄来弄去的肌肤颜色是浑浊的,伤口是歪歪斜斜的。脖子以上是无伤的,这样的对比更加突出了那伤痕的凄惨。
“大家看到这个都很害怕的。”
理津笑出声来,伤痕合着声音一颤一颤地抖动着。
“这是啊,八年前被卷进不知哪的混帐在机场引起的事件中所受的伤。”
八年前,在机场发生的事件。该不会是……看到真九郎吃惊的表情,理津点头表示“正确”。
“我也在那里的。”
她开始说了,距离现在八年前的在美国发生的国际机场爆炸事件。理津在那个出现了庞大死伤者的场所。当时还只有九岁的她在结束了难得的家族旅行回来的时候被卷进了事件。于是失去了双亲,只有自己还活着。
“你是那个事件生还者中的一人我马上就知道了的,很少见的名字嘛。”
在事件当时,不只是牺牲者,连被救出者的名字也公开了。生还的小孩不怎么多。限定在日本人的话,那就更少了。理津记得在那些小孩之中有“红真九郎”这个名字。当时的真九郎抵触接触事件的情报,报纸和电视全都没有去看,如果看了的话,说不定会记住的。在和自己一样生还的日本小孩中有名叫“志具原理津”的少女的名字。
“雇佣你的另一个理由就是这个,我和你那个时候都在那里。而现在我在这里,你在从事纠纷处理家,很有趣的变化,所以雇佣你了。”
那个时候,在那个场所,多数的人的命运错乱了。真九郎和理津在那个流动之中,现在也在。
“应该说幸好吗。因为我家还算富裕的,我才得以获救。身体内的脏器被替换了哦,人工的或是不知道哪里的谁的东西,我自己的脏器几乎所剩无几了,算是小型改造人哦。由于做了太多手术,一天不整理好几次的话就无法维持平衡。怠慢整理的话,内脏就会发生叛乱,生命活动就会停止。”
所以理津只能留在这里,八年间只能生活在这里。
“呐,真九郎君。”
理津系上睡衣的纽扣,似乎略微感到疲劳一般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惊呆了的真九郎说道。
“你这八年间幸福吗?”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真九郎急忙寻找着亮光,在发现紧急用灯后安心了。对了,自己是躺在医院玄关大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现在是几点呢。喉咙异常地渴,身体被汗水浸湿了。将毛毯放在沙发上后,真九郎开始走出去寻找盥洗室了。鞋底黏糊糊的,粘着地板,不太好走路。一边在意一边前进的真九郎不知为何上到了七楼,来到了理津的病房前。将手搭在门上,门就毫无声响地开了。在广阔的病房的正中央的是一张大床,侧桌上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光。理津是醒着的,在那旁边,有人坐在圆椅上。真九郎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坐在圆椅上的是银子。在正要出声问她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真九郎察觉到了。躺在床上的不是理津,和银子说话的不是理津,那是自己,躺在床上的是红真九郎。真九郎回到走廊看了看病房的名牌,上面写着『红真九郎』的文字。啊啊是这样啊,真九郎领悟了,这是梦。之前发生的事全是梦,是梦啊。接着真九郎的意识归还到床上。在旁边的银子用非常悲哀的眼神注视着这边。为了让她变得温和,真九郎开始说话了。说着之前梦到的事情。在从瓦砾下被救出之后,自己遇到名为柔沢红香的女性,在她的引导下,学习了叫做崩月流的玩意。修行虽然很严格,但是那里的人们是非常温柔的,因此自己才能够努力,然后成了纠纷处理家。很厉害吧,真九郎这样笑着说道后,很厉害啊,银子也笑着对他说道。在那之后,和九凤院家的女孩相遇,关系变得融洽。是个非常聪明的好孩子,但是我伤害了那孩子,让她哭泣了,被讨厌了啊,没办法和好。想要和好,我想和那孩子重新和好。

痰涌上喉头的真九郎咳嗽了一下,想要调整混乱的呼吸,但是咳嗽却停不住。银子用手扶住真九郎的后头部让他喝水。其实本来是想自己来喝的,但这是做不到的。被压力压坏的真九郎的手脚还没办法治好,已经不能走路了。自己一个人连从床上起身都做不到。并不觉得悲伤。八年间一直这样的话,就算不愿意也会习惯的。真九郎还没有说够,不过银子看了看手表后站了起来。穿着高中制服的银子,很好地成长到十六岁的银子。真九郎没能成为高中生,只是躺在床上积累着岁数,成了十六岁。一直在这里,一直躺在这里。之前如此,今后也如此。侧桌上的台灯的灯光消去,银子从床旁边离开了。真九郎用眼睛追随了她的身影一会。今天是最后了,银子已经不会再来了。她有她的生活,没有一直照顾治不好的自己的悠闲。这样就好,再做梦就好。梦中的话,可以自由地活动。梦中的红真九郎用着崩月流在做纠纷处理家的工作,帮助有麻烦的人,干掉坏家伙。再做梦吧,真九郎闭上了眼睛。



真九郎睁开了眼睛。最初看到的是长脚,再将视线向上移的话,出现的是细目的东洋系女性的脸。俯视着这边的是林倩心。……咦?
真九郎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一边环视着周围一边确认现状。这里是西里综合医院的玄关大厅,真九郎是睡在放在那里的沙发上。看向墙壁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中午了。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略微有些凉飕飕。……我为什么在这里的呢?记忆连接起来了,被露茜邀请,向切彦挑战,伤害了紫,让她哭泣,被她讨厌,还有昨天晚上理津对自己说的八年前的事件的话。头很沉重,很热。就像被填塞了煮了的泥一般,各种各样的东西粘粘乎乎地混合在一起,无法整理。视野看上去有些歪斜。
“想家了吗?”
听到看不起人的林倩心的声音,真九郎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眼角浮着泪水。自己哭了吗,为什么呢。
“我昨天也说过了,无能就是危害。有窝囊废在的话,士气会下降的。没有干劲就给我回去。”
“……回去?”
回哪里去?对真九郎来说回去的场所是哪里?不是五月雨庄,也不是崩月家。自己能够回去的场所,有家人在等待的场所,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用手拭去泪水后,真九郎仰视着林倩心。
“呐,这是现实……的吧?”
做出回答的是锐利的一击。被用刀鞘痛打了脸颊,真九郎蹒跚地用手扶着沙发,总算是忍耐住了。
“疼痛呢?”
“……有。”
脸颊在阵阵发烫。因为有疼痛所以是现实吗。梦与现实的差别是痛觉的有无吗,只是如此而已吗。是因为看到垂下头的真九郎觉得受不了吗,林倩心无言地转过身去,然后离开了走廊。真九郎虽然想追过去,但是脚缠在了一起,倒在了沙发上。觉得做了个讨厌的梦,想不起具体内容,不过感觉这样会比较好。依旧疼痛的脸颊,这是现实,大概吧。但是在明白这是现实之后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是为什么呢。



那一天,真九郎度过了成为纠纷处理家以来最没价值的时间。

空气很清新,气候有些寒冷,肚子有点饿了。就在做着这些怎样都无所谓的思考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真九郎在自助餐厅吃完饭后,又坐到没有人气的玄关大厅的沙发上去了。几乎看不到外出走动的病人的身影。真九郎想到,说不定是因为定期的检查和投药束缚住了病人,夺走了他们行动的气力。林倩心告诉过他这个西里综合医院是个怎样的地方。在这里的全是没有恢复希望的重症患者们,是一种如同收容所一般的玩意。所以有住院的人却没有出院的人。病人大多在数年以内死去。理津是从八年前就在这里的老面孔了。来探望的人很少是因为家里的情况吗,还是因为已经分别了呢。像电视剧里那样的家族爱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吗。

在银子给的资料里没有写明恐怖事件的原因,自己多多少少是知道的,因为她有所顾虑的吧。虽然最近真九郎终于能够保持平静了,但是在几年前,只要听到事件的事就会哭出来。真九郎恍惚地看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今天没有去。是能够去的,但是真九郎没有去见紫。理由是很清楚,因为害怕。去见她,如果在那里又被紫拒绝了的话,那要怎么办才好。那真是让人害怕得不得了。那又怎么样?无所谓的吧,少了一个朋友,只是如此而已。别一直在意那个孩子的事,在心中的某处不知谁这样说道。真九郎心中最冰冷的部分这样说道。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那种事来还不如专心工作。

没错,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真九郎和紫就相差太多了。九凤院紫是九凤院财阀的独生女,今后有耀眼的人生。但是红真九郎的人生是连几年后都无法预料不确定的东西。说不定会在这次的工作死去,然后就这样结束了。就算这次活下来了,说不定会在下次的工作死去的。这样的自己能够在今后和紫一直关联下去吗。这次的事或许是个好机会,就这样保持距离,就这样无法相见,紫也不会消失的。在那孩子遇到麻烦的时候,自己也能够去帮助她的。就算是在暗处也能做到这点的,不能相见也没关系的,不能说话也没关系的。
为什么没办法这样想呢。
“……可恶。”
这是对自己的痛骂,对自己的失望。为什么这样在意紫的事呢,真九郎是知道一些的。是认为自己和紫之间是有羁绊的,认为产生了羁绊。生下来就有着羁绊的家族真九郎已经全部失去了,所以能感到和谁产生羁绊会觉得开心地不得了,会被那个支撑住。非常不象样地被支撑住,真九郎是没有那个就活不下去的人。事到如今真九郎才意识到,并不是真九郎在奉陪紫,而是紫在奉陪真九郎。

多么不中用,就这样还是十六岁,就这样还是纠纷处理家,这不是搞笑吗。啊啊,所以这样就好,真的。真九郎嘲笑着自己,完全在轻视自己。像这样无聊的男人,像这样无可救药的家伙,那孩子没有一直奉陪的必要。这是危害。就像林倩心说的那样,无能的自己对那孩子来说是危害。所以,啊啊,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对那个孩子来说。

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这种事鬼才知道!睡不着的夜晚,其本身就是一种恶梦。虽然疲劳了却没有一丝睡意,真九郎躺在沙发上仰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只剩下紧急用灯,医院里的亮光全都消失了。护士中心应该有护士,外面应该有近卫队,但是却寂静地让人对此感到难以置信。晚上玄关大厅的暖气是关掉的,一动不动的话会感到冰寒刺骨。这样的话还是走动下比较好,于是真九郎从沙发上起身了。听见了微弱的金属声。真九郎放低姿态,沿着地板向着墙边移动。仔细倾听,将视线朝向传来声音的地方。能够看见在紧急用灯下面的门奇妙地缓缓打开。现在时间是深夜,不是职员或病人的走动时间,近卫队的巡视只限于医院外面。那么是谁?真九郎白天虽然预想过了,不过也不能保证切彦他们不会进行夜袭。真九郎带着警戒将手伸向警报铃,但是并没有按下去。因为从紧急出口出来的是认识的脸,是穿着睡衣的志具原理津。
“理津小姐,为什么这样的时间……”
理津将食指伸到嘴前,“嘘”地一声要求安静。然后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道。
“安静点,被发现的话,会被骂的啊。”
“那个,那么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间……”
理津再次“嘘”地一声要求安静。理津对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的真九郎说道。
“你是被我雇佣的吧?”
“哈。是啦。”
“那么……”
理津微微一笑,命令道。
“来陪我一下。”


距离从医院乘出租车走三十分钟的地方是并排着老旧民家的宁静住宅地。因为是深夜,最多偶尔有醉汉或年轻人从路上走过,鲜有人影。没有注目这边的人那真是万幸,万一被警察发现的话就比较麻烦了。虽然是本人的希望,但真九郎怎么说也是将病人带出医院了的。
“哇,完全没有改变!”
理津的高兴万分与真九郎的忧郁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奔走到隔壁,一边怀念地注视着周围的景色。真轻松啊……真九郎朝向旁边,悄悄地叹了口气。真九郎遵从理津的希望将她带到这里来了。当然并不是轻易地从医院里溜出来的。使用了只有一部分职员才知道的紧急通道,还打倒了数名近卫队的人。如果被林倩心发现的话,就没那么顺利了。不过她正在和九凤院本家进行联络中,所以直到看准了定时联络的时间理津才行动的。在这种情况下,主犯是理津,而真九郎是她的共犯吗。
“啊,那家店倒闭了啊。以前味道就不好,这也是当然的吧。噢,那边也……”
“理津小姐,这个。”
真九郎将自己的上衣披在心情愉快地指来指去的理津肩上。理津虽然在睡衣外面加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但是在冬天的夜晚这样还是不太够的。理津露出有点吃惊的表情,然后说道“……啊,今晚比较冷啊”点了点头。奇怪的反应。理津对感到诧异的真九郎说道。
“我已经没有对寒冷和炎热的感觉了,从很早以前就没了。”
虽然可能因为看上去过分有精神而给人健康的错觉,但是她是要靠定期的投药和检查取得平衡,才能够活下去的。感受不到炎热和寒冷也是那个所造成的弊病吧。即使这样还能够像这样外出走动,说不定是因为她那强韧的意志在支撑着肉体吧。让作为重患病者的她夜晚在外面走动是非常没有常识的。虽然理解了这点,但真九郎还是协助她恐怕是因为同情吧。

这附近似乎是理津过去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地方。八年间在医院度过,一次都没有回过家的理津,即使只有很短的时间也好,“想要回家”的希望,真九郎是没法无视的。因为想要回家的那种心情真九郎是切身了解的。用手指抚摸着披在肩上的真九郎的上衣,理津“嗬”地一声感叹道。
“你很温柔啊……连我的任性都能够奉陪。这么温柔却被女朋友给甩了,世上真是残酷啊。”
“哈?”
“昨天很失落地回来不是因为被女朋友给甩了吗?”
“不,不是女朋友,而且说是被甩,不如说是吵架……”
“能和好吗?”
大概不行吧。真九郎今天没有去见紫,没有去向她道歉。真九郎逃避了,从问题面前逃避了,从困难面前逃避了。从那孩子面前逃避了。看着沉默着的真九郎的侧脸,理津噗哧一笑。
“啊啊,不错的进展……”
理津用着仿佛在跳跃一般的脚步前进,完全不像是一名病人。在走了一会后,理津停下了脚步。在她仰视的地方是一所宅邸,虽然不算很大,不过是能让人感受到传统厚重的古老构造。
“这里是我的家。”
门口的门牌写着『志具原』的名字。理津从睡衣的口袋拿出钥匙,将门锁取了下来。
“打开吧,真九郎君。”
在真九郎将门推开后,理津从他旁边走进园地,在云间浮现出的月亮照射出广阔的庭院和两层楼的宅邸,那是没有灯光的无人宅邸。她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已经死去了。理津踩着落叶慢慢地绕了宅邸一周,然后在放在庭院里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真九郎君,谢谢你陪我。我无论如何都想来这里,托你的福总算是成功了。”
“那个,莫非……”
真九郎来到医院的第一天,理津打算从窗户到外面去。那该不会是想要靠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吧。真九郎将这个说出来后,理津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喏,电视或电影的话不是都很简单的吗?所以我以为我应该也可以的,就试了下。”
那个时候医生和护士没有特别追究似乎是因为理津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毫不在意对她的乱来感到吃惊的真九郎,理津用手敲了敲坐着的庭石。
“这个石头我记得很清楚的,头曾经撞到上面过的。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在这里跑来跑去,由于雨刚停地很滑,不小心就打滑跌倒了。轰轰锵的感觉。我哭了后,父亲马上跑过来抱紧我。母亲则是脸色苍白,大吵大嚷地喊着‘救护车!医生!’我只是头上起了个大包,五分后就完全没事了。由于母亲是信仰很深的人,说这都是神的保佑,在那之后早上和睡之前的祈祷就成了我的义务。到现在依旧残留着。”
似乎是对那记忆感到很怀念,理津抚摸着庭石。脸上浮现的温柔笑容,转瞬即逝。
“……真九郎君,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在瓦砾之下,在黑暗之中,你在想些什么?”
那是指那一天的事吗,八年前那一天的事吗。理津没有表情地继续往下说。
“我啊,最初是在想为什么我要遭遇这样的事呢。”
“我也是一样的。”
“然后开始祈祷,希望能够获救。”
“一样。”
“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我一个人能得救就好,我是这样祈祷的哦。”
“……”
“我啊,虽然自己说有点那个,我的脑袋是相当聪明的。明白发生了什么爆炸导致机场崩坏了,也明白自己被埋在瓦砾下面。还有没办法全员都得救也是明白的。我讨厌死啊,很害怕死亡。害怕地不得了,真的很害怕。绝对、绝对、绝对不想死,所以拼命向神祈祷。啊啊神啊,其他人死了也无所谓,只要我能得救就好了……”
在沉默的真九郎旁边,理津自嘲地微笑着。真九郎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自己祈祷的是什么,希望的是什么。那是希望能够再见到大家。我想见父亲、母亲、姐姐和银子。想能够再见到,这就是真九郎的愿望,不过几乎都没有实现。那个时候被埋在瓦砾下的大多数人应该都祈祷了。自己能平安无事,家人能平安无事,恋人能平安无事,友人能平安无事。神是用怎样的基准来处理的呢。
“我总算是得救了。神实现了我的愿望。祈祷传达到了。身体虽然痛得厉害,但是却高兴地不得了。我在医院的床上这样想道。啊啊,我是特别的人。是被神所爱的。谢谢,神!”
理津张开双手笑着,用干枯的声音笑着。那个声响溶入到寂静的庭院之中消失了。然后表情又从理津的脸上消失了。
“然后在心中有些悠闲后,我才终于想起来了。”
父亲和母亲平安无事的吗?有得救了吗?一定得救了吧,会在同一家医院吗。周围说来说去的全是英语,理津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从大使馆派来的日本职员告诉理津了,亲切地告诉她了,理津的父母没有得救。两人为了保护理津而被瓦砾压死了。
“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是想着救我的啊。在那黑暗之中想着我的事,祈祷我能够平安无事,并且挺身不惜生命救了我。”
理津仰望着宅邸,现在是无人的冰冷的宅邸。过去曾是她和家人生活的温暖的宅邸。
“诺,不是经常说的吗?人被逼到绝境会显露出本性的。到了极限状况,可以看到那个人平时隐藏着的本性。所以,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啊……”
理津的脸歪斜了。混杂着悲伤、愤怒和后悔,她的脸只是歪斜着。
“父亲和母亲拼上性命表现出了爱。但是我,身为他们的女儿的我,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这就是我的本性。志具原理津就是这样的人。”
理津用力踩着脚下的自己的影子,就像是带有憎恶一般。
“我也是爱父亲和母亲的,是真的爱他们的。但是那、那只是表面的,是欺骗性的,是谎言,我不过是自私的人,是最差劲的人。”
自己还幼小所以没办法,因为是小孩所以没办法。像这样转换想法是能够做到的,停止思考也是能够做到的,但是她没有这样做。不由分说地面对自己的本性的她对自己这个人绝望了吗。真九郎无意识地摩擦着手,因为不由得觉得发冷了。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夜风略微卷起堆积在庭院里的落叶。承受着冷风的理津泰然地继续往下说。
“我哭了,哭了,哭了。然后对犯人发怒了。大家都是因为那家伙……但是却不知道那家伙是哪里的谁。”
理津委托了各种各样的人来调查犯人,和她做同样的事的人应该有很多的吧,牺牲者的遗族们应该是都想知道的,究竟犯人是谁?是为了什么目的?真九郎也拜托银子调查过的,可是却无法明了。

在事件发生之后,复数的恐怖组织发表了声明,也有数名犯人,在审判之后给予了处罚,但是并没有抓到主犯。只有策划了一切、负责指挥的人物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姓名、年龄、国际、性别全都不明的主谋者。是身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通缉犯却没有一张照片的人物,就连那个柔沢红香也无法抓住他。这个世上有着那样的恶徒,简直就好像这世界上邪恶要更强大一样,这样指摘出来的是九凤院紫。她的想法是正确的,现在的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这世上一定是邪恶要来得更强大。
“虽然可恨,但犯人依旧没有找到,警察和媒体都陆续放弃了。而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每天每天,一边接受药注入体内,一边想道。啊啊,这是惩罚吧。这个身体是对只想着自己的愚蠢的我的惩罚。应该接受惩罚的不只是犯人而已……”
仿佛是在确认伤痕,理津隔着睡衣触摸着自己的身体。
“真九郎君,真的很感谢,带我到这里来。”
“啊,没、没什么的……”
“我是从那个医院里出不来的,是这样规定的。”
“……出不来?”
“因为和医院定下了契约,不要让志具原理津外出。定下契约的是我的祖父哦”
“为什么这样……”
“因为肮脏啊。”
理津看着哑然的真九郎微微一笑,说道。祖父母来探望经历了数十回手术的理津,那个时候两人的表情,理津记得很清楚的。两人看到理津,看到被切割缝补了无数出的她,看到被无数细管连接着的她,看到不断地重复着呕吐的她,脸上毫不隐瞒地露出了厌恶感。理津伸出手去后,祖母马上向后退,但因为在意周围的目光,就慌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握住理津的手,不过是隔着手帕的。这样已经不能生小孩了,招不到女婿了,也嫁不出去了。那么就让理津在医院养生,以后找个亲戚的孩子做养子,祖父这样说道。这是传统世家的做法吗,这是志具原家的做法吗。
“虽然他本来就是冷淡的人,不过真让人服了啊。让我去那医院也是说因为离家比较近,随时都能来探望……但最终一次都没有来过。”
真九郎想道,西里综合医院的紧急时关闭的百叶门,那说不定不是防犯对策,而是为了防止病人逃跑。周围民家很少,道路很少有车辆经过的地理条件也是为了防止病人逃跑的吗。那个寂静地过头的医院是这样的场所吗。还是说这不过是真九郎过虑了呢。看着失去言语的真九郎,理津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总之这样就没有遗憾的事了。”
“诶?”
“我马上就要死了。”
“这种事是……”
真九郎正要否定,理津笑着说道“啊啊,请不要误会”。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和林小姐的,和这次的事实完全没关系的,我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那么久了。医生虽然说还没问题,不过被摆弄成这样的身体能活八年已经是奇迹了。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所以我知道极限的,我已经活不长了。”
“不,但是……”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林小姐应该是在发火的。”
理津强行停止对话,站起身来。然后最后再看了一次宅邸,闭上眼睛,将两手在胸前相握。她在祈祷,在向神祈祷。看着她的样子,真九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理津说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从现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幼小的时候从心底里感到害怕的死亡,已经通过八年的岁月克服了吗,已经做好了觉悟吗。理津究竟在向神祈祷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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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所以她选择了死亡

那天,从早上开始就是阴沉沉的。

几乎看不到太阳,周围飘荡着浓雾。一直看向窗外的话,对时间的感觉似乎要混乱了。为了让迷迷糊糊的脑袋稍微清醒一些,真九郎决定去盥洗室洗脸。用快要冰冻的冷水冲到脸上,像发泄一般冲洗了无数次。稍微舒爽了一些,但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真九郎露出了苦笑。如同在沙漠里遇难的旅行者一般的脸,眼睛无力。就这样穿着破烂衣服躺在公园的话,说不定会被错认为是年轻的流浪汉。
虽然完全没有食欲,不过空腹的话会使不上力的,所以真九郎向着自助餐厅走去。但是一踏入餐厅就马上停步了。可能是因为坏天气的影响吧,看不到病人的声音,餐厅里只有一名顾客。林倩心坐在正中央的桌边,正在打电话,应该是和在周边警备的部下联络吧。她对真九郎来说是现在最不想碰面的人。从打算赶紧离开的真九郎的背后传来林倩心的声音。
“红,我有话和你说,坐下。”
即使在打着电话,那锐利的视线还是发现了真九郎。真九郎略微迟疑了下,然后在附近的桌边坐下了。林倩心看上去心情相当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理津现在在集中治疗室,昨晚她突然倒下了,那是在刚回到医院后的时候。在面露怒容的林倩心出现后,真九郎正打算辩解的时,理津呕吐了。仿佛要将体内的水分全都废弃一般地呕吐着,接着便失去了意识。马上在病房进行治疗,但是没法恢复,于是移送到集中治疗室,到现在都没恢复意识。

似乎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了,医院方面的对应非常平淡,但真九郎不会感觉不到责任的。理津的生命是在危险的平衡上成立的,真九郎认为说不定是自己破坏了平衡。夜间乱来的外出,还有去看她过去居住过的宅邸,这些都有带来不良影响的可能性。林倩心叫住自己是想对昨天的事说教吧。真九郎看着放在自助餐厅一角的液晶电视,上面播放着无聊的脱口秀节目。新作电影、美食景点、有名女优的婚外情、在繁华街大闹的药物中毒者。无论哪个都是现在的真九郎没兴趣的话题,无关的话题。真九郎一边看着这些,一边稍微开动着脑筋。

切彦他们回来,一定会来。但是却觉得这事也太蠢了,理津的生命已经不长了,本人也是这样说的。而且也能从医院方面的对应看出来。就算放任不管,她也迟早会死的。尽管如此,她却被人盯上了性命。向恶宇商会委托杀人的人物不知道理津的状态吗,还是说是在知道的情况下委托的呢。等不及她自然死亡了,有早点杀死她的必要,是这么一回事吗?这次的事有什么地方很奇怪。让人无法接受。 就像真九郎察觉到的那样,林倩心应该也早已注意到同一点了,那么她是怎么想的呢。不过感觉答案问都没必要问,因为莲丈的命令才守护理津。林倩心是这样分得很清楚的吧,一流的专家就是这样的吧。打完电话的林倩心将手机放回怀中,向店员点了两杯咖啡。然后用刀刃般的眼睛定睛看着真九郎。
“根据部下的定时联络,周边没有。现在有和你谈谈的空闲。”
果然是说教。没有反驳余地的真九郎决定老老实实地接受叱责。但是不知为何林倩心变得无言了,非常不痛快地盯着真九郎的脸看了一分钟左右后,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不干了。”
“看到现在的你我就失去了怒吼的心情。”
仿佛是负责问题儿童的教师的表情,真九郎这样认为。现在自己无可救药的状态真九郎也知道的。用一句话来表示的话,那就是超不顺,或者是糟糕透了。一直有着驱之不散的倦怠感。在和恶宇商会扯上关系后,就有什么变得奇怪了,应该更仔细思考才对。对于恶宇商会的邀请,应该在想了又想后再决定回复。太嫩了,实在是太嫩了。就因为这样不谨慎、思考不够周到,还伤害了紫。于是她离开了自己。真九郎做错了很多事。店员拿着两杯咖啡过来,放到桌子上。林倩心拿着杯子,像是在享受香味一般将杯子在面前轻轻摇动。
“……搞不明白啊,你那时候的霸气到哪去了?”
“那个时候?”
“就是在莲丈大人面前畅谈的那时候,那个时候的你有着能够压倒我的霸气。但是从现在的你的身上连那时候的碎片都感觉不到。”
“那是……”
因为那时候不是一个人,因为那个孩子在身边,因为她在自己这边。林倩心看着陷入沉默的真九郎,在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状态不好。不过就我看来,反正就是相思病吧。”
“哈?”
“你一脸被深爱的女人甩掉但至今还有依恋拖拖拉拉的表情。”
“……理津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完全是误会。”
“溜掉工作跑出去见的对象不是女人吗?”
“女人…………吗,算是吧,嗯。”
“我不知道详细经过,也不想知道。但是只有这点我要说一下,在这世上无法挽回的只有生命。除此之外,基本上都会有办法的。能够挽回的,能重新来过。只要不放弃、不逃避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后,林倩心又喝了口咖啡。……难道是在安慰自己吗,真九郎苦笑着思考到。放弃、逃避,那都是真九郎所擅长的。迄今为止已经放弃了很多事,也从很多事面前逃避了。九凤院紫也要作为其中之一结束吗,这样好吗。两手端着杯子,真九郎看着照映在咖啡上的自己的脸。那是胆小鬼的脸吗?还是有勇气的人的脸?或者是卑怯者的脸?林倩心叫来店员,要求续杯咖啡。接着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下时间,差不多要结束这闲聊了。
“你已经去过这里的屋顶吗?”
“没……”
“去一下吧,景色相当不错的。”
另外风也比较冷吧,真九郎想道。不过这也不错,不懂变通的她已经对自己如此关怀了。现在不是一直无精打采的时候,喝完咖啡后,真九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去冷静下脑子。”
“……是吗。”
紫那事是不是无法挽回了,自己不知道,但是现在不管如何要先将工作结束掉。赌上红真九郎那微薄的自尊要将其完成。其他的事都在之后再说。



真九郎打算在去屋顶之前先去理津那看看。想先掌握下她的情况,如果意识恢复了的话,自己也有些话想和她说。搭上缓慢的电梯,真九郎向着七楼去了。看向窗外,发现稍微露出了一点太阳。天气变好的话,心情也会变好的吗。到达七楼后真九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误,看来脑袋果然还没有清醒。理津被转到集中治疗室去了,不在病房。真九郎在记忆中搜寻着集中治疗室在哪里,打算乘电梯返回,但是却在那里停下了脚步。附近一片寂静,虽然医院平时就很安静,但还是觉得过分安静了。除了电梯的运作声外,没有其他任何响动。根据林倩心得到的定时联络,已经确认了没异常的。医院周边的警备在运作中,但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让内心深处躁动不已的讨厌感觉。为了慎重起见,真九郎决定去看下护士中心。
“打扰一下,那个……”
里面躺倒着几名白衣女性。地板上四人,墙边一人,全都是尸体。无论哪个都是手足被奇妙地弯曲,头好像被巨大的钝器殴打了一般陷落着。真九郎踏着散落周围的小肉片向着其中一具尸体接近。心是平静的,呼吸也是正常的,真九郎是不害怕尸体的。因为在小的时候近距离地看了这世上最凄惨的东西——自己家人的腐烂尸体。所以对于看了那个的真九郎来说其他尸体都不算什么。

真九郎在尸体前轻轻地合手致意后,用手指触摸了下,还是温暖的。绝对是被敌人入侵了不会错的,而且还是数分钟之前。但是在这样的警备中要怎样?要快点通知林倩心……
“志具原理津,在哪里?”
在变得寂静的空间响起了一阵浑浊的声音。在护士中心外面的是快要到达天花板的巨体,是【大脚】弗朗克·布兰卡。
“怎么会……”
居然在这样的巨体如此接近之前都没察觉吗,自己的知觉已经钝感到这种程度了吗。弗朗克对呆然的真九郎重复道。
“志具原理津,在哪里!”
简直就是野兽的吼叫。对于这充满杀意和敌意的声音,真九郎的脚开始哆哆嗦嗦地颤抖。如果这是武者震动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译者注:(武者震动『武者震い』:指面对战斗或重大事情的时候兴奋地浑身发抖)

真九郎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边注视着弗朗克一边将手伸向旁边。那是护士们使用的桌子,抓住放在上面的杯子扔向弗朗克的脸。趁着杯子破碎,里面剩下的红茶遮挡住弗朗克视线的时候,真九郎跳跃了。用膝盖踢向弗朗克的脸,角度和势头都不差的一击,但是弗朗克却纹丝不动。真九郎以前有在环的房间里看过录像的。那是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录像,内容是格斗家和用药物兴奋起来的山地大猩猩战斗,结果是大猩猩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格斗家不管怎样攻击都无法对大猩猩奏效,反而被大猩猩挥舞的拳头打飞到三米开外。“修行不足啊,修行!”环喝着啤酒这样笑道,而真九郎则以为肯定一半以上是在演戏的。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只要有能和大猩猩匹敌的肌肉量的话,一般的攻击是无法奏效的。弗朗克虽然是人类,但是却是比录像里的大猩猩还要大两圈的巨体,那肌肉量有多少程度呢。弗朗克用手指咯吱咯吱地搔弄着被真九郎踢中的部位,用手擦了擦被弄湿了的脸,然后握起了拳头,那是比常人的脑袋还要大的拳头。弗朗克像砍伐枯木一般挥动着拳头,体重不足六十千克的真九郎在那威力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人偶一般。用双臂挡下弗朗克拳头的真九郎就这样被击飞了。一直线飞过去的身体撞破走廊的玻璃,来到了医院外面。讨厌的漂浮感,能看到医院的屋顶,下方则能看到停车场,这里是七楼。

看不见的重力抓住了真九郎,全身承受着猛烈的风往下落,一瞬间丧失了意识。那大概是人的防御本能,那是全身似乎会变得七零八落的冲击,视线变得模模糊糊了,在略微弹了两下后,真九郎的身体翻滚到柏油路上。过于难以置信的事态麻痹了感觉吧,疼痛在之后才渐渐地感受到。
“呜……”
脑袋如灼烧般疼痛。真九郎眼泪、鼻涕、唾沫直流在柏油路上乱翻乱滚。痛,痛,痛。不过能感到疼痛表示感觉还是正常的,神经没出问题,颤抖着蜷起身子的真九郎思考到。像是为了不让意识专注疼痛而持续思考着,弗朗克是怎样入侵的?那么大的巨体,那么显眼的人,近卫队会看漏掉的吗?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实是那家伙就在医院里,近卫队里有叛徒的可能性,林倩心背叛的可能性,无论哪个都是零。也不认为会有被恶宇商会收买,为他们带路的职员。应该有什么盲点,被忘记了,或是没注意到,真九郎继续思考着。对了,那是……在牛排店里店员的反应,看到弗朗克时奇妙的反应。建立一个假设,他的通称是【大脚】,那是未确认生物。是有着异常的外形却没有被完全确认样子的生物,显眼却不引人注意。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弗朗克虽然有着那么大的块头,却很擅长隐秘行动吗。能像野生动物将身体隐藏在森林中一般消去气息吗,这样想的话那时候店员的反应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店员不知道弗朗克什么时候来到店里的,弗朗克不知不觉间就在店里的包厢里了,然后今天在医院里了。

因为被巨体吸引了注意力,满以为他是从正面靠力量突破的类型,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子入侵。理津不在自己的病房应该说是幸运吧,但是被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传来沉重的金属声,真九郎抬起头来,然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出入口的百叶门在关闭,窗户的百叶窗在关闭,有谁将紧急时的系统启动了吗。林倩心的对策是将敌人挡在外面歼灭,但是对此有效的系统在敌人已经入侵的情势下就完全是反效果了,这样子谁都逃不掉了。怎么做才好?现在叫警察来吗,但即使想这样做,电话……传来了脚步声,有所印象的长筒皮靴进入了真九郎的视野,视线朝向上方看去的地方站着一名身着黑色丝带的少女。【断头台】斩岛切彦。
“怎么,已经要退出了?”
切彦露出挑衅的笑容俯视着真九郎。她手里握着的是切肉的菜刀,是在来这里的途中的店里刚买的吗,还带着价格标签,一千六百日圆。那是作为切彦的凶器的狂气吗。
“就算逃跑也是没关系。”
无所谓地这样说了后,切彦开始走了。丝带和围巾随风飘扬、拿着菜刀的少女向着医院走去。站住!真九郎叫喊道。但是那没有变成声音,从张开的嘴巴里出来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只是因为疼痛的原因还是自己的意思呢,就在这样思考的时候,真九郎的意识被疼痛侵袭了。意识浑浊了数分钟,或者是数十分钟。真九郎用指甲抓着柏油路爬到树丛那,然后靠着树木支撑让膝盖使上劲,站起来伸展的时候胃一阵痉挛。在吐到胃里面空空如也之后,真九郎开始前进了。虽然身体沉重地仿佛注入了铅一般,但还是想法设法地前进。医院外面是寂静的,就算有人在这附近经过也不会察觉到发生了异变吧。但是真九郎能够听到,凝神去听的话就能够听到,从百叶门的另一边传来的枪声和悲鸣。在医院里,战斗已经开始了。……可恶!

真九郎寻找着能够进入医院的场所。近卫队的主力是在外面的,在这危机的时候应该突入到内部去了。真九郎转来转去寻找着有没有因此破坏掉的部分,或是手动打开的场所,然后发现了那个。应该是切彦干的吧,关闭职员用的入口的百叶门下半部分被漂亮地切断了。
在略微犹豫之后,真九郎匍匐地通过百叶门下面,进入医院中,带着因疼痛而变得朦胧的意识在走廊上前进。医院之中是很明亮的,百叶门虽然遮断了外界的光,但天花板的照明灯还是在工作的,所以能看得很清楚。能够清楚地看到在走廊上无数的尸体,尸体有两种,头被切断的和被全力破坏的,【断头台】和【大脚】通过了这里。无处可逃的医院内现在就如同他们的猎场一般。周围飘荡着的臭气是掺杂在空调里的薰衣草和尸体的血融合而成的吗,地狱说不定就是这种味道。在打开的病房的门对面发现了连床一起被切断的幼小孩子的尸体,真九郎握紧了拳头。这两人是在无差别地杀戮,碰到什么就杀什么,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牺牲者的。真九郎依靠着能够微弱地听到的枪声向前赶去。那两人在哪里,在哪里啊。

焦急产生疲劳,疲劳让身体的疼痛增幅,一边翻滚着一边前进的真九郎在柱子的阴影处发现了一名白衣女性蹲在那里。女性哭喊着“不要过来!”,并对真九郎挥舞着灭火器,真九郎避了过去,等她恢复平静后向她问道。女性害怕地说,说是怪物一般的人出现在诊疗室内大闹。不用说就知道是弗朗克,弗朗克将人和物品都毁坏了,关闭百叶门是那破坏行为造成的最糟糕的偶然吗。这种事态是不可能存在于预计的对应守则中的,职员们开始变得恐慌,把病人都忘掉了,只知道四处逃窜,完全不知道多少人被杀了。“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真九郎对这样重复着辩解的话语的女性说道。
“这里已经是战场了。请带着患者逃走。”
在真九郎告知她自己进来的百叶门的场所后,女性一溜烟地跑掉了。可能是打算独自一人逃走,但真九郎没有阻止她。医院内有两只怪物,逃跑是正常的判断。不管是怎样的职业道德,都是比不了生存本能的。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的真九郎思考着,理津所在的集中治疗室在一楼的最里面,切彦和弗朗克应该还没有侵略到那里吧。如果早已将理津杀掉了的话,那应该不会再医院内久留,速速离去的。还是说那两人打算将这里的人全都杀死?去集中治疗室将理津从医院里带出来,与近卫队合流,和他们战斗。现在应该优先哪一个呢。

正在迷惘的时候,真九郎走到了广阔的空间,那是风直通七楼的玄关大厅,这里恐怕就是总战场了吧。地板上撒着无数的弹壳,黑衣男子们全都倒在上面,全员都没有头。由于切断得实在太过漂亮了,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题材一般。如果要安上题名的话那应该是『无头者们的午睡』吧。而近卫队的最后一人站立在玄关大厅的中央,是林倩心。和她对峙的是【断头台】斩岛切彦。她手里拿着的切肉菜刀被血染得好像在红漆中浸泡过一般。切彦用便宜货的切肉菜刀杀了多少人呢,切了多少人的脑袋呢。
“怎么了,武士?已经不行了吗?”
切彦笑了,最喜欢打斗,开心地不得了,是这一类的笑容。相对的,林倩心还是和平时一样豪无表情。但是肩膀上下抖动喘着粗气和流浪的汗水的量来看,可以知道绝不是容易对付的战斗。两人那刺激着皮肤的浓密的杀气让真九郎发不出声音来。
“一决胜负!”
林倩心行动了。将双刀在眼前交叉了一次,为了提高气势踢了下地板,然后带着同归于尽的觉悟从正面突进。她将自己的杀气全部注入到刀中,将其突刺出去。那是真九郎的动态视力跟不上的速度,那是不折不扣的达人的技巧。但是切彦却轻松地避开了,好像觉得很无聊的粗糙动作。然后菜刀露出了獠牙,首先切断林倩心的左腕,接着将刀回转过来把右腕也切断了。林倩心的双腕一边喷洒着鲜血,一边飞舞在空中。

林倩心将里十三家的【斩岛】称作「剑士的敌人」,其中的意义真九郎理解了。切彦的动作不是剑士的动作,并不是合理的,一点都不洗练,根本不是什么技巧。切彦只是擅长使用刃物而已,擅长切而已。是用出奇的水准挥舞着刃物的完全的外行人。确实对通过认真修行锻炼的剑士来说,切彦除了敌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怎么会这样……”
林倩心看了看丢失了前端的自己的手肘,然后看了看掉落在地板上的手腕,笑着看了看切彦,东倒西歪地往后退,在碰到墙壁后停了下来。锻炼起来的剑士的能力,磨练起来的技能,长久以来她的努力。这些现在全都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这种事……”
接着她察觉到了在看着自己的真九郎,像她这般强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好像就要哭出来一般歪曲着脸,从林倩心的嘴里发出了声音。
“红……!”
她是想说什么呢,想向真九郎传达什么的呢。那是永远都无法知晓的。切彦用菜刀随意地一闪,林倩心的头彻底被切断了。喷出的血弄湿了肩膀和后背,她的头滚落到地板上。
“论刃物的胜负,无论是剑豪、剑王还是剑圣,都不是我的对手。”
对冷酷无情地、轻易地赋予死亡的那把刀,那切割的锋利度,简直就是邪恶的处刑工具。断头台,即Guillotine。真九郎不想思考现在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什么。冷静的分析,现状的把握,这些全都去吃屎吧。
“哦,你没有逃跑啊!”
发现了真九郎的切彦笑着向他挥手,真九郎动不了,脚被吓得动不了。斩岛切彦的力量,在再度认识到这点的现在,就只知道完全无可奈何了的。让林倩心变成尸体的那把刀如果朝向自己的话,是没有防御办法的。
“怎么了?来啊,快来啊,我会杀死你的。”
仿佛是小孩在找人玩耍一般,切彦向真九郎招手。真九郎的两脚没有动,仿佛贴在地板上一般,前进和后退都不可能了,无论是战斗还是逃跑都做不到。看着哆哆嗦嗦颤抖着的真九郎的脚,切彦露出“这算什么?”的表情。用长筒皮靴的脚后跟踢了踢地板,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够了,是我错看你了。就在那颤抖吧,一直颤抖吧。只是颤抖吧,也不要发出声音,如果说了一句话的话,我就会杀死你的哦。”
微温的风从乖乖闭嘴的真九郎身边刮过。没有声响地出现在玄关大厅的是弗朗克。究竟杀了多少人呢,他的手和衣服都被溅出来的血染得鲜红了。衣服上无数的洞是被枪打的吧,但是他的皮肤上却没有伤,子弹全被厚厚的皮肤和肌肉给阻挡住了。弗朗克看向真九郎,不过在切彦对他说“这家伙就算了”后,马上就失去了兴趣。
“弗朗克,志具原理津在那边那层吗?”
“不、不在啊。”
“不在病房啊,虽然想要问话,但职员几乎都被杀光了……算了,无所谓。反正这里聚集的都是一些濒死的人,把所有人都杀掉,把所有、所有的人全都杀掉,这样就结束了。”
这帮家伙……真九郎感到愕然。这两人是知道的,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场所,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一直屠杀的。反正是无法得救的人,不管杀多少都是没关系的。恶宇商会是将死神派遣过来的吗。两只死神离开玄关大厅,向着里面走去。切彦没有看向这边,弗朗克也没有看向这边。现在的话能够逃走,能够从这里逃走。真九郎的脚从地板上离开了,开始后退,不断地后退。这并不是逃跑,而是去叫警察,是去叫救护车,是为了救大家才离开这里的,所以没关系的。逃吧。真九郎用自己的额头敲击着旁边的墙壁,一次又一次地敲打。……逃跑了干嘛,真九郎!放任那两人不管的话,理津会被杀死的,其他的人们也会被杀死的,大家都会被杀死的。要对此置之不理吗,要逃跑吗,你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你是为了什么伤害了紫、让她哭泣了,才来到这里的?在这里逃跑的话,逃跑了的话,不就全部都没意义了吗。自己不就因为没意义的事情让那孩子伤心,失去了羁绊的吗。这样好吗?那么说吧,真九郎。
“……站住。”
两人没有止步,切彦和弗朗克没有止步,因为声音太轻了。再来一次,这次是从丹田发出的更响亮的声音。
“站住!”
从玄关大厅往里走的两人的脸朝向这边了。只是在那视线的注视下,真九郎的脚就动弹不得了,感到后悔,但已经晚了。
“弗朗克!”
切彦喊道,然后真九郎的头上变暗了。朝上看去的真九郎看到的是轻松地跳跃了的弗朗克的巨体。“啊哈!”真九郎横向躲过了挥下来的拳头,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后被弗朗克抓住了脸,然后被用力地扔了出去,和水泥柱子激烈冲撞。呼吸停止了一瞬间,眼睛感到一阵晕眩。
“说过了的吧?我说过了的吧?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杀死你的。即使这样你还是说话了,那我就把这当作‘请杀死我吧’的请求接受了。所以,去死吧。”
切彦冷冷地瞥了一眼倒在地板上的真九郎后,转过身去了。这是表示没有亲自动手的价值的态度。已经失去了对真九郎的兴趣的她一边摇晃着右手的菜刀,一边看着墙壁上的馆内地图。
“相当大啊,从上面开始杀吗……”
不行,不能再让你们杀下去了,不让你们杀死任何人。弗朗克抓住想要站起来的真九郎的脚,将他轻轻地扔了出去。撞破放在接待处的电脑显示屏,真九郎再次和柱子激烈冲撞。
“……呕,呕。”
在倒下吐着胃液的真九郎旁边,不知谁的头滚了过来。细细的眼瞳,头发是长长的辫子,是林倩心。弗朗克的巨大的脚踩向那失去了所有感情的脸。肉被踩烂,骨头被粉碎,属于林倩心的东西都成了细小的碎片,她的眼球因为冲击而飞了出来。看着连着带子一般的神经的那个,真九郎无意义地思考着这是右眼还是左眼呢。
“切彦!这家伙、还、没、没死!”
“头。像这样顽强的家伙就打头。”
“这、这样吗?”
顺着跳起来的势头,弗朗克开始踩真九郎的头,一次又一次地踩,头盖骨嘎吱嘎吱地作响。讨厌的声音,是毁坏的前兆。很痛,很难受,头要裂了。真九郎的视线彷徨着寻求帮助。但是那里有的只是林倩心的眼球,无头的尸体。已经要完了。真九郎思考如同泥一般浑浊。啊啊,我在这里做些什么的啊。在这种地方吐着、被打、被踩,在做些什么啊。从家人死了到现在,自己做了些什么呢?自己认为是有好好努力的,一个人努力过来了的,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伤害了那孩子,伤害了紫,让她哭泣了。成了不能好好遵守约定的人,自己成为了这样的人。在哪里出错了呢,做错了什么呢,说起来那孩子是真的存在吗,该不会是自己的妄想吧,不会是寂寞的自己的妄想产生的架空存在吧。不然很奇怪的吧,这样的自己是不可能救下那孩子的,是不可能和九凤院莲丈对决并将她救下的。红真九郎这人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会去做。所以那孩子一定是妄想,全都是妄想,九凤院紫不是实际存在的,现在是这样觉得的。

弗朗克笑了。头好痛,马上就要被毁坏了,马上就要死了。这样也好吧,反正对这个世界是没有留恋的,应该是没有的。已经全都怎样都……电话响了,手机的声音在玄关大厅回响。切彦走近没有头的林倩心的尸体,从她怀中发现了手机。那是真九郎的手机,林倩心一直带着的吗。
“这是你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真九郎的视线,切彦将手机扔了过去,手机在地板上滑着打中真九郎的脸。
“弗朗克,稍等一下。”
因为切彦的指示,弗朗克将真九郎的头解放了。切彦俯视着虽然消失了重压但依旧被头痛所扰的真九郎,对他说道。
“在正要被杀的时候电话打来了,真是有趣的偶然啊。你接吧,遗言也好哭诉呀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打完后弗朗克就会将你杀死。”
最后的电话,被给予了无聊的怜悯。明明已经怎样都无所了,明明已经全部放弃了的。真九郎伸出手抓住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然后拿到耳边。对方是谁,是谁都无所谓吧。听不见声音,什么也听不见。真九郎只是一动不动地竖起了耳朵。于是感觉从电话那边传来了小小的呼吸声。
“……是我。”
紫的声音,不知隔了多少天听到的那孩子的声音。这是幻听吗?不对,是货真价实的。真九郎的妄想是不可能产生这样影响内心的声音的。
“……真九郎,还在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前段时间对不起了,是我不好。是对明明有工作的真九郎提出无理的请求的我不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那是……真九郎想说些什么,但察觉紫的声音在颤抖后就沉默了。紫在哭。
“……真九郎已经讨厌我了的吗?”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是不可能的。
“……真九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紫有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接着往下说。
“……真的…真的……真九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是很重要的。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才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着了……”
吸鼻子的声音,紊乱的呼吸。紫的话还在继续。
“……真九郎……我想见你……”
眼睛深处变得滚热的真九郎合上了眼睑。红真九郎不相信魔法的存在,那种东西是空想的产物。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认为说不定真的是有,不然就无法说明了。只是听了声音而已,伤口的疼痛居然就在消失了。身体变得这样轻便了,内心变得这样激动了。自己所处的绝望的状况,自己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这种事都觉得是些小问题了,觉得总会有办法的。没有魔法的话,这种事是难以置信的。那孩子,那名叫九凤院紫的少女对红真九郎使用了魔法吗。真九郎握住电话,用力地握住。巨大的拳头袭击了打算回复紫的真九郎,等得不耐烦的弗朗克的用力一击敲中真九郎的头顶,他的脸和地板进行了激烈冲撞,相当有感觉。但是真九郎没有放开电话,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
“这、这家伙还没有毁坏!”
弗朗克像猴子一般啊哈啊哈地拍着手,感到开心。真九郎一边冷静地仰视着他,一边将电话拿到耳边,然后轻轻地吸了口气,接着说道。
“紫。”
那是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鲜明的声音。可以明白电话对面紫对这声音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即使看不见身形也能够明白。
“真、真九郎!我、我……”
“抱歉,紫。稍等一下,五分钟……不,一分钟就好。能等吗?”
“嗯。”
紫了解了,因为真九郎回话了,声音中包含了略微的安心。真九郎按下保留键,将电话放入口袋后站了起来。好,要上了。真九郎切换了心中的开关,解放了右腕的角。皮肤裂开滴出血来,仿佛水晶般闪耀的角从右肘出现了。灼热的能源在全能奔走,细胞活性化了。【崩月】所传授的刚力寄宿在红真九郎身上。疼痛比上次要少,是因为身体习惯了吧。真九郎是知道的,现在的自己像笨蛋一样有精神。头和身体都很轻盈,状态极佳。像是在要溢出的力量的推动下,真九郎朝向了弗朗克的巨体。
“啊哈!”
弗朗克抬起豪腕挥舞着巨大的拳头,真九郎用左腕挡住了从头上迫近的拳头。啪咔一下压迫的冲击,脚下的地板产生了龟裂,身体略微有些麻痹。但是只是如此而已,对现在的真九郎来说算不了什么刺激。是第一次见到没被自己的腕力击溃的人吗。真九郎向着吃惊地后退的弗朗克迫近。这次轮到自己出手了。
“喂,弗朗克。你不懂礼仪吗?”
“啊?”
“我在打电话中啊,混帐家伙!”
真九郎的右脚以惊人的气势往上踢去。瞬间用手腕做出防御的弗朗克的动作是因为野性的直觉在起作用吗。不过这是没用的,真九郎的踢腿击烂了弗朗克手腕的肉,击碎了他的骨头,而且还依旧威力不减,将超过三百公斤的巨体踢飞到五米远的墙壁上。真九郎对因为冲击而“呜呕!”地喘息着的弗朗克进行了追击。
“你很吵啊,给我好好睡着。”
真九郎用右手使劲抓住弗朗克的头,然后用力地向大理石的墙壁撞去。在无视叫喊和抵抗撞了五回左右后,墙壁被撞了个大坑。看到弗朗克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真九郎终于把手放开了。用衣服将沾在受伤的弗朗克的血和头发擦拭掉后,重新接起了电话。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紫。”
“真九郎,不要紧了吗?工作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一会就做。”
真九郎将目光转向切彦,她没有说话。弗朗克只用了一分钟、而且是在肉搏战输掉了,她应该是没有预想到的吧。真九郎朝切彦轻轻地摆了摆手,继续接着说道。
“紫,授课参观是什么时候来着?”
“诶?”
“授课参观是什么时候?”
“那个是……我已经不想让真九郎为难了……”
“没关系,说吧。是什么时候?”
在沉默了一会后,紫回答了。
“……这个星期天。”
这样啊,是星期天啊。那么今天是星期几呢?真九郎看向接待处的墙壁上的日历,得知今天是星期四。然后在脑袋里开始计算,在这里将工作结束掉,星期五休息身体,星期六去学校向银子借笔记本电脑、和夕乃见面,然后第二天是授课参观。日程绰绰有余的。
“知道了。我会去的,授课参观。”
“但是、但是……”
“没问题的,不要担心,一定会去的。”
“……真的吗?”
“嗯嗯,我向你约定。”
虽然看不见电话那边的紫,真九郎还是点了点头。
“难得去看一次的,你要活跃的哦。”
“……嗯。”
“要多多举手,引人注目啊。”
“……嗯。”
“那么,星期天见。”
嗯、嗯,从电话那边传来紫的声音,传来了哭泣的声音。真九郎犹豫着是不是该道歉,决定暂时先不了。道歉等到全部都结束了再说,想看着紫的脸道歉。于是真九郎静静地挂断了电话,将其放入口袋中。
“好了【断头台】,来做个了断吧。”
“……原来如此啊。”
切彦的嘴角已经没有侮蔑的笑容了,是将红真九郎确实地当作敌人了。
“你是【崩月】的战鬼啊。虽然听我的祖父和父亲说过,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难怪露茜想招揽你。不过只因为一通电话就能从杂碎变成……”
切彦摇晃着右手的菜刀问道。
“顺便问一下,刚才的电话的对象是谁?天使?”
“嗯嗯。”
真九郎点了点头。强有力的,堂堂的,洋洋得意的。
“虽然认为有些不公平对不住你,不过其实我是有守护天使的哦。”
好了,将问题解决掉吧。没有什么难的,很单纯的。打倒斩岛切彦,仅此而已。将这家伙打倒,阻止杀戮,救下理津,去授课参观。切彦看着架起拳头的真九郎,笑了,满面的笑容,预感似乎是要大闹一场了。
“今天是好日子!好久没有这样激动不已了!……啊,不过这个菜刀是不行的。要杀死【崩月】的战鬼这是不够的,杀不了的。”
切彦用脚尖将掉落在林倩心手腕附近的刀踢了起来。然后抓住那把刀,扔掉了沾满了血的菜刀。她用手指抚摸着刀刃,满足地笑了。
“……备前长船。九凤院的狗待遇果然不错啊。”
长度、强度、杀伤力都远远凌驾于菜刀之上的日本刀,而且是名刀。由用便宜货的菜刀就杀死林倩心的切彦来使用的话,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呢。
“那么,好好享受吧。来试着杀我吧,我会杀死你的。”
切彦没有架好刀,而是垂着手在走。真九郎知道,对她来说架势是没有必要的,只是挥舞刀来切割猎物,这就是【斩岛】的战法。真九郎和切彦,两人一同报上了名号。
“崩月流甲一种第二级战鬼,红真九郎。”
“【斩岛】第六十六代目切彦!”
真九郎是平静的,切彦是洪亮的。两人的声音响彻玄关大厅。真九郎努力思考着,用这几天最高的集中力。自己和切彦的差距有多大呢。实战经验确实是切彦在自己之上,而且切彦作为【斩岛】本家直系,有着天生的才能,是纯粹的杀手,天生就是超一流。真九郎能与之抗衡的只有从【崩月】继承的技巧和刚力而已。就算运用了这些,也是没有取胜希望的。可是,怎么能退缩呢。上吧,自己和紫约定好了的。不能再让那孩子哭泣了。真九郎的斗志和切彦的杀意,两者的混合充满了大气,就在两人准备同时行动的瞬间,第三者的声音打破了平衡。
“……太好了。赶上了啊。”
出现在玄关大厅的是志具原理津。是靠自己从集中治疗室走到这里的吗,理津依靠着道路旁的墙壁站在那里。在那之后数秒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真九郎向着理津跑去,切彦也向着理津跑去,看到那样子的理津笑了,还有,弗朗克缓缓地起来了。
“啊哈!”
爆炸。弗朗克的巨体和轰响声一起变得支离破碎了。接着如同风暴般的爆炸气浪将周围的东西全都吹飞了。……自爆吗!真九郎像纸屑一般在地板上翻滚,避开了飞过来的沙发,避免了眼睛受到玻璃碎片的伤害。在爆炸气浪停息后,耳鸣过了三十秒左右才消失。真九郎仰起了脸,但空中漂浮的粉尘妨碍了视野。警戒切彦趁这个机会袭来,不过并没发生这情况。切彦的身材比真九郎还要小,说不定被刚才的爆炸气浪吹飞到哪里去了。摇晃着手臂挥开粉尘,真九郎凝目看向周围。虽然因为爆炸气浪导致灯全坏了,不过外面的光从开了洞的天花板和被破坏的百叶门的缝隙间照射进来。过了一会,能够看清那惨状了。一楼的三分之一以上被破坏了,柱子和墙壁大半都倒塌了。从这破坏力来看,弗朗克体内包藏的是军用炸弹吧,恶宇商会的话应该能轻易筹措到的。在弗朗克附近所剩的只有如火山口一般的大洞。未确认生物是不能留下完好的尸体吗。
“理津小姐!”
真九郎跳过碍事的瓦砾,在被粉尘弄得呼吸困难的情况下寻找着理津。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呢,赶上了是什么意思呢,她在想什么呢,真九郎不明白。理津最后站立的场所叠着数枚大块的混凝土碎片。真九郎用尽全力将那个挪到腋下,在出现一点缝隙的空间发现了理津的身影。她靠着墙壁,疲惫不堪地坐着。太好了,平安无事。真九郎因为她还睁开着眼睛而感到安心,于是接近她准备向她打招呼,却在那里咽了一口气。应该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吧,彩色玻璃的碎片扎在理津的腹部上,并且贯通到后背,地板上有一大滩血。
“……啊啊,相当理想啊。”
理津对来到身边的真九郎露出了孱弱的笑容。真九郎检查了伤口的深度,明白那是致命伤,不过嘴里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理津小姐,没事的。这里是医院,会有……”
“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呐,真九郎君。”
那身体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吗,理津的表情是平静的。她用仿佛是在进行闲聊的轻松的口吻继续说道。
“人死了会去哪里呢?”
“那是……”
“死了大家会去同样的地方?我认为不是的,我妈妈也是这样说的。”
光线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理津看着将细小的灰尘照射得闪闪发亮的光说道。
“父亲和母亲是『被杀』而死的。不是『事故死』不是『病死』不是『自然死』也不是『自杀』,是被恶党『所杀』才到那边的世界去的。所以要去父亲和母亲所在的地方的话,要到同样地方去的话,我也必须要被恶党『所杀』而死。我在知道这个后绝望了啊,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努力思考,然后找到方法了。”
“难道……”
没错,理津点了点头。委托恶宇商会的人是我。因为寿命马上就要到头了,就要求他们能在那之前杀死我。”
赶上了是这个意思啊。
“但是这不和自杀一样吗……”
“不是自杀啊,因为我做了活下去的努力。接受了莲丈大人的好意,将林小姐安置在身边,还雇佣了你这名纠纷处理家,是吧?我做了活下去的努力吧?剩下的问题就是会来怎样的恶党,不过从这状况来看似乎是相当不错的。”
地板上的那一大滩血蔓延开来浸湿了真九郎的鞋。尽管如此,理津的脸上还是没有痛苦的神色。她仿佛是想冷静地在这里将所有的生命力全都用尽。理津不可思议地看着因为无能为力而懊悔地咬牙切齿的真九郎。
“你不生气的吗?”
“……不生气。”
“为什么?你可是被这样无聊的女人卷进很麻烦的事情里来的啊?”
“……因为我能稍微理解你的心情。”
八年前的那一天,被救出来了的真九郎对来医院探望自己的银子请求到。“银子,杀了我。”那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因为事件的打击而造成的现实逃避,是认真的,是真正的心境。真九郎是认真地,当真想死的。对没有与家人一起死去的自己的境遇感到可恨。那个时候真九郎的心情还残留在心中某处,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燃烧的火种,一生也不会消失。所以真九郎对理津产生不了什么愤怒的感情。

真九郎想死,但是现在还活着。理津想死,现在正要死去。虽然结果不同,但两人的愿望是一样的。
“真九郎君,手。”
理津将真九郎伸出的手握住,用仿佛快要折断的细小的手指紧紧地握住。
“呐,你要不要也一起去?我会引导你的灵魂的。”
理津微笑着。那是知道一会会被解救、会从痛苦中解放的人的笑容。她打算与真九郎分享那解救。
“家人死后很寂寞的吧?”
“……很寂寞。”
“夜晚会一个人哭出来的吧。”
“……会哭的。”
“这种悲伤会一直持续的哦?”
“……我知道。”
“你认为今后也能一个人活下去的吗?”
“……不知道。”
“是吧?所以和我一起……”
“但是我约定好了的。”
“……约定?”
真九郎点了点头。虽然现在是这样的状况,但心却是平静的。一定是因为想起了那孩子。
“我伤害了那家伙,让她哭泣了……那家伙却原谅了我,又和我定下了约定,所以这次我绝对要遵守。”
真九郎用拳头打碎了从天花板往理津身上落的混凝土块,细小的碎片四处飞散。理津恍惚地看着那些,嘟囔道。
“……这样啊,和恋人和好了啊,那么不能死了哦。”
理津的手指放松了,她放开了真九郎的手。垂落在地板上的那细小的手沉没在自己的那滩血中。
“啊,有点变冷了,真是隔了好久的寒冷啊,这就是死吧,原来如此。”
“理津小姐!”
“不要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我有要做的事,有不能不做的事……”
理津的声音掺杂在安静的呼吸声中渐渐地变小了。真九郎将耳朵靠近她嘴边,听取了她的话。
“到那边、好好地、道歉……必须要说……对不起……”
真九郎察觉到了,理津并不是只是想死,她是想向父母道歉。为此必须要去和父母一样的地方,她是这样认为的。她平时祈祷的、对神祈祷的一定是那事了。希望死去的自己能去父母那边。她每天都只是在祈祷这个的吧。两人头上响起了讨厌的声音,天花板开始崩塌了。为了保护理津不受碎片的伤害,真九郎打算挡在她身上,但是她制止了真九郎。
“已经够了,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在我身边,有你在就没那么可怕了。在最后……”
理津的嘴边开始溢出鲜血,她的瞳孔里的生机急速地消失了。她竭尽所剩的气力继续说道。
“……在最后、有个、请求……”
她用空虚的眼神凝视着真九郎请求道。
“如果、有一天、找到犯人的话,找到那混帐犯人的话,就将他打飞,连我的份……”
然后理津闭上了眼睛,那眼睛再也不会张开了。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一般,周围开始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因为一楼被炸的影响,建筑物全体开始崩塌了。真九郎一边淋着降下来的混凝土碎片,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自己该怎么做。好像是为了打扰他的思绪,传来了死神的声音。
“……真是的,弗朗克那混帐!把我都卷进去了!”
斩岛切彦切断了坏得差不多的百叶门出现了。似乎是被刚才的爆炸气浪冲到外面去了,衣服被尘土弄脏了。她的右手还是握着日本刀。
切彦发现了无言地站着的真九郎,看到了在他身边理津的尸体,突然无力地垂下了肩膀。“什么嘛,已经死掉了啊……”好像小孩一样别扭地嘟囔着,将脚边的瓦砾踢开,把刀扛在了肩上。
“目标虽然死了,但你还是平安无事的。那就继续吧,【崩月】和【斩岛】的决斗在里世界的历史里也是难得……”
“来帮忙。”
“……哈?”
真九郎对不明所以的切彦说道。
“这建筑物已经很危险了,要让剩下的人去避难,来帮忙。”
“帮忙……我?”
“没错。”
“喂喂……”
切彦笑了出来,笑着对认真的真九郎说道。
“你别开玩……”
“乱开玩笑的是你!”
真九郎的右手抓住切彦的衣领。笑容从切彦的脸上消失是因为这动作超过了她自己的预测吗。真九郎将切彦拉近,隔着鼻子都快碰上了的距离瞪着她。
“你有这么强的能力就不要杀无抵抗的病人!给我多想想啊!”
“啰嗦!我是杀手啊!”
“那么就好好选择工作!”
“我没有被你这家伙指责的……”
“稍微思考下啊!就算能力是一流的,但你的头脑是三流的!”
“……我是三流?”
“你做的事不是和那些杀人狂一样的吗!”
“我……”
“要思考!在好好思考后再行动!”
“……你这家伙、这、可恶……”
“你现在该做的是什么?和我一决胜负?这种事以后随时都能做!我随时都能当你的对手!所以现在来帮忙!”
“……”
“来帮忙,斩岛切彦!”



店里的罐装咖啡有冰的和热的两种。真九郎烦恼了一会后,决定买两罐热咖啡。在向柜台的中年女性付钱的时候,被她一个劲地问道:“呐,我说你啊,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好像什么爆炸一样的很大的声音。是从那边的医院那里传来的,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救护车和消防车都来了很多啊。”“应该是瓦斯爆炸吧。”真九郎随便回答了一下就从店里出去了。切彦在店附近的红邮筒那里蹲下来盘腿坐着。真九郎走进那里,将罐装咖啡递给她,切彦虽然露出“……是热的啊”这样厌恶的表情,但还是接受了。

响着警报声的救护车和消防车气势十足地从两人面前的道路通过。这是第几辆了呢,警车还一辆都没有通过,还是那么怠慢吗。这里是西里综合医院附近的小商店,真九郎和切彦在休息中。真九郎一边打开罐装咖啡,一边眺望着医院的情形。虽然扬起了细小的烟,但并没有到达火灾的程度,急救队员应该在现场忙得团团转的。真九郎和切彦该做的都做了,让建筑物里剩下的病人和职员全体到外面避难。电梯不能用,楼梯也崩塌了,不过真九郎和切彦并没有把这困难当作一回事,打算或者切断挡路的瓦砾创造出道路,达成了目的。建筑物倒塌了一半是在那几分后的事情,两人混在那冲击中离开了现场。

又一辆救护车从眼前的道路通过。因为场所问题,还担心来要花更多的时间,却没想到意外地快。说不定是因为预想到最糟糕的事态,林倩心事先做好了安排。按着情况的话,在日落之前应该能处理完的吧。虽然将包括理津在内的所有尸体都弃之不理,但是在那个场合优先生者的自己判断是没错的,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如果做错了的话,那么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吧。微风吹来,摇晃着真九郎的头发。真九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风很舒服,像是在慰劳满是汗水和灰尘的身体一般温柔的风。将视线朝下看,看到切彦在手掌上翻滚着罐装咖啡,右手依旧握着日本刀。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感受着传达到胃部的那热量,真九郎说道。
“我有些话想问题,可以吗?”
真九郎对无言地看着这边的切彦继续说道。
“那天回来的时候为什么给了我警告的伤?”
“那天?……啊啊,那个啊。”
切彦一边用单手灵巧地打开罐装咖啡,一边回答道。
“因为我在游戏中心欠了你一份情,欠人情不清算掉的话会觉得不爽的。所以,这次的事就算你逃掉了我也是不会追杀的。”
说可以逃跑的切彦的话,并不是仅仅是在挑衅的吗。能够无差别地杀人的无情,不管再怎么小的事都认为是人情的正直,还有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真九郎的话,帮助病人和职员避难的通情达理。真是搞不明白的孩子啊,真九郎这样认为。
“你刚才说了吧?随时都可以做我对手。”
“说了。”
“那么现在也可以把。”
真九郎右腕的角早已经消失了。伤口很痛,体力也接近极限了。现在在这里向切彦挑战的话,一瞬间就会被杀死的吧。切彦拿着罐装咖啡给无言地真九郎看。在那嘴角的是好战的笑容。
“喝完这个后就开始,要杀死你的哦,要把你那脑袋砍下来的。”
切彦拿着罐装咖啡猛喝了一口。于是——
“……好烫。”
似乎就算拿着刀也无法改变猫舌。切彦虚弱地皱着眉,用手捂住嘴。因为那举止出奇地可爱,真九郎不觉笑了出来。就算注意到切彦怨恨地看着这边,笑容也还是没有消失。切彦小声嘟囔着“烦死了,可恶”,然后喝了一口咖啡后,将罐子放在脚边站了起来。
“……你真是奇怪的家伙啊,该说觉得不舒服还是觉得扫兴呢,总之就是很奇怪。和我听说的【崩月】的战鬼大不相同。”
“可能是吧。”
将真九郎的笑容看作是变成无力的东西,切彦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也罢”。
“乐趣就留到以后再说……”
切彦环视着周围,在发现垃圾箱后就将日本刀随意地插了进去。虽然擅长使用刃物,但是对物品是没有执着的吧。瞬间,就好像切换到节能了一般,切彦的气魄消失了。被风吹得浑身发抖,用围巾遮住嘴角,带着发困的眼神将两手插到口袋中。
“……今天累了。”
切彦蜷缩着后背,吸着鼻涕。
“……那么有缘再见。”
真九郎对准备走掉的切彦说道。
“谢谢,切彦妹妹。”
她是加害者的一伙,其实本来是不应该道谢的,但是真九郎不知不觉地说了。被做了那样的事,却还是无法对她产生憎恨。这也是斩岛切彦的可怕之处吗。切彦相当吃惊地凝视着真九郎的眼睛,过了一会笑了。那是符合她年龄的少女的笑容。
“……你又这样叫我了啊。”
她用手指指着真九郎。
“由-啊-奈斯盖。”
然后【断头台】斩岛切彦向着和医院相反的方向离去了。真九郎再度眺望着医院的情形,上升着的细烟。看着那仿佛是被天空吸走了一般消失的白线,真九郎想道,理津的魂魄在哪里呢。有去到那边的世界了吗,有见到家人了吗。完全没有回味的空闲,真九郎的电话响了。对方是——
“红先生,辛苦了。我是露茜·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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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你一起

市中心的高级宾馆。在位于其四层的咖啡店,店员用可疑的目光看着进入店内的真九郎,原因是那险恶的表情吧。来这之前可是因此两次受到警察的职务盘问的,店员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但是真九郎无视店员“这位客人……”的制止,往店里走去。古典风格的桌子和椅子齐备的店内,安静地在谈笑的客人们看到真九郎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但真九郎对此并不在意,现在怎样都无所谓。目标是店里最里面的席位,在那里有着带着笑容挥着手的露茜的身姿。
“真是不好意思,在你疲累的时候把你叫出来。”
真九郎没有将视线看向她就在她正面的席位就座了,稍做了下深呼吸。接到露茜电话的真九郎马上就向这里赶来了。因为受伤和疲劳,肉体在要求休息,但心情不允许。来记录点菜的店员一边厌恶地看着真九郎,一边将放有水的玻璃杯放下。可能是被他们警戒自己会不会在店里大闹起来吧。
“红先生,要点什么呢?这家店的樱桃派很好吃的哦。”
“不用了。”
“不要这么说嘛。这是我请客,之前向红先生借过钱的嘛。”
露茜向店员点了两人份的红茶和樱桃派。看着店员从桌边离开后,真九郎开始说话了。
“究竟有什么事?事到如今……”
“恭喜你了。”
“诶?”
“你合格了哦,红真九郎先生。”
露茜用事务性的口吻对讶然的真九郎说道。
“弗朗克·布兰卡死了。虽然不是你直接下手的,不过这样也可以算作合格了吧。作为人事部的人,我是这样判断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志具原理津小姐的委托和你的测试,能两个一起进行真是Lucky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啊,不是的。只是顺着切彦君的暴走而已,途中真的有些心惊胆跳。切彦君虽然杀人技术超群,但老实说是个笨蛋吧?如果志具原理津、弗朗克和红先生全都因此死了的话,那我们公司那真是损失惨重了,不过还好那笨蛋一时兴起放过了红先生,总算是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态。像这种该怎么说呢?就算跌倒了也不会随便起来?一石二鸟?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啦……”
店员拿着红茶和樱桃派出现,放到了两人的面前。露茜将红茶的杯子拿在手里喝了一口后说道。
“总之你合格了。我们公司将把你当作【大脚】弗朗克·布兰卡以上的人材来签订契约。”
露茜从大衣的口袋中取出折叠好的纸,将其在桌上摊开。那是和恶宇商会的契约书。
“好了,在这里签名吧。”
真九郎没有动。
“啊,没有笔是吧?请稍等一下。唔……”
真九郎用低沉的声音对在口袋里翻找的露茜说道。
“……你以为死了多少人啊?”
“诶,说什么呢?”
“……你以为这次的事死了多少人啊?”
“哈?”
“你以为死了多少人啊!”
店内的视线集中到发出粗暴声音的真九郎身上。真九郎会接受露茜的传唤是因为他有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才行的话。作为目睹了那惨状的人,是不能不对恶宇商会说些什么的。露茜向露出严峻表情的店员表示歉意,然后往红茶里加了颗砂糖,用汤匙搅拌了一下后,泰然地说道。
“那么,红先生。死了多少人?”
“你……”
“当然牺牲是越小越好了。不过,这个嘛,作为我们公司来说,实行委托是最优先的。对于伴随的牺牲大小基本不怎么关心。”
不分善恶,只是当作生意来做工作的组织。不掺杂情感,既杀了无数人,又救了无数人的组织。这就是恶宇商会。真九郎不想对此加以指责,这样的组织对世界来说是必要的吧。但是从根本上无法和自己相容,绝对无法理解。自己只明白这点。
“我不打算加入恶宇商会。”
“请不要这么急,红先生。慢慢谈……”
“不用了。”
“好好,冷静点。比方说,那个,不想知道吗?”
“什么?”
“国际机场爆炸事件。那个恐怖事件的犯人是谁,你不想知道吗?”
“……你知道些什么吗!”
真九郎在桌上挺出身子向她逼近,但露茜只是平静地微笑着。她一边用叉子切弄着樱桃派,一边说道。
“果然是想知道关于犯人的事啊。因为他是毁了你和理津小姐、还有其他众多人的人生的罪魁祸首嘛。”
“你该不会说是恶宇商会的人吧……”
“不是的。但是有得到情报,如果你和我们公司签订契约的话,就全部告诉你。”
“……还有在这里从你口中问出来这一方法。”
“用武力吗?”
吧唧吧唧地嚼着樱桃派的露茜笑着说道。她是明白真九郎是做不到这样的事吧。现在疲惫不堪的真九郎是不可能将力量是未知数的露茜作为对手的。
“红先生,请好好想想。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愉快的事,不过你通过这次的事学习到了不少吧?”
“学习?”
“就是所谓的社会学习哦。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的事,还是做不到,多少了解了吧。个人的极限。”
“那是……”
“这几天的事完全就是毫无意义,只是想早日忘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么就请尽管从这里离开。但是如果有一点、有那么一点点认为是成长的食粮的话,是这样觉得的话,那么就请和我们公司签订契约。你有必须要学习的东西,我们公司则可以为你提供。”
“……这是诡辩。”
“我只是在说如果加入我们公司的话就会有很多像这次一样的经验。”
露茜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将樱桃派送入口中。
“刚才你是介意死者的数目吧,不过那说不定会因你的不同而得救。当然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未来是未定的。如果你能从现在开始锻炼本领的话,那么今后,就算再碰上像这次的事情,也能做到不出现一名死者就解决掉的吧。你有才能,我是很擅长看穿他人才能的。你会成长的,还能够成长的。但是按现在的你的做法是无法做得比现在更好的。你会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到时候如果又碰上和这次一样事情的话,又会死很多人的吧。但是在我们公司工作的话,你会有所改变的。”
露茜的声音成为缓缓的流动震响真九郎的耳朵。露茜的话语继续向想不出反驳语句的真九郎灌输着。
“红先生,请仔细考虑一下。这次的事让你觉得非常不愉快,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回到家里,治疗好身体,然后去学校,去学习,接着继续等待工作的到来?追踪内衣小偷,抓捕涂鸦的犯人,就是像这样的工作?这次的事就当作‘啊啊,以前和这样的事情扯上过关系的啊’这样的回忆结束?这样就没意义了吧?不把这次的事当作教训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以此为契机,你能够有所改变的,能够改变的。红先生,你是能够改变的,能比现在有更高的成就。这样的话,你另外一个愿望也能够实现的。”
“……另一个愿望?”
“就是那犯人。我们会为你介绍向犯人复仇所必要的情报和人材,能够替你家人报仇的哦。”
复仇。真九郎没有考虑过对犯人的复仇。但那是因为不知道犯人是谁,究竟为了什么才做出那样的事的。是因为就算想憎恶、就算想怨恨,可是情报太过稀少了。但是如果知道那个了的话,知道了的话,该怎么做呢。不认为自己能够保持平静。
“来吧,红先生,在契约书上签名吧。”
露茜笑嘻嘻地将笔递了过来,将那沾满了如同血一般的红色墨水笔。
“我们公司能够成为你的力量,也请你成为我们公司的力量。”
像是被露茜的声音所引诱,真九郎握住了笔。头很沉重,太累了。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搞不懂了。连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做都不知道了。从八年前的那个时候开始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呢,八年前的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是什么不正常了呢,为什么不正常了呢,究竟是是谁破坏的呢。

和恶宇商会签约,这也好。真九郎想知道犯人是谁,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如果能得到这情报的话,就算只有这个,那也有签约的价值。饮下这杯毒药,自己能够前进。真九郎将笔尖放到契约书上。
“这是谎言。”
传来的是年幼的声音。在真九郎和露茜两人视线所向之处的是一名少女,是九凤院紫。紫和平时一样穿着短裤,将手插在腰间,盯视着这边。
“你怎么找到这里……”
“这等会再说。”
紫拒绝了真九郎的疑问,然后坐到哑然的真九郎膝上。真九郎能感觉到,舒服的重量,柔软的感触,体温,让人安心的气味。没错,是九凤院紫,不是梦。
“那么可以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会听着的。”
对于突然出现并以目中无人的态度参加进来的紫,露茜也变得仓皇失措了。这对露茜来说是预想外的进展吧。
“……红先生,这孩子是你的相识吗?”
“哈,这个嘛……”
“为什么叫到这里来?”
“呃,不是我叫的……”
“别管了,快继续说,你这个女骗子!”
紫将两手在胸前交叉,显示出彻底抗战的态度。仿佛是在对待任性的孩子一般,露茜带着笑容说道。
“这位小妹妹,为什么说我是女骗子呢?”
“因为是骗子。”
紫发现了桌上的樱桃派和红茶,仰头看着真九郎的脸询问“可以吃吗?”。看到真九郎点头后,小手便拿起叉子开始切弄樱桃派了。
“我耳朵很好,从刚才就在听这里的对话。虽然是想等到你们谈完,但由于实在太过蠢了,就这样出来了。”
“什么太蠢了?”
盯着带着笑容的露茜,紫将嘴里的樱桃派咽下去后说道。
“什么更高的成就,什么改变,什么经验,这些难懂的东西我不懂。但是我明白你所说的,明白你所说的全是谎言。”
“不是谎言。”
“这也是谎言,你没有为真九郎考虑。这种是叫作……”
紫将叉子放在桌上,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本小书,那是孩童用的词典。她将那个翻开,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有了,是这个。你说的话是『假仁假义』。”
“……哈?”
“不知道吗?真九郎,有劳了。”
 将词典递给真九郎后,紫又开始吃樱桃派了。
真九郎发出声音朗读紫指明的部分。
“这个,意思是……『表面上搞得好像是为了对方着想,其实是在图谋自己的利益』。”
真九郎一边读着一边表示理解,原本沉重的头现在变得轻盈了,感到非常舒畅。就好像漂浮在脑袋中的浓雾被清爽的风给一扫而空一般。这都是多亏了紫吗。
“……是个相当聪明的小妹妹啊。”
虽然笑容僵硬住了,但是露茜并没有慌张。她拿起红茶的杯子,缓缓地喝了一口后静静地吐了口气。
“但是小妹妹,你……”
“我有问题问你。”
紫用叉子指着露茜的脸。
“你是在哪出生的?”
“美国的佛罗里达州。”
“说谎,年纪是几岁?”
“二十四岁。”
“说谎,你的名字是?”
“露茜·梅伊。”
“这也是在说谎,你说的尽是谎言啊,该不会你看上去是女的这也是一个谎言吧。”
现在笑容完全从露茜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出明显的动摇。紫不靠道理,不靠理论,只是凭直觉而看破露茜的虚伪的。作为恶宇商会的人事部人员与大量的人有过接触的露茜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孩子吧。真九郎也能感到与紫为敌的恐怖。这孩子能靠直觉领悟真实,诳骗是不起作用的。似乎总算察觉到紫不是普通的孩子,露茜从外衣取出了厚厚的皮革笔记本啪啦啪啦地翻着,她的表情因为惊愕而变形了。
“……表御三家吗,原来如此。这真是调查不足啊,没想到从【铁腕】那件事后和红先生变得如此关系亲密了啊。”
“才不只是关系亲密!我和真九郎是相思相爱的……”
不想连恶宇商会都造成误会,真九郎捂住了紫的嘴。虽然紫很不满地看着这边,但是看到真九郎的表情是非常认真的,就马上变得安分了。抱歉,真九郎在心中向紫道歉。但是这件事是和紫无关的。这是纠纷处理家真九郎和恶宇商会人事部的露茜·梅伊两人的商谈。真九郎将手从紫的嘴上拿开,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那柔软的脸颊,一边向露茜问道。
“我想确认一下,刚才所说的知道犯人是谁也是骗人的吗?”
“那件事是……”
“究竟如何?”
“……唔,算是在调查中吧。”
“这句话是真的。”
露茜憎恶地瞪了一眼泰然插嘴的紫,不过似乎是认为还有胜算,就继续往下说了。
“红先生。确实,我所说的并不全是真实的。就如这孩子所说的,也混杂着虚假,这我承认。但是只要你能所属我们公司的话……”
“恕我拒绝。”
毫不勉强地,真九郎自然地这样回答了出来。明白现在的自己惊人地安定。真九郎看了下天花板,吐了口气,然后将视线转回到露茜身上。
“虽然不知道今后会变得怎么样,但是我会用我自己的做法前进的。”
“和我一起啊。”
坐在膝盖上的紫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加了这么一句。虽然又被露茜瞪了一眼,但紫对此毫不在意,用餐巾擦拭了嘴巴周围后,从真九郎的膝上跳了下来。
“谈话结束了。那么走吧,真九郎。”
紫快步走去。真九郎也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朝露茜轻轻地点头致意。
“让我学到了不少。”
“哦哦,是这样吗。”
露茜看上去很懊悔地歪着嘴,用手摇晃着放有红茶的杯子。
“还以为就要能入手【崩月】的战鬼了……如果成功的话就能制作和【崩月】的关系,却因为那傲慢的臭小鬼而全部泡汤了。”
原来是这样的企图吗……也就是说有会给崩月家添麻烦的可能性啊。果然自己还太天真,经验还太浅,警戒心还太过薄弱,真九郎这样自戒到。
“红先生,这是我的忠告。早点和那臭小鬼断绝关系比较好。”
露茜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那是侮辱他人的笑容,是侮辱紫的笑容。
“你知道那臭小鬼是从哪来的吗?你知道那臭小鬼的本质吗?表御三家的女儿不过是幌子,其实就是个垃圾,像那种玩意。那个臭小鬼啊,是培养无能的淫乱女人的里之……”
“闭嘴。”
真九郎没有表情。那是绝对不能让紫看到的脸,是不能给她看的脸。冰冷的声音从内心深处、从那很暗很暗很暗的场所爬了上来。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无聊的话,我就将你的舌头撕碎。”
与真九郎的意志无关,又或者是说忠实地反应他的意志,他的右手向露茜伸去。那只手会停下来是因为露茜在笑,她非常愉快地在笑着。
“……我的眼睛果然没有看错。”
流淌着一丝冷汗的露茜依旧笑着说道。
“你是有才能的!来我们公司的话,我们会将你培养成出色的『非人』的!”
这就是恶宇商会吗。这是红真九郎绝对无法理解的组织,就此清楚地明白了。扔下一直在笑的露茜,真九郎离开了桌子。露茜好像在他背后说了些什么,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没有去听的价值。恶宇商会的露茜·梅伊,再也不会见面了吧。如果会碰到的话,那个时候是敌人了吧。
“真九郎,你在做什么!快点过来!”
“来了来了。”
真九郎向着在店门口等待的紫小跑过去。为什么知道真九郎的所在呢,详细情形由在宾馆外等候的骑场告诉他了。
“是监视卫星。”
“……呃,那是军事用的?”
“我是近卫队的副队长,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不愧是九凤院家,一两个军事卫星是能够自由使用的吗。另外骑场还从身为部下的林倩心那接受定期报告,也就是说是知道这几天真九郎的行动。关于林倩心的死,他只是短短地说了句“殉职也是那家伙的夙愿吧”。非常淡漠,不过能从中感受到专业的冷静透彻。近卫队的副队长是负责九凤院家警备的最高层地位,作为责任者的觉悟是真九郎所无法想象的吧。真九郎为前几天的失礼向骑场道歉,他微微笑道。
“认真对待事情的话,感情是很难制御住的。”
这是宽宏大量地对待不成熟的年轻人的态度。感受到气量的不同的真九郎低下了头。
“非常惭愧。我……”
“你们两个!难懂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在旁边听着的紫生气地中断了对话。大人的对话对小孩来说只会觉得无聊而已。
“骑场!我要和真九郎去散步,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跟过来,明白了吗?”
紫对默默行礼的骑场转过身去,然后开始走去。散步?为什么做这样的……紫转头看向疑惑的真九郎,着急地说道。
“真九郎!”
“来了来了。”
因为从气氛上感觉跟上去比较好,真九郎就与紫并排走着。已经进入傍晚的繁华街,看着集合在酒馆前的学生们、在快餐店门口碰头的情侣们,真九郎配合着紫的步调缓缓地前进。总算结束了,这几天实在是没什么好事啊。被切、被丢落、被打、被踩,全身破破烂烂了。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也算是个小小的奇迹,而让这个奇迹产生的人就在真九郎的身边。看了看紫的样子,她一直朝前无言地走着。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要求散步还以为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是如此地安静。……说起来还没有好好地道歉啊,真九郎决定在这里道歉。在这之前首先要感谢。
“刚才帮大忙了,谢谢。”
“就因为不重视我你才差点被那女人欺骗的。”
“……是啊。”
说不定是这样的,这几天的事可能都是伤害了这孩子的惩罚,现在是这样觉得的。真九郎抬高了视线,看着那因为街上的灯光而看不见星星的黑暗夜空。神在的吗,有好好地看着地上的吗。
“真九郎,工作已经不要紧了吗?”
“嗯嗯,算是解决了。没问题的,星期天一定会去的。”
“……嗯。”
紫点了点头,接着好像在迷惘着什么一般咬紧嘴唇,过了一会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真九郎。”
“嗯?”
“今天真冷啊。”
虽然这寒冷对真九郎来说是不在乎的,但对年幼的孩子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是回到骑场那边,还是选个差不多的店进去呢。紫接着对思考着的真九郎说道。
“我很冷。”
“这样啊。那么,去那边的团子店……”
紫停下了脚步。看到她这样,真九郎也停下了脚步。紫一动不动地仰视着真九郎的脸重复着。
“我很冷。”
这就是要说的全部,除此之外紫不多说一句。紫现在想要什么呢,真九郎正确地察觉到了,虽然不明白理由,人生也有这样的时候的。真九郎将手穿过紫的腋下,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好像是等不及了一半,紫将头搭在真九郎的肩上,用两手围住他的脖子。小小的手紧紧地握住真九郎的衣服。

“对不起,紫。”
真九郎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出了想说的话。
“是我不好。全部都是我的错。我道歉。对不起。”
紫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感到有些担心的真九郎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睛被泪水润湿了。紫断断续续地说道,很害怕,一直很害怕。因为真九郎打破了约定而受到打击。于是火大了,很生气。所以第二天无视了来到学校的真九郎,但是马上就后悔了。打破约定是不对,但是任性妄为的自己也有不对吧。所以过后一天就想要道歉了,想向真九郎道歉,可是真九郎没有来,虽然一直在校门前等,但是却没有来。真九郎也不在五月雨庄的房间里,没有回来。紫打了个寒颤。以为真九郎消失了,以为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真九郎生气了,对紫感到厌烦了,所以消失了。

于是今天紫带着祈祷的心情打了电话,结果打通了。对真九郎的拯救的电话对紫来说也是同样的吗。紫吸着鼻子,抽泣地说着。
“……寂、寂寞……死了……我寂寞死了啊……”
将额头抵住真九郎的肩膀,紫仿佛冲破堤坝一般大声的哭了出来。真九郎温柔地抚摸着那小小的后背。世上有觉得哭泣的孩子很烦的人,有认为孩子的哭声是烦扰的人,真九郎是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的。真九郎对率直地表达出感情的孩子、对孩子的眼泪感到疼爱。
“……真九郎,已经哪里都不去了吗?”
“不去了。”
“……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吗?”
“会在一起了。喏,鼻涕流出来了啊。”
真九郎从口袋中取出手纸为紫擦鼻子,然后为了躲避寒风而背靠着电影院前的柱子。虽然有用奇异的目光看向这边的人,但有什么好介意的,怎样都无所谓。

九凤院紫需要红真九郎,红真九郎需要九凤院紫。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现在这样心情会觉得平静是真的,这份感情是真实的,那么就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浸湿了肩膀的紫的泪水,颤抖的小小身体,传入心中的声音。感受着这些的真九郎突然想起暗绘所说的话。一个就好了,要有个答案。只要有那个的话,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跨越的。对真九郎来说的答案,那就是这孩子吧。没这回事吗……真九郎苦笑着,不过只有一件事是明显的。死者所去的地方,在那边的世界有家人,有父亲、母亲和姐姐。但是紫、这孩子只在这里有。所以自己应该还不能去那边,真九郎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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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约定

时隔数日的学校。在放学后,真九郎呆在新闻部的活动室中不出来。要说旷课有什么困扰话,那自然是跟不上课程这点了。对于只有每回保持在平均分程度的学力的真九郎来说,是相当严重的问题。所以就去拜托了青梅竹马的高才生。真九郎将自己的笔记本和从银子那借来的笔记本在活动室的书桌上摊开,使劲地抄写。其实本来是想借回去的,却被告知“那么就收费”,没有办法只好在活动室做了。为什么在活动室就免费了呢,实在是不清楚。拿着自动铅笔的真九郎的右手略微有些麻痹,身体也到处都痛,不过靠忍耐了。因为昨天睡了一天,身体状态多少恢复了。虽然环吵着“真无聊,真无聊,不合我一起玩的话,那我就和你一起睡哦”,但不可思议地还是得到了休息。不禁觉得五月雨庄对自己来说说不定正渐渐地成为舒心的场所。

因为右手的麻痹越来越厉害了,真九郎暂停了动作,看着银子的笔记本。看别人的笔记本就好像在窥视其思考一般有趣。银子不愧是有着学年十名内成绩的人,她的笔记无论是重点的归纳法,还是字体的漂亮,都和真九郎不是一个级别的。头脑中也一定是像这样好好地整理好的吧。偷看向银子那边,发现她和平时一样在与笔记本电脑对视中,室内响着轻快地敲打着键盘的声音。无论是真九郎受伤了还是没去学校,银子都没有去深究那理由。真九郎也不知道银子是和怎样的对象进行情报买卖,但他认为这样就好。现在和什么都会告诉彼此的以前已经不同了,各自有了不可侵犯的领域,应该为成为了大人而感到高兴吗。还是应该为已经不再是孩子而感到悲伤呢。虽然没有说出详情,但真九郎还是为擅自使用她的名字一事而向银子道歉了。银子简短地回答了句“是吗”,然后无所谓地说道:
“反正你已经欠我够多了,事到如今再增加一点也是无所谓的。请要长命百岁全部偿还哦。”
长命百岁是没法保证,不过真九郎是打算将所欠的都好好偿还掉的。如果今后有那样的机会就好了。有着舒适暖气的室内空气引起了人的睡意,就在真九郎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重新往笔记本上抄写的时候,有人来敲活动室的门了。这里难得有人来的,虽然感到很惊讶,银子还是回道“请进”。
“打扰了。”
伴随着清爽的声音门被打开了,出现的是崩月夕乃。
“夕乃姐……”
“原来是在这里啊,真九郎。害我到处找你。”
夕乃先是对着真九郎微笑,然后环视了下活动室内。
“虽然是第一次来,真不错啊,这里……感觉像秘密的小房间。”
“这么狭小真是对不住了啊。”
这样说道的是房间的主人银子。就算是冷淡的银子,夕乃也是带着笑容打招呼的。
“啊呀,村上同学,好久不见。”
“你好。”
“真不好意思啊,我家的真九郎好像总是承蒙您照顾了。”
“……我家的?”
“没错,我家的真九郎。”
看着嫣然一笑的夕乃,银子很不愉快地眯起了眼睛。是在对什么发火呢……真九郎搞不太清楚,不过还是决定先问下夕乃来访的理由。虽然自己对夕乃说过这个活动室的,不过她还是第一次来。
“事情啊,唔,在这里说有点那个,到走廊……”
“没关系的,崩月学姐,请在这里说吧。”
银子迅速地转过身去,再次将精神集中到笔记本电脑上。键盘的敲打方式略微有些粗暴是对自己的地盘被夕乃扰乱的愤怒表现吗。
“那么,到这里来。”
夕乃拉着真九郎的手移动到活动室的角落。她将脸贴近真九郎,低声私语道。
“那个,其实啊,那件事不行了……”
“那件事?”
“明天的那件。”
“啊啊……”
为说起来好像很有内涵,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授课参观那事啊。问了下理由,好像是因为夕乃要作为法泉的代理去参加里世界的聚会。【崩月】虽然从权利斗争中脱身了,但也并不是将全部的关系都切断了。真九郎虽然不清楚详情,不过崩月家的人偶尔也会出席这样的集会。
“师父不能去该不会是身体状况不好吧?”
“是约会。”
老当益壮的崩月法泉偕同交际中的女性在进行温泉旅行。优先恋爱事情还真是像师父的风格啊,真九郎这样认为到。
“真是对不起了,真九郎……”
夕乃衷心地非常遗憾地在表达歉意。
“用不着在意的,本来就是我硬要拜托你的。”
“不过真九郎非常期待和我的夫妇角色吧?”
“唔,也没那么……”
“非常期待的吧?”
“……啊,是的,当然了。”
“我也非常期待的,但是却……”
小声嘟囔着爷爷这笨蛋,轻轻地吐了口气后,夕乃重整了心境。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真九郎的眼睛。
“呐,真九郎。那件事其二怎么样了?”
“其二?……哦哦”
该怎么说呢。真九郎思考了一会,挠着脑袋回答道。
“算是平手吧。”
西里综合医院的事件,媒体好像也为大量杀人和倒塌事故的区分而伤透了脑筋。与事件的规模相反,报道则是非常少。应该是九凤院家的力量在起作用吧,病人的家属说不定也是如此希望的。关于和斩岛切彦了解的方式,真九郎认为那样就好了,决定就这样认为。
“平手……”
夕乃用手托住脸颊,烦恼地低语着“唔——”。
“真九郎如果赢了的话,我就为你那样的事,如果输了的话,就为你做这样的话,我认真地思考过的……只好保留了。”
虽然有着在意究竟具体是什么,不过真九郎决定不追问了。夕乃堆真九郎说道“下次有机会一定请来找我哦”,然后打开了活动室的门,接着朝银子静静地行了一礼。
“村上同学再见,打扰了。”
“客气。”
“今后也请和我家的真九郎好好相处。”
“我们是长久交往的。”
“我和真九郎是很深的交往的。”
“是吗?”
“是的。”
两人仅仅对视了数秒就结束了对话。夕乃离去,将活动室的门关上。银子叹着气对又开始往笔记本上抄写的真九郎说道。
“崩月学姐和长相不符,很好战啊……”
“是吗?夕乃姐很柔和的吧。”
“……迟钝的你是不明白的吧。另外刚才的是什么?”
“刚才的?”
“明天、那件事、夫妇角色什么的那个,是什么?”
明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似乎在仔细地听。
“呃,和银子没关……”
“给我说。”
被狠狠地瞪着。真九郎老老实实地坦白后,银子眯起眼睛说道“原来如此啊”。
“真好啊,真开心啊,太好了啊。和漂亮的学姐和可爱的小孩都关系融洽。”
“这并没什么……”
“那么那个授课参观是明天?”
“是这样没错……”
“那我去吧。”
“诶?”
“我代替崩月学姐去。”
“……你吗?”
“有意见?”
又被她瞪住了,真九郎赶忙摇了摇头。算了,这也好,比起一个人去要安心多了吧。次日的星期天,早起的真九郎将西装从壁橱的深处拉了出来,很难得地穿上了。开始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因为认为可能会有什么必要,就买了。做梦也没想到第一次穿会是在小学的授课参观上。如果被暗绘和环看见的话肯定会被取笑的,所以真九郎早早地离开了五月雨庄。一边确认和银子碰头的时间一边走着,这时从道路上传来喇叭声。转过头去进入视野的是漆黑的流线型,那是不存在于任何目录中的特别订制的车。驾驶座的窗户降了下来,含着香烟的世界数一数二的纠纷处理家目中无人地微笑着。
“哟,真九郎。”
“……红香小姐。”
“乘上来,我送你一程。”
真九郎打开助手席的门,从那里上了车。在真九郎告知目的地后,红香轻踩油门,仿佛要在道路下留下轮胎印一般急速发动。毫不在意限制速度在加速,车子在道路上猛冲。虽然被白摩托盯上了,但红香哼着小曲进行着变速操作,将油门踩得更深了。真九郎看了看后方,已经不见白摩托的影子了。虽然真九郎上回乘的时候也没有在意,不过是相当粗暴地驾驶啊。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一下,红香小姐你有驾照吗?”
“那种玩意啊,驾驶十年的话就不用了。”
对于这认真地如此坚信的口吻,真九郎选择了不做评价。这样的傲慢能被允许的人是世上少有的。红香去驾校上课并接受考试的样子,真九郎是无法想像的。
“真九郎,和紫相处的好吗?”
“……还算好。”
“还算好?”
是觉得真九郎微妙的反应很有趣吗,红香大声地笑了,依旧是个豪快的人啊。因为不太想提及和紫的事,真九郎转变了话题。
“有段时间没见了,是因为工作吗?”
“算是吧。东南亚的脏器走私组织、法国的吃人姐妹、恶魔教团的变态LOLI控和尚等等,追捕了各种各样的。还被委托了好莱坞的切首事件。”
“……啊,报纸上看到过。”
那是大牌制作人和十数人的保镖全在自宅被切断脑袋的杀人事件。加上因为手法华丽,是至今还在持续报道的有名事件。
“顺便说下那犯人是恶宇商会的杀手,是被叫做【断头台】的家伙。”
诶,差点就要发出声音来了,真九郎慌忙闭上了嘴。是切彦妹妹干的吗……确实以她的能力的话,是能够轻易地做到这些的吧。
“已经查到现在似乎是在日本了,但恶宇商会防得很严实。接下来就完全没辙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妨碍了红香的工作会很难受,但还是决定在这里装糊涂,真九郎并不讨厌切彦这名少女。红香觉得很可疑地注视着真九郎的侧脸,不过还是笑道“算了”。
“老实说我也不怎么起劲的。”
红香快速地进行变速操作,接着使劲踩住油门,车子的速度加得更快了。然后红香告诉了真九郎,那没有被媒体报道的内幕。被杀的大牌制作人表面是个慈善家,但是背后却运营着从贫困层买取小孩然后作为「玩具」卖给有钱人的组织。是个十足的恶党啊,红香说道。
只要是工作的话,不管是怎样的恶人都会杀,不管是怎样的病人都会杀,这就是恶宇商会。

真九郎一瞬迷惘是不是该将这次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并征求红香的意见,不过还是放弃了。无论是与恶宇商会的诀别,还是理津的死,都由自己独自来承受吧。只要继续这工作的话,今后一定要承担各种各样的事的,说不定自己会不知不觉地坏掉。现在已经有什么地方坏掉了吧,大概是坏掉了。尽管如此看上去还是个正常人,能够勉勉强强地活着,是因为周围有支撑自己的人。但是今后依旧能那样期待的吗,红真九郎打算让周围的人支撑自己到什么时候啊。看着流淌的风景,真九郎试着说道。
“……我适合这边的世界吗?”
第一次的提问,在刚成为纠纷处理家的时候也向红香问过。很害怕,因为如果被她否定的话,那就全结束了。
“虽然事到如今,但我……”
打算接着往下说的真九郎看了看红香,叹了口气。红香在笑着,在拼命地忍住笑意。
“……我是在说认真的事啊。”
“可是啊,还以为你一脸沉重的想说些什么……”
“我……”
“天职和合适的职业是不同的。”
将香烟用烟灰缸灭掉,红香又叼起了一根。用ZIPPO打火机点上火,接着缓缓地将烟吐了出来。
“在我看来,纠纷处理家是你的天职。”
“诶?”
“这是不对的,其实可能对你来说是合适的职业。”
“……拜托你认真点。”
“唔,我想说的是啊……”
红香把手伸进座席下面,将折叠了的报纸扔给真九郎。新闻的社会版刊载着由老夫妇犯下的猎奇杀人事件的报道。详细地描写了那每数年移居全国各地,一直专门瞄准幼儿来进行犯罪的事件的全部内容。在主张严厉处罚的专家的评论的下面,很小地刊载着犯人的逮捕是由民间人协助的。
“那是你吧?”红香叼着香烟说道。
“稍微变得希望能做这种事的自己吧。”
“但是这种只是偶然……”
“蠢蛋。”红香很干脆地断掉了真九郎的苦恼。
“能偶然救下人来不是最棒了吗?”
虽然是如堕五里雾中,但真九郎模模糊糊的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红香没有真九郎所追求的答案,这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就是自己的事,错的是想向别人寻求答案的真九郎自己。这里更应该感谢不轻易说出好像是答案这玩意的红香。如果说出来了的话,真九郎会一直依靠着那个的吧。星期天早上的道路很空旷,再加上红香的驾驶,真九郎比预定要早很多到达了车站前。红香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真九郎说道。
“说起来,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啊,其实等会要去紫在上的小学去的。”
“小学?”
“是授课参观。”
“那是什么?是日语吗?”
看上去相当没兴趣的反应,作为有孩子的母亲来说是有很大问题的。在真九郎详细地说明后,红香“嗬”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好像完全前所未闻一般。
“……虽然可能是多管闲事,不过还是请你要关爱下自己的孩子。”
红香笑了,那是敷衍的笑容?还是表示了解的笑容?抑或只是愉快而已?不成熟的真九郎是无法了解的。



银子出现在车站前是在碰头时间的整五分前。是考虑到和真九郎的平衡吗,银子穿着休闲的套装,脚上则是高级高跟鞋。这个样子被同班同学看到的话,对村上银子的评价会稍微有些改变的吧,真九郎这样认为到。当然是往好的方面。银子对无言地注视着自己的真九郎说道。
“感想呢?”
“不错嘛。”
“只有这么点?”
“嗯。”
虽然银子看上去对此很不满,但对真九郎来说并不是什么吃惊的事。这位真九郎生来最初的朋友虽然带着眼镜,很要强,还稍微有些可怕,但却是非常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我从以前就知道你是个美人。”
在真九郎老实地告诉她后,银子稍微吃惊一下,然后微微笑道“……是吗”。
今天……看来是心情不错。真九郎和银子一齐往小学走去。授课参观的形式会因学校而各有不同的,过去真九郎所上的小学一般是在星期六的上午进行,而紫所在的小学则是星期天的上午。作为代替,接下来的星期一当作是补假。应该去和紫的班主任打下招呼吗,在这场合下该怎么说明自己的立场呢。真九郎在思考着这样的事的时候,在旁边走着的银子说话了。
“我要说些正经的话,可以吗?”
“请便。”
“和九凤院的女儿变得亲密,然后你想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你该不会真的想当金龟婿吧?”
真九郎苦笑着回答这丝毫不带顾虑的提问。
“你记得桃组的甲野老师吗?”
“……干嘛突然说陈年旧事。”
幼儿园时担任真九郎和银子所在的桃组班主任的女性,那就是甲野老师。
“我喜欢甲野老师的,那个时候心想长大后要将她娶过来。”
“嗬……”
“但是现在已经连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是非常温柔的人,教了自己平假名和片假名,还在自己哭泣的时候安慰自己,就算是很无聊的话也会一直听着,真九郎真的是非常喜欢她的。但却已经几乎都不记得了,就连声音和脸的轮廓都想不起来,对真九郎来说完全是过去的人了。
“岁月的流逝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所以九凤院家的女儿也总有一天会觉得像你这样的怎样都无所谓了?”
“嗯嗯。”
就像银子不会顾虑他一样,真九郎对她也是不带顾虑的。所以这是排除了修饰的言语的真九郎的真心话。虽然紫现在社会上没有多少相识,不习惯的事情也很多,但是总有一天,在不远的将来会成熟,和真九郎见面的机会也会减少的吧。最终真九郎成为了紫的过去,这样就好,真九郎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青梅竹马的少女却说真九郎的想法“太天真”了。
“天真?哪里?”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一定如此的。也会有一直保持以前的情感的情况的,也有一直记得以前被人说到的细微的一句话的情况。那会成为照亮一生的光芒的情况也是有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会有这样的事吗?”
“有的。”
是这样的吗,会有这样的事吗。银子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真九郎将脸转向了前方,只朝向前方。随着向着小学的校门接近,道路上大人的身影开始增多了,目的是和真九郎他们一样的吧。有做艳丽打扮的人,也有随便地穿着日常装的人。经过校门进入校园,两人在鞋柜换穿上拖鞋。和周围相比,明显自己们过于年轻了,真九郎稍微有些紧张。不过看到旁边的银子一副堂堂的样子,真九郎也努力让自己做到那样。

二人上过的小学虽然不是这里,但也没有太大差别。走廊的公告板上有『正确的交通规则』、『正确的刷牙方法』等带有插图的说明,在那一旁有养着青鱼的小水槽。窗户和公告板的位置都是比高中要稍微低一点的小孩尺寸。真九郎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自己已经不是在这里的人了,稍微感到有着寂寞。因为授课参观全年级都是在同一天,校内是相当混杂。真九郎和银子一边避开站着兴致勃勃地大声闲谈的母亲们和交换着名片彼此问候的父亲们,一边在走廊上前进。通过从紫那拿到的印件确认了位置,终于找到了教室,不过已经是人山人海,教室处于满员状态了。真九郎侧视着在旁边的银子。
“怎么办?”
“只能进去了吧……”
总之为了传达自己已经来了,真九郎决定突破人群向前进。但是他寻找的对象从对面跑了过来。
“真九郎!”
穿过家长们的脚下从教室里跑出来的紫,真九郎温柔地接住了趁势抱过来的小小的身体。
“状态如何?”
“只要真九郎在的话,我就总是精神十足的!”
“那就好。”
“这套西装很合身,很帅气啊!”
“谢谢。”
被真九郎抚摸着脸颊的紫幸福地笑着,那视线转向了在真九郎旁边的银子。
“……你是谁啊?”
“你好,小紫。”
弯下膝盖来配合紫的视线,银子轻轻地微笑着。平常冷淡的银子其实意外地喜欢小孩。在学校绝对看不到的笑容,如果对象是小孩的话那就会直率地表露出来的。银子向紫说明自己是真九郎的老朋友,那口吻简直就好像是教育电视台的大姐姐一般,不过真九郎是很喜欢银子这面对小孩对应就自然变得柔软了的性格的。听了说明的紫表示明白了般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感谢你来了,银子!不要客气,放松就好!”
对于紫夸张的表达方式,银子不禁微微地笑了。虽然周围的家长们在说着“那就是那个九凤院的孩子?”“有说她是小妾的孩子的传言哦”“那么,那两人也是九凤院?”等闲话,不过真九郎决定不去在意,银子和紫也都没有在意。那些都是噪音,对噪音进行反驳也是没意义的。
“真九郎,到这边来!我要把你介绍给班上的同学!”
“不,这不用也没关系的。”
“绝对要!真九郎是我的……”
拉着真九郎的手的紫突然不说话了。紧紧地盯着真九郎的脸,然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好!真九郎,这边!”
“诶?”
紫将手拉去的方向不是教室,而是走廊底端的阶梯。真九郎用眼睛对银子示意“不好意思,你等我们一下吧”。然后一边看着银子挥着手表示“了解”,一边被紫拉着走上阶梯。真九郎不做抵抗是因为他确信这孩子所要做的不会是坏事。如果是找真九郎有什么事的话,那么那应该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虽然这样想着,不过作为年长者真九郎还是要表示一下常识的。
“紫,马上就要上课……”
“真九郎要更重要!”
必杀的台词。真九郎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紫的目的地是最上层的再上一层,推开铁门后,马上强风就吹了过来。真九郎微微支撑着要被那风推挤过来的紫的身体,到了外面。被金属丝的栅栏包围的学校的屋顶,当然是没人在的。头上是鲜明地几乎要让眼睛生痛的蓝天。
“那么,要怎么做?”
“稍等一下。”
紫选好日照好的位置,然后不知为何正座在那里,接着用手啪啪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好了,可以了。准备就绪了。”
“什么?”
“这就是叫做膝枕的玩意。”
“……哈?”
“你不知道吗。膝枕?”
“不,这我是知道的,但为什么现在……”
“真九郎很疲劳。”
“诶?”
“你还在在意之前和那女骗子的谈话吧?”
“这个……”
为什么这孩子能够马上了解的呢。真九郎挠着脑袋,将视线从紫身上移开了。恶宇商会的事,最终真九郎并不是选择了什么,只是舍弃了一个选项而已。真九郎什么都没有改变,也没有改变的迹象。在想方设法活下来之后剩下的是和平时一样的自己。今后该怎么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真九郎思考着该怎么对紫说,但马上就放弃了。多余的思考,蒙混过去做什么,不想对这孩子说谎。
“……嗯,可能正如你所说的。”
暧昧地肯定,这暧昧是真九郎的小小的自尊。紫点头示意“果然是这样啊”,再次啪啪地敲着膝盖。
“所以要膝枕。”
“为什么?”
“女人的膝枕是有治愈男人的力量的。”
“是谁这样说的……”
“我母亲。”
“……”
“我母亲是不会说谎的,所以真九郎也来试下这效果吧。”
紫笑着敲着膝盖,催促着快来快来。也罢……真九郎对简单地接受了提案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真的是不可思议。对象是这个孩子的话,这种事是经常有的。真九郎被紫抓住手,在她的引导下将头放到那小小的膝盖上。视线自然地朝上,然后——
“怎样,真九郎?”
可以看到天空,像透明一般的蓝天。这种东西刚才就看到了的,但是有些不同。虽然无法说明,但是有些不同,这是怎么回事呢。头的后部感受到的柔软、体温,只有这些就能做出如此的改变的吗,就能如此让心变得平静的吗。
“我母亲说的是在说谎吗?”
“……不,你的母亲很厉害。”
是爱着莲丈,生下紫,被红香当作好朋友来说的女性,一定是很厉害的。另外这孩子也很厉害,真九郎这样认为。明白自己的行动让真九郎满足了的紫一脸笑嘻嘻的。
“真九郎。谢谢你今天来。”
“因为约定好了……”
“嗯,不过还是谢谢。我很开心,非常地开心啊。”
紫的小手抚摸着真九郎的头。非常恋爱的,温柔的手法。触碰着额头的柔软的指尖传达着紫想要慰劳真九郎的心情。舒服地让人不觉想要睡觉,疲劳和烦恼都消失到不知哪去了。
“真九郎,你知道的吗?授课参观这玩意好像每年都有的。”
“嗯嗯,我知道的。”
“是吗。所以其实……”
紫一边抚摸着真九郎的头,一边看着他。
“我明年也想要真九郎来。”
已经说道这份上了,紫突然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她用着不像她的软弱的声音继续说着探视的话。
“……这样的约定,不行吗?”
真九郎闭上了眼睛。嗯嗯,约定这东西是很重要的,真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他这样认为着。只要有想要遵守的约定,只要有着那个,力量就会从心中涌上来。今后也活下去,会这样认为。为了遵守约定而活下去,会这样认为。真九郎睁开眼睛,为了让紫安心而微笑着。
“知道了,明年也来,我和你约定。”
“真的吗?”
真九郎点了点头,紫感激地睁大了眼睛,安心地吐了口气。然后一边非常幸福地笑着,一边小声嘟囔道“……谢谢”。

看着那笑容,真九郎想到,自己无法成为这孩子的恋人,自然也不会和这孩子结婚。但是想要在一起,想要和她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出现会爱这孩子的人、会让这孩子变得幸福的人为止,红真九郎都会为九凤院紫而活的。将这作为理由的话,自己应该能活下去的。……如果那个人不出现的话呢?在心中某处有这样的声音。……如果没出现会让那孩子变得幸福的男人的话,那怎么办?真九郎思考着,认真地思考着。那么那个时候……
“……下流。”
传来的银子的声音。真九郎慌忙起身,并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村上银子带着从未见过的可怕的表情站在屋顶的入口那边。
“一直不回来还以为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唔,这是、有点睡眠不足,就午睡……”
“我在用膝枕治愈真九郎。”
紫干脆地打破了真九郎的辩解,事实胜于雄辩。
“膝枕啊……”
像忍耐头痛一般皱着眉头的银子向这边走来。没在意正寻找新的辩解的真九郎,紫发出了活力十足的声音。
“对了!真九郎,忘记了一个约定啊!”
“诶?”
还做了什么约定的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是性教育啊!真九郎说好了要教我的!”
“啊……”
……完全忘记了。窥视银子的样子,那是冷淡地不能再冷淡的视线。
“真九郎,你做了这样的约定吗?”
“做了……吧。”
“吧?”
“做了。是的,做了。”
“嗨,这真是……”
银子眯着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和轻蔑。不过好像想到了什么,银子歪了歪嘴角,在紫的身边蹲了下来。
“小紫,我一起好吗?”
“银子也不知道吗?”
“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的。”
“那么银子也和我一起让真九郎来教吧!”
“是啊,真九郎老师会怎么教呢,我非常有兴趣啊。”
被两人盯着的真九郎说不出话来了。
“呃……”
青梅竹马在使坏,年幼的少女只是天真无邪,天空是晴朗的,那么该怎么做。真九郎想着。神什么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夺走自己的家人,让自己遇到紫这样的孩子,做了这样那样的事,一定是在看着自己为难的样子在暗自发笑,现在也肯定是在笑的吧。所以自然鬼才会祈祷啊,不然怎么困扰也绝不会祈祷的。真九郎瞪了一眼天空,然后挠着脑袋,寻找着能够度过这场面的什么有所关联的话题,最后决定说自己所知的最无难但很热情的故事。那是很久以前听来的父母的开端,也就是所谓的爱的故事。


                ――完――


后记

生经常会有“~~如果做了就好了!”这样的后悔。不过这后悔也是有种类的,有回想起来感到火大的、不觉苦笑的、变得空虚的等各种各样的。我记忆中的后悔大半都是变得空虚的,只有一个是让人有不可思议的心情的。

那是关于在小学的时候收到的信的事。那个时候,我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而经历了好几次转校。在决定要离开生活了近两年的学校的那一天,班主任老师将稿纸发给班上的同学们,然后这样说了。“大家来写对片山君的回忆吧。”那稿纸也发到了我的桌上。“片山君则写来到这个学校之后的回忆。”老师这样说道。

但是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非常不擅长写文章。虽然有回忆,但要怎样写成文章才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办。该写什么来填埋稿纸呢。在变得一片寂静的教室里,在都在动笔的大家中间,我在抱头苦想。

不管怎么思考都想不出注意,在恍惚地环视教室内的时候,发现一名学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身材短小的女孩子。她走向老师所在的讲台,小声地说着什么,然后拿了新的稿纸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接着她脸朝下,默默地开始动笔。发给班上同学的稿纸是每个人一张的。但是她却又要了一张,因为一张不够吧。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班上的同学的表情和自己的困惑。她是一直被欺负的孩子,为什么会被欺负呢,并不清楚那理由。在我转校过来的时候这种构图就已经完成了的,将她当作「肮脏东西」来对待是很普通的。碰到她会变脏的,碰到她的桌子或持有物也会脏的,和她说话也会变脏的,就是这样了。要说我对她的印象的话,就是“说话小声,有些阴沉的女孩子”。虽然不是抱有好感,但是觉得和周围一起欺负她的话实在太逊了,就很普通接触她。很普通地打招呼、对话、交给她印件。并不是特别亲近的。能不能称作是朋友也很微妙的吧,但是这样的她对我的回忆是班上写得最多的。虽然周围也有在嘲弄的人,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在动着铅笔。

她写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看。从老师那接收了大家的信的时候,我想“等安定了后再看”,就和搬家的行李一起整理起来了。却不想业者因为失误不知为何只是遗失了放有那封信的纸板箱……

「如果收到的时候马上看了的话!」,当时对自己的判断感到很火大,不过再过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一直不知道也好吧」,现在头脑里姑且是认为「不知道也好」。虽然后悔是后悔,却是难以分类的暧昧的后悔。不过暧昧的东西正是因为不清不楚才会隐藏着可能性。人的心中一定有着很多暧昧的东西,偶尔会对其做出方便的解释来安慰自己、鼓舞自己的吧。

接下来是谢辞。这次因为我的拙笨而给各方面添了很多麻烦,真的是很抱歉。我在反省。

陪伴了近八年的我的电脑,永别了。

画出让人陶醉的插画的山本先生、不屈不挠地忍耐着的编辑的藤田先生、编辑部的诸位、还有看了这本书的读者们,我从心里表示感谢。谢谢你们了。

——片山宪太郎

[ 本帖最后由 demongod 于 2008-2-21 00:31 编辑 ]



吓!汝怎么知道我的计划……



第四章还没完
因为我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只上一半



日文出到3



动画做一本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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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johappy00 子爵
这主角的萝莉控等级已经突破天际了 一通电话就可以HP全回复 我无言了

13 年前 0 回復

xx76573912 平民
相比红的动画 还是小说看起来舒服多了

15 年前 0 回復

arthurian 王爵
除了理津最后还是死了感到有点遗憾  故事其他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15 年前 0 回復

遺忘 勳爵
强烈支持!楼主自翻辛苦了啊

15 年前 0 回復

cgte 平民
楼主要坚持翻下去,强烈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da3361052 平民
我看到中段,猪脚有点。。。。不过还是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superdeer 平民
不知道紅這部小說總共有幾集

不過就先回復再慢慢看嚕

感謝大大翻譯

15 年前 0 回復

smileeeight 平民
LZ自翻辛苦了!
我是很喜欢这本小说的
谢谢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wwwasasas 平民
红怎么越写越老套  部部都一个模式  又点无聊呀

16 年前 0 回復

yankov 勳爵
再接再励,第二本也看完了,谢谢楼主

两点感想:
1,彩色插图里面的人看来大多能够活下来,基本上脱离低级趣味了,或者起码有个轰轰烈烈的死,比如这一集里面的理津,上了彩插,果然不一样了,临终前还像党代表那样把事情交代完才走,真可谓上了彩图,死也光荣..而没有上彩图的龙套估计在这一本里面有很大的可能领便当,比如倩心和mr 大脚...看看以后几卷里面是否符合这个规律
2,看了作者名字一直觉得很熟,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赤川次郎的三色猫系列小说的第二主角:片山义太郎,不知道作者名字确实是巧合,或者是笔名...

16 年前 0 回復

七夜志狼 平民
最近刚开始看这本阿~支持楼主~ 
自翻加手打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风色幻想 騎士
感谢lz翻译
可惜插图看不到了

16 年前 0 回復

angelo19821224 騎士
楼主辛苦了,找个地方看书去了

16 年前 0 回復

wangl 平民
非常不错的小说,可惜插图的空间废了

16 年前 0 回復

越光 平民
LZ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leilei3502 子爵
谢谢分享这么好的物啊 感谢

16 年前 0 回復

white 平民
好强大的翻译啊.已经不应该说是翻译了,是LZ风格的再创作才对啊。

16 年前 0 回復

cxmxs 平民


很好看哦 继续加油 真希望早点能看下一籍

16 年前 0 回復

hhankhh 騎士
真的很好看的一本书
情节紧张刺激不说~还满搞笑的
不过到是出乎我意料~没想到倩心会这么干脆的挂了
带着悲伤死去~满可惜的
而主角和紫的对话重第一集开使就令人笑到不行了
为红默哀3秒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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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ongod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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