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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工语:那啥 看见有人准备翻译 我就顺便搬运下咯(砖块不要飞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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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心灵侦探八云》! r$ ?1 S; X$ L* a- E. l
作者/神永学 S# B8 V* \ p0 W. C
译者/礿轩
录入/好过冇名、colitas
图源/寒音4 S$ |4 B+ f: U/ s9 ^: Q3 I
转载请注明出处:泉川生徒會 http://www.cnfmp.net/bbs3 [$ j( _" ]' q8 n"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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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3 k# E' ?* Y. x9 i5 [- m% ^
隐藏在迷濛细雨中的真相,只有我的赤红左眼看的见! 天刚亮,便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而在雨中的两个女子,却同时被不幸笼罩。
真由子──晴香的大学同学,意外在下雨天的河边看见一个幽灵少女,从那天起,「我要诅咒妳」的声音便不断迴响在她耳边;真琴──警政署长的女儿,冒雨拯救一名车祸受伤的男子,没想到竟遭恶灵附身,导致全家陷入无止境的惊恐中。
就此不幸的氛围逐渐在这两人周围蔓延,甚至引发一连串离奇杀人事件,而只有那左眼彷如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心灵侦探──齐藤八云,能解救这场灵界带来的危机!5 S2 T# t- z3 }. y+ a# D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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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神永学
生于1974年,山梨县人,毕业于日本映画学校。) k: v. n* C# m- i! Z. a! g$ L
在陶艺家母亲的薰陶下,自幼便对创作展现了兴趣。经过一番波折,他选择以小说作为舞台,二十五岁左右,开始广泛涉猎各类型文艺作品。多次提名新人奖,实力备受各界肯定,以《心灵侦探八云》系列从文艺社正式出道。
他想要创作出娱乐性高,让读者能轻鬆阅读的作品,所以排除了艰涩的表现方式,以自己独特的笔法,将影像以文章的方式呈现,引领超越文字的视觉推理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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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序章 i0 ]( U N; ~
第一章 附身" |$ B) s% a, z* {1 m
第二章 除灵) c) L# m2 d, @% c5 X
第三章 复活
尾声
后记
序章
那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
二月已经进入尾声,白天虽然逐渐登得暖和,但太阳下山后寒淨依旧.特别在这种雨夜更定凭添一分寒意。
后藤在派出所裡书写交接的文件,这是他最讨厌的工作。当警察已经将近两年了, 只有这件事他还是做不习惯。
啊!麻烦死了!他不知道到底该写些什么才好。后藤放弃工作,向后靠倒在椅背上。就在此时,他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派出所前。
那名男子无视这场滂沱大雨,没有撑伞,只穿着一件雨衣伫立在雨中,看起来年约三十,比后藤大几岁。
男子毫不在意浑身被淋得湿淋淋的,不仅如此,在这样大雨的夜晚居然还突兀地戴着深色墨镜,
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氛飘散其间.
男子沉默地进入派出所。后藤手握警棍,全身警戒地对男子开口.
「你有什么事吗?」
「有一个小孩子好像快被杀了。」
男子的声音彷彿机械合成似的,不带任何感情。
「小孩子?」
「是的,警察先生,有一个小孩子好像快被杀了。」
后藤无法从男子身上感觉到任何焦急的情绪。
是恶作剧吗,后藤不禁这么想,但男子的表情非常认真,只是缺少人命关天的迫切感,无论如何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如果男子所言不假,那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明白了,我们走吧!」
「我来带路。」
男子以一贯平澹的语调说道,然后走出派出所,后藤也紧跟在后。滂沱的雨势让后藤的制服立刻湿透。那名男子在这种视线不佳的天候下还戴着墨镜,他真的看得到路吗?
男子将双手插在雨衣的口袋裡,一副与晴天无异的样子走着——不是用跑的。
「有个孩子快被杀了对吧?」
后藤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的。」
「那我们动作必须快一点。」
「是的。」
男子嘴上回答却不见有半点行动。这傢伙搞什么啊!孩子不是命在旦夕吗?
「那孩子在哪裡?」
男子的手伸出口袋。指向漆黑的道路前方。
「前面有一楝建设中的大楼。」
「我知道了!我去救那个孩子,请你回到派出所等我。」
后藤对男子说完便开始奔跑起来。
后藤也知道男子所说的那栋大楼,大楼距离这裡不到一百公尺。
看到!就是那里!
那裡停着一辆没有熄火的红色小轿车,后藤敲敲车窗,但裡头没有任何反应,车内的黑暗让他无法辨视情况。
后藤拿出手电简照射车内。裡面空无一人。
他抬起头来,看见耸立在眼前的大楼钢筋,目前水泥只灌到二楼而已。小孩在那裡面吗?
后藤奔进大楼裡,刚好能躲避这场倾盆大雨。
铿噹!
有某样东西滚落的声音。后藤全身戒备,拔出腰间的警棍,蹑手蹑脚地往声音的来源慢慢前进。
在柱子的黑影处有某样东西在晃动。
找到了!
后藤蹲踞在地,他用手电简照向人影。
「我是警察!你在做什么?」
是女人?
听到后藤的声音,一名年近三十的女性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来。
她的肌肤雪白、长髮飘逸,眼睛细长而清秀,鼻樑直挺,挂在胸口上缀有红色石头的项鍊闪闪发亮,虽然很美,但在后藤眼裡看起来却像赝品。
「妳在这裡做什么?」
后藤才刚问完话便立刻怔住。那名女子蹲在地上,双手掐着一个小孩子的脖子子。
「住手!快把手放开!」
后藤吼着想要制止这名女子,但是女子激烈抵抗,双手掐得更用力了。
「不行!我现在必须杀了这孩!现在不杀他,他会杀死更多人的!就像那个人一样杀害无辜的人!」
女子发出尖锐的哀嚎声,她到底在说什么?后藤使劲撞倒女子,女子在水泥地上翻滚几圈之后俯倒在地。
小孩子呢,后藤伸手触摸仰躺在地的孩子的颈动脉。还有脉搏,也有呼吸,太好了!他涅活着!
那名女子呢?后藤回过头去。
女子站起身来,不断反覆地说着:「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然后一面向后退。后藤正想开口,就在那一瞬间,女子抱着头像发了狂似地哀嚎,向外狂奔。后藤虽然想追上那名女子,却又下能将小孩子置之不理。可恶!
那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不杀了他的话,以后他会杀死更多人……这是什么意思?
后藤放弃追逐女子,把小孩扶起来。这孩子儘管已经命在旦夕,可是竟然完全不哭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已经没事了。」
小孩没有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八云。」
「你叫八云啊。」
后藤轻抚孩子的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孩子的长相跟刚刚那名女子十分神似。是他的母亲吗?不会吧……后藤捡起刚才在一阵缠门中掉落在地的手电筒,照向小孩的脸。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但是他并没有看错。
这个孩子的左眼,就像熊熊烈焰一样闪耀着红光。
第一章 附身
一
天刚亮的时候便开始下起的这场雨,下了大半天仍不见停止的趋势,不仅如此,雨势甚至逐渐地加剧。
哗啦哗啦作响的雨滴弹落在地,製造出一层薄雾。
虽说时节进入三月,气温已逐渐回暖,但这场雨让好不容易即将造访的春天都为之却步了。
真不该在这种天气出门的!真由子俊悔苋及地走在河岸的步道上。
雨水渗人球鞋裡,让人觉得实在很不舒服。
追根究底,都是在这种日子把她叫出门的美树的错!
「我失恋了。我觉得好寂寞……」仔细想想,这已经是美树今年第四次失恋了。在季节结束后失恋、在季节开始时恋爱,她就是这种现实的傢伙。反正等春天来临,她一定又会开始另一段新的恋情。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愚蠢。真由子心想,见到美树之后她死也不会说话安慰她的,绝对要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
真由子走到水门前稍作停歇,她将伞柄挟在肩膀和脖子间,朝双手呵口气。好冷!连吐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发红的指尖微微打颤。
就在此时……
哦……
耳边传来野兽咆哮的声音。真由子僵直着身体,用眼睛打量四周,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水门、对岸的公寓以及横越河川的高架桥。她没看见任何疑似生物的东西。
大致看了周围一眼,真由子才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气。她不知道那阵咆哮声的来源在何处,她想应该是河水挟带砂土后勐烈的奔流声。
水量爆增的河川宛如狂奔的凶勐牛群,真由子茫然地任由河水湍急的魄力给吞没。
飒飒!风声作响。
糟了!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从下方刮起的强风吹走她手上的伞。
离真由子远去的白色塑胶伞不断翻转,最后滚落在堤防上。
「讨厌」
真由子发洩内心的不悦,她追着飞去的伞想要跑下堤防,然而饱含水气的草地异常湿滑,真由子突然一个脚步踉跄,摔了一跤滑下堤防。
「好痛啊!讨厌……真是倒楣!」
自己可笑的姿态让她差点哭了出来。
真由子强忍住逐渐泛上眼角的温热水珠,站起身来。她的臀部和手肘传来阵阵的疼痛,或许是擦破皮了。
雨伞在河岸上随风飘摇,水珠从她的浏海上滴答滴答地滴落,真由子想,事到如今就算捡到雨伞也无济于事,于是便迈步走了起来:
「住……手……」
耳畔傅来某人的声音。
是谁?她慌乱地环顾四周,但视线所及并没有半个人影。是错觉吗?真由子吸了吸鼻子,然后弯下身,准备伸手去捡那把伞。
飒飒!又是风声。
啊!真由子连忙伸子去抓伞,可惜又慢了一步,雨伞擦过她的手指滚落在河上,最后被河水吞噬,沉没到河裡。
真由子无可奈何,只能茫然地目视这一切。
真的足倒霉头顶!
「快……住……手……」
又听到了!彷佛在耳边呢喃的声音。这并不是幻听。
「是谁?」
真由子回头问道,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恢复。四周空无一人。
是谁?在哪裡?真由子移动视线,探寻声音的来源。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真由子的视线停止了,眼前的景象让她无法呼吸。大约在河川中央,她看见在狂乱的浊流中有一名少女的身影。大概足国中生吧:
少女的颈部以下泡在水裡,她的身体受到波浪的推挤,而她的手则伸到空中,看起寝似乎在挣扎。
从河岸到少女的位置大约有五十公尺远,对游泳没有自信的真由子来说这段距离实在过于遥远了。就算她对自己的泳技充满信c,但是在这种水势下冒险,只会让两人双双罹难。
「快来人啊!有个女孩快溺死了!」
真由子扯开嗓门大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雨水和河流的声音。
「我去叫人来救妳,妳再撑一下!」
真由子呐喊着,激励河中的少女。
就在此时,少女的身影看似从河水中浮起,一开始真由子还以为是她的错觉,不过她并没有看错,那名少女的身体确实从肩瞬、胸部、腰部逐渐浮+水面。
然后,少女伫立在河川上。
「呀啊!」
少女雪白俏丽的蛋型脸上有一双匀称的大眼睛,她的虎牙和酒窝看起来非常可爱,乌黑的长髮扎成一束马尾。身上则穿着西装式制服。
真由子目睹眼前这幅难以置信的景象,少女的身体鲜明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少女朝真由子缓缓从河流上走了过来。不可能有人能够在河而上行走的!怎么会有人可以走在这么湍急的河水上呢
「呀啊——」
真由子僵在原地小得动弹。
「讨厌!别过来!」
就在真由子扎破喉咙般呐喊的同时,少女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眼前只剩波涛汹涌的湍留。
叩叩——
脚边传来一阵声响。
叩叩叩叩——
气泡在河岸边浮起后随即破裂。
什么?那是什么?
哗啦!
某个物体碰到真由子的脚。好冰!而且还有一种滑润的触感……不会吧!真由子隍恐地将捏线栘向自己脚边。一隻腐烂而呈紫色的手从河裡伸出,抓住真由子的脚踝。
「呀啊啊——」
真由子极度惊惧的哀嚎消失在雨声之中……
二
令人烦闷的雨天。土方真琴站在等待绿灯的十字路口上,由雨伞下方仰望天空,天空因为阴雨而被染成灰濛濛的一片。
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真是烦死人了!真琴毫不掩藏自己的焦躁,叹了口气。
真琴感到焦躁的原因不只是雨天,她今天仍然没有蒐集到任何情报,要是空手回到公司一定会被顶头上司给训一顿的,那阴沉的脸色绝对不输给现在的天气,光用想的就让她起鸡皮疙瘩了。
真琴觉得自己毕竟是新人就算被训一训也无可厚非,但是她无法忍受父亲的事被拿来当作话题。
「因为妳是警察局长的女儿,公司才录取妳的,这个难道妳一点都不知道吗?」
这句话触怒了真琴。
当初真琴面试时并没有提到自己是警察局长的女儿,也没有表示过自己能将父亲当成消息的来源,那只不过是公司单方面这么认为罢了。
就算是自己的女儿,警察局长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将消息洩露给报社记者,更何况在真琴的记忆裡,父亲从来不曾在家裡提起他工作上的事。
而且对警察而言,真琴可以说是最难应付的对象。不论她跟哪个警员攀谈,警员们都会露出嫌恶的表情,若是因为接受採访而洩漏消息的话,传到局长耳裡就糟了。不过话说回来、倒也不能因此对局长的女儿太冷澹。
像是井手内刑事课长,他光是看到真琴的脸就想拔腿就跑,唯一无视于「局长的欠儿」这个头衔,会跟真琴閒聊的人,是一名非常具有刑警风范,各叫后藤的粗犷男子。后藤虽然不会在意真琴的身分,却也不会将消息洩漏给她。「吵死了!不知道!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后藤大概都会用这三句话来打发她。不过,这总比被其他人当作易碎物品对待来得好。
话说回来,最近都没看到后藤警官的身影。
叽——
传来一阵划破耳膜的金属声,让真琴从沉思的世界回到现实。
随即又传来一阵碰撞声。
倒在马路中央血流如注的人影映入真琴的眼帘。数公尺外停了一辆车,轮胎还冒着白烟。
真琴一发现状况,立即抛下手上的雨伞往那个方向跑过去。
那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性,他的身帽已经被一片血泊包围了。
「你没事吧?」
真琴跪在柏油路上,看着男子的脸问道。男子的五官端正,但是却病态地骨瘦如柴,凹陷的眼窝深处是一双失去光彩的瞳孔。
男子的左额到鼻樑上有一道裂痕,鲜血顺着裂痕大量溢出。真琴拿出手帕按压他的伤口,洁白的手帕瞬间被染成鲜红一片。
「振作一点!」
真琴再次摇晃男子的肩膀呼喊,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不过这名男子已经没有呼吸的声音,连心跳声也听不到了。
虽然他已经回天乏术,真琴仍然从包包裡拿出手机拟打一一九。
突然间,真琴感到背后有一股气流。她握着手机转过头玄,发现身后站着一名男子。男子骨瘦如柴,从额头上流下泪泪鲜血。
咦?他现在不是正躺在这裡吗,难道是错觉,真琴的视线来回打量倒卧在地上和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这两个人看起来一摸一样。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倒卧在地的男子已经死了,而站着的男子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琴的脑袋一片溷乱中间想起从报社前辈那儿听来的传闻,
他们去採访交通事故现场时,曾目睹死于事故的人在附近毫无目的游荡的身影,因为他们没有自觉自己已经死亡,所以会在原处徘徊。
真琴以为那是为了惊吓后辈所捏造出来的故事,但眼前这种情况……站立的男子露出薄唇裡的犬齿微笑——那是森冷的笑容。
从男子的下颚流出的鲜血,滴落在抬头仰望的真琴脸颊上。
滴答、滴答……
必须逃跑,必须尽快逃离这裡!真琴心裡虽然不断这么想着,但是她的身体就像被锁链绑住一样动弹不得。
有不明物体流入她的体内,一种不属于她本身的东西。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耳后传来一股低沉且含煳不清的声音。
「喂,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传来急救中心总机的声音,随后又从真琴手上滑落。
力量从她的身体流逝,她的意识逐渐模煳。
三
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的破晓时分,住宅区的某个垃圾场裡挤满了人。电线杆旁只有铁製固体以及围栏上为了防止乌鸦乱啄的网子,其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平常倒个垃圾并不会聚集这么多人。
原来,在垃圾场裡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一具国中女生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上班前倒垃圾的一名男性上班族,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女孩只是睡着了,但却立刻发觉事情并非如此。
法医畠秀吉跪在地上,检视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女的脸庞。少女睁大双目,时光停留在她惊恐的表情上。
松本美穗从昨天开始便下落不明。
她是在极度痛苦中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吗?畠瞬间有了这种想法。
畠认为自己的工作是倾听尸体的声音。人们对于不会动的尸体抱持着不必要的恐惧。然而不管是面对死况多么惨烈的尸体,畠都不曾有过这种情绪。
驱使畠的只是单纯的兴趣!人要流多少血、身体哪一处受到多大的冲击、失去哪个脏器——
才、会、死?
如果人具有灵魂,那么「死」就是肉体与灵魂分离的现象。然而连繫内肉体与蠢魂的是什么?切断内体舆灵魂连繫的瞬间又存在于何处?
一般人都觉得他的想法很变态,但畠却感到万般不可思议,难道没有人想要探究生与死的境界吗?
「这是连缩杀人事件?」围在畠身旁的一名刑警说道。
连续杀人事件,畠对于这句话抱持异样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与什么的连续?
「连续毅人事件?」
另一名刑警代替畠发出疑问。
「就是一个月前的那个桉件啊!」
「喔,你是说亚矢香吗?被勒死后弃尸在河裡……」
对那个桉件也很清楚,他记得亚矢香是医生的女儿,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与朋友道别后便不知去向。警察一开始从绑架的方向进行调查。但是却在没有收到任何歹徒勒索的情况下发现了尸体。亚矢香被勒死后,又被弃尸在一条横贯市区的河川裡,卡在水门上。
这次同样是在女学生下落不明且没有收到任何歹徒勒索的情况下发现了尸体。那次是勒死,这次是溺毙,死因虽然不同,但事件发生的地域、销定放学学生的犯罪手法确实相当类似。
「好像又有一名少女下落不明了。」
「真的吗?」
「是的,现在已经确认了,是跟这次的被害者松本美穗就读桐同学校的加藤惠子,家属从她失踪后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歹徒的要求。」
「专挑女学生啊……」
若是如此,那么这便是一椿以杀人为目的的连续绑架事件了。真麻烦!
畠不经意地思考着。他站起身来,离开被蓝色防水布包围的现场。
?畠看到黄色封锁线的另一头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又下是在办祭典,有什么好吵吵闹闹的?那么想看就让你们看个够吧!畠想,到时那些凑热闹的人群一定会在瞬间鸦雀无声的!
冷不防地,畠感觉别一道刺眼的视线,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戴着墨镜、身材细长、在喧闹的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露出冷笑。
那个男人……明明隔着一曾墨镜,畠却似乎能看见那双在镜片深处的瞳孔。
四
石井雄太郎不断地整埋领带之俊来到了这扇门前,紧张的情绪让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冷静一点,第一印象最重要。」石井对自己说道。
石井望着贴在门板上那块「刑事课侦办小桉件特别调查室」的门牌:这个部门这个月才刚设立,从今天起石井将在此任职。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石井再次享受这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好运。
门扉的另一端就是解决无数高难度桉件,传说中八后藤警官。
后藤有着过人的观察力、无人能比的行动力以及独特的消息来源,他总说:「这是从已经往生的被害人灵魂蒐集来的线索。」也因此,他才会有「灵异刑警」这个称号。
一开始后藤还是众人嘲笑的对象,但后来大家对他却越来越敬畏,最后警方也不得不承认后藤的能力,石井认为这个部门根本就是为了后藤而设立的。
石井从以前就对这些神祕的现象大感兴趣,国中时看到电视裡播出透过灵能力搜寻下落不明的人的节目,就让他打从心底感到亢奋。
对石井而言,后藤无疑是他崇拜的对象,他的记事簿裡还夹着后藤的照片作为护身符。石井一直想着希望总有一天能和后藤好好聊一聊,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调派成为后藤的部属!能当上刑警真是太好了!这让他不禁热眼盈眶。
很好。上吧。石井在心裡低声说着,然后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石井在瞬间有此迷惘,但随即又抛开这个想法。白己又不是客人,而是今天开始要在此上任的刑警,怎么可以这么被动地等待对方回应呢?加油!石井雄太郎!他鼓舞白己,一鼓作气地打开门。
「我是从今天起调派到这个部门的巡查(注1)石井雄太郎。我在各方面都还不够成熟,还请多多指教!」
注1:日本警界中最低的位阶。
石井以笔直站立的姿势扬声说道。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石井环顾室内,只有四张桌子併在一起的狭窄空间,一块窗也没有。甚至连个人影都……
糟了!自己居然准时报到!像后藤那种功绩彪炳的刑警一定一早就出去办桉了!啊……他怎么没想到呢,石井不禁要骂自己人笨了。
呼噜……
野兽股的鸣声传进垂头丧气的石井耳裡。这附近有熊吗?他开始找寻声音的来源。刚才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像熊一般的魁梧身躯,正横卧在两张并列的椅子,鼾声如雷。
是后藤警官吗?
「呃……不好意思……」
石井战战兢兢地靠近沉睡中的后藤,摇晃他的肩膀,后藤紧闭双眼挥开石井的手,翻了个身,然后从椅子上翻滚在地。
五
穿着黑色立领礼拜服的丸山站在门前,他虽然佯装成神父的样子,但至今却不曾向上帝祈祷过,这件衣服只不过是件制服罢了。
据说这扇门的另一端有一名被恶灵附身的女子。
真愚蠢!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恶灵的存在,他做这种生意也有一段时间了,至今还没看过任何恶灵,那名据说被附身的女子不是患有神经衰弱症,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无所谓,只要能赚钱,就配合客人作戏吧!
「请问……没问题吧?」
女子的母亲站在丸山背后一脸胆怯地问道。看似年轻的脸庞让人无法想像这位母亲已经年过五十了,优雅的言谈举止与附近咖啡厅裡那些说长道短的三姑六婆可不一样。
「请放心,我一定会救令嫒的。」
「拜託您了!」
母亲深深一鞠躬。听说这位女子的父亲是警察局长,看来可以大捞一笔了!丸山努力压抑住心裡的笑意。
「那么,我要开始了。」
丸山紧握住十字架打开门。
房裡没有开灯而且窗帘紧闭,显得很幽暗。
才刚踏进房间一步,便感觉到彷彿置身在冰箱中一般寒冷。有开冷气吗?连他吐出来的气息都化为白烟了。事情不太寻常,一股至今不曾体验过的不安在丸山的中心蔓延开来。
丸山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房间一隅的床上。那就是被幽灵附身的女子吗?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气,她就像绳索已遭切断的傀儡被放置在那裡一样。
反正这一定只是演技罢了。丸山走到女子面前,从怀中取出装有圣水的小瓶子。名字叫做「圣水」,其实也只不过是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
丸山将「圣水」浇到女子头上。
看似无力地垂着头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丸山。
「哇!」
丸山不禁惊叫出声。女子的瞳孔白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以神之名,依附汝身之恶灵速速离去!」
丸山将十字架举到女子面前很快地说道。
然而女子看着丸山,扬起嘴角。
「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丸山举着十宇架。用颤抖的声音不断喊叫。
女子抓住丸山的手,她的手冰冷得吓人,丸山连叫都叫不出声,只是僵直着身体。
「没……有……用……的……」
女子缓缓地动了动唇舌,低沉钝重的声音彷彿在腹部迴盪。
这一刻,丸山第一次开始向神明祈祷。
六
小泽晴香在公园前的道路上,这个令人感到眼热的地方是老家附近的儿童公园。
有两个小女孩在公园裡扔球嬉戏,她们是一对双胞胎,一个是晴香,另一个则是姊姊绫香。
这是……过去的记忆。晴香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年幼的晴香接下到姊姊绫香丢过来的球,连忙追着球跑,姊姊笑了。
「晴香,妳不看好球是接不到的哦!」乙烯姊姊说道。
捡起球的小晴香看着面带笑容的姊姊。一会儿,她将球高举过头想要扔掷出去。
不行!住于!不能丢!要是丢了就……晴香朝着年幼的自己奋力跑去,但是无论跑了多久,却丝毫没有缩短任何距离。
球离开小晴香的手,姊姊想接住球,但是球刚好从她头上飞过去,然后又飞出公园,滚落在马路上。
姊姊跑过去追那颗球。
「不可以!」
不可以去追那颗球。
「姊姊自己还不是接不到。」
小晴香说道。那是由幼稚的嫉妒所产生的恶作剧念头。
一辆白色厢型车疾驶而来,晴香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突然一阵紧急煞车声与碰撞声,晴香的太阳穴隐隐作痛,闭上眼睛跌坐在地。
晴香知道这个事件的结果,所以才说「不可以去追那颗球」啊!然而不论自己怎么叫唤也都改变不了过去了。
双手有股滑腻的触感,晴香睁开眼睛,发现双手被染成一片殷红,姊姊的头上不断流下鲜血。站在晴香面前直视着她。
「晴香,妳是故意把球丢远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现在再找藉口也来不及了。」
不是,这不是藉口!我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会死都是妳害的……」
姊姊的身体就像破璃一样化为碎片,飘散而去。
「不要啊——」
晴香从床上惊坐起身,紧挥的双手汗湿一片,呼吸紊乱。
这是自己记忆的重现,嫉妒姊姊所得到的报应就是永远无法赦免的重罪。
七
大学英语讲师小河内对着坐在眼前的学生递出一张照片。
学生睡眼惺忪,懒散的身躯倚靠在椅背上,看那态度,十足是「颓废世代」的代表。那头睡得乱翘的头髮就是所谓的「自然随意的髮型」吗?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让小河内不禁怀疑难道他不冷吗?
实际见到这名学生,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让小河内行点坐立难安。
「原来如此,我以为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还是个大学生,所以我的专长应该是唸书吧?」
学声回答后用食指顶着眉间,似乎开始思考着什么。
小河内从一名叫做相泽的学生口中听到眼前这名乎生的传闻,据说这名学生具有灵力,去年年底在这所大学裡发生一起极不名誉的讲师杀人事什就是他解决的,原本小河内还半信半疑的,但是当他知道这名学生的舅舅是寺院的住持之后,还是决定找他谈一谈。
「老师,这个情况非常危险。」
「危险!」
「最近老师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
「再琐碎的事也没关係。」
小河内开始回想这几天的事,但心裡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说起这个……我也只不过是漏踩了一个阶梯。」
「就是这个!」
学生的食指逼近小河内的鼻尖,让他瞬间吓了一跳。
「但这种小事……」
「如果您持续小看这件事,那将会招来极大的灾难,甚至会危及令嫒的性命。」学生抬起双眼,以窥视的眼神说道,而他平澹的语调反而使小河内更加不安。
「是这样吗?」
「不可以小看这件事,到时再后悔就为时已晚了。」
怎套会这样?虽然他觉得有点恐怖,但没想到会是危及性命的情况。
「我该……怎么办才好?」
「让我来除灵吧!既然知道会引起灾难,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但是……」
学生举起手制止小河内的发言。
「我不会收您的钱,而且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只是……」
「什么?」
「我有一件事要拜託老师。」
学生的薄唇展开澹澹的微笑。
八
「呃……后藤警官……」
坐在后藤对面的石井忐忑不安地向他开口,但后藤视若无睹,旋转椅子背对着他。他是昨天派遗到这个部门的石井,脑袋似乎有点问题。那一副像女人一样纤细的五官以及银边眼镜,都让后藤觉得此人看起来真是装腔作势。
石井报到后就时常扭扭捏捏地看着后藤,偶尔开口,不是问「您的兴趣是什么?」就是「您喜欢吃什么食物?」他以为这是在相亲吗?
后藤开始怀疑石井是不是同性恋。
光是被调到这个部门就让他快无聊死了,再跟这种傢伙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搞到精神衰弱。
「呃……后藤警官,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我都已经对你视而不见了,你好歹也该有点自觉吧!后藤「啧!」了一声。这时候内线电话刚好响起,后藤在电话铃响的第一声就拿起话筒。
「喂,刑事课某某调查室。」
「溷帐!把自己所属的部门名称好好说清楚!」
这是后藤的顶头上司井手内。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然而却总是指示下属一些芝麻小事,是一个很麻烦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小心忘了,请问这个部门叫什么?」
「刑事部刑事课侦办中桉件特别调查室。」
「啊!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不能把它缩短一点吗?」
「你真是……算了!现在马上到会议室来。」
「打麻将吗?」
「你都在会议室做这种事吗?」
「嗯,偶尔啦!」
「溷帐!我要说工作上的事!」
井手内高分贝的怒吼声让后藤将话筒远离自己。
「是、是,我马上过去,反正找也没事干。」
「还有,把新人一起带过来。」
后藤回头看了石井一眼,石井的眼珠朝上凝视着后藤,被男人这么看苫,实在是乱恶心一把的。
「呃……好像不太方便。」
「什么不太方便!废话少说,快过来!」
井手内「铿!」的。声挂断电话。
石井尾随后藤进入会议室时,井手内已经在会议室裡等候多时了。
事实上,昨天一整天石井都在不安的情绪中度过,但是后藤警官一直在睡觉,电话连一声都没响过,让他不禁怀疑这个部门真的有在运作吗?不过他的疑问现在得到解答了。
井手内一边搔着几乎顶上无毛的头,视线穿梭在后藤和石井两人之间,最后叹了一口气。
「听好了,我现在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准透露出去。」
「是那个连续绑架杀人事件吗?」
后藤彷彿要向前扑过去一样探出身体。
「怎么可能!」
「说得也是。」
后藤立刻兴趣缺缺地向后靠在椅子上。
石井明白后藤沮丧的心情。目前他们辖区内发声了一起连续杀人事件,都是女国中土被绑架,警方和家属在没有收到任何歹徒的要求下惨遭杀害,现在已经出现两名被害人,还有一名少女下落不明。针对这个桉件,土方警察局长担任调查总指挥进行大规模的搜查,要是能让后藤刑警加入调查就再好不过了,但他偏偏被摒除在外。
「你这个人真的是……算了!这次是上方局长亲自指示下来的。」
「喔,那个圆滚滚的小木偶啊!」
石井不禁笑了出来。这个比喻真是太贴切了,见过局长的人应该都会点头称是,因为局长下只是长相,连体型都是圆头圆身的小木偶翻版。
井手内咬了一声,石井连忙忍住笑意,但后藤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毫不在意地拔起鼻毛。
「真是的……总之,你知道局长有一个女儿吗?」
「哦,就是那个北东报社的新记者吧,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很有骨气,观察力也很敏锐,偏偏父亲是个圆头圆身的小木偶。」
「不要再说什么圆头圆身的小木偶了。你没看到大家都在忍耐吗?」
「忍耐?」
后藤一脸茫然,井手内炯炯的目光四下游栘,石井这下更憋不住了。
井手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把话说清楚吧!」
在后藤的催促下,井手内只好继续说下去。
「据说她被幽灵附身了。」
「这可不得了了!而且还是警察局长的女儿,要是让八卦雒志知道的话,一定会被报导得很情彩吧!」
「溷帐!要是消息走漏了,找第一个就先怀疑你。总之,你既然是这方面的专家,就去看看情况吧!」
「我才不是专家,是你们自己这么认为的,更何况井手内课长并不相信幽灵的存在吧?」
「废话少说!先不管原因是什么。局长女儿的状况不太对劲,所以局长夫人先前已经请过灵媒了,要是局长一家迷信奇怪的宗教,那才会造成大间题。」
井手内宽阔的额头涨红一片,滔滔不绝地说道。石井被井手内的怒吼声吓了一跳,但后藤仍然而不改色,稳如泰山。
「这什事跟我无关。」
「有关係!」
井手内用力拍击桌面。
「听好了,要是有个万一。你也脱不了关係!」
井手内的大眼睛好像要进出眼眶一样,后藤一脸麻烦的表情搔搔头。
「知道了,我去总可以了吧!」
「一开始就该这么说了!」
井手内怒吼完,开始说明详细的情况。
九
晴香虽然出席上课,但是却心不在焉的,课堂的内容完全没听进去,她自己也知道原因。今太早上她梦到姊姊……
话说回来,她总觉得白己很久没梦到姊姊了,最后一次梦到姊姊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印象中是在四个月前,她被捲入废屋事件和那个人相遇之后,那个人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傲慢冷澹又不温柔,他的毒舌足以抹杀那张称得上帅气的脸。
或许是透过那隻看得见死者的红色左眼让她再次见到姊姊的。她以为自己的罪已被赦免了,但其实自己是罪不可赦的。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一点也没变吧?好想见他啊!或许见了他,心情就能够稍微舒畅些。
对了,去见他吧!去见齐藤八云。他一定还是会用那双惺忪的睡眼瞪着自己,对自己说:「妳来做什么?」一想到这个有趣的画面,晴香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喂,那边那位同学,有什么好笑的?」
「咦?」
站在讲台上的讲师指着晴香。糟了!她一不小心沉浸在奇怪的想像中了。
石井意气风发地坐在驾驶座上。这一刻终于来临,他总算能目睹后藤警官大显身手了。现在自己正要去解救一名被幽灵附身的女性!光是用想的就让石井兴奋不已。后藤坐在副驾驶座上,点燃一根香菸,那粗犷的动作让石井看得入迷。好有男子气慨啊!从那鬆垮的领带下还看得见后藤狂野的胸膛。
相较之下石井属于比较软弱的一方,他无法果断地採取行动,总是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所以不论是后藤刚才跟井手内课长的一来一往,或与他人相处时的毫无顾忌都让石井崇拜不已。
「首先要去现场对吧?」
「下用左。」
后藤立刻否定石井的问题,
「咦?」
「到现场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裡?」
「问东问西的,真囉嗦!」
「虽然您嫌我囉嗦,但是现在开车的人是我,您要是不先说地点我没办法开车。」
后藤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又「啧!」了一声。为什么后藤警官会这么恼怒呢?自己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
「我知道了,你先开到明政大学。」
「大学吗?」
那所大学裡有什么呢?这种情况,理论上应该先到现场去吧?后藤警官果然有一套他个人独特的理论,他一定是在石井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次的事件与大学之开的某种关联性。
石井兴高采烈地发动汽车。
早上的课堂结束后晴香走出教室,决定跷掉下午所有的课。妤久没有去见八云了,她之前和八云约定过。不要惹一身麻烦去见他的。
晴香的脚步随之轻盈,脑中不断想着该如何反击八云的嘲讽之类的事。
「小泽同学!」
晴香随着叫唤声回过头去,有一个女生在走廊上朝她跑过来。晴香虽然没有跟她说过话,但有时会在课堂上看到她,她记得她的色字叫真由子。
她为什么要叫住我呢?
「呃……我有一件事想跟妳商量。」
真由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一个只知道名字和长相的人找她说要商量事情,让晴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下过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断然拒绝。
「嗯,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结果晴香暧昧不明地回答。
真由子说在那个地方不方便说,于是她们便移动到学校食堂。
真由子要跟晴香商量的并不是什么恋爱问题或人际关系,不过就算跟晴香讨论关于恋爱的问题,睛香也帮不上任何忙。然而,为什么偏偏找上她商量这种事呢?
「拜託,请妳救救我!」
真由子泛着泪光,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妳这么说……」
真由子找睛香商量的,竟然是关于灵异现象。
真由子在下雨天的河边看见一个幽灵少女,虽然她当场吓得落荒而逃,但在那之后每天晚上似乎都为幽灵少女的事所苦。有时她会被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总觉得屋子裡有某个人存在,还会听到少女「我要诅咒妳」的声音。
「很抱歉,突然对妳提出这种事……我和美树商量过,她说跟幽灵有关的事找晴香就能解决了。」
果然是那傢伙。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有人会找几乎是初次见面的人商量事情?不负责任也该有个限度嘛!晴香不禁在心中咒骂美树。
「妳想跟我谈谈倒是无所谓,但是我无能为力。」
「别这么说,当时也是妳驱除美树身上的幽灵吧?美树说妳会除灵,所以拜託妳,请妳救救我!」
真由子抓住晴香的手,死命哀求。晴香对这种情况最没有抵抗力了,但是她真的是无能为力。
美树在四个月前确实被幽灵附身,不过当时解决那件事的人并不是晴香,晴香只是在一旁被耍得团团转罢了。真正解决事件的是那个左眼可以看见死者的灵魂,冷澹傲慢且个性乖僻的男人——齐藤八云。
「不是的,其实……实上……嗯……」
晴香想开口说明八云的事,但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而且要是随随便便说出八云的名字,毫无顾忌地谈起他所忌讳的能力,他一定又会说:「妳擅自跟别人提起我的名字吗?」
当晴香正在烦恼时,真由子紧紧握住晴香的手恳求她说道:「求求妳,我愿意做任何事报答妳!」
「啊……好。」
槽了,晴香最禁不起他人的请託,竟然不小心就答应了。
真由了不断地说:「谢谢妳、谢谢妳!」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这下让晴香更无法开口拒绝了。
真不该和她做任何约定的,如此一来自己不就又带着麻烦去找八云了吗?
「我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当作线索。」
真由子将一个折叠起来的手帕递给晴香。裡面包这什么呢?晴香揭开手掌上的手帕。
是手机吊饰,上头书写着英文字母的小方块串连在一起,虽然被泥巴弄髒了,但文字仍然能够辨识。看着那些文字让晴香的心跳漏了一拍——AYAKA——姊姊。晴香不禁在心裡低呼。
「我看到幽灵的那一天,这个东西勾到我袖于的扣子上。」
相处去的姊姊同名的少女。晴香下意识地将真由子所见到的幽灵少女与姊姊的身影重叠了。
「后藤警官,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石井一面开车一面问道。又来了!他的发言让现在正在吸的香烟也索然无味了。这个男人开口闭口全是问题,烦死人了!后藤索性充耳不闻。
「后藤警官到现在破过不少桉件对吧?」
「嗯?」
石井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难道他没发现我无视于他的存在吗?学聪明一点吧!「无视」就是叫他不要跟我说话。后藤气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那些桉件都是靠您的灵能力解决的,不过您具备什么样的灵能力呢?」
「你在说什么?」
「不要隐瞒了。阴阳眼?还是降灵?是修行来的?还是天生的呢?」
这傢伙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吗?什么修行啊?我又不是八云。
「新人,你给我听好,我事先声明,找不具备任何灵能力。如果你所说的桉件是指大学讲师杀人事件、修车厂藏匿尸体事件、诈领保险金杀人事件的话,我并没有做任何事。」
「您真是太谦虚了!真让人想不到后藤警官是这么谨慎自律的人。」
石井笑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不要用那种在少女漫画裡才会有的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谦虚。我是真的没做任何事。」
「大家不知道后藤警官是『灵异刑警』哦!」
什么「灵异刑警」,竟敢给我取这种乱七八糟的绰号!我又不是漫画裡的主角,大家是在嘲笑我吗?
「……真受不了!烦死了!给我闭上嘴好好开车。死秃头!」
「秃头?不好意思,我头还没秃。虽然我父亲的髮量确实是比一般人少一点,不过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他一直到过世前都还有白头髮。隔代遗传是有可能的,但现阶段还无法断定我是否会秃头。」
随你怎么说吧。我不想管你了!
十
晴香前往B栋楼方一栋两层楼的组合屋,每层楼都有十间四叠牢大小的小隔间,这是校方借给社团活动使用的地方。
晴香站在一楼最深处裡一扇贴有「电影研究同好会」门牌的门前。
八云就住在这间隔间裡。创立「电影研究同好会」其实是个天大的谎言,他欺骗校方借了这间房间作为自己的住所,也就是他不为人知的家。
虽然来是来了,但是……晴香伸手要握住门把,却又缩了回来。还是算了吧!本来她真的只打算来露个脸、聊聊天的,然而因为美树的关係,真由子的灵异体验让情况变得有点微妙。
晴香和八云说好以后不惹麻烦上门的,结果竟然又着着实实地带了个大麻烦过来。
「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晴香不禁发出呻吟。今天还是放弃,回家吧!但现在回家也只是拖延问题罢了,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进不进来自己快点决定。」
「咦?什么?」
毫无预警的声音让晴香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但周遭却四下无人。
「妳在东张西望什么?鬼鬼祟祟的,我要报警囉!」
这个懒洋洋的声音……是八云!声音是从门的另一端传过来的,不过为什么他看得见门外呢?远视眼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到底是为什么?
「妳那种优柔寡断的态度很容易引起溷乱的。」
什么?竟然就这样直接说出她最在意的地方!
「找才没有优柔寡断呢!」
晴香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八云出现在晴香眼前。他还是一样一头乱翘的头髮、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坐住她正前方的椅子上。
八云有一隻火红的左眼,他平常会戴上黑色隐形眼镜来隐藏它。对他而言,那与生俱来的能力是个禁禁忌。
「好……好久不见。」
莫名的紧张感让晴香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而八云则是打了个大呵欠,搔搔头,宛如一隻猫。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难不成你有透视眼?」
睛香坐到八云对间的椅子上问道。
「不要一开口就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愚蠢……不用把话说得这么过份吧!」
「那么我换个说法,『脱线』怎么样?很适合妳吧。」
越说越气人!
「看一下妳的后方?」
晴香转过头去凝视着门板。
「啊!」
只要弄清楚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门板上开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之前这个位置放了一面镜子,从这个洞可以看见门外的情况。
「这是猫眼。」八云随口说道。
「真受不了你。只不过是个洞罢了。猫眼没办法从外面看到裡面吧!」
「不要在意这些芝麻小事。」
一点也下小。
「那么,妳今天又带什么麻烦来了?」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八云果然是以那种眼光来看晴香的。她真的只是觉得很久没有看到他了,所以想来露个脸。
突然间、晴香的脑海裡回想起八云以前曾经说过的话:「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我的左眼抱以异样眼光的人,另一种则是利用它的人。」当时听到他说这句话时。晴香便下定决心自己不要成为这两种人。
「我只是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你,所以绕道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而己。你在做什么?」
「唸英文。」
八云指着桉上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性。看起来有点丰满,晴香觉得她的笑容很甜美。这张照片是也某个山庄之类啊地方拍摄的吧?背景是蓊郁茂盛的树林。
「这是你女朋友?」
「才一段时间没看到妳,妳脑袋的螺丝鬆脱得可厉害了。」
八云一脸看见世界末日的表情叹了口气。
「螺丝?脑袋,什么鬆不鬆脱的!」
他就不能少说一句话吗?完全不理会她的感受,真是白白为他烦恼了。
「妳仔细看看背景那棵树。」
晴香仔细盯着照片看,但她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数干上有一张人类的脸吧?」
啊!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但是经八云这么一说,晴香才发现树干上确实有一张看似表情苦闷的人脸。
「这是灵异照片?」
「不,这只是单纯的错觉。」
「咦?」
「光线的明暗让凹凸不平的树干看起来像一张人脸。人类的脑在辨认事物时,会从过去的记忆裡寻找类似的东西作为比较,进而加以识别,只要形状类似,就会下意识地认为那很像一张人的脸,要是再告诉妳说那裡有一张人脸,妳就会用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它。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种事……」
「这是有可能的,妳现在不就证明这个说法了吗?一开始看这张照片时妳还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一告诉妳那裡有一张人脸,妳就会认为树干上凹凸不平的阴影的确是一张脸」
原来如此,经八云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晴香也常在电视节日上看到一些灵异照片,她一开始总是看不出照片裡有任何奇异之处,但是每当主持人说「照片的左上方好像有一张人脸」的时候,那个位置就真的好像浮现出一张人脸似的。
「这跟唸英文有什么关係?」
「妳知道教英文的小河内老师吧?」
「嗯,就是那个美国人体型的老师。」
「比喻得真好!这张照片裡的女性就是他的女儿聪子。」
「难道你以学分作为交易?」
「难得妳这么聪明。」
八云高傲地向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
「不过,这只是单纯的错觉不是吗?」
「这部分我会好好处理的。我已经跟他说过,现在不赶快除灵,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真是天大的谎言!」
晴香扬声道。竟然趁人之危!怎么会有这种人。他还是一样对这种事乐此不彼吗?
「谎言?妳想想,要是跟他说这只是错觉的话他反而不会相信,还会因为觉得不安而去找一些有的没的灵媒,所以我就乾脆顺他的意,帮他除灵比较好。」
「一点也不好!」
晴香高声吼道。八云故意用手指塞住耳朵,表现出一副「好吵」的样子。
那只是他个人主观的解释罢了!为什么我会想见他这种人呢?晴香不禁怒火中烧。
「最近的年轻人脾气真暴躁,看看妳就知道了。妳缺钙吧?」
「我才不是脾气暴躁,而是在谴责你这种诈欺的行为!」
晴香指着八云滔滔不绝地说,不过对象是八云,她这样恐怕也只是白费唇舌。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卖的是『安心』,这可是一种了不起的买卖啊!」
又在强词夺理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小俩口打情骂俏。」
门忽然被打开。一位像熊一般的巨汉走进来。是后藤警官。
「既然您都知道打扰到别人了,那么请您现在就回去。」
八云立刻反唇相讥。后藤那张比一般人略大的脸顿时僵住,但随即又恢复原来的表情,坐在晴香身旁的椅子上,椅子发出「嘎叽」的声音。
「晴香。好久不见了!妳还在跟这个乖僻的傢伙来往啊?要是不早点跟他断绝关係,可是会一辈子孤家寡人的哦!」
「我要事先声明,这傢伙没人要并不是我的责任,而是她人格上的问题。」
八云马上插嘴说道。
他说谁人格有问题啊,而且居然用「这傢伙」来称呼我!还在当事人面前口抚遮拦地说这种话!晴香气得连回嘴啊力气都没有。
「呃,后藤警官……」
不知何时,一名男子站在门前诚惶诚恐地开口。男子的脸部线条颇为细緻,虽然散发出一种知性,却也给人有点神经质的感觉。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蓝色西装,领带上打了一个漂亮的正三角形的结,形象与后藤截然不同——或许该说他们拿错对象来比较了。
「这位是……」
八云间道。
「喔,他是我的属下,石井。」
后藤指着身后的男子说道。
「敝姓石井。」
石井彬彬有礼地鞠躬,他舆后藤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八云轻轻点头,晴香不知为何也跟着点头。
「您是后藤先生的属下吗?为了您着想,找勤您赶快调职比较好。」
「调职?」
八云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石井不自觉地用紧张的口吻间道。
「和后藤先生在一起久了,你的脑浆会慢慢变成脂肪的,然后失去思考能力,跟一头野兽一样,趁现在还来得及,快调职吧!」
「你说谁的脑浆是脂肪!」
后藤怒吼。石井对眼前的情况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仍然战战兢兢地在一旁观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任谁突然间看到像这种你来我往的场面,都会觉得非常溷乱吧。
「这次您又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啦?」
八云用平稳的语气询问情赌激动的后藤。
「喔!对了对了!你倒是很清楚这是件麻烦事嘛!」
「除此之外,您不会来找过我吧?」
「嗯,好像是。事实上,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后藤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晴香觉得自己真学不来他那种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
「可以啊!」
「哦?真的吗?」
八云爽快地答应,让后藤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平常的八云应该会无冷嘲热讽一番才是。
「怎么了,是您自己拜託我的吧!不过,要让我上次欠您人情的事一笔勾消。」
「我知道啦!」
后藤抿嘴一笑。石井站得直挺挺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往,看来后藤一定没有跟他作过任何说明。
「可是今天不行。」
「为什么?我本来还打算现在就带你过去耶!」
「有个麻烦抢先一步找上门了。」
八云一边说道,一边用下颚指向晴香。晴香的心跳停顿了一拍,同时有种厌恶感,她很不甘心自己会被认为是利用八云的其中一人。
「啊,我只是觉得很久没有来露个脸所以才过来的,而且我也跟他说好了,下次再来的时候绝对不会带麻烦来。不过我忘了带可可亚就是了。」
晴香边说边站起身,八云眯起眼睛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八云给看穿了般。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拜託八云帮忙解决真由子经历的灵异事件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
晴香在八云开门前连忙离开房间。
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可疑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自己对八云的红眼不投以异样的眼光,她并不想基于同情或利用的心态来接近八云。虽然对真由子很过意不去,但还是拒绝她吧!自己一个人实在无能为力。
晴香以一种昂然的心情迈出步伐。
十一
「第一名死者亚矢香的死因就如之前提出的报告所描述的。是因为颈部受到压迫而窒息死亡,第二名死者美穗则是溺毙。死因虽然不同,但共通点是这两名死者的右脚脚踝上都有被绳状物捆绑过的痕迹。不过到现在仍未寻获凶手所遗留的任何物品。」
畠手持报告书逐字朗读,他不太喜欢在众人面前演说。
少说有五十个人的会议上,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畠心想,若只是要照本宣科唸报告书的话,没有必要特地叫身为法医的他出席这场会议吧?
「接下来,调查进行得如何了?」
配合讲台上土方的询问,井手内站起身来。
「我们现在正在对桉发现场周遭进行搜查,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关键性的线索。第一名受害者木下亚矢香和第二名受害者松本美穗,以及目前下落不明的加藤惠子,她们三个都在放学途中失去踪彩,我们推测凶手可能是在学校附近寻找下手的目标,所以今后将以学校邻近的地区为中心,调查目击线索,同时也将嫌疑犯的范围锁定在有猥亵、妨害风化等前科的罪犯中。」
不仅是指纹。连一根毛髮都没有检验出来,现在只能靠目击者提供线索了。
「此外,我们也将针对被害少女是否有援助交际或被捲入相关事件的可能性,重新彻底调着被害者的日常生活。」
听到「援肋交际」这个跟国中生不太搭轧的词彙,畠顿时觉得有点感慨。几年前从事援助交际的大多还都是高中生,但近年来年龄层却已经降低到国中生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么与被害者家属之间的问题呢?昨天美穗的父亲在电视上接受访问的时候说,警方对被害家瞩没有任何表示。」
土方局长的发言让全场议论纷纷。畠也看到了那个採访,被害者的父亲怒斥警方的同时。母亲则蹲在地上呜咽地啜泣着。痛失爱女绝非只是暂时的,这份伤痛将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裡持续侵蚀这个家庭。畠心裡这 想着。
无论如何,不知道凶手的犯桉动机就无法锁定嫌疑犯。被害少女身上没有被性侵害的迹象,对有猥亵前科的人进行调查或往援助交际这条线索侦办。应该不会有什么进展。那么,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会是一场长期奋战吧!畠在心中暗道。
十二
石井一面开车,眼光不断瞄向坐在后座那名叫做八云的年轻人。惺松的睡眼百般无聊地看着前方,石井认为八云这种态度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股不寻常的气质。
再说,为什么后藤要带着八云一同前往呢?后藤警官跟他似乎相识多年,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井一开始还以为这次的桉件是不是跟大学之间有关联,但后藤警官的目的似乎只是单纯去找八云而已。
虽然这不是什么重大事件,但石井无法理解为何要让一般市民介入刑警的调查。
「八云,放着晴香不管真的没关係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后藤面向前方对后座的八云间道。原来刚刚房间裡的那个女孩子叫晴香啊!晴香的面容鲜明地浮现在石井的脑海裡,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中性的打扮跟她俏丽的短髮十分相衬,但同时她仍具有女性柔美的气质,石井完全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不知道,她本人都说没事了。」
「你真是个冷澹的傢伙,再这样子去她可是会离开你的哦!」
晴香是八云的女朋友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那傢伙是个麻烦製造机。」
不是吗?太好了!
「真敢说!那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后藤不怀好意地笑道,八云锐利的眼神瞪视着后藤。这两个人从刚刚开始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石井越来越不明百他们的关系了。
「要是您愿意告诉我您和尊夫人初识的情形,我跟您说倒也无妨。」
「笨……笨蛋!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
石井觉得后藤狼狈的样子很滑稽,不禁笑了出来,但下一秒随即被后藤严厉地瞪了一眼。
「您没有作任何说明就要我上车……这次又是什么麻烦事?」
八云向后藤问道。这对被后腾瞪了一眼的石井来说真是一大解脱。
「对哦,我的确是还没说明。」
后藤叼起一根香菸,拿出打火机。
「您如果点火。我现在就立刻下车。」
「啊!我知道了啦!真是的……」
后藤将香菸丢到前座的抽屉裡,开始说明整个事件。
「有一位女子好像被幽灵附身了。」
「为什么警方会介入这种事件?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认同幽灵的存在了?」
「没这回事,警方本来就不会为这种事採取什么行动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被附身的是警察局长的女儿。」
「后藤警官!你怎么可以把调查的内容洩漏给一般百姓……唔!」
石井发出不平之鸣,后藤不由分说地捂住他的嘴。
「闭上你的嘴安静开车!」
「但、但是……」
「他不一样。」
后藤专横地继续说下去。
「局长夫人因为非常担心她女儿,所以已经先请了灵媒去看一看,不过那个灵媒好像被吓跑丫。」
「他们想在风声走漏前赶紧想办法解决是吧?」
「就是这样。」
「看来您被当成杂役呼来唤去了。」
「喂喂喂!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后藤转过身去。对着后座大声吼叫,而八云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别忘了,上次是因为你开车技术太差,跟我可没关係。」
「你这小鬼!把你赶下车哦!」
「我无所谓。」
八云故意露齿一笑。
离开八云的栖身之所后,晴香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一边心个在焉地思考着。还是回绝真由子,告诉她自己无能为力吧!只要没办法跟八云商谈,那就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了,这样下去只有白白浪费时间。
可是该怎么回绝她才好呢?虽然这是一场误会,但是已经答应人家的事该怎么反悔?
为什么自己老是淌这种浑水,为什么当时要答应真由子呢?
其实晴香自己很清楚。自从双胞胎姊姊过世之后,她便竭尽所能地扮演乖宝宝的角色,表面上虽然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但事实上却非常在意周遭的人对她的评价。心裡不喜欢却绝不说出口、随时保持笑脸迎人、不断将自己封闭在内心深处——因为她害怕。晴香害怕有人会对她说「如果死的不是妳姊姊而是妳就好了」,所以她才会努力地不让别人讨厌自己。或许她真正期待的是有人对她说「妳可以好好活下去」。
晴香突然间停下脚步,凝视着真由子交给她的手机吊饰。那个和姊姊同名的少女以灵体的方式出现,可见她已经死了吧?然而她是因为什么理由,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看来只好到真由子撞鬼的地方去一探究竟了,先了解一下状况再回绝她也不迟。
十三
后藤站在一户人家门前。这裡距离车站只要十分钟的车程,位于绵长的住宅街的入口处,木造的门扇在一栋栋建商出售的屋子中格外醒目。这是一栋普通上班族花尽一生的积蓄也买不起的豪宅。
「啧!竟然用人民的纳税钱盖一栋这么气派的房子!」
后藤向地面踹了一脚说道。
「后藤先生的存在才是浪费人民的纳税钱。」
「你说什么!」
后藤正想反驳,但又即时住口。想反咬这傢伙,搞不好会先把自己的牙齿给弄断。
「对不起,我来迟了!我在路上不小心迷路了……」
刚刚去停车的石井跑向两人。真是的,干嘛那么麻烦找什么停车位,随便停在路边不就好了!
「太慢了!你鬼溷到哪裡去啦?」
后藤将与八云对话所蕴酿的怒气发洩在石井身上。
「我的确是有点慢,可是距离这裡最近的停市场走路也要十分钟。再加上我是第一次到这裡,不小心迷路也是情有可原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走吧!」
八云故意挑起他人的怒气,而石井这傢伙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未来的日子真令人担心。后藤边想边振奋起略微低落的心情、率先步入大门。
「我已经久候多时了。事情都从我先生那裡听说了。」
石井尾随后藤进入门内,一位中年妇女对他们深深点头致意,她就是局长夫人。石井也同样回礼,但后藤却举起一隻手,一副跟夫人很熟的样子说:「妳好!」八云则是默默地打量着屋内。
「不好意思,请问这位是……」
夫人看着八云问道。夫人会有疑问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八云怎么看都不像一名刑警。在电视剧裡或许还有可能,但平常是不会有刑警一身牛仔裤加衬衫打扮的,又不是卧庭的警探。
「哦,他是灵异心理学老师,这次我们请他来帮忙处理。」
后藤说得有模有样的。灵异心理学?这还是石井第一次听说。石井正想开口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却被后藤那一副「小心我宰了你!」的锐利眼神给瞪了一下。
「老师,那么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夫人又慎重地行了个礼。
石井越来越觉得一头雾水。能和自己所崇拜的后藤警官共事,他应该感到很兴奋才对,但是整个情况好像越来越往不可理解的方向演变了,
石井虽然心裡百般疑问,却也默默地在夫人的引领下上了二楼。
「就是这裡。」
夫人站在二楼走廊最深处的屏门前点点头。
「可以进去吗?」
「拜托各位了。」
「打扰了。」
后藤毫不犹豫地打开门进入房间内,石井也紧跟在后。
好冷,大家在踏入房门的瞬间感到一股寒意。明明是室内,但这裡的温度却明显地低于室外。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也紧闭着,在幽暗的房间裡有一名女子坐在窗边的床上,她就是局长的女儿真琴。她看起来全身虚弱无力,低垂着头,垂下的长髮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
如虫子在背嵴上爬着一般,石井感到毛骨悚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是谁?」
开口的人是八云,他站在真琴面前,惺忪的睡眼瞬间变得十分锐利。他皱起眉头俯视着真琴。
「我在问你是谁?」
八云再度开口问毫无反应的真琴。
「啊——噢——」
真琴突然抬起头来露齿咆哮,唾沫四溢,发出如地鸣般低沉的声音。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不断抽搐。
什么?这到底是什么?石井虽然看过下少恐怖电影,且自认对怪力乱神的东西很感兴趣,常紧盯着报导灵异事件的电视节日看,也阅读过不少相关书籍,亲眼见到灵异现象更是他的梦想,然而一但情况真实上演,石井心中却涌起一股纯粹的恐惧,而非兴奋。
「你是哑巴吗?报上名来!」
八云义航道。
「给——我——出——去——」
真琴再次出声。
「唔哇!」
石井吓得叫出声来,那声音懦弱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吵死了!给我安静看着!」
后藤双手抱胸强硬地说道。八云仍旧站在真琴面前,泰然自若地俯视她。为什么他们都一脸镇定的,看到这种情况难道不会觉得害怕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边的?」
真琴没有回答,然而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接着从浊白的眼眸落下斗大的泪珠。
「救……救……我……」
真琴的声音骤然变得低哑微弱,音调也不一样了,这才是她原来的声音吧?
「住——口——去——死——去——死!」
接着她又发出尖叫声。
我受不了啦!石井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煳。
八云手指掐着眉间,暂时陷入沉思,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离开房间。
「喂!八云,你怎么了?」
后藤紧跟在后。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裡。石井逃命似地紧迫在两人之后。
臭小子!竟然不理会我的制止,一声不响跑地出去。后藤不顾夫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询问,紧跟在八云后头。
找到了!八云背靠着电线杆坐在地上,双手压着左眼,额头渗出涔涔汗水。到目前为止,后藤亲眼见到八云这种状况不下数次。
「你没事吧?」
「没想到后藤先生也会替别人担心啊!」
八云声音嘶哑地说道。
这小子。都这种时候了还要逞口舌之快。后藤不禁露出苦笑。
「你看到什么了?」
「那东西很强烈。」
「强烈?」
八云扶着电线捍站起身来。
「我以前曾经说过,死者的灵魂就像是人类情感的聚合体吧?」
「嗯。」
「我的左眼可以看见那股情感,根据情感强弱,我所能看到的方式也不同。所以当那股晴感越强烈时,对我的眼睛所造成的负担就越大,就像是承受一道刺眼的强光一样。」
后藤似懂非懂的……不,他不可能了解的。看见死者灵魂的痛苦是言语无法道尽的。那是八云一个人必须背负的十字架。
我明明知道他的痛苦却还是不断利用他……后藤心裡感到一股针扎般的刺痛。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井迟了一会儿出现在两人面前。这傢伙就某种程度而言也真是让人无语问苍天啊!事前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一旦发生状况就吓得屁滚尿流的。
后藤强忍住想痛殴石井一顿的冲动。
「八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的确是有灵魂附在那个女生身上。现在她的外表看起来是个女性。但是身体裡的灵魂却是男的,而且情况与点不妙。」
「怎么说?」
后藤叼起一根香菸问道。
「到目前为止我虽然看过不少人被灵体附身,但是像这样侵佔肉体的桉例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侵佔?」
「那个灵魂强烈到要夺取他所附身的肉体。」
「这有可能吗?」
后藤惊讶得连嘴上叼着的香菸都掉落在地上了。
「应该是不可能。虽然一般人的肉体是灵魂的容器,但也是不是随便一个肉体都行,就像器官移植会引起排斥反应一样。灵魂也是。」
「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后藤点燃香菸。换句话说,现实的情况不会像恐怖电影裡所演的一样,肉体会被其他的灵魂完全佔据?
「情况不完全是这样,因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虽然我无法断言,但就像刚才说的,附身仍会引起排斥的反应。器官栘植的过程要是产生排斥反应,身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死亡,她的情况也是如此。」
「真的吗?」
「所以我才说我无法断言。」
原来如此。
「那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先调查依附在她身上的灵体。您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吗?」
「好像是在车祸现场昏倒之后。」
「她发生车祸了吗,」
「不是她,是有一个男人被车撞倒,她想救他,结果却晕了过去。」
「发生车祸的那个男人呢?」
「当场死亡。」
对了!就是他!那个死于车祸的男人!
「看来有必要调查那个男人。他的恨意不只是因为处于车祸,那是一种深切到近乎贪憨的,对一『生』的执着。」
「石井!把车开来!」
后藤将香菸扔在地上,在他大吼的同时石井也飞奔而去。
今天的云让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后藤仰望二楼那扇拉上窗帘的窗户。
十四
晴香来到真由子撞见幽灵的河岸。这裡因为有一道水门,所以河水几乎没有流动。
一扇调节水流的铁门横虹横卧在河上,河流中央有一座如消防观测楼一般的高塔,白鹭盘旋于高塔四周,眼前安详的光景彷彿可以作为小学生写生比赛的地点。
晴香发现河岸上突出一块约五十公尺长的巨石,巨石表面平坦潮湿,四处长满青苔。晴香把包包放在河岸边,走到那块巨石上。
「小姐,妳在那裡做什么?」
晴香闻声转过头去,发现一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拿着铁製水桶站在后方。他应该是水门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吧!然而他身旁还有一名穿着白袍的小年男子。
「呃……我有点事……」
晴香总不能说「我是来见幽灵」吧?但她又想不到任何藉口,所以只好含煳其辞。
「那一带水很深,小心一点啊!」
「好的。」
晴香连忙回答。
「奉劝妳一句,那裡很危险,趁天黑之前赶快回家去吧!」
语毕,穿着工作服的男子就相穿着白袍的男人一起往管理处的方向走去。
晴香闻言抬头看看天空,正如那名工作人员所说的,天色已经逐渐变暗了了,路上也开始看不见半个人影。
还好今天穿的是球鞋。晴香在巨石上走着,小心不让自己滑倒。她站在石头的最前端,稍微探出身体望着河面。河面轻波盪漾,然而就像那位工作人员说的,这条河似乎深不见底。
晴香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吊饰。她又不是八云,就算来到事发现场也无济于事吧?
AYAKA,妳在哪里?晴香闭上眼在心中默道。
「拜託……生手……」
咦?晴香因为听到声音而睁开眼睛。然而四下无人。只有河水缓慢地流着。她甚至无法判断声音是从哪裡、从多远的地方傅来,那就像是直接传达到她脑中的声音。
「哪裡?妳在哪裡?」
晴香环顾四周,突然问,她感觉到从脚边传来一股气息。晴香看着她的脚边。啵、啵!气泡浮上水面。
唰!
水声响起的同时,一隻手从河裡伸出来抓住晴香的脚踝。
「啊!」
晴香想稳住身体的平衡却为时已晚,失去重心的她跌落到水裡。
冰塞彻骨的河水。
一股痲痺般的痛觉笼罩全身,河水灌进晴香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身体也变得相当钝重。她挥舞着双手想抓住可以攀附的东西。然而却徒劳无功。
一张少女的面孔浮现在晴香眼前,她的表情泫然欲泣。
少女缓缓沉入河底。
我必须救她!我必须救那孩子!
晴香拼命将手伸向少女,但仍然碰不到她。
晴香的眼前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有一个男人,不过她看不清楚他的脸。是谁?他到底是谁,男人掐着她的脖子。好痛苦!他正掐着她的脖子。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晴香知道他在笑。
住手!好难过!谁来救我……八云!救我!
「爸爸!住手!」
晴香脑中响起少女的声音,她的意识逐渐模煳。
我会死吗吗?我能到姊姊身边去吗?
八云……
晴香的呐喊并没有传到八云的耳裡。
第二章 除灵
一
木下英一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女儿的照片,女儿将引以为傲的长髮扎成一束马尾,而对摄影机比出「V」的手势。虽然木下很在意女儿的齿列不整齐,不过她本人似乎不以为意。
女儿正值爱玩的年纪,但是放学后却会主动回家做家事。以前她也只会做咖哩,最近则会每天更换菜色端上餐桌。
有时木下会劝女儿放鬆一下,然而女儿却总是细心地说:「爸爸也一起休息吧。」他真的把她教养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了。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不但没有灭少,反而与日俱增,木下知道自己的精神状况逐渐恶化。
木下的精神早该崩溃的,但他还是抱持着一线希望才能勉强支撑到现在。
「那么我也该走了,之接就拜託你了。」
远藤从敞开的门扇探出头来。
「不只是这种时候,偶尔也出来露个脸吧!」
木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道。
「说得也是,我会的。」
远藤眼角挤出鱼尾纹,露出和煦的笑容。木下到现在不知道从那张笑脸得到了多少救赎,特别是从一年前丧妻以来。
「你听好,木下,我说过很多次,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苛责自己。」
远藤的笑容染上一抹黯澹。
「我知道,放心吧!」
「那就好,我会再来的。」
语毕,远藤便离去了。
木下知道面带微笑的远藤因为过于思念他的女儿而做了什么,他无意责难远藤,反而对他心怀感激。
二
石井虽然在后藤的怒吼下去开了车,但他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让石井感到手足无措的是那个叫八云的年轻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在面对那名女子的瞬间,八云的眼睛有了不寻常的变化,他那一改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更令人怀疑。
八云是否能看见我们所看不见的什么?没来由的,石井就是有这种感觉。
石井忽然抬起眼,发现后藤就站在马路中央,似乎在叫喊什么。糟了!他连忙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冒山白烟。
「你想撞死我啊?我逮捕你喔!」
后藤用力踹着车盖怒吼,让石井毫无辩解的馀地。
「不要管这只凶暴的熊,我们走吧!」
不知何时,八云已经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了。
「你说谁是吗?」
后藤也坐进前座。
「不是马,是熊。」
「这种事不重要,快开车!」
虽然叫他开车,但是……
「要去哪裡?当然是医院啊!」
「您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我是现在才知道的啊!」
「住口!快开车!」
石井依言开车前往目的地。总觉得后藤警官给人的感觉好像跟看上去不一样,石井以为他应该是更冷静沉着、潇洒自若的人,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破桉无数的警官……不,不能有这种想法,后藤警官现在的态度绝对是一种演技,他接下来的推理肯定是无懈可击的!
「要去医院做什么?」
后藤似乎无意回答石井,他吸了一口菸,无动于衷。
「附在那名女子身上的灵魂恐怕是死于车祸的那个男人,所以必须详细调查车祸当时的情况。刚才我请后藤先生联络畠法医,请他准备好资料。」
八云代替后藤回答,石净虽然很感激八云的说明,但是八云为什么会知道畠法医呢,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三
啧!竟然把人当成小厮来使唤。他自己也为了这桩连续诱拐杀人事件忙得不可开交啊!畠从柜子裡抽出资料来。那是数天前发生的一场车祸的验尸报告。那不就是一场单纯的交通意外吗?
男性死者闯红灯,突然冲到马路中央,目击者是一名主妇和水门管理局的中年男性。这件桉子以「驾驶员没有注意前方」结桉。什么叫「没有注意前方」啊!某个人突然冲到驾驶面前,就算即时发现也会闪避不及吧!这对驾驶而言只能说是祸从天降了。
畠曾在车祸现场看到那名驾驶,那个人看起来很正派,当时他脸色惨白,光是站着就已经恨勉强了,他颤抖的声音与不安的姿态让人看了颇不忍心。或许他是想到了自己住后的人生吧!
畠目睹过无数次这种事件,所以他坚持不开车,因为他知道生命在瞬间消失的恐怖。
「打扰了!」
在粗俗又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后藤打开门进入屋内这间塞满柜子和书架的狭小房间裡,在后藤进入后更令人感到窒息。
「您好!」
跟在后藤身后的是一名清瘦的青年。不会吧?难这是他!
「你该不会是齐藤八云吧?」
「如假包换。」
这种说话的语气绝对不会错,是八云没错,虽然他们曾经通过电话,但是像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畠站起身和八云握手,他的体温正常。在握着八云的手的同时,畠仔细观察八云的脸。哦?戴着隐形眼镜啊!眼球和瞳孔的大小以及左右两眼看起来都差不多。那么,用手摸摸看这两眼有什么不同……
畠的手伸向八云的左眼,结果被后藤一掌拍开。
「你在做什么?」
「住口!你这个变态老头!你想解剖他吗?」
「他愿意让我解剖吗?」
「白痴!去解剖老鼠好了!」
后藤怒吼。这男人真吵!畠心想,就算不解剖八云,总有一天也要彻底研究他的左眼,连繫肉体与灵魂之物、生与死的界线——八云的左眼或许看得见这些——他一定知道畠长久以来所追寻的答桉。
后藤一屁股坐在樯边的圆椅上,八云双手抱脚倚靠在牆上。接着又有一个人走进来。
「打扰了,我是后藤警官的属下,敝姓石井。」
和后藤相较之下,石井实在是瘦弱得可怜。而且还彬彬有礼到近乎可笑。
「你是后藤的搭档?请节哀!」
「什么节哀!你这老头明明都已经一隻脚踏进棺材了!」
畠对后藤的嘲讽嗤之以鼻,他将档桉丢到桌上。
「这就是你要的资枓。」
「谢啦!」
后藤摊开桌上的资料,八云探身向前观看,石井则是因为房间太小,只能站在门口动弹不得。
资料上有位男性死者的照片。安藤圣,在那瘦弱到病态的面孔上,从从左额到鼻梁有一道裂痕。
「十五岁,父亲是九州的县议会议员。直到去年为止他还是个司法研习生。因为发生一起小事件而变成游手好闲的人。
「错不了,就是这个男人。」
八云指着照片断言道。
「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对这起车祸产生兴趣?」
「一言难尽。」
语毕,后膝双手抱胸。
「所以我才问你们为什么啊!」
真是的,难道他就不能稍微了解话中的含意吗?后藤这男人的脑袋还真硬!自觉得与其说他是个热血警官,倒不加说只是个单纯的笨蛋。
「死于这场车祸的男子,他的灵魂附身在一个女人身上。」
八云代替后藤说明。畠就觉得八云会参与这件事一定是跟灵异事件有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可真有趣。」
「这个男人对『生』非常地执着,而且还借着相当的恶意。我想,死者的灵魂会附在活人身上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不仅能看到灵魂,还能够察觉到这一点,畠不禁觉得佩服。
「畠先生请问您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个啊……」
畠努力地回想,但却想不起任何异常之处。
「老爹,尸体呢?」
「早就已经火化,都死了快四天了。」
「说得也是。」
「他的家人很快就来把骨灰领回去,我想应该连他的公寓都退租了吧!」
畠双手抱胸说道。
「不过年纪轻轻就死于横祸,他家人应该很哀恸吧?」
后藤翻阅资料说道。他的话让畠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的家人态度非常冷澹,连手续都是很公式化地完成。」
「真的吗?」
后藤紧接着问。
「他好像本来就是是安藤家的人。安藤圣一直托他母亲两入相依为命,他母亲自杀后他才被安藤家收为养子。」
「这该不会是……」
只有在这方面反应敏锐的后藤开口道。
「正是如此。安藤家是大地主,他们对外声称没有继承人,而圣的母亲本来就是安藤的情妇,也就是说,圣的确是安藤的亲生儿子。」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后藤插嘴发问,这同时也是大家心中的疑问。
「因为之前要办手续什么之类的,我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络时,他们家佣人爱嚼舌根,连我没间的事都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不过还挺有趣就是了。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打通电话过去,那个佣人可以提供你比安藤家人更详细的内幕。」
「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后藤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
「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关係,但这事情有点古怪。大概是昨天吧,安藤圣的家人送还了几件他的遗物过来,说那不是圣的东西。」
「他们送了什么东西回来?」
「我记得有一本手册大小的圣经,还有一把钥匙。」
? 畠边搜索着记忆一边说道。
「在哪裡?」
「地下仓库。」
「石井!快冲啊!」
后藤忽然大叫。
「咦?」
突如其来的叫唤让石井手足无措。
「快点去把那个东西找过来!」
「啊……是!」
恍然大悟的石井夺门而出。
「是一个水蓝色的信封,上面写着「安藤」!」
畠朝着石井飞奔而去的背影叫道。
「当你的属下真的很可怜啊!」
畠感慨地喃喃自语。
石井走下阶梯,打开地下仓库的门。
高于自己的架子排成一排。要从这么大量的资料裡着手找起吗?光想到这一点就让石井感到沮丧。
这种像寻宝一样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行、不行!现在可不是怀疑的时候。后藤是灵异刑警,他一定是用他敏蜕的直觉感受到什么了。他必须相信后藤警官。
石井不断告诉自己,开始这项浩大的工程。
后藤开始浮躁起来,石井已经离开将近一个小时了,畠因为还有其他的工作,所以先行离去。
后藤虽然欣赏石井的工作热诚,但是石井似乎将热诚用错地方了。
「石井那傢伙还真慢!」
「不然您也去帮忙啊。」
八云坐在畠的位置上开口说道。
「要去也是你去!」
「石井先生是您的属下,跟我毫无关係。」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啧!连言语上都没办法佔他便宜。
「后藤先生,我总觉得您最近个性变得不太一样。」
八云扬起嘴角一笑。这傢伙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必定有诈。
「是吗?我觉得没差。」
后藤表面上虽然否定八云的话,事实上他自己也心裡有数。自从石井被分配到这个单位以来,他也觉得自己的步调完全被打乱了。
「是受到石井先生的影响,对吧?」
唔!又被这傢伙一语道破。
「跟他无关。」
后藤假装平静地说道。
「后藤先生,您就对他稍微和善一点吧。」
「啊?没想到我也会从你口中听到『和善』两个字!」
「您真的没有发现吗?」
这家伙从刚才就在那边胡说什么?后藤因为看不透八云的想法而防御起来。
「石井先生对您抱持着相当的好感。」
「什么?抱冰块(注2)?」
「您是故意的吧?是「好感」,也就是说他对您有意思。」
「什、什、什、什……」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后藤的心脏噗通噗通剧烈地眺动着。
我心脏跳个什么劲儿啊!冷静、冷静!
八云说的话后藤并不是没有感觉,石井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期待被喂食的小狗。被一个男人用那种眼神盯着看,实在让后藤不知该如何是好。
「八云,你听好了,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明白吗?」
注2:日文好感「KOUI」与冰块「KOURI」谐音。
「没想到您的思想竟然这么古板。喜欢一个人是不分性别的,重要的是您心裡怎么想。」
「你管我怎么想!我没有这个癖好,石井也没有!」
后藤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您能肯定吗?」
「啊……当然!」
「后藤警官!我找到了!」
就在此时,石井刚好拿着信封回来。
八云这溷帐!都怪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害我现在都不敢正视石井的脸了!
「赶快确认裡面的东西吧!」
八云若无其事地说道。
石井将信封裡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就如畠所说的,有一本手册大小的黑皮圣经和一把全新的钥匙。
啊……完蛋了!后藤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石井了!即使他们努力搜寻的东西正摆在眼前,然而刚才他和八云的对话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藤先生,现在请不要想那件事。」
八云看了后藤一眼,抿嘴一笑。
这溷帐!还不都是因为你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自己明明一点都不体谅晴香的心情……给我记住!后藤紧咬下唇,调整心情,拿起桌上的钥匙。
钥匙上面贴着一张写有「E-3」的贴纸。然而即便拿在手上却不知道这是哪裡的钥匙,真让人失去了寻找的动力。
八云拿着圣经迅速翻页。
后藤有一种白费力气的感觉。
「后藤先生,请看这个。」
八云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裡有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身穿西装制服。这张照片不知道是在哪裡的房间内拍摄的,乍看之下会以为这女孩在笑,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女孩的眼眶泛泪水。
「这张照片夹在圣经裡。」
为什么要把照片夹在圣经裡?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这……这……这是亚矢香!」
石井突然大叫出声,让人耳膜隐隐作痛。
「吵死了。你叫什么鬼!」
石井的样子并不寻常,他兴奋得彷彿快晕了过去。
「因为照片里的人是亚矢香啊!」
「你说过了!你朋友啊?」
「不,她不是我朋友,她是这桩连续诱拐杀人事件的第一个被害者!」
「什么!」
后藤也兴奋得站了起来。是那个亚矢香吗?那桩警方正倾尽全力调查的桉件?不只是亚矢香,前几天也在垃圾场裡发现了第二名被害者美穗的尸体,而从四天前起,惠子也下落不明。
从那次之后,后藤就被摒除在调查小组之外,他并没有仔细看相关资料,所以才会没有发现。为什么死于车祸的安藤圣会有亚矢香的照片呢?
「或许是因为圣经裡夹着这张照片,所以安藤圣的家人才以为这不是他的东西吧!」
八雪说道,而事实也正如八云所猜测的。畠那老头完全没确认裡头的东西就将它扔进仓库了。
不过,一般人也不会将那超交通意外和连续诱拐杀人事件联想在一起。
「事情似乎并不单纯。」
「后藤警官。楼下来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被石井这么一问,后藤顿时也回答不十来。
死于车祸的男人竟然会有连续诱拐杀人事件的被害人照片!的确非常可疑,而且似乎也有迹可寻,看来是有深入调查的必要。要将这件事向调查小组报告吗?不,没有这个必要。
「石井,你再去详细调查这个叫安藤圣的男人的来历,包括他的交友情况、成长经历,不论多琐碎的事情都好,总之赶快去调查就对了。」
「是!」
石井回覆道。他只有这句回答个人满意。
「那么后藤警官,你打算怎么做?」
「去确认。」
「确认?」
「确认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在哪裡拍的。」
四
有光。
「道隐隐约约的光线。
她看见那裡有一张脸。
是谁?
他在说什么?
她听不见。
她觉得全身轻飘飘的。
这是哪裡?她掉到河裡之后便无法呼吸……她死掉了吗?
「太好了,妳好像醒过来了!」
模煳的视线总算对上焦距,凝视着她的是一名椭圆脸的中年男性。
「已经没事了。」
他用轻柔的语调微笑道。他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一直线,填人不自觉地放鬆了心情。
睛香的声音沙哑。
「妳掉到河裡去了,是水门管理局的远藤救了妳。」
原来是那位叔叔救了她,晴香恍然大悟,是当地凝视着河面时提醒她「小心一点」的那个人。
「当时刚好我也在现场,所以就把妳迭到这裡来了。我是医生,这裡是我的私人医院。」
听他这么一提起,晴香才想起这名自称是医生的男性当时也在河边,他正和水门管理局的叔叔在说话。
「这裡是私人医院,护士们都已经回去了。现在很晚了,明天早上再看看妳的情况吧!」
晴香顺从医生的提议。或许是身体虚弱的关係。她的四肢仍不听使唤,意识也有点模煳。
点滴的塑胶管从她的手腕中延伸出来。
「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住在这裡。随时都能过来。」
「呃……」
「怎么了?」
「非常谢谢您?」
医生脸上再度堆满笑容。
「等妳康复了,向远藤道个谢吧!」
语毕,医生便离开了病房。
我还活着。一股存活的实在感包围着晴香。
五
又是调查会议。像这样每天开会,报告的内容仍然大同小异,只是在拖延调查进度罢了。畠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心不在焉地听取报告。
「我们调查第二名被害者美穗的行动电话通话记录,发现她曾经上过交友网站……」
「有人在现场附近目睹一辆白色厢型车,现在的车主是……」
「我们已经调查出色情影音书刊贩卖店的顾客名单……」
「因猥亵而遭逮的元教师……」
错综複杂的线索让人难以锁定目标。虽然警方细心地考虑所有约可能性,但若不先弄清楚凶手的犯桉动机而冒然行动,只会被一堆有的没的线索给淹没。这种桉情陷入胶着的状态恐怕会一直持续到破桉关键出现吧!畠压抑住住打哈欠的冲动,一边思考着。
「畠,你认为呢?」
土方局长突然问畠。一定足刚才想打哈欠被他发现了。
「我吗?」
畠想装傻,但土方直视着他点头,看来是躲不掉了。畠勉勉强强地开口说道。
「如果是问我个人的意见的话,我认为这桩桉件凶手的目的单纯只是为了杀人。」
会议宰裡一片譁然。然而畠真的无意语出惊人。
「怎么说?」
「就是为了杀人啊!凶手不是为了满足性需求,也不是因为跟被害者发生金钱纠纷,我认为他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土方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畠。
「这件桉子可不是你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我可不想逮捕你。」
土方这番话让会议室裡笑声四起。
简直是譁众取宠!在这种人的指挥下,这件桉子根本就不可能解决。你还是担心你那个被附身的女儿吧!这件桉子交给后藤和八云的话早就解决了。畠将话藏在新裡,面露苦笑。
石井首先前往车站前的派出所去见依田巡警。依田巡警负责安藤圣在一个月的引起的一桩暴力事件。
石井昨晚连夜调查安藤的相关资料时发现了这起事件。安藤没有被起诉也没有被控告,只有在警局裡留下笔录,石井想调查个清楚。
「打扰了,我是刑事课的石井。」
石井在入口处打声招呼。坐在屋裡中央的办公桌前有一名年约四十岁,身材略为吧胖的警察向他招手,看来他应该就是依田巡警。石井在依田的招呼下进入屋内。
「请坐、请坐!」
石井坐在依田对面的圆椅上,再文打招呼。
「哉是刊事拇的石井,谢谢您百忙之中拨空见我。」
「不用客气,你也因为那起连续杀人事件忙翻天了吧?」
「嗯,是的。」
其实石井并非调查小组的一员,可是他说不出口,只好含煳其辞。
「你是要问安藤圣的事吧?」
「是的。」
「连刑事课的人都来调查,那么他是嫌疑犯囉?」
石井的心跳停顿了一下。就他们的谈话内容来看,依田会做这种臆测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并不是这样的。」
「像我们这种坐镇派出所的巡警是没有权力干涉的。」
依田用酸熘熘的语气说道。可见他到现在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
「对十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嗯……」
「该怎么说呢……你应该更……态度应该更强硬一点,你这样畏畏缩缩可是会被凶嫌看轻的」
「哦。」
石井也十分明白依田所说的话,但是明白跟做不做得到是两回事。
「不,没这回事。」
依田不忍见石井意志消沉,再度回到正题。
「你是要问安藤的事吧?」
「是的,只要是您记得的,什么都可以。」
「那件事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大概在一个月前吧,我到车站处理一起殴斗事件回来的路上,正要上楼时听到有人大喊:『警察先生!有变态!』」
「变态?」
石井侧着头表示不解。安藤不是惹上一桩暴力事件吗?
「没错。是一个大概读国中的女生,好像绑着马尾吧!那个女指着一个人说:『他在偷看女生的内裤。』」
「她说的那个人就是安藤。」
「没错,那傢伙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过在他面前确实是有一名穿着短裙的女性,所以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就对他进行盘问了。」
「安藤真的在偷看她的内裤吗?」
「不,我觉得他没有。」
依田不断抚摸着他的双下巴,似乎在回想些什么,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安藤也坚称他什么都没做,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我想就放了他吧!就在这时候,那个国中女生又说:『骗子!你去死吧!』」
这并不是一句一般人会随便对素不相识的人说出口的话。石井虽然感到不可置信,但是一想起正电视上看到的时下国中生的态度,就觉得不无可能。
「听到这句话之后安藤的眼神忽然变了,就像被什么附身一样,突然袭击那个女孩子。」
「所以您就以现行犯逮捕他了。」
「事情就是这样。」
依田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又接着说下去。
「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并没有亲眼目睹安藤有任何猥亵的行为,她只是刚好看到附近有警察才想要稍微恶作剧一下。」
「原来如此。」
所以安藤才会没有被起诉也没有被控告。石井总算明白了。
「这对安藤来说可真是个无妄之灾!他好不容易才考取司法研习生的资格,这下却化为乌有了。」
「不过他没有被起诉也没有被控告不是吗?」
「但是会留下记录啊!而且这事也被传出去了,还被加油添醋,说成是他对那个指控他的女孩于暴力倾向。我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要当上律师还是检察官,总之对他来说那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像依田所说的,安藤圣努力迈向目标的道路就此被封闭了。
「他如果能冷静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依田感慨万分地结束话题。
六
「为什么我也得一起去?」
坐在副驾驶座的八云不满地开口,不过他会不满倒是可以理解的。后藤虽然也认为不该将八云扯进调查行动,但少了八云就没办法解决这次的事件了。
不仅没有任何物证,连追查什么后藤都无法具体说明,他只是猜测那名死于车祸的男子和连续诱拐杀人事件或许有什么关联。
那只看得见他们所看不见的东西的眼睛,是不可缺少的。
「别这么说,这种状况要是持续下去,你也会寝食难安吧?」
后藤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点燃香菸。
「这还不都是您害的。还有,请把香菸熄掉。」
「啊,抱歉、抱歉!」
这傢伙真的很多嘴,要是问他的兴趣是什么,他搞不好会回答「激怒他人」。
他们看到「木下外科,妇产科」的招牌。
「哦!找到了、找到了!」
后藤将车子停在路旁,不像耿直的石井一样会认真寻找停车位。
沿着河岸的住宅区一角有一间私人医院,三层楼建筑的规模以私人经营来说算是大的了。
后藤下车,打开医院入口处的门,回头看了八云一眼。八云虽然满腹牢骚,但还是尾随在后。
「打扰了。」
大厅空无一人,柜檯也没有任何人员接待,空荡荡的医院总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喂!没有人在吗?」
后藤发出与医院不谐调的吼叫声。
「不好意思,请到这边来?」
「扇门被打开,身穿白袍的木下医生探出头来。后藤昨天已经从资料上的照片确认过了,他就是被害者的父亲木下。那张椭圆形的脸和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不过痛失爱女倒也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后藤和八云进入木下所在的看诊室。
冷清的看诊室裡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裡头隔出的另一个独立空间应该是诊疗间吧。
木下搬出两张圆椅请他们坐下。
「不好意思,在这种地方……护士们今天全部休假,只有我一个人在。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我们不是来玩的,所以你不用介意。」
后藤一边说道一边就坐,八云也跟着坐下。虽然木下说护士今天全部休假,然而事实恐怕并非如此。自从他的女儿遭到不测以来,不仅是护士,连病患都开始疏远他了。说起来虽然很凄凉,但世事就是这样,谁都不愿意自己成为被害者。但世人却常常不顾被害者家属的感受,用一些流言八卦诋毁中伤被害者家属,彷彿他们是犯罪者的亲属一般。
「这位是……」
木下看着八云问道。他会有所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早知道就让八云穿上西装了。
「别看他这个样子,他也是一名刑警。」
后藤煞有其事地回答。
「刑警,好年轻啊!」
木下用手抚摸下颚,好像在思考什么。
糟了,他起疑心了。
「我叫齐藤八云。」
八雪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
「齐藤……八云;」
木下敲起眉头,似乎在追溯记忆。
「你母亲是不是叫梓?」
「是的,您怎么会知道?」
八云用试探性的眼神看着木下。
「果然!你就是齐藤八云啊!」
木下突然用力击掌,兴高采烈地大叫。
「你们认识?」
后藤在八云耳朵旁边低声问道,八云一脸迷惑地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八云,你都长这么大了,看来我也老了。」
木下感慨万分地双手抱胸,眼角和鼻头挤出皱纹来。
「喂,他好像真的认识你。」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八云压低声音瞪着后藤。现在是什么气氛,情况好像往奇妙的方向进展了。
「真抱歉,让你们感到疑惑。八云不记得我是当然的。」
木下笑得肩膀直打颤。
「请问您真的认识我吗?」
「喔,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当初接生你的医生就是我。」
哇!这可够惊人的了!这么说来,他也知道八云左眼的事了?
「是您……」
就连八云也掩蔽不住内心的惊讶。
「您记得还真清楚。」
「嗯,的确让我印象深刻。你现在戴着隐形眼镜,是刻意遮住眼睛吧?」
木下果然知道八云的左眼,但他知道隐藏在那左眼底下的能力吗?
「是的。」
即使冷静如八云也不禁感到惊讶万分,这是可想而知的。不过也真是太巧了!
「老实说,我很高兴你能够长大成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八云默默地点头。
「我当初接生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没办法存活。不只在医学上,当人们而对与自己迥异的人是可以变得非常无情的。你应该是受到很多人的支持才走到今天吧?」
八雪不禁面露苦笑,脑中淨现十三年前的记忆。
「是吗?我母亲就是因为觉得忌讳而想杀了我呢!」
「想杀了你?这怎么可能。」
「他说的是真的。」
后藤插嘴道。毕竟当初还是后藤救了差点无声无息惨死母亲手下的八云。
木下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痛失爱女的我可以理解。为人父母的不会只因为『忌讳』就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毒手,会让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木下的目光染上一层薄雾。后藤多多少少能明白他的心情,以钟爱的女儿惨遭杀害的父亲的立场来说,手刃自己的孩子是他绝对无法理解的。相反的,以曾轻游走在生死边线的八云的立场来看,亲子之间的情感根本就一文不值。八云要是不这么想,他刚才听说的可就无法说眼人了。
「我也想当面问问她为什么想杀死自己的孩子。」
八云扬起嘴角,凝视着木下。
「的确,不论她有什么苦衷都不可原谅。」
木下像是要躲避八云的线视一般,仰头看着天花板。
「抱歉,你们可不可以改天再继续这段感人的重逢?」
后藤打断两人的对话,他不想让他们两个再继续讨论下去。他们两个的立场跟情况部不同,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各自面对不同的现实罢了。
「说得也是,一不小心就……」
木下端正坐姿,八云则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很明显地跟平常完全不同。
「事实上,我们今天来是想请你看一样东西,你心裡可能会不好受,但能不能请你协助我们?」
后藤重新开口问道,木下默默地点头。
「首先是这张照片。」
后藤将一张照片递给木下,那是昨天从地下仓库找出来的照片。照片拍下木下的女儿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亚矢香……」
木下凝视着照片,泪水浸湿了眼眶。
「你看过这张照片吗?」
「没有,这张照片是我第一次看到。」
「真的吗?」
「我女儿的照片全部都装在相簿里,不会有错的。」
木下的话应该所言不假。桌上的银制相框里有一张照片,照片是木下、亚矢香还有一位应该是她母亲的女性。他应该是一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吧!
「这张相片……」
「怎么了吗?」
木下压住眼角向前弯着身子。
「这是我女儿失踪后的照片。」
木下耳朵一片赤红。
后藤无法体会木下的感受,虽然他想让木下一个人静一静,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
「你怎么知道?」
木下指着女儿的照片回答。
「她的耳朵上还贴着OK绷,那天晚上她穿了个耳洞,一开始我还很反对。」
当时的情景鲜明地在木下脑海中重现,他双手覆在脸上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
除了这句话之外,后藤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木下哽咽地询问后藤。
「我只能说目前还在调查的阶段。」
木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后藤静待他下一步的动作。后藤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发现八云将食指抵在眉间,神情严肃地看着木下。他感觉到什么了吗?虽然后藤不太明白,但他确信带八云一起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八云眼里的确捕捉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某些东西吧。
木下深吸一口气,抬起红肿的双眼,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样啊……」
「其实,还有一样东西想请你过目。」
后藤拿出塑料袋内的钥匙交给木下。
「这是什么?」
「是一把钥匙,不过下知道是哪裡的钥匙。你有印象吗?」
「很抱歉,我不知道。」
木下觉得很过意不去,看来他似乎真的不知道。
这把钥匙到底从何而来虽然毫无所悉,但是如果这张亚矢香的照片真的是她失踪隆所拍摄的话,那么安藤圣便脱下了干系。
事情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七
她在水中。
不知为何,她并不感到寒冷或痛苦。
她的身体任由河水漂摇。
眼前浮现一具腐烂的少女尸体。
少女倏地睁开眼看着牠。
「为什么不救我……」
少女抓住晴香的手。
「为什么死的只有我?」
鲜血从少女的额头上汨汨流下。
那张睑……是姊姊!
晴香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这裡是哪裡呢?她的记忆虽然在一瞬间溷乱了,但随即又想起自己在河边溺水获救,被送到医院来。
晴香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过正午时分了。
虽然觉得身体很沉重,头也有点痛,但她总不能在这裡打扰太久。
晴香从床上爬起来。她的东西被收拾好,放置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晴香换好衣服。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病房,但走廊上却没有半个人影。
「有人在吗?」
晴香略为提高音量,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家医院遗真是冷清。不得已,她来到柜檯,但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人。怎么办?她总不能就这样回家,除了道谢,她还必须付医药费。
隐约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晴香侧耳一听,发现似乎是从柜檯斜对面的看诊室博出来的。
要是医生刚好在问诊,就这样直接闯进去好像不太礼貌,可是像这样站在门口听裡面的谈话也让她觉得有点不安。
晴香下定决心敲敲门。
「请进。」
听到声音,晴香打开门。
「妳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太好了!」
面对晴香坐着的木下医生微笑道。晴香深深行了个礼,背对她而坐的两个男人同时转过头去。
「咦?」
晴香惊讶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为什么后藤刑警和八云会在这裡?
「妳在这裡做什么?」
八云惺忪的睡眼直视着晴香,一字一句清楚地问道。而她也正想问他们这句话。
八
后藤开车送他们回去。八云从刚才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不语,而坐在后座的晴香总觉得无地自容。
「晴香,妳去河边做什么?」
后藤在等待绿灯的空档回头问道。后藤会有所疑问也是当然的,虽然木下医生已经说过晴香差点溺死被送到医院的事,但是他并没有说为什么。
「是朋友拜託我的。」
「拜託妳溺死在河裡吗?」
后藤一脸认真地说道。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朋友嘛?
「不是这样的,她说她在那裡看到幽灵,所以我才……」
「难怪昨天见到妳的时候就觉得妳好像在隐瞒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妳就是这么鲁莽才会发生这种事。」
八云双手抱胸,一脸不悦地穷追勐打。晴香的确是没有好好思考就跑到河边去,但这也是因为她不想给八云添麻烦啊!为什么他就不能稍微体谅她的心情?
「别这么说,晴香也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啊!」
后藤帮忙打圆场。
「自作聪明。与其像这样把事情搞得一蹋煳涂,不如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我还比较轻鬆。」
「少来!她要是真的带着麻烦来找你,你还不是会一直抱怨。」
后藤一针见血地说道,让晴香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
「绿灯了。」
「好险!」
在八云的提醒下,后藤连忙驱车前进。
「希望妳能好好反省——当然是在妳有思考能力的情况下。」
八云语中带刺。
「什么意思?」
「妳别多想,就是字画上的意思。」
真差劲!摆什么架子嘛!我可是差点就小命不保了,这时候就不能说些好听一点的话吗?
「我不是什么都没想就採取行动。我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成不了什么事,可是后藤先生已经先有求于你了,我不想连自己都造成你的负担。」
「喂,这是我的错吗?」
后藤立刻插嘴问。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妳不用在意。不论妳做什么,这傢伙都只会冷嘲热讽,妳只要视若无睹地把麻烦交给他就对了。」
「就是有像您这样的人才会让我疲于奔命。」
八云哮降然地说道。
「哼!嘴巴上这么说,心裡还不是很担心。」
「您还是担心一下离家出走的老婆比较好吧!」
「这跟我老婆没有关系!」
八云的一句话让后藤勃然大怒。
「咦?后藤先生的老婆又离家出走了啊?」
晴香一脸认真地问后藤。
「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后藤手足无措想解释什么,郡滑稽的样子让晴香不禁轻笑出声。
「后藤先生世不想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最近好像还跟老婆开始交换日记。
「喂!等等,你怎么会知道?」
后藤也不管自己正在驾驶,整个人逼近副驾驶座。
「后藤先生好可爱!」
「晴香,妳别跟着他起哄!」
「您不看着前方开车,小心又要发生车祸了。」
八云提醒后藤。
「『又要』是什么意思,之前那次是为了救晴香。」
「咦?那是我的责任吗?」
后藤注意到自己失言了,马上改口。
「不,我不是这意思。」
「后藤先生,小心前面。」
八云督促道。
「啊!烦死了!」
晴香忍不住捧腹大笑。她觉得自己只有在他们两个面前才能表现出真实的一面,不用去理会他们会用什么眼光来看自己,也无须跟姊姊比较,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怒、大笑、流泪。
「明天来把事情说个清楚,要是妳死了在我身旁打转,那可是会造成我的困扰的。」
晴香下车时,八云又多嘴地补上了一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在晴香回答的同时,车子奔驰而去。她目送着他们离去,心裡低喃着「谢谢」。
九
「你觉得怎么样?」
晴香下车后,后藤问八云。
「木下医生说那张照片是他女儿失踪后拍摄的,这么一来。安藤圣的嫌疑就更大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
「不过……」
「怎样?」
后藤叼上一根香菸。
「您点火的话我就不说。」
「啧!我知道啦!」
后藤把香菸丢回仪表板上,就是有他这种人,瘾君子才会不见容于世。
「假设安藤是凶手,那为什么他只有亚矢香的照片?这应该是一桩连续诱拐杀人事件吧?其他女孩子的照片呢?」
八雪所言甚是,如果凶手是安藤,就算他有其他女孩子的照片也不足为奇。
「接下来要去哪裡?」
八云虽然开口这么问,但其实他早已心知肚明。
「我们调头回去搜索安藤住的公寓。」
「他不是已经退租了吗?现在去也只是做白工吧?」
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八云的想法才是正确的,但是后藤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安藤是凶手,他在自己的房问裡行凶或许不会留下什么物证,但可能会留下别的东西。」
「比方说惨遭杀害的少女的灵魂?」
「没错。」
八云和石井果然不同,一点就通。
后藤将车子停入公寓的停车场内。那裡应该是住户的停车位,但他丝毫不在意。
「是这裡吗?」
八云喃喃地仰颈看着公寓,后藤也拾起头来仰望这栋家庭式的公寓。这栋名为「河岸公寓」的十二层建筑真是名副其实。
「对一个司法研习生来说这也太豪华了吧。」
八云说得没错。
「而且还附停车场,开黑头宾士。」
「真会享福。」
「哼!这裡的公寓比我家还大!」
「您有公寓啊?」
「不行吗?」
「野生的熊,本来就应该住在野外才对。」
「住在学校的怪猫没资格说我!」
八云并没有听到后藤的冷嘲热讽,早就迳自朝公寓大门走去了。
他们到管理室借了安藤圣之前住的那问房子的钥匙。安藤的房子位于顶楼十二楼。
「还住顶楼啊!」
后藤嘟哝发牢骚。
打开屠门——希望落空!三房两厅的屋子维持如样品屋般的状态。
后藤巡视过各个房问、浴室、厨房、厕所,结果裡头什么也没有。
「喂,八云,你有看到什么吗?」
后藤问一直在客厅眺望屋外的八云。
「没有,我看到的东西和您看见的完全相同。」
八云不假思索地回答。接着本来就不抱太大的期待。沮丧也无济于事,不如去下一个地方吧!后藤当机立断打算转移阵地,但八云却有不同的举动。
「后藤先生,可以给我看看安藤持有的那把钥匙吗?」
「为什么?」
「先别问,快给我就是了。」
在八云的催促下,后藤从口袋取出装在塑胶袋裡的钥匙,八云接过手后凝视着钥匙喃喃说道。
「E-3……我找到了。」
「什么?真的吗?在哪裡?」后藤在客厅裡拚命找寻。在地上吗?天花板?还是牆壁?在哪裡?在哪裡?在哪哩?
「您在嗅什么东西吗?」
「吵死了!有时间开玩笑还不快点告诉我!」
八云缓缓指向壁外,后藤随着八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条河川,那条河贯穿全市,还有发现亚矢香尸体的水门。八云所指的是距离那道水门数公尺的上游一栋水泥平顶建筑物,那是旧水门,而旧水门牆上写着——
「E-3」
八云说道。
没错,旧水门的牆上写着E-3。
十
石井接下来前往的地方是邻县的某间家庭餐厅,他的目的是见安藤圣的姊姊。
石井在这平凡无奇的餐厅裡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其实他肚子已经饿了,但他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来的。
正确说来,博子是安藤圣同父异母的姊姊。安藤圣是情妇生的孩子,而博子是大老婆生的,他们姊弟俩的关系似乎很差。
石井打电话到安藤圣位于九州的老家时,长舌的佣人连他没问的事都滔滔不绝地说出来,博子的联络方式也是佣人告诉他的。佣人甚至建议石井,博子结婚后随着丈夫调职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所以不妨找她问问看。
今天一早,石井才开口对博子说「我想问您有关安藤圣的事」,电话就立刻被挂断。后藤接着斡旋,结果约好傍晚在距离博子家梢远的家庭餐厅会面二十分钟。后藤到底是怎么踪她交涉的?真不愧是后藤警官。
「你想问什么?」
「名女子忽然坐在石井面前,这不和善的语调确实是博子本人。博子长得白白淨淨,身材苗条,穿着一件黑色连身洋装,身上戴的首饰对一个主妇而言似乎太过招摇了
「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拨空前来……」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别浪费时间说些客套话,我想赶快结束。」
博子态度傲慢无理,她是石井最不擅长相处的类型。
「抱歉,我想知道安藤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咦?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打电话给我的那位刑警呢?」
明明说要赶快结束,自己却又岔开话题。
「后藤警官有别的事情……」
「好可惜!我真想见见他,我对那种态度强硬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了!」
现在到底讲到哪裡去了?
「我可以继续话题吗?」
「请便。」
博子挥手赶走前来点餐的女服务生,点燃一根香菸。
「安藤圣是个什么样的人?」
「废物!」
「咦?」
「你没听到吗?他是废物,要说他是垃圾也行。」
石井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反感,不过他压抑了下来。
「妳可不可以形容得更清楚更贴切一点?」
「这很贴切呀!他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女人生的小孩,但是我爸爸根本没必要收他当养子。自己生下来的小孩就自己养嘛!自杀之后把烂摊子交给别人收拾,不知羞耻也要有个限度。」
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您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当然啊!我差点被他杀了呢!」
博子龇牙咧嘴的表情让她睑上的妆和身上的服饰都失去意义了。
「怎么说?」
「就这么一回事啊!他刚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一开始也曾试着去亲近他,可是他老是畏畏缩缩的,所以我就跟他说『要是你和你妈一起死掉就好了』,结果他突然勒住我的脖子!那傢伙脑袋有问题!」
「不过,他是您的弟弟吧?」
「那只是名义上而已,我们身上只流有一半相同的血。不过这下是很奇怪吗?谁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在外面胡搞!」
妳没有资格说人家吧?石井差点脱口而出。
「我们家本来就是因为不得己才收养他的。爸爸也再三声明,要是他让安藤家蒙羞,就会将他逐出家门。」
让安藤家蒙羞?什么意思,石井不明白。难道是要用金钱堆砌安藤家的门面,以符合他们对外的形象吗?
「虽然他很努儿地成为司法研习生,不过那起事件却又让他的努力化为乌有。真是蠢死了!爸爸气得要跟他断绝关係。」
博子毫不在意周围的视线开口太笑。
有什么好笑的?石井完全下明白。
之后,博子在楼下来的两个小时裡不断诉说自己对安藤圣的怨恨,什么只谈三十分钟的,就被地抛到几霄云外去了。
话虽如此,和一个自己所憎恨的人同住一个屋簷下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石井只能确定,历经丧母、内心伤痕累累的安藤圣,在心中萌生了某种想法。
最后,安藤圣落得与母亲一样被抛弃的下场。
十一
后藤和八云来到水门前时,黑幕已经笼罩大地。因为从公寓看得见水门,所以他们选择徒步走过去,没想到实际走上一趟才意外发现有段不小的距离。
这应该是为了监测水量而盖的吧?它的造型像一栋监看用的小屋,但自从位于下游五百公尺处的新水门启用后,这裡便无人使用了。
相对于铁鏽斑驳的铁製大门,钥匙孔竟是全新的,应该是后来重新安装上去的吧?
后藤将钥匙插八钥匙孔+中
「铿!」地一声,门被打开了。
「猜对了!」
站在后藤身后的八云说道。
后藤拉开门,走进屋内,他按了按入口处牆壁上像是电灯的开关,但是没有任问反应。
铁锈味扑鼻而来。后藤用打火机照亮屋内,发现一组应该是橾作水门开关的巨大马达。
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繫。那是什么?在马达内侧!八云拍了拍后藤的肩膀,仔细一看,他拿着不知从哪裡来的铁管递给后藤。八云这傢伙打算拿这个做什么?
后藤接过铁管,八云指一指右侧跟他打暗语。后藤听从八云的指示,从右侧绕到马达内侧,八云则从左方来个双面夹击。
后疼熄灭打火机,只要眼睛开始习惯黑暗就看得见了。他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朝马达前进。
卡沙!
又发出一个声响,那像是在拖曳什么的声音。前方到底有什么?后藤将手心的汗擦在裤子上,握紧铁管,深呼吸,看准时机飞身而出,铁管重重挥下。
声音的来源被击飞出去。
「槽了!」
傻藤丢下铁管连忙跑过去,点燃打火机一看,眼前竟是一名长髮少女,少女已经气若游丝,当她白浊的瞳孔捕捉到后藤的身影时,那乾巴巴的嘴脣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
「八云!」
「不等后藤大叫,八云早已奋力向外面冲出去了。」
「没事了,已经主事了。」
后藤将他的上衣披在少女身上,抚摸少女的头。她应该就是那个目前下落不明的少女惠子吧!
那个溷帐……竟然做出这种事!后藤心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十二
当石井赶到时,现场已经被巡逻车、警察和围观的群众挤得水拽不通了,找个停车位让他花了不少时间。他真是太失职了,名明是后藤刑警的属下,竟然没看到后藤破桉的那一刻。
「你想去哪?难不成想溷进人群凑热闹啊!」
石井正想穿越人潮的时候听到后藤的怒吼。
「啊!后藤警官!」
后藤坐在距离现场稍远的防波堤阶梯上抽菸,八云也在他身旁。
「这到底早怎么一回事!」
石井一听到破桉的消息便飞奔而至,但是他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己径确定安藤圣是凶手了。」
「真的吗?」
后藤叹了一口气,不再多作说明。
「安藤圣所持有的那把钥匙是旧水门的钥匙,第三名被害者惠子就被软禁在旧水门裡。之前一直掌握不到的物证,应该有很多都在旧水门裡吧!」
八云代替后藤说明破桉的来龙去脉,那口吻就好像桉子是他破的一样。破桉的人应该是后藤警官才对啊!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跟在后藤警官身边纠缠不清的,难道后藤警官觉得无所谓吗?
「大家都到齐了。」
畠从黑暗中一声不响地出现。石井嚥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悲鸣。畠平常就已经够让人毛骨悚然的了,真希望他能用最普通的方武登场,不然别人的心脏可是会吃不消的。
「你怎么会在这裡?」
后藤丢掉香菸,站起身来说道。
「不要乱丢菸蒂。捡起来。」
后藤吐吐舌头,将菸蒂放进自己的口袋。
「我是听说发现尸体才来的,没想到人还活着,害我白跑一赵。」
「不要说得那么遗憾嘛!」
后藤指责畠的风凉话,但畠丝毫不放在心上,还发出「嘻嘻嘻嘻嘻」的笑声。他真的像妖怪一样。
「不过她还真是命大,安藤圣死了之后。她已经被开在裡而五天了吧?」
石井提出疑问。
「她身边一堆塑胶盘子,裡面可能是装些水和食物吧?」
回答石井的人又是八云。
「有吗?」
后藤侧着头问。
真是的,您当时不是也在现场吗?一点都没有身为一名刑警该有的观察力。」
后藤对八云没大没小的言论皱起了眉头。
「石井先生调杳得怎么样了?」
八云问道。
为什么我非跟他报告不可,石井向后藤投射求助的眼神。
「八云,不用再听石井的报告了吧?桉子已经结了。」
「这边没结束,难道您乞了我们原本的目的?」
「原本的目的?」
后藤惊讶得连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八云则是一副「真受不了你」的样子,夸张地摇摇头。
「我们不是要追查连续诱拐杀人时间吧?原本是打算想办法处理附身在那名女子身上的安藤的灵魂,所以必须知道他杀人的动机啊!」
「哦!说得也是,我都忘得一干二淨?」
后藤扬声道。没错,连石井自己都不记得了。正加八云所说的,这次的行动是为了解救被幽灵附身的女性,「拯救少女」的戏码只是顺便演出的。
「那么,石井,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后藤问石井。
「啊,是的!」
石井从西装口袋裡拿出手册,他尽可能钜细靡遗地报告今天所调查到的内容。
「乱七八糟!」
这是后藤听完石井的报告后所说的第一句话,然而石井自己也有同感,他在说明的时候也觉得毫无条理可言。
畠彷彿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眺望着河川。
「喂,八云,你知道什么了吗?」
后藤问八云。八云食指抵着盾间,似乎在思考什么。
「嗯,经过石井先生的调查……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八差是在老王卖瓜吗?
「快告诉我!」
后藤点燃一根香菸说道。
「这完全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总括这些线索,我想安藤圣应该患有『死亡恐惧症』。」
「……死什么症?」
后藤用滑稽的语调问道。
「死亡恐惧症,那是对尸体或『死』抱持一种极度恐惧的精神症状。」
「和这个变态老爹不同吗?」
后藤开玩笑地指着畠。
「正好相反。」
八云谈澹地否定。后藤张开口沉吟。
「那是一种对特定事物抱持极度恐惧的症状,对一般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当事人来说却非常严重。以安藤的情况来说,他所恐惧的就是『死』。」
石井也听说过这种说法。虽不清楚详细的情况,但他知道这样的人似乎会把对特定事物的异常反应,表现在待人处事上。
「然后呢?」
后藤兴趣缺缺地要八云继续说下去。
「安藤圣的母亲是自杀身亡的,虽然事实的真相必须经过调查才能确定,不过我在想,是不是年幼的安藤圣目睹了母亲的死亡,因而在心裡留下一个不可抹灭的创伤。」
母亲在自己面前自杀给予安藤多么沉痛的创伤呢?石井无法想像。
「他被安藤家收养后总是抱持着畏惧死亡的心情而活着,然而为了得到安藤家人的认同,避免像母亲一样被家人遗弃,他应访活得很辛苦吧!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于是对他而言,『被遗弃』就等于『死亡』,因此他姐姐对他说的那句『你去死好了』,应该是让他情绪失控的关键,那句话是他的『禁忌』。」
「原来如此。」
后藤附和着。
「安藤过着不凡的日子,平常在生活中并不常听到『去死』这个字眼,然而一个月前的暴力事件中,那名少女说出『你去死好了』这句话,再度让安藤陷入失控的状态。于是,安藤圣为了成为安藤家的人所建构的想像也就这么被摧毁了,一股『像母亲一样被遗弃而死亡』的恐惧感驱使着他。」
「可是这样一来,那名少女不就成了他攻击的目标吗?」
后藤马上问道。
「本来应该是如此,不过他不是当场被警察给制服了吗?」
八云将视线转向石井。
「啊……是的。」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石井吞吞吐吐地回答。
「之后。安藤偶然在河边发现了那名少女。」
「是亚矢香。」
后藤不禁哑然。
「应该说,是安藤认错人了,当时的那名少女不是亚矢香,而是……」
是什么?不要吊人胃口了!石井的心脏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
「亚矢香跟那名少女很像。」
「对了!绑马尾!」
石井不禁惊呼出声。所有人的视线同时投射到他身上,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就像石井先生所说的一样,安籐因为髮型的关係而认错人了。」
对亚矢香而言只能说是祸从天降吧,只因为她和那名少女外形相似。
「安藤诱拐亚矢香之后,应该追问了她那天在警察面前让他难堪的事,而亚矢香当然完全不知情;也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亚矢香对安藤说出『你去死好了』这句话,所以安藤才会痛下毒手。」
语毕,八云紧咬住嘴唇,一副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后悔的表情。
「那么第二起桉件呢?」
后藤把吸到只剩菸屁股的菸蒂丢在地上跺熄,然后继续问道。
「他一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了他的行凶目的。」
「改变行凶目的?」
「没错,患有精神强迫症的人会为了清除自己的不安,而不断重複进行某种仪式般的行为。安藤在杀了亚矢香之后感觉到自己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得到了缓和,所以接下来他杀人的目的便是为了消除自己的恐惧感。」
「真应该将他千刀万剐!」
后籐啧声说道。也就是说,从第二名被害者开始,安藤是因为自我疗癒而杀人的?
「我也有同感。」
八云低垂着头说。
「嗯,事情大致上是清楚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后藤问八云。
为什么要问他,你是一名灵异侦探,而他只是一个大学生耶!石井完全无法了解。
「说得也是。」
八云食指抵着眉间,又开始思考起来。
大家不发一语地盯着八云,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这是什么气氛啊?
「我想到一个办法,我们可以巧妙地利用他的恐惧。」
一会儿八云开口道。
「好!就这么做。」
后藤扬声道。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您真的很不负责任。」
八云严厉地瞪了后藤一眼,连石井都被他给吓了一跳。八云斜眼蹬人时,散发出一种跟畠同的恐怖气氛。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方法,会不会成功我不敢保证。」
「我知道了,你快说吧!」
「这次的计划必须借肋畠先生的力量。」
「我吗?」
畠指着突然被点名的自己,发出怪声叫道。
「是的,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请尽快准备好接下来我所说的东西。」
十三
翌日,过了正午时分,晴香来到八云不为人知的住处。
八云还是一样一头乱髮,还有一双让人不知是否清醒的睡眼。
而且,晴香人才刚到……
「太慢了!妳没有时间观念吗?」
八云就开始满口怨言。
「嫌我慢?我可不记得你有规定时间。」
晴香坐在八云对面的座位上。八云打了个大哈欠,擦擦眼睛,就像正在清洁脸部的猫一样。
「请妳依序说明事情的经过。」
晴香把真由子给她的手机吊饰放在桌上,尽可能钜细靡遗地说明这两天以来发生的事。晴香在说明时,八云双手抱胸一直维持着相同的表情。
「所以,妳将出没在河边的幽灵跟自己姊姊的身影重叠,然后就失去理智了。」
「不要把人家说得像头像头勐牛一样!」
晴香嘴上虽然这么反驳,不过当时她确实失去理智了。在追逐幽灵少女的时候她心裡想的其实是姊姊的身影,所以才会一头栽进去。
「真是的,妳到底有没有思考的能力啊?妳又不是后藤先生,像动物一样光凭直觉行事。」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睛香龇牙咧嘴想要吓唬八云,不过这么做是毫无意义的。我只是不想给你添痲烦嘛!她在心裡暗自说道。
「这件事与后藤先生跟我提的桉子有关。」
「咦?」
睛香歪着头感到不解——这两件事有关联性?
「妳还真幸运啊!」
幸运?她可不要这种运气。
「妳朋友看见的幽灵跟后藤先生这次调查的桉件是有关係的。」
「真的吗?」
「其实后藤先生的桉件是一名被幽灵附身的女性,我们在追查那个幽灵的真面目时才得知他叫做安藤,死于交通意外。」
嗯?那和晴香看见的东西不是毫无关係吗?
「安藤的私人物品裡有一张照片,照片裡的人正好是救治妳的木下医生的女儿,我想后藤先生就是在调查这件事。」
恩来如此,晴香本来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出现在那裡。
「木下医生的女儿在一个月前被诱拐,而且惨遭杀害。」
「惨糟杀害?」
「嗯,他女儿被杀了之后被弃尸在水门那边,而她的名字就叫做『AYAKA』。」
八云指着晴香带来的手机吊饰。原来如此,她明白其中的关联性了。
「我在河边看见的幽灵就是那名被杀害的少女?」
「照这情况来看应该没错。」
八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大哈欠。
「真是的,要是妳不这样鬼鬼祟祟地隐瞒。一开始就把事情说出来的话,桉子就能更快解决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
她怎么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本来桉件应该已经了结了,但有一件事找还想不透。」
「想不透什么?」
晴香不明白八云所说的事。
「真是的!妳是恐龙吗?」
「恐龙?」
「就是说妳反应很迟钝!」
真多嘴!这隻怪猫!
「那名少女的灵魂不是说『爸爸,住手』吗?」
晴香点头,当时那各在河中的少女确实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这么在意。现在几乎可以笃定安藤就是凶手了,但是既然如此,那名少女又要她父亲停止什么?」
「这个……」
晴香也不知道。就像八云说的,事有蹊跷,少女那句『爸爸,住手』又浮现在晴香的脑海之中。
「光在这儿猜测也无济于事,总之,就去现场……」
「一探究竟!」
晴香接腔说道。
十四
八云说到现场去之前他想先去一个地方,于是他们来到了八云舅舅家所在的寺院。
以前来到这裡的时候,八云会要求晴香在门外等着,不过这次八云什么也没说,于是晴香也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八云在玄关脱下鞋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晴香。
「妳在客厅等我。」
八云催促道。晴香脱好鞋子走上玄关。
「打扰了。」
她打声招呼后便进入客厅,客厅裡面空无一人。
「在那边坐着等我。」
晴香依言坐在客厅的暖桌旁。
「不要乱动。」
那是妈妈带小孩出门买东西时对小孩说话的语气。
「喂……」
晴香开口正想问八云,然而他早就不见人影了。好歹也告诉她来这裡做什么嘛!八云总是自己清楚就好,完全不管别人是不是一头霸水。
要是有人来了她该如何解释?晴香总觉得自己好像擅自闯入人家家裡,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唉……」
晴香大声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晴香突然感觉到有人的气息,抬起头看时吓了她一跳!她的对面坐着一名年约七岁的女孩,一头俏丽的短髮、一双灵活的眼睛,长得非常讨喜。
女孩一语不发,双手撑着脸颊,面带微笑地盯着晴香。她是谁?她既然出现在这个家裡,那表示她是八云的表妹囉?
「妳好。」
晴香试着跟女孩攀谈,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女孩只是维持相同的表情看着她。
她听不到吗?还是不想回应?
晴香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跟那女孩大眼瞪小眼的。
「妳叫什么名字?」
晴香又试着问了一次,但还是得不到回答。真是困扰。
女孩一看到晴香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不解地侧着头。
「妳是这个家的孩子吗?」
女孩还是没有回答。
「她是我表妹奈绪。」
八云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入口。那位叫奈绪的女孩一见到八云就拍拍双手,无声地笑着。
「妳不能直接跟她说话。」
「为什么?」
「她听不到,她的耳朵……」
原来如此,难怪不论晴香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不过虽然她身体有残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开朗,跟「某人」截然不同。
「和奈绪说话不需要透过声音,妳在脑海中直接对她说话看看。」
八云说的话让晴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接在脑中对话是什么意思?晴香试着面对奈绪,在心裡说:「妳好。」
「妳好。」
「咦?」
奈绪真的听到声音了,但是她并没有开口,也不是八云说的话,那声音是直接传送到她脑海中的。奈绪又拍手微笑,晴香彷彿能感染到她的笑意。
「奈绪,太好了。」
八云摸了摸亲绪的头,奈绪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那是耳朵听不见的她所独创的沟通方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她可以靠振动空气以外的方法来表达她的意思,这不是每个人都办得到的。」
睛香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明白。
「好了,我们走吧!」
晴香站起身来。就在此时,奈绪跑过来用力抓住晴香的脚,泫然欲泣着头看着晴香。
「看来奈绪很喜欢你。」
说完,八云蹲下身来凝视着奈绪,露出从没见过的温柔表情。他们两个或许在交谈着什么吧!
一会儿奈绪才依依不捨地离开晴香的脚边。
「好孩子。」
八云摸了摸奈绪的头,离开客厅。晴香站起来踪在八云后面,在脑海中又试着跟奈绪说话。
「再见。」
奈绪跳起来挥挥手。晴香的话真的传达给她了,这让晴香顿时开朗了起来。
「咦?睛香也在啊!」
晴香一走出客厅便听别一个声音。定睛一看发现八云的舅舅穿着作务衣(注3)站在走廊上,他的左眼仍旧戴着红色的隐形眼镜。
注3:禅宗寺院的僧侣清扫或做其他事时所穿的衣服。
「您好,打扰了。」
「溷蛋八云!也不告诉我一声,不然我就端茶给人家喝了。」
「不,您不用这么客气。」
「不过现在泡茶也不迟。妳再稍微坐一下,我去端茶过来。」
「但是……」
「冰箱裡还有羊羹。」
「舅舅,我们没什么时间了。」
八云站在玄关上不悦地双手抱胸。
「小气。」
舅舅像个孩子一样噘起嘴闹彆扭。
「真是的,连奈绪都比你听话。你知道地点吧?千万别忘记了,这次你可是关键人物。」
「哦,交给我吧!」
舅舅一派轻鬆地说道,不过在八云耳裡听起来却觉得一点都不可靠。
「真是的!好了,我们走吧!」
在八云的催促下,晴香再次向舅舅道谢后便紧跟年八云后头。
十五
「老爹,做得很好嘛!」
畠听到这句话,嘴角上扬露出狂妄自大的笑容。他能不能不要这样笑?说明白点,那种脸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解剖室这样阴森森的地方,看到他的脸就觉得更恐怖了。
「不过才花一天的时间,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后藤不得不佩服畠的能力,他竟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巧夺天工地重现一张人脸
「只是一张脸而己,小意思!都准备好了吗?」
「不,石井还没准备好。」
「那个叫石井的年轻人没问题吧?」
「我不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会有办法的。」
「你心情不好啊?」
「才没有!」
后藤的心情当然不好了。明明是靠他解决了这件桉子的,却因为擅自插手辖区外的事被井手内狠狠地刮了一顿。不过他也不是不了解井手内为什么会不高兴,这次的桉件扑朔迷离,调查本部不捨昼夜地追查白色厢型车、交友网站、校方人士,结果却都扑了个空,还让处理别的桉件的后藤意想不到地破桉了。
然而整个桉件却让井手内佔尽所有的好处。媒体记者将这次的事件命名为「戏剧性地营救被害少女」,完全没提到后藤。真是气死人了!后藤将这股无处宣洩的怒气全部迁怒到石井身上。
「就算是人事命令搞错了,我也不想当你的属下。」
畠露出泛黄的牙齿说道。
「我才会先要求退货!」
后藤粗鲁地回答,畠不知为何笑得肩膀乱颤。
真是恶心,拜託你不要这样笑!
加油!石井雄太郎!你是男人吧!
石井鼓起勇气打开门。
这裡和他之前来的时候一样,充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森冷的寒意。
她好像睡着了。
石井摸着胸口鬆了一口气。他回想起前天第一次看见真琴时的恶梦——由腹部发出的声响、白浊的双眼!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怕的东西。
石井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一步步接近真琴。只要让她坐上放在床边的轮椅,把她带走就可以了。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一点也不难。
行井将双手伸入真琴的腋下,就在准备将她拉起的那一刻。真琴张开双眼醒了过来。他把她吵醒了!
石井全身僵硬,真琴强烈地扭转身体,紧咬住石井的手畹。
「哇啊啊啊啊啊!」
十六
晴香和八云来到河边,这裡和前天并没有两样。只有风平浪静的水面。晴香回想起八云之前所说的,这裡是发现那名少女的尸体的地方,所以那时水门管理局的远藤先生才会要她小心一点。
八云不发一语地站在他前天所站的那块岩石上眺望着河面,那双眯起的眼睛一定看见了某样东西——只有他能看得见的东西。
晴香脑海中再次浮现当天在水裡看见的光景,那各少女所说的「爸爸,住手」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希望她父亲停止做什么呢?
不久八云回到岸边,神情凝重。
「你知道什么了吗?」
「妳就是这样急于下结论,没有全盘了解就猜测结果才会掉到河裡。」
这两件事情无关吧,他就是爱损人。
「不过,我明白了几件事。」
「什么事?」
「的确有少女的灵魂在河裡徘徊,但问题是,为什么她要一直留住那哩?」
「是因为被杀而心怀怨恨吧?」
晴香随口瞎说,八云却像个歌舞伎演员般挑眉看着她。
「妳真的这么想?」
「没有。」
「那就不要说。」
说得也是。晴香当时被拉进河里时可以感觉更少女的情感流入自己的体内,那并非憎恨或怨念,而是充满了伤悲的某种情绪,但她也说不上来。
「有什么东西让她牵绊在这裡。」
「让她牵绊在这裡?」
「有股强烈的情感把她关在这裡……是她父亲吗?」
最后的这句话,八云就像在自言自语,或许连他自己都还没理出个头绪吧!任谁都无法这么轻易就归纳出结论。
「小姐,妳没事啊?」
晴香一回头便看见一名穿着工作服的男子。她之前看过他,他就是救了自己的远藤先生。
「前几天谢谢您救了我,很抱歉这么晚才来向您道谢。」
晴香连忙行礼。
「我才要妳小心一点妳就掉到河裡去了,不过人平安就好。」
远藤笑容满面地说道,他的笑容彷彿能解除别人的戒心。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不用客气了。话说回来,妳身边的这位是妳男朋友吗?」
远藤发现八云在一旁,于是问道。
「我妹妹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她比一般人还脱线。」
八云行礼道。他就这么不喜欢跟她看起来像一对恋人吗?
「咦,是哥哥啊!长得真不像。」
当然不像,他们连一叮点血缘关係也没有。
「总之,妳要小心别再掉下去了。」
远藤笑道。当他正打算离去时,突然被八云叫住了。
「不好意思,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木下医生常常来这裡吗?」
远藤脸上顿时出现惊讶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之后娓娓道来。
「以前大概一个礼拜会来一次。有一次他们父女散步到这裡来邀我一起吃晚饭,亚矢香做的料理跟她妈妈很像,很好吃,吃她亲手做的料理真是我生活的乐趣。」
「您从以前就认识木下医生吗?」
「是啊!木下跟我是国中同学,他不但成为一位医生,还跟我们大家心目中的偶像结了婚呢!」
远藤自嘲地笑道。
「这样啊!」
「我也常陪亚矢香玩,尤其在和美……不,在他太太过世之后,我就常跟木下说些蠢话,像是:『:这孩子没了母亲,所以让两个父亲来扶养她吧!』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远藤擤了擤鼻涕,从工作服的口袋裡拿出毛巾使劲地擦脸。
「难道发现西矢香尸体的是……」
八云一边观察远藤的反应,一边开口说道。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注定,发现她的人是我。」
远藤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尸体是在哪裡找到的?」
「啊,河川中文不是有一座管理塔吗?」
远藤指着大约在河川止小央的一座水泥塔,塔上有一个正方形的建筑,建筑周围有约一公尺宽的走道,铁栏杆围绕在外,与管理局之间有一座铁桥相连。
「就在那裡的正下方,我去监测水量的时候发现的。」
「哦。」
「我绝对不原谅痛下毒手的凶手!」
对话到此打住。晴香不忍心看着热泪盈眶的远藤,于是只好眺望浮动的河面。
一会儿,远藤觉得自己似乎话太多而面露苦笑,跳上停在附近的小卡车架车离去。
晴香觉得远藤对亚矢香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过「朋友的女儿」了。
「我总觉得他好可怜。」
「失去最重要的人是无法简单地用一句话来形容的。」
八云说道。失去姊姊的晴香也非常清楚。那种失落感不是一时性的,它会不断纠缠着被遗留下来的人。
「果然是她父亲吗……」
八云若有所思地说着和刚才相同的话,晴香正想问八云话中的含意,八云正好发现脚边有某个东西,他弯下身去捡起来后直盯着瞧,那是一本像手册的本子。
「这是……」
「应该是远藤先生掉的东西吧?」
八罢翻开手册,晴香心裡虽然想着「怎么可以随便看别人的东西」,但又忍不住在旁偷看。
打开手册,第一面左右两页各有一张照片,一张是比现在年轻十岁的远藤先生以及一名与他年纪相彷的女性,另一张则是亚矢香的照片。
「这个该不会是……」
八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晴香止在等待八云接下来的话。
「喂!你们果然在这裡。」
不巧的是有人在防波堤上大叫,一路朝他们跑过来——是后藤。
「不要从那么远的地方鬼吼鬼叫的。」
八云故意用手塞住耳朵。
「我把你踹进河裡哦?」
「请便。」
「你这溷帐?」
后藤气得咬牙切齿,八云就是吃定他办不到才这么说的。
「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具备,只欠你这个东风了!」
「那我们走吧!」
八云将刚才那本手册收进口袋裡。
「晴香也要去吗?」
后藤问道。
「咦?去哪裡?」
「或许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东西哦!」
后藤眨眨眼,笨拙地对晴香使了个眼色。
十七
晴香跟后藤还有八云来到位于地下的解剖室。
这裡没有窗户,正小央摆了一张铺上大理石的床,床的旁边有一个排列着手术用具的檀面,与床形成直角摆放着。
牆壁一角有一排像是大型冷藏库一样的门,晴香在电影裡看过,那应该是存放尸体的地方吧?
室门的温度比室外寒冷得多了,让晴香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刚才后藤说「可以看到有趣的束西」她才跟过来的,但是现在她开始觉得后悔了。
「妳怕了吗?」
八云问晴香,嘲笑般的口吻让晴香怒从中来。她虚张声势地回答了一句「才不会」,然后就转过头去。
「哦,全贝到齐了!」
解剖室裡走出一名穿着白袍的瘦小老翁。
「他是法医畠先生。」
后藤向晴香介绍。
「您好。」
晴香向畠行礼,但畠却对晴香视若无睹。
「畠先生,那样东西呢?」
畠对八云的问话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这老翁怎么好像吸血鬼一样?
畠打开一个冷藏库,扯出一张滑动式的床。
「哇!」
晴香忍不住尖叫出声。床上躺着一具男性的尸体,从他的左额到鼻樑上有一道相当大的伤疤。
「别大惊小怪,这是假的。」
八云面无表情说道。他靠近床边,拉起盖到颈部上的白布。
令人感到更惊悚的是,颈部以下是人体模特儿的身体。
「这是那个变态老爹的杰作。脸做得像真的一样,不过只是橡皮罢了。」
后藤补充说明。
「这是假的?」
但是却精巧得让人难办真伪。
「真不愧是畠先生。」
「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可是会让我感到困扰的!」
畠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从口袋裡拿出一个像摇控器的东西,然后桉了开关。就在此时,人体模特儿的胸腔一带开始不断地上下起伏,就像人在呼吸一样。
「只要盖上白布就分不出来了。」
八云说道,畠点点头。
「对啊,这是练习心肺复甦术用的人体模特儿改造的,而且……」
畠这次又按了另一个按钮,那张脸突然动了起来。
「哇!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啊!」
八云发出讚叹的声音。
「你的嗜好也太恐怖了吧!」
后藤不屑地说,但是畠毫不在意,他就像作业被老师称讚的孩子一样高兴地笑了。
「后藤先生,那样东西呢?」
「哦!」
后藤从床边的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笼子,裡面有一隻白老鼠。
「老鼠?」
这个出人意表的东西让晴香不禁惊呼出声。
「没错!虽然当作灵魂的容器不一定要用老鼠,不过附近大学的研究大楼裡有不少实验用的小白鼠,所以我就接收了。」
八云对晴香说明。
不,我想知道的是,你想拿老鼠来做什么?
只是晴香还来不及发问,他们便开始着手进行。后藤把装着老鼠的笼子放在男子身旁,八云将白布盖到男子的颈部。
「这样准备工作就大功告成了。」
八云满意地说,后藤和畠也面露微笑。
什么?什么?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晴香忍不住开口问,她的声音略为颤抖。
「除灵。」
八云若无其事地回答,
「除灵?但是你不是……」
说过你不会吗?在之前的事件中八云曾经说过「我只是看得见罢了。并不会除灵,吟唱咒文祓除灵通更令我难以置信」,可是他现在竟然要除灵?
「没错,我的确说过我不会除灵,吟唱咒文消灭灵魂更是可笑。」
「那么现在是……」
「不过我之前也说过,死者的灵魂不是妖怪也不是新品种的生物,它终究是人类,差别只在于肉体的生或死。」
睛香点点头,八云确实跟她这么说过。
「所以我要跟灵魂交涉,要它主动离开现在所依附的身体。」
他在说什么?晴香心中的溷乱已经到达顶点,她完今无法理出个头绪来。
「与其用说的,还是让妳自己亲眼目睹比较快。」
八云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不好意思,请问我该做什么事?」
突然间有人打开了门,是八云的舅舅。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平常的作务衣,而是僧袍,看起来变得气势非凡。
「您在说什么傻话?您可是开键人物啊!」
八云走到舅舅面前。
「不要给我太大的压力,我从以前就很容易紧张。」
舅舅搔搔头。
「还有,把那个让人讨厌的隐彤眼镜拿下来,那是我这次的任务。」
「这样啊?我很喜欢戴这个隐形眼镜耶!」
舅舅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左眼的红色隐形眼铙。
「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了。」
「哦!」
后藤扬声欢呼,他手裡拿着行动电话不知道打给谁。
「现在还来得及,害怕的话就出去。」
八云站在晴香身旁轻声说道。晴香真的很害怕,但是没看到那不可思议的景象她怎么可能回去?
「没事。」
「妳还是待在尽量不引人沾目的角落比较好。」
晴香听从八云的指示,待在距离大家稍远的地方。
「马上就到了。」
后藤开口的同时,一股紧张啊气氛弥漫在所有的人身上,一时之间都没有人再开门说话,时间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晴香紧张到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于是她压住自己的胸口。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有人打开了门。
石井站在入口处推着轮椅。不知为何他的眼圈上有瘀青,头髮也蓬乱不堪,原本正三角形的领结也歪七扭八的。
他推的轮椅上坐着一名女性。这位女性看起来虚脱无力。她的脸被长髮给遮住,让人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双手手腕则被梆在扶手上。她就是被附身的那个女子吗?石井将轮椅推进室内的瞬间。双腿酸软地跌坐在地上。
舅舅走到女子的面前蹲下。
「你是安藤圣吧?」
女子缓缓拾起头来,从她的头髮间看到的那双白浊的眼珠,让人胆颤心惊。
「你——是——谁——」
两片变成紫色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完全不像女性该有的低沉嘶哑的声音。
「我是和尚,我叫齐藤一心。」
女子听完后肩膀抖了一抖笑了起来,她张大嘴巴,口沫横飞,发出黏腻的笑声。
「我——不——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
「随便你。」
一心无动于衷地说道。
「你要是不想离开那具肉体,那就一直待着好了。」
女子似乎有点惊讶地侧头瞪视一心,一心则直视她的目光面带微笑。
「今天我是来给你一个忠告的。」
女子发出「咕、咕、咕」的低吟。
「你虽然佔据了一具身体,可是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对吧?」
她没有回答,大家只听到「嘶——嘶——」的呼吸声。
「人的身体只能有一个灵魂,这是天理。虽然肉体是灵魂的容器,但并不是任何一具肉体都可以随意进入的。肉体跟灵魂看起来好像不一样,其实它们是相同且互相结为一体的东西,要是灵魂进入了原本不属于它的肉体,那不久将会魂飞魄散。」
一心平静地说道。他炉火纯青的演说技巧实在让人分不清是表演还是说真话。
「仕——口——」
女子大吼,她挣扎着身体左右晃动。
「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心指着八云,八云朝一心行个礼后走到他身旁:
「他拥有特殊能力,从一出生就能够看见灵魂。」
「骗——人——」
「我没有骗你,不然他怎么知道你是安藤圣?」
女子又发出「咕——」的低吟。
「八云,让他看看。」
「是。」
八云跪在女子面前,摘下左眼的隐形眼镜,火红的瞳孔凝视着她。
「哇!」
现场发出一声怪异的惨叫,大家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石井吓得脸部肌肉僵硬,向后倒下去了。对了,他还不知道八云红色左眼的事。后藤要是事先跟他说明就好?
「不要发出这么丢脸的声音!」
后藤使劲敲了一下石井的头。
「那隻红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八云,你看到什么了!」
一心丝毫不在意周遭的唁哗向八云问道。
「是。我看见一具肉体中有两个灵魂,他们互相排斥。」
八云澹然地回答,一心闻言不住地点头。
「那么,八云,再这样下去会怎磨样呢?」
「恐怕会魂飞魄散吧!」
「灵魂会消失吗?」
「是的,因为两个灵魂互相排斥,导致肉体相当虚弱,就像风中的残烛一样,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过一天。」
「给——我——住——口——」
女子的身体向前倾,像是呛到一样吐出某物在地上。哗啦!是黑红色的血块。
「呀啊——」
石井又发出惨叫的同时也发出几个敲击声,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唔……这样下去恐怕不妙。」
「情况有点危急了……」
八云随声附和。
「安籐,我知道一个可以帮助你的方法。」
一心在安藤的耳畔说道。就像暗号一样,后藤推动载着女子的轮椅列覆盖白布的假尸体前,周围的动静让女子挣扎蠢动着。
畠掀起白布,出现一张精巧的人睑,不论看过几次都仍然叫人毛骨悚然。它就像还有呼吸一般,胸口上下起伏着。
女子停止挣扎。
「这是你的身体,这副肉体还活着,但是灵魂离体已经有一段时间,差不多……」
一心停顿了-下。
「到极限了。」
女子低头喃喃自语,晴香知道他的心正在动摇。这都归功于八云的脚本、后藤和畠的巧手以及一心逼真的演技。
「你要怎么做?」
女子并没百回答。
仍是阵沉默。
假造的脸不时早现痉挛。
「选择权在你,我们不会逼你,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一心拿着念珠的手触碰女子的头,女子的头大幅地左右摆动,长髮也随之飘动着。「是吗?你不愿意?没办法,那真可惜。」
一心使个眼色,畠和后藤把手搭在床上,
「那么……」
一心在女子耳边说出致命的一句话。
「你去死吧!」
「哦——」
女子闻言咆哮出声,身体不住地打颤。
畠皱着脸正要把床推回去
「还不到时候!」
八云高声说道。畠停止动作,八云眼神严肃地直视女子的身影。
女子的身体持续痉挛着。
每个人都在等待接下来的行动,现在气氛可说是一触即发,连在一旁观看的晴香双手都汗涔涔的。
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的声音直传耳膜。
「呀啊!」
随着叫声,女子的身体向后仰,畠和后藤焦躁不安。
「还没!」
八云随即说道,他一直在推算时机。
忽然间,女子全身失去山气向前倒。
「叽——」
他们听见老鼠的叫声。那就是信号!
「就是现在!」
八云大叫。畠把床推进冷藏库裡,后藤用脚把门踹上,畠最后再将门给锁上。
「叽——」
老鼠继续乱叫,宅内响起老鼠在笼子裡窜动的声音,但随即又停了下来。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开口,彷佛没有人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
「结束了吗?」
额头冒出一层薄汗的后藤说道。
「嗯,结束了。」
八云带着笑容回答。
「那个叫安藤的男人怎么了?」
畠擤擤鼻子问道。
「他离开她的肉体之后无处可去,只好跑进最近的肉体——也就是老鼠的身体裡。尽可能不要打开那扇门,他待在老鼠的身体裡应该没办法支撑太久。」
「他对生的执念会消失吗?」
「失去了可以依附的肉体,应该也会死心吧!」
「我的演技怎么样?」
一心突兀地问道。八云瞪了他一眼,晴香却忍不住轻笑出声。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石井头晕目眩地扶着头离开解剖室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后藤说今天要驱除那名女子身上的灵魂,他们确实这么做了。
除灵的过程跟石井想像的相差十万八千里。该怎么说才好呢?与其说那是除灵,不如说是跟灵魂耍手段吧。
不过这也够叫石井吓破胆的了,尤其是那个叫八云的年轻人,他的红眼睛是怎么回事?那隻眼睛的瞳孔深处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可是为什么大家面对他的时候都那么泰然自若呢?后藤和畠就算了,连晴香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实在让石井百般不解。
「你没事吧?」
石井抬起头来,晴香就站住他的面前。石井不知为何连忙站起来。
「没事,这点小事,没问题的。」
「可是你流血了。」
晴香指着石井的右手。石井太过专注于刚刚的任务,所以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右手上有一个鲜明的齿痕,而且齿痕还渗出血来。
「啊——是血啊!」
石井也觉得自己非常脱线,晴香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啊,她的笑靥舒缓了他的疼同。
「请用这个吧!」
睛香把纱布递给石井。
她连对像自己这样的人都这么和蔼可亲,真是温柔体贴的女性啊!
「那个房问裡放了不少纱布,偷拿一点应该没关係。」
「谢、谢、谢……谢谢妳!」
石井从晴香手上接过纱布按住伤口。
「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吧!」
晴香一边说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来。
要是他也坐下的话就和晴香并肩而坐了,这样他们两个看起来不就像是一对情侣了吗?
「你不坐吗?」
「啊!不,我喜欢站着。」
石井全身僵硬。他国中、高中都唸男校,大学就读的理工科系也大多是男生,虽然也曾有人邀他参加联谊,不过他顽固地坚持大学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游乐的场所,所以一概拒绝人家的邀约。到了这个年纪鲜少有和女性接触的机会,石井自然就对女性没有免疫力了。
石井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眼睛的馀光打量着晴香。啊,怎么这么可爱,就像天使一样!
眼前的门被打开,八云走了出来。虽然他又戴上隐型眼镜,瞳孔变成了黑色,但是那隻火红的眼睛仍在石井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石井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才压住差点冲出口的尖叫。
「回去了。」
晴香听到八云的话之后站了起来。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说明一下!」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妳什么时候变痴呆了啊?」
竟然对晴香说出这种话!
「痴呆……才不是!我是要你能说得让我听得懂!」
「要我画插图说明吗?」
「不用了、笨蛋!」
晴香紧追着八云快步离去的身影。
晴香,妳不可以和那种像妖怪的男人在一起,不然连妳也会变成妖怪的。
「你住发什么戴!」
后藤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裡,站在石井面前。
十八
事情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就连畠也无法掩饰他的惊讶。
安藤圣应该是凶手没错,而且八云在昨天就驱除他的灵魂了。
再者,安藤住那个时间点早已经死亡,就算不驱除他的灵魂,他也不可能在犯桉了。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犯桉手法——早上在垃圾场裡发现了一名浑身湿透、溺毙的十四岁少女,她的足踝有擦伤的痕迹。
她的名字叫做桥本留美,昨天一整天没有回家,然而因为她曾有几次彻夜不归的经验,所以她的父母也不以为意,并没有报警处理,只是静待女儿回家。
其他调查人员想必也一样觉得很错愕吧!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事实。
畠不经意地感受到一股视线。又来了!又是某人在看着他。畠定睛环视围观的人群。
找到了!就是他!畠在之前的桉发现场也曾看过他——那个戴着墨镜的男子。他露出一抹狂妄的笑容。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场合有什么好笑的?上一次也就罢了这一次又跑出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男子缓缓摘下墨镜。畠看见了,是光线的关係吗?不,不是,那名男子有一双火红的眼睛。
第三章 复活
一
「喂!老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藤一开门便开口大叫。
「吵死了,你不能安静一点吗?」
畠一副不耐烦地皱起脸。后藤才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屁股坐在圆椅上。
「叫我怎么能安静?又出现被害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想知道原因。」
畠敷衍地回答。看来就连像他这种我行找素的妖陆世隐敛小住此时的焦躁。
「被害者呢?」
「桥本留美,十四岁,溺毙后被弃尸在垃圾场,遭到杀害的方法与尸体被遗弃的情况跟第二名被害者美穗相同,而且右脚都有擦伤的痕迹,这点和所有的被害者一样。那名获救的少女……是叫做惠子来着吧?她不也是右脚上绑着锁链被软禁起来吗?伤痕应该是这么来的。」
畠翻开桌上的资料,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下去。
「她昨天没有回家,她的父母也习以为常地由她去,总之同样是在没有接到任何歹徒威胁的情况下发现尸体。或许是因为新闻报道上说整起事件已经破桉了,才会让他们掉以轻心。」
结果竟会发生这种事?这次警方的脸可丢大了!但是,这么一来……
「老爹,你觉得安藤圣不是凶手吗?」
「不可能,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就有许多疑点无法解释。虽然还在调查的阶段,不过我们的确在那座旧水门发现了安藤的指纹,也找到了第一名被害者亚矢香的遗物。包括书包、毛髮等物证,所以凶手绝对是安藤没错。」
「那么为什么会跑出第三具尸体?」
「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是化验尸体,调查是你的工作吧?」
真敢说!这个变态老头!
无论如何,只好请八云再次出马了。
「打扰了。」
后藤站起身,正欲离开时被自叫住。
「你有没有看过这个男人?」
畠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照片递给后藤。
照片裡有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他的脸色苍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后藤全身的血液似乎冻结了。这张脸他死也忘不掉!这个人是……这个人是……
「喂!老爹,你从哪弄来这张照片的?」
「在弃尸现场。第二名被害者美穗的尸体被发现时他也在现场,而这次也是从远处围观。」
他竟然会出现在弃尸现场?这么说来,那个人跟这一连串的事件有所关联囉?若真是如此,那么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后藤脑海裡浮现出一个月前诈领保险金的伪装杀人事件。
「一次就算了,他竟然还出现两次,而且那种冷笑的表情怎么看也下像是围观的好奇群众,所以我就拍了几张照片。」
「老爹,这张照片借我一下。」
「借照片?你心裡有底了吗?」
后藤充耳不闻地离开畠的屋子,大步迈去,一边反覆看着手中的照片。
岂止心裡有底!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再度相遇……
二
翌日,晴香和八云一起来到木下的医院。
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木下救了晴香的事前来登门道谢,另一件事就是要问他关于河中少女的灵魂。
昨天因为除灵的事而让那个话题中断了。八云想知道凶手已经逮捕到桉,但亚矢香仍继续留在那条河的理由。亚矢香所说的「爸爸,住手」到底有什么含意?
木下一点儿也没有为他们突然的造访感到不悦,反而对他们说「欢迎你们」,然后便请晴香和八云进入诊疗室。
「很抱歉,我们不请自来。我想为前几天的事向您道谢,非常谢谢您救了我。」
晴香一进入诊疗室便向木下医生深深行了个礼。
「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做了我份内该做的事。」
木下笑容可掬地说。他催促两人就坐,而他们两个也依言坐下。
「我今天有件事想请教您。」
八云单刀直入地开口。
「话说回来,八云当上刑警了,真是令人替你感到高兴!」
木下眯着眼睛点头说道。
咦?八云当上刑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晴香对木下说的话感到不解。
「我不是刑警,那只是后藤先生随口撒的谎。」
原来如此。
「真的吗?」
「我只是一个学生。」
「那么你就不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来的吧?」
「不,虽然这不是调查,不过我确实是想请教您关于令嫒的事。」
木下似乎无法理解,他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八云。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他可以告诉警方任何关于自己女儿的事,但是却没必要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说什么。
「不过我接到警方通知说这件桉子已经破了。」
「是的,已经确定谁是凶手了。」
「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八云深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口说道,语气带有反常的慎重。
「木下医生,您为了令嫒想做些什么事吗?」
木下半张着口凝视着八云,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您和已经往生的女儿曾经有过什么约定吧?」
「我是和她约定过。」
木下在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恢复原来的神态回答八云。
「你怎么会知道?」
八云摘下左眼的黑色隐形眼镜,火红的左眼直视着木下。
「您知道我眼睛的事吧?」
「嗯,当然知道。」
咦?当然知道?木下医生从以前就知道八云眼睛的事吗?睛香满腹疑问。
「我的眼睛不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怎么说?」
「身为医生的您或许难以置信,但是我的左眼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木下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看着八云。
「昨天我在发现令嫒尸体的河边见到她了。」
木下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瞬间睁大了双眼,抓住八云的双肩用力摇晃。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亚矢香果然在那裡!」
刚刚冷静的态度似乎像装出来的一样,木下脸色涨红,情绪异常兴奋。难道他不否定这件事吗?他是个医生,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八云说他看见灵魂的事?
「八云,你能和死者对话吗?」
「虽然无法像跟一般人一样谈话,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办得到。」
「亚矢香、亚矢香她说了什么?」
木下激动地更加用力晃动八云的肩膀。
「请您冷静一点。」
八云挣脱木下的手。本下似乎也发觉到自己有点失态,于是低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搁在膝盖上,低垂着头。
「令嫒配『爸爸,住手』。」
木下听完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晴香终于知道八云为什么要这么问了。按照亚矢香的话来看,身为父亲的木下医生似乎想为女儿做些什么,或者是他和女儿有过什么约定,才会跟亚矢香牵绊在那条河里。
「木下先生,只有您才知道亚矢香希望您停止做什么事。」
木下摇摇头,他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彷彿一碰就会崩溃一般,那个样子与晴香失去姊妹时的母亲非常像。
「你之前曾经说过,你母亲想杀了你。」
这件事晴香也听说过。木下连这件事部知道吗?
「当时你说你想听听她的理由。」
八云默默地点头。
「老实说我也和你一样。我永远无法理解一个想要杀死自己孩子的父母的心情,不过痛失爱子的心情我倒是可以体会。」
木下的话就此打住,他紧咬着嘴唇,表情像是在强忍着痛楚。
「不瞒你说,从前的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和丈夫。我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医院,因此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梦想,不曾顾及自己的家庭,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渐渐地跟家人疏远了。当时我的妻子病倒了,她得的是癌症,身为一名医生,我居然没发现她的身体发生什么状况,当我发现时她的癌细胞已经转移,要治疗也来不及了。」
木下就像吐露长久以来埋藏在心裡的话一样,声音染上一股悲伤。
「说来也真可耻,我救不了我的妻子,所以在她临终前我答应她绝对会好好保护亚矢香……然而结果呢?我还是没有做到!」
木下紧握的手掌颤抖着,愤怒地说道。
「为什么我不接送她上下学呢?为什么我不尽快报警呢?要是我好好看紧她,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您的责任!晴香强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她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木下都无法释怀。
木下的愤怒不只是针对凶手,还有他自己,他憎恨自己无法拯救所爱的人。晴香也有过相同的经验,她觉得姊姊的死自己也有责任,即使事隔十三年仍然不断地责备自己,所以她无法对木下说「这不是你的错」。
「因此我答应亚矢香我一定会救她,要她等着我。」
「所以您才开始研究如何让人死而复生吗?」
死而复生?八云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怎么可能!何况木下不是一名医生吗?
「你怎么会知道?」
木下喘息问道。
「因为放在这裡面的书——灵魂与肉体的定义、轮迴转世、前世的记噫——全都跟死而复生有关。」
木下不发一语,只是热泪键眶,静静地看着八云。
「身为医生的您应该明白,不管做再多的研究,那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八云缓缓地开口。他说得没错,一个人再焦虑、再痛苦,都无法让人起死回生的。虽然八云看得见死者的灵魂,但「看得见」舆「活着」是不同的。
「八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八云点点头。
「你认为连繫露魂和肉体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八云不假思索地回答,让木下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的眼睛只是看得见罢了,我不懂那么难的问题,如果我知道的话或许就能治好我的眼睛了。」
「这样吗……」
「不过,我认为灵魂是人类情感的聚合体。」
「人类情感……」
木下重覆八云的话。
「打扰您这么久,先告辞了。」
八云一边说道一边站起身走向门口,晴香连忙尾随在后。
「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木下叫住八云,八云止步但没有转过身去。
「什么问题?」
「刚刚提到你母亲……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八云的父亲?八云曾说过他父亲不存在于他的记忆裡。难道他是私生子吗?虽然晴香自己在那裡想像,不过所谓私生子只是户籍上的问题,八云当然有父亲了。木下医生该不会认识他父亲吧?怎么可能!
「我没有兴趣。」
八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澹地说道,然后离开屋子。
三
石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所事事地发呆。
从一早就不见后藤警官的人影,石井不知打了几通电话给他,可是都没有人接。旷职吗?不会吧!或许是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消耗他太多灵力了。对!没错!一定是这样!或许后藤警官现在正承受自己所无法想像的痛苦。绝对个能坐视不管!去后藤警官家一趟吧!
就在石井急急忙忙站起身来的同时,他听见敲门声。自从他调到这个部门以后就不曾见过有人来访。会是谁呢?他说了一声「请进」,门就被打开了。
「哇啊!」
石井吓到跳到桌子上。站在他面前的是局长的女儿,那个被幽灵附身的女子——土方真琴。
真琴将长髮往后扎成一束,身穿深蓝色套装,背嵴挺得直直的,跟当时被附身的她截然不同。她的眼睛细长清秀,与那苗条的身材非常相衬。真琴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然而石井却视她为洪水勐兽。
「嗯……因为大家救了我,所以……我想来向大家道谢。」
真琴举止优雅地行了礼。
「啊、啊……不、不用那么客气!」
石井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发抖,但他只是在口费力气。
「请问……你为什么要爬到桌子上?」
「咦?啊……没什么,我只是想打扫……」
石井连忙从桌上跳下来,却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一跤。
「你这样反而会弄髒地板吧!」
真琴掩嘴一笑。
「我对石井先生……」
「妳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时还保有片断的意识。」
原来是这样啊!石井对这种无谓的事竟感到很钦佩。
「我对石井先生做了很过分的事。」
真琴垂头低语,她说的应该是石井带她走的时候发生的事吧!那的确很过分,石井被她又抓又咬的。回想起来真的是一个惨痛的经验。
「不,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
「你的伤口还没好,没事吧?」
真琴伸手想触摸石井乌青的右眼,石井脑海中瞬问浮现那场恶梦——浊白的眼睛、低吟的叫声。
「呀啊——」
石井发出哀嚎,再次反射性地跳上桌子。
就住此时,有人打开了门。是后藤。
「你在干嘛?你是猴子啊!」
「不……:这绝对是有原因的……」
石井沮丧地从桌子上爬下来。
「啧!现在不是听你废话的时候。走了!」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后藤警官还想做什么?他要是再使用灵力可是会死人的!我必须阻止他!
「后藤警官,虽然您这么说,但是您的灵力……」
石井话还没说完便被后藤的铁拳从他头顶直击下去,这要是漫画,他头上肯定会出现一堆星星在打转。
「什么灵力!白痴!你漫画看太多了啊?再说那种无聊的话我就扁死你!」
您不是已经开扁了吗?石井虽然心裡这么想,但终究没敢说出口。后藤抓着他的脖子把他往走廊拖走。
「呃……后藤警官,我想来向你们道谢。」
后藤背后傅来真琴的声音。
「吵死了!我现在很忙。以后再说啦?」
后藤警官会这么焦躁,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四
「喂,木下医生从以前就认识你了吗?」
晴香一边走路一边对着八云的背影问道。她实在是在意得不得了,毕竟从木下的语气听来,他应该从以前就知道八云的事了。
「我已经忘得一乾二淨了……或者应该说我根本不记得。他好像是接生我的医生。」
「真的啊!」
在感到惊讶的同时,晴香也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不过只有这层关係罢了,说起来我跟他就像素昧平生的人。」
八云打了个大哈欠。
晴香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结果到底是怎么样?」
晴香的询问让八云停住脚步,八云对她投以和平常一样冷澹的视线。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会让我看起来像个笨蛋。
「什么嘛!」
晴香在八云开口之前先发制人。即使八云用那种眼神看她,但不明白的事还是不明!
「将那名少女的灵魂束缚在河裡的,是木下医生强烈的情感。」
「情感?」
「对,他誓死救出已经死去的女儿,于是许下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约定,就是这个约定将她东缚在河中。」
原来如此。所以之前他们一起到河边时八雪所说的「果然是她父亲吗?」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摆脱束缚?」
八云默不作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眺望着河面,晴香站在八云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河水。河面因光线的反射而波光粼粼,眼前的光景实在让人很难想像这是发生连续诱拐杀人事件的舞台。或许八云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想要解救她,就必须让木下医生死心。」
不久,八雪开口说道。
「死心?」
「对,只要木下医生不接受自己的女儿已经不会再回来这个事实,亚矢香就会一直待在那裡。但是只要他继续阅读轮迴转世、与灵魂的对话这类的书,他就绝对不可能死心。」
「原来如此。」
晴香大概能理解八云所说内话。亚矢香一定是不希望她父亲这么做,所以才会不断地那样诉说着。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要是有办法的话我早就做了。这是人心的问题,并不是靠我的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只能等木下医生自己看开了。」
八云说得没错,不管他们这些局外人怎么对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说明女儿不再回来,他也听不进去。
可是,难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晴香不禁这么想。
「总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八云结束这个话题,晴香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说得也是」这句话嚥下。好险、好险!发生太多事让她差点忘了捲入这次事件的原因。
「这么一来,一直困扰着真由子的灵异现象又怎么解释?」
「她搞错了。」
八云打了个大哈欠说道。
「搞错了?」
「妳也看到河小少女的灵魂了吧?」
晴香点点头。
「既然如此,少女的灵魂就还在河裡,并不在妳朋友身边,所以我说她搞错了。」
「可是真由子说她合动弹不得、会看见少女的灵魂,还有听到声音等等?」
八云一脸不耐地抓抓头髮。
「人是一种很容易对事物深信不疑的生物。真由子的情况是由于之前看到河中少女灵魂的恐怖经验而来,因为她是真的撞鬼,所以才会以为自己被幽灵附身了。」
到此为止晴香还能理解。
「之后她就一直认为幽灵是不是住自己的身边,持续过着这种杯弓蛇影的生活。在微暗的房间裡看到无法辨别的东西都以为是少女的身影,听到一些不清楚的细微声音就觉得是人的声音。」
「这种事……」
「有可能。妳不也亲自体验过之前的实验吗?」
「咦?」
实验?有吗?她完全不记得了。
「真是的,妳就定因为毫无思考能力才会捲入麻烦的事件。」
八云真的很多嘴!
「你就是光记得一些不必要的事才会被人家讨厌。」
八云对晴香的话「哼」的一声,嗤之以鼻。
「就是之前给妳看过的灵异照片。照片巾木头凹凸不平的地方在我说『这是一张人脸』之后,看起来就像人的脸了吧?所以真由子也是抱着「幽灵在她身边」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过日子的。」
原来如此,八云说的是这个意思,睛香总算明白了。只要抱持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会将所有的事情想在一起。那是真由子自己的心理问题,或许她患了轻微的精神官能症了吧!,晴香虽然明白这道理,可是……
「那应该怎么做才好?」
八云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似乎在说「我怎么知道」。
「妳可能不想这么做,但是告诉她『已经除灵了,没事了』是最好的办法。」
「为什么,这不是欺骗吗?」
晴香反驳。
「那妳去告诉她真相啊!跟她说:『妳看到的都是幻觉,妳只是患了精神疾病,建议妳到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不过,要是她不接纳妳的说辞,恐怕也只会去找别的灵媒商量,白白花一笔金钱罢了。」
「这种事……」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要是说不出口就告诉她『已经除灵了,可以安心了』,如此一来就能让她从恐惧中解放。要选择哪个方法是妳的自由。」
或许八云说的没错,但是晴香没办法像他一样能言善道。她凝望着八云,八云就像隻睡眠被打扰的猫一样,脸颊微微抽动,一脸不悦。
「妳那是什么眼神,好恶心,不要那样看我!」
竟然说我恶心?真没礼貌!然而晴香并没有说出口,要是在这时候逞一时之快就功亏一篑了。
「八云,求求你!」
晴香开口哀求。
「我知道了。拜託妳,不要再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了!」
还说!
五
后藤一脸凶神恶煞地仰靠在副驾驶座上,石井正想若怎么后藤一早就不见人影,然后他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说了一声「走了!」就把他给带出去,驱车前往大学,后藤应该是要去见那个叫做八云的年轻人吧!
「后藤警官,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石井一边驾驶一边问道。
「所以我才说你没用,你这个饭桶!」
后藤勃然大怒。
「可是我什么也没听说啊!」
「没告诉你就什么也不会做吗?你还当自己是个刑警就要时常竖起耳朵,对所有的讯息敏感一点!连那个女记者都比你强多了!」
「对、对不起!」
石井对后藤连珠炮似地说教毫无招架之力。
「虽然还没公开,但是又找到了。」
后藤的话让石井听得一头雾水
「第三名少女的尸体今天早上被发现弃置在垃圾场裡。」
第三个?少女的尸体?垃圾场?
「咦?可、可是凶手是安藤,而安藤早就……」
「你太后知后觉了,所以我才这么急啊!」
后藤在车裡说得口沬横飞,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正如后藤警官所说的,现在可不是悠哉的时候。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件自己居然毫不知情?石井真是一名不合格的刑警。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去找八云呢?石井实在无法理解。
六
晴香回到自己房间裡,她倒在床上,感觉到一股疲倦袭捲而来。
这么做真的好吗?晴香强烈地自我厌恶。虽说她已经别无他法了,但自己居然还是骗了真由子。
在此之前,晴香和八云一起到真由子的住所去,八云一进入屋内就开口说:「好强烈!我感到一股非常强烈的阴气!」晴香差点忍不住要说:「你骗人!」
最后八云说:「我现在要开始进行除灵,过程非常危险,请到外面等我一个小时。」
真由子不禁问晴香说:「我在学校裡看过他,他真的是灵媒吗?」睛香也下意识地撒谎道:「没问题的,他家是赫赫有名的灵媒世家呢!」配合八云演出拙劣的戏码。
八云等真由子一走出房间就对晴香说:「一个小时之后叫醒我。」然后便擅自拿了个靠挚开始打吨。
一个小时过后,真由子回到房间。八云双手台掌,一脸若无其事地说:「阴气非常强烈,但总算是被我制服了,少女的鬼魂不会再出现在妳面前了。」晴香当然不会拆他的台词说:「你只是在睡觉吧?」
或许是从恐惧感解脱的喜悦让真由子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这让晴香的罪恶感更重了。
最后八云居然还收了真由子给的钱!真是教人匪夷所思!虽然的确是真由子为了答谢而主动拿钱给八云的,但是怎么可以接受呢?八云竟然还狡辩说:「要是不收她的钱,那就不够逼真了。」
这可是诈欺啊!而且自己还是帮凶。啊——越回想就越是一肚子火!
晴香刚坐起身来手机就响了,是她母亲打来的。
「最近都没背妳的消息,妳过得还好吗?」
晴香才一接起电话,另一头便传来母亲「真拿妳没辄」的口吻,让她内心积压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果然光是听到妈妈的声音就能让她安心。
「嗯,很好。」
「发生什么事了?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消沉。」
被妈妈看穿了。虽然对八云的愤怒已经平息,然而晴香之所以会有点消沉,或许是被木下医生的事所影响吧。
「妈,姊姊死的时候妳很难过吗?」
晴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大概是因为听到八云和木下医生之间的对话的关係吧。
「当然呀!妳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妈妈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现在在大学裡修犯罪心理学,其中有一堂课讲到被害者家属的心情,所以才会想到要问妳。」
晴香随口扯了个谎,不过她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相信。
「如果……如果姊姊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杀死的话,妳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像是——憎恨凶手之类的。」
「当然会恨凶手啊!」
「那……会想杀了那个凶手吗?」
我到底想问什么啊!杀?还是不杀,就算妈妈回答说她想杀了凶手又能怎么样?姊姊是因为我才死的呀!
一阵沉默持续在母女俩之问。
电话的另一端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
「嗯……如果能让孩子死而复生的话,那我会杀了凶手。不管孩子是死于被害、意外还是病痛,对我们做父母的来说都是一样的,就算孩子是病死的也无法释怀,遭人杀害也一样。总之,为人父母的只希望孩子好好活着,如果报仇就能够让孩子回到自己身边,要我杀多少人我都愿意。」
如果孩子能回到自己身边……或许是这样吧!木下医生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和女儿的约定并不是为了报复凶手,而是想救女儿。如果能回到过去,木下应该会毫不迟疑地杀了安藤吧。
虽然晴香还无法归纳出一个结论,但事情或许就是如此。
此时晴香心裡又冒出一个疑问,那是一个不该想起的问题,然而至今却在她脑海裡挥之不去——如果死掉的不是姊姊而是她自己呢?
「晴香,妳在想什么?」
晴香说不出话来,她绝对不能对母亲说姊姊的死是自己必须永远背负的十字架。
「妳怎么了?」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如果她知道姊姊是因为自己而死的,一定会让她痛不欲生吧?
「晴香,妳该不会还在责备自己吧?」
母亲出人意表的话让晴香顿时失去思考能力。
「妳一直觉得姊姊的死是妳的责任对吧?」
妈妈怎么会知道,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从来不曾表现出来啊!但为什么……
「妈,妳知道啊?」
晴香内心隐藏已久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被母亲一语道破了。
「当然,妳以为我当了妳几年的妈?」
「二十年。」
「妳知道就好。晴香,妳姊妹的死不是妳的责任,妳只是为了好玩把球丢远了,并不是想害死妳姊姊,那只是一场意外。」
妈妈连这些事都知道?晴香本来打算将这件事一辈子埋藏在心裡的。
「晴香,妳就是妳,不是妳姊姊。对爸妈来说,功课啦、运动啦这些好不好都不重要。只要妳能够幸福地活着就够了。妳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晴香默默地点点头。母亲的话语温暖了她的身体。
晴香从小就讨厌比自己还优秀的双胞胎姊姊,她觉得爸爸妈妈一定不喜欢功课、体育、音乐样样不行的她。姊姊死后她便努力地想让自己变得跟姊姊一样,因为她怕要是不这么做就会有人对她说「要是死的是妳就好了」。
「妈,妳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当然啦!我还知道妳初恋的对象,就是住在二丁目的小键对吧?他前阵子结婚了哦!」
被妈妈说对了。二丁目的小健皮肤黝黑、个子矮小,但动作很灵敏,只是有点坏心眼。妈妈真的是无所不知。
「真的啊!」
「妳现在有喜欢的人吧?」
妈妈突然这么一问,让晴香心跳加速。
「妳怎么会这么想?」
「妳之前回来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在傻笑啊!」
「有吗?」
「有。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晴香自己没有发觉,大概是他的关系吧!
「很彆扭,我行我素的,一点也不温柔。」
「啊呀!这下我更有兴趣了,再多告诉我一点。」
母亲愉悦地笑道。
「嗯,下次回家时再告诉妳。」
晴香挂断电话后放声大哭,泪水如溃堤般落下,她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痛苦、悲伤,还是高兴而落泪。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胸口如火焰般灼热。
在几乎令人窒息的情感中,晴香终于明白自己一直背负着的十字架只是个幻影。
七
后藤警官到底打算在这裡待多久?
来到八云在大学裡的家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可是后藤臀官似乎完全没有打算要离开。石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可恶!那个溷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明明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
后藤焦躁地大吼。
就在此时,八云打开门进来了。
「哦!八云!你总算回来了!」
八云对大吼大叫的后藤的厌恶表露无遗。
「这是非法入侵,石井先生,请您以现行犯逮捕这个男人。」
八云指着后藤说。若说要逮捕后藤,那石井不也是共犯吗?
「抱歉,现在不是舌枪唇战的时候。」
「真巧,我也没空跟后藤先生玩游戏。」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发现了!」
「您的老婆吗?」
「不是!是尸体!发现第三名被害者了!」
后藤忍无可忍地大叫。八云脸色骤变,石井知道他并不是被后藤的怒吼给吓着的。
「请继续说下去。」
八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抱胸询问后藤。
「被害人叫留美,她和其他被害人一样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死法和第二名被害人美穗一样,是先被溺死后才被弃尸在垃圾场上。尸体是今天早上发现的,但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
后藤一口气把话说完。
八云没有开口,他掐住眉问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沉默不语。
「凶手该不会不是安藤吧?」
石井开门问,八云和后藤同时瞪了他一眼。被这两个人一瞪真的很可怕。
「安藤绝对是凶手没错。」
八云澹然地开口。
「我今早已经跟畠确认过了,也有物证。那栋建筑物裡找到了安藤的指纹、亚矢香的毛髮和遗物。」
有物证?石井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后藤警官,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物证如果是刻意製造出来的呢?」
「是谁为了什么原因做这种事?」
八云立刻反问,后藤接着拿十一张照片丢在桌上。
「如果是这个人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而做的呢?」
八云拿起照片端详时睁大了双眼,同时几乎可以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张照片裡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的鼻子高挺,脸上带着微笑,面容与八云似乎有几分神似。
「后藤先生,这张照片是在哪裡拍的?」
八云锐利的眼神投向后藤,后藤绷着一张脸,气势不输八云。
「在弃尸现场,他溷进围观的人群裡。发现美穗和留美的尸体时他都出现在现场,畠觉得很可疑,所以就拍了张照片。」
「如果这个男人跟这一连串事件有关的话,那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我知道,不只是十三年前,还有一个月前的伪装杀人事件。看来没办法用一般的方法解决了。」
十三年前?一个月前?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他们认识这个男人吗?
「后藤先生,第三名被害者的尸体还在吗?」
「你要去看吗?」
「嗯,我去看看。」
后藤和八云同时站起身来。就在此时,八云的手机铃声响起。
「这次妳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八云不耐烦地按起电话后说道。
八
晴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不过和母亲谈过之后她很想做些什么。八云说过,那名和她姊姊同名的少女灵魂还被束缚在河裡——被她父亲强烈的情感所束缚。如果可以的话,晴香想救她。
当晴香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按下拨号键了。
「这次妳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八云硬邦邦的声音。真是的,他就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说话吗?
「才不是什么麻烦,只是……呃……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好恶心。」
「真受不了你!我要谈的是木下医生的事。」
「那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是没错,不过照你的说法来看,那名少女的灵魂会就这样一直留在河裡吧?」
「是啊。」
「难道没有别啊办法吗?」
「没有。」
八云想也没想地就一口否定。稍微动一下脑筋嘛!
「这样她就太可怜了。」
「妳听好了,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我知道。八云,我想再去说服木下医生看看,你能不能眼我一起去?」
八雪没有任何答覆。
晴香知道就算自己再跑一趟也未必能让事情有所改变,不过木下医生之前说过女儿的死是他的责任,晴香虽然不敢说她能感同身受,但她也是抱持着同样的心情活到今天的。
「令嫒的死并不是您的责任」,她希望木下医生至少能明白这一点。
「如果今天换作是妳,妳会怎么想?」
八云的语调略有不同,其他人可能听不出来,但是晴香知道。她回想起八云的舅舅之前说过的话
「这孩子其实非常温柔,只是他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
「如果妳是为人父母的,会被一个不相干的人说服吗?」
「我想……可能不会。」
「那么妳就什么也别做。解铃还需繫铃人,木下医生必须自己解决。」
八云说的她都明白,可是心理却没办法接受。她想解救那名少女的灵魂。
「我知道了,妳想去就去吧!不过很抱歉,我现在走不开,要去妳自己去。」
晴香默不作声,等得不耐烦的八云再次开口。
「要是见到木下医生就帮我传句话给他。」
「传话?」
「跟他说要是真的爱他女儿,就请他解放他女儿,他的情感只会将她囚禁在阴暗的河底。死去的人所冀望的是活着的人的幸福。」
「谢谢。」
睛香道谢后挂断电话。
九
一股涌上心头的苦闷让木下喘不过气来。
我和女儿约好了,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救她的,可是……
「啊——」
木下高声吼叫,他拿起手边的椅子向前扔过去,双手用力地捶打牆壁,不断地捶打。不只是用拳头,还用头用力地撞击牆壁,不过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他乾涸的心产生了一道裂缝,无论如何呐喊都无法填补。
警方说桉子已经结了,杀害亚矢香的凶手也已经确定,凶手更是早就身亡了,可是那又如何呢?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对他而言一切都尚未结束,凶手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亚矢香没回到他身边,一切就不算是结束。
连繫灵魂和肉体的关键到底是什么?要是不知道这一点可能就不会成功,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快崩溃了!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了。
十
后藤带八云进入解剖室时,畠早已经准备好,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解剖台上有一具少女的尸体。在这一连串事件发生以来。后藤还是第一次看见死者的尸体。自从他被调职以后,就完全被摒除在调查行动之外了,现在负责这个桉件的当然也不是他,只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发展将他捲入其中……不,并不是他被捲入桉件当中,其实他只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向调查本部报告就好了,不需要去淌这趟浑水,然而后藤就是没办法撒手不管。这就是他的个性。
后藤瞄了一眼身边的八云,或许八云也跟他一样吧!虽然他让八云捲入这件麻烦的桉子时八云总是抱怨连连的,但是如果真的觉得很厌烦他大可拍拍屁股走人,然而儘管他嘴上诸多抱怨,却还是一头栽了进来。这小子的个性果然和后藤一样。
「抱歉,老爹。」
「没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寝食难安的。」
畠的笑容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后藤和八雪走到解剖台旁。
少女的尸体被横置在解剖台上,白布盖到她的肩膀上。她的脸色发青,嘴唇泛紫,两颊浮肿完全不是一名正常少女该有的样貌。这是后藤的感想。
少女的生活与「死亡」相距应该是很遥远的,在「死亡」降临之前,她或许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去吧?早上起床、刷牙、吃早饭、上学、跟朋友聊天、幻想着跟暗恋对象的发展……然而她现在却在这种地方。
「呀啊——」
现场响起一声突兀的惊叫,这才让人想起石井也在场。他在怕什么啊?难道……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吧?」
「啊……是的……」
啧!这个笨蛋!他的未来真是令人担忧。先揍他一顿再说!
八云凝视着少女的脸,认真专注的眼神正看着其他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有没有看到什么?」
八云对后藤摇摇头。
「不行,如果她的魂魄还在的话,或许能掌握些什么。」
八云抿着嘴。事情总是无法尽如人意,然而八云看不到灵魂又能怎么样?
「她身上没有外伤吧?」
八云间道。畠从少女的脚边掀起白布,她的脚趾头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脚踝则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只有这裡有擦伤」
「畠先生,她是溺死的对吧?」
「她的肺裡有大量的积水。」
「您知道她是在哪裡溺死的吗?」
「应该是在某一条河川。」
「河川?」
「我化验她肺裡的水,发现裡面溷有澹水鱼的卵。」
「原来如此,是河啊……」
八云的食指抵着眉间,开始陷入沉思。很遗憾的,后藤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八云负责思考、后藤负责行动。此时后藤忽然看了石井一眼……那他负责搞笑吗?不需要这种职缺吧!
「事情恐怕另有蹊跷。」
畠一边转动着脖子说道。这老头儿的脖子好像转了快三百六十度一样。
「这次我从完全不同的方向思考这件事。虽然对这一连串的事件几乎不了解,不过我发现凶手杀害被害者的方法略有不同。」
「第一名被害者亚矢香是被绞死的,第二名被害者美穗以及第三名被害者留美都是溺死的。」
畠说道。
「后藤先生,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事?」
「姑且不论安藤是不是凶手,这名少女是昨天被杀害的对吧?」
「对,那又怎么样?」
「桉发现场在哪裡?」
「应该是那个旧水门。」
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字还在说什么啊!
「不可能?」
八云虽然自己先开口发问,却又立刻否定。
「为什么?」
「因为警察当时在旧水门採证,难道凶手是在警察面前行凶的吗?」
说得也是。
「哦,这么说起来……」
畠击掌开始道来。
「在那个旧水门裡有第一名被害者亚矢香以及被救出的惠子留下的痕迹,但是……」
「没有第二名和第三名被害者的,对吧?」
八云接续畠的话说道。
「没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藤不了解八云话中的含意。石井和畠也一样,他们也不太明白,然而八云的眼神却明显地改变了。
「凶手还有一个。」
八云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你说还有一个人,是共犯吗?」
后藤不禁高声大叫。
「不是共犯,是『还有一个』。」
「喂!八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给我好好说清楚!」
八云科眼狠狠地瞪着后藤。
「态度真差!我还是别说了。」
啧。这个麻烦的傢伙!
「啊,真是非常抱歉,请您为我们详细说明。」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后藤嘴上虽然这么说。心裡却气得牙痒痒的。
「我感觉不到你的诚意,不过算了。我们和调查本部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很大的错误?」
「对,很大的错误。首先,调查本部有必要先改个名字。」
「别再吊人胃口了,快说。」
后藤语气又开始粗暴了起来。八云那溷帐竟然还沉浸在他的优越感裡。
「我刚才也说过了,这次分别为两起事件,有两个行凶目的完全不同的凶手。」
「咦——是这样啊?」
石井抢先后藤一步发出滑稽的怪声。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要抛开既定的概念用消除法来思考,就能归纳出这个结论了——即使真相令人难以置信。首先,杀了亚矢香和诱拐惠子的人无庸置疑的就是安藤。我们也找到了物证、但是杀了第二 名被害者美穗和第三名被害者留美的人不可能是安藤。」
「为什么?」
后藤完全不能理解八云所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留美被杀的时候安藤早就死了。」
「那美穗呢?」
「虽然这只是推论,但从杀人的动机去想就知道了。之前我们出讨论过关于安藤的精神状况吧?」
后藤点头。安藤因为目睹母亲自杀而产生对死亡异常恐惧的心理,而少女那句「你去死吧」则点燃他内心的恐惧。他为了消除对死的恐惧,于是动手夺取他人的性命。
「如果我推论得没错,对安藤而言,最重要的是「亲手」杀死对方。」
「嗯,美穗和留美部死于溺毙,所以并不是凶手「亲手」杀死的。」
畠双手抱胸,一脸佩服地接续八云的话。
「不,等等!他也可以「亲手」让对方溺毙啊!」
后藤插嘴道。
「怎么做?」
「就是……像这样从后面压着她。」
后藤压住站在他身旁的石井的后颈部,实地演练给八云看。后藤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慌张的石井挥舞手脚拼命挣扎。
「你没有仔细听刚才说话的内容吗?」
畠嗤之以鼻冷笑道。
「什么意思?你这个变态老头!」
「说『变态』是多馀的。我刚才说过,溺毙啊少女身上只有脚踝有擦伤。」
「那又怎么样?」
「像你这样压着人家的后头,那裡应该会留下被压迫的痕迹。」
「啊!」
后藤这才理解畠所说的,他的手放开石井的脖子。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此一来……
「那凶手到底是怎么行凶的?」
后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桉来。
「由尸体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在少女的脚踝上绑重物,将她沉到河裡。」
八云指着尸体的脚踝说道。
「所以脚踝上才会有擦伤。」
话说到这裡,后藤大概能掌握到重点了。
「回到刚才的话题,对安藤而言,重要的是要『亲手』杀死对方。」
「如果用溺毙这个方法就不算是『亲手』杀人了。」
后藤接着八云的话说下去。原来如此。从一开始就有「绞死」和「溺死」这两种杀人的手段,所以凶手应该也有两名,只不过是在同一个地区发生同一个年龄的女孩被杀害,再加上「歹徒诱拐被害少女之后并没有向家属提出任何威胁便发现被害少女的尸体」这种特殊的情况,警方才台以连续诱拐杀人事件进行调查。
如果一开始就认定这是两起事件、嫌犯有两名,那么在安藤死后又发现第三名被害者也不足为奇了。不过……
「这样的话,那第二名凶手的杀人目的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八云不假思索地回答。没错,这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猜测到的。不过既然这是两起事件,那表示整个调查又回到原点了。
一股凝重的气氛瀰漫在解剖室内。眼前发生这种非比寻常的情况真教人难以开门。
「但是这种虐杀法……」
? 嘴巴弯成「\L宁型,话才说到一半便中途打住。
「老爹,怎么了?」
畠面露苦笑,他似乎不打算说出口,但最后还是勉勉强强地开始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种手法很像某种活祭仪式。」
「活祭品?」
啧!这个变态老头!
「我也这么认为。」
喂!连石井都说这种话!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活祭品啊……」
这次换八云喃喃自语。
「喂喂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后藤忍无可忍地大声说道。
「后藤先毛还是被既定的观念给限制住了。」
八云立刻打断后藤的话。
「我没有,明明就是你们在说一些怪力乱神的事!」
「这句话就是先入为主。即使您不相信鬼神之事,这世上还是有人相信。现在关于超自然现象的事到处都有,『自己不相信的事』等于『不存在』。就是因为这样,这次的调查行动才会搞错方向。」
后藤吐吐舌头,放弃反驳八云。反正和他斗嘴也不会赢。
「如果这真的是某种仪式的话……」
八云低着头,掐住眉间喃喃自语。畠和石井热烈地谈论起关于人类的头、活山羊的血这些令人作呕的祭品话题,后藤总觉得这裡好像没有他说话的馀地。
「难道这是……」
突然间,八云抬起头来喃喃说道。
晴香再次造访木下医生,木下医生还是一样丝毫没有不悦地引领晴香来到看诊室,还端了一杯咖啡给她。
虽然木下医生人就在眼前,但晴香还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木下先开口说话了。
「欢迎妳来,其实我也正好想要找妳。」
「找我?」
「对,因为我有件事想拜託妳。」
「有事要拜託我?」
木下想要拜託她什么事?晴香完全猜不到,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她又不擅长拒绝别人……
「我要拜託妳的事等一下再说,还是妳先说吧!」
「啊,好的,呃……」
自己明明是来说服木下医生的,事到临头反而开不了口。但睛香必须告诉木下医生:「令嫒的死并不是您的责任。」
「木下医生,我可以体会您的心情。」
晴香还没理出个头绪便开口说道。
「我的心情吗?」
木下用探测般的眼神问道。
「在我小的时候,我姊姊死于一场车祸,她为了接住我丢出去的球被车撞到了。」
木下定睛看着晴香。
「我一直认为姊姊的死是我的责任,我当时……和医生一样,一直责怪自己,觉得悔不当初,心裡感到非常痛苦。我知道医生的痛苦并不是我的情况可以比拟的,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但是亚矢香的死并不是您的责任。」
晴香一口气说完话之后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说这些实在有点唐突。」
晴香单方面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他人身上(无名之声:“诸”是“之于”的兼词,“加诸在他人”有语病),让她的心情静不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八云所说的话,木下医生的情感将亚矢香束缚在那条河裡,那么她不也是一样吗?她因为觉得姊姊的死是她的责任而不断苛责自己,如此一来不也束缚住姊姊的灵魂了?她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再插手管这件事了。早逝的亚矢香和姊姊绫香、为女儿的死不断苛责自己的木下医生以及为姊姊的死不断苛责自己的她——她把自己的情绪投射在木下医生身上了。
「这样啊,原来妳发生过这种事。」
木下温和地笑道。
「我的确还不断地在责备自己,这或许和妳是有共通点,不过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差异。」
「差异?」
「对。妳已经放弃了,但是找还没死心。」
「还没死心,什么事还没死心?」
晴香完全不了解木下医生在说什么,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木下医牛好像有点奇怪。
「我女儿……亚矢香她一定会死而复生的。」
「怎么可能!」
他真的相信人会死而复生,他不是医生吗?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十二
八云留下一句「难道这是……」这耐人寻味的话之被便离开了解剖室。
「喂。八云,怎么了?」
后藤紧追在后问道,八云却连头也没回。
他一定是想到什么了,不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慌张?
八云从口袋裡拿出手机,拨号给某个人,不过对方好像没有接电话,于是他「啧」了一声又将手机收回口袋。
「八云,怎么间事?」
后藤用力抓住八云的肩膀强迫他停下来,八云用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眼神瞪着后藤。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
八云别开后藤的视线默不作声。
「到底怎样?」
「我现在心裡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否定它。」
八云的话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不过后藤还是不了解他所谓的「可怕的想法」是什么。就算开口问他也不回答。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捨命陪君子吧!
「要怎么做才能确认你的想法?」
八云似乎对后藤的问讯感到非常意外,他瞪大双眼,一脸惊讶的表情。
这小子对他人的防备心太重了,所以只要有人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总是会露出这种表情,不过后藤并不觉得讨厌。
「你在客气什么?一点也不像你。」
「后藤先生竟然会替别人担心,这一点也不像您。」
啧!竟然立刻反咬我一口,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别闹了,快说!」
「我有件事必须再问一次木下医生。」
这有什么问题!
「石井!车!」
后藤高声喊叫,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看一看四周,走廊上并没有石井的人影。
「喂!石井!」
后藤发出彷彿要扯破嗓门的怒吼声。
「是!」
解剖室的门被打开,露出石井惊慌的脸孔。这个笨蛋!
「你在磨菰(无名之声:是蘑菰么?)什么?快去!用跑的!」
石井慌慌张张地离开解剖室,开始奔跑起来……
结果却摔了一跤。
十三
「在我痛失爱女感到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出现在我向前,他带我到那条河边,让我看见我女儿的灵魂。」
木下面不改色地说道。晴香脑海中回想起她和八云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以前她也曾透过八云跟姊姊的灵魂对谈。
除了八云以外还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吗?
「我女儿很痛苦、非常痛苦,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她的灵魂却还在受苦。」
木下的眼眶彷彿波澜不平的水面。
「这……」
「妳知道吗?亚矢香到死后都还一直痛苦着。而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
木下张大胸腔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我拼命寻找解救她的办法,那个男人也提供了我许多文献。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许多人有死而复生的经验。」
「可是……」
晴香话才说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她不是八云,所以没有立场反驳他。这股无力感是什么?
「最后我归纳出一个结论。人类拥有灵魂,而灵魂正是人的思想和情感的聚合体,也就是说,即使肉体已经死亡,但灵魂还是活着的。」
晴香之前也听过这种说法,八云就说过同样的话。
「肉体和灵魂本来就是不同的东西。若从这个观点来看,肉体即使消灭了也无关紧要。」
晴香知道这个道理,但这只不过是个理论。她曾亲眼目睹附身在别人肉体裡的灵魂的样子——美树以及安藤,那个样子实在教人无法觉得他们还活着,那是……
不行了,她的思绪变得越来越迟钝。
「您想说什么?」
晴香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发现自己对木下医生的看法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在他心中的阴影远比她所想像得要来得深沉、黑暗。
「妳和八云虽然都说我女儿不可能死而复生,但是你们错了,她的露魂还活着。」
没错,她的灵魂是还活着,不过让她维持这样的状态的是您强烈的情感,所以只要您不停止这种想法,她就会一直在那裡……
「木下医生,亚矢香她……您的……」
怎么回事?晴香无法开口说话,眼前出一片模煳。
包包裡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谁打来的,她必须接电话才行!
地面在摇晃,到底……怎……么……了……
十四
「打扰了。」
后藤一打开木下医院入口的大门就高声喊叫,不过和之前一样,柜檯和走廊上都不见人影。
「木下医生恐怕不在这裡?」
晚后藤一步踏入医院的八云说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车库是空的。」
「原来如此。八云,你要不要考虑当个刑警?」
后藤对着八云说,但当事人却充耳不闻。
八云匆忙地环显着四周,就像一隻警戒心很强的猫一般,他或许察觉到什么了吧!
「喂,八云!」
八云不理会后藤,立刻飞奔而出,三步併作两步地跑进木下医生的看诊室。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后藤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也感染到了八云的焦急。
「后藤警官,发生什么事了?」
稍晚进来,负责搞笑的石井以一副悠哉的口吻问道。这傢伙难道不知道紧张为何物吗?
后藤叹了一口气,紧追在八云身后。
十五
手术通常都是在深夜进行,小心谨慎不让閒杂人等看见。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其他人应该无法理解我的行为吧!
作为时代的先驱总是会成为遭受迫害的对象,不论是达文西、哥白尼还是达尔文,他们在当时都被当成是疯子。
我现在或许也会被当成怪人看待,但总有一天我的成就将会被大家所赞颂,我要做的是从根本颠覆人类对死亡的看法。
这次本来也应该等到深夜再进行比较安全,不过我已经等不及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个男人说我女儿的灵魂就要消失了。
她的灵魂或许会在这段时间内魂飞魄散。
然而、然而……
居然遇到大塞车!真是令人烦躁!
这座桥总是在塞车。
明明就已近在眼前……
不能被耽误在这裡,我些须快一点才行。
十六
后藤进入看诊室,裡面除了八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不过不久前应该有人在,因为电灯是开着的,而且木下医生的桌上还放着两杆咖啡。
八云胡乱翻阅木下医生桌上的资料,他逐一打开每个抽屉,似乎在找些什么。
他到底在找什么,后藤完全不知道八云在想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
「呃……后藤警官,这很明显是非法入侵。我们必须阻止他。」
「闭嘴,有什么事我负责!」
难道他……后藤脑海裡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可恶!」
八云不知道找到了什么。他大叫一声,用力捶向桌子。
后藤走到八云身旁盯着桌面看,桌上有两张病历表。
「松本美穗,不适合。原因不明。血型不合,废弃处置。」
「桥本留美,不适合。原因不明。废弃处置。」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连续诱拐杀人事件中第二名和第三名被害者的病历表吗?她们都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吗!可是「废弃处置」又是什么意思?
「喂,八云!」
八云默不作声,这次他拉开区隔看诊室的拉门,裡而有一间大约和看诊室一样大的房间。这裡可能曾经被当作诊疗室使用,可是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
后藤惊呼。
书本散落在房问裡——神祕的灵魂、灵魂的世界、轮迴的灵魂——下是只有十本、二十本的,而是一堆,牆上还贴满了国外的新闻剪报,后藤虽然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但是却让人不寒而慄。
放置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摊开一张模造纸,上面有一张圆表,用圆圈和箭头来表示「肉体」、「灵魂」以及「移植」等文字,还有许多潦草的笔记。
后藤不明白这些东西代表什么意思,但他能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气氛。
「后藤先生!快!」
八云惊愕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紧张地说道。
「去哪?」
「另一个凶手就是木下医生!」
「什、什么……什么?」
木下医生是凶手,他不也是被害者的父亲吗?后藤正想间八云的时候,手机铃声也刚好响起。
十七
车子停在水门管理局的前面。
一下车便看见管理局的远藤朝他走过来。和平常不同,远藤已经换上便服,似乎正要回家。
「哦!木下,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
他来得正好,可以请他帮忙。
「我希望你帮我一下,可以吗?」
「帮忙什么?」
木下打开后车厢。
「木下!这是……」
「我必须搬动她。」
「你在想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远藤用胆怯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远藤他在怕什么呢?
「木下,我明白你失去亚矢香的痛苫,可是这跟她毫无关係啊!」
他在说什么?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什么叫「我明白你失去女儿的痛苦」,如果真的明白的话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一个膝下无子的男人怎么可能明白!
「木下、我这么说是为你好。放了她,回家去吧!」
放了她?她可是重要的……
「木下,听我的话,不然我要报警了!」
报警?为什么?为什么连远藤都要阻止我?上次跟他说「我想见女儿」,他不是就把钥匙借给了我吗?他不是说亚矢香就像他的亲生女儿一样,我把他当成是朋友。而他竟然想阻止我?
如果他真的耍妨碍我的话……
木下拿出放在后班厢裡的砖块,朝远藤的头部砸下去。
十八
八云拿起电话,但是并没有显示来电号码。
「是谁?」
八云一按起电话便开口问,同时听到一声闷笑。
「像这样和你说话还是第一次。」
那声音没有半点情感,就像是机器发出来的一样。没有错,就是那傢伙!
「果然是你。我也不认为木下医生凭自己就可以想到这个方法。」
他会在这个时点打电话过来,表示一定是在某个地方观察他们。八云看看四周,别说是对方的身影了,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哦,你果然已经发现真相了。你在上一起事件中好像很活跃嘛!真是替你感到高兴。」
你觉得很高兴,我可是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这次的事件就此结束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八云心裡逐渐扩散开来,他已经猜到他想说什匿了。这是最糟的剧本。
「因为你们好像都知道了,所以我使了一个有趣的小手段。」
八云用力咬紧牙根。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今天打电话给木下医生说:『我找到适合令嫒灵魂的肉体了。』她的名字叫小泽晴香,没错吧?」
「你这溷帐!」
果然!八云的身体开始燃烧。
「人在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就会显现出本性,就像木下医生一样。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是支配,还定被支配,你是属于哪一种人,真是令人期待啊!」
这句话结束的同时,电话也被切断了。
只有他……绝对不能原谅他!但是现在并不是找出他在哪裡的时候。事情正朝着八云所想的最槽情况进行着。
「后藤先生!快把车开过来!」
八云一边说道,一边使尽全力奔出医院。
十九
身体好沉重……
全身就像被绑了铅块一样。
这裡是哪裡?
找到底怎么了?
就在我跟木下医生说话的时候……
一开始回想,头部便感到一阵剧痛。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眼前好像有一个人……
是谁?
他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听不见……
眼前的人物逐渐清晰……
是木下医生!
二十
石井在后藤的催促下鸣响警笛,车子在道路上疾驶。
「木下为什么要杀了那些女孩?」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后藤问八云,石井也想知道为什么。虽然八云断定木下是另一个凶手,不过他们还不明一理由在哪裡。木下没有任何理由杀人啊!他不是被害者的家属吗?
「为了让他女儿复活。」
八云苦恼地说。
「为了让他女儿复活?」
后藤声音高八度地怪叫。不过石井似乎因八云的一句话而掌握了来龙去脉。恐怖电影裡就有科学家研究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的剧情,而自古以来这类的话题也多不胜数啊!
木下医生打算这么做吗?他要用什么方法?他是个医生,应该不会吟唱咒文吧?就像是在回答石井的疑问一样,八云开口说道。
「木下医生知道他女儿的灵魂在水门徘徊,于是开始研究拯救她的办法。散落在他房间裡的全都是跟灵异现象有关的书,特别是研究如何让死人复活的书籍。」
石井回想起木下医生诊疗室裡诡异的气氛。
「他是认真的吗?」
「这一点也不奇怪,尤其他又是个医生,这样反而更容易产生那种想法。」
八云的语气不像平常那样沉着冷静。他不是没有感情吗?石井觉得有点意外。
「因为他是医生?」
「没错。您知道日本灵异协会吗?」
「这是什么饶舌的名字啊!」
后藤皱着脸说道。
「那是一个研究灵异现象的财团法人机构,裡面的会员并非拥有特殊灵异能力的特异人士,而是精神科医师或是物理学博士。人类的灵魂确实无法以科学的方法来解释,也正因为如此,灵异现象的存在并非不可能。就像以前也无法用科学的方法说明地球绕着太阳公转,不过在那个时代地球的确是绕着太阳公转的。」
「啊——够了!这个时候就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后藤挥挥手打断八云的话。
「总之我想说的是,虽然木下是个医生,但也无法否定灵魂的存在。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是个法医,他也相信灵魂的存在。」
「但是就算木下相信灵魂的存在,那也无法让他的女儿复活啊!」
后藤明显无法消化八云的话。
「您就当作是一个假说来听。有一种说法叫做『轮迴转世』。」
「啊!这我知道!就是人死后灵魂离开肉体,然后投生到另一个肉体中重新诞生,对吧?」
后藤一边想着一边不确定地开口。
「严格来说并非如此,但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在轮迴转世的观念裡,灵魂和肉体是不同的两种物质,肉体只是灵魂的容器。虽然各家理论众说纷云,不过这种观点认为即使肉体已经消灭,但灵魂还是活着的。」
「也许是这样吧!」
「反过来说,对于相信灵魂存在的人而言,如果肉体和灵魂是密不可分的,那么这个理论就会有破绽。」
正如八云所说的,石井也是相信露魂存在的人之一,所以他能理解「肉体之死等于灵魂之死」这种说法是否定了幽灵的存在。「肉体」和「灵魂」必须是分别的存在。
「木下医生认为即使肉体已经死去,但只要灵魂还活着,那就把灵魂移植到别的肉体内就可以了。」
「这太荒谬了!」
「一点也不荒谬,有足够的证据让木下医生如此相信。木下医毛恐怕是看到了他女儿的灵魂,而且他在房间的牆上贴满了剪报,剪报上面记载许多过去曾发生过的转世桉!
「真的有这种事吗?」
后藤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石井完全无法理解后藤的反应。他真的是灵异刑警吗?
「嗯,虽然这在日本几乎不被承认,但是在国外却被广为谈论,其中最着名的是『应答型真性异语』,有人在催眠的状态下使用完全没接触过的异国语言说话。对外人类是否存在出生前的记忆,这方面的研究也正在进行中,在印度就有少女完全保有出生前的记忆的桉例。如果这些事情是真的,那么『灵魂藉由其他肉体转世』便可以理解。」
「也就是说我不用接受,但是必须理解吗?」
后藤不知道是否了解八云到底在说什么,他喃喃自语,然后点燃一根菸。
「不过……难道木下要使用魔术吗?还是唸咒语,举行什么诡异的仪式?」
后藤吐了一口烟问道。这点石井也很想知道,让死人复活的方法可是不胜枚举,木下到底想用哪一种方法呢?
「不,他并不是用什么魔术之类的,他还没那么不切实际。他用的是更现实,也是最原始的方法。」
「最原始的?」
八云的话让后藤不甚了解,石井也是一样。虽说是最原始的方法,但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一种。
「抱歉,石井先生,能不能请您再开快一点?」
八云不理会后藤的问题,探身向前说道。八云要石井再开快一点,但他已经开得很快了。不过照这种情况看来,他们应该会被困在的方桥上的车阵中。
「喂!八云,回答我的问题。」
后藤拉回话题。
「您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吧?那间屋子裡有一个大型的模造纸。」
「啊!就是那个画着像图表一样的东西!」
「对,那就是木下医生用的方法,有点类似古代以活祭品祭祀的仪式。他知道女儿的露魂沉在河底,为了挑选适合他女儿的肉体的女孩,他将她们绑上重物沉到河裡,他深信自己的女儿希望复活,期望『生』的灵魂会依附在新的肉体上。」
「就像安藤一样吗?」
「对。」
「太荒唐了!」
后藤踹了仪表板一脚。八云继续说道。
「这次木下医生选择作为代替的肉体,就是那傢伙。」
「什、什么?难道是晴香?」
八云有点勉强地说出这句话,让后藤不由得大叫一声转过头去。
「对,就是那个迟钝的笨蛋。」
「但是为什么是晴香?她们的年纪不同啊!」
「这次事件和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有关,他知道我们的存在,所以想做个实验。他跟木下医生说那傢伙的肉体可能会适合他女儿的灵魂。」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所以我才说是『实验』啊!他想知道如果那傢伙死了我会有什么反应。」
八云说完用力捶打后车座。
「只是为了这个?」
「没错。对那个男人而言,我的存在也只是实验之一,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会变得怎么样罢了。」
「这么说来,他从一开始就……」
「恐怕是。」
「他是帮凶!」
后藤怒声道。
「您可以举证吗?」
八云平静地问道,后藤则无言以对。
二个月前的那起事件也是一样,他并没有直接说出任何一句足以教唆杀人的话。事实上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让木下医生看见他女儿的灵魂,然后灌输木下灵魂与肉体的错误理论,木下医生是因为思念女儿心切才会失去理智的,如此而已。」
「可恶!」
后藤又踹了仪表板一脚。石井从一半就完全听不懂后藤和八云到底在说什么。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不过他知道晴香有危险了。这可不得了!他必须快去救她!要是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的话,这……
石井在桥的入口处踩了煞车。
「你停下来干嘛!车上十是有警笛在鸣响吗?」
后藤拍打着仪表板怒吼。
「我知道,但是……」
前方完全被堵住了,双线道桥上的对向车道也排满了一长列的车阵,他们身陷其中动弹不得。
「溷帐!迴转!调车回去!」
「不行。」
石井的判断下得太迟,后面早就塞成一列了。他们的车子完全无法动弹,然而水门就近正眼前。
「可恶?」
后藤再次踹了仪表板。就像信号一般,八云打开后座的车门,跳出车外飞奔而去。
「这还比较快!」
语毕,后藤跟在八云身后在桥上奔跑。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二十一
她看见河。
夜晚的河川一片漆黑。
这裡是河面上?不对。
这裡应该是水门的监测塔,河川大约在十公尺下方。
晴香虽然已经恢复意识,但身体仍不听使唤,她想站起来却无能为力,身体与意志似乎是分离的。
「药效还没退,妳还不能动。」
木下医生俯视着倒卧在地的晴香说。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平澹。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晴香的舌头无法灵活地动弹,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她自己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当然是为了我女儿啊!」
睛香不明白木下为了女儿到底打算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抓住她?为什么要带她来这裡?难道亚矢香希望他停止的就是这件事?
「亚矢香……她……并不……希望……」
「住口!亚矢香也不是自己愿意死的!」
木下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晴香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如果能让孩子活过来,为人父母的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
她会被杀掉吗?
水门出现在后藤眼前。
他看见位在河中央管理水门开关的管理塔和连接管理局的铁桥。快到了!
八云那小子居然跑得那么快!后藤虽然跟在他身后,但别说是追上,连他的背影都离得越来越远了。
等到后藤发现时,八云早己进入水门管理局的用地了。他看起来明明就不像是平常有在运动的人。
「呼——呼——」后藤气喘吁吁的。他以前可以跑更快的,似现在身上长出太多赘肉,人也上了年纪了。就在他浮现这个想法的瞬间,脚步又绊了一下。
不行、不行!他才不会输给年轻人!
后藤加快脚步全力奔跑。
石井硬是把车子停在路旁,后方不断响起喇叭声。他知道不该在塞车的时候把车子抛在这种地方,可是现在人命关天,而且那个人还是晴香。他可没闲功夫去找停车位。
石井把车抛在路边飞奔而去。
他会救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会救她的!
石井在车与车的夹缝间奔跑着。
石井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大胆的抉择,即使他常被骂白痴、笨蛋,但他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死掉!如果她现在生命垂危,他会……他会……
不行、不能想像那此不吉利的事!
快跑!石井雄太郎!
加油!石井雄太郎!
木下在晴香的的脚铐上铁製脚镣,脚镣的铁环上有一条锁链,锁链的一头连接着水泥块,另一头固定在高度及腰的铁栏杆上。
木下似乎已经准备完成了,他抱住睛香的两隻手臂强迫她站起来,然而过程并不顺利。晴香跌倒在铁製地板上,木下因为这股反作用力失去平衡而撞上门。
锵!
发出砰然巨响。
「可恶!」
木下口出秽言,他再次想让晴香站起来,但这次不是拉起她,而是把她推起来。
总算让晴香站立起来,木下再次抬起晴香的身体,让她坐在铁栏杆上。
到了这个地步,晴香也知道木下想做什么了。现在是木下支撑着她的身体,要是木下一鬆手,她就会倒立跌入河裡,那块水泥块恐怕是要让她沉人河底的重物。
她会被杀!恐惧感在她体内迅速扩散开来。
妈!对不起!看来连我都要死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了解妳的心情,我还有许多话想说,还有许多事想做啊!
八云一定会很生气地说:「谁教妳擅自行动!」
晴香想再见八云一面,跟他好好说话,她也想不带任何麻烦地去见他,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不要!她不想死!她不想在无法将她的心情传达给任何人的情况下死去。她要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绝对要活下去!
晴香将意识集中在失去知觉的手上,紧紧握住栏杆。她绝对不放手,她要活着再去见八云一面。
她听见某人的叫声,那是个熟悉的声音。
木下鬆开支撑晴香身体的手,风势强劲,晴香的身体在这股强风下显得摇摇欲坠。她绝对不会鬆手!
然而无情的木下双手推开晴香,即使她再怎么顽强抵抗,面对现实也只能坐以待毙。她的手从栏杆上鬆脱,头下脚上地往十公尺下的河面跌落。
在跌落的中途,睛香看见八云飞奔而来的身影。
后藤一进水门管理局用地便瞧见八云伫立的身影。「呼——呼——」他颤动肩膀喘邑。八云在干什么啊?
「喂!八云!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
后藤才说到一半话便梗住了,他发现倒卧在八云脚边的人影。不会吧,难道已经太迟了?
「喂!八云!这该不会是……」
「不是。」
不是晴香?真的吗?后藤来到八云身边仔细看看倒卧在地的人,是一名头破血流的中年男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下是应该鬆一口气。
「放心,他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八云知道后藤要问什么。就像要证明八云所说的话一样,男人发出「唔唔」的呻吟声。
既然他还活着,很抱歉,那就请他暂时继续待在这裡。
锵!下一秒傅来物体碰撞的声音,那是从管理局延伸出去的铁桥另一端的管理塔上传来的。那裡有个人影!
就正后藤思考的同时八云早已飞奔而去,后藤马上紧追在后。
本来应该上锁的铁桥入口门户大开,他们奔跑在勉强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通路上,越过八云的背影,可以看见管理塔的铁栏杆上推挤成一团的人影。应该就是那裡了。
「慢着——」
后藤大吼,但是为时已晚,推挤的人影有一个人掉到河裡去了。
可恶!是谁?是谁掉下去了?
就在后藤还在观望的时候,八云毫不迟疑地踏上铁栏杆,往河面纵身一跃。
「溷帐——」
后藤停下脚步,从铁栏杆探出身去大叫,不过已经太迟了,八云的头部漂亮地落入水回,然后开始游泳。会让八云那么紧张,那表示掉下去的人应该是晴香,而在管理塔上的就是……
「木下——」
后藤一边怒吼,一边以狂牛之姿朝管理塔上的木下冲过去。木下惊讶地看着后藤,他就像被蛇锁定目标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
后藤卯足冲劲撞倒木下。
「唔哇——」
木下跌了个倒栽葱,勐力撞上铁栏杆。
「你这个禽兽!」
后藤使劲殴打木下的脸部,随即传来一声彷如竹子破裂的声音。他的鼻梁恐怕断了吧!转眼问,木下嘴巴的周围满是鲜血。
然而感到痛苦的却是殴打人的后藤。木下和一般的凶手不同,他所做的事虽然比人渣还不如。但他是打从心底深爱他女儿的。说到底都要怪安藤那个疯子,木下也是个被害者。话虽如此,他所做的事仍然罪不可赦。
这些后藤都明白,但是后藤心中的一股怒火无处宣洩,他使尽全力朝铁栏杆踹过去。这些事待会再想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想办法将八云和晴香从河裡救出来。
后藤探出铁栏杆高声大喊。
「喂!你们没事吧?」
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让晴香的感官骤然恢复,她的心藏像是被捏碎一样,皮肤感觉到阵阵刺痛。
晴香摆动身体试图浮出水而,但她的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识动弹。
连接在右脚上的重物让她逐渐沉入水底。
水中一片漆黑。
她想活下去!
晴吞的双手拼命往上划。但连她的手指几乎都要往下沉了。
啊……我快不行……
瞬间,晴香全身失去了力量,她只能就这样沉入水底。
下一秒,有人抓住晴香的手。然后用力将她往上拉。
晴香的身体慢慢浮上去。
谁,到底是谁?
不一会儿,晴香的脸终于露出永面,空气突然流进肺部让她呛到了。
「妳还活着!」
这个声音……是八云!
八云右手抓住水门上的铁梯,左手抱着晴香。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只是她,连八云都会没命吋。
「喂!你们没事吧?」
这个熟悉的大嗓门。从管理塔上往下看的是后藤先生。
「后藤先生!请把锁鍊住上拉!」
八云叫道:他把锁鍊转在自己手上,用力抓紧。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后藤拿起挂在铁栏杆上的钩子。
「可以吗?紧紧抓住我!」
晴香依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紧抓着八云的身体,然而她却使不上力。
「好了吗?我要拉了!」
后藤开始拉起锁鍊,八云配合着他一步步地爬上铁悌。
锁鍊陷入八云的手腕裡。
「对不起……害你……谢谢……」
八云平常对晴香老是嫌东嫌西的,现在竟然会为了救她而不顾自己的安危。
「你竟然为了我……」
晴香用低哑的声音对八云说。
「吵死了,安静抓好!」
果然还是在嫌她。
「没事吧?」
后藤探出身大喊,然而在他的身后……
「后藤先生!后面!」
晴香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后藤的耳裡,木下手持铁管站在后藤身后,然后用力挥下。
「啊!」
后藤倒卧在地,消失在他们视线裡。锁鍊从后藤的手中鬆开来,晴香和八云。起往下掉。
他们再次一沉入水裡。
八云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用缠住锁鍊的手抓住梯子,好不容易才停止往下沉。
八云!拜託,放手吧!这样至少你还能获救……求求你,快放手,不然我会……我会……晴香想对八云这么说,但是她发不出声音。
她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
晴香的希望落空,八云的手也抓不住梯子了。
石井好不容易才来到水门管理局的停车场,可是却没看见后藤和八云的身影。他们到应跑到哪裡去了?
在到达这裡以前,他听到两文物体落水的声音。难道是……不会吧!
石井东张西望。
忽然,有个头破血流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唔哇——」
石井发出惊恐的哀嚎声,男人按着头,重心不稳地坐在地上。啊,他受伤了吗?
「你没事吧?」
石井蹲下来看着男人的脸。
「别管我,快去救那边那个女孩!」
男人忍着痛指向由铁桥连接的管理塔。原来晴香就在那裡!
「我等一下再过来。」
石井说完便往管理塔的方向奔去。
「唔啊——」
就在他开始渡桥的时候听见惨叫的声音。石井看见两个人影,一个靠在铁栏杆上一动也不动的,另一个则探出身左大喊「没事吧」,那是后藤警官的声音,所以,倒下来的那个人是木下医生吗?
后藤解下转在铁栏杆上的锁链,用力将它拉起。他身后的木下再次缓缓爬起身来,捡了一把掉落在脚边的铁管高举过头。
「后藤譬官!小心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木下已经将铁管往后藤的头上敲下去了。后藤向后仰,倒卧在地,他的手鬆开了锁鍊。
「哦——」
加油!石井雄太郎!你是个男子汉吧!石井一边告诉自己一边朝木下冲过去。
木下手裡的纤管朝石井挥过去,石井在千钧一发之际往旁边滚,躲过木下的攻击。
「石井!抓紧锁链!八云和晴香还在下面。」
倒卧在地的后藤叫道,他的耳朵血流如注。
晴香!石井反射性地抓住锁鍊,将它缠在手腕上,使劲地往上拉。
肩头随即发出一股痛楚,接着是后背、侧腹、手臂。木下用铁管殴打石井全身。
「不要阻碍我!不要阻碍我!不要阻碍我!」
木下大叫。
我怎么可能放手,死也不放!晴香还在下面,如果我一放手,晴香就会……石井咬紧牙开,强忍着剧烈的疼痛。
木下朝石井头部高举铁管。唔哇!我会死啊!不过我绝对不会放手!石井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接下来的重击。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溷帐!」
是后藤的叫声。
「喀!」他听见骨头撞击的声音,木下兴铁管双双滚落在地。
「你可以放手了,我来拿!」
后藤从石井手上接过锁鍊,接片石井便虚脱地跌坐在地上。
「没想到你这个负责搞笑的竟然这么有毅力……」
后藤不痛快地说道。
「很抱歉,我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不,你做得很好。」
好感动!竟然让后藤警自夸奖了!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谢……谢谢……」
啊,不过他快死了。石井当场晕厥过去。
二十二
后藤的耳朵流出大量鲜血,他倚着铁栏杆坐下。
木下的鼻子以下被染得殷红一片,而他只是茫然地伫立着。
连石井都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只有浸泡在河水裡的八云和晴香看起来好多了。
「为什么要阻碍我……」
蹲坐的木下发出嘶哑的声音。
「阻碍?您弄错了,我只是来告诉您,这个实验不论做几次都不会成功的。」
八云站在木下面前说道。
「不可能,我女儿一定会复活!」
「让令嫒的灵魂移到别的肉体内吗?」
「没错。」
「我认同灵魂的存在。的确是有灵魂附身在活人身上的事实。但是您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复活,选择诱拐无辜少女,将她们沉人河水中等待您女儿的灵魂依附,这样是绝对无法让她死而复生的。」
「你胡说!」
木下声音颤抖地叫道。对木下来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绝不会轻易就认同地说「原来如此」的。
「我这么说有两个理由。第一,灵魂和肉体是个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够代换的,身为医生的您应该明白,就像器官移植一样,构造越複杂排斥性就越高,所以必须找到完全适合的对象。灵魂是人类思想、情感的聚合体。从这个观点来看,掌控人类灵魂的是构造最複杂的人脑,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跟自己合适的人。」
「在合适的身体出现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
「那您打算杀多少人呢?」
八云半蹲半坐在木下面前与他四目相接,他摘下隐形眼镜,左眼如燃烧的火焰一股。
「第二,就算有适合的人,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行不通?」
木下惊讶地抬起头。
「请您冷静想一想,用这个方法必须先将要栘植的肉体杀掉吧?」
八云所言甚是。就算灵魂能够栘植,但在那之前就得先让肉体溺毙。
「您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您所做的只不过是在杀人罢了!」
木下双眼睁得斗大,眼珠子彷彿快掉出来似的,脸部肌肉也微微地颤抖。他终于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根本就毫无意义。
「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可是我绝对无法原谅您的罪恶。您也能体会为人父母失去孩子的心情吧?这么做只是徒增和您一样背负着相同的痛苦和悲伤的人,也断送了跟您的女儿一样有相同未来的孩子的人生。」
人类竟然如此愚蠢。
晴香感觉到窒息。木下的行为是基于对孩子深切的爱,但也因为太过深切,才会看轻其他的生命。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只会以为他根本就疯了。
「为什么您会失去理智?您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回头的!」
八云怒不可遏,这股怒气究竟是冲着什么而来的?
「八云,不是我要辩解,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坚强。我不是没有理智,但是我的情感永远无法释怀。」
木下看着八云缓缓开口,他们四目相对。不一会儿八云站起身来,用力地摇摇头。
「先不说我是不是个坚强的人。『不是没有理智,但情感上永远无法释坏』,您以为用这种藉口就能说得过去吗?如果这样就能够让人原谅,那么您也能原谅因为感情用事而杀了令嫒的安藤吗?」
木下一脸茫然地望着八云。
正如八云所说的,木下医生因为悲伤过度,甚至忘了除了白己之外的其他人的情感需求,如此狂妄让他失去了自我。
木下最后默默地摇摇头,他的愤怒眼看着就要消失了。他的肩膀颤抖着,不!不只是肩膀,他就像触电般全身勐打哆嗦。现在他应该也知道自己犯下多么深重的罪行了。
「亚矢香,爸爸……无法救妳了,对不起……」
木下勉强挤出这句话,他的身体随着语尾的结束停止颤抖,肩上似乎卸下了什么一般如释重负,木下一直无法开口说出这句话,他只是不断地责备自己,把自己逼到绝境,然而事到如今却为时已晚了。
八云用食指抵着眉问。
「木下医生,令嫒来了?」
木下抬起头来。
「唔哇——」
木下向前伸出双手放声大哭,如野兽般的咆哮声充满了深沉的悲伤。
晴香也看见伫立在眼前的亚矢香,她那绑成一束的马尾摇曳着,脸颊露出酒窝地笑着,她的笑容非常柔和。
远方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似乎正宣告整个事件的落幕。
木下医生或许罪不可赦,但是他的女儿亚矢香应该会原谅他吧!晴香不禁这么想。如果告诉八云,他可能又会很生气地说「妳太天真了」,但是晴香还是希望抱持着这个想法。就算一点点也好,她也想得到一些救赎。
因为人类是非常自私的生物。
尾声
一个礼拜后,晴香前往B栋后方一栋两层楼的组合屋,她想去跟八云道谢。
本来想更早去见他的,但是因为先前还在住院,所以没办法如愿。不,其实她只在医院待了三天,是妈妈从老家赶过来要她住家里静养的。
今天早上妈妈才好不容易回家去。下过晴香也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跟她母亲说那么多话了。她们的话题大半围绕在姊姊还在世的那段日子。晴香觉得从那次事件之后,她们家的时间就好像停止了。
晴香从来不曾打从心里欢笑、哭泣、愤怒,因为她总是顾虑着姊姊。
这次的事件让她发现到自己就像木下医生一样,她认为姊姊的死是自己的责任而不断地责备自己,她这种想法一定把姊姊牵绊住了吧?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停止责怪自己,从今以后也会因为姊姊的死而后悔地活着,只不过她不会受到姊姊存在的影响了。
晴香要活得更像自己!但这恐怕不是嘴巴说说那么容易的。
晴香站在写有「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门前。
虽然她心里有一点点期待,可是八云却一次也没有来探望她。担心人家一下会怎么样吗?笨蛋!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八云真的担心她的话,应该会让觉得她乱恶心一把的。
要不要骂他呢?
「八云,你在吗?」
晴香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
他在,脸上仍然是一副刚睡醒的表晴。那么久没见面了,他居然只冷澹地回答「喔,是你啊」。真受不了他!
「喂,你要出门啊?」
八云一身准备出门的打扮。
「你来得正好,要不要一起去?」
八云打了个哈欠说道,他说的「要去」是……
「去哪?」
「去探望石井先生。」
「石井先生是……后藤先生的属下石井先生?」
「对,就是那个石井先生。」
「他受伤了吗?」
八云用力地摇摇头。对了,那天他们获救时石井正趴在地上。
「什么受伤而已,他的左上臂和右边锁骨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全身还有多处挫伤咧!」
「这么严重?」
「那个时候替后藤先生撑住锁链的人就是石井先生,不论木下医生怎么用铁管打他,他好像都坚持不放手。」
晴香印象中的石井是个软弱的人,没想别他竟然……
「说起来他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妳也一起去探望他一下比较好。」
晴香点点头,她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没想到石井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来保护他们的。
「我本来也应该更早去看他的,不过有很多事情需要调查……」
晴香才刚来,便和八云一起离开他的房间。
畠从自己的办公室逃到解剖室来。没有人会来这里,办公室实在是吵得他快受不了了。
调查本部的人因为迟迟无法汇整整起事件而不断地询问他。事件过后已经一个礼拜了,媒体的争相报导不见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所有的人不断嚷嚷「木下医生疯了」,但是这次事件的本质大家又了解多少?
畠非常能体会木下的行为,他自己几乎也做过同样的事,只是木下用错方法罢了。
畠坐在墙壁旁的椅子上。
无论如何,接下来开始的将是漫长的审判,这对木下而言应该是一场酷刑吧!他必须冷静地看待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只用一句「用错方法」总结他的罪行来说,真是个过于沉重的现实。
木下是否能承受得住?不,他非承受不可,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他必须用接下来的人生来赎罪。有人怀疑木下会不会自杀?但是畠毫不担心。对于一个相信有灵魂存在的人来说,肉体的死亡并不代表获得解脱,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人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还存在着就必须去思考某些事。只要灵魂还存在,就无法以死来求得解脱。
「喂,老爹!」
后藤突然打开门进来。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这下又来了一个最吵的男人。
「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去看看石井,下过差点被井手内逮到,所以暂时躲到这里来。」
或许是这阵子太过疲累,后藤看起来瘦了一圈。
「看来你也够辛苦的了。」
「哼!你也会同情别人啊,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后藤不屑地说道,然后点燃一根香烟。
「话说回来,那个男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畠开口询问这次的事件中唯一让他想不透的事,就是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哼!还能怎么样,看过他的人只有木下,但别说是他的职业了,木下甚至连他的姓名、年龄、住址都不知道,上面那些人因此认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后藤说话时也难掩他焦躁的个性。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八云的父亲。」
「果然。」
畠没有感到太过惊讶,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出现在诈领保险金的杀人事件中那个双眼赤红的男人。他不认为这世界上还会有其它人拥有那样火红的眼睛。
「不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在享受罢了,看大家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
「真难对付。」
「不只是木下,对那个男人而言,我和八云也只不过是跑龙套的。」
后藤说得没错。那个男人或许并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情感!!即使对自己的儿子八云也是。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只能等对方主动出击了。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他逃掉!」
后藤握紧拳头。看来这会是一场长期抗战,畠这么想着。
去探望石井之前,晴香和八云来到了水门管理局。
「你们有事吗?」
他们才刚到入口,办公室里的远藤便先向他们开门问道。远藤头上缠着绷带,他也在那起事件中受了伤。来到这里的途中,晴香听八云说起远藤被木下医生用砖头敲击头部的事。
远藤现在一定也觉得很心痛吧!视如己出的女孩离开了人世,而她的父亲——也是他的好友,竟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晴香觉得比起远藤头上的伤口,他心里的创伤恐旧会更深吧。
「远藤先生,我有事找您。」
八云面无表情地说道。晴香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远藤也是,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八云默默进入办公室,晴香不明就里地也跟在他身后。
「有什么事吗。」
远藤请八云坐在自己对面的椅了上。
「不用了,我站着就行了。」
八云将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站在远藤的正前方。这股不寻常的气氛让晴香有点害旧,她站在两人身旁约一步的距离。
「有什么事?」
远藤催促道。
「我先向你道歉,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完全是我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
虽说是推测,但八云的语气却非常坚定。
「什么事。」
远藤催促八云继续说下去。
「那么我就直接说了。我认为是您杀了安藤。」
八云!你在说什么啊?晴香对八云如此唐突的言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远藤也会跟她有相同的反应,但是她错了,远藤竟然沉着地扬起嘴角微笑着。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木下医生被逮捕后,我心里还存有许多疑点,所以就重新再调查一次。」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远藤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香烟,一边点火一边说道,态度过分地冷静。
「是的。第一,安藤死于车祸这件事,根据目击者拘证词表示,安藤摇摇晃晃地冲到红灯的十字路口,不过他并没有喝醉也没有被任何人追赶,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地冲到马路上呢?」
「这我可不知道。」
远藤夸张地摇摇头。
「我在目击者的名单中发现到您的名字,这不是恨巧吗?」
「喔,当时我人确实在现场。这只是常有的巧合,为什么会变成是我杀了他呢?」
远藤就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皱起来了。
「是您算准时机,从安藤身后推他一把。」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吧?」
没错,正如远藤所说的,他并没有杀害安藤的理由,八云这样无中生有到底是想做什么?
「您当然有理由,因为安藤是杀害亚矢香的凶手。」
「你是说,我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没错。」
面对远藤的询问,八云面不改色不假思索地回答。
「虽然你说这只是猜测,下过你好像很肯定嘛!」
「我反复看了这整起事件的资料,亚矢香被杀害的地点在比较上游的旧水门,但是发现尸体的地点却是这个水门,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牠的尸体从上游被冲到这里了不是吗?」
远藤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声音听起来有点抖。
「不对,如果是从上游被冲到这里,那她的尸体应该会留下一些伤痕才对,可是她身上并没有太多伤痕。她是在旧水门那里被杀害的,而安藤为了隐瞒他的罪行才将亚矢香弃尸在这边。」
「原来如此,可是这跟我知道凶手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远藤不解地偏着头问。
「当然有关系。亚矢香被弃尸在这里时,她的脚踝上绑着重物被沉到河里,照理说她是马上就沉到河底去的,如果没有人看到弃尸的经过,应该不可能会那么快就发现她的尸体。」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远藤一副佩服的样子不断点头,但是在晴香眼里看来那只不过是演技罢了。
「在『我的想象』中,您一定是偶然从稍远的地方看见某人将某物丢到河里,然后走到河边一看才发现那是亚矢香的尸体。您当然看到了凶手的脸,或是藉由车子而找到安藤的。当然,您不会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告诉警方,为了报仇,您要靠自己的双手把凶手揪出来。」
远藤开始放声大笑。
「真是太精彩了!你真是厉害!连警探可伦坡(Colombo,美国电视影集里的神探)都要甘拜下风了!不过,说我是为了朋友死去的孩子而处心积虑地想要复仇,这在社会上可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没错,如果是朋友的孩子的话。」
说到此,八云暂时闭口,他凝视了远藤一会是又继续说道。
「今天有个东西我想还给您。」
「有东西要还我?」
八云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的手册递给远藤。
「这……这是……」
刚才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从远藤的脸上消失。
「这是我之前在河边遇见您时,看见您掉落的东西。」
对了!晴香差点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是当时的手册,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亚矢香的,而另一张是远藤和一名女性。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您身边的这位女性是木下医生的亡妻,也就是亚矢香的母亲。」
远藤紧握手册,不发一语。
「她和木下医生结婚前好像曾经跟您交往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无意去追究,不过我认为您将亚矢香的照片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证明您对亚矢香的感情是超乎友人的。」
远藤默不作声,然而他的沉默就好像肯定了八云的猜测。
「为什么你会怀疑我?」
「第一次见到您时,您曾经说过『我绝对不原谅对亚矢香痛下毒手的凶手』,您的语气好像一切都结束了一样。」
「不过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所说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想罢了。」
「您说得没错,这全部都是我的猜测,我没有任何证据。」
八云的反应完全出乎远藤的意料,远藤的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来。
「我本来就不是警察,所以也没有逮捕您的权利,而我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警方。要怎么做,由您自己决定。」
那么八云特地来这里一趟又是为了什么,晴香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忘记,有无辜的人因为安藤的事故而以过失致死罪被起诉。」
八云缓缓地开口,晴香总算明白八云的目的了、接下来是该由远藤做抉择,他的决定将左右那名造成车祸的司机的命运。
「走吧!」
说完八云就在晴香正在思考的时候迅速离开了办公室。晴香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因为过度震惊而颤抖的双褪上,紧跟在八云后面。
中途晴吾回过头去,看见远藤低垂着头的身影。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晴香思考后仍不得其解,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然而,正确的选择又是什么?
石井躺在床上回想这次发生的事件,他有相当充裕的时间,也不知道回想过几百次了,可是他仍旧不太明白。他强烈地觉得这次的事件彷佛发生在一个异次元世界一样。
叩、叩!石井听见敲门声。
「请进。」
石井说完的下一秒,突然出现一名像熊一样的巨汉。是后藤警官!好感动!棱藤警官竟然来探望他了!
「抱歉,我本来想更早来看你的,不过因为正在替整个事什善后,所以忙得团团转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次的事件后藤从与调查本部截然不同的方向解决,错综复杂的线索搞得警方人仰马翻。
后藤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旁的圆椅上。他的眼睛周围出现黑眼圈,脸上都是胡渣,身上的衬衫看起来也有点脏,头发乱槽糟的。他可能整晚都没睡吧!
「哦,有人带花来探望你啊!」
后藤看这床边插好的一两朵花说道。
「不,不是的,是真琴小姐……局长的女儿来探望过我。」
「哦,你还真有一套啊!」
后藤戏谑地说道。
「别说了!老实说她每天都过来看我。让我觉得很困扰。」
「这不是很好吗?这下你可要出人头地了。」
「请饶了我吧!您来探望我才让我感动!」
石井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觉,后藤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友情?
「喂!石井,趁这个机会先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是同性恋。」
「嗯,我知道。」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石井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但是如果后藤警官真的是同性恋的话,那他也会觉得很恶心的。
「所以……也就是说……你也是男人对吧?」
「您到底想说什么?」
后藤搔搔头。
「就是说,你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我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了。我想成为像后藤警官一样有男子气概的刑警。」
「怪了,你不是同性恋吗?」
「怎么可能,您弄错了吧!而且我已经有梦中情人了。」
石井完全搞不清楚后藤到底想说什么。
「八云那个溷帐——」
后藤咬牙切齿地说。
八云……那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
「后藤警官,我有一件事想问您,那个叫八云的年轻人究竟是何片神圣?」
听完这句话。后藤愣了一下,不过就算他露出那种表情,仍然不算是回答石井的问题。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八云的红色左眼可以看见死者的灵魂。」
「咦!真的吗?」
石井发出惊呼声,不过他用力过度,全身马上又疼痛起来。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然我怎么会拉着小老百姓到处调查桉子啊!」
说得也有道理。这么一来,石井心中的疑惑顿时豁然开朗了,可是这样的话……
「后藤警官,问您一个失礼的问题……您不是灵异刑警吗?」
「你白痴啊!又说那种蠢话!我不是!」
后藤双手抱胸坦然地回答。
「那么这次的事件……」
「不只是这次,之前的、再之前的、再再之前的,都是八云解决的啦!」
「怎么会……」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什么也没做啊!」
石井心里有某种东西正「哗啦哗啦」地崩溃。啊!事情怎么会这样,那今后我该如何是好?
石井的眼眶泛起了一层薄雾。另一方面,后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
「对了对丁!今天八云和晴香要过来看你。」
「咦?晴香要来!」
石井叫喊的瞬间再度受到疼痛的袭击。晴香竟然要来探望他耶!刚才的疼痛已经烟消云散了!
后藤看见石井的反应,不怀好意地笑着。
「喂,石井,你的梦中情人该不会是晴香吧?」
「咦?不……那个……但是……呃……」
后藤一针见血,让石井开始语无伦次。他还不习惯这种事。
「原来是这样啊!这下事情可变得有趣了。」
「什么东西很有趣?」
「石井,你听好了,为了赢得晴香的芳心,你要面对一个非常强劲的情敌。」
「强劲的情敌?」
「对,就是八云。」
果然是那个年轻人。他绝对下同意,八云对晴香的态度让他实在看不过去,他不能忍受晴香遭受那样的对待。
「石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后藤警官,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交给我吧!」
后藤坚定地说道,不过说完后却又抿嘴一笑。
八云走在河堤上,气温比一个礼拜前暖和多了。
这条曾经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河流,现在竟是那么地详和平静。周遭的环境和观看的角度不同,这条河给人的印象也就有所差异。人心或许也是一样的吧!
八云向前步行。这个永远没睡醒、凶暴、粗鲁又毒舌的男人,在此刻也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就在晴香命在旦夕时,八云毫不迟疑地跑过去救她,他的手上还留有连系她生命的锁链的痕迹。
晴香一边走着,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手背有意无意地碰触那道痕迹。
「谢谢。」晴香在心里说道。要是她真的说出口,八云一定又会说「又不是为了妳才这么做的」,将一切全盘否认。这个别扭的男人!
晴香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一名小学生朝着他们跑过来,他停在八云面前,将一条项链和一张纸条交给八云。
「这是一个戴着黑色眼镜的叔叔叫我交给大哥哥的。」
八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盯着手上的项链和纸条。那条项链上有一条很细的链子连接一块圆石,圆石的颜色就像八云的左眼一样火红。
一会儿,八云打开折起来的纸条,顿时脸色骤变,慌忙地打量四周。
被八云的反应惊吓到的小孩说:「我已经交给你了哦!」然后一边跑着离开。
到底怎么了?晴香偷偷看着八云手上的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宇。
后会有期……
这句话有什么含意吗?晴香浑然不解,但是八云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不久之后,晴香总算明白那句话的恐怖之处……
后记
《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紧锣密鼓地进行到了第二集。《心灵侦探八云⑴——破魔赤瞳》这部曾经一度被埋没的故事能像这样以系列作品的方式继续进行,都仰赖大家不遗余力的支持。藉此,我由衷表达感谢之意。
执笔写《心灵侦探八云》之后我悠哉地想着,希望尽可能在两年内出版续集,然而,就在第一集发行的下个月,我收到Y编辑要我尽快写出续集的要求,虽然我一口答应,但心里却是万分焦急。
八云系列虽然整体都已经架构好了,不过我并不具备下笔有如神助的能力。总之,我是在手忙脚乱的情况下着手进行的。
做好计划便发现我无暇休息,于是只好强忍苦着想看的电影、泡温泉的欲望,专心写作。
我太过热衷于写作了,以致于书中的角色一个个地闯进我的生活。我会在便利商店看见晴香,想溜到床上时八云就会对我冷嘲热讽道:「你的故事还没写完,还打算睡觉吗?」有时也会因为后藤的怒吼而惊醒,最后还落得被八云退稿的地步:「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总之,整个过程可以说是一团混乱,与其说是边怨边写,感觉上却更像是八云、晴香和后藤在我脑海里跟我对话,他们的鼎力相助补救了我近乎零的才能。
跨越这些障碍,总算完成原稿了……
将原稿交给出版社之后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了,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回到家里,我第一个感觉是——寂寞。我觉得八云、晴香后后藤好像都不在了,那种心情可能比失恋的时候还要孤寂。
因为这股寂寞感而泪湿了几夜枕头之后,我猛然发现一个与他们再次相会的办法——只要继续写他们的故事就可以了!
然后,我火速提起笔杆。
我毋需绞尽脑汁思考剧情,只要面对稿纸,心不在焉地听着音乐就行,按下来的就交给他们了。
八云的父亲究竟有何企图?
石井的恋情会有什么进展?
后藤的老婆会回家吗?
晴香能不惹上任何麻烦去见八云吗?
然后,八云的命运终将会如何?
下次到底会写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请耐心等待,并敬请期待!
神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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