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甲少女 惡戲之猋】 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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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
【特甲少女 惡戲之猋】第四卷 Wag The Dog
原著:沖方丁
封面·內頁插畫/白亞右月

目錄
第一話:Dog Days 烈日當空
第二話:Dog Eat Dog 同類相殘
第三話:Wag the Dog 尾巴搖狗
EPLIOGUE
人物介紹:
夕霧·康妮古德·蒙倫茲——————MPB遊擊小隊<猋>隊員,白犬
陽炎·沙賓娜·庫爾茲林格—————MPB遊擊小隊<猋>隊員,紅犬
涼月·黛德麗·舒茲————————MPB遊擊小隊<猋>隊員,黑犬
奧古斯特·天龍·科爾———————MPB大隊長
法蘭茲·利根·埃爾哈特——————MPB副長
瑪麗亞·鬼濡·羅森堡———————MPB專屬醫師
巴洛神父—————————————前「特甲兒童」製造管理顧問
理察·特拉克爾——————————支援型恐怖組織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
米海爾·宮仕·卡爾尤斯——————MPB中隊<怒濤>隊長
吹雪·彼得·施萊謝爾———————MPB連線官,<猋>專屬



奧地利國防軍
只有陸軍的單一軍制。空軍也歸屬陸軍管轄,沒有海軍。國防不是由軍隊(國防省)單一負責,而是聯合民間(內務省)、經濟(通商產業省)、心理(教育文化省)等四大部門分別擬定國防計劃,再由首相內閣進行整合。採取「全面國土防衛體」政策。
獵兵
以紅扁帽為註冊商標的特種部隊。及時在最艱困的環境下作戰,也能使命必達的精英部隊。
警察
有市立警察與州立警察之分。含公安機構、機場航警局、聯邦調查局、山岳警察等,等有三萬名職員。
MPB
百萬城邦憲兵大隊。涼月等人隸屬的單位。以精良的重型武裝對抗凶惡罪犯,除暴安良。
內務省直屬部隊
由國家憲兵隊獨立出來的內務大臣直屬部隊。負責聯合國都市和機場的警備技保護各國大使等政要。
國家憲兵隊
補強警察管轄範圍外的治安工作。通下三十二所邊境檢查哨。三十九所國境監視站,擁有約四萬名職員。
MSS
百萬城邦公安高機動隊。自公安機構獨立運用傑出的情報搜集能力執行反恐任務。


主對諾亞說了:「我要在地上降雨四十晝夜,消滅我在地面上所造的一切生物。」(舊約《聖經》——<創世紀>:第七章第四節)
參考文獻《聖經》Federico Barbaro譯本(講談社)

第一話:Dog Days 烈日當空

第一話:Dog Days 烈日當空


百萬城邦在燃燒、
高竄的烈焰——從天而降的火/將大地化為焦土/人心為之凋萎。
媒體全部都口徑一致,紛紛報導世界末日即將降臨——唯恐天下不亂。
當然,這隻是一種比喻。
二O一六年——綠意盎然的五月一日——五朔節。
氣溫高達四十度——空前絕後的新紀錄——可謂流金礫石的「初夏」。
「好熱......應該說是好燙......」
少女站在化為滾燙鐵板的裝甲車頂——不怕死地直立不動。
直順的頭髮/細長的雙眼——像是「苦味」(bitter)為賣點的黑巧克力那班的黑髮黑眸(Schwarz)。
苗條纖細的曲綫美——出宣傳任務的裝束。
黑色高叉服裝/銀製的項鏈/黑色包鞋——全部充分吸收了陽光的熱能,依然化成拷問刑具,灼熱到不行。
猶如乳皂的肌膚上浮現斗大的汗珠——沿著臉頰流到下顎滴落/落在胸前/在頸項宛如孕育文明的大河般分支出去、形成支流滑過背脊。
拿在手上以防中暑,印有<百萬城邦憲兵大隊>MPB的標誌華麗陽傘本身也吸收了高熱——釋放到傘下——頭頂熱得像是頂了臺暖爐。
機械化手腳的冷卻機能對於降低體溫毫無作用——到頭來,狂噴的汗水點醒了自己身體的中樞其實還是肉身。
臂章——「機場設施出入許可證」。
名牌——「MPB遊擊小隊<猋>小隊長/涼月·黛德麗·舒茲(十四歲)」。
警語——胸前印有顏色為警示黃的假刺青。
「gung!!」——「請小心!!」(Achtung)
裝甲車的垂暮——印有航空保安注意事項=「禁止攜入機場的五種東西/槍械·刀刃·弓箭·寶特瓶·任天堂DS/攜帶危險物品、會影響精密儀器的通訊對戰等行為一律只能在地上進行!」
若身在地上,同時帶著這五樣東西就不打緊嗎——很難不這麼想,但酷熱的天氣是她無法深思。
咻轟隆隆隆隆!每當噴射機的巨響自頭頂通過,思考回路就會斷線。
宣傳活動——引進新式噴射機,擴大航路/改走維也納州長力主的國際化路線。
這裡是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位於城市南端的設施<機場廣場>(Flughafenplatz)。
離維也納國際機場幾公里之遙,作為高速公路服務站兼飯店的圓環——儼然形成牧草地和空地所圍繞的迷你都市。
對主要勢力範圍偏於城北的MPB而言,那裡可算是管區外,不知為何他們卻派了中隊進駐,連通訊分析班的成員也調了過去。
專門駐守機場的兩大部門也聯合起來宣傳「空中旅行安全」。
形同註冊商標的藏青色制服=<機場航空警察局>(Flughafen Sicherheits)——通稱<航警>(Flug)。
扁帽搭配綠色戰鬥服,昂首闊步的模樣=高機動部隊,亦即<特殊憲兵部隊>(Kobra Einheit)——通稱<特憲>(Kobra)。
雙方對於進入自身實力範圍的MPB均感到訝異/為難/甚至敵意。
再加上爲了派兵海外作為國際貢獻,<機場廣場>也蓋了兵舍,甚至有群身穿卡其色制服的軍人在烈日進行某種訓練,高舉國旗與聯合國旗幟彰顯其存在。
在如此怪誕且紛亂的光景中,各大媒體的SNG車自然也不會閒著——背著攝影機與登山健行用保冷箱的採訪陣容一面熱得直冒煙、一面拿著啤酒實況轉播。
相較於一般民眾,警察、軍人與大眾媒體的人數怎麼看都是壓倒性地多。
從機場搭乘接駁巴士的民眾,一下車看到此等大陣仗便嚇了一跳。
——這裡是警察國家的軍事基地嗎?奧地利何時也樹立了軍事政權?
他滿叨念了幾句,對著制服群與裝甲車上的少女皺了皺眉頭,走進飯店。
朝所有人平等傾注的陽光/水泥牆的反射/泊油路的蓄熱/汽車引擎熱——灰塵滿布/空氣悶熱/人熱草也熱/路上隨處可見曬乾的蚯蚓。
心生厭煩/頭暈目眩——涼月覺得站在車上保持直立不動的自己,實在是無可言喻地愚蠢又悲哀。
此時讓人更想掬把同情淚的團隊穿過圓環——MPB通訊分析課。
成天沉浸在電子海的內勤代表,清一色穿著印有MPB標誌的T恤,蒼白著臉進行=猶如亡者的行列——殿後的則是靈魂快要出竅的虛脫少年。
  吹雪·彼得·施萊謝爾=白晳得透亮的雙頰映入眼簾,讓涼月嚇了一跳。
  讓他看到自己出宣傳任務的模樣實在很難堪,再加上「聖週」過後,每當看見那張臉,涼月的心就會狂跳不已。
忽然吹雪轉過頭——宛如遭到烈日射擊而頻死得戰友般露出臨別微笑/揮了揮手。
涼月反射性地抓起陽傘遮住身體。
個性敦厚樸實的吹雪——完全摸不著腦袋似的歪頭納悶——印應慣性法則,人和頭都倒向同一邊。
僅剩的力氣消失——骨牌效應——通訊課全團一個個倒下,公關課的活動部隊連忙沖上前拿水桶往他們身上潑水、抬離現場=撤退。
  陽傘下只露出張小臉偷看的涼月——有些同情被抬走的少年,又有點擔心/但很快又覺得該被同情擔心的人是自己——重新拿好陽傘。
  她知道自己臉上泛起紅潮——說服自己臉紅是因為這熱得要命的鬼天氣。
  再說/況且——歐洲的日照量本來就少得可憐。
  否則色素淡到不行的「金髮碧眼的白皙人種」就不會在這個世上誕生。
  因而衍生出「渴望日曬的文化」也是人之常情。只要當天有點日照,就算氣溫低於十五度大家也照樣穿短袖在街上走走/吃喝/閑散過一天——露天咖啡文化就因此應運而生。曬得到太陽的店家不設露天座就不叫咖啡廳的「常識」反倒成了危害,從未體驗過三十五度以上高溫的人在咖啡廳點頭中暑倒下的事例層出不窮。
  當天,環保署判定此為「氣候異常」——認為其原因是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向國際社會發出警告。
  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會使歐洲全土化為乾燥地帶的報告,原本預計要在二十一世紀初的國際環境會議上連同明確的數值一起發表——但據說美中兩大巨頭的步調一致地阻止了數值公開,還將問題延宕到二十年後。
  二氧化碳排放量遙遙領先各國、高居世界第一的美國,和擁有萬里長城這將國內生態環境破壞得體無完膚的不可磨滅歷史記錄的中國,要是組成雙打那可真是所向披靡,現在請遊牧民族來演講隔熱披巾的包法不是更實際嗎——
  涼月不斷進行跳躍性思考——想抹除少年白皙臉頰的殘像,記憶卻反倒更加鮮明,心頭亂紛紛,腳也變得不安分起來/在車頂上踩得鏘鏘作響。
隊友的無線電(犬笛)。《怎麼啦,小隊長?與精靈們共舞到死的詛咒開演了嗎?》
她立刻恢復直立不動的姿勢——咬牙切齒地應答。
  《你當我在跳「吉賽兒」喔......是車頂熱得像火在燒啦,去他媽的。》(《吉賽兒》是出淒美的芭蕾舞劇,根據會誘惑人狂舞而死的精靈傳說改編而成。)
「呵呵。」冷冷的挪揄聲被植入額骨的通訊機錄了起來。「你居然會知道那麼浪漫的芭蕾舞劇,真叫人意外啊,涼月。」
涼月正下方——陽炎人在有空調的裝甲車後座吹著舒適的冷風,將防曬霜仔細塗抹在發育良好的胸前。

冰冷清澈的灰眸/垂落背上的火紅長髮(Rote gluehende)——宛如堅硬小刀般完美無瑕的豔容上,體現著理性與熱情兩種風貌。
豐潤的紅唇「噗」地吹出一個大泡泡/那沙漏型高挑身材宛若彈性十足的美麗雕像——一身宣傳用的大紅高叉服裝,將她誘人的性感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臂章/名牌——「MPB遊擊小隊<猋>/陽炎·沙賓娜·庫爾茲林格(十四歲)」。
宣傳標語的文字——毫不吝嗇地佔據了豐滿得快爆出衣外的胸脯前方。
「2fellos + 7meilebscgritt,MPB!!」——「加倍確實 + 迅速非凡,MPB!!」
因為天氣太熱,全體隊員決議採取換班制——猜拳猜贏了=獨佔權充更衣室的車內。
貼在空調正下方的公文——鉅細靡遺記載了宣傳任務的意義,涼月以紅筆在上頭寫下了一針見血的箴言。
「15machen」——「kurze 15machen」。
首先「休息一下」——然後「速戰速決」。
哼,真是。小隊長就愛在這種地方認真——陽炎爽快遵從/長腿翹到化妝台上,「啪」地吹爆泡泡。「那你現在要不要像吉賽兒致敬,玩玩花瓣占卜?若結果是【不愛】,就請吹雪幫你拿掉一片如何?」
《少胡說八道,你這色情狂紅母牛。再講我就送你到泥濘的墓地下乘涼去。》
這咬牙切齒得幾乎要殺人的反應——顯然有什麽觸動了她的心。
陽炎覺得很有趣,決定繼續同一個話題:「想不到你連吉賽兒葬在森林泥沼旁的事都曉得。是吹雪告訴你的嗎?該不會那個【聖週三】,你們倆相親相愛地去看戲了吧——」
《閉嘴啦,解說狂。吉賽兒原本就是改編自這個國家(奧地利)的精靈傳說。就算沒人告訴我我也會知道。》
小隊長光火地切斷了通訊——陽炎隱約覺得跟平常的涼月不一樣。
「哦。」再刺探下去恐怕會踩到真正的「涼月地雷」,難保那對鐵拳不會貫穿車頂襲來——陽炎試著換個角度認真探詢:「你跟吹雪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都沒有。》對方是乎已察覺到自己反應過度——搞什麽,這樣就不有趣了。
《真的沒什麼......我只是請他幫忙調查「LEVEL 3」的事。》
她可能真的很不想談這個話題,才不遺餘力轉移焦點。
「不要太在意那個。政風處、軍人、副長和瑪麗婭醫師都沒說什麽,這證明你和夕霧接受的事後處置萬無一失。【那位神父】不也再三保證沒問題嗎?」
《也是啦。》小隊長故意恢復平日大無畏的態度。《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以前我做過什麽、又有誰在什麽情況下死掉......別因為這樣就以為我怪怪的。》
小隊員聳聳肩。「你不是最反對挖掘無趣的過去嗎?」
《我只想知道跟現在的我有關的事實。除此之外......我完全沒興趣。》
推測——大概跟吹雪也有關,刺探得不好恐怕會誤觸地雷大爆炸。過陣子再慢慢誘導她說出來吧。陽炎以大無畏的情報收集狂天性思索著/改變話題:「夕霧在做什麽?」
《在跳舞。天氣見鬼地熱,虧她還跳得動。》說話的口氣仿佛對方不在現場。《真的很想吉賽兒......只知道跳舞的亡靈,仿佛跳著跳著就會消失。》
「真不像你會說的話。」不由得就直話直說。
這種哀莫大於心死,仿佛自己什麽都辦不到的口吻——實在不像平常的涼月。
直起身子。「只要我們在,就不會讓那種事發生。對吧?」
《嗯。》真摯的聲音——像是不用別人提醒,一直講給自己聽的樣子。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我們是三人一體的猛獸。名副其實的<猋>。我們的心靈和生命也因此而延續......那才是我們唯一活命的方法。》
  輕巧/繞圈——電腦中控的機場用全自動搬運軍車。
貨臺上——有個身影拿著印有MPB標誌的陽傘,興高采烈地小跳步/活潑舞動/高唱太陽公公SONG。
「Sunshine、sunshine、地球暖化了☆格陵蘭的花開了、西伯利亞曬得到太陽,南極的冰一融化、世界就會被海淹沒,大家和企鵝先生一起登上埃佛勒斯峰,建立和平國家吧,happy——☆」
熱得發昏的一般旅客聽了也不自覺露出笑容/傻眼/受到吸引/覺得很稀奇,紛紛拿起相機拍攝。
形容少女的柔和寶石發出震撼彈等級的光澤——用陽傘替代指揮棒轉圈圈,另一隻手操作貨臺上的曬水器=用橡皮水管曬水大放送。
無數水花在空中飛舞——少女周圍形成了漂浮的彩虹。
亮閃閃水滴亂竄的白金髮絲/透亮無垢的碧眼/柔軟白晳的肌膚彈起水珠,化為陽光精靈,輕鬆愉快地踢踏起舞。
華美又嬌嫩——嬌小軀體裹著高叉服裝=白底搭金色條紋。
臂章/名牌——「MPB遊擊小隊<猋>/ 夕霧·康尼古德·蒙倫茲(十四歲)」。
宣傳標語——包住膨起胸脯的衣服上印有金色文字。
「Isatz!!MPB!」——「出動!MPB!」
標語——印在光滑細嫩小肚肚上的假刺青。
貨臺看板——「麻藥·火藥·醫藥品能隨身攜帶的量,法律皆已明文規定,需要個專門機構診斷書以及許可證。」
由於有相當龐大的數量流入國內,別說什麼法律規定了,連現實中的取締都已不可能的三大藥物——事實上「只攜帶不使用就不構成犯罪行為」這一條在機場上已不適用,爲了保障機內安全已嚴加取締。
精靈在S字行駛中的搬運車上唱歌跳舞並曬水——當車輛經過服務區時,負責人正好也親自在路上曬水。就在兩人相視而笑的瞬間,冷不防有個長方形巨大物體從天而降,直接擊中負責人的腦門。
流血——負責人倒地/員工們騷動不已/穿著T恤的救護隊員滿頭大汗跑來。
夕霧——嚇了一跳,邊盯著擊倒負責人的「物體」邊通過事故現場。
看板——日照的溫度融化了膠帶和漿糊/鐵絲鬆脫/固定的栅欄整個脫落。
上頭是印有聯合國標誌,控訴某國巨大犯罪行為的海報。
「七十二小時殺害四萬人——,法希爾大屠殺.國際戰犯法庭」。
照片——瘦骨嶙峋的非洲人民赤腳站著。
腳下——堆積如山,幾近看不見地面的彈殼=好幾萬個輕易奪走人命的小小金屬覆蓋著大地,仿佛非洲下的不是雪而是子彈。
同樣的看板到處林立——每一面都是爲了彰顯目前正於百萬城邦第二十二行政區的聯合國都市進行的國際戰犯法庭其重大性。
穿著鮮豔華服的屍體所鋪設出的道路。
被槍彈擊中、部份腸子穿腹而出卻得不到妥善治療、掙扎求生的少年。
建築物無一倖免、崩壞的街道——成堆的家用品成了垃圾山堵住河川。
<無國界醫師組織>的工作人員——接受治療的人們——在絕望中浮現的笑臉。
要是哭了,淚水就完全傾洩不止——他們的面容透露出那樣的心情。
橫陳在非洲燦爛的豔陽下,讓喪失感漲滿心靈,淒慘得無以形容的光景靜靜映照在瞳孔中,夕霧心想,「那個人」見到的是否就是這樣的光景?
那個人的沙漠,讓那個人見到了什麼樣的景象?
那個人如果看到這些海報,又會怎樣想?
已失去的心——想要奪回失去事物的心,會怎樣想?
逃走的士兵——夕霧曾經給予/也曾經接受/如今,卻成了互相爭鬥的敵人。
每當見到「悲慘」的什麽、每當想起那個人,心中的「痛」就會受到刺激,痛到讓人想當場縮成一團。爲什麽之前不會呢?太不可思議了,難以忍受的痛盤踞在身心正中央,從內側凝視著夕霧。
如果那份「痛楚」,肯定一切都會崩潰。
溫柔的心、靜謐的安詳、讓人手舞足蹈的愉快氣氛——若失去了所有覺得世界可愛的誘因,肯定就再也無法引吭高歌了。
她抬頭仰望藍天——又低下頭,以免目眩不支倒地。
期盼能將必定再次出現於自己面前的那個人親手拉回地上。
拉回對方、拉回自己、拉回性命與心靈——絕不殺害對方——也決不被對方殺死。
這都是爲了將那個人從暗夜的沙漠帶回,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就會以這雙手牢牢留住那個人。
「嗯嗯——☆嗯嗯、嗯——☆」隨意哼起的旋律/零碎的節奏再次響起——榨出僅剩的活力想發表太陽公公SONG第二彈時,又看到另一面海報。
「成為全世界負責的城市——讓傳統的百萬城邦,邁向國際化。」
體格魁梧的男人/黝黑的肌膚——不是非洲人,而是有著黑人血統,首度當上維也納州長的奧地利男人——「前軍人」愛德華·梅塞斯密特先生的宣傳海報。
《差不多該換班了,夕霧。》無線電=陽炎溫柔地提醒。《稍微休息一下吧?》
邊哼唱邊回答。《夕霧不累,但是有男人因為看板暈倒了。》
《哦~?》興趣勃勃。《是看板的內容太刺激,對方受不了而暈倒的嗎?》
  《是很刺激。》涼月插話。《我正好目擊到看板掉落KO下方那傢伙的瞬間。》
《什麽嘛。》興趣缺缺。《害我想像了好多好多噴鼻血的畫面。》
《那是非洲某地區慘絕人寰的照片海報啦。叫法......法什麽的地方。》
《法希爾——在東非蘇丹,達佛地區的城市。》
《死了那麼多人,卻跟州長先生的海報擺在一起。》
《因為州長是國際化的推進派。》陽炎——發揮解說員的本領。《他打算將這個城市改造成繼荷蘭海牙、美國紐約之後的國際司法舞臺。假如法庭成功起訴蘇丹現任喀土穆政權戰犯罪,爲了讓政權解體,非洲聯盟就會出動,也會有好幾萬名和平部隊派往當地支援。奧地利軍亦可能成為主力部隊。》
《托他的福,連我們也被叫來機場當保全。天空又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
《第三十五行政區也設了辦事處,大隊長可能真的打算將機場納入管轄。》
《他們玩搶玩具遊戲,我們就在這兒烤成人肉乾嗎!》涼月——似乎對大人的心機鬥智厭煩至極。《法庭審判交給荷蘭或美國不就得了?》
《那兩國的法庭現在都在「大排長龍」。不知是誰下的指示,運用「經過美化的大屠殺」與「間接壓制」等伎倆,害得戰犯法庭更為複雜、審期拖得更長。》
《夕霧等人認為,能幫助全世界的人是件好事喔?》
《我沒說不好啦。不是有句話說:「越麻煩的生意越有賺頭」嗎?》
《增設國際法庭,跟聯合國請領的保全金額度確實也會增加,但也有反對的意見。新上任的內務大臣沃夫岡·拉瓦庫爾特就很反對闢設戰犯法庭,認為此舉會使市內的恐怖活動激增。相對地,他力邀國際金融機構進駐。》
《不喜歡法庭,可是喜歡銀行啊?》
《到時會引來更多黑~幫分子吧。》
  《不管怎樣,承擔國際性責任、與世界為友是這個國家的救生索。政治家千方百計就是要設法防止奧地利再度成為二次大戰時期「主權遭到漠視的國家」。》
  《又是責任又是義務的,到頭來還不是求生存的籍口。》涼月——聲音嘶啞/像是在訴說自己內心某處的渴望。《我的責任與義務就快結束了。你們若想繼續聊,就先讓我進到有空調的地方乘涼。》
  《我的身體冷卻得差不多了。是該出去曬曬太陽了。》
  《夕霧也快到你們那裡,與你們會合了——☆》
  全自動搬運車盡了道弧線朝圓環前進——忽然間,夕霧的眼睛攫住了什麽。
  高速公路的另一邊——牧草地/林木之間。
  有個不畏酷暑,穿著大件灰色軍裝夾克的「少女」。
  蓬亂的金色長髮/從綠色眼珠/有點髒髒的灰色軍用夾克·軍庫·軍靴。
  「少女」的年紀似乎搭上自己一兩歲——可能是無家可歸的街頭孤兒。
  她那身軍服,可能是軍人丟掉的或是救世軍免費贈送的衣服吧。
  可是,爲什麽會出現在這種荒郊野外的鄉間小路呢?
  最重要的是,她為何躲在林蔭處直盯著「我的方向」瞧呢?
  就在夕霧停下搬運車,想確認對方是誰時,一輛接駁巴士橫越馬路。
  少女的身影消失——巴士通過之後,一個人影都沒有——夕霧傻眼。
  是巴士擋住視線的期間,對方離開了嗎——並不是。
  她看見了,巴士駛來前,少女的身影就像與綠地融為一體般「忽然消失了」。
  她一直凝視對方消失的地點——沒有變化/毫無奇特之處/依舊綠草如茵。
  想不通,也猜不透對方是誰——夕霧納悶地回到夥伴身邊。






嘎啦一聲,裝甲車的車門被拉開——英姿煥發登場的陽炎=宣傳任務用小惡魔笑容,也因為超乎想像的熱風拂面而瞬間倒下。「什麽天氣......世界末日真的要到了嗎?」
朝氣蓬勃的聲音響起:「你好,我是國家電視臺。請接受我的採訪!」
與防火服同等級的強韌讓她再度掛上笑容——爲了不讓對方瞧見亂七八糟的「更衣室」,少女迅速反手將車門關上,踩著高跟鞋優雅地向後轉。
  「很抱歉,公關課並未通知......」拒絕的同時她朝對方一瞥——失格同齡的天真少年。
  瘦高/討喜的長相/像是少年會有的淡淡雀斑/手中拿著掌上攝像機。
  臂章——OPF雇請的工讀生=國中生每逢春季就得參加的例行活動「職業體驗」。
  全力以赴的熱誠都寫在臉上的類型——粟色頭髮下,睜得大大的鴿子色眼珠滿是「我居然能就近跟這個人談話」的感動。
  好,批准。
  陽炎的可以偵測天線如此判定/公關課的權限歸零——基本上還是得先確認一下:「你是哪個單位派來的?」
  對方的回答像是反復練習了很多次:「我是ORF攝影班的史特芳·泰奧·拉瓦康爾特。呃,我不只取得了採訪許可,也取得了主任認可。」
  好像在哪裡聽過的姓氏——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也沒看到其他工作人員。少年充滿熱誠地單獨行動——相比採訪主任也被懇求的少年纏得很煩,只好讓他去試試,反正覺得他鐵定會碰壁才允許的吧——可想而知。
  呵呵呵,讓那位主任嚇一跳也值得——陽炎矯揉造作地回答:「說得也是。雖然這不合規定......只有五分鐘的話,倒是可以破例接受你的採訪。」
  「真、真的嗎?」緊張的臉頓時亮了起來——不免想拍拍他的頭安撫一下。「請、請問。可以攝影嗎——」
  不著痕跡地叉腰擺起姿勢=完美無瑕的甜笑。「可以呀。」
  「真、真的非常謝謝您!」不能錯過這份幸運,少年慌慌張張調整攝影機鏡頭——然後以刻不容緩之姿,朝裝甲車「上頭」拍攝。「小隊長涼月小姐!」
  啪!腦中像是某種線斷了——轉成可怕的笑容「涼·月·小·姐?」
  「是的,我會按照約定,五分鐘就採訪完畢。非常謝謝您的允許。」
  「你說什麼?臭小子!」——不如說,「這到底是什麽情形?」——除了吹雪,居然有人喜歡涼月?而且還是與吹雪屬於同一類型但稍微變種的可愛少年?
  世人都錯了——那就由我來糾正他們。熱切的使命感讓陽炎急欲讓少年明白自己犯下的錯,發出忠告:「啊。我告訴你。我們家小隊長不會喜歡你這一型的——」
  怒駡聲冷不防響起:「臭陽炎,你還在混!我就奇怪你怎麼他媽的還不上來,原來在這兒跟個臭小子閒聊!你想害我變成炸蝦嗎?這回輪到你被曬成人幹了,蠢蛋!」
謾駡叫囂傾洩而下,想阻止都來不及——收好的陽傘丟了下來。
  陽炎預測出正確的軌道一把抓住=看到沒?她就是這種人。想要打退堂鼓嗎?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少年——少年不為所動。「涼月小姐——請接受我的採訪——!」
  她嚇得目瞪口呆——無法理解的念頭已轉成單純的佩服。
  算了算了——人本來就各有所好/忽然什麽都不計較了。「聽到沒有,涼月?」
  嚇了一跳——輕盈落地。「採訪?聽都沒聽說過......」
「我是......」少年——攝像機鏡頭依然對準涼月,人卻震顫了一下。
  「涼月——」狐疑地看著兩人/看看背後/由於什麽都沒有,又看看自己。
  胸部/腹部/恐怕背部也——
  浮現出好幾層紅紅的曲綫/鋸齒形線條/斑斑點點的痕跡——猶如羅夏克墨蹟測驗(Rorsch test)的墨蹟(注:籍由瑞士精神科醫師羅克夏發明的墨蹟圖形,檢測受測人的人格特性,是應用最普遍的人格投射法。)——傷痕累累的肉體=早做過人造皮膚移植除了疤。
  如今卻浮現出手術疤痕——且多的不計其數。
  手腳的聯結部份也有紅痕=「哪裡到哪裡」是機械改裝,一目了然。
  「嗚......」涼月——呻吟=像被鬼壓床似地動彈不得。
  陽炎立刻站到她前面——成為夥伴的護盾=遮住少年與攝影機的視野。
  同時用無線電跟總部聯絡。《隊員身體出現異狀。無法協助公關部進行宣傳活動——》
  副長=精神奕奕。《請求准許。到「運動場」接受檢查。是誰出現了異狀?》
  《是小隊長。》陽炎語氣不同於以往,毫無挪揄的成份/也不想再惡作劇——朝少年伸手=態度不由分說地冰冷。「你【未經許可】擅自拍攝,請將攝影機交出來。」
  「對......對不起。」少年不知所措地交出攝影機。
他不顧之後會不會被告妨礙新聞自由,利落地將檔案完全刪除。
一動也不懂的涼月——裝甲車響起開門聲/有個柔軟的東西包住她的肩膀/蓋住身體。
大浴巾——夕霧=迅速跑來,從車內拉出那條浴巾蓋住涼月的身體。
  腳終於能動了——與夕霧一起進入車內/夕霧反手將車門關上。
終於能呼吸了——涼月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氣息。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我......好得很,沒什麼大不了。」
夕霧溫柔握住涼月的手——以穿透人心的無表情凝視著她。
「就說我沒事了.......」再次重申,說給自己/隊友/兩邊聽:「我真的沒事......」
夕霧點點頭——遠比上百萬巨蹩腳的安慰話語更讓人安心。
撒手歸營——只有小隊長。裹著預警蹲踞在「更衣室」角落,八百年前就不痛了的舊疤痕,如今卻強烈啃噬著涼月的身心。
身體宛如凍僵了似地震顫不止。

第三十五行政區新成立的MPB外勤辦事處——通稱「運動場」。
這裡原本是足球隊的集訓地——贊助企業倒閉/被別的球隊吸收合併,移到城北/但這個法拍不動產遲遲找不到買家,政府向企業伸出援手購入——所有權歸MPB。
大操場化為裝甲車的維修保養廠/宿舍也大幅翻修成防彈規格/地下游泳池改建成通訊分析機構/牆上的「MPB」字樣油漆尚未乾透,掛上「辦事處」招牌的新據點就已有醫療人員進駐待命。
名目——支援大熱天的宣傳任務。
實情——怎麼想都是爲了讓MPB進入城南,擴大勢力範圍、造成既定事實。
醫務室——一箱箱醫藥品堆積如山/新穎的救命裝置/機械化義肢聯結裝置的試驗品=足球上長出機械手腳的奇怪物體陳列其中,成為前衛藝術品。
涼月——沒去淋浴就換上病人診療服,表情若有所思地落坐。
「哎呀,我老早就猜到你可能會【出現這東西】了。」
MPB專屬醫師瑪麗婭·鬼濡·羅森堡面露爽朗的笑容,大刺刺告知。
「嗯~早知道就先跟你講。是我太不親切了,抱歉抱歉,哈哈哈。」
「哈哈哈。」乾澀的笑聲——眼睛卻全然沒有笑意。「醫師——」
「安啦安啦,這東西會消失的。」
「......它會消失?」
「這東西是因為你的體溫一下升高太多,才會暫時出現。我還比較擔心你有沒有中暑哩。」
「太熱......就會浮現?」
「目前而言就是如此。休養一周後,就算體溫上升也不會再出現了。」
「爲什麽我會變成那樣?」
「因為你長高了。」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涼月不自覺地將手放在頭上。「......我長高了?」
「你不是長高了一公分以上嗎?那樣就會影響到皮膚。」
「......有嗎?」
「拜託你注意一下自己健康檢查的數值。」醫師有點不悅。「身高一百六十一公分、中樞體重三十二公斤、義肢重量十六公斤、體脂肪率百分之十。要不是人造心肺吸入【多餘的有害物質】,你真可算是健康寶寶。再吃胖點也沒關係喔?」
「是哦?」粗率——病患看著白衣口袋探出頭的萬寶路。「醫師,給我一根。」
「不·行。你好不容易才順利長高了,不要自行斷送發育的好機會。」
聽到「成長發育」,感覺渾身不對勁——涼月一直以為自己成為機械化兒童時,身體就停止發育了/原來不是這樣啊/爛掉的馬鈴薯也會冒新芽/這樣一想就沒來由地接受了。
「我又不想長高。」
「等你長大成人後就會埋怨:可惡!當年要是再長高個五公分就好了。」
「長大成人......幾歲才算長大成人啊。」
「二十五歲,大家都叫你的中間名黛德麗時,你就是大人了。」
「那麼久之後的事我才懶得想......何況最重要的那個包也【沒來】。」
「最重要的那個?」
「沒事......」涼月欲言又止/別過頭去——內心有種柔軟的什麽就要被尖銳物體勾破的感覺/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偏激更尖銳之外無計可施。「......我的身體有一半以上都腐爛了。就算外形像女人,身體的發育也停止了——」
「啊——」瑪麗婭——這一生拉得有夠長。「我懂了,原來你指的是那個。」
右手食指直指涼月的額頭——好像在催眠似的。
「聽好了,你是我的團隊的最高傑作。我們的工作不是將你的肉體置換成人工物品,而是讓你回到正軌,也就是神為我們準備的那個名為成長的軌跡。你不過是稍微偏離了一點,只要稍稍推你一把就能重新上軌道了。單就這點,你真可說是完美無缺。【所以你當然會成長】。不久的將來你的初潮也會【來】,而且會【月月來年年來】,以你的個性搞不好【每次來】都會抱怨個不停哩。」
  她擺出醫師派頭,不客氣又一針見血地指責——醫師的指頭離開=涼月不知為何整張臉都氣紅了。
  「天曉得!」態度惡劣=幾乎是條件反射。「少羅哩叭嗦的,又不是你的身體。」
  「不好意思,那就是我的職責。」醫師一派輕鬆、動作利落地診療書上記錄。「先觀察個幾天看看。防曬乳記得要擦,否則長大後做鐳射除斑很花錢的。」
  跟醫療無關的忠告——漠視=開口閉口都是長大,害涼月定不下心。
  「我可以走了吧?」她邊說邊站起身來——對方不斷丟自己無法勝任的資訊出來,心都被塞滿,快承受不住了。
  「等一下。」猶如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瑪麗婭再次指示涼月坐下。「副長有交代,要你順便檢查一下特甲的技能。」
  不情願地重新坐下。「......特甲?」
「剛好有專家來訪。他們知道剛才都還在幫吹雪診療。」
「吹雪......」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心又亂了——稍微才發現自己很怕他又突然闖進來,撞見自己現在的身體。「......他在【這裡】嗎?」
「他在地下室檢查聯結機能。畢竟傳送機能不是我的本行——」
敲門聲冷不防響起——沙啞的嗓音:「喂,瑪——麗——婭——還沒好嗎?」
聲音聽起來像是成人,語氣卻像是在吹促朋友的女學生般那樣不耐煩。
涼月——眉頭一皺=預感來人是讓她很頭痛的類型。
  「好了。進來啦。」瑪麗婭的口氣也差不多。
  「打擾了。」大刺刺進入房間——淺褐膚色的高挑女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還有另一人=個頭嬌小的女子——踩著高雅的腳步聲進來。
  涼月——不知道兩人的職業為何/抓緊病人服的前襟開口,全身警戒。
  「歡飲、歡飲。」瑪麗婭——熟稔地迎接兩人。「啊,那邊的椅子都可以坐。」
  「嘿咻。」高挑的女人——伸長腳勾來附輪的椅子再一屁股坐下。
  立體的五官,像是有中近東血統=可能是混血兒/黑色捲髮吹整得漂漂亮亮/身上散髮出香水味/只沒差說出:豹紋不夠看,全身上下都已名牌徹底武裝的套裝/鞋子/戒指/項鏈/手提包——不經意宣示「這全都是名牌喔」的知名商標大會串/幾乎可說是毫無破綻了。
「失禮了。」嬌小女子——拉了把椅子,鋪上手帕後落座/有潔癖但莊重/動作輕盈得感覺不到體重/盈盈一笑——會被誤認是高中生的娃娃臉=英倫風五官。
編得整整齊齊的麻花辮金髮高高挽起/蕾絲手套/古意盎然的英倫風長禮服/神態宛如平日就在滿是滴答響的落地鐘等家飾品德房內愉快享用午後紅茶的天主教寄宿學校女學生。
  兩個都不和我的脾胃=涼月毫不掩飾的感想。
  瑪麗婭——點燃香菸、介紹。「這兩位都是特甲的設計開發師。也就是兵器開發局局員。」
  優雅有禮。「你好。我是雅德蕾·白堊·法倫海特。」
  我見猶憐。「日安。我是克萊麗莎·灰業·狄塞爾。」
  「【兵器開發局】?【軍方的人】?」涼月目不轉睛地審視著眼前兩人——想說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的。」瑪麗婭點了點頭,像是在說:你沒聽錯。「她們兩人都是跟著設計開發顧問工作的專家。隸屬於軍方,但市內的特甲是歸軍方與警方共同管轄,所以在體制上我們得相輔相成。」
  涼月對她們的身份有興趣——設計開發顧問——陽炎捲進「穆契爾宅邸槍擊戰」前得到的情報。
  死去的/或者被幹掉的三名顧問其中一人。
  她忽然聞到了硝煙味——只要與「LEVEL 3」有關,軍方、政風處、副長甚至瑪麗婭就再三缄其口,什麽都不肯對她們三人透露:儘管「特甲獵兵」在室內執行傳送,依然不准公開任何消息;同時任何情報都傳不進三人的耳里。
  如今——製造出特甲的軍方人員,毫無預警來到急就章蓋好的新設施,拜託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病人診療服與內褲,身上滿是舊傷的自己。
  涼月的腦袋瓜完全拼湊不出大人們的意圖——不安逐漸擴大。
  「不好意思,失禮了。」雅德蕾上千探出身子——從手提包取出酷似電擊棒的測量器材/更讓涼月心中警鈴大作/嬉皮笑臉地探詢:「可以嗎,涼月【小妹】?乖喔,不怕不怕,一點都不痛喔。」
  有如對待害怕接種疫苗的小朋友——讓涼月心頭火反射性升起/下定決心/認清自己也無法拒絕,而且莫名覺得這兩人就算看到自己的傷疤也不會嚇到。這一點最重要,管他大人在想什麽。
  她放開緊抓的病人服前襟——沒兩下就被剝得精光。
  「哎呀,好美的手術疤。不愧是瑪麗婭,太好了,涼月小妹。」
  反倒被稱讚了——在換氣扇系啊吞雲吐霧的瑪麗婭。「那當然。」
  「來,手舉起來。對對,很好、很好。」完全是對待幼童的態度——不時指示手抬高或腳舉起/小心翼翼地用測量器的電極來回撫觸機械與肉身的聯結部份。
  「呼呵呵。」開心到不行的雅德蕾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講測量器拿給另一個女人看。
  「你看~看到沒有,克萊麗莎?這個墨利埃體(注:樹精墨利埃是希臘神話中的白橡樹神女。)的移植負荷數值很低。傳送時的構造轉換範圍也完全沒有超出規定值。使用LEVEL 3受到的影響等於零。等·於·零喔。」
像是再平常不過,不經意丟出的「那個詞」把涼月嚇呆了。「LEVEL 3......」
「抑制肉身部份的負荷數值仍是常識。」克萊麗莎——娃娃臉浮現出競爭意識。「追求墨利埃體有效機能範圍內的構造轉換效率才是重點所在。一味執著于規定值太幼稚了。」
有聽沒有懂!但惱羞成怒的你才幼稚——涼月在心中批評的閒暇都沒有,克萊麗莎的手不知何時已握著一把榔頭形狀的小小金屬棒。
那玩意兒像是再調查腳氣病時敲關節的器具,也很想敲擊礦物調查其純度的工具——悄然伸進涼月與雅德蕾之間/連問都沒問就直接往涼月膝蓋敲下去。
另一隻手握著的測量器,在榔頭接觸到膝蓋後計算出意義不明的數值。
「構造轉換效率還有提升的空間嘛。」真是豈有此理的表情——忽然一直看著涼月/有點恐怖的眼神/低沉的聲音。「喂,你......想不想要有四個關節的手臂?」
「......啊?」
「你想不想擁有翅膀,或者裝有車輪的腳?」興奮的語氣。「機械化義肢是能與大腦做電子式聯結的偉大發明,具有與主伺服器連線的聯結能力的連線官也應運而生,開拓了人機介面控馭技術的未來。你的大腦既年輕又處於發育階段,應該承受得了超越原本人體限度的新次元機能。」
涼月只覺得對方像是在勸她假如某種新興宗教。「......我拒絕。」
「咦?」淒慘無比的表情——克萊麗莎繼續勸說:「呃......不用客氣喔?你們特甲兒童進行不在保險範圍內的手術、施打未獲得安全認證的藥物、裝設完全不在乎能不能量產化的特殊開發素材,費用全部由國家支付喔,不用錢的。」
不稀罕——打從心底喊出的聲音=偏激尖銳的臭臉表明拒絕之意。
「怎麼會......」克萊麗莎的震驚溢於言表=淚眼朦朧。
  「呣、呼、呼。」異常感動的雅德蕾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到沒有,克萊麗莎?時尚的任何素材都是仿自人體絕美的結構,爲了引出它的魅力而存在。」她翛然站起身——身上琳琅滿目的名牌精品綻放出異樣的光采。「沒幹正事機械化義肢的首要關鍵,特甲也不例外。以LEVEL 1為基底的地上作戰體,就算升級到LEVEL 3也能具有優雅美感與高度戰鬥力,這才是真正在戰術面上舉足輕重,可以發揮【戰況影響力】的逸品。你看看涼月小妹這副充滿彈性的窈窕神軀,真的很美,非常美。」
涼月——整個人已陷入LEVEL 3這個字眼形同日常會話用語的奇怪狀況中。
「這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堪稱是愛馬仕等級的軀體設計【Gallardo】強襲機甲碼852【咆哮的黑獵犬】,能將這孩子的魅力與潛能發揮到最大極限。附帶一提,愛馬仕的註冊商標畫了雙座馬車與車夫,卻沒有【主人】,你知道為什麼嗎?」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涼月忽然很佩服眼前的人,竟然幫特甲也取了名字。姑且不論愛馬仕是法國時尚名牌,超跑界知名的意大利車廠藍寶堅尼公司創辦人是金牛座,所以代代車種皆冠上西班牙鬥牛的血裔名,當中「Gallardo」更意味著世上最美的五大鬥牛種之一——諸如此類的名牌小知識向來是陽炎的專門範疇,涼月對此完全不瞭解=直話直說。「不知道。」
「呼、呼、呼。」怪異的笑聲。「那意味著【愛馬仕承諾最棒的品質。但真正能駕馭這一切的還是顧客。】——那正是美之所在。主人就是你,你身上已經蘊藏了那樣的美感。」
「啊......?」小時候因為末梢神經障礙,四肢與內臟活活腐爛的涼月——「蘊藏的美感」這句話聽在她耳里,仿佛是來自地球另一端的異國語言那般遙不可及。
「不行啦。那無異是將機體與肉體視為截然不同的兩種物體、極為主觀、歧視新的人機介面物種的想法。」克萊麗莎死命插嘴,仿佛在說:你別聽她的!
「啊?」人機介面種是什麽鬼東西?——對於自己的存在被列為品種,涼月相當不快。
「聽好。」嬌小科學家舉起小榔頭——像是在說:你敢反駁我就敲下去。「【戰況影響力】是爲了統合戰術,戰略情報學,由我們的已故上司兼恩師,同時也是特甲兵器的設計開發顧問維那·馮布朗博士獨創的構想。」
好像不太對。設計開發顧問是叫那個名字嗎?
涼月記憶中——是有一名顧問並未對自己的家人坦承工作內容的樣子。
她的情報是陽炎違規查到的,所以不能說——也不能問眼前這兩人。
煩死了,她決定踢開這些——管那個人叫什麽,反正都死了。
「所以,」克萊麗莎毫不在乎涼月的疑惑,使出渾身解數繼續解說。「LEVEL 2等級的空中機動軀體才能以【戰略性】的存在體現【戰況影響力】,拓展人體未來可行的道路。你明白嗎?」
「請問......」緩緩舉手。
「什麽事?涼月小姐?」你對我的論點有興趣嗎——眼睛閃閃發亮,充滿期待。
「我的特甲若升級到LEVEL 2,就【能飛】嗎?」
「你【想飛】嗎?」要的話我馬上就能讓你飛的表情。
「我不要。」斷然拒絕——克萊麗莎的臉龐扭曲成很怪的表情。
「呣、呵、呵」盛氣淩人的笑聲——充滿勝利感的名牌女插嘴:「請勿擔心,涼月小妹。LEVEL 1和 LEVEL 2截然不同,是兩種迥異的基礎設計計劃。除了以兩種計劃的實驗數據為依歸,我們的設計開發部門尚要統合製造管理部門·心理開發部門·提案研究部門的成果,結合起來的平【實現計劃】才是LEVEL 3。」
「你對現在的特甲不滿意嗎?」克萊麗莎更加起勁。「若是LEVEL 2,只要你的大腦承受得了,不管是巡弋導彈、履帶,甚至是軍用機體的多用途腳部都【可以幫你聯結】喔?」
涼月=以沉默代替拒絕/哈菸哈得要命——更要命的是瑪麗婭點了第二根菸。
竟然連雅德蕾也掏出了香菸——相應瑪麗婭的老菸槍樂園。
「那不成了犧腦兵器?把大腦接在機械上能看嗎?」雅德蕾「呼~」優雅地吐煙——跟不輸給空中機動型,只要能分析出黑盒子,不過分要求【腦】力,LEVEL 1明顯還比較接近【LEVEL 4】——
「LEVEL......4——?」
茫然的聲音——兩人靜默下來/涼月忽然感到直視大人們的臉需要莫大的勇氣。
「那......那是什麽?」
「LEVEL 3是【計劃實驗】......雅德蕾不是說了嗎?」
菸味——瑪麗婭=手從背後搭上涼月的肩膀/她才察覺到自己在發抖。
雅德蕾——爲了讓涼月放心,勉強裝得很輕鬆的樣子。「三位顧問身亡,因此特甲兵器的【最終形態】LEVEL 4成了黑盒子,沒有一個部門能分析成功,至今還有許多未解的謎。現在才會盡可能取得LEVEL 3【試機】數據。」
克萊麗莎——依然滔滔不絕。【設計、心理、製造、提案——這些部門完全統合之後才能成就LEVEL 4。軍方的特甲獵兵(jagd Kommando)很頻繁地試用LEVEL 3,才能繼續有足夠的數據。你是特甲女童中極少數試用LEVEL 3的特例,我們無論如何都需要這份數據。那樣一來,我們就能讓你更加接近LEVEL 4的境界——】
「......我才不要哩。」涼月——低著頭/以自己都嚇一跳的力道拉緊診療服開襟——好像不那麼做,就會被眼前的兩人奪走一切。
LEVEL 3——肯定是那個,害那個長有翅膀的某人失去了兩位夥伴。
LEVEL 3——肯定是那個,害得夕霧愛上的小提琴手不只背叛了國家、還想啃噬夕霧的血肉,然後消失無蹤。
LEVEL 3——肯定是那個,還自己也受到某種影響。不知不覺——一點一滴地/逃也逃不了/眼前的兩人會出現在此就是最好的證據。
LEVEL 4——大人們一心想追求,卻分析不出個所以然的東西。肯定是那個,害一切都變了樣。
「......我有說過我想要那鬼東西了嗎?」
新長出了荊刺/她不希望荊刺再造成任何傷害——緊密地、牢牢地——握緊拳頭。
周圍靜默——瑪麗婭使了個眼色=兩人離開涼月。
  「主人是你。」雅德蕾——臨走時。「我們是馬車與車夫。我們會備妥你必需的最高級品質。現在我們得不到你的信任......但我們會打造出足以拯救【你們】的科技產品。因為我們對過世的上司有所承諾。」

燦爛陽光傾注而下<機場廣場>——驅動聲徐緩響著,沿著廣場繞行的全自動搬運車上,豔紅的少女手裡拿了把陽傘擺出巴黎時裝秀名模姿勢/完美操控顔面肌肉,露出絕佳的笑容。
她以精密又精確的八拍咀嚼口香糖/「噗」地吹大/又「撲哧」一聲萎縮。
大約兩百公尺的前方——MPB的車並排停放的車格——陽炎以阻擊手的目光,率先發現印有MPB標誌的海灘傘下躺著一位體魄健美的男人。
MPB<怒濤>中隊長米海爾·公仕·卡爾尤斯/——略長的金髮/淡淡的金色落腮胡妝點的臉龐/戴著空降部隊喜愛的墨鏡/劃過左眉的傷疤。
讓人聯想到日本和服的藍色服裝=褲長及膝/上半身披肩頭縷空、類似診療服之類的短掛,露出結實的胸膛。
  可惡——內心歡呼/哀嚎——怎會有人如此性感!
  海灘椅/露營用的迷你餐桌/從保冷箱拿出的無酒精啤酒瓶——不愧是半個法國人,我行我素創造自我小天地的功夫一流。
  只見他凝視著攤在桌上類似遊戲盤的東西,搧著像是日本製造的扇子/不是開開關關——與其說是中年男人的習慣動作,不如說像是小孩子玩得入迷時無意識做出的動作,讓人又愛又恨,直搗入陽炎心坎。
  她不禁操作起搬運車的面板=徐緩行進——隱匿氣息慢慢鑒賞。
  米海爾——凝視著遊戲盤,用扇柄按下無線對講機按鈕/回答了些什麽/露出惡作劇的笑容。陽炎運用讀唇術——判斷出他命令隊員們穿插在<特憲>(Kobra)人員之間於烈日下站崗。本人在一旁涼快——儼然是鬼教官的化身。
因此那群負責扛著MPB旗幟從事宣傳活動的隊員,即使米海爾沒再看,也是一整排站得直挺挺/毫無怨言/大夥極為新人米海爾的同時,也希望得到米海爾的信任。
回過神來,陽炎才發現自己越來越靠近——假如這是潛伏阻擊的訓練,無疑會拿到最低分,甚至會被知道管自背後喂以大量漆彈,成為眾人的笑柄。她連重新設定路徑的時間都沒有,超級鮮豔的搬運車一來到米海爾的渡假勝區正前方。
米海爾昂首——嘴角微揚,露出那迷死人的性格笑容。
他自然不造作地摘下墨鏡/被那雙靜謐的褐眼盯上——心也被射中了。「嗨,阻擊手。你那身裝扮並不亞於我,都是能充分享受這超級大熱天的清涼裝扮哪。」
陽炎的腦袋完全無法思考,停下了搬運車——同時也收到了輕微的驚嚇。
怎麼回事——反射性採取防衛機制/不同於以往的感覺。
突然間明白了——自己身上穿著出宣傳任務時幾近半裸的誇張裝束。
平日將羞恥心拋到六百光年遠的「她」,還是頭一回以活標語海報之姿離米海爾這麼近。
「我不是來享受的。」口氣反射性轉冷——就是想辯解/搞不好平常在別處看的不想看了/這樣的我有什麽好看的,忍不住就想開罵——混亂的思緒,以冷淡又多刺的自我防衛態度作解辯。「這跟平日的公關宣傳沒兩樣。中隊長要不要也坐上這【滑稽的】交通工具,對市民宣揚和平?」
我這大笨蛋——內心的呐喊/拼死克制——難得的交談機會竟不好好把握!
大人有大量的笑容。「唉呀,那種工作不適合我。讓我犒賞一下盡忠職守的隊員,你就下車到陰涼處喝點東西潤潤喉吧。」
無酒精飲料品——不像在討小孩子歡心,反倒有種平等看待的窩心。
「那是命令嗎?」可惡——我就沒有別的話講了嗎!
「這是上司籠絡部下的手段。」惡作劇的笑容——他像個少年般眨了眨眼=少女著著實實被電得七葷八素。「不騙你,我底下的隊員爲了這東西六親不認。我敢打包票你也會一喝上癮。」
  「我沒那麼好騙。」陽炎說著說著,手竟然再度發動搬運車/傘柄頓時打過來=自我矛盾——坦率一點!你會後悔的!形同神之聲的真心話,認同接受對方好意才是當前正確的選擇。「——不過,難得長官請客,身為下屬的我當然不會不賞臉。」
  少女拐彎抹角答應了對方,連自己在說啥都不曉得——下了搬運車/重新將陽傘收好,挺著服飾誇張并印有愚蠢假刺青的身子堂而皇之、毫不遮掩地走進男子。
  她一面遭受兩人在海灘以上緊緊貼合的妄想襲擊,一面將對方遞過來的折叠小躺椅攤平落坐——接過已開瓶的酒/對方又遞上瓶子/咦?幹嘛?才這麼一想,瓶口已響起「鏘!」清脆的碰撞聲——霎時對於自己沒能及時跟上對方反應悔恨不已,但見到米海爾好玩更甚於好喝似的搖了搖瓶身,又被那一如往常未加修飾且機械化、隨性而清爽,微妙地讓人感到沉靜的態度給拯救了。
  「這裡熱得不像話,荷蘭卻下起傾盆大雨,量躲到全國都快滅頂了。是否一句氣候異常就能解釋我不知道,但事實上我也想不到別的說詞了。」
「是啊。」陽炎覺得自己像不斷錯過時機的烏龍阻擊手——沒露出嬌媚無比的微笑、沒擺出模特兒姿勢、沒搬出小惡魔的態度=宣傳力豈止是零,都降成負值了。她大膽喝了一口/差點連口香糖也一併吞下去/強忍住不噴出來——才勉強道出無趣的感想。「很冰。」
  「這是日本風格冰法。跟這邊不同,他們會將啤酒放進冰箱以度過炎炎夏日。」
  「中隊長這身打扮也是日本風格?」少女邊說邊對眼前猶如青銅像的健美軀體垂涎不已/移開目光/臉蛋莫名紅了/搖了搖瓶身以轉移注意力。
  「這是日本的民族服裝,叫【甚兵衛】(注:一種短袖或七分袖的短外套)。夏天穿很涼快。」
  這人還真是喜歡日本。讓人不禁佩服起他。「那個遊戲也是?」
  「這是日本版的西洋棋。有別於我們的版本,可以使用搶自敵人的俘虜攻城略地。」
  整齊排在棋格上的木製棋子——全部都刻有筆劃複雜的漢子/淨是看不懂的字/近在眼前的男人卻像是遠在天邊。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縮短彼此的距離,死命抓住兩人唯一確實的聯繫。
  「裡頭沒有【中】這個字。」阻擊手的象徵——想強調自己收過那個。
  「那是別的遊戲在用的,四個人才能玩的那個。」
  「這種的一個人也能玩嗎?」
  「在特定狀況下,這是一種訓練思考正確步骤的方法。難度比猜字遊戲還要高。」
  「好像很有趣。」儘管棋子刻的字陽炎一個都看不懂/想培養興趣也很難——對方喜歡的、對方擅長的。她統統都想要瞭解。「我學得會嗎?」
  「就連我都學會了。規則還好,瞭解漢字的意思比較花時間。」米海爾的笑容是乎在說:別太勉強。「你會下西洋棋嗎?」
  「會。」而且以前很愛下——自從父親的來福槍走火射穿她的脊椎之後,到父親死於同一把來福槍為止。「但我有好一陣子沒下了。」
  「那我們來說正好。再過不久就可以用午餐下注了。」
  「我還欠你一頓大餐。」
  「你的心意真令人感動啊,阻擊手。」笑容像是在說:我沒有忘,請放心。「我正想找一天帶你到年輕隊員的月薪負擔得起的店家哩。乾脆再一次分勝負,找家會變成月光族的店消費好了。」
  「正合我意。」總算浮現了自然的笑意——帶點挑戰的感覺、回復本性的笑容——落寞感也因此湧上心頭。「要是我贏了,就是平手喔?」
  「別太小看我。好歹我那群部下全都欠我一票賭債。」
  但你也不打算催討吧?忍不住想這麼回他。
  事實就是欠人情不如做人情來得輕鬆——陽炎這才發現自己能給予對方的少得可憐。
  眼前男性人生的厚度·重量·神聖感——全部都離他好遙遠。
  某天聽聞的過去——昔日的夥伴——玷污了來福槍的米海爾——這個人可能射殺過小孩模樣的天使一事。
  她都想知道——卻找不到能夠踏進對方心靈深處的力量。
  在找到之前,忍不住想詰問對方。
  ——若是我手中沒有來福槍,你眼中還會有我嗎?
  這是「她」的聲音。
  在內心難以抗拒之處冷不防響起的低語。
  偏偏沒有當面詢問的勇氣——光想像答案都覺得恐怖。
  ——除了扣扳機,我還有什麽地方能吸引你的目光?
  「她」無時無刻都想問,想得不得了。
  明明只要待在身邊就滿足了——明明不只喜歡對方,也漸漸喜歡上那樣做的自己。深怕會破壞那樣的幸福——說不定「她」就是故意想搞破壞。
  無線電忽然嘎嘎作響——防竊聽裝置啟動的噪音=副長的聲音。
  《現場待命的中隊聽令。目標在機場採取行動了,全員準備出擊。》
  米海爾迅速抓起麥克風。「這裡是<怒濤>中隊,立即準備。」
即時因應——米海爾臉上浮現出好戰的表情,陽炎看呆了。
「......目標?」
「是公安掌握到的情報。他們正在忙聯合國都市的戰犯法庭。」他用扇骨將遊戲盤上的棋子全掃進箱子裏——由動作看得出相當興奮。「這是獨家給我們MPB的情報——但<擁護憲法反恐對策局>(BVT)不會出動。因為那在大人物一天之內收到百件維安情報中屬於較不確定的公安【高層級】情報,優先順序低,對政治也【無關痛癢】。因此<航警>和<特憲>都沒有準備。有準備的就只有扛了很多武器來的【我們】而已。」
「......這不只是要攻機場航空警察的不備,也是要搶先駐守的步兵連隊好幾步的造勢活動?」
擴大管轄——強硬造成可能與其他治安組織為敵的既成事實。
一點都沒錯,米海爾的笑容解釋了一切——勇赴沙場的男性令人迷醉的大無畏表情。
「走吧。【我需要你、還有你的來福槍】。準備好了嗎?」
那句話化為真切喜悅擊中陽炎的心——難以抗拒/近乎悲哀。
「是。」起立——好捍衛自己的心。「【我與來福槍】都已準備就緒。」
「答得很好。據我所知你家小隊長在【運動場】。根據鬼醫師(瑪麗婭)的報告,她的身體沒有問題。在與小隊長會合前,你受我指揮。你我兩隊合體正式MPB風格的疾風怒濤,好好表現給那群站得像稻草人沒兩樣的傢伙看看。」
「瞭解。」機敏地退下——背對男人,低喃在心中洶湧而來。
只要是你的期望——「我就是你的來福槍。」
目前只能這樣要求——也無法要求更多。但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給你看。
以「我自己本身」的心——超越「你和他和來福槍」的關係。

點燃HOPE短菸——「嘶噗」漂亮地吐出煙霧/煙在無人的寄物櫃室袅袅升起。
「呼——」嘆息似的吹散了煙霧——凝視著彼端的身體。
年代久遠的電影——「科學怪人」裏,弗蘭肯斯坦博士製造出怪物見了也會臉色發青的機械化兒童。
佈滿身體的連接疤痕,猶如焊接工具噴出火花般激烈紅通,這個身體實際上有百分之幾是原來的肉身呢?
  瞇細眼——電影中的怪物在嘶吼。
  「看看我!看清楚我!看清楚這個醜陋的我!」
  微笑=鋒利如刀——這就是我/這就是全部的我/失去現實感後,手腳也會動不了。基於「這樣的我不是我」的意識行動,接上的電子手腳戛然而止的小孩,涼月在「兒童工廠」就見過好幾個。
  動彈不得的小孩——拖著強迫接上的異物而疲累不堪。
  他們眼神空洞——迸出怪物的呐喊。
  「爲什麽要造出我!你們明明又不愛我!」
  不要被抹殺了。
  「啪」地一聲。闔上ZIPPO打火機蓋——上頭刻著「A·S·A·P」。
「盡可能速戰速決」——一口吞下自己都難以接納的模樣。
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心靈就只有被抹殺的份。被都會、連自己、被無人疼愛的事實擊倒——有些小生命集神的寵愛於一身,相對地也有些小孩仿佛是神吐的痰一般,註定過著最爛的人生:法則便是如此單純明快。
我不會被抹殺——和非洲那些誤踩地雷而粉身碎骨的小孩相比,自己還有能活動的手腳,偶爾還能在休息時間跟隊友一起逛街,已經夠幸運的了。
邪邪一笑——好樣的。
就以這個為藉口,暫時從愚蠢透頂的宣傳工作獲得解脫吧。
她在洗手台捻熄香煙,拿紙巾將煙蒂包好丟掉——好孩子絕對不可以學得秘技,高火災風險的證據隱匿法。
將打火機和HOPE香煙盒放進寄物櫃,前往原本供大批足球選手使用而辟設的寬闊淋浴室——位於地下健身房,有個人隔間的小規模淋浴室,由於地下游泳池要改建為伺服器分支機構,目前斷水。
入口處放油醫療課供應的用品——她拿走一代藥品企業的試用品=淋浴乳迷你包。
濛濛熱氣/天花板像在下雨般滴下熱水——似乎有強迫參與宣傳任務的團體使用過,熱氣彼端還看得到一個動作慢吞吞的矮小人影。
此狀況適用於機械化兒童沖澡時的鐵則——萬一手腳故障無法操控,即便是深度兩公分的水深也可能淹死人,基本上至少要有兩人才能入浴。
這裡不只有自己,讓涼月一方面感到安心,一方面也有點顧忌——自己的身體可能會被看到/有這騰騰熱氣掩護,看得到才有鬼/就算被看到也無所謂。
少女毫不退怯,抬頭挺胸入內——遵照MPB的一貫作風,為淋浴室的靜謐做出貢獻=不打招呼。
  就在她將汗水連同討厭的情緒一併沖掉時——內心卻有個黑暗的想法襲來:是否每次長高,身體都會浮現這副醜樣?
  「你長大了」——感覺就像是某種詛咒。
  抬起頭沖澡——閉目祈禱討厭的思緒快點過去。
  才這麼一想,突然又冒出討厭的念頭。
  「聖週三」。
  熱水沖入鼻子嗆到。
  先進來的那個人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我沒事,不要看!
  假咳=表示不用關心——微妙的淡淡氣氛造訪。
  直到如今都沒有真實感的空白記憶——「ZIPPO打火機」、「禮物」、「回禮」。
毫無自覺地看開了——「十歲」/不,還是「十一歲」?/終結了「彼此」的第一次。
竟然小小年紀就有了「初體驗」——女孩子重要的「初潮」都還沒來。
好像很厲害、又好像沒什麼、想想也無所謂的虛脫感。
主要是自己太蠢了,居然同情那位集上天寵愛于一身的少年,就只是那樣而已。
至今仍在幫她調查「LEVEL 3」的吹雪,情報比以前更難收集。陽炎捲入那場槍戰前得到的四名顧問情報,據說也從檔案庫徹底消失了,只剩下陽炎列印的名字與忌日/吹雪傳送到自己手機的檔案資料/自己殘存的記憶碎片——只有那些。
LEVEL 3——她老早就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執著。
「我愛上了那種感覺」——「想再嘗一次那種滋味」。
伴隨強大武裝而來的絕對安全感——對自我能力深信不疑、百分百肯定的瞬間/世上再也沒有比那更令人愉悅的東西了。
自我感覺良好到了那種程度,殺害夥伴的感受反倒真實得恐怖。想像得到、可以理解。因此,若不設法搞清楚過去發生了什麽事——今後又可能會發生什麽事——哪天自己是否會紅了眼尋求那種快感,誰也說不準。
少女頓時覺得自己正呆呆走向神挖的陷阱。
手心忽然有種不協調感=沐浴乳小包握得太緊破掉了。
那團鄒巴巴的垃圾不禁讓她聯想到「自己的末路」,因而狠狠朝背後一扔——將手上殘餘的皂液粗暴地抹在傷疤的當兒。
嘶——咻,偌大一記滑跤聲響起,方才丟出的小包裝袋再度落下。
那個踩到垃圾的倒楣鬼——四腳朝天爬不起來/在熱氣的另一端虛弱地移動身體/發出呻吟:「嗚嗚......」
「啊......」涼月感到十分愧疚——客客氣氣地靠近。「請問......你沒事吧?」
「嘎?」不知為何對方似乎很驚訝——戒慎恐懼又似曾相識的哭聲。「為......爲什麽?」
「什......」少女嚇得直往後退——不巧踩到剛才的垃圾。「嗚......哇?!」
以絕佳反射神經聞名的涼月是出幾近滿分的前滾翻——如此愚蠢的體驗堪稱是「射手事件」中腳踝被子彈射裂以來最驚異的狀況,直朝跌倒的對方撲去。
說時遲那時快——天生靈敏的反射神經讓她閃避了對衝,伸向地板的雙手抓向對方兩肩。
結果,動作慢得令人惱火的對方被猛地壓在地板上,幾乎等同是向她推倒的——兩人當場變成沒其他形容詞可說明的騎乘姿勢,還是女上男下正對面。
「小、小、小小小、小涼......?」世間一切不幸全是爲了成就眼前這位幸運得要命的吹雪,他滿臉驚愕=滑嫩的白皙的臉漲得通紅=眼珠朝下——連忙又朝上——全身僵硬的涼月四目相對又慌忙往右——往左——儘管如此還是看得到涼月的胴體/無處可逃/只好死心——眼睛閉得死緊、拼命說話想要化解尷尬:「對......對對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地下淋浴室斷水,倒在<機場廣場>的通訊官們自然會來這裡,而中暑昏倒的少年可能稍晚才來沖凉——待涼月將整件事想通了,一股近似怒氣的情感難以克制地爆發開來。
「.......對不起你個頭。」冰冷又尖酸的恐嚇語氣。「沒先確認就跑進來的我猜不對。閉什麽眼睛啊你!看到又不會死!」
兩邊肩膀都被壓住的少年死命搖頭——我閉著就好,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沒瞧見——宛如不慎誤闖重大犯罪現場的小老百姓軟弱無力地辯解。
「反正你也看過【好幾次】了不是嗎?」
「我哪有......」
「有一天我正好沒有手腳,你不是拉下我的毛毯?」
「那是......」想要反駁——最後還是直接舉白旗。「......對不起。」
「你道歉個屁啊!要我講幾次!」
脾氣一發不可收拾/語氣尖酸又刻薄——把自己逼得越來越緊。
怪物的聲音——「看清楚這個醜陋的我!」
對方的清麗五官——覺得美麗的事物/有價值的東西、一切的一切,她都想用緊握的拳頭狠狠地痛扁一頓、破壞殆盡。
問題是,她不認為自己下得了手——只能繼續用言語修理對方。
「都是聖週三害的!」拋出了心——在兩人之間炸裂。「怎麼樣?要在這裡打一炮嗎?」
眼睛閉得死緊的吹雪——不知為何臉部表情緩和了許多。「......等長大後再說。」
聽到如此傲慢的回答——涼月忽然怒火中燒。「要等到二十五歲,也就是要叫你彼得的時候才算長大。時間還長得很,何不在那之前試用看看?還是說我這【破抹布般的身體】讓你提不起性趣?你見過【好幾次】的裸體,原來在那薄薄一層皮膚底下是這麼的醜陋,嚇到你了是嗎——」
右手傳來溫暖的觸感——吹雪的雙手抱住她的手。
她這才發現,那雙低垂的淡綠色眼眸就在正下方直視自己。
強力得讓人心跳加速的眼神——毅然得令人驚訝的臉龐。
原來這小子也有這樣的表情——太過突然而有些狼狽的她,某種記憶在腦海復蘇。
不,不對。以前也有過——很薄弱的記憶——「聖週三」。
「......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早就下定決心要隱忍那份悲傷,隨時隨地都率真無比的眼眸——然後他道出了或許自己「在某一天或某個地方也聽過」的蜜語甜言:「小涼,你真的、真的、真的、很美。」
差點就受到那句話吸引——同時也害怕對方看到自己的身體,不由得起身想往後退時牢牢被抓住。
右手——被吹雪的雙手溫暖地包住/合不上/也無法握拳。
「放......放開我......你這笨蛋......」越說越小聲——最後隱沒在對方的瞳孔裏。
「我雖然沒辦法保護小涼不受槍彈、刀械、炸彈攻擊,可是小涼的心,我絕對會保護到底。我絕對會保護給你看。」
呆愣——手一被緊緊握住,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以內八跪姿蜷縮在地上,而對方的身體就近在眼前。
要是對方趁勢壓住自己的肩膀與胸前,情況就跟剛才相反了,勢必會被對方推倒。腦中奇怪但清醒的部份思忖著。
猛然把手放開——突然間又回復平日模樣的吹雪=抱有十二成自責念頭的道歉聲。
  「那個。果然......讓你難為情了......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拒絕你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留下雙重的微妙語感,自兩月身邊小跑步離開。
想說他會跌倒,反射性回頭一看——熱氣的另一頭,矮小人影果然滑了一跤,嗯唔......他使出渾身解數重新站起來,離開了淋浴室。
默然目送對方——不知為何有種遭到譴棄的奇妙失落感。
之前被握住的右手——還清楚感受得到那份觸感/溫暖/力道。
「他說我很美......」心臟怦怦跳個不停——怎麼搞的?怎麼一回事?那小子實在演哪出戲?莫名其妙嘛。保護?就憑你也想保護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不要胡說——
她也知道自己滿臉通紅——幾近缺氧的心頭小鹿撞個不停。
「好像......停不下來......」
頭上冷不防響起警鈴——竟然是比賽重新開始的哨音。
  《「運動場」上待命的執行隊員聽令。指令1·4.指令·1·4.國際機場有狀況發生。迅速趕往現場。重複一次——》全館播放=人在總部的副長聲音。
  涼月——好不容易接到事件通知打散了心頭的亂雲,卻突然連動都動不了,茫然呆坐在原地好一會兒。




  維也納國際機場——沿著東側跑到規劃的停機坪。
  開門裝卸貨作業的機庫——MPB指揮車/裝甲車/印有<猋>標誌的車輛於此集合。機庫——空蕩蕩的機體維修保養空間內,陽炎與夕霧仍穿著宣傳服,只是多披了件制服上衣,兩名少女面無表情,以比任何人都更為清澈的眼神,凝視著身穿不同制服的大人們各自帶開宣佈事項。
  頭戴扁帽身穿綠色戰鬥服的巨漢=<特憲>部隊長說:「在機場設施內發生的事件,應由派駐在此的內務大臣直屬部隊,也就是我們指揮。你該知道這裡沒有MPB插手的餘地。」
身穿整潔深藍制服的女人=<航警>課長開口:「機場暨各機體內一般乘客的避難、查出敵方支援者的身份、緊急時期的警備與公關方面等主要指揮權則屬於我們。」
  身穿暗棕色制服的男人=整裝完畢的米海爾中隊長回應:「但我不認為你們有讓隊員殉職的權限。根據報告,七名劫機犯全部配備最新型戰鬥用頭盔保護眼·耳·呼吸器官,繫著炸藥皮帶。其中兩名還持有可穿透目標的來福槍——明白了嗎?貴部隊擅長的震撼彈與瓦斯部隊都派不上用場。那種頭盔會防止脊髓遭受破壞,所以無法阻止他們自爆。到時貴部隊的戰鬥裝甲會連同司機一併被射穿。持有足以擊潰那群人的裝備、也能讓人質與部隊毫髮無傷的,就只有我們MPB。」
<特憲>的巨漢=怒氣爆發。「上月我就聽聞MPB在積極整頓武器。你們不過是一介警察組織,也想在室內發動戰爭嗎?」
  米海爾=大無畏。「劫走噴射機的要犯早就發動戰爭了,你不知道嗎?」
  每個人都滿頭大汗/既熱又累/被武裝犯劫持的人質正處於恐怖的深淵,大人們卻還在爭論誰該去救他們,真教人看不下去。
  夕霧靜靜看著他們,輕聲哼唱,自然而然感受他們伴隨著歌聲送過來的心思。
  「<特憲>已取得同意,准予在機場內使用四架軍用機體<半人馬肯塔羅斯>了。」
公事化口吻的<航警>女性——震懾於犯人的武裝配備,在MPB趕來後安心不少,但看到<特憲>的人氣成那樣又有些困惑。
「你們打算用那種會走路的戰車接近?那只會引發敵人的怒氣與絕望感,加速自爆。」
米海爾——經過戰火洗禮的人/在槍林彈雨中依然很活躍的人/在戰場以外的地方找不到自我的人——那也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
即使如此,他還是忍「痛」挺過來了——與其說他是獵人,不如說是被盯上倖存下來的獵物。若是肯對「疼痛」認輸而屈膝,就不用再痛苦地活著了——然而他就是辦不到,肯定也為此流了不少眼淚。
「你們的裝甲車開進去包圍也是一樣。哪條路都很難接近喔,中隊長。」
<特憲>的巨漢——在部下面前努力克制住,其實早已起到想撲上前抓起米海爾/揍他一下也好/雖然/他故意稱呼對方中隊長,但兩人應該很熟了,所以才會這麼生氣。比起MPB,他應該更氣「米海爾」。
「接近的方法我有。敵人一定會要求飛機燃料。」
米海爾語氣篤定——<特憲>巨漢的怒氣更加膨脹。「你膽敢竊聽我們的通訊——」
「我沒有。那群人劫走的是以航的波音789型客機。一旦遇到劫機,可以藉由遠端操控將燃料插管口切離發動機。駕駛艙只會顯示燃料用盡。那群人到機外察看也只會看到發動機毫無動靜,不會知道該機型會有此功能。」
總是下手為強的米海爾——陽炎淡淡吹打泡泡/爆開/心中的千頭萬緒也開始膨脹卻無法爆開,只能無奈地望著他。
  希望那個男人看著自己——說不出口的千頭萬緒,想傳遞卻傳遞不出去。
  陽炎深藏於心的情意——她本人肯定也沒有清楚意識到的情緒。
  陽炎很寶貝的布偶——在為失去大部份肉體與心靈之前,只是個普通女孩的陽炎的心。
  陽炎也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回到」成為特甲兒童之前的那個自己。
  擁抱布偶,就等於擁抱那個回不去的自己/忘了布偶就等於忘了那樣的回憶——可是陽炎已經想起來了。所以才那麼悲傷——但陽炎還是很高興自己能想起來——才能繼續以溫柔又哀傷的心擁抱布偶。
  就像那樣,夕霧自然而然就能看穿世人的各種思緒——只要一個動作或眼神,甚至是站姿或說話語氣,她就能「心領神會」。
  以前得仔細觀察才看得出來——可是現在她一眼就能看穿了。
  自從遇到那個人、一起唱歌、見過了那個人內心的漆黑、與其離別之後。
  或者該說是傳送了「那個」之後。
  LEVEL 3——將阻絕自己與世界的隔閡全部消除了。
  自我本身成了透明的空氣,成了到處都不存在的虛無——
  背後響起好幾句引擎聲——MPB裝甲車停下來/大力打開車門的聲音。
  粗暴的腳步聲——聽似雜亂卻很有規律,是很在意別人眼光的害羞鬼。
  似乎很討厭自己的腳步節奏——有點紛亂/想藉由怒氣驅散的氛圍/有點不好意思而感到退縮,可是又滿開心的感覺。
  在「運動場」碰上了好事與壞事吧——夕霧如此推測。
  好事——大概是見到了吹雪吧。
  「歡飲歸隊——☆」踩著舞步轉身——見到制服打扮清爽現身的涼月。轉身之前她就知道了。對方的心情——心境/與其變化。
  「抱歉我來晚了。」涼月——笑臉/傻眼。「是說,你們幹嘛都杵在這?」
  「大人們還在協調。」陽炎——忽然察覺。「你臉好紅喔?發燒了嗎?」
  「沒有,我好得很!」火氣上升。「沖澡時【沖紅】的啦。」
  「洗澡洗太久不好。意思的診斷不是說你沒問題嗎?」陽炎淡淡的關心——腦中大概在想像涼月爲了消除疤痕,拼命刷洗身體的摸樣。
  「對啦。意思說過一陣子就消失了。」涼月的態度看似不以為意——事實上,她的心情也平穩許多,不在意肉體出包的事了。在短時間內,涼月的心就取回了力量,夕霧感到佩服——也感到高興/心想:「不愧是涼月!」
  涼月絕對不會認輸。
  不管心靈遭受多大的挫敗,她都不會回頭,近乎暴力地堅持前進。
  那是那麼棒的力量。
  持續命令自己活下去的力量——毫不懷疑,深信自己能活下去的力量。
  正因為嘗過不受疼愛般的痛,才能成為比誰都更能去愛的人。
  爲了某人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認為當某人的護盾理所當然。
  所以大隊長和副長才會選上涼月當小隊長——好讓所有隊員全身而退。
  「喂,那個人是......」
涼月蹙眉問道——機庫裡整隊完畢的一團=採稍息姿勢的步兵連隊小隊。
  被選為和平部隊的軍方精銳——淡淡觀望著維安組織地盤之爭的男人。
  爲了調查LEVEL 3來過MPB總部大廈、追捕夕霧的「那個人」的人物。
  「漢斯·赫柏特上尉。」陽炎——壓低聲音。「聽說他在普拉特公園之戰受了傷,看來是康復歸隊了。」
  「【難道】是【那傢伙】......」朝夕霧看了一眼——擔心。
  微笑=歪著頭哼唱的夕霧——明白表示沒必要擔心。
  「【是的話】,軍方就會抓住指揮權不放了。」陽炎否定「那個人」出現的可能性。「他們只會在後方支援。藉由常駐機場表演為治安貢獻心力的假象。」
  「顧地盤也不容易。」小隊長躲在裝甲車遮蔽處叼上煙,打開ZIPPO打火機蓋子。
夕霧沉下臉——伸手一指,斥責她不喜歡的、也是涼月唯一的「缺點」。
「涼月!菸要三十五歲之後才能抽!」
猶如訓導人員般大喝=大到大人們也聽得見——涼月嚇到。「笨蛋,噓——!」
  但是大人沒人有空理會哈草的機械化十四歲少女,顯得漠不關心/同樣冷淡地聳聳肩的陽炎=像是在忠告:反正阻止也沒用,你這輩子都脫離不了這蠢到不行的壞習慣了。
  「不用擔心。等我長大成人,我就會戒掉。」神氣巴拉地找藉口——點火=嘶噗——抽了一口。完全不顧夕霧念念有詞,壞壞一笑。「然後呢?狀況如何?」
  陽炎=善盡解說員本分。「大約兩小時錢,七名武裝人員聯手襲擊即將起飛的以航巨無霸噴射客機。機上一百二十七名乘客與工作人員都被鎖在機艙內,目前無人傷亡。他們透過塔臺發出聲明稿,自稱是巴勒斯他武鬥派組織底下的執行集團。」
  「以航?」涼月叼著菸睜大眼睛。「是【那個】以色列航空嗎?」
  「正是【那個】國營公司的飛機。由於容易成為恐怖分子的目標,因此他們設置了層層安全關卡、耐爆結構、可規避自動追蹤飛彈的雷達功能、有優秀的武裝特警駐機等超高度警備力,並引以自豪。別說劫機事件,這家公司連事故都沒發生過,被譽為【世上最安全的飛機。】」
  「報告指出是有【白人男性】打前鋒,從上空襲擊。」
  愣住。「巴勒斯坦組織有白人?怎麼一回事?而且是從上空?」
  「他搶走市區觀光直升機,冒著與噴射機空中對撞的危險入侵機場。」
  「好強。」佩服——好戰的笑容。「目的呢?那架客機載有核子彈頭嗎?」
  「沒有。不只如此,機上乘客也沒有政府要員。可能是衝著以航【安全】招牌來的周全行動,但米海爾中隊長注意到了幾點。其一是敵人早就備妥主要武器,存放在機場貨運站的貨櫃裏。」
  「那【進行空襲時】,不就手無寸鐵了?」
  「只有電擊槍和催淚瓦斯——這些上網就買得到的防身用品。其二是哪個貨櫃運出貨運站的時間點不明。【機場有敵方內應】的可能性極高。再來是第三點,貨櫃裡頭的武器全都刻有普林西斯公司名。」
  「有沒有搞錯?擔任窗口的【某某老爹】都被捕了,公司還沒倒閉啊?」
  「是代理商理察·特拉克爾。除了那個男人,是否還有其他支援恐怖分子的管道尚未查明。問題是【這次的案件】與【那個男人的名字】又出現在公安的搜查報告。」
  「啊......」眉頭一皺。「是說同名的有好幾人嗎?」
「那種程度的偽裝,公安馬上就會識破。另外也找不到裝了那批武器的貨櫃空運記錄。換句話【不該有的貨物】與【不該存在的人】引發了這次劫機案。」
「你是說,敵人是幽靈企業的幽靈?幽靈才不會開槍。射人的、下令射人的跟被射中的都是活人。」涼月——踩熄菸蒂/又拿出新的一根/香菸前段被眼眶濕潤的夕霧夾住。「......好啦好啦。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根。」
菸頭在被「嗯~」眼神複雜的夕霧夾著的情況下點燃——忽然<特憲>隊員拿起無線電報告:「劫機犯再次要求燃料。這次說出了組織名稱,是同屬巴勒斯坦解放同盟的武裝組織<紅準>——但當然資料里找不到這個組織。」
巨漢部隊回應:「我也沒聽過。是新興勢力或代罪羔羊尚不清楚,跟各國的情報機構照會一聲。至於指揮權,BVT總部的對策班有回音了嗎?」
「有......總部希望大家攜手解決案件。」
巨漢不悅地點點頭。「還有呢?」
「我方想透過談判員補給糧食遭拒絕。此外,藉由射入機體的竊聽裝置且認了敵人正在機內祈禱。」
米海爾——逼迫巨漢。「他們是【來真的】。別再猶豫了。」
巨漢返逼回去。「還在交涉階段。」
「搜查報告指出,那軍人潛伏在地點徹夜吟唱祈禱。可能是上層組織命令他們這麼做的。拒絕糧食補給想必也不是他們的意思,而是上層如此指示。」
「你到底是胡扯什麽東西——」
「這是恐怖組織首腦慣用的手法。【讓讓士兵睡眠不足加上餓肚子,因而失去理智】。因為很少有頭腦清楚的人敢按下肚皮上的引爆鈕。」
「別胡說。難道他們可以奪取很難劫機的機體,就是爲了自爆嗎?」
「替那群劫機犯準備武器的分支集團,很可能就潛伏在機場內。搞不好【那個分支集團才是主力】,劫機犯只是欺敵佯攻的煙幕彈。」
「那他們為何要求燃料?聲明裏還要求金錢,明顯包含了政治意圖。他們想拖延時間,讓這起劫機案鬧上媒體——」
「攻下【以色列的飛行碉堡】時,那群人就成了英雄。他們壓根不打算起飛,之所以要求燃料,是想轟轟烈烈地灰飛煙滅。他們的戰役【一開始就結束了】。客機就像是他們的史達林格勒,也是他們的硫磺島。開始作戰後,三百秒內把指揮權讓渡給我。【功勞歸你】,【獵物給我】,鎮壓那群人之後,我會讓乘客看見你們的制服——」
「米海爾!」巨漢抓住他的領口。「【這套制服本來應該是你在穿的】!」
<航警局>的女人驚顫——隊員們驚愕/全面戒備/雙方隊員一觸即發時,米海爾手勢制止。
陽炎——睜大眼睛/不禁驚叫出聲。「咦......?」
「你穿起來比我好看多了,法蘭克。我說真的,不是在諷刺你。」
「你站在這裡才真叫諷刺。你何時對恐怖分子如此有研究了?【扛著來福槍在世界旅行時】嗎?【還是那些人就是你教出來的】?」
陽炎——臉色刷地慘白/米海爾受辱讓她火冒三丈。
反射性想朝他們走去,夕霧卻抓住她的手。
「沒事的。」夕霧——澄澈的眼神。「【米海爾先生並未受傷】。」
陽炎露出意外的表情——涼月=傻眼。「夕霧......」
巨漢怒吼:「敵群當中的【白人男性】是你的朋友嗎?先遣阻擊部隊其餘三人現在幹嘛?就只有你光榮退役?別耍人了!【本來指揮我們的人該是你】——」
<特憲>隊員報告:「敵人要求供油!他們威脅要殺害乘客!」
「法蘭克。」米海爾——平靜勸說:「MPB現在要開始作戰。」
巨漢瞪視米海爾——眼神銳利。「......若有乘客死亡就走著瞧。我會當場射殺你。」
米海爾露出充滿自信與男人味的笑容——向後轉/以手勢指揮部下/大夥以訓練有素的步伐迅速散開/各就各位。
然後直接走向涼月三人——陽炎=提心吊膽。「中隊長——」
  「副長將你們交由我指揮。兩分鐘內各就各的【工作崗位】。」
  米海爾——又恢復投身任務時足以傷害陽炎的冷峻態度。
  「待我下令後你們只有二十秒時間。沒能完全撂倒那群人就輸了。聽清楚了嗎?」
  涼月——大刺刺地踩熄菸蒂,毀屍滅跡。「喔——」
  夕霧——精神飽滿地舉手。「聽清楚了——☆」
  陽炎——默默凝視著不待回應旋即離去的米海爾背影——訴說著「唯有遵照我的期望並做到的人,才有資格留在這裡」的男人背影。

  東側棚廠屋頂——熱度足以灼傷人。
  架好來福槍預備射擊的陽炎——完美的單膝跪立/聯合其他阻擊手捕抓目標。
  兩百公尺外的飛機——謝謝橫跨告訴滑行道/哪兒都飛不了。
  尾翼有六芒星標誌——猶太人的族徽/以色列國徽。
  窗戶的遮陽板全放下——跑道上停放了兩架失去觀光直升機/空貨櫃。
  嚼口香糖/吹爆——心跳保持平穩,讓翻騰的思緒沉入深處。
  米海爾與巨漢的對話——讓她很驚訝=米海爾一度可能是<特憲>那邊的人。
  似曾相識的遙遠話題——「像我這樣的男人,要想起一度被埋葬的心願,就等於要憶起另一個人生。」
  太過遙遠,遙遠得近乎悲哀——無法踏進對方的過去/也無法給予新的未來。
  幼年的自己/現在的自己——只是想克服來福槍的恐懼/而成為來福槍。
  供油車赫然登場——停在飛機旁/穿著作業服的MPB隊員=沒有武裝。
飛機的貨艙門打開——一名敵人出現/手持自動步槍/頭戴黑色全罩式頭盔。
  敵人批准=開始供油——其實燃料槽空空如也=中隊員乘協調期間快速清洗乾淨。
  涼月+夕霧+攻堅隊員——埋伏在控的燃料槽裏/等待暗號。
  米海爾中隊長的號令——心愛男人的聲音。
  《黑犬、紅犬、白犬——<猋>、全體出擊!!》

「傳送開封。」涼月——祖母綠閃光/瞬間機甲化=一秒多。
  漆黑特甲化為超震動型雷擊器的右拳握碎油槽壁——飛奔而出。
  夕霧——白銀特甲=氣動兩臂的液態金屬與其硬化裝置/雙手之間全力放射出幅兩微米的鋼絲X5X2,將油槽後方切得七零八落——跳到空中。
  陽炎——深紅特甲=與右手一體化的超傳導式來福槍/藉由精准無比的阻擊,發射特大無殼子彈直擊躲在貨倉遮蔽處的一名敵人,將他脖子以上轟得稀巴爛。
  攻堅隊員自油槽兩個破洞衝出——掃倒機外的一名敵人、跑進貨艙門。
  涼月——輕而易舉擊碎以航自豪的堅固耐爆結構=侵入機上廚房。
  腦中浮現資料——將機械手腳以電子方式接上大腦的腦內晶片副產物。
  頭型到視聽覺皮層的資訊——以意識就能溝通的無線電(犬笛)。
原本「人體沒有的」新功能——共享高度情報并執行聯合戰術的「連接能力」。
  身體上醜陋的疤痕在腦海閃現——徹底排除/投入戰鬥。
  「這就是我」。盡情揮舞無痛覺手腳的這個人,「就是我」。
  猛烈的戰意高漲、接近敵人=貨真價實的鐵拳揮下,將嚇得一槍也沒有開的對方隔著頭盔打爆——血霧噴灑/然後了機上餐點。
  夕霧——降落在飛機主翼/切斷機身的隔牆——侵入二樓層板。
  完全沒波及在座位上抱頭哀嚎的乘客,出神入化地操控鋼絲/右手食指放射出的鋼絲,將通道上的一名敵人自腦門道胯股像剖竹子般剖成兩半。
  在一分為二的肉體鮮血淋到乘客頭上之前,夕霧早已翻身狂奔往商務艙樓層/再從頭等艙的客艙樓層進到通往駕駛艙的狹窄通道。
  迅如疾風——以鬼氣逼人的速度,將一名守在駕駛艙入口持槍對著空服員的敵人的武器,雙臂硬生生切斷——早就鎖定目標的陽炎抽一口氣,停止阻擊。
  鋼絲水平穿過對方,頭部向後掉落——頭盔在空中脫落/齒間有顆點火開關/成功阻止自爆/在此同時夕霧已離開現場,朝著剩下的兩名敵人的一樓層板,以更快的速度拔腿狂奔。
  就連進入阻擊狀態的陽炎也看得目瞪口呆,夕霧已然化為死亡旋風——打她的心仍不斷受到「這樣來不及,來不及追上那個人」的心念鞭策著。
  必須更快——更精准——更鋒利才行。
  否則破壞不了「那個人」的鎧甲——防禦不了「那個人」的武器——無法將「那個人」留在地面。
  如炬目光虜獲了在一樓前方客艙激烈爭辯的兩名敵人。
  一映入眼簾,就有什麽湧上心頭——「不許多看,自然感受得到的心思」。
  其中一名——臉龐隱藏在頭盔下/舉起自動步槍/個子矮小、手腳纖細,很可能尚未成年。
  另一名——頭盔脫掉/武器丟下/炸藥皮帶也已解下/金髮/「白皮膚」/「藍顏」/凹陷的臉頰蓄著淡淡的鬍子/露出精明彪悍的表情。
  「白人男性」快速操著像是阿拉伯語的語言——想要阻止「年輕小夥子」。
  年輕小夥子——頭盔底下傳出噴火般的哭喊/語帶忿怒/慷慨激昂的青年聲音。
  那個聲音「傳達給了」夕霧——他在呼喚至親/呼喚父親/「本該抵達該處的對象」——夕霧剛才在駕駛艙入口,「連對方長相都沒看見就予以分屍的路人甲」。
  夕霧杵在當場——白人忽然回頭=英語+德語。「別殺他!別殺他!」
  他不是為自己求情——二十在說別殺了年輕小伙子。
  尖叫——小夥子用槍托毆打白人背部/舉槍轉向夕霧。
  夕霧聽不慣的話語,滿是恨意——宛如自槍口射出。
  夕霧動也不動——澄澈的目光探詢「對方相傳打什麽給自己」。
  《夕霧——!!》涼月——從樓下一躍而到天花板=據破地板跳到通道上。
  《夕霧!》陽炎——在避開了乘客·隊員·危險爆裂物的精確軌道上,於完美時機發射的一發子彈命中小夥子握槍的右手——自肩部以下全斷。
  血——噴灑到夕霧的頭髮·臉龐·胸部/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對方。
  白人男性——拉長音的尖叫/制止的叫聲。「不——!!」
  失去手臂的衝擊將年輕小夥子的身體拋向半空,兩月舉起右拳掄向他的頭部。
  磅!爆開的聲音。
  小夥子的頭部碎裂——身體滾進客艙裏面,鮮血四濺。
  白人男性虛脫,屈膝跪地——學沫像拉線般垂落而下/攻堅隊員們衝進來/乘客們發出慘叫,紛紛起身,逃離血肉橫飛的現場。
  「夕霧......?」涼月——伸手想觸碰呆立不動的夕霧時,怒喝聲突然響起。
「爲什麽要殺他!」白人男性——德語=突然衝向攻堅隊員,活像要興師問罪般突出铿鏘有力的字句:「這個國家都教小孩殺小孩的嗎!」
  夕霧以澄清的眼神凝視男人——涼月臉色倏然大變。「你說什麼,混帳東西......」
遭到隊員逮捕依然不斷高喊的白人男性。「根本沒必要殺他!殺人的事別推給小孩子做!」
「臭雜碎!」涼月——推開隊員、接近白人男性。「有什麽不爽就沖著我來,混帳!殺人的是我!因為你他媽的蠢手下拿槍指著我的夥伴!」
《黑犬。》米海爾——掷地有聲的沉喝。《要交朋友等收隊後再說。》
《......了解。》不情願地應答——被帶走的白人男性=只瞄了涼月一眼,閉上嘴,雙手被人銬在身後,態度忿恨不平的離開。
  「去他媽的恐怖雜碎!」比出中指——回頭看隊友。「你沒事吧?夕霧......」
夕霧蹲下身,從小夥子被射斷的手中拔下染血的自動步槍。
大概就是這個——對方明明就「傳遞過來」了/但自己因為不明白意思而疏漏了。
「那孩子身上綁的炸藥,肯定也是【沒有作用】的。」
「啊?」涼月——從廁所拿來毛巾/想要擦拭夕霧沾到的血。
夕霧不甚熟練地玩步槍——總算取出彈匣/掉在地上/撿起。
拿給涼月看——一顆子彈都沒有的「空彈匣」。
涼月受傷的毛巾掉落在血泊中,瞬間染得通紅。
外頭霍地傳來某種嘩啦嘩啦的響聲,猛地拍擊機體。
呆立不動的涼月——夕霧拉起窗戶的遮陽板,看著機外。
下雨了。


之前熱得像酷刑的豔陽有如謊言,突然下起了豪雨——劫機案造成的航班大混亂、豪大雨帶來的視線不良,再加上調度延遲,使得塞機更為嚴重。
機場內的螢幕反覆不斷告知旅客劫機案已平息——不信那一套的人/「管你那麼多,快點起飛就是了!」控訴航空公司延誤時間的人將全部櫃檯擠得水泄不通。
因為航班大亂而沾成一團的旅客,擠爆計程車/接駁巴士/地鐵乘車處——遭受池魚之殃的一般乘客也在二樓亂成一片=擠爆第一航廈的拱廊商場。
  停車場的出入口=閑的發慌的MPB隊員一個個前來集合。
  針對MPB的迅速出動,<特憲>提出嚴正抗議——在總部指示下,MPB全體車輛被迫由棚廠移至閘門前的停車場,隊員就在此邊躲雨邊閒散地警戒待命。
「看到那個白人沒有?巴勒斯坦人中怎麼會混有白種的?」
涼月——大刺刺地抽菸/明明自己也有一半白人血統,卻以歧視的口吻譏問。
  「盤問的搜查官正在向高層報告,對方很可能是潛入外國臥底的搜查官。」
  陽炎——身穿制服=正透過腦內晶片瀏覽被關在機場拘留室盤問的男人的相關資訊。
  涼月——表情苦笑。「開什麼玩笑。回他自己的國家槍戰去!」
  夕霧——脫下染有血的衣裳,換上制服,仰望著不斷下雨的天空。
  回想剛才「鎮壓」的那群人——連臉都沒看到就殺傷的人。
  死去的小夥子——那位白人爲什麽想救他?
  一字一字喃喃自語:「肯定只有那孩子【知道】電話號碼、重要人士的名字、地點之類的,所以他才要那孩子活著。」
  「嗯?」涼月——眉頭一皺。
  「哦~」陽炎——同意。「白人男性想保護的那個人若是【多個集團的共同聯絡人】,就有理由不能讓他死了。此外也可以視作機場內另有集團潛入的可能。」
  「天曉得。」涼月——越發不高興/緊握殺傷青年的那隻手的拳頭。「既然那麼重要,他就應該在我們到來前把對方綁在身上啊。」
  「同感,不過執行起來困難度很高。」冷不防從背後現身的米海爾——抽掉涼月叼著的香菸/放進自己嘴裡抽一口=再刻意臉一皺,搖搖頭又還給涼月。「這玩意對身體真的不好。光抽一口,我健康的心肺就受不了。你還是戒掉得好。」
  中隊長以身作則的指導教育——涼月一臉不悅,旁邊的陽炎則是對那個間接接吻嫉妒得直發哆嗦。
  「等我長大后自然會戒掉。」反覆隨處可開的藉口——再度叼回那根菸/卻被陽炎利落的手刀敲落/茫然轉頭詢問:「你幹嘛?」
  「即使是我,也有孰不可忍之事。」異常認真的提出忠告。
「啊......」腦筋轉了一下——頓悟。「好啦、好啦。」將掉下去的菸蒂丟進煙灰缸,再取出新的一根時,被夕霧夾住。「啊——够了,你們實在是......」
「好,現在看這邊。」米海爾出聲——隊員不約而同回頭。「這場及時雨是否讓各位的腦子清醒點了?全體聽令,我們要與<航警>合作找出敵人的內應。搜集到任何情報就送往指揮車,轉送總部。中隊幹部假如那名白人男性的盤問陣容。遊擊小隊的【小隊長】也要。」
「我?」涼月——為這意外的任務感到驚訝。
  「你很擅長瞪人吧?這是<特憲>的案子,但【獵物歸我們管】。小舞娘跟<航警>一起搜尋可疑人物,順便讓他們聽聽你引以為豪的好歌。」
「是——☆」活力十足地舉手。
  陽炎——只有自己沒有叫到,正感到落寂時,幸福頓時降臨。
  「阻擊手跟我去實地調查波音789型機。我需要來福槍手的利眼。」
旋即沉醉在喜悅里/拼命壓抑不讓欣喜溢於言表——敬禮。「瞭解。」
「相信大家都知道這裡是別人的地盤,但不用客氣,管這裡的大人物對於我們能有多少表現相當有興趣。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錯過,馬上行動!」
  中隊長一聲令下——隊員紛紛散開/涼月與夕霧拍了拍陽炎的背,也跟著離開。
  米海爾——一言不發,冒雨走向棚廠/陽炎慌忙跟上。
  「你認為敵人的餘黨潛伏在機場內嗎?」智慧提問——希望讓他有所期待。
  「可能性很大。階級的那群人拿到武器的貨櫃,據說【有人目擊到】搬運員在搬運【好幾個】同型的貨櫃。」
  超乎預期的回答——口香糖吹到一半就消了。「有那麼多的重型火力交到敵人手上?」
  「<航警>正在搜尋,但這些貨櫃好像趁著劫機騷動消失了。甚至連簽收記錄都沒有,可見搬運流程大有問題。如此一來,之前可能已有殺人工具神不知鬼不覺搬運進市內了。」
「......機場內部設有武器走私管道?」
「若真是如此,他們這次劫機就得有管道曝光的覺悟。但我不認為他,們會單純只劫機了事。」用安全卡打開門,來到地下通道——禮讓女士先行。
迅速遵從——拔落發上的雨珠。「劫機若是佯攻的欺敵行動,真正的目的又為何?」
  「確認目的、對敵人的行動防範未然,是我們的工作。」
  「順便也為MPB的擴大權限造成既定事實?」
  男人忽然轉成兇狠的表情。「腦筋別動那麼快。【大人世界的事】就交由大人去處理。」
  與其說是被刺傷,不如說是被激怒——被這男人「當作小孩」讓她如此「惱火」,自己也感到意外。「這關係到我本身和我們小隊。大人逼我們一起工作,現在又因為我們是小孩就叫我們閉嘴?」
  米海爾回過頭來——似乎有點傷腦筋地微笑。「是我措辭不當。看來我不只被無聊的政治絆住,還忍不住想遮住【重要阻擊手】的眼睛。」
  他說我「重要」——怒火立即平息,化為喜悅溢滿胸懷。
  「我們會確實做好我們的工作。不管被扯入多愚蠢的政治,你和你們小隊由我來守護。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好,明白嗎?」
  連番說出閃亮得讓人想錄起來的話——少女再也克制不住感情,微笑回答:「——是。」
  鈴聲忽然想起——他步調絲毫沒放慢,取出行動電話。「我是卡爾尤斯。是,副長......」
  下一個瞬間,他停下了腳步。
  「【軍方】發佈了【空襲警報】?」
  米海爾——魂飛魄散的驚愕表情,陽炎是第一次看到。
  「他名叫派屈克·殷格朗,三十九歲。目前他願意說的就只有那些東西。」BVT派來的特別搜查官發表盤問成果。「他聲稱參與的是<紅準>的【尾羽】......也就是分隊。負責與身為【主翼】的主力部隊聯絡人員已在方才鎮壓行動陣亡。因此,地方主力部隊目前的行動並不清楚。」
眾人——將原本就狹小的房間擠得更加侷促悶熱得無藥可救的大人們。
<特憲>/<航警>/錄音技師/MPB的中隊幹部數名加上遊擊小隊長/還有步兵連隊的上尉也來湊熱鬧——涼月=無視偶爾會朝自己瞄一眼的赫柏特上尉/直盯著魔術鏡另一頭被綁在拘捕用椅上、接受另一個搜查官盤問的白人男性。
  「針對臥底搜查官德可能性,各國大使館如何回應?」MPB的人插嘴詢問。
「我們正在照會中。」<特憲>——只差沒說出你別插嘴。
「可能性很大,但還沒有回應。」BVT搜查官——態度像是:我們才是老大,你們給我相親相愛一點。「盤問有我們負責。需要確認什麽資訊,就跟我說。」
涼月——率先舉手。「那傢伙是否清空了負責聯絡的小鬼手上的槍彈?」
「他是這麼說的。只有那個聯絡員知道如何與主力部隊聯絡,還有指揮官的名字。那個白人就是爲了跟主力部隊接觸才【斗膽】參加炮灰部隊。」
「MPB殺太大了。」<特憲>的某人抱怨——另一個人也跟著附和。「愛好攻堅的殺手,連同情報來源也一起擊沉落入血海。」
涼月——完全無視閒言閒語,繼續盯著白人男性。
「是<特憲>【讓我們殺太大】。」MPB的中隊副長說——看也不看對方。「猶豫不決錯過了攻堅最佳時刻,待犯人太好、對人質太苛。」
<特憲>的人眼睛死死等著對方——BVT搜查官以眼神制止,像是在說:別這樣,你們是三歲小孩啊?
另一位MPB人員發問:「關於<紅準>,巴勒斯坦方面怎麼說?」
「否認與他們有關,堅持是無政府主義的恐怖集團所為——」
BVT搜查官忽然沉默下來——手押著耳機/也不顧簡報到一半,就用手勢暗示錄音技師把聲音放出來。
另一個房間的說話聲頓時在這一間響起。《——你再說一次那個組織名。》
全體人員都轉頭望向魔術鏡。
白人男性——理所當然似地,也透過魔術鏡回視。
涼月攫住他直視的目光——然後低沉沙啞的男人更嗓音說:
《......<沙漠勁旅>。是他們在指揮【主翼】。》
室內產生衝擊——大人們紛紛倒抽一口氣。
「與【火星之敵事件】有關的集團?」<特憲>——敵意高漲。
「那個集團爲什麽要對這個機場發動攻擊......?」<航警>——全體戰慄。
「火星之敵事件」發生之際加入特搜班惡戰苦鬥的MPB隊員們——凝聚戰意。
於「二次政變」嘗到苦頭的軍人們——沉默不語。
涼月——直視死瞪著白人男性/完全無視大人們的騷動。
BVT搜查官——又以手勢指示關閉聲音/環視眾人,像是在說:冷靜點。「身為【主翼】的部隊是否以行動不得而知。再說,就算<沙漠勁旅>這個集團為他們進行戰術指導,以目前機場內集結的部隊規模來看也沒什麼好怕的。」
「最好先讓一般旅客避難。」MPB——冷靜無比。「我們認為敵方主力部隊已經在機場內【武裝完畢】,進入執行階段了。」
只有配備制式手槍的<航警>——每個人都臉色發白。
「只要有人持槍,維安攝影機就會自動感應拍下。」<特憲>——冷冷回應。
MPB=完全當耳邊風。「我這就跟隊長報告。不然怕又會晚一步。」
  殺氣騰騰的<特憲>——好了好了!BVT搜查官大動作制止兩方。「那就由我向兩部隊的指揮官統一報告現況。馬上把他們兩人交來這裡——」
  鈴聲忽地響起——赫柏特上尉=毫無感情地取出手機。「我是。」
  想要繼續報告的BVT搜查官。「那麼,請<特憲>與MPB的兩位指揮官到這裡來——」
「爲什麽不早點報告?!」赫柏特上尉話音急切——大家都嚇了一跳/又被打斷的BVT搜查官=只好死心等軍人通話完畢。
  「......我明白了,只好請現場的部隊出動。難保狀況不會失控到得增援,繼續待命,保持隨時出動的狀態。」赫柏特上尉——像是口袋裡塞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直盯著結束通話的手機瞧。
  「是什麽狀況難保不會需要增援?」罷了罷了,BVT搜查官無奈地雙臂抱胸。
「發生了緊急狀況。剛才內務省決議之下,准許軍方發佈空襲警報,駐紮在本地區的所有部隊都得接受戒嚴令。」
衝擊性的大消息——大人們彈跳似的站起身。
赫柏特上尉铿鏘有利的話語——涼月正對白人男性的視線、背對在場所有的大人,一字不漏全聽了進去。
「軍方偵測到一家無法識別的戰鬥機。預測對方再過不久就會侵犯奧地利領空,【抵達這座機場】。」

於地下痛到狂奔的米海爾——棚廠內的作業人員紛紛驚訝地讓路。
不明就裡緊迫在後的陽炎——跟隨米海爾蹬著階梯來到地上。
雨勢不斷的停機坪——目不轉睛看著遠處雨雲的米海爾=毫不鬆懈的士兵之眼。
  「發生什麽——」好不容易問出口,卻聽到爆炸般的發言。
  「領空識別區內有不明戰鬥機入侵,【正北上朝這座國際機場飛來】。」
  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才擠出來。「......戰鬥機?」
「鄰近諸國的防空網至今都沒有偵測到,軍方才會慢半拍。內務省主張由維安機構因應,但首相內閣認為在文官治體系下,應由軍方發佈緊急狀態警報。換言之,【這附近的軍人均已解除所有武器的保險】。」
「那是......」陽炎一時之間不只要問什麽——勉強將狀況嚼碎、囫圇吞下,好不容易才問到重點:「那是【哪一國的】戰鬥機?」
「不清楚。對方沒回音,不知是國際頻率的通訊遭拒,還是通訊同步有問題,或者純粹不想回答。不管怎麼說,那架戰鬥機突破了美國強制部署於東歐一帶的飛彈防空網所有雷達,是具有可以不畏這傾盆大雨、輕易迫降在一國首度的超高度隱形機能與高速低空飛行能力的【怪物】。」

騎著方便警備員在機場內移動的自行車,輕快移動的夕霧——甜甜的笑容,快樂哼唱·耍特技——旅行團的旅客報以掌聲/與一家人合拍紀念照/途中還載了位老太太到登機口,獲得洋芋片與巧克力回禮。
一面接觸一般旅客一面進行巡邏——一樓超級市場/二樓航廈/三樓餐廳——都沒有發現可疑人士·物品·氛圍。
她通過二樓安檢區/逕自一路穿越連通各區域的地下通道迷宮——來到地上=西邊機場跑道/接送車用道路旁。
  空氣中有雨的氣味——雨滴沿著混凝土屋頂邊緣,以音樂般的節奏滴落。
  透明灰色包覆的廣大跑道上——夕霧突然「又看見了那個人影」。
  大件灰色軍用夾克/有點髒髒的灰褲與軍靴——
  淋濕的金色長髮垂落在臉旁——站在跑道正中央,一直凝視著天空。
  在<機場廣場>看過的「某人」——似乎察覺到夕霧的視線,轉過臉來。
夕霧感覺對方微笑了一下。有種親昵感——像是「以前就見過面」。
接著像是溶解在雨中——整個人咻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夕霧睜大眼睛——像是見了鬼似的驚駭/胸口又開始自己也不明白原因的疼痛。
不自覺想追逐消失的少女,在雨中踩起自行車時——
警報聲——宛如響徹全世界那般急切的聲響,讓她驚訝得停下腳步。
維修保養卡車在服務區慌忙回轉——與牽引拖卡車一起移動停放的機體——燃料卡車/附升降機的卡車/貨卡紛紛調頭駛回航廈方向,宛如緊急逃難。
夕霧抬頭仰望天空。跟方才幽靈少女仰望的角度分毫不差。
她「感受到」傾瀉而下的雨雲彼端,有某種東西即將降臨。
顛覆多項常識、貫穿雨空飛行的耐熱輕合金製機翼——雷達反射面積縮至最小,外殼以電波吸收素材加工,形狀極不適合飛行的隱形戰機,兼具了超音速巡航、短距離著陸以及高度的迴旋性能等互相矛盾的能力。創造出這奇跡的中樞電腦,能自由操縱任何錯綜複雜的飛行姿勢。電子畫面前,「那女人」祈禱自己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足以「應付接下來會發生的任何事」,並小聲低吟:
「同志......我看見了,奧地利的首都【火箭城】......」
畫面一角明滅不定的小小「接受」信號——宛如在回應女人的意志。
無法回頭——早在抵達之前,她就大膽讓目標國的雷達偵測到這架戰機的存在,親手截斷返航之路。
《謹告不明戰機。貴方訊煩了奧地利領空,有應答的義務。請立刻報上本次航行的目的,並從本國領空撤退。》
使用國際頻率通知了好幾次——英語/德語/法語/意語/希臘語/西伯利亞語/俄語/阿拉伯語/土耳其語——有可能派出戰鬥機的國家語言全部試上一輪。不愧是擁有第三個聯合國都市的首都,通譯官人才濟濟,令人佩服——然而卻始終沒猜中女人國家的母語。
《快回答。貴方侵犯了奧地利領空——》
這回事印地語啊——不自覺漾開了笑容——印度說近的確很近。
可以的話真想等到對方猜中答案,但是看到電子畫面上的通訊號開始閃爍仿佛在說:「不要太過分!快回答」,便按下通訊鈕。
微笑——基於對於畫面「另一頭對象」的信任/深信能一同如願的思念。
回答——英勇地丟出有亞洲腔調的德語。
「我想向貴國尋求政治庇護。重複一次,我想向貴國尋求政治庇護。」
《政治庇護?!》一副快暈倒得聲音——仿佛對方若是發生對地飛彈還比較容易理解。
「我沒有攻擊的打算,即將降落在貴國。」
《等......等一下,你說你要尋求政治庇護?麻煩報上單位與姓名——》
「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第五八六殲擊機連中尉趙迅妹。」
《中國......!》
把尖叫的時間拿來跟當局報備不是很好嗎——飛行員半傻眼半同情地對著各種因應手冊都派不上用場、狼狽不堪的通訊對象進行單方面宣言。
「我並沒有攻擊的打算。我現在要降落在貴國首都的機場,情景空航路以及跑道。我只求能確保我自身與這架戰機的安全。」
關閉通訊——進入著陸系統/電腦中控,著陸地點均無異常。
操縱杆——一放手,就會讓機體自動回到水平姿勢的那東西,果敢地強力握住。
她看著地面——煙雨濛濛、繁華的槍火之都。
「去吧......相信著能消除我們的罪孽與傷痛。」
喀鏘一聲,自行車應聲倒下。
在雨中漫步的夕霧——不就,雷聲般的轟隆巨響自遠方逐漸逼近。
烏雲密佈,看不清從何處來——完全溶入灰色天空的「那個」赫然現身,且已朝著跑道飛來、準備降落。
夕霧純淨的視線攫住了機體的起落架。
灰色機翼美極了——但更像是在長大前就停止發育的幼鳥。
嘎吼——它發出類似鳥禽叫喊的聲響後著地——兩側濺起驚人的水花壁,宛如配備了鋼鐵機翼的摩西在跑道上滑行。
佇立在雨中的夕霧——並肩站在對向停機棚的米海爾與陽炎——對死盯著拘留室的螢幕宛如要將其吞吃入腹似的大人們一概無視,一直瞪著白人男性不放的涼月。
透過機場內螢幕/塔臺的窗戶/在送機露臺上排排站的——機場職員、維安機構的人、軍人、一般乘客、湊巧在場的媒體無不屏息以目光守護著。
機體那兩對尾翼無疑印著象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紅底金星。它在極度惡劣的天候中,準確進入誘導航線、循著跑道既定路線毫釐不差、漂亮地完成了短距離著陸。
誰也沒有說話——只能凝視的塔臺職員處,不就接到了新訊息。
那位女飛管提出了降落在這個都市後,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請求。
《這是具有高度機密性的機體。請立刻保護好,並將他移往安全地帶。》


方才機體抵達那一瞬間的沉默仿佛是謊言,喧囂的浪潮襲卷各處。
內務省透過BVT下達完全封鎖機場周邊的指令——與國防省進行協調。
  <特憲>·<航警>·MPB·步兵連隊以及BVT搜查官的警備勤務分配,命令一變再變還相互抵觸,大吵特吵之後總算是分配完畢。
  對班機停飛的忿恨難平的乘客——混亂到不行的計程車/接駁巴士/地下月臺/疏散不了的人群=走失的小孩·扒手·受傷·亂鬥——讓<航警>與救援班疲於奔命。
  爲了將尚有充足燃料的所有飛機調到別國機場,塔臺職員忙得不可開交——在<特憲>的指揮下,跑道上所有車輛與機體全部停進機庫裡。
  由於侵犯凌空這目的在於尋求政治庇護,幸運避開第一次防衛機制啟動的軍隊——由於國防省態度曖昧不明,加上<特憲>緊握管轄權這面盾,因此卸下了中國機的警備工作,對於「中國軍隊會發動攻擊、奪回機體」的流言亦當作耳邊風,冷靜地在機場各處戒備。
由劫機事件急轉直下,遇到空前的「逃亡海外事件」——MPB仍強行繼續搜查尚未查明的敵人主力部隊「<紅準>之翼」。
  在各處所與<特憲>針鋒相對·互相咆哮·唇槍舌戰的米海爾——極力爭取機場內「被劫走的波音789機型」、「消失的貨櫃」、與「白人男性」的搜查權限。
  BVT搜查官們——因為戰鬥機騷動無法再盤問「白人男性」、想當然會吧怒氣遷怒在現場各部隊的統籌上,并率先帶走了「希望獲得政治庇護」的亡命女飛官。
期間開始流傳「中國派出了刺客」的流言——雖然誰也沒當真,但還是得加強戒備,也不能將女飛官街道貴賓室,否則會予人向中國大陸宣戰的觀感,想來想去只有關在機場拘留室最適宜。
  離「白人男性」被拘留的房間咫尺之遙——沒上手銬·房間沒上鎖,並能免費暢飲職員喝的咖啡。
女飛官——將制式手槍交給BVT搜查官,自行解除武裝/其他行李=幾天換洗衣物、軍隊的生活用品組合·現金·提款卡·各種執照·行動電話。
對持有物品經行鉅細靡遺的檢查=確定安全無虞——在總部的命令下,除了槍以外全數留下/慎防人權擁護團體抓住這點大作文章。
  與外界聯絡必須由BVT監聽與監視這個條件,女人點頭同意——也獲準持有行動電話。
  調查——對方是否違反出入管理法/違反航空法/違反國內法/違反國際法等嫌疑、是否願意簽署奧地利查扣戰鬥機作為證據同意書。女人全盤接受——也願意認罪放棄戰鬥機/只主張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與機體安全/一副事先就調查好該做的事的「模範生」態度。
  就在女飛官向高層提出自己不會突然自殺、不會利用遠端操控發射機體上的飛彈、機體不會自爆的證明時——
  「雲端」的政治世界依然吵得沸沸揚揚。
  中國政府向奧地利政府要求即刻歸還飛行員與機體。
  奧地利外務省向中國政府傳達該飛行員是「自發性」尋求政治庇護。此外該飛行員是否持有侵害國家安全的疑慮也尚待厘清,要求中國政府說明該飛行員正在進行什麼樣的任務。檯面下,美國也已向奧地利申請情報共享。
  由於美國推動的「歐洲飛彈防空網構思」的實用性可能被全盤推翻,他們力主「戰鬥機單機闖入」等異常事態得在初期闡明。
因此美奧在「歸還中國前一起將機體解體、做各方面的調查」這一點上有了共識。
只是又得到「中國機上安裝了自爆裝置以防遭到解體」這種無法確認真假的情報,所以得挑選專門技師——這部份就由奧地利先派人上陣。
另一方面,針對「從中國飛抵奧地利,究竟是循那一條航線抵達?」這個問題,挑動了超過二十個國家的敏感神經線——該不會是通過我國的領空......諸如此類的詢問紛紛湧向中國=「不是,絕無此事!」中國政府嚴正否決——卻又不肯出示具體的航線圖/那架戰鬥機到底是駐紮在哪個地域也不說明。
  再加上基於「中國對於自家的最新型戰鬥機被分解得亂七八糟,肯定會勃然大怒」的考量,世界各國與國際機構爲了不讓中國對歐洲進行提高關稅、百般刁難,或不履行重要條約之類的報復,一起展開交涉。
  寧可弄錯,也要極力避免讓美中之間的「現代冷戰」以奧地利的機場為中心成立的蠢事發生——各國達成了共識/同意/並肩奮戰。
  一點都不誇張,單單一架戰鬥機就撼動了全世界——亦可說是世上各種人員捲進了異常漩渦裡頭。
  涼月依然不發一語,只等著魔術鏡後的「白人男性」。
  偵詢室/視聽室一個人也沒有——偶爾會有BVT搜查官、錄音技師,或是<特憲>人員來,像是「什麽?原來有人留守啊?」般看了涼月一眼後就出去了。
白人男性——不是用紙杯裝寶特瓶的水來喝,也不央求解開手銬或要求上廁所/忽然閉上眼,就兩腿一伸閉目養神去,態度相當旁若無人。
  可惡,那傢伙實在氣人——兩月一個人邊生悶氣邊用餐。
  因為全部航班停飛而多出來的機上餐——不免又讓她想起鎮暴時染血的機上廚房/努力想忘掉。
  肚子填飽後,她看向房間的沙發/打了個呵欠。
  無線電=陽炎。《還在跟劫機犯單獨約會嗎,涼月?》
  想到自己蜷縮在沙發裏睡覺的模樣——拍了拍臉。
  《對啦。是說怎麼都沒人在啊。要我來盤問這傢伙嗎?》
  《少來。》語氣認真。《一言不合你就開扁了。殺了他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喔。》
  《啰嗦。》被說中了,有點惱羞成怒。《你還跟在米海爾中隊長身邊?》
  《很遺憾,我們分開行動了。》難怪會寂寞得聯絡隊友。《我在東側A閘門出機口戒備,等剛才飛抵最後一班客機乘客做完安檢。坦白說實在悶得發慌。》
  《我這邊還不是?那個他媽的戰鬥機雜碎,八成是受不了軍方的嚴格訓練才落跑。》
  《中國空軍,隸屬殲擊機聯隊。趙迅妹,中尉,二十九歲。不是雜碎,而是姑娘,更是位沒有任何理由叛逃的績優股。語言天才,駕駛技術一流,能在模擬空戰擊落教官的厲害飛行員,據說還是讓共產黨高層寵愛有加的大美女。》
  《真的長得非常漂亮——!》夕霧插話。《夕霧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看到的——☆》
  《啊,是嗎?》粗魯——透過腦內晶片鎖定對方所在位置。《你在機庫?》
  《夕霧在監視大家搬運藍色塑膠布蓋起來的戰鬥機先生——☆》
  《戰鬥機就戰鬥機,加什麽「先生」。》傻眼。
  《嗯?戰鬥機不是歸<特憲>管嗎?》
《是米海爾中隊長派夕霧跟隊員過來的。好像是劫機案還是什麽的有關。》
《要求證劫機案和這次亡命女飛官事件有無關聯,原則上是該派人戒備。》
《亡命女是劫機犯的同夥?》看準不會有人來,點燃香菸。《笑死人了。是的話幹嘛還劫機啊?發射飛彈就能擊墜噴射機了。》
《就「來歷不明」這點而言,「消失的貨櫃」與「戰鬥機」很相似,米海爾中隊長是這麼說的。》
《夕霧也想被戰鬥機先生在上天空遨遊——☆》
《你會墜~機的。》涼月小心不讓隊友發現,打了個打呵欠——伸懶腰。《中國不是男尊女卑的國家嗎?他們怎麼會讓女人開著貴得嚇死人的戰鬥機到處飛?》
  《這有前例可循。舊蘇聯比資本主義國家還要獎勵女性進入社會,有多數女性從軍,據說還成立了娘子軍部隊。中國很多方面都仿效舊蘇聯,也或許是「那個」惡名昭彰的一胎化政策,造成只徵男兵人才會不足的窘境。》
  《只生一胎就能當上政治家嗎——?》
  《不是啦!是生一個以上的孩子就是要殺掉或是罰款的那個政策。》
  《對。對國家而言,人口正價造成的問題遠比人口減少來得多。因此共產黨政府才會將「規劃原理」導入生產,生超過一個孩子就要罰錢。》
《......「規劃原理」?》拿機上餐的容器當煙灰缸——點燃第二根。
《把國民當作「基本已停止思考」的政策原理。也因此共產黨政府認為有必要代他們「設想、規劃好各方面」。》
《哪有停止思考啊!》《夕霧也有在思考喔——?》兩人顯得不悅。
《反抗政府的國民就予以槍決。》認真——兩人沉默/再稍微補充:《現在沒有那麼激烈了,但是政府訂定的計劃基本上是絕對不容違抗的。》
《所以他們會殺掉小嬰兒?》
《要不要留下孩子端看國民判斷。由於一般家庭觀念都是由男孩繼承家業,是有父母生下女嬰就殺掉。「因為死胎不算是第一胎」。此外,若是男孩有先天性障礙也是比照處理,不然就是「掩人耳目當作沒生過或是丟掉」。》
《......好過分。》兩眼發直——想像著因為身體不符期待而遭殺害的嬰兒骸骨/觸碰到了他們的內心/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亞洲人好殘酷。就連喜歡獵魔女的歐洲人,好歹也是等到「對方長大後」才開始「獵殺」的呀。》
《希律王爲了殺耶穌,也是將兩歲以下的孩童全殺了。》陽炎——像是闡明舉世皆然。《所以中國是史上第一個,很罕見的「運用政策」引來超少子高齡化時代的國家。因此,意外地女性在社會上出頭天的例子還真不少。》
然而,她還是拋棄了國家——涼月忽然不問為什麼了,而想知道對方對自己國家的看法。揮別了栽培自己的國家、土生土長的地方——是對國家的恨足以容許自己那麼做嗎?還是說原因早已超脫了憎恨的境界?
《乘客總算要開始移動了。接下來我會調到海關戒備。》陽炎——順便雞婆地給予忠告。《務必要遵守盲目約會的規則,千萬別接觸對方喔,小隊長。》
《啰嗦。你才該認真工作。》
《夕霧這邊也來了好多技師,要一起跟戰鬥機先生打招呼了——☆》
《先問清楚到底有沒有自爆裝置。不然被波及就太蠢了。》
《好——☆》兩人都去忙任務了——捻熄香煙的火/喝水/時鐘的聲音誘來了睡意。
似睡非睡/透過魔術鏡瞪視在睡覺的男人——滴答滴答滴答......下午五點。
不甚利落地抬起沉重的腰部,朝沙發重重躺下,委身於睡魔懷抱。
腦海浮現白晳的臉頰/沖澡的聲音/今早發生的事恍若十年前。
「小涼的心,我絕對會保護到底」、「你真的真的真的很美」——「那小子」知道我身上有疤/大概以前就知道了/在「聖週三」那天——
另一個記憶——全罩式頭盔/揮出去的拳頭/「可惡」、「殺得太快了」。
思考對方的武器不管用,自己就會死掉/沒裝子彈的槍/沒有信管的炸藥皮帶/「他媽的」/等同是徒手的少年/「都是那麼男人害的」——
《對,趁現在快睡吧。》
冷不防有說話聲——涼月連忙跳起身。
《馬上就要開始忙了。》
瞪大眼睛——魔術鏡的另一端=男人的腿依然伸得直直的,人也在睡覺。
  但是「不知何時」,對面的房間燈光「熄了」。
  魔術鏡也扭曲得很奇妙——另一端被潑了水。
  推測——丟寶特瓶關掉燈/再用紙杯的水潑鏡子。
  以銬著手銬不甚靈活的手迅速完成,還用教摸索桌下的通話鈕,按下鈕傳送愚蠢的忠告給自己。
  疑問——那他不就看得見這邊的動靜?
  可能只有這邊有亮光的話,就能掌握到魔術鏡後的人影。
  忽然間,男人似乎笑了一下——像是在說:這沒什麼好驚訝的。
  他舒服地動了一動身體——故意表示「我睡得很熟」的動作。
  火光——有股衝動想跑到對面房間,狠狠地海扁對方一頓。
  自制——或許那正是男人的目的。他是想誘我打開那扇門?
  「一言不合你就開扁了」——對方恐怕就是在打這個算盤。
  怒氣衝衝關掉自己這件的燈。兩邊一樣暗,對方應該看不到這邊的動靜了。
  對那個一步也動了了得男人「生氣」也沒有用——涼月很罕見地自行冷靜下來,一個後空翻躺回沙發/硬是將「啊~真氣人!都是那混帳害的。」這個想法推到一邊,繼續睡覺。
  大雨傾盆、天色昏暗的旁晚時分——從航廈的地下通道行進約八百公尺處,是西側的貨物集散地。到處都亮晶晶,像鏡子般會發量,異常寬闊的大空間。
  載貨拖車搬來的巨大貨櫃群排在一起,進到這地方頓時有種自己縮小了錯覺。
一隅——緊急被挪到左右兩邊的貨櫃群=宛如鋼鐵打造的迷宮。
  夾縫——禁止進入的膠帶以及立牌。
  中心——被藍色防水布和<航警>的封鎖膠帶覆蓋住的巨大物體——「戰鬥機先生」。
由於雨天停運,機庫停滿了客機,不得已只好開放機場最大的倉庫。
出入口有密密麻麻的<特憲>人員嚴加戒備——忙碌不堪的機場職員/貨櫃作業員/軍方派來的技術專員/角落有幾名MPB小隊隊員不經意地宣示其存在。
夕霧——興高采烈地哼哼唱唱,蹦蹦跳跳,在倉庫內轉來轉去,思索戰鬥機SONG。
此時有輛吉普車抵達——車體上有兵器開發局的標誌。
在軍人撐傘遮雨下,一位老人下了車走進倉庫。
停下腳步的夕霧——澄澈的眼眸審視老人。
怎麼看都不合時宜的司祭服/頭髪花白/灰眸/深刻的皺紋——神態宛如佇立於寒冬中紋風不動的老橡樹。
軍人向大家介紹:「這是應政府之邀,請來指揮戰鬥機解體和現場搜證的前兵器開發局顧問湯瑪斯·路德維希·巴洛神父。」
<特憲>點頭——在文件上簽名/向神父招手。「請隨我來。」
「就是布蓋住的那個是吧?」跟上去的老人——以靜謐的目光眺望藍色防水布蓋住的物體,以及有如路障般將其團團圍住的貨櫃。
「是的。在獲得總部首肯解體之前,請神父往此待命。」
「那我先完成分析機材的設定與進入主伺服器的路徑設定。」
「技術專員已經著手經行了。」
<特憲>與老人雙雙進入到大型強化玻璃隔間的辦公室。
搬進分析機體用機材後,辦公室顯得有些侷促——先到的幾位技術人員一見到老人,均熱切地迎上前/大家都對老人尊敬有加/感覺就像是學生在恭迎昔日的恩師。
夕霧——趁著沒人阻止進到辦公室/站在房間的角落/凝視著老人。
老人——肯定是陽炎·涼月以前去找過的那位神父。
昔日開發特甲兒童的四名顧問中唯一倖存的那位人士。
老人一一跟大家打完招呼後——在分配到的桌位落坐/拿出攜帶型終端機。
動作小心翼翼得像是再護著手——可能他的兩隻手有什麽毛病/關節炎之類的。
他開啟PDA的電子面板——畫面尺寸加倍展開=視訊通話模式。
《別來無恙——!我是雅德蕾——!》尾音拉得夠長——有著中近東血統、五官分明的女人出現在畫面上。
《巴洛顧問,我是克萊麗莎!好久不見!》聲音有夠急促——有著英國血統的娃娃臉女人強勢插話。
「......嗨,兩位好。」神父似乎有點被對方的氣勢壓倒。「兩位還沒抵達這裡嗎?」
《因為我們還在<百萬城邦公安高機動隊>叼擾——》中近東血統——無奈的表情。
「MSS?在總部大樓嗎?」
「是的,通往兵器開發局的路因為這場豪雨全淹了!」英國血統——語氣興奮/像是颱風來了雀躍不已的小孩子。《地鐵停駛、計程車也拒載,公車又動彈不得。偏偏雅德蕾開來的又是像她一樣蠢的低底盤車,就像我們想涉水開車過去,恐怕開到半途水就灌進車裡了。》
《冷得跟你~的冰箱有得拼的吉普車,遇到這場豪雨還不是一樣沒轍~》
  「我來的時候,很多道路都在實施交通管制......情況真的很糟嗎?」
《還好啦,原本北歐一帶的雨勢就很大,聽說多瑙河將有隔了好幾百年的大氾濫。》幾乎事不關已的中近東面貌=雅德蕾。
  《既然如此,我會徹底活用這個機構給予拆解現場最大的支援。》握緊拳頭的英國面貌=克萊麗莎。《不會讓雨妨礙這個拆解中國最新銳機種的好機會。我們會即時分析所有檔案,請您放心,巴洛顧問。》
  困擾的表情。「我已經不是顧問了。現在頂多只能聽候兩位差遣。」
  《不,巴洛顧問,您才是我們兵器開發局永遠的顧問。》雅德蕾的言下之意像是:您老人家就別謙虛了!
  《您是我們的恩師暨上司馮布朗博士的恩師暨上司。對我們而言,您就像是影子都不可踐踏的崇高存在。請繼續對我們下指示。》克萊麗莎的語氣十分堅定。
  巴洛神父——露出像是忍著多年病痛的溫柔微笑/以沉重的口吻說:「......那麼,我想請你們測試戰鬥機是否具有抵抗住伺服器電子干擾的能力,畢竟大型兵器避開住伺服器干擾的手段沒幾個。至於得以鑽過各國雷達網的隱形性能,就有我們從戰鬥機的結構面直接分析吧。」
《馬上辦。》《瞭解。》兩人迅速回應——一面敬禮一面切斷通訊。
巴洛神父疲累地歎了口氣——似乎「承受不了」兩位女性的活潑。
剛才的對話「傳達了一件事」——這位老人家對於自己的能力優於他人一事已經倦了/也漸漸負荷不了兵器的重擔/即便如此還是像擔負起相關的責任/才能請償過去的罪孽/抑或是補救。
靜靜地走近——心想,「這個人應該會聽夕霧說話」。「您好,神父先生。」
猛然轉頭——神父震驚得瞪大眼睛。「你是......」
夕霧沉默不語,只是微笑——聽涼月跟陽炎說過,在神父面前自我介紹可以免了。
「我是有聽說過MPB負責這裡的警備......」宛如吾家有孫初長成那班充滿慈愛的眼神。「夕霧·康妮古德·蒙倫茲......你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搖搖頭——沒錯漏對方眼底閃過一絲安心悲哀交織的眼神說:「神父先生就是【造出夕霧等人】的人嗎?」
「不......」帶點悲傷的微笑——仿佛內心的罪惡感被激發出來。「我只是備妥你們在工作所需的......特甲以及其傳送系統而已。」
「特甲可以幫人消除疼痛嗎?」少女壓著胸口問道。
「疼痛......?你哪裡痛嗎?」神情宛如聽到孫女生病的老醫師。
「心靈深處......有股很悲傷、像是血流不止的感覺,那種痛一直無法消除。」
平靜地訴說——就連對涼月與陽炎,她也從未當面提過。
「以前夕霧什麽都沒感覺,因為夕霧忘了疼痛是什麽。可是現在想起來了。」
「你想起了心痛......與身體的痛?」
用力點頭。「好友【人的疼痛】、【大家的疼痛】,都會【傳到夕霧心坎里】。」
「雖然那不是我的專門領域......」開場白——準備說明相當複雜的事物。「你想起來的恐怕不是疼痛本身,而是引發那些疼痛的某些記憶吧?」
「記憶......?」
「你們的無痛覺化功能,是建立在兩個外掛系統上......你知道嗎?」
歪頭納悶。「意思是說,消除疼痛有【兩個】方法嗎?」
「對......一個就是你們的機械手腳內建的重現電子式感覺的功能。將其設定在痛覺消除模式(OFF),你們就能自由地【消除感覺】。但是......【記憶的痛楚】是無法消除的。就像有明明就不痛了,但大腦還是會擅自重現。【已經截肢的手腳】和【已經痊愈的傷口】還是【很痛】。那種痛就叫做【幻痛】......或者又叫做【幻肢痛】。」
「那算是一種幻覺嗎?」
「【大腦認定那是一種現實】。爲了控制這種感覺就必須設定【另一種】痛覺消除模式。它就在用來電子連結你的腦與機械手腳的腦內晶片上。」
夕霧將手放在頭上——直視對方。「就在【這裡頭】嗎?」
「那是心理開發部門所設計的【人格改變程式】。該部門的課題就是將主掌痛楚與相關記憶的回路事先輸入腦內晶片。亦可隨著特甲的傳送【寫入新的程式】——我聽到的是這樣。」
「所謂的改變,是指改變夕霧等人的內心嗎?」
「不......那個並不是正式名稱。預防給人格帶來惡劣影響的<人格改變,變通抑制程式>才是原名,目的在於防止你們的身心在雙重痛覺消除的守護下過渡適應環境。」
「防止——適應......」照著念——表情極為不可思議。
「不光是心理開發部門,機械化義肢醫師聯盟亦與政府的機械化倫理諮詢委員會雙雙做出結論:【不可將人體的疼痛完全消除。】若痛覺消除模式讓人體過度適應環境,可能導致肉體死亡。」
「沒了痛覺就會死嗎?」震顫。「是因為面對危險也不痛不癢的關係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有些感覺不到疼痛的人過度運動而傷了身體,但那隻是一小部份的病例。【真正感覺不到疼痛的人,常常站著就死掉了】。」
夕霧感到納悶——默默看著對方。
「疼痛乃是肉體本身的姿勢操控程式。跟飛抵這座機場的隱形戰機【爲了不使用不適合飛行的機翼飛行】而需要複雜的姿勢操控城市一樣。我們的肉體已經適應了雙腳步行這種經常操作體重、持續移動重心的複雜結構。而移動重心的信號正是【疼痛】。」
越聽越迷糊——以自身的體重作實驗,而右腳交互移動。「這樣嗎?」
微笑。「我說的是【爲了控制姿勢而做的重心移動】。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人就會停止【那個動作】,【一點也不動】。那才是人體最接近死的痛。完全靜止不動,體重還是會繼續給予部份臟器或骨骼負荷。這麼一來光是站著、坐著或躺著,就可能使內臟破裂或引起複雜骨折。」
夕霧兩眼圓睜——觸碰一下腹部=就像是要守護「棲息在裡頭的東西」一樣。「肉體會因此在壞掉嗎?」
  「疼痛就是爲了預防那種情形發生。就連一睡不醒或成了植物人的人,【身體也會自然感到疼痛】。癌末患者等人的末期照護,止痛上需要高度轉本技術也是這個原因。假如將肉體與心靈上的痛楚【完全消除】了......生命就會因【自身的重量】失速墜落。」
聯想——失去飛行能力而墜落的羽翼/像沙堆一樣逐漸崩解的自已。
那才真正叫做「透明的虛無」吧,夕霧暗想。
「可是夕霧聽說,我們腦中的那個程式有缺陷,就停用了。」
「......那個程式本身沒有缺陷。只有為開發特甲兒童而設立的四個部門——製造·設計·心理·提案在整合各部門成果的階段,產生了複合型的未知影響。【某種研究】跟【某種研究】組合之後,過度的痛覺消除模式受到了認可。」
「【LEVEL 3】?」
「沒錯......」沉重的眼神/沉重的聲音。「但是你們採取的措施應該萬無一失。也不會有幻——」
忽然夕霧的眼睛動了——身體感應到「有人傳遞過來的某種情感」,因而轉了方向。
強化玻璃對面——奔波忙碌的全體職員都停下了腳步。
倉庫正門出入口——不知何時多了道黑衣人影。
那是個穿著黑色素面唐裝的男子。他板著亞洲人特有的撲克臉,紋風不動地站著,怪異站姿「鬆弛無力」得像是身心均失去了痛覺。
「那是......?」巴洛神父也發現了——其他技術人員也都一臉狐疑望著玻璃另一端/交頭接耳:「中國大使館的人嗎?」「不是吧。」「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要來啊。」
兩名<特憲>隊員朝中國人走近——攀談/對方毫無回應。
其餘四名隊員站在戰鬥機旁,蹙眉旁觀。
三名滿腹狐疑的MPB隊員倚著角落貨櫃,按兵不動。
在場的職員/作業員靜靜看著,不知道是否要繼續工作。
夕霧透明的眼睛緊盯著停在雨中的兵器開發局吉普車。
她發現早就該駛離那輛車,引擎並沒有發動。
自然而然「感受到」——唐裝男消滅了坐在吉普車上的人。
自然而然「感受到」——唐裝男有著「使命必達、速戰速決」的單純意志。
沒人當真的流言——「中國派出了刺客」。
「神符先生。」聽到夕霧充滿警戒的聲音,巴洛神父轉過頭/技術人員也紛紛看向她。
「......怎麼了嗎?」
夕霧看也不看他們——徑自打開辦公室的門,眼睛直視著唐裝男說道:
「請儘快跟大家一起【逃】到有很多警察的地方。」
呼哇......陽炎硬是以咀嚼動作壓下哈欠,嚼著泡泡糖——吹大/爆開。
被稱為東棧橋的登機口——非申公約國(注:歐洲取消彼此邊境管制的國家,持有人一國身份證或者簽證可在會員國境內自由流動。)班機的閘門排列成圓形的區域。
她負責在二樓戒備——一樓閘門/轉機門/出境審查口全部關閉。
共有以「人自由來去」為原則的申請簽證,并統一國境管理系統的申請公約國班機全從西棧橋出入——現在,全部閘門都已關閉。
最後抵達的一百八十多名乘客身體檢查一結束/就直接被帶往辦公室免稅手續的海關,而不到一樓作例行的入境審查。入境審查以及行李領取處一片混亂——所有交通設施都因大雨而停擺,還特別調來一輛又一輛的軍用卡車載客到<機場廣場>。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終於要開始移動了——陽炎百無聊賴地旁觀<航警>人員站在電扶梯旁不斷高喊「請排隊!」的摸樣。
儘管她右手提著來福槍、腰間配備制式手槍、還一身嚴肅的制服,卻並非掌握到什麽確切情報才部署在此,只是與幾名<特憲>隊員乏味地守在那裡,默默從事沒啥意義的任務。
咖啡店、酒吧和雜貨店都早早打烊——員工也早就回家了/想買本雜誌都沒得買/對於將自己扔在這兒不管的米海爾的怨言,也念到沒得念了。找小隊長通話消磨時間,想以誘導詢問套出「聖週三」那天與吹雪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有回應——八成在睡覺。
正想打開通訊,聆聽人在戰鬥機先生那個倉庫裡手足舞蹈的夕霧唱歌時——說話聲響起。
「大姊節~大姊節~口以打擾一下嗎?」
  那是什麽地方的口音?陽炎轉過頭去。
  她看到兩個穿著胯襠褲搭配花襯衫、品味低俗的少年站在一起。
  那髮色說是金色也不像,較偏向橘色的玉米黃——左邊那位是剃得很乾淨的光頭/右邊那位則剃成龐克頭。
  鮮豔得令人生厭的青蘋果綠眼眸——兩人都有著危險地銳利眼神。
  雙胞胎——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少年們像是老電影「鬼店」登場的幽靈混混版、彼此好像有扯得上邊的共同點又好像全然無關。
  「哈,哥哥,快來看!」龐克頭少年——這個好像是弟弟。「怎麼樣?我沒說錯吧。這位大姊節真噠是大美人一個,不信你看~」
  「我又沒說你騙人。安靜一點。」光頭少年——似乎是哥哥。「真噠耶,大姊節。我們從剛才就在物色你這樣噠美人,卻沒看到半個。」
  「這樣啊。」才在嫌無聊,卻引來了麻煩倍增的詢問。「有事嗎?」
  「水、水啦。」哥哥——邊說邊拿起手上的兩公升裝礦泉水口灌給她看。「看到沒?這點水一下就喝光了。我們想趁現在多買一些,結果到處都沒賣。」
  「在這裡是買不到的。」陽炎看了看鐵門早拉下的零售店方向——淡淡應答:「入境審查結束后,就可以到機場外面買了。」
  「我們也想啊,但有人交代我們要待在這裡。」
  「是你們的監護人嗎?」忽然很想看看他們父母長什麼樣子。
  「嗯,差不多是那類噠啦。他叫我們別遲到,結果自己還遲到!」
  「拿在對方來之前,先去那邊補充吧?」伸手一指——通道上的飲水機。
  「真的有啊~」哥哥——眼睛發亮/朝陽炎的手臂一拍/邊轉動寶特瓶邊跑向飲水機。「你真是溫柔噠大美人。」
  陽炎——立刻撢了撢那隻被拍的手臂/淡淡心想:「這哪國來的山猴?」/發現睇睇還盯著自己看。「......水在那邊喔?」
「我什麼時候跟大姊節要水了?」
  我哪知。本想這麼回應,還是忍了下來。「......那年想要什麽?」
「殺蟲劑。」而且眼神認真得活像是沒馬上喝到的話就會死掉。「真噠很糟糕。上飛機時被拿起來了。黑色噠蟲就要慢慢、慢慢爬出來了。一隻會引來三百隻,不快點除蟲噠話,後果會不堪設想。不光是我,大姊節噠衣服和嘴巴裡也會有蟲爬進去喔?」
  弟弟認真說明他糟糕感覺期間,哥哥則像隻猴子趴在飲水機上大口大口地喝,寶特瓶裝好水後又喝,喝完後又裝。
  這對兄弟是怎麼回事啊——與其說麻煩不如說危險,有這樣的對象靠近讓人心情鬱悶。
  「殺蟲劑是可燃物品,機場內買不到。」她儘量一本正經地回答:「等入境審查結束后,青島機場外面購買。」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不能離開這裡~」弟弟的表情有點可憐——雙手抱住龐克頭/不斷踏地/全身顫抖。「啊啊~蟲會爬出來。爲什麽你不能體諒呢?真噠很糟糕啊~」
  對方像是未成年,陽炎才一時沒想到——她判斷對方藥癮發作了/正想叫<航警>以取締吸毒為由逮捕他時,說話聲又響起。
「冷靜下來,秋水。」身形欣長的男人——紅色棒球帽/夏威夷衫/頂著「黑人雷鬼頭」的「阿拉伯人」,造型相當奇特的人物到場,拿起噴灌朝少年噴灑。
  「幹嘛啦,亞西爾叔叔!遲到噠人明明是你耶。」噴霧罐——上面貼有「除臭劑」商標。「這是什麼東西?有效嗎?」
  「剛才我試過了。【那些蟲】一下就死光光。」
  「真噠嗎?」弟弟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在說:假的話我就咬死你!/呲牙咧嘴/朝自己身上狂噴——真的當那瓶是殺蟲劑似的。「喔呵喔!」
  「有效吧?」阿拉伯人——竟然拿出香煙叼著。「【那些蟲】暫時不會出來了。」
  「真噠有效!」龐克頭少年喜滋滋地朝附近地板狂噴。「哈哈哈!那些臭蟲子還敢不敢鑽出來,一出來就死定了!」
  陽炎當然只看見少年朝什麽也沒有的地方噴灑除臭劑。
  「別浪費。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阿拉伯人——一面跟明顯受到幻覺干擾的少年交談,一面點燃香煙。「陸王去哪兒了?」
  「還在那邊像個智障似噠拼命灌水。早點溺死早投胎倒是真噠。」
  「抽煙請到吸煙區」。陽炎——提醒咋看不像是雙胞胎父執輩的阿拉伯人。
「抱歉。我不能離開這裡。」他說的話跟少年們大同小異——注視陽炎的名牌。「陽炎·莎賓娜·庫爾茲林格小姐。不,德語發音的話應該是【薩賓娜】吧?」
  「兩者都可以。」瘋狂歌劇迷母親=讓女兒學習純正意大利語/還以意大利語發音為女兒取了「莎賓娜」這個名字。「抽煙請到——」
  她霍地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移動到一樓的旅客又一個個全回來了。
  旅客僵硬的表情/停止的手扶梯——高舉雙手的<航警>人員。
不對勁——反射性將手放在腰間的配槍。
「不覺得這是個很棒的主意嗎?」阿拉伯人——叼著煙/解開夏威夷衫紐扣,露出胸膛=T恤上面綁了密密麻麻的炸藥皮帶。「大家一起砰隆。」
  炸藥束——上頭全刻有顯眼的公司名=「PRINCP INC.」
普林西普股份有限公司——專門支援恐怖分子的幽靈企業。
  陽炎=瞠目——動彈不得。
  下樓的通道/安檢用閘口/出境審查口——鐵門全部已拉下。
  登機口——一群持有重火器的阿拉伯裔男人/雙手放在頭頂的四名<特憲>人員。
一轉眼,武裝犯已經完全封鎖東棧橋——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才剛浮現這個疑問,天花板旋即打開,用皮帶捆成一束的最新型重火器迅速垂釣而下/全副武裝的男人也一併下來/動作之敏捷令人目瞪口呆。
想跟米海爾/涼月/夕霧取得聯繫——又發現驚愕的事實。
完全靜默=連噪音都沒有——無線電無法使用?!
  其中一名武裝犯迅速裝設起來的機材——美國情報員愛用的干擾通訊裝置=要價差不多抵十台MPB裝甲車的超昂貴設備。
陽炎驚愕得說不出話——對方驚人的先進裝備鎖住了她的目光。
  「這裡粗估有兩百名人質吧?人數上還可以。」
  叼著香煙的阿拉伯人——結果軍用散彈槍,拉開滑桿上膛,發出很大的響聲。
  「我是<紅準>的【主翼】亞西爾·岡本。我會好好待你的,【薩賓娜小姐】。」


砰!砰!砰砰!——很舒服的節奏自遠處傳來。
涼月睜眼醒來——柔軟的觸感=不知何時身上蓋了件印有<航警>標誌的毛毯。
  感覺附近有人——她藉著昏暗房間里螢幕的亮光=看到有人在調整錄音器材。
  「要睡可以,別著凉了。調節體溫最浪費體力了。」
  「哦......」毛毯大概是對方幫自己蓋上的——大人對自己如此親切這還是頭一遭。「謝謝你幫我蓋——」
見到螢幕亮光找出的那張側臉,涼月嚇了一跳。
「是......是、是、是你?」
對方一副「你現在才發現啊?真沒辦法」的表情,轉過頭來——「白人男性」。
  「你的睡臉和年紀挺吻合的,黑犬。」認真的口吻——只有最後一個單字是英語。他的手敲下錄音的按鍵,「咚」一聲,盤問的錄音檔便「全數刪除」。
  「你、你是怎麼脫身的?!」
  他將東西輕輕扔在地上——解開的手銬/折彎的髮夾/MPB的電子鑰匙卡。
涼月頓時理解了——他利用預先藏好的髮夾打開手銬/再用鑰匙卡打開門上的電子鎖。
鑰匙卡的來源——恐怕是乘攻堅隊員衝進來被劫持客機的時候。
「這個國家都這樣教小孩殺害小孩的嗎!」假裝很激動,乘機扒走鑰匙卡。
涼月=將鑰匙卡放進口袋——保留物證,以證明男人脫逃不是自己的錯。
  心頭火起——之前神氣地說「小孩怎樣又怎樣」,原來就是爲了這個目的。
  他現在不只不打算逃走,還當著自己的面擺出好整以暇的惬意的摸樣。
悠然地逃出房間,甚至還幫小睡的自己蓋毛毯——他要是有意殺人,自己可能早就被殺了。不,他要是有殺氣,自己就會察覺......應該會啦。
涼月握緊拳頭,好不容易才站起身。「臭雜碎......你膽子很大嘛。」
噓!男人手指放在唇上。
砰砰!亂有節奏感的聲音響起——似乎很近/是從房外通道傳來的。
——槍聲?!
「<紅準>的【主翼】在<沙漠勁旅>的指揮下出動了。他們的重型武裝恐怕超乎你的想像。立刻向指揮官報告,要求增援。」
「你......你這混帳,少一派胡言!你憑什麼命令我——」
「我終於明白那票人之前為何按兵不動了。他們的目標是【飛行員】和【戰鬥機】。」
刺客傳來一陣刺耳的響聲,門上的電子鎖被射穿、房門被踢開。
魔術鏡另一頭的偵訊室——手持攻堅用來福槍的阿拉伯裔男人闖入。
整個人凝結的涼月——透過鏡子與武裝犯四目相對。
武裝犯頭歪了一下——像是納悶這面大得離譜的鏡子是在幹嘛。
「跟你說一件事。」白人男性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趴在地上。「我的名字不叫【臭雜碎】也不叫【你這混帳】,叫派屈克·殷格朗。還有一件事,你再不趴下會被射中。」
武裝犯想通了——這面鏡子肯定是魔術鏡/鏡子的另一端可能有人在/那個人可能會隔著鏡子開槍——在自己被殺前,一定要先動手。
涼月一趴下,頭上的鏡子便打成碎片、槍彈暴風雪將室內吹得七零八落。
夕霧邁開腳步快跑——無意識地哼著歌。
黑色唐裝男上半身「慢慢」往前彎——她自然就感受到那個動作「背後的意義」——迅速確認在場警察人員的戰力/判斷可能會全軍覆沒/當機立斷迅速行動。
「叫會說中國話的人來。」<特憲>的男人——被對方的無動於衷給惹火了。
夕霧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背部,往後一拉。
黑色唐裝男——雙手冷不防「伸長」了一倍以上。
呈蛇腹狀伸展的手·胳臂·——人造皮膚破裂,露出一片片扁平的金屬/仿佛有對以刀刃製成的蜈蚣自兩邊肩膀長出,扭動——躍起——轉眼即拋甩出去。
利斧般的手刀穿過北夕霧拉開那位<特憲>男眼前。
喀鏗一聲,<特憲>男子手上的來福槍成了他項上人頭的替死鬼,超硬鋼材應聲被手刀劈成兩半。
夕霧——將<特憲>男子拋到背後——擋在一臉狼狽的<特憲>人群前面。
唐裝男——就連腳也伸展成蛇腹狀——扭動·蠕動·砍殺。
刀刃腳一掃,另一位<特憲>舉起來的來福槍身就悄悄分了屍。
夕霧——以左手防禦彈飛而來的刀刃手/彈開/左手被砍成碎片。
「傳送開封。」失去左手的同時,夕霧也扭動身軀閃避攻擊,瞬間機甲化——一秒多。
傳送完畢的特甲=左手射出鋼絲——毫不留情地一閃。
  唐裝男的四肢瘋狂舞動——彈開/格擋白銀閃光的亂舞/搖頭閃避/後仰閃避/跳到側邊閃避/剁掉窮追猛打的鋼絲群後跳躍——右臂像蛇一樣纏上天花板的燈管,滑順地將身體提了上去。
  夕霧——瞠目=因為在極近距離放射的必殺鋼絲全都無效而戰慄不已。
  <特憲>與MPB隊員的槍口,一齊指向頭頂上身體搖來晃去的唐裝男。
「多關節套件?!」巴洛神父驚訝的聲音——抱著機材和終端機跑出辦公室的技術人員群。「那個機械化義肢不是還沒做臨床實驗嗎?」「想不到真的會動。」「什麼時候軍用化了?」
「快過來!」MPB隊員高喊——催促職員/作業員/技師撤退時,<特憲>人員大叫:「又出現了!!」
夕霧——轉身面向從天花板垂吊而下的男人,迅速掃視四周。
倉庫出入口——兩名被雨淋濕、身穿灰色唐裝的男人慢慢走進來。
「鬆弛無力」的虛脫姿勢——四肢緩緩變形成蛇腹狀。
自然而然「感受到了」——他們彼此正以無線通訊聯絡。
然後,他們認定「身為特甲兒童的自己」是眼前最難纏的強敵——判斷單打獨鬥沒有勝算。
他們決定讓兩名後援部隊加入、合力「一口氣解決敵人」。
黑色唐裝男——可能是刺客集團的現場指揮官,輕盈地降落地面。
兩名灰色唐裝男兵分二路——阻斷夕霧的退路。
三人看也不看持槍的隊員群——「搖搖晃晃」地朝夕霧逼近。
形狀詭異的四肢——就連夕霧也很難確認那是「手腳」的義肢。
但就取人性命這點,流彈亂竄的攻擊法還比較讓人寬心。
夕霧感到胸臆的「痛楚」在自己體內生成了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一種只能杵在原地、動彈不得、萬事休矣的情感。
「傳送開封!」涼月=怒吼的同時機甲化完成——迅速直起身、採低姿勢揮出右勾拳。
  她擊碎牆壁、朝隔壁房的敵人進逼——匍匐在地,使出上勾拳胡打一氣。
  男人胸部以上全被打爆,血液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畫下鮮紅的馬賽克畫。
  又有兩個男人衝進房間——突擊手涼月發揮真本領=以好幾倍的凌人氣勢猛烈反擊/兩人手中的突擊步槍連一發子彈都來不及射。
  右直拳=前一人的身體連槍一齊搗成碎泥。
  左勾拳=將另一人連同門邊的牆壁整個打爆,有如炮彈般飛到通道上。
  通道右邊——整排都是空拘留室的走廊=無人。
  通道左邊——電梯間、警衛室、安置女飛官的的房間都在這一邊=轉角處有個持槍的阿拉伯裔男人,一見到特甲少女從牆壁衝出來的威猛模樣,便嚇得啞口無言/呆立當場。
  涼月二話不說,正想對那傢伙飽以鐵拳的瞬間——背後傳來槍聲=精准的兩發點放。
  白人男性手持敵人的突擊步槍,以漂亮的立射擊倒了武裝犯。
  「不......不要多事!你這混帳!也不可以拿槍,聽到沒有!」
  「我剛才就說過了,我不叫【你這混帳】。我叫派屈克·殷格朗。」態度認真——緊緊抓著槍,迅速穿過走廊。「叫我派屈克就行了。派迪就免了。」
  「確認重要人物與人員的安危、跟上級報告、申請支援——你做好幾樣了?」
  「我、我正要做嘛!」
  「快一點。」對方絲毫沒看自己——小心翼翼舉槍逐間檢查每間房間的安全狀況。
  「不要擅自行動!」一面大吼一面用無線電通訊。《有敵襲,中隊長!》
  《——拘留室嗎?黑犬?》
  《是的,解決了三名。全都是阿拉伯裔。其中一名是那個白人男性用敵槍解決的。接下來要去確認中國女飛官是否平安、我方人員有無傷亡。我想我一個人也應付得來,但還是先申請支援較保險。》
  《難得你的報告會如此精簡有重點。》受到了讚賞。《白人男性有說敵人怎樣嗎?》
  《他是說之前敵人按兵不動是在等中國女人跟戰鬥機、阿拉伯人是受<沙漠勁旅>的指揮,火力的規格也龐大到我們會嚇一跳的程度、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
《他話真的很多,但武器方面我想他說對了。》
涼月這是才察覺,米海爾的口吻聽來有些急切。《中隊長那邊也遇到敵襲嗎?》
《正在一樓的西側巴士站應戰。我們一路追查貨櫃的下落至此,遇到了武裝集團。<特憲>也在西側地下通道遇見同樣的武裝集團。還有我也接到報告,白犬與小隊在西側收容戰鬥機倉庫,跟身穿唐裝的機械生化人對戰中。》
《夕霧?!》沒收到現實同樣正在作戰的訊息——敵方可能不是以槍等武器襲擊/而且還是強得讓夕霧無暇通訊的難纏敵人。《唐裝是......》
《身份不明。很抱歉要講個壞消息,你恐怕得獨撐大局了。我還沒跟紅犬聯絡上,但她有兩百名乘客要護衛。或許無法立刻趕去支援你。繼續報告後續狀況,也要保護中國女飛官安全無虞。》
《瞭解》涼月迎頭想追上白人男性時,背脊忽然有股寒意。
  隊友不在身邊/敵人又接二連三在不同的地點行動,無法與隊友會合——
  《陽炎!夕霧!你們還好嗎?》
  陽炎——沒有回應/通信器本身就沒反應/那白癡!該不會切斷通訊睡覺去了吧?
  夕霧——沒有回應/才這麼想,就傳來唱歌般的回答。《夕霧在——☆》
  《敵人呢?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嗎?!》
  《剛才夕霧感到既痛又害怕,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喔?》
  《......聽不太懂,我這邊解決後就趕過去。不要太逞強喔!》
  《夕霧隊員收到——☆》
  白人男性——以流暢的動作持槍護身,迅速確認警衛室的狀況。「你看,黑犬。」
  「不要用英語叫我。你這混帳是怎麼知道我的代號......?」
她倒抽了一口氣——警衛室裡頭血跡斑斑。倒地不起的BVT搜查官——臉龐與胸前都有彈痕。
此外還有<特憲>制服人員一名/<航警>事務官兩名/警衛兩名=合計六名——通殺。
  「女飛官不在,跟上級報告吧。」不像忠告也不像命令的語氣——讓涼月很不爽,正想回問個兩句時,對方又迅速舉槍上膛朝轉角走去,絲毫不給她抱怨的空檔。
  偵訊室裡的「吊兒郎當樣」猶如謊言,一絲不苟、毫無多餘的言行/舉止——讓人沒來由地火大。
  《BVT的人死了一個。<特憲>、<航警>與警衛加起來共死了六人。》
《又是壞消息。女飛官呢?》
《不在房間里。我現在要去找人。》
《女飛官是敵人的目標還是同夥尚不清楚,小心為上。》
《瞭解。》跟著白人男性拐進轉角——就在此時,對方彬彬有禮地回答了方才的提問。
「這座城市配備的三名機械化憲兵的情報,我很早就掌握到了。雖然戰力超乎預期,但骨子裡還是小孩子。」只有最後一句說英語——是在諷刺嗎?涼月氣得差點就朝他的「腦袋瓜」巴下去。即使他的態度輕鬆自若,舉槍護身的動作仍然無懈可擊。
「你又懂我什麽?混帳東西!」回應——比出中指。
對方只是「罷了罷了」似的搖搖頭——明顯把她當作小孩看待/弓起身子走過轉角/朝電梯間直走/動作一氣呵成、毫不猶疑——背影充滿了「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定意志。
自己不知不覺間遵照男人的意思行動,讓她感到生氣/想趕到前頭/男人自以為老大似的手勢制止——他身體貼著牆壁靠近電梯間,比手畫腳告知目標的存在。
涼月——幾乎是趴在牆上伸長脖子確認=電梯旁邊有四名全副武裝的男人。
  電梯間有兩具屍體——另一位BVT搜查官/身穿<特憲>制服的某人。
還有被人用槍抵著背部,雙手高舉過肩的中國女飛官。
神情緊繃的美麗側臉——沒有一絲恐懼或焦慮的神色/與身旁的白人男性很近似,五官透出全神貫注以達成目標的堅毅。
看樣子女飛官「不是武裝犯的同夥」——而是因為某種理由才被強行帶走。
女人的左手拿著行動電話——是想聯絡某人時被抓走的嗎?
白人男性=自稱派屈克的那位拍了拍自己的肩——「聽好了。」臉上的表情如此訴說。
  手來回指著涼月與敵人,下令=「你負者攻堅。」
  再敲了敲自己的槍=「我掩護你。」
  坦率的眼神=「相信我」——涼月不自覺點頭回應。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受到深獲大人信賴與平等對待的喜悅——立刻又轉為不悅/在心中踢散喜悅之情。
  派屈克比出三根手指=倒數讀秒——輕輕晃著手握住食指/接著又握住中指/握住無名指——以拳頭做出「行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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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Dog Eat Dog 同類相殘


  壹

  遍佈四處的鋼絲網乃是夕霧的領域。
  同時使用的鋼絲數也數不清——樁越打越多。
  敵人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們正在用無線電討論引夕霧離開這塊領域的「先後順序」。他們正在精密計算:十個人要如何輪番上陣才能逼夕霧自行走出這塊領域。
  十人——越意識到這個數目,胸中冰冷的恐懼爬得越高。
  十人——解決三人綽綽有餘/處理五人會受傷,但擊退沒問題/應付七人的話,還能努力撐到夥伴前來支援/也勉強守護得了所有該守護的東西。
  十人——不管是自己/還是該保護的東西/不管怎麼想都很難安然無恙的數目。
  「你可以的。」「你可以輕鬆擊敗他們。」
  虛無在耳邊低吟。
  「你早就知道怎麼做了。」「你早就握有逃離內心恐懼的手段。」
  「你只需期望」——「只需在心中吟唱」——「那個期望的名字。」
  「虛無之名」——「引導自己飛翔無垠蔚藍青空的門扉之名。」——「LEVEL 3。」
聽著聽著,虛無的歌聲差點流洩而出,夕霧咬緊牙關忍住。
  不是——她以渾身的力量說給自己內心的「痛楚」聽。
  「那不是夕霧的歌」——「不是爲了繼續覺得世界很可愛而唱的歌。」
  「夕霧不會唱那種歌。」
  「夕霧只會爲了親手阻止那個人」——「只會與愛聽夕霧唱歌的夥伴們」——
  「夕霧拒絕那片蔚藍晴空」,「選擇繼續站在充滿痛苦與恐怖的荒野上。」
  站在地上的三人以黑色唐裝男為中心緩緩散開。
  三人在地板上——兩人在右手邊的貨櫃上——兩人在左手邊的貨櫃上。
  黑色唐裝男——不知何時,他已將方才被切斷的左臂抓在右手中。
  看似在操作什麽——輕易拿掉了斷臂受損的蛇腹關節。
  然後又繼續操作——輕易拿掉左臂肩頭附近受損的關節,露出斷面。
  然後接上——稍微變短了的手臂「鏘」一聲結合完畢。
  夕霧目瞪口呆——迅速復原=黑色唐裝男緩緩扭動左手,顯得完好如初。
  異形四肢——將損壞的部份丟棄就能輕而易舉再接合,彌補了無法傳送的缺點。
  動作「搖搖晃晃」的十人,一點一點地接近夕霧。
  自然而然「感受到」——十人的手腳——四十隻異性四肢已定出絕佳攻擊順序,預備以一公分兩公分三公分的間隔,慎密地將夕霧撕扯、撕裂再撕碎,讓她失血過多、完全喪失力氣,血肉模糊。
  「嗯——嗯嗯——嗯——☆」哼唱=開朗有活力=使出渾身解數/將鬥志榨到一滴不剩。處於淚水快奪眶而出的恐懼與不安中——唱出以有限生命持續舞動的歌。
  率先發難的一人——右下方的灰色唐裝男柔若無骨地向前彎身,就在此時。
  《……快逃。》
  溫柔——柔和又澄澈的聲音。
  《……不要緊……你快逃。》
  既不是夥伴的聲音,也不是主伺服器的電子聲音——「是某人的無線電通訊」。
  夕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自然而然「感受到了」。
  安置在對面的貨櫃遮蔽處,藏得好好地「該守護的事物」。
  用禁止進入的黃色膠帶團團圍住、再以藍色防水布蓋住「巨大物體」。
  轉瞬間——夕霧動了。「關閉」硬化裝置——鋼絲全數回復成液態,無數白銀閃光如濃霧般籠罩在貨櫃之間,率先發難的一人戛然而止。
  夕霧的行動遠遠超乎他們預期——十人的反應遲滯了一下。
  夕霧——著地的同時,再度啟動硬化裝置。
  全力放射的鋼絲漫舞於白銀之霧中,開始了紊亂的聯結。
  數量多到連夕霧自身都難以掌握的鋼絲呈枝狀延展,同時已形成的鋼絲通電,激烈振動與亂舞。
  幅寬兩微米的切斷工具彈出猛烈節奏——掀起隱形龍捲風。
  地板·天花板·貨櫃四分五裂、紛紛崩落——在夕霧著地同時,飛奔推開的地面六人當中,右前方的灰色唐裝男右臂被鋼絲龍捲風切斷、拋飛出去。
  頭頂上的四人裡頭,右側的灰色唐裝男同樣也失去了兩腳腳踝。
  少女在龍捲風將自己的身體切得七零八落前一秒解除=白銀閃光集成一束——疾走。
  黑色唐裝男擋住去路——夕霧左手一揮=運用關閉切斷功能的鋼絲綁住對方雙腳/猛然一拉。
  黑色唐裝男扭動身體防範跌倒——又跑出兩人擋住去路——刹那間,夕霧解除了左手的鋼絲,邊全速奔跑邊全力放射雙手的鋼絲。
  跳躍——以鋼絲承受·彈開·看到·扭動身體靈活閃避從四方奔來的四人組的四肢,側腹連同特甲微微龜裂·頸項的特甲被撕扯開來·擦過背部·攻擊軌道因為「耳飾」的抗磁壓而偏移,又發有一小部份被削掉。
  閃掉所有針對要害的攻擊、將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纏繞在天花板燈上,緊急修正軌道——領空飛向「該守護的事物」,放射出打樁機所有的樁。
  另外兩人急起直追,運用四肢抵禦·彈開樁,卻追趕不上而只好落地。
  最後,夕霧降落——於藍色防水布上。
  再度包圍夕霧的十人——腳或手被切斷的人丟棄受損的區段,再度接合。
  木然的表情有了變化——疑惑。
  爲什麽夕霧會自行奔出領域——爲什麽故意奔向該守護得東西、引來敵人——她之後到底會採取什麽樣的行動?
  來到這裡之後首次在心理層面占了上風——夕霧以不動應萬變。
  不妨設鋼絲也不射出樁——完全不透露之後行動的蛛絲馬跡。
  唯一明確的感覺——夕霧「必須保護」藍色防水布下的物體。認清這個不容動搖的事實後。十人以夕霧為中心展開、組成了無懈可擊的圓陣。
  所有人右手同時搖搖晃晃地擺出同樣的扭曲動作/蠕動——跳躍。
  一直線——在這之前總是畫弧·橫掃·纏繞的一型手臂,這回卻像長矛矛尖筆直地從什邡飛射而來,刹那間,夕霧凌空躍起。
  一直線——之前仿佛舞蹈班迅速四處跳躍的夕霧,突然像只箭筆直地朝眼前的黑色唐裝男飛奔而去。
  黑色唐裝男的手刀因為特甲的隱形頭盔《耳飾》偏離了軌道,擦過側臉、削掉一小撮頭髮,與夕霧背後的九把手刀一同劈向虛空。
  十人的左手又旋即施展同樣的攻擊,但夕霧只是專心對付眼前黑色唐裝男逼近的手刀,比成手槍形狀的右手猛然一揮。
  刺耳的一聲「劈啪」——黑色唐裝男已然進逼到胸前的手刀被縱切成兩半、以夕霧的身體為中心朝左右分開,宛如伸得直直的棒子靜止不動。
  敵人完全毀壞的的手臂失去了接合機能、鬆弛無力的前一秒——夕霧閃避·彈開·架開剩餘的九把手刀,在左手碎裂·右腳被挖空·左肩撕裂傷·背部砍傷·腹部砍傷的狀況下,一面交相揮灑鮮血與白銀閃光,一面漂亮突破重重包圍。降落在敵人背後的同時,她拔腿直奔連往航廈的通道。
  失去左手的黑色唐裝男,頭一次對夕霧發出意義不明的怒吼。
  有幾人也察覺到了,粗暴地扯爛藍色防水布。
  以為夕霧「要守護」的那個,徹底粉碎了他們最初的憑據——「空無一物」。
  以鋼架固定住搭乘飛機用的升降機,偽裝成戰鬥機外形故弄玄虛。
  黑色唐裝男發出憤怒的吼聲,以殘餘的右手撕扯升降機的車體。
  聽到那個怒吼聲,背向他們奔跑的夕霧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準確。
  防水布蓋住的東西——大家都以為是戰鬥機先生。
  「那不是戰鬥機先生」——一開始,「戰鬥機先生就不在這裡」。
  《……快逃。》
  但是夕霧跑到倉庫的出入口,又轉身回頭看。
  十人——身體怪異地扭動著,以難以置信的高速逼近。
  十人——機械四肢完好的九人/但夕霧已抓住了破壞的「訣竅」。
  十人——忍著冰冷的恐懼、懷著熱辣的疼痛,充份瞭解了其手法的敵人。
  十人——「既然沒有東西要守護」,「又能自由來去作戰」的話,「夕霧絕對贏得了的人」。

  「公安……?」茫然——一句一句確認。「截擊小隊長……?」
  不自覺聽在原地——派屈克也停下腳部訝異地回頭。
  《是的。》少女——堂堂正正。《本小姐已經毫無隱瞞地告訴您了。因此請您回答我的問題。請問小姐您是哪位?爲什麽您會撥這支號碼?》
  沒聽過的聲音——「但是這聲音、語氣與態度又像是似曾相識」。
  腦海裡復蘇的記憶——「火星之敵事件」——他們破壞的高塔。
  腦海裡復蘇的記憶——在空中出手相救——救了自己的某人。
  腦海中復蘇的記憶——左眼有傷痕的少女——擁有羽翼的特甲兒童。
  不知為何忽然篤定——絕對不會錯——自己體內的某種什麽告訴她的。
  不知為何感到一陣顫慄——人格改變程序——讓自己相當不安的那個字眼。
  傳送強大的特甲時,發生了那件事件——「特甲兒童自相殘殺」。
  LEVEL 3——一定是。不會錯的。這傢伙就是當時「倖存的那位」——
  《小姐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小姐究竟是什麽人——》
  「……我只是有點驚訝。」小聲回答——「不知為何」很想掛電話/命令自己清醒一點/就回答該回答的事——問該問的問題就好——過去發生了什麽事,與這次的通話「完全無關」。總不能劈頭就問對方:你該不會曾經殺死夥伴吧?
  「好,我就告訴你我是誰。」深呼吸——一口氣道出:「我是MPB遊擊小隊<猋>小隊長涼月·黛德麗·舒茲。【和你同樣是特甲兒童,只是沒有長翅膀】。」
  倒抽一口氣的感覺——非常驚訝/但感覺對方震驚得方式與自己不同。
  《MPB的特甲兒童?!爲什麽你會打這支電話?!》
這傢伙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就是不記得了。
  「手機的主人被抓走了,我只是代她回撥。」
  《被抓走了?!對方到底是【哪位】?》
  「【哪位】……」吃驚。「【你不知道還打來】?」
  《那是因為……本小姐這隻行動電話,其實是別人的。》
  鄒眉。「那麼,女飛官想取得聯絡的人【不是你】咯?」
  《女……飛官?》困惑的聲音——搞什麽,這傢伙真的不知道?
  「你曉得今天機場降落了一架中國的戰鬥機吧?」
  《戰鬥機?》越發困惑。《曉得,新聞有報……》
  「這支手機,就是駕駛那架戰鬥機的中國亡命女飛官的行動電話。」
  《您說什麼?!》
  非常大聲——不禁將手機拿離耳朵/又拿回來/提醒對方:「你驚訝過頭了,笨蛋。」
《笨……》忽然說不出話——轉為憤慨。《本小姐也沒辦法呀!》
就連指責的聲調都相當高雅——涼月沒來由地獨自升起一把火。
  對面沉默了一陣子,像是在說:真不敢相信,怎會有人說話如此粗魯啊——慢慢回答。
  《……本小姐等人正在聯合國都市負責國際戰犯法庭的戒備。》
  派屈克故意在一旁原地踏步——涼月再度邁開腳步,邊走邊問。
  「就是那個非洲……什麽地方的?」
  《蘇丹共和國達佛地方的城市法希爾。》回答同陽炎般細膩。《「本該」出席那個戰犯法庭作證人之一,就是這支手機的主人。他名叫傑克·柏金斯。職業是翻譯官。》
  「他是【官司的證人】?」傻眼。「……你說他【本該出席】,是什麽意思?」
  《剛才他被殺害了。》
  「被殺了?!」驚顫——不禁反射性抱怨:「你們人也顧好一點嘛。」
  劈啪——握緊行動電話的聲音/憤慨。《本……本小姐也覺得很丟臉!你不也是嗎?竟然讓亡命者被抓走,成何體統!》
  涼月不禁將手機拿遠一點——又拿回。「她被叫做<沙漠勁旅>和<紅準>的混蛋抓走,我們正在追。因為那班人的關係,整個機場大亂。」
  《<沙漠勁旅>?!跟「火星之敵事件」有關的集團嗎?!》
「大概吧。我這邊的女飛官就是想跟你那邊的……什麽翻譯官通電話。你知道他們講了什麽嗎?再說那傢伙倒地是爲什麽被殺?」
  《他叫傑克·柏金斯。》對方惱怒地附注。《他們的通話內容不甚清楚。我們正在搜索兇手。兇手殺他可能是爲了要干擾法庭審理,可是這場官司還有別的證人,兇手是否只鎖定他一人,抑或是企圖殺害所有證人尚未查明。》
  「該不會真的打算統統殺掉吧?」苦口婆心。「顧好證人,別再有人被殺了。」
  《不勞小姐費心!》激動。《柏金斯先生遇害前的通話對象,用的就是這支電話號碼。此外我們也查出柏金斯其實是化名。他移居美國時曾經改過名,本名不清楚。至於為何他會跟中國的亡命飛官聯絡——》
  「總歸一句,你什麽都不清楚吧?」
  對方似乎很不高興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我們還正在調查!》
  「查到了就打這隻電話聯絡,我這邊若知道什麽也會告訴你的。掰!」
  《咦……?》似乎楞了一下。《小……小姐,請您稍待一會兒——》
  「我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像是「噗滋」一聲捏死蟲子般掛斷了電話。
  「請您稍待一會兒」?這是哪裡的方言啊?真是高雅過頭了,涼月一點也不喜歡。
  她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麻煩的工作——將行動電話丟進制服口袋,追上派屈克。
  「想不到對方是戰犯法庭的證人。」緊握槍支絲毫不敢鬆懈的派屈克——用像是借自警衛安全卡打開卸貨處的門。「還沒查清身份就遇害了,實在很遺憾:但撿到他電話的是你同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要偷聽別人的說話!」沒還氣——這傢伙的我行我素也教人生氣。「只會講別人,你呢?你到底是什麽人?沒事幹嘛捲入這種戰爭?」
  「我是你的利害關係人。」理所當然的口氣。「我現在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只是與<沙漠勁旅>接觸,讓那票戰術指導者消失在這世上、一個也不留。」

  臉頰·脖子·腹部·背部·肩膀都流血了,雙手也流瀉出銀光,像是要以血味引誘敵人一路嗅聞追來。夕霧只執行最低限度的再傳送,確定將追殺的十人都誘來之後,轉身背對他們。
  倉庫外面——在大雨傾盆的夜晚,跑向通往航廈地下通道入口。
  對手速度驚人——很快地,夕霧左右各有三人緊追上來。
  長矛般的手刀分從左右筆直襲來·斧頭的手臂畫下弧線·絞肉機般的利刃在複雜的軌道上亂舞扭動,交錯在雨縫中綻放令人膽寒的閃光。
  夕霧——閃躲·彈開·身子忽然趴下·幾乎貼地的狀態下瞬間前滾·跳躍——敵人的手刀割開空氣·砍向虛空·將服務區停車場的水泥削下一大塊。
  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纏繞住地下通道的門把/拉開門/將自己的身體拖向門——乍看就像入口朝自己逼近。
  少女如跳舞般衝進門內——再度拉扯鋼絲將門關上、設定好腰間的打樁機——一舉切離鋼絲、在迷宮般的分岔道上奔跑。
  背後——鐵製的門一分為二/異形十人眾一個個扭動四肢追上來。
  夕霧——在腦里確認通道資訊/邊跑邊按照設定把樁一根根打出去。
  使用鋼絲切斷照明——跑進漆黑的地底——「築起自己的領域」。
  異形十人眾散開=連同夕霧進路·退路一起阻斷——他們也掌握了通道的結構——也許跟夕霧一樣,資訊都進到了腦海裡。
  最後一根樁打出去,便停下腳步——全神貫注于伸自雙手的鋼絲。
  領域——透明的眼睛閃閃發光,心與自己在黑暗中做出的「那個」合為一體。
  靜謐——宛如習武的存在當真化作虛無消失了一樣。
  黑暗——四處張滿、連角落也不放過的鋼絲網成了夕霧的眼、耳、手「通風報信」。
  振動——打頭陣的一人/接著是兩人/然後又是一人/三人/一人/兩人。
一閃——在黑暗中發光=白銀鋼絲以樁為支點翻卷·伸長·分開·繃緊。
  雜音——在黑暗中響起=蛇腹四肢彈開鋼絲·纏繞·切開·搔抓·撕裂·扯碎·切削·割斷·損耗的聲音。
  殺傷——對方連看都們看到自己。
  十人——互相連係,想要看穿/突破這個鋼絲陣。
  但是抓不到夕霧的位置——只能與無生命的鋼絲和樁對戰。
  不追殺撤退的人——剩餘的鋼絲量要全用來對付剩餘的人。
  韌性十足倖存的十人——四肢損傷/再接合/損傷/再接合/變得越來越短。
  他們血跡斑斑地前進——繼續深入、追擊人肯定在某處的夕霧。
  不知何時被孤立在黑暗中——身上不斷出現一公分兩公分三公分的損傷。
  一人——循著鋼絲的聯結,終於追到夕霧停下腳步的地點/手刀朝人應該在那裡的夕霧突擊同時,被黑暗深處飛來的樁貫穿氣管,氣絕身亡。
  三人——周圍響起鋼絲的噪音/彼此背抵著背站在原地不動/深信那就是安全範圍/隱去氣息,慾與夕霧同樣潛藏於黑暗中。
  於是「停止了動作」——或說是爲了逃離恐懼而「放棄活命」的那三人頭頂上,夕霧沿著鋼絲悄聲無息地移動過來,撕裂他們的性命。
  一人——耳朵被鋼絲切掉/鼻子削掉/身體割毀/損傷的四肢反覆重新結合,在半瘋狂的狀態下與黑暗搏鬥。忽然那隻手掠過了「什麽」。旋即被狂喜籠罩,手刀朝「那個」砍下/,在恐懼驅使下將其破壞得亂七八糟,後來發現「那個」是受到鋼絲操控的夥伴屍體瞬間,自己的人頭已經被切斷拋向半空。
  五人——有兩人在最初的階段就已撤退/另外兩人在夥伴剩下半數時也決定撤退/然後成了獨臂人的黑色唐裝男,也回到早先的通道與大家會合——
  來到豪雨下個不停的服務區停車場,全體的動作戛然而止。
  漆黑的雨夜中——寶石礦般熠熠生輝的銀白少女。
  宛如在漆黑沼地的墓場礦物到天明就消失的少女幽靈——了然於心的表情。
  在悲慘的命運作弄下,無法與戀人結合就身故的吉賽兒,雖然與精靈們共舞卻早知黎明來臨自己也會消失的澄澈眼神。
  五人齊面向拿恐怖又褶褶生輝的姿態,揮出異形雙臂的刹那。
  夕霧背後有好幾盞車頭燈亮起,照亮五人的同時,「砰!」傳出來福槍槍聲,子彈不偏不倚擊中站在中央的唐裝男眉心,男人當場死亡。
  裝甲車=MPB隊員一齊射擊——死人以機械四肢護著身體散開/又一人倒下/包括獨臂的黑色唐裝男在內的三人挨著彈雨在黑暗中撤退。
  「阻擊手停火!不要追擊!熄燈、車開到東側巴士站!」
  開第一槍的男人——米海爾=拍了拍肩膀。
  「抱歉我來晚了,小舞娘。你平安無事真是萬幸。這樣就能立刻趕去接阻擊手了。不管她多會忍耐,理智應該差不多斷線了。」
  一陣狂亂的暴動過後,兩名虛脫的少年原地坐下——染血的手/染血的地面/鮮血淋漓倒在地上,氣若遊絲的赫柏特上尉。
  笑著看著少年們瘋狂毆打與呐喊的亞西爾——一面撫弄陽炎身體一面在她耳邊呼出有著菸臭味的氣息、繼續低聲耳語:「受不了你們這兩個不見血就不罷手的小鬼。不過話說回來,【你還真是個好孩子,薩賓娜】。」
  陽炎——不動/不回應/充耳不聞——只是一直望著虛空繼續忍耐。
  「我和你有個共通點。你知道是什麼嗎?就像你的名字中有個日本漢子名一樣,我名字中的岡本也是日本名字。你知道岡本是誰嗎?就是特拉維夫的英雄岡本分三。他原先是日本的左翼分子,四十多年前,他爲了巴勒斯坦人民解放戰線,在特拉維夫機場與夥伴以自動步槍亂槍掃射。那兩名夥伴後來自爆,岡本被捕。原本自殺式恐怖攻擊好像就是日本人發明的。就是一提到該國就想起某某特攻隊的民族。」
  來回撫弄/嘴唇逡巡/逗弄/手勢與單純只會掐奶德少年們不同/這觸感像是粘稠污穢的東西般牢牢黏在身上,令陽炎生理上格外厭惡排斥。
  「我的老爸是岡本與阿拉伯女人生的混血兒……他本人是這麼說的。娼婦的小孩說的是沒幾分能信,但是有些話還是長存我心中。【我死後會成為獵戶座帶那三顆星】是我老爸的口頭禪,據說是岡本他們的暗號。很棒的一句話吧?我老爸也很嚮往鬥爭,卻在從事油田工程時被監工用棍棒活活打死。所以我就代替他當上<紅準>的執行幹部,擔負起做出歷史性一擊的重任。」
陽炎的底褲被一舉褪至膝蓋/以手指掰開/愛撫逗弄了一番/咬緊的牙根幾乎都快嘎吱作響/所有情感一概不表態、被迫握住引爆鈕的雙手貼合,對於耳邊持續流瀉的低語耳充不聞。
  「你對我有點興趣了嗎?我可以不殺你,讓你當我的女人。我在非洲是個小富翁喔,專營這種買賣。」
  另一隻手拿著某種東西遮住她眼前的光——大小如大顆葡萄的乳白色石頭。
  陽炎的眼睛打開一點點。
  「鑽石的原石」——死掉的重量級掮客威利·科科史屈卡做的事。
  洗錢——把無法曝光的巨款換成鑽石。
  這男人跟鑽石買賣有關?不對——非洲?靈光一閃——那名逃走的特甲獵兵——在姆契爾宅邸將鑽石送給了雛妓/與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一起行動/說不定還擊落了被捕的威利·科科史屈卡搭乘的小飛機。
她忽然有個直覺——非洲的鑽石——在聯合國都市進行的非洲戰犯法庭。
  「兩者必有關聯」——還有「武裝犯在這個國際機場進行的恐怖行動」——「全部都有關」。
  是戰犯法庭「引發了這起事件」。
  「都什麼時候還在玩。」冷不防說話聲響起——猶如軍用散彈槍般魄力十足的「女人聲音」。
  亞西爾放開手——陽炎送了超大一口氣,不由得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白種女人——頭髮剃得超短、基金光頭/如冰一般的冰藍右眼/朱紅機械左眼。
  背著又長又大的來福槍,軍靴踩得卡卡作響,動作極其自然地走來。
  「這隻是余興節目,紅三。」男人似乎搭得提心吊膽。「這場大雨帶來了名為時間的恩惠,我只不過淺嘗一下而已。」
  女人——朝倒地的赫柏特上尉一瞥/壞壞地笑了/轉向小孩。「爽了沒?」
  哥哥——陸王。「還早哩。反倒更想大幹一場,想得不得了。」
  弟弟——秋水。「還沒輪到我們出場嗎?紅三姊。」
  「再等一下,忍耐一會。」語氣不容否決——繼續朝陽炎走近,在她面前站定/以混雜了冷淡、嬌媚與諷刺的神情,看著眼前被剝到全裸也不為所動、站得直挺挺的少女——笑了/伸出手指放在陽炎的下顎、抬起她的臉定睛審視。「原來如此,這少女的確適合作為解悶的對象。你們就儘量玩弄她,別在不對的時機轟得灰飛煙滅就行,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陽炎回視女人的藍眼睛與機械義眼——對方的手放開她的下顎時,一個物體映入她的眼簾。
  女人漿得硬直的軍用夾克領口之間——素面襯衫——其胸前。
  頸項吹了條細鏈串起的東西——麻將牌——上頭有紅色文字。
  「中」。
  陽炎差點驚叫出聲——以比先前更強的自制心壓抑下來。
  女人——像是對陽炎失去了興趣,重新轉向亞西爾。「這場雨也打亂了我這邊的預定。重頭戲就要開始了。可別白白送死。」
  「我會死【兩次】。」亞西爾——對陽炎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貨>呢?」
  「還在找。女飛官好想知道<貨>的事,戰鬥機也下落不明。在一個小時就要轉播了,天亮前務必要解決。」
「中國人那邊呢?」
「不用擔心。到時我無法在這裡坐鎮指揮,你們可別太迷戀機械改裝的小母狗而誤了正事。」
自制——反射性想回瞪對方/反射性地想詢問對方/反射性地想跟對方說話。
  就是你嗎?「那三人其中之一」——米海爾昔日的夥伴——玷污來福槍的其中一人。
  「這座城市還有你在。」
  米海爾是那麼跟我說的——然而——看看我現在變成什麽德行。
  女人拉起鐵捲門、堂而皇之朝航廈方向走去——身影消失。
  不甘心——來到這裡之後,情感頭一次猛烈打垮了自己/心都快碎了。
  「什麽呀,亞西爾叔叔。我們還沒玩完,你竟然插隊。」
  哥哥又走過來——伸出沾血的手,粗暴地抓住陽炎的胸部。
  「我們先把她淨化一番,你在照順序來,口以吧?」
  弟弟——在陽炎肚皮上抹了抹以擦掉手上的血跡/抓住另一邊的胸部。
  「無所謂。只要你們不吵起來,【我們全部】都排後面也沒關係。」
  亞西爾——來回撫摸養眼的翹臀/掰開/不斷來回玩弄。
  「對了,我們還沒有決定先後順序。我先好了,秋水。」
  「那怎麼行,哥哥。當初是我先開口噠,真是。」
  「你們別吵了,不然就讓這傢伙決定嘛。」
  「讓這位大美人決定?」哥哥——看著陽炎的臉說:「不用了,他看起來就像會選我。」
  「又不是你說了算!」弟弟——插話:「我啦,選我。」
  亞西爾在陽炎的耳邊低語:「快點選一個,否則我就將那邊沒前途的特種部隊一個個殺掉,聽到沒有?」
  差點就噴淚——反覆告訴自己要忍住/「我就去接你」「拜託了」/一直盯著虛空/淡淡告知「你就請你們脫掉衣服。【看誰比較瘦小可憐,我就選誰】。」
  噗地吹大泡泡——死命隱藏內心的不甘、自憐與悲傷。
  哥哥——殺氣騰騰的笑容。「什麽呀,這位大姐還真會說笑。」
  弟弟——認真點了點頭。「這提議不錯。她不生氣也不哭鬧,我還以為這人很無趣哩。喂,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選喔。」
  「搞什麽!你真要在這裡脫?」
  「反正都要在這裡淨化了——」
  無線電通訊忽然想起——米海爾。《紅犬,聽到請回答。聽得到嗎?紅犬?》
  「安靜。」亞西爾手壓著耳機——兩人沉默下來。「回答他,【薩賓娜】。」
  《是,中隊長。》
  《這次好像沒有切斷通訊喔。太好了。她那邊一切正常嗎?》
  《是的。》應答——敵人以人質為盾、又逼自己握住引爆鈕、全身被脫光光、被三個男人猥褻、現在還被強制做愚蠢的二選一。《一切正常,毫無異狀。》
  《我這邊已經和白犬會合了。敵人似乎分成阿拉伯裔恐怖分子與中國軍的刺客兩種。你那邊都沒有出現嗎?》
  《是的。》應答——腦中浮現有機械左眼與「中」字麻將牌的女人嘲諷的笑容。《都沒有。》
  《那麼,現階段你那邊不需要支援是嗎?》
  「救我」。
  《是的。》
  《我明白了。我們這邊已經擊退當前的敵人,正在整隊。你要過來會合嗎?》
  「快察覺到這一切」——「救我」。
  《沒有。再重申一次,我要留在這裡守護老百姓。》
  「求求你」——
  《瞭解,我立刻整好部隊。話說回來,你們三人真不簡單。不管是小隊長的鬥爭心也好,白犬的臨機應變能力也好,都讓我深感驚訝。但最讓我佩服的,還是你「堅韌不拔的毅力」。》
  《——咦?》
  《再忍耐兩秒鐘。》
  倒抽一口氣——睜開雙眼——淚水奪眶而出。
  亞西爾像是被彈開似的離開陽炎身體那瞬間——槍彈自陰雨綿綿的窗外射來,窗邊兩名武裝犯的頭幾乎同時被打爆。
  緊接著,出機口的大門化成碎片,全身傷痕累累的夕霧像顆保單飛入、放射的鋼絲轉瞬間便一舉切斷三名武裝犯的頭顱和手腕。
  MPB隊員自控橋破窗而入=第一顆子彈發射三秒後,剩餘兩名武裝犯的頭部也被準確地射穿。
  陽炎——猛然一個翻身,使出渾身力量朝亞西爾踢出充滿怒氣的一腳=雖然瞄準面部,但被褪到膝蓋的底褲妨礙她而失去了準/命中亞西爾的左臂,骨頭應聲碎裂。
  「夕霧!!」高舉雙手的陽炎——夕霧立即因應=已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固定在陽炎的雙手/再用別條鋼絲切斷陽炎的手腕——引爆鈕落到夕霧手裡。
  兩名少年——不知何時打開鐵捲門逃之夭夭=消失在航廈裏不知去向。
  陽炎=旋即再度執行傳送,得到新的雙手/從亞西爾手中奪回來福槍/正想朝摸索炸藥皮帶引爆鈕的亞西爾臉上以最短距離開上一槍時——
  米海爾衝過來,拳頭直朝亞西爾臉龐中央揍下去。
  發出濕布摔在地板上的一樣聲響——鼻子與門牙全被打碎,單單一拳就讓亞西爾像方才被少年們海扁的赫柏特上尉同樣淒慘。
  「我還有話想問這傢伙。」
  米海爾脫掉上衣,蓋在手中握著來福槍、睜大眼睛一直瞪著暈厥的亞西爾的陽炎肩上。顫動——這時她才意識到米海爾就在眼前,不禁蜷縮起身子/倒退數步/雙手握緊來福槍/眼看上衣就要從肩膀滑落。
  在米海爾伸出手欠,夕霧已搶先一步走來,抓住上衣遮好陽炎的身體,緊緊抱住她。「陽炎小姐真的非常非常了不起。」
  陽炎——忽然全身癱軟沒了力氣/屈膝跪地/因為她知道自己真的安全了。
  被溫柔抱住的陽炎,臉緊緊埋在夕霧胸前,悶聲啜泣。
  看著她那副模樣的米海爾——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邊拆下亞西爾的炸藥皮帶、便向隊員下指示。「幫這傢伙包扎,我不小心下手過重。還是難得的活口,得從他身上挖出大量情報——」
  隊員——脫下亞西爾的帽子/結果連雷鬼頭也一併摘了下來/露出人工皮膚/洞開的傷口——因為太過驚訝而倒退好幾步。「啊?!」
  其他隊員一起回頭——夕霧目不轉睛注視著。
  陽炎——邊拭淚邊從夕霧的臂彎隙縫窺看,頓時啞然失聲。
  亞西爾的頭——無毛·耳後·後腦勺·大腦全體「整個都不見了」。
  「這是……所謂的犧腦體嗎?」米海爾——瞠目/露出罕見的顫慄模樣。
  「哈哈!」聲音——眼睛張開/突出鮮血與被打斷的牙齒/像是痙攀般咯咯發笑的無腦男告知:「我不在這裡。我的身體死了,但我的靈魂與偉大的鋼鐵同存。爲了名垂青史的一擊,我會死兩次,而且【我死後會成為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

  貳
  涼月接到米海爾的通訊——得知已與夕霧會合/就出陽炎/逮捕阿拉伯裔敵人的「無腦幹部」。
  陽炎——想不到她被人逼著握住炸彈引爆鈕/遭受極為不堪的待遇,只好讓夕霧留下來安慰她,自己繼續跟白人男性專心營救女飛官。
  米海爾說——「【只有你】離這邊的部隊原來越遠了。」
  米海爾說——「還沒被敵人所定位置的,【可能也只有你了】。」
  米海爾說——「繼續貫徹遊擊行動吧。」
  擔任偵察兵=找出敵人和女飛官的位置/分析敵人下一步的行動。
  捷徑=由逃生口到達航廈外面,穿過像是激烈拍打地面的豪雨與黑暗中。
  淋成落湯雞、來到地下通道——派屈克使用安全卡進入空調室。
  「走著條路沒錯吧?」他看也不看涼月。
  「不會錯啦!」小隊長運用腦內晶片確認建筑物的立體圖=被當成人體導航系統——讓她一肚子氣。
  兩人進到縱長的房間——管線迷宮/不時傳來機械低鳴聲/「咻咻」蒸汽聲。
  派屈克停步——手指放在嘴上/指了指管線縫隙=「別說話·看就好。」
  涼月趨前窺探——聽到喀噹作響的聲音——看到紅色唐裝,嚇了一跳。
  還有藍色唐裝——剛才襲擊女飛官,卻被涼月打爆左手的人。
  然後是黑色唐裝——拖著被直直切斷的左手=很可能是夕霧對戰的敵手。
  最後是白色唐裝——打開一隻超大行李箱/從裏面取出認得手腳=機械義肢。
  藍色與黑色唐裝各自拆下損傷的殘臂,接上全新的義手=扭來扭去。
  白色唐裝闔上行李箱、消失在房間深處。其他三人=分別溜向風導管/人孔/天花板的管線——猶如軟體動物,以驚人的高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派屈克——緩緩邁步前進。「那就是<蟲>啊……根本就是一群怪物嘛。」
  「怪噁的。」兩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率直的感想=怎麼有人能夠接受那種噁心的東西作為自己的手腳?有夠變態的。「……你知道那群人?」
  「我是聽女飛官講才曉得的,這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派到各國的中國軍地下部隊——是機械化步兵、間諜、派駐當地的工作人員,更是刺客。」
  「他們是軍人?」整個人愣住。
  「非官方的。中國軍視他們為貪圖獎賞的【地痞】,否認一切關聯,但軍方組織他們、訓練他們是事實。」
  「戰鬥機飛來這裡之後不過才半天時間耶。中國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他們送來嗎?手腳也太快了。」
  「他們應該是【之前就住在這座都市】了,只是接到暗殺亡命女與破壞戰鬥機的命令才趕來。」
  「是【本市的市民】?」傻眼——這麼說就通了。
  「比較可能是沒有市民權的【偷渡客】。而且我聽說他們原本全都是【黑孩子】。」
  「黑……蛤?那是什麽?」
  「【一胎化政策】的負面遺產。父母爲了避免罰款沒幫孩子報戶口、當作【沒生過這個孩子】的黑戶人口。也不能帶到學校與醫院等公共設施露面,幾乎只能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社會。粗估目前黑孩子的總數已超過六千萬人。」
  「比這個國家的人口還多!」尖銳的眼神——心也變得偏激。「【不小心生下來】就受到社會排擠嗎?反正是多出來的孩子,軍方就雇傭他們從軍嗎?」
  「是買的。」派屈克直言不諱——宛如早已是世界通用的常識。「有一說是中國軍爲了彌補兵力的急遂削弱,在黑市進行人口買賣。」
  涼月眼神更尖銳了——被買下的孩子——連抗拒命運的餘地都沒有——「……兵力削弱?」
  「那是【一胎化政策】另一個負面遺產。有出生證明的孩子,基本上都沒有兄弟姊妹,獨得父母和祖父母的寵愛。結果這些人稱小皇帝、小公主,從沒被爸媽責駡過的孩子長大成人後進入社會就業、從軍,不聽令、不屑團體合作、就連內衣褲都不知道怎麼清洗、遇事不懂忍耐更沒常識的【天之驕子兵】就此誕生。」
  火大——氣得直起雞皮疙瘩。「因為一項笨計劃增加了許多好命到爆的小鬼,就去買連醫院都沒得去的小鬼組成軍隊?亞洲人不只殘酷、還喜歡開不好笑的玩笑哪。反正就是將那些天生手腳有問題的孩子殺價買進,沒徵詢他們意見就裝上機械手腳是吧?」
  「如果是把【天生就有問題的手腳換掉】倒還好,頂多只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呆然若失——涼月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內心拒絕想通。實在讓人太不快了,或者該說是與自己太息息相關了。稍後她終於強迫自己去瞭解話中的弦外之音——寒意頓時竄遍全身。
  「你是說他們將【天生沒有問題的手腳】……」砍掉換上機械——沒說出口的後半句差點讓她連胃袋裏的東西一起吐出來。不悅感在腹部深處滑來滑去,就像是遇到丑得難以置信又發出惡臭的鬼東西,而被嚇到作嘔的感覺。
  「有可能」自己的內心始終不願承認某個可能性。
  「有可能」自己的肉體連健康的部份也被切掉,裝上機械。
  「有可能」自己的肉體被切除什麽問題都沒有的部份,拿去做實驗——
  「停」「可惡」「別再說了」——「別再想了」「這件事不能再想下去」——
  懷裡傳來震動——來電鈴聲。
  驚顫。冷汗狂噴。體內深處也開始震顫,一面咬牙制止一面從口袋拉出發出聲音的東西。
  「轉成靜音模式。要是一個不小心讓敵人發現我們的存在就糟了。」
  派屈克的叮嚀也入不了兩月耳朵——她含糊應了幾個字/壓抑內心的動搖。
  這什麽鬼東西——盯著那東西瞧了一下下。啊,對了——是電話。
  那個高雅得要命的特甲兒童的——應該說是女飛官與死人的專線電話。
  派屈克停下腳步警戒四周。「兩分鐘內結束,這裡是敵人的領域。」
  「你自己跟對方講。」接聽——不知為何,自然就壓低了音量=像在講悄悄話。「喂?」
  《是【本小姐】。有非洲裔武裝集團侵入聯合國大廈——》
  無名火沖上腦門。「我不認識叫什麽【本小姐】的人。」
  《本小姐是鳳·尤麗狄絲·奧斯特!!您明明就知道!!》
  超大的怒斥——耳朵真的嗡嗡作響/連忙將電話拿離耳朵遠一點。
  「啊……你在那邊正在大戰非洲人嗎?」
  怎麼有人說話如此放肆。電話另一段傳遞出這樣的感覺。《……研判對方是蘇丹民兵的一派。也查明了幕後指揮官,與小姐那邊同樣是<沙漠勁旅>。》
  「這個幕後集團還真勤勞啊。」
  《問題不在於這類!》一副開不得玩笑的模樣。《那個戰術指導者集團,同時在不同的地點指揮不同的集團,背後不可能沒有任何意圖。極有可能小姐你目前遇到的事件,與本小姐遇到的事件,「這兩起事件其實是同一起」。》
  你這混蛋真不賴,這麼簡單的事也能講得如此拗口。「你們查到了非洲的屠殺雜碎,跟巴勒斯坦的自爆雜碎有關聯嗎?」
  《整起事件跟非洲的索瑪利亞內亂如出一撤。》涼月似乎聽見「好,你仔細聽清楚了」這樣的開場白。《索瑪利亞內亂中、伊斯蘭勢力霸住首都之際,美國援助鄰國埃塞俄比亞奪回了首都。伊斯蘭勢力有一心想開發核武的伊朗撐腰,目標可能是想帶出索瑪利亞的铀資源。》
  「啊……我懂了。」敷衍一下。「然後呢?」
  《蘇丹也發生了同樣的狀況。美國正在提防蘇丹的鈾資源外流。此外由於蘇丹擁有中國重要的石油資源,所以中國反對舉行蘇丹大屠殺的戰犯法庭。另一方面美國與以色列則意圖透過戰犯法庭,讓蘇丹政權解體、封鎖該國的鈾以及石油資源。》(注:蘇丹是非洲第一個與中國建交的國家。石油合作已成為推動中蘇經貿外交的重要力量。)
  亂七八糟!涼月越發不耐。「你是說敵人背後有伊朗跟中國撐腰?」
  《有此可能。伊朗的前任總統就職時曾揚言「要讓以色列從世界地圖消失」且一路支援與以色列對立的巴勒斯坦武裝勢力。加上蘇丹民兵以及現在的喀土穆政府,主要是由巴加拉人——也就是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裔蘇丹人所組成,有了此等關係,他們很易於接受伊拉克或伊朗的外援。》
  不要一口氣說完行不行——你當自己是新聞主播啊?「你是說,爲了讓法庭開不成,非洲人引發槍戰、巴勒斯坦人則大鬧這個機場?那中國的戰鬥機是怎麼回事?因為中國反對這場官司,打算駕機撞毀聯合國大廈嗎?」
  《確切的情資雖然尚未掌握到,但那位中國籍的女飛官【有可能打算以整人的身份出席】聯合國都市的戰犯法庭。》
  衝擊——涼月想都沒想過會是這樣/就算對方拿出有力憑據,她還是無法想像。
  《那樣一來,她背叛國家、與證人聯絡、又被<沙漠勁旅>盯上,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是認真的嗎?」
  《當……當然是認真的!!哪邊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全部。但涼月沒說出口——派屈克又故意原地踏步。
  她儘量提出較具真實性的反駁。「那她爲什麽不一開始就降落在聯合國大廈?」
  《當……當然不行了,那樣太亂來了!》
  「中國的戰鬥機來奧地利的時間點就不亂來了!」
  《尋求政治庇護的亡命者身份獲得認可之後,或許更能彰顯她出庭作證的決心。未辦任何手續就直接迫降在市中心的聯合國大廈的話,軍方爲了防衛國土勢必會擊落戰鬥機。》
  你說够了沒,閉嘴!
  少女充滿自信的聲音——從小到大沒遭到否定的態度,讓涼月非常焦躁。
  巨塔崩落的記憶——想起救了自己的少女那份高雅的美麗臉龐。
  再熟悉不過的感情——對於倍受疼愛、擁有自己從沒有過的人生的人的醜陋想法。
  我就是討厭你這樣的人。
  《小姐明白了嗎?「兩起事件乃是一起」。本小姐與小姐你必需通力合作——》
  「通力合作?」偏激的心出聲了——她忍不住想嘗嘗讓對方住嘴的快感。「那你快去查出【因為你們耍笨而丟了性命的那個什麽鬼翻譯官】的真實身份,然後告訴我!我們這邊有好幾百名無辜百姓被戰爭波及,知道剛才我的隊友還被敵人押為人質。你們連一兵一卒都沒派過來,還敢談合作,門都沒有!」
  《你……》似乎是一時語塞、無言以對——涼月眼前浮現對方憤怒得想擠出話來的模樣。《你……你怎麼這麼說話——》
  「在你鬼扯的時候,要是中國女人被殺了,我看你怎麼負責!」
  《嗚——》
  「只要告訴我你知道的就好。我也會回報我這邊查到的情資。掰。」
  噗——她一副想要殺死對方似的模樣按下鍵=結束通話/丟進口袋。
  派屈克——彎身警戒管線對面與天花板的風導管有無動靜。「剛才的說話聲要是被敵人聽到,你就比你的通話對象還笨了,會在完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遭到敵人包圍。」
  「……啰嗦。」說完想說的話後,悔恨參雜了自我厭惡襲來。「不那樣跟那個人講,她就聽不懂嘛。」
  「是嗎?」對方不以為意,邁步前進——忽然鼻子吸了兩下,說:「好臭。」
  「咦?」跟上去的涼月,不由得也吸了兩下:「好臭……?」
  「實在有夠臭、臭到不行。臭得我鼻子也快歪掉了。」感覺很敵意。
  「……我沒聞到。是什麽樣的臭味啊。」
  「你沒聞到?」挑起一邊眉毛。「這麼說,【你自己本身】不覺得臭咯。」
  涼月停下腳步——派屈克也難得配合她停下了腳步。
  「……【你說什麼】?」
  「你知道嗎?」派屈克壞壞一笑。「我聞到的是【你的自卑感的臭味】,實在臭到不行。光在你旁邊,就快被這股惡臭給燻死了。」
  涼月憤怒得血色盡失——她也知道自己的臉倏地刷白。「你……這混帳——」
  噓!——派屈克將手指放在唇上——轉頭看前方的通道。
  涼月二話不說正想朝他的側臉揮拳的當兒——槍聲。
  砰砰、砰砰——連續射擊——好像在附近/搶房不遠處/他們正要前往的地方。
  已經跑出去的派屈克——認真的口吻。「那一拳留下來扁敵人。」
  「給……給我閉嘴——!」涼月很想追上去朝對方的後腦勺猛敲——但是她不能。要是那麼做了,就表示對方說的沒有錯。
  「自卑感的臭味」——「可惡」。像這樣被人面對面講出來、而且說得那樣毒還是生平頭一遭。她憤怒得全身顫抖——然後忽然間,眼睛蒙上一層淚霧,讓她嚇呆了。
  慌忙拭去——握拳——緊緊地、牢牢地——用怒氣讓自己重燃鬥志/撐住。
  離開空調·配電區,轉往地下通道——牆壁=迅速爬上生銹梯子的派屈克/態度宛如「你心情差是你家的事」/毫不迷惘的行動力/靜靜將金屬蓋朝側邊移開,緩緩爬出來,來到槍聲響徹四方的地點。
  涼月——仿效男人的行動/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來到日光燈照得大亮的西側巴士停車場/爬向一輛輛巴士之間——壓低身子在一字排開的巴士群裡穿梭前進。
  派屈克——透過車窗確認狀況/在猛烈的槍聲中/清楚下達命令。「高明地繞到敵人的側邊。當地部隊正打算攻堅,但我看這情況鎮壓不住。」
  涼月——踮起腳尖,同樣透過車窗窺伺現場/感覺這樣好像小朋友,一面對自己感到氣惱一面確認狀況。
  眼前=十名阿拉伯裔男人以巴士車體為盾不斷射擊。
  左手邊=被SNG轉播車和播放機材圍住的媒體記者嚇得在地板上縮成一團——旁邊有一具頭被轟得稀巴爛的男屍=八成是惹得恐怖分子不高興而遭到殺害。
  右手邊=停車場入口,全副武裝的三名<特憲>/穿著防彈背心的兩名<航警>意圖強行攻堅——代價=一名<特憲>躺在停車場一角流血呻吟。
  敵人——配備了足以貫穿巴士車體的大口進槍支/可以連續速射、活力猛烈地自動步槍。
  人數與武裝都差了一大截——<航警>的配備甚至只有手槍。
「沒看到白種女人和女飛官。我搞錯了,看來他們早在發表聲明前就進行攻堅了。」
  聲音不溫不火,淡淡掌握住事態的派屈克=抱著突擊步槍,作勢欲衝。
  「我從這邊出去攻擊敵人側面。你繞到敵人背後,攻進老百姓與敵人之間。」
  「你要我幫<特憲>擦屁股?」雙拳強力互打——充滿對眼前的男人的怒氣。
  「你沒有解放同胞的榮譽感嗎?」男人難得轉成斥責的口吻。
  「【榮譽感】?」猛烈地某種情緒急遽沖上腦門——克制不住——握緊的拳頭揮出。
  磅!憤怒的右勾拳——眼前的巴士飛上天空、直立轉了一圈、朝敵人頭頂落下。
  轟隆——好幾名敵人被壓在車底下/敵人作為盾牌的巴士半毀——敵人/友軍/老百姓驚愕不已。
  全體視線均集中在冷不防現身的男人與少女身上——槍戰停了。
  「我們以前跟強的離譜的戰車怪物交戰期間,那些傢伙全程冷眼旁觀耶!」
  「那你現在就實地教他們,當時應該要怎麼做。」
  派屈克——毫不動搖/飛快舉槍瞄準/朝敵人展開速射。
  額頭被射穿的敵人翻了個跟鬥後倒地不起。
  不就再度開火的槍戰——派屈克跑進另一輛巴士的遮蔽處/躲在巴士之間精准速射/敵人又倒下一個/技巧高明得令人生氣。「快保護老百姓,黑犬!」
  「你去死——愛說教的雜碎!」涼月——在派屈克開第一槍後就已躍向空中。
  踢擊轉播車的車頂,一路挺進——朝武裝犯正面擊出混雜了不耐的左勾拳。
  她一拳就把槍械與肉體打得支離破碎,順勢毆飛了巴士側面。
  敵人用來當作盾牌的巴士全毀——摔得跟剛才飛刀空中的巴士一樣淒慘無比。
  敵人自密集地散開——派屈克射擊/<特憲>射擊/<航警>射擊/敵人射擊/涼月按照行進路線依序海扁敵人·武器·巴士——完全陷入混戰狀態。
  老百姓發出慘叫瑟縮成一團——停車場一角忽然發生大爆炸=敵人自爆。
  一名<航警>被爆炸氣流波及而倒下——想要射擊那傢伙的敵人,被派屈克搶先射倒。
  巴士起火燃燒·地板燒焦·鮮血與硝煙混合成難聞得受不了的「臭味」——涼月腦中浮現自己的自卑感肯定就有那麼「臭」的念頭,更是怒不可遏/眼眶含淚/心煩意亂/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焦躁不安——憶起自己在鏡中看到那滿是疤痕的身體,以最大威力的雷擊一拳擊殺正想朝老百姓掃射的笨蛋。
  因為雷擊的爆壓呈扇形飛濺出的敵人鮮血/骨頭碎片/腦漿/內臟——讓她好想吐。
  口中溢出火熱的吐息——熱到想以鮮血淋頭讓自己冷靜。
  握緊的拳頭尋求得以揮擊的對象——但最後一位敵人也被派屈克擊倒了。
  徹頭徹尾都讓人火大的臭傢伙——少女感覺有人靠近——利眼掃向對方。
  「啊……」怯懦的少年=媒體的臂章——「職業體驗中」=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孩子。
  搖搖頭——壓抑住不分敵我想胡亂揮拳的自己。「……你沒事吧?」
  「是……是的。」少年=鴿子色眼珠盈滿淚水——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掉下來。「謝……謝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就了我。」
  「不客氣……」我又不是指就你一人。正想開口回他時,少年冷不防用天生的雙手抓住涼月發出雷擊後正要冷卻的右手。
  「喂……」手被對方強力握住——溫暖的觸感——無法握拳。
  她想起最近在某處有過同樣的經歷——「運動場」的淋浴室/吹雪的手。
  不由得驚顫——緊接著少年丟出亂有誠意的一句:「我非常仰慕你。」
  呆住。「……呃?」
  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少年。「採訪時非常抱歉,真的非常謝謝你救了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採訪?忽然憶起<機場廣場>的光景——手持攝影機的少年。
  別有攝影小組名牌的男人走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終於鬆手/大人們紛紛向涼月及維安機構的人員道謝/幫忙包扎倒下的<特憲>與<航警>人員的傷勢。
  涼月——莫名想要握住拳頭/卻握不了/只能不安地動動手指頭。
  扛著槍的派屈克走來——神情認真。「這樣不是很好嗎?起碼還有個人期望你到來。」
  「少……少囉嗦!」她莫名有點怯懦。
  「感謝你前來支援。」<特憲>人員走進涼月,說道:「我們也是迫於無奈才會以少數兵力攻堅,但光靠這點人畢竟還是成不了事。」瞥了派屈克一眼。「那位也是MB的人嗎?」
「啊……」涼月不知該如何回答——派屈克老神在在地代回:「我們是利害關係人。中國女飛官被敵人擄走,我們正在循線追蹤。敵群中混有白種女人,你們有看到嗎?」
  「你說那位尋求政治庇護的中國亡命者?沒有,這兩人都沒看見。你剛才提到的戰車什麽的,那是……?」
  「沒有……沒事。」對了,之前對上竊據吹雪大腦的怪物兵器在聯合國都市,這座國際機場的維安是由別的部隊負責。
  派屈克拉回話題:「你們不得不以少數兵力攻堅的理由是?」
  「敵人殺害了電視採訪小組的其中一人,因此內務大臣直接命令我們即刻攻堅。我們原本就是內務大臣直屬部隊,不能抗命。」
  涼月眼睛倏地睜圓。「內務大臣?爲什麽他會下令?」
  <特憲>壓低音量。「你看那邊那個孩子。」
  主任為遇害的小組成員蓋上毛毯,少年在一旁不停拭淚/與吹雪有著些微不同的率真側臉——涼月不免搓了搓右手。「……那傢伙是?」
  「史特芳·泰奧·拉瓦庫爾特。內務大臣·沃夫岡·拉瓦庫爾特先生的【獨生子】。」
  「——這個狀況,實在只能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米海爾——面向通訊機的麥克風說:
  「內務大臣是警察組織的最高階領袖,有如教宗一般。我們對人質自然得一視同仁,但要是敵人知道大臣兒子的身份就很恐怖了。若敵人以少年的性命為盾,就形同得到了與政府以及全體維安機構直接通話的專線。」
  由敵人自爆的舞臺,搖身一變成為MPB戰鬥指揮所的東棧橋/二樓出入境樓層。
  集中於警衛室的通訊機材——爲了解體戰鬥機而叫來的技術人員與機材。
  忙進忙出的隊員們——那位神父會同技術人員一起調查敵人的武器、中國人機械化士兵以及無腦男。
  看著那幅光景的陽炎——換上<航警>女隊員的制服,淡淡嚼著口香糖。
  她表情淡然,看來已回復得差不多,仿佛被逼著握住引爆鈕、手刀猥褻一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不如說她刺客的心境,除此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一旁,臉頰被削掉處貼上OK繃的夕霧,溫柔地撫她的肩膀/哼著歌兒/小小的歌聲——是目前最能撫慰她心靈的天使歌聲。
《託恐怖分子的福,沒能發現女飛官的下落。》涼月——比往常更加好戰的口吻。
  「託恐怖分子的福,內務大臣將以最優先順序派來大部隊支援。直覺告訴我<沙漠勁旅>也有參與這場聲明。白人男性怎麼說。」
《——跟中隊長的意見差不多。》她似乎很不高興。
「對方還沒透露來歷嗎?」
  「是的。不過他有說把<沙漠勁旅>的人統統殺光。」
  「在這種狀況下,我也很贊同他的想法。我方目的是保護普通老百姓的人生安全、等待援兵來到、將敵方集團一網打盡。我得堅守到那一刻。你就和在場人員一齊護送媒體到C閘門側邊的第六停機坪。之後<特憲>會帶他們來東棧橋。你繼續貫穿遊擊行動,追查女飛官的下落。白人男性有何高見嗎?」
《……爲什麽中隊長要詢問那傢伙的意見?》涼月似乎不服氣。
  「或許他暗中握有事件的關鍵。我想多聽聽他的意見。」
  《呃……他說敵人若是綁走媒體與內務大臣的兒子為人質,會比全體自爆還要麻煩:所以他也贊成先協助護送媒體到安全的場所,再去找女飛官。》
  「現階段有他這麼一位能力高強的幫手真是萬幸。你就和他一起行動,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明白嗎?」
  《……瞭解。》滿腹牢騷的氛圍——結束通訊。

  繼而與<特憲>通訊的米海爾——感覺他人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目不轉睛直視男人的側臉的陽炎——應當傳達的事依然傳達不了。
  擁有那張麻將牌的人也在——與涼月遇到的白種女人是同一人,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口,只能抱著來福槍,讓夕霧溫柔輕撫自己的肩膀。
  「法蘭克嗎?內務大臣的兒子暫時安全了。」米海爾——與<特憲>的隊長通訊中。
  《……人情我先欠著。》粗魯的聲音。
  「我現在就要你還。我想請你到第六停機坪,護送他們到東棧橋來。」
  《剛才部下跟我報告了。他們已經出發,途中會與步兵連隊會合。據說與赫柏特上尉在一起的弟兄都被<沙漠勁旅>殺了。對了法蘭克,【戰鬥機】藏在哪裡?》
  《——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基於保護機密與確保現場指揮權才將它藏起來。它在哪裡?」
  《我不能說。通話內容可能會被竊聽。爲了保密,我希望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吧,絕不能讓敵人知道。那我就靜待會合的那一刻。」米海爾結束通訊——繼續指揮部下。「已經召集一聲與有義工經驗的人來幫傷者治療了吧?好,進駐餐廳做好防禦,讓一般民眾到那裡休息。這個任務就交給<航警>與女課長發落。呆在這裡的話,民眾沒辦法放輕鬆。需要的話就從三樓搬運糧食過去。所有電扶梯、通往西棧橋與第一航廈的道路已嚴密封鎖。敵人會從哪裡冒出來還不曉得。」
  米海爾——在這個援軍尚未到來、活像野戰設施的機場,比誰都精神奕奕。陽炎想起了【扛著來福槍在世界各地旅行時】這句話。當時他很可能從事傭兵業——國際法嚴禁的違法行為。當時想必接了不少工作、賺了不少錢。胸前掛著「中」字勳章/只會那個無腦幹部與底下那群人。
  「無腦男還活著吧?繼續盤問<紅準>的目的就是那傢伙說的【歷史性一刻】,也就是自爆。此外<沙漠勁旅>則是在找某個<貨>與戰鬥機。務必讓他徹底供出所有的因果關聯。」
  米海爾闔上多支行動電話與通訊麥克風·半數收進口袋——朝技術人員走去。
  「湯瑪斯·巴洛神父……方便透露一下目前為止的分析結果嗎?」
  他對於兵器開發局的前顧問,態度理所當然似的彬彬有禮——神父漾開溫柔的微笑。
  「利用犧腦體運作的兵器為止尚未鎖定,但大致的功能已經分析出來,恐怕是長程炮擊。沒錯吧?雅德蕾、克萊麗莎?」
  他轉向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在狹小的通訊畫面里推來推去的兩名年輕女性。
  《一點都沒~錯。》中近東血統——雅德蕾。《我正在從過去的事例中檢索最符合的兵種。只要「犧腦本人沒死」,也不讓他啟動兵器,就還有分析的余裕。》
  「……不是人死了才能當犧腦體嗎?」米海爾——露出費解的表情。
  《端看大腦還有沒有認知能力。》英倫血統——克萊麗莎。《要將與人體截然不同的結構體認知為自己本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讓自身肉體消失。》
  《總之,若不讓自己的身體完全【初始化】,就無法認定那麼醜陋的物體是自己。話說回來,你真是位帥哥耶。》雅德蕾——滿意地微笑。
  陽炎的天線顫動,瞬間起了反應——對畫面上的女人懷有敵意/放空的心靈稍稍恢復。
  「真是榮幸,不過若不是這種狀況下,我只是個枯燥乏味的男人。」
  《你平日有什麽嗜好?》雅德蕾繼續追問——惹惱了克萊麗莎。《工作室認真一點!》
  「釣魚和保養來福槍。穿唐裝的機械化步兵呢?」
  《啊,那樣的確很乏味。可~是,看著你本人就不感到乏味了。》
  《你閉嘴!》將對方推出畫面的克萊麗莎。《檔案庫裡搜尋不到中國機械化步兵<蟲>,但是在分析傳送來的影響之後,斷定是多關節套組。》
  《實在有夠丑的!》又擠會畫面的雅德蕾。《活脫脫就是把完全不合體型的量產規格品,硬是加裝在身體上的盜版特甲兒童。只衝量不重質的原始兵器。》
  《規格統一的話,很容易就可以重返工作崗位。》又擠回來的克萊麗莎。《砍斷後無須再調整什麽,當場就可以接合。也可以拿別人的手腳接在自己身上。考慮到沒有傳送設施這點,這個套組能變化至此,已堪稱是最強的肉搏戰兵器。》
  《那中午時人體結構的手腳哪能算最強啊。》互不相讓的雅德蕾。《爲了讓大腦接受那怪異的結構,肯定麻痹了某處的大腦機能。可能是色彩感覺、味覺或是嗅覺、總之一定缺了什麽。》
  《腦機能退化現象只是暫時的。》不分軒輊的克萊麗莎。《大腦一旦接受了新的身體結構,巨額縣自然就能解決了。不會永遠故障。》
  「可以將那個視作他們的弱點嗎?」米海爾——直接問巴洛神父。
  「每個個體腦機能的影響都不一樣,我也無法斷言。只是多關節套組即使在我國也還屬於臨床階段。規格沒有統一化,但只製造但一種進行管控是有可能的。在那種狀態下,要讓人配合套組的性能動作,【全體多半會做出相似的動作】。」
  「適合團體競賽,但變化通性不大。只要掌握住動作類型,就能破解他們運用的戰術是嗎?」
  「我想是的。」
  「謝謝神父的協助。」他對畫面中的兩人也禮數周到。「謝謝、之後也請兩位鼎力協助。」
  《啊——這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秀出便條紙的雅德蕾——將她推到一邊的克萊麗莎。《直接在螢幕上聯絡就行了!!》
  陽炎——本來很提心吊膽,但看到米海爾很快就離開螢幕而安心不少。
  「隊長!唐裝集團出現了!」隊員高喊——米海爾迅速走去。
  監視其畫面=進水的一樓地鐵車站/超市。
  闊步而行的唐裝一行——堂而皇之穿越海關/在行李領取處徘徊。
  忽然監視器畫面一個接一個消失——中國人以蛇腹臂擊碎了攝影機。
  米海爾抓住通訊麥克風。「一樓被唐裝集團佔據了。將電梯停在二樓,重新確認鐵捲門是否已關上。在通往一樓的電扶梯上設下陷阱。」
  「是地鐵。」切換成地下室的監視器畫面。「他們從停駛的地鐵隧道進來的。」忽然畫面一片漆黑。「所有畫面都看不到了。現階段確認的人數有二十四名。」
  「地方的援兵來得比我放的快。全體嚴加戒備——」
  通訊響起:《這裡是步兵連隊第三作戰小隊。呼叫MPB中隊。發生緊急事態。》
  米海爾回應:「怎麼了?」
  《塔臺入口被敵人攻破了,我方兵員多人死傷。有多位塔臺支援來不及撤退,似乎已被殺害。以我們這邊剩餘的兵力無法攻堅。請求緊急支援。》
  「目前的狀況沒有多餘人力可派往塔臺支援。快到東棧橋與我們會合,鞏固防禦、靜候援軍,再來商討如何奪回塔臺、清楚了嗎?」
  《——瞭解,沒辦法,我們這就撤退。》
  結束通訊——米海爾=比起涼月絲毫不遜色的好戰低吟。「被擺了一道。不管是東棧橋或西側巴士停車場的生命準備全部只是前置做業。一開始敵人主力部隊的目標就是塔臺。他們的標靶是這座機場的管制機能還是航空記錄?抑或是——國際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系統(AFTAX)?」
  「總部呼叫!」隊員通報——米海爾結果另一支通訊麥克風。「這裡是<怒濤>中隊。」
  副長的聲音。《是我。狀況如何?》
  「我們中隊目前已在機場二樓展開防禦部署、<特憲>以及步兵連預定會前來會合,內務大臣的兒子也即將抵達。但是狀況惡化了,機場地下及一樓均被唐裝機械化集團佔據,塔內剛剛被<沙漠勁旅>以及武裝集團佔領。呈現三方交戰的局面。這樣下去難保彼此不會開始殲滅戰。請火速調派部隊前來支援。」
  《這樣啊……》副長——難得欲言又止。《有可能以現場的部隊對應嗎?》
  「可以設法拖久一點。後援若在十分鐘以內趕到,渴望不會出現新的死者。」
  《很遺憾……沒辦法。》
  隊員們的動作全部戛然而止——轉過頭來的技術人員/陽炎/夕霧。
  米海爾——壓抑住內心動搖的聲音。「……你剛剛說什麼?」
  《無法送援軍過去。氾濫的多瑙河淹沒了所有道路與地鐵鐵路。不光是我們,特種部隊以及軍車也無法成行。根據氣象中心的預報,十四個鐘頭后直升機才有可能飛行,在那之前連一個人都沒辦法送去。》

  叁
  「根本就沒爆炸嘛。」哥哥——陸王=從塔臺窗戶窺視下方。
  「亞西爾叔叔搞砸了。」弟弟——秋水=也從同一面窗戶偷看。
  「他不像是會白白送死的人。」女人——紅三=點燃如同原子筆般細長的雪茄/環視關了燈的染血塔臺管制室。「如何?」
  一群武裝犯正在作業中——角落有位哼著歌,調整機械的男人=漆黑夜色中不掩喜滋滋的神色。
  「哎呀,我早就準備萬全了。你的左眼還好嗎,紅三?」
  「還不壞。有了這顆左眼,連背後的動靜也看得見。」
  「普林西普公司特製的機械化義眼<灰妖>。能將各種光線、各種氣流視覺化。對阻擊手來說是最棒的逸品。」
  「你的長篇大論,早在這玩意嵌進我眼睛的洞之前就聽夠了。這次輪到世界聽你發表大論了吧?」
  「沒錯。對我而言,現在是真正超越個人、與真是合而為一的時刻。你們就是見證那一刻的證人。來吧,千萬別看漏了我這個存在轉變成我這個時代的瞬間。」
  《也就是說……友軍不來了,「我們幾個要自己想辦法」?》
  《沒錯,至少十四個鐘頭內都孤立無援。》像是吞下所有重責,聲音因而沉重不已的米海爾——有點茫然的涼月=很快就恢復神智。
  《那麼……我要打倒那個傢伙?中國人?白人女?》
  《毫無怨言就「切入正題」啊?你的鬥慾真是鬥犬級的。突擊手與小隊長兩邊的素質都很優秀。》
  《還好啦……》這是在稱讚我嗎?涼月自問。《我壓根兒就不指望援軍。》
  《當年要是有一百個你,包圍維也納的土耳其軍三天就得滾回故鄉了。(注:指1683年7月14日~9月13日的維也納戰役)好,你的任務就維持原狀。護送那裡的人員到第六停機坪、確定並通報女飛官的位置、可以的話就立即救回人質。我們會見機行事一齊對塔臺發動攻擊。可以嗎?》
  《瞭解。》蘊藏戰意的回答——結束通訊。
  有如潑水似的傾盆豪雨中,在服務區車用道路上朝燈光跑的一行人——涼月/派屈克/扛著傷患的<特憲>與<航警>人員/電視採訪小組。
  不管是敵是友,死者統統留下——何時會在暗處遭到槍擊都混沌不明的狀況下,必須以保有自己與夥伴的性命為最優先,全力抵達認為最安全的場所。
  「沒有援軍」——讓腹部深處的重量一點一滴增加的現實——最好別在這是說出來的念頭湧現/不然一起行動的這群人要是恐慌就傷腦筋了/派屈克若是嚇得逃之夭夭也很傷腦筋/要是自己講話時「聲音抖個不停」豈不更傷腦筋!
  沒有槍擊/沒有唐裝男/無人遇害——總算到達了=打開寫著第六字樣的機庫大門。
  進了水的巨大空間——令涼月震驚不已。
  到處都破了大洞的巨無霸噴射機——以色列航空波音789號。
  爲了實地調查而收押的那家飛機,與另外兩家機排在一起,更顯得淒慘無比。
  劫機案的要犯之一派屈克——表情看不出任何感慨。
  進到辦公室拉出毛毯的<特憲>人員——讓讓傷患躺下/用毛毯包起來/在雨中大難不死的電視採訪小組鬆了口氣,裹上毛毯。
  「那麼,後面就拜託你們了。」涼月=原則上跟<特憲>打個招呼就想走人——派屈克沒進辦公室,一直在窗外看著。
  從辦公室出來時,她又被抱著毛毯的少年叫住。「那個,真的非常謝謝你。你要是沒來的話,我……」
  去!去!涼月像是要趕人似的揮揮手。「不用謝了,我又不是只救你一個人。乖乖待在這裡,不掛你爸還是內務大臣還是什麽臣,以後別在給人添麻煩了。」
  追著少年出來的主任瞪大眼睛,一副嫌涼月說太多了的表情。
  「是。」少年反倒笑得很開心——像是這種程度趕不跑他,雙手又再度牢牢握住涼月的手。「你最喜歡像你隨時都不失誠實本性的人了。你的救命恩情,我永生難忘。」
  說著說著,還將握著的手拉向臉上——涼月心想:不會吧?得知對方有親她的手的意圖時慌忙甩開。「笨……笨蛋。就跟你說這是我的工作了!」
  「是。」少年露出平靜的笑容,像是在說「我太得意忘形了嗎」——涼月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轉身背對他/迅速遠離/被握過的右手感到異常局促。
  「對方還真熱情啊。」派屈克一本正經——依然毫不鬆懈地舉槍盯著外面。
  「要你管!」涼月——有股衝動想朝男人的側臉揍下去/正當揮拳之際/「自卑的臭味」/自己內心肯定那句話而走不下去/「可惡」/自己竟然非得跟說那種話的傢伙一起行動/這傢伙原本可是劫機犯之一,竟然來到安置那架噴射機的地方,「開什麽玩笑」——
  「啊……」她忽然「靈光一閃」——慌忙將目光移回/被破壞的波音798號。
  繪於該機尾翼上的「猶太」紋章——「以色列」國家。
  「那具」行動段話——通話對象登陸在手機里的名字——好像見過的「兩個三角形」。
  「△▽」————————「☆」——「六芒星」?!
  喂喂喂,饒了我吧。這到底是「開什麼玩笑」?!
  公安那位高雅得要命的特甲兒童說的話——「兩起事件是同一起。」
  伊朗覬覦蘇丹的鈾、中國需要蘇丹的石油、美國和以色列爲了阻礙他們,想藉由屠殺罪讓蘇丹政權解體。
  中國女飛官若真是打算出席法庭而叛逃來此的話——
  「怎麼了?」派屈克用下顎比了比,像是在說:快走啊。
  「……沒事。」對方的動作讓她火大,兩大一齊衝進雨夜。
  他們推斷女飛官就在地方佔領的塔臺,因此於漆黑的機場進場道路正中央,全身濕透找尋可以悄悄接近敵人的地下通道入口。
  「在哪兒?」派屈克扯開不輸雨聲的大嗓門。
  「就這附近啦!」涼月——運用腦內晶片對照地圖/氣憤。「不要拿我當導航系統!」
  旋即發現——人孔=她一拳破壞了鎖、爬下梯子,一面將剛才想到的事情用自己的方式整理了一下,像米海爾報告。《我是黑犬,中隊長。》
  《什麽事?》回應快得驚人——現場指揮部是忙得要死嗎?/這人到底有幾個耳朵啊?
  《呃……巴勒斯坦的自爆雜碎中又一個活口吧?可以盤問他嗎?》
  《那是個令人驚訝的無腦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能對話。你急著想問什麽?》
  兩起事件是同一起——她覺得那句話猶如咒語般抓住自己的心。
  《請中隊長問他,在聯合國都市「遇害的」翻譯官,是不是他們的宿敵「以色列人」?》

  「哦——」米海爾——湊近麥克風的嘴巴浮現出大無畏的笑容。「你是說女飛官急著以行動電話聯絡的對象,其實是以色列人?有意思。中國的確跟以色列採購過戰鬥機,或許當中真有什麽關聯。你等我一下,我是第一次盤問無腦人,但我會試著高明地問出來。」
  《拜託你了。》
  米海爾迅速離席——進入拘捕亞西爾的隔壁房間/關上門。
  陽炎自然地跟著站了起來——離開夕霧,追上米海爾/夕霧也跟上去。
  她抱著來福槍緩慢走近——悄悄打開門/從門縫窺看。
  手被銬在椅子上的亞西爾——頭被MPB隊員壓著/米海爾從正面看著他。「現在沒有時間,也沒有專科醫生。雖然太粗暴可能會讓你掛掉,不過既然你早就抱有必死決心,那也沒什麼好怨的。」
  米海爾抓住對方的左肩——陽炎踢碎的肩頭=無腦男迸出苦悶的叫喊,冷汗狂噴。
  「會痛嗎?嗯?沒有腦卻會痛,那是怎樣的感覺?可以告訴我作為參考嗎?」
  不敢進去房間——不敢看米海爾逼供的樣子/然而陽炎卻移不開目光。
  那是她所不知道的米海爾——「是他扛著來福槍遊走世界各地時學的嗎?」
  <特憲>男子的話在她心中迴蕩——米海爾與三名出生入死的夥伴——以「中」字麻將牌作為彼此的羈絆——她在腦中拼湊那個扛著來福槍、從事污穢工作的米海爾。
  心靈遙遠得彼端襲來了無以名狀、盈滿苦澀的情感,在她虛軟得幾乎要跪地之際,背上傳來了溫暖的觸感。
  連發貼著OK繃的夕霧——看透人心的眼神/溫柔地抱住、支撐住陽炎。
  這份可靠的靈感讓陽炎泫然欲泣,就在此時,米海爾背影對面的無腦男放聲尖叫:
  「沒錯!那傢伙是以色列人!是將我們的同胞送進監獄殺掉的特拉維夫國家安全局——【辛貝】的惡魔!不僅如此,那個異教徒還想把我們跟【納粹子孫】操控的組織扯在一起!是死也不足惜的猶太人!」

  《本名師西蒙·奧爾默。是「辛貝」……類似美國的FBI等治安組織的一員。由無腦男的供詞想像的到,它的主要任務是監視國內阿拉伯居民與撲滅恐怖分子,另一方面也單獨針對阿拉伯恐怖集團進行某種調查工作。你的猜測「完全正確」。真不簡單啊,你竟然能從行動段話的兩個三角形推測到這一點。》
《還好啦……就無意中發現的。》涼月——全身濕透跟著派屈克在地下通道移動/感謝機械化軀體有體溫調節功能/也很佩服眼前那位肉身沒經過改造卻有著無窮體力能持續活動的男人。《不過,他想把阿拉伯人跟納粹組織扯在一起……是不是瘋啦?》
《對以色列而言,納粹戰犯不是過去而是現代的產物。在這一點他們或許會與中國合得來,畢竟中國人民解放軍至今仍是「將中國人民從日本軍地下解放出來的軍隊」。》
《都七十多年前的戰爭了,他們還想延續嗎?》
《納粹戰犯那就形同是以色列的「象徵」,舊日本軍則是中國重要的「存在理由」。不可能讓過去如此簡單就過去。事實上也的確有納粹戰犯逃到中東的例子,據說敘利亞的情報機關創辦時就有納粹親衛隊員參與其中。》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認為這足以構成他們大鬧別人機場的理由喔。》
  《同感。「聯合國都市那群人」肯定也這麼想。幫我把剛才的話轉告他們,他們應該也因為這場雨陷入了孤立無援的處境。情資的胡同有無或許可以取代援軍。》
  《是。》涼月結束通訊——忽然見到派屈克離開了行進線路。「你要去哪裡?」
  「維持體溫會耗損不少體力,那就可惜了。」他進入作業員辦公室——徑自破怪置物櫃的鎖,找到作業服/放下槍/沒打聲招呼就開始脫衣服。「你最好也把濕一副換下來。」
  「不……不要胡說八道!」少女不由得移開目光——以眼角余光偷瞄。
  「彼此背對背,就能警戒四周又能換好衣服,一石二鳥。」男子面向另一邊,丟來作業服/正好丟到涼月眼前。
  「這麼大件……」抱怨的話哽在喉頭,派屈克脱掉上衣=每塊肌肉都鍛煉到的背上,滿布著看似割傷、燒傷或者槍傷的疤痕,不僅讓她看呆了。
  不知為何忽然很想知道,這個男人若見到「她自己」身上還沒消失的疤痕會作何感想/急忙打消念頭/「你白癡啊」/「怎麼能讓人看到」。「你死也不能回頭喔!」
  「我會速戰速決地換好衣服。」派屈克用地道的英語發音——咦快得驚人的速度脫。
  涼月——側身迅速解開扣子/剝掉濕衣/取出身份證、鑰匙卡、濕掉的香煙與打火機/行動電話掉在地上——糟了,不快點聯絡不行。
  「換好沒?」想要回頭——涼月怒斥:「不,不要偷看!」
  對方「算了算了」似的聳聳肩——接著她以這輩子從未出現過的高速更衣。內衣褲當然繼續穿著,接著換上醫德襯衫、褲子,還有外衣,捲起袖子和庫管、再用皮帶硬是固定好褲腰。「好了。」
  「別忘了電話。」派屈克不知何時已經抱著槍走向通道。
  半眯著眼——可惡,他該不會真的有偷看吧?「我本來就要打了。」
  「有新情報進來就要馬上聯絡。別吼得太大聲,這裡不見得沒有敵人。」
  「我知道啦!」涼月撿起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跟著派屈克走到通道——鈴聲一直響,當她等得不耐煩時,對方充滿戒心地應答。《……喂?》
  「喂。【本小姐】小姐。」
  《本小姐叫鳳·尤麗狄絲·奧斯特!!》高分貝怒吼再度直擊而來。《小姐那樣稱呼別人,難道不會感到羞恥嗎?》
  涼月耳朵震麻了/兼電話移到另一隻耳朵。「那個叫什麽鬼的傢伙……就是在你那裡被殺的翻譯官是以色列人!人家好心通知你,別動不動就跟我吵,笨蛋!」
  派屈克=把手指放在唇上,指示她安靜談話——粗魯地點頭回應。
  《是小姐你先——》對方正想回嘴,卻忽然清醒了似地。「以色列?」
  「本名叫……」什麼來著——好像是西莫什麽的/還是西那蒙?(注:音同肉桂,cinnamon)/不對不對。「叫西蒙·奧爾默啦。是【辛貝】一員。跟FBI很像的機關。他不只把國內的阿拉伯人關進大牢,還胡扯一對有的沒的,硬是讓納粹子孫牽扯上阿拉伯。」
  沒有回應/連句道謝也沒有——這傢伙搞什麽鬼?真沒禮貌。
  忽然派屈克停下腳步——舉著槍、動了動下巴=指著地下作業監控室。
  進到裏面——派屈克開啟了一整面的螢幕/利落操作/搜尋敵人的位置。
  電話對象——至今仍保持沉默。「喂,你睡著了嗎?說話呀你,【本小姐小姐】。」
  《本小姐正在確認情報!》再度直擊——要是害我聽力衰減怎麼辦!臭傢伙——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應答。《其實,我們從翻譯官手機的發送記錄中找到了儲存在網絡上的暗號化檔案,正在分析中。使用語言已確定是希伯來語,內容上在分析。可望拿到有用的情報……謝謝小姐通知。》
  那句謝謝似乎說得心不甘情不願——聽了就火大。「謝謝就免了,沒有別的情報嗎?」
  《本小姐正要說!》對方又發出怒吼——這樣動不動就大發雷霆的小隊長,會有部下願意跟隨嗎?不禁讓人替她擔心。《出席戰犯法庭的最後一位證人,「果然是中國的軍方人員」。》
  可惡,真的?得知在眼前被擄走的那個人原來如此重要,令她再次震驚不已。
  《只不過,對方應該是男性。》
  出乎預期的話——涼月整個人愣住。「我說過那個飛官是女的吧?」
  《是的。「但是」那位證人是男性的可能性很高。降落在國際機場的戰鬥機是單座式的嗎?除了那位女飛管外,是否還有另一位男性?》
  「什……呃……?」驚慌——混亂。「沒……沒有愛。就只有他一個人。而且她怎麼看都是像是女的。還是說她根本就是男的,卻裝成女的?那樣做有意義嗎?」
  對方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管有沒有意義,倒是小姐教人好生佩服,那種「荒唐的蠢話」也能說上一大堆。》
  荒唐?蠢話?怒氣瞬間沸騰——怒髮衝冠。「你這傢伙——」
  「怎麼會……?」派屈克——這男人首度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涼月不由得轉頭去看——映入眼簾的事物讓她嚇破了膽、完全忘了怒氣。
  全部螢幕——由左至右輪番切換成相同的影像。
  一個男人以染滿鮮血的管制室作為背景——微禿的頭/炯炯有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綠眼/盈通特徵的鷹鉤鼻/象牙色西裝/領帶上繪有許多排成格子狀的小小黑手,顯得陰陽怪氣。
  有如噩夢般的光景——還有喜孜孜的男聲。
  《早安,世界!這一刻,正是新的黎明之時!》

  「普林西普公司的代理商?!他【真的在】這座機場的管制室嗎?」
  從隔壁房間衝出來的米海爾——這一吼足以讓慌忙推開的陽炎嚇破膽。
  驚愕的MPB隊員。「住伺服器判斷他【真的存在】!敵人以管制室的國家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系統為起點,不只控制了本機場的螢幕,也以電子方式佔據了全世界的機場螢幕!」
  「全世界……」米海爾——聲音中確確實實充滿了戰慄。
  《我的名字叫理察·特拉克爾,是普林西普公司的代理商。普林西普正是昔日那位薩拉耶佛愛國青年之名,他以一發子彈掀起席捲了全世界的戰火。正如他的名字,我們也被賦予了天命,提供給欲做出歷史性一擊的勇者們工具。換句話說,我們乃是全世界希望改革之人的支持者暨共鳴者。》
  他以英語發表的一番話不像宣言也不像聲明——畫面下方則是翻譯成多國語言的字幕。
  畫面切換之後就無法操控的螢幕——不光是警衛室,大廳/餐廳/通道/各種場所也都看得到。米海爾/巴洛神父/隊員們/技術人員們亦看著這位滔滔不絕的男人影像。
  集中于餐廳的普通旅客/才剛到的電視採訪小組/就連應該要安撫民心的<航警>人員都因為恐懼和驚愕而騷動不安。
  痛苦呻吟的亞西爾,聽到男人的聲音,便發出淒厲的笑聲。
  陽炎睜大眼睛,交互望著亞西爾與畫面中的男人。
  夕霧透明的眼神閃閃發光,只是著畫面。
  她自然而然「感受到」畫面傳送過來的訊息。「沒錯」——「不會錯的」。在公園與「那個人」一起坐車的人/在漆黑的地下出現在夕霧面前的人/抽出拍到夕霧無比慘樣的錄影帶後消失的人——
  就是「這男人」。

  《世界的歷史,就是槍彈的歷史!法國大革命就是靠民眾自貴族手中搶來的三萬二千把槍才得以實現!英國冠上最多女王陛下名字的東西也是槍!中國領導人毛澤東說的「槍杆子出政權」更是毋庸置疑!所有同盟的根基均是扎根在彼此槍支的數目下!要讓國家或民族獨立,靠的就是「各位手中的槍」!祈求的「就給你們」!》(注:最後一句話出自新月聖經馬太福音第七章第七小節「Ask,and it shall be given you」。)
  「爲什麽【這傢伙】會在機場?!」涼月——動搖/慌亂/朝著行動電話大吼。
  《我、我這邊正在確認影像……真不敢相信有這種事……》少女——同樣驚慌的語調。
  「他不是被你們逮捕了嗎?!該不會被他逃脫了吧?!」
  《理察·克拉特爾仍在拘捕中!「絕對不可能逃走」!》
  衝擊——幾乎讓人目眩。「既然如此,他怎麼會在這裡?!」
  「是第二個男人(Secondman)……」低沉的嗓音冷不防響起——派屈克/一直瞪著螢幕。
  《世界會因為武器而改變!》螢幕——狀況絕佳吠個不停的鷹鉤鼻男人。《來,現在就拿著你們手中的武器,發出偉大的歷史性一擊!》
  《請問還有其他的情報嗎?》少女忽然發問——語氣十分迫切/焦躁/像是急著要飛奔出去的樣子。《如果沒有的話,本小姐要掛電話了。》
  「……情報?沒有。對了,中國人是男的那件事……還有這個理察什麽鬼……」
  《那個等小姐再確認。如果你們查到了什麽,還請不吝知會。這邊得到任何情資也會馬上通知小姐。》
  「喂,等等……」
  《本小姐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失陪了——有緣再見。》
  隨著刺耳的一聲「噗」,通話結束。
  「開什麼玩笑!」名字對方聽不到,涼月還是忍不住咆哮。「誰要靠你啊,臭美!就算我知道了什麽也不告訴你,可惡!」
  「她又聽不到。」派屈克一本正經地說。
  不知何時,螢幕已恢復了原本的畫面——鷹鉤鼻男幻影般消失了。
  派屈克一一將數十個區域的作業監控畫面切換回來——還來不及問他正在搜尋鷹鉤鼻男人與女飛官「哪一邊」,說教的話就丟了過來。
  「你要注意聽對方說的話。用心去發現對方沒發現到的事。你的通話對象之前提到蘇丹鈾資源,我不認為伊朗真的想分一杯羹。那個國家的核武開發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為技術不足中斷了。敵人不光是想妨礙法庭運行,他們的行動絕對另有目的。現在這座機場形同孤島,因為這場豪大雨,你們的後援部隊應該無法出動。你要將注意力放在情報提供者的話裏的枝微末節,努力找出得以打倒敵人存活下來的線索。」
  「少……少囉嗦!!」涼月忍不住怒吼——打斷說教。「老師自以為了不起,動不動就愛說教!我才不要聽一個給我的城市找麻煩的劫機犯嘮叨。」
  「【你的城市】?」男人第一次回過頭來——十分冷靜、比自己經驗豐富好幾倍的眼神射穿了她。「足以讓你說出【這裡】是你的城市、【這裡】是你的國家的【什麽】,當真存在於你心中嗎?」
  「什……什麽意思?」
  「還是你那因為自卑感而扭曲了自尊心【讓你這麼說的】?【我的國家】、【我的城市】、【我的民族】,每一個都是不滿現狀而拿起武器發洩的傢伙常用的陳腔濫調。」
  兩眼通紅——怒氣/屈辱/憤慨讓她頭昏目眩。「天……殺得混帳……」
  雙拳猛然握緊之際——對方又丟出一句話,有如匕首般貫穿了她的咽喉。
  「你該不會【輪休日都在準備大考】吧?」
  「你……」無言以對——呼吸困難——「他怎麼知道的?」「爲什麽這個男人會知道?」
  不由分說的一擊——涼月宛如被人丟進名為「悲慘」的泥窪裡。
  覺得自己被看透而產生的恐怖——沒出息的想法充斥全身,淩駕於憤怒之上。
  「別開玩笑了,你這……」聲音顫抖——淚水奪眶而出,她連忙低下頭。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一步也無法彈動,拼命壓抑那個想哭的自己。「開什麼玩笑……」
  派屈克什麽也沒說——室內只有切換螢幕畫面的卡嚓聲。
  不久,「那個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偉大的中國黑暗戰士們!》
  螢幕又不受控制——聲音自機場內所有擴音器朗聲播出。
  《請務必與我進行友好的商談!》
  涼月聽不懂——除了呆站在那兒之外別無他法。才這麼想,派屈克便仿佛忘了剛才兩人的「爭執」,以對等的語氣說:
  「這是緊急事態,黑犬。立刻轉告你的上司,那傢伙打算跟人在地下的中國人交易。他想以女飛官作為交換條件,【彼此通力合作,將這座機場內所有警察相關人員與普通老百姓統統殺光。】」

  「我這邊也確認過了。旅客裡有懂中文的翻譯人員,差點陷入恐慌。」
  米海爾——顯得更為好戰/表情、聲音、動作都顯得更為精神奕奕。
  「交易場所是進水而封閉的地鐵車站。可恨的是,他們制定的地點為較靠近塔臺的車站,並非這個航廈站,因此我們無法出手。破壞交易、就會女飛官的任務,目前就只能託付給你了——辦的到嗎?」
  《我巴不得將那群蠢蛋海扁一頓、揍得體無完膚,一個也不放過。》
  「別衝動。與白人男性共同研判后再慎重行事。我們一準備好,就朝塔臺發動攻擊。不管那群人的交易有沒有成立,都要迅速擊潰恐怖分子的主謀。要避免陷入泥沼般的殲滅戰,就只有這個方法了。能的話解決對方的老大,然後立即撤退。聽清楚了沒有?」
  《瞭解》涼月恨不得立刻衝進敵群的氣勢——結束通訊。
  「沒有援軍。」回到辦公室的米海爾——全身濕透的一群人視線全停駐在他身上。
  步兵連隊小隊長以及副隊長級人物——滿懷怒意地握緊槍支,只想為重傷的指揮官赫柏特上尉報仇、奪回塔臺一雪前恥。
  將電視採訪小組、隊員與傷患由停機坪帶到東棧橋的<特憲>——戰意高漲得身上濕衣幾乎都要冒出熱氣的法蘭克·華達果敢應答:
  「內務大臣來電,原本要調派過來的聯合國都市支援部隊,現在連<機場廣場>都無法抵達。我們只能以在場的人力消滅敵人,保護百姓。」
  米海爾頷首。「在這裡的每位弟兄,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不管那群人裝備了火力多強大的武器,【只有我們】能告訴他們那批武器該怎麼用。」
  默默注視著他們在沉默中凝聚戰意/連帶感/團結心的陽炎與夕霧——兩人都拼命抑制想趕去支援涼月的心情/靜候指示。
  步兵連隊的小隊長發問:「還有人知道這個狀況嗎?」
  米海爾回答:「我沒讓一般民眾知道。<航警>也只有女課長和課長輔佐知道。技術人員聽到通訊內容,多虧神父安撫,他們已經冷靜下來了。在這種狀況下也能保持冷靜,這位老人家真了不起。他正與公安本部的兵器開發局員密切連繫,分析敵人兵器。」
  步兵連小隊長點點頭,「軍用機體呢?」
  隊長法蘭克回答:「在巴洛神父的協助下,四架裡有三架可以使用。內建的防止攻擊機場設施程式很快就能解除完畢。因為那些機體設有不會破壞機場設施、【也不會朝塔臺攻擊】的多種防護措施。」
  步兵連小隊長問:「剩下的一架呢?」
  隊長法蘭克。「它位於塔臺區,拿不到。但多虧了防護程式,被敵人竊佔使用的可能性極低。對敵人發動攻擊后,我們再視情況將隊員送過去啟動。」
  米海爾。「那四架機體是我們的【最後王牌】。還有件事,法蘭克,戰鬥機在哪?」
  隊長法蘭克。「不好意思,我還是希望保密。敵人應該也還沒發現。」
  米海爾。「那就透露一個【絕對不在】的地點。好佈置成藏在那裡的樣子引誘敵人。」
  法蘭克立刻回答:「航廈南方有個貨運站。那地方夠大,收納戰鬥機綽綽有餘,離這裡也近,適合防禦。」
  米海爾露出滿意的笑容。「有熟悉機場結構的呢在真是萬幸,法蘭克。現在我們的隊員正計劃救出女飛官,但狀況很嚴苛。要是失敗了,恐怖分子與中國兵團結盟,三方混戰就會變成二對一。」
  步兵連隊小隊長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到時就會掀起全面戰爭了。」
  米海爾頷首。「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隊長法蘭克發出聲響,重新背好來福槍。「趁現在大家都在,來決定指揮官吧。」
  米海爾朝通訊機材的方向揮手——讓賢。「頻率已經設定完畢。你來用吧,法蘭克。原本這裡就是你的工作崗位。」
  「你好像忘了。」對方看也不看通訊機材。「我和我的部下認為你在戰場上的判斷沒人比得過。米海爾·宮仕·卡爾尤斯的眼睛與判斷力從不生銹真是萬幸。你來指揮,我們會賭上高機動部隊的榮譽奪回塔臺。」
  米海爾——雙臂抱胸/對著步兵連隊小隊長說:「這男人就愛翻舊賬。」
  步兵連隊小隊長不甚同意:「我經常覺得斥侯阻擊部隊<赤兵>的前隊長,應當要指揮規模更大的部隊。」
  「我常常覺得會取那種部隊名的年輕人,根本就不該派部下給他。」搔了搔鼻子的米海爾——露出既高興又難為情、還像是要隱藏舊傷痛的笑容說:「我只開心能省下教人使用通訊器的時間。密碼與頻率都不變。兩隊一起從一樓巴士下車站出擊。海關已完全封死,唐裝集團是進不來的。十分鐘內著裝完畢,準備出擊。」
  「瞭解。」爽快的迅速回應——兩隊隊長旋即向後轉離開辦公室。
  「陽炎。」米海爾回頭——筆直走來,用那個未加修飾且機械化、隨性而清爽、讓陽炎感到非常平靜的聲音告知:「首先,地方的白種女人毫無疑問是恐怖分子的頭頭,也是<沙漠勁旅>的一員。你負責送那傢伙上死亡線。」
  胸膛深處冰冷的疼痛刺刺作響。
  勉強不露神色——有那麼一瞬間,她認為「這個人是明知故言」。
  他知道女人是誰——脖子上掛著紅龍的象徵/阻擊手的證明/「中」字麻將牌的女人。但是很快地,米海爾「並不知情」的事實重重在心中響起。只有在這關鍵時刻怯於碰觸對方過去的自己才清楚內情。
  「務必要精准重挫敵人的戰意。這件工作只有你與你的來福槍能勝任。」米海爾不只沒安慰眼前的少女,還硬將工作塞給她,扮演著討厭的角色——言外之意像在告訴她,自己就是這樣的男人。「辦得到嗎?」
  陽炎憶起要攻入被劫持的機體前——只要【遵照他的期望並做到的人】的男人的背影。
  「【我與我的來福槍都沒有問題。】隨時聽候指令。」
  她壓抑住內心的哀傷回答——男人壓抑住安慰的衝動點點頭。
  「答得好。任務達成后,不只你欠我的一筆勾銷,還可以當成我欠你。」
  「好。」她笑了——首次對這個男人露出不自然到極點的心機微笑。
  夕霧悄然離開陽炎身旁——察覺到陽炎想與自己的心獨自交談/明白到那至少表示養眼的心靈已經重新站起,足以與自己對話。
  舞娘走近放下了遮陽板的牆邊——傾聽激烈的雨聲。
  這個封閉的場所,是否也有問頭歌聲在沉睡?
  胸中的「痛楚」想消除那樣的念頭——大家的傷痛不時會傳遞過來——她感覺得到,痛楚想要動搖人心。與胸中苦悶對抗的念頭——與悲傷對抗的決心——與恐懼對抗的意志,鞭策人們前進。
  但這件事本身就讓自己痛苦難當。
  《……又痛了?》
  忽然有個溫柔——又澄澈的聲音。
  放置冒牌戰鬥機先生處聽見的聲音,再度在腦中響起。
  夕霧很自然地將手伸向遮陽板——掀開一點點——冒著隨時都會被敵人射中的危險,注視冰冷豪雨中的黑夜。
  《嗯。》輕聲回答——小心翼翼感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思緒,像在講悄悄話似的回問:《你也會痛嗎?》
  沉默——沒有回應。連欲言又止的感覺都沒有。夕霧靜靜放開遮陽板,離開了窗邊。她想告訴對方,自己並非一定要得到回答。
  因為她感受到了無盡的哀傷與痛楚,它們來歷不明,難以言喻。

  寬廣的飛機跑道上頭,宛如所有東西都被傾盆大雨沖刷掉般空無一物。其中陰暗的一角,有位少女無聲無息悄然現身——灰色軍用夾克/長褲/軍靴/她撥了撥濕透的金髮,充滿喜悅之情的綠眼轉向槍支火光閃個不停的塔臺。
  「……那男人果然在。被捕的果真如你所言是另一個男人,螢。」
  少女的左手動了一下——輕金屬外露的機械手臂中響起「另一個少女的聲音」。
  「事情還沒查清楚,先別急著下定論,皇。」
  「那就馬上把那男人抓來就好啦。剝下他的臉皮,確認他是不是本尊。」
  「還不行,要解決那傢伙,就得更靠近。我們現在離那傢伙與真相還很遠。何況那男人的周圍有群難纏的傢伙。先靜觀其變。」
  「要打草驚蛇,又會被逃掉。」少女聳聳肩——只有右肩。「我是伏擊手。只有服從你這個迎擊手的份,螢。」
  她異常開心——簡直就像除此以外的情緒全不知去向了一樣。伴隨著若有似無的話音,少女的身影再度宛如溶解在雨中,咻地消失。

  肆
  轟隆隆隆!涼月從來沒想過洶湧的奔流聲會如此恐怖。
  這兒是下水道——右邊的是潮濕的水泥牆/左邊是生銹的鐵欄杆。
  欄杆彼端是地獄般的漆黑——幅寬五米多的水道化作激流——水花飛濺到通道/恐怖駭人的水聲響徹地下隧道。以慢跑之姿輕快前進的派屈克——使用借自辦公室的防水燈照著通道筆直跑著。
  緊追其後的涼月——提心吊膽,深怕掉到水裡/規定=「為了預防溺死,淋浴時必須兩人以上共浴」——要是在這種地方掉下去,不管周圍有幾個人,都只會牽著手一起流向死後的世界吧。
  交叉火網的槍聲還比這兒的湍流聲悅耳——派屈克的嗓門也不輸給流水。「是這裡吧?!」
  涼月停下腳步——轉向右手邊網上的樓梯——透過腦內晶片確認/被當作導航系統的不悅感,已被想離開水流的念頭蓋過去。「對啦!」
  跑上樓梯——踩著腳下的水窪/來到進水狀況也很嚴重的通道/奔跑/水從天花板的管線漏出/漏雨/可惡,這裡可是地下二樓耶/在陰暗的地下溺死的恐怖讓她背脊發冷。
  「好,是這裡嗎?」派屈克抬頭仰望——水滴不斷滴落的四方形風導管洞口。
  「對……對啦。」涼月有點退縮——可惡!當真要進去嗎?
  派屈克將燈銜在嘴上,用槍身敲掉風導管的鋁框——再把槍掛在洞沿/推進去/輕巧地爬上導管/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高速鑽入。
  涼月模仿他將燈銜在嘴上撲過去——手臂被人抓住、拉進去/鑽入。
  手掌與膝蓋傳來水冰涼的觸感/在既暗又狹隘的風導管中爬行——萬一身體卡在裏面動彈不得,會不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陷入對封閉空間的恐懼。
  可惡——從剛才起就提心吊膽的自己真沒出息/涼月死命追著男人的屁股。
  派屈克抱著防水燈和突擊步槍,姿勢極不自然地移動,速度卻快得讓人懷疑世上是不是有那種競賽。拿專心一意朝目標前進的突擊力——就像少了根筋似的毫不迷惘/一直在移動呼吸卻不會急促,這股源源不絕的體力/都讓她感到佩服/也很火大。
  冷不防涼月的懷裡發生震動——設定在最低音量的行動電話來電。
  可惡,那笨蛋竟然在這時候打來——她實在很想哭,扭著身體設法拉出行動電話/貼在耳邊/聲音非常不高興。「幹嘛?你很煩欸。」
  《有新情報!》爆開的怒吼——空間太狹窄,無法拿離耳朵/慌忙摸索按鈕降低音量。《翻譯官留下的檔案分析成功了!本小姐是要通知小姐你重要的情報!》
  頭撞到風導管/腰也撞到/膝蓋卡住——火大。「靜靜地說,【傷疤女】。我正像隻老鼠到處爬行。沒心思聽你耍高雅。」
  《傷疤……》像是脖子被掐住的聲音——涼月迅速將行動電話轉向牆壁/炸開的怒氣自電話喇叭噴出。《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指本小姐臉上的傷疤嗎?!爲什麽你非這麼講不可?!》
  泫然欲泣的聲音——涼月心情好多了/但也覺得自己相當討厭。
  自己害怕身上的傷疤被人瞧見——某位小姐卻毫不遮掩臉上的傷。
  那恐怕是失去夥伴時受的傷——所以她才不想「將疤痕除去」也說不定。
  自己變得非常「彆扭」——每當與這傢伙對話,就越發明顯。
  前進的男人也察覺到了——心中感到異常難為情的不安。
  「這在MPB可是【讚美的話】喔。」虛應一下打圓場。「別哭了。你的傷像海盜一樣酷哩。」
  《本小姐才沒有哭!!》哭叫聲——比怒吼的衝擊更大/耳朵嗡嗡作響。
  直覺——他不是因為被人說壞話而哭,是聯合國都市那邊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好好好,你沒有哭……我剛剛是開玩笑的,聽聽就算了。」
  《敢問從哪邊到哪邊是開玩笑?只要說是玩笑話,任何失言都能一笑置之,這是MPB的作風嗎?》話中帶刺,像是在說:真令人難以置信,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厭嗎?
  「真正不好笑的笑話就【當做惡作劇來處理】,那正是我們的工作。」再吵下去就麻煩了,涼月改以嚴肅的口吻說:「你那邊被殺得翻譯官是以色列警察,中國籍亡命女被抓走、早就被捕的混帳在機場大吹牛皮,這都是很難笑的笑話。我一點都沒有嘲笑你臉上傷疤的意思。告訴我你得到的新情報吧。」
  《……你這人還真是我行我素。》對方抱怨了一下/歎口氣說:《那份檔案是交給情治機關的報告書,裏面發現好幾項與事件有關的敘述。首先,報告裏記載,從達佛地區將<貨>送到小姐那邊的人,確定就是艾洛思·布倫納的子孫。》
  「艾洛……?誰?」
  《前納粹親衛隊,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前後逃往中東。他躲過以色列對納粹戰犯罪行的追究,被安排潛逃到敘利亞,但敘利亞政府始終否認——》
  憶起——米海爾中隊長的話。「就是創辦敘利亞情報機關的那傢伙?」
  《小姐很清楚嘛。》話說到一半就打斷,鳳似乎有點不高興。《還有,報告書裏也有記載了艾洛思的子孫就是理察·特拉克爾「本人」,還是普林西普公司的創辦者。》
  「那個章魚是前納粹的子孫?」驚顫——有點被強迫接受的感覺。「真的假的?那傢伙開了間到處散播武器的阿呆公司,並自個兒跑業務?」
  《希望小姐對於專有名詞的用詞遣句能精准一些。》對方話中似乎覺得「章魚」和「阿呆」不登大雅之堂。《不過這些都只是他在報告書裡頭提出的個人見解。另外裏面也提及了「第二個男人」。》
  涼月對這個詞有印象——眼前的男人=派屈克提到過。「……那是什麽?」
  《昔日有個暗中於各國行動,還被襲擊過<石油輸出國組織>總部的恐怖分子「豺狼」。爲了中東和平與終結冷戰,他被逐出潛伏地敘利亞後,於蘇丹的都市喀土穆被捕。可是也有一說,在那之前「不同的國家」同時逮捕了「長得一模一樣的兩位【豺狼】」,最後兩邊都不得不釋放。》
  鳳再度展現電視新聞主播也會俯首稱臣的清晰口齒——怎麼都不會咬到舌頭啊?涼月不禁佩服起她。
  「敘利亞和蘇丹?這兩國還真有緣,都有無聊的東東。還有那個什麽……長得一模一樣的【第二個男人】?跟這起事件倒挺像的。」
  《沒錯,關於「第二個男人」,有一說他是美國的特務,但真相如何不清楚。不管怎樣,理察·特拉克爾可能會跟「豺狼」一樣,因為「第二個男人」的存在而造成逮捕與真相追查上的困難。》(注:「豺狼」卡洛斯的故事1994年曾拍成電影「魔鬼諜報員」。敘述冷戰時期,美國中情局特意挑選了長相酷似豺狼的軍官加以訓練,追捕豺狼的故事。)
  「真是驚人的脫罪手法,但現在兩個特拉克爾確實都在這個國家啊。我現在就去找這個章魚,狠狠地朝他腦門捶下去。你那邊那個也要顧好啊,別讓他逃了。你要說的就這些?」
  《還有一點。報告書指出,某位人物試圖接觸<沙漠勁旅>。你目前所在的機場發生的「劫機案」,是否有位「白人男性」參與其中?》
  涼月瞇起眼睛——頂住眼前快速爬過鋁板地窖前進的男人。
  她壓低音量。「有……怎麼了嗎?」
  對方的聲音也有點緊張。《那個人很可能是MA-DE的信奉者。》
蛆蟲(Made)?什麽爛標語,有夠噁心的。「……那是什麽意思?」
  《天賦使命(Manifest Destiny)……意味美國的國土開拓與世界戰略的文字縮寫,主要是該國的中情局人員也就是CIA的歐洲及非洲分局人員的四字暗語。》
  「咦——」涼月聲音壓得更低——目光銳利地等著眼前男人的屁股。「那傢伙的目的是?」
  《尚不明朗,但可以確定的是CIA創立了<沙漠勁旅>。然後又因為某種交易,普林西普公司成了<沙漠勁旅>的幕後操控者。那位白人男性有可能是想重新獲得<沙漠勁旅>的操控權。還請小姐務必小心提防。》
  「嗯,你的情報很有用。」開朗地回答——小心不讓男人覺察她急遽增強的警戒心與怒氣。「我這邊若查到什麽,也會馬上通知你。不好意思,害你哭了。」
  《什……》憤慨——對面傳來氣勢完全恢復會怒斥聲。《本小姐才沒有哭——!!》
  涼月即刻掛斷電話——以保護鼓膜0她如毛毛蟲般蠕動身體,將手機收進口袋/雙手總算是空出來了——目光犀利地追在男人後面,默默爬行前進。
  派屈克——進入地下只確認一次平面圖,卻毫不迷惘地在分岔的風導管里前行/前進/再前進——如字面所示的光明終於出現=他撬開風導管蓋,躍下通道。
  「真受不了。這跟【人類】的工作一樣煩。」
  涼月——一跳下通道便抓住派屈克的前襟,機械手臂將其壓在牆上,如刀般的利眼死瞪著對方。
  「……你說過要將<沙漠勁旅>殺光吧。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對方清淡描寫得近乎惹人厭。「那你告訴我,我有什麽理由不那麼做?那群人可是勾結中國的刺客集團,打算在這座機場集體大屠殺耶!」
  「教那群人他媽的屠殺方法的不就是你嗎?」
  「荒謬,黑犬。」他絲毫不反抗——就這麼被十四歲的少女壓制在牆上,平靜又嚴肅地說:「屠殺不是用教的,他無從阻止便已開始。就像海嘯或地震,【開始就有徵兆,卻誰也阻止不了】。」
  男人的眼神率直得恐怖——像是在說:「我親眼見識過」。
  涼月仿佛在男人眼底瞧見了前所未見的噩夢,不自覺低下頭。
  但她沒有鬆手——她怕要是放開了,男人就會逃之夭夭。
  男人也沒叫她放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你的工作又如何呢?黑犬。」
  「別那樣叫我。」她抬起臉——大放厥詞:「等我救出女飛官,將那個理察什麽爾的傢伙還有白種女人海扁一頓後,我就逼你吐出你在搞什麽鬼。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是你的利害關係人,理應兩人一組並肩作戰。你放心,我不會一聲不吭就突然消失。倒是你,剛才道出了正確的工作步驟。」
  涼月緩緩放手——坦白說,將他壓在牆上后,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何況說真的,對方那句「你放心」,好像還真的讓她安心下來。
  內心總有種怕他說完想說的話就逃走的不安——抑或是持續不斷向前走的男人背影要是消失了,自己就不知該往哪兒走的不安。
  她對於自己竟然有那種想法感到吃驚——「開玩笑」、「怎麼可能!」
  盡全力否定——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問:
  「正確的順序……意思是盤問你的事,我該放在最後嗎?」
  「不是。這一刻有人需要你去解救。【絕對不可以將救援挪到後面】,黑犬。要是忘了那個人,難保你的拳頭最終揮下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你失去榮譽感的臉龐。」

  大口大口灌/咕嘟咕嘟——喝光寶特瓶的水/捏扁瓶身/丟掉。
  再開一瓶新的——光頭少年=眼角不高興地吊得老高。
  「什麽嘛~你跟中國人對談就對談,幹~嘛非要我陪啊?特拉克爾叔叔。」
  「因為你最能勝任,陸王。這裡的地形不適合秋水。」微笑的特拉克爾——將象牙色的西裝上的水滴撥落,走下樓梯,換是燈光昏暗的地下鐵月臺。
  忽明忽滅的燈光/水珠自天花板滴落/站務人員聽從總部的勸告都已回家——宛如無人的廢墟。
  「真是壯觀。地球暖化的影響使得萬年積雪融化,各國河川水位都有高漲的趨勢。加上這場暴雨——城市巨大化擺第一,治水議題扔旁邊的結果就是這樣。」
  兩個月臺之間——看不見鐵軌/只見隆隆作響的滾滾濁流。
  「哈哈哈,活像是冥河嘛。」少年咯咯笑地窺看——「呸」地朝濁流吐口水。「對了,非洲要是也下起這樣噠豪雨,就能將蟑螂跟臭掉噠腐尸山統統沖掉了。反正那兩種廢物留著也沒用。幹嘛取【佛達紛爭】那麼偉大噠名稱?直接叫蟑螂戰爭就行了。老美噠軍人每天都在跟蟑螂作戰,連戰車噠配線都被咬爛了。」
  「哎呀呀,好不容易回到了故鄉,還懷念達佛啊?」
  陸王的眼睛充血/眼角吊得更高了。「別開玩笑了,我口不想再回去……」
  「咯噔」一聲,天花板被拆下——特拉克爾和陸王回頭看。
  黑色唐裝男自天花板現身——蛇腹四肢扭動·蠕動·悄聲無息地爬下地板。
  嗓音低沉——以英語發言:「女人在哪裡?」
  特拉克爾——用英語回應:「已經帶到這附近了。相信各位也知道,我名叫理察·特拉克爾,身為普林西普公司專屬代理商,日夜不辭辛勞為世界的真實奔走。你就是棲息此地的<蟲>領導人吧?」
  「我是第三十一機械工兵營·排長——蟻骨。」
  特拉克爾等人背後另一塊天花板被拆下來,白色唐裝男現身,爬下地板。
  「排長——蛾風。」
  又一塊天花板被拆下——樓梯口=像是要阻斷特拉克爾一行人的後路,藍色唐裝男躍下。
  「排長——蠶影。」
  陸王——眼睛閃閃發亮/德語。「這些人哪來噠?一個個冒出來~」
  特拉克爾——笑眯眯/英語。「哦。是由三位小隊長組成的三巨頭體制嗎?」
  黑色唐裝男——語氣平淡/英語。「統禦我們的營長,很快就會抵達這裡。」
  「嗯、嗯。就是統禦你們這些執行部隊的指揮官嗎?還勞駕營長大人特地蒞臨,真是光榮之至。」特拉克爾露出善於交易的笑臉——抬頭看著天花板。「他人來了嗎?」
  三人的蛇腹臂交叉——有位嬌小的姑娘坐在上頭。
  紅白相同的旗袍——肌膚白皙/森冷的美貌/色素極少的淡紅雙眸/及腰長髮不知是特意漂白或是與生俱來,白得猶如蜘蛛絲。
  塗成朱紅色的蛇腹四肢——裸露在旗袍外的異性手腳蠕動著,異常地婀娜多姿。
  黑色唐裝男說:「第三十一機械工兵營·營長——蛭雪。」
  「嗚喔呵~」陸王——大口牛飲/發出怪笑聲。「跟憲兵那位大姊姊又是不同類型噠美人。這個才是我噠菜,果然跟來是對噠。」
  「幸會幸會,大姊。」代理商滿臉堆笑——綠眸閃閃發亮。「啊,我想起來了,你們的宗教——道教的傳說里也有美少女神仙傳授秘訣的仙人故事。身穿物色霓裳,棲息在深山幽谷的神仙少女就是像你這樣吧。」
  他喜滋滋地巧言令色——被三個男人扛著的少女只是淺淺一笑,沒有回應。
  「嗯、嗯。或者我改用中文對話,比較有禮貌?」
  「營長聽得懂你說的話,回答由我們代勞。」黑色唐裝男說。
  「原來如此。是出於達官顯貴的謹慎嗎?」特拉克爾——一本正經。
  少女吃吃地笑了——笑聲虛無得有如寄宿在空洞的風。
  塗成朱紅色的刀刃般義手緩緩地打開領口——嬌媚地向後仰,露出白皙的咽喉。
  被割成X字的頸部傷痕——就算脖子支離破碎也不奇怪的結痂。
  「怎麼回事~~好嚴重噠傷。」陸王——和語氣截然相反,表情相當平靜。
  「營長一生下來就【异於常人】,這是討厭她的父親下的毒手。她的母親求助於密醫將傷口縫合。雖然營長從此沒了聲音,但她的生命力比任何人都要強韌。」黑色唐裝男——言語中有幾分驕傲。
  「看來每一國都大同小異嘛~~」陸王——嗤之以鼻的冷笑。「爸媽養不起我們【三兄弟】,就將我們放進微波爐按下開關。妄想能藉此控訴微波爐廠商敲詐一筆,結果反倒被捕,實在有夠呆噠。人一旦沒錢,真噠啥事都做得出來。」

插圖
  「那正是神測試營長大人的生命所留下的圣痕。意志透過無線通訊就能講通,沒有聲音也沒關係。那我們就開始寫上吧。趙迅妹正由我們慎重保護。」
  「慎重得無趣了。」陸王插話。「我說乾脆當我們的玩具,紅三姊卻不讓我們碰。」
  「正是如此,我們奉她為上賓,一根寒毛也沒傷到。她對我們而言,還不如那架戰鬥機與她來到這個國家所選擇的航路來得重要。現在就獻給諸位。」
  特拉克爾拍拍手——像在召喚僕人。
  藍色唐裝男站著的樓梯——兩名武裝犯帶著手被綁在身後的女人下樓。
  女人=迅妹——儘管臉色蒼白,外表仍毅立不屈/沒有移開目光,直視<蟲>的領袖/她環視唐裝集團——不是在找逃脫之道,而是以眼神默默宣告自己已做好心理準備。
  「好,就請各位與我們聯手殲滅這座機場的所有敵人,破壞戰鬥機吧?」
  「我們還沒有決定。」黑色唐裝男說:「殺了你,照樣能帶走女人。」
  「啊~?」陸王——眼角吊得老高/捏爆手中的寶特瓶。「他在說什麼啊?明明女人就在旁邊,何必還大費周章?」
  「這不難理解。」特拉克爾——笑眯眯。「他們是非觀方部隊,所以沒什麼聯合作戰的經驗。我記得排是小隊、營是大隊吧?然而中國軍隊並未明定部隊人數,意圖混淆視聽、愚弄他國。恐怕你們的規模只有數十人,絕對不是數百人規模的大隊。」
  黑色唐裝男沉默不語——少女會心一笑/雙眸綻放恐怖的光芒/洩出虛無的笑聲。
  「你們實質上算是小隊規模的集團。以那樣的人數想殲滅我們不只困難,也會驚動維安組織攻擊這裡。不如這樣吧,各位為何不認真考慮一下與我交易?」
  黑色唐裝男開口:「交易?」
  「我對你們的【手腳】很有興趣,【敝公司】想與你們共同開發。我也會另行提供適合你們身體,性能又比現在更高的組件。」
  少女瞇起眼睛——黑色唐裝男蹙眉問:「你要我們交出【擁刃肢】的技術?」
  「【你們的手腳】不是受到軍方遠端操控,幹部【隨時都能讓你們動彈不得】嗎?被派到離祖國這麼遠又人生地不熟的國家,歸鄉的希望渺茫。現在你們已學會異國語言、生活起居也沒問題了,更應該好好為自己打算。實在沒有必要再被【綁手綁腳的東西束縛住】。這是讓手腳脫離遠端操控、成為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獨立的大好時機】。」
  少女——蛭雪目不轉睛望著特拉克爾/朱紅刃手撫著朱紅刃臂。
  黑色唐裝男發話:「那樣做的話,你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大有好處!」特拉克爾高舉雙手。「戰鬥用機械化義手會引來很多生意上門。你們是我行銷到全世界,包括【中國軍方】的最佳測試範例。當然,基於我們是共同開發,我也會將部份的利潤分給你們。你們該【親手】賺大錢,再【親手】創造你們自己的世界。」
  「營長說你這個蠢笑話很好笑。」黑色唐裝男——話中不帶一絲感情。「營長和我們都很喜歡這個笑話。等與你們合作完成現在的工作後,再繼續深談。假如你是騙我們的,我們會報告軍方。全世界的<蟲>都會出動殺你。」
  「啊~?」陸王搔搔頭。「現在是什麽情形?想打架嗎?」
  「交易成立了。」特拉克爾——自豪地重新繫好領帶。「這是爲了共創美好的未來。我會證明你們的選擇沒有錯。」
  他轉身彈指——兩名武裝犯將女人推上前。
  藍色唐裝男伸長蛇腹臂——刃手想抓住女人的肩部時……
  月臺牆壁爆開,黑色特甲姿態的涼月從碎裂的瓷磚水泥彼端衝出,握緊拳頭朝藍色唐裝男猛然一揮。

  「黑犬已接敵。我們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援,就是攻擊敵人佔領的塔臺,讓那群人膽顫心寒。各隊立刻行動。」
  米海爾——右手拿著兩支通訊麥克風/左手移動排在桌上機場平面圖的磁鐵。
  「敵人的先遣部隊已經上鉤,咬住了【戰鬥機】的假餌。從現在起,別讓一般老百姓離開三樓——」
  堆積如山的機材——上緊發條的隊員們=聯絡各隊/傳送敵我兩軍的情報。
  忽然門打開了=<航警>女課長。「他醒了,有話想跟中隊長說。」
  米海爾回頭。「他……?」
  進入辦公室的軍裝男——臉部烏青紅腫/鼻樑斷了/牙齒脫落/臉頰有大片撕裂傷。
  米海爾露出佩服的神情。「赫柏特上尉……戰鬥正要開始時你就醒了——」
  「快逃吧……」因為受傷的關係,上尉說話聲有些含糊。「敵人的戰力……非常強大。」
  「我也是這麼覺得。」米海爾——以手勢示意女課長把門關上。「但是因為河水氾濫,援軍無法到達。我們也因為水位高漲到足以把裝甲車沖走,連逃到近在咫尺的中心大樓都沒辦法。除了以現有戰力先發制人,沒別的辦法保護老百姓的安全了。」
  「怎麼會這樣……」身體搖晃——靠在牆上。「他們竟然在敵人手上……」
  「他們?」
  「陸王·馬丁·榮格……秋水·魯恩·榮格。」報出那兩個名字時,血自臉頰縫合的傷口垂落。「……他們是我軍派到達佛地區的特甲兒童。」
  「……你認為敵人至今在市內仍擁有獨立的傳送系統?」
  「我不知道……相關單位正在調查……不過,既然【敵人帶來了兩人】……」
  「那就應該【有】傳送系統了……但是,我們這邊也有三位特甲兒童——」
  「【戰力不足以匹敵】……我國能在法希爾事件中如此強勢,完全是因為【他們】在佛達。【光靠他們】就足以完全壓制住當地的政府軍。」
  隊員們聞言喪膽——<航警>女課長整個人愣住。
  米海爾——將毫無道理可言的情報連同恐懼感一起吞下。「也就是說,他們……」
  「【不是普通的特甲兒童】……是以特甲LEVEL 3為基本配備的……【獵兵】。」

  最大值雷擊——藍色唐裝男即刻防禦=他的蛇腹兩臂壓扁·碎裂·散落。整個人掉入月臺的濁流,濺起褐色水花。
  「蠶影!」白唐裝男大叫——朝濁流伸長了手。
  涼月抱住女飛官——朝反方向月臺輕輕一躍。
  武裝犯群慌忙舉槍上膛——在反方向的月臺的派屈克早就舉槍瞄準=速射。
  盛大火花於對面月臺炸開——三名灰唐裝男護著少女躍上天花板,消失無蹤——特拉克爾不知何時消失在另一個樓梯口——少年留在原地,於槍火中咯咯發笑。
  黑色唐裝男邊條邊以蛇腹手臂抵擋子彈。
  白色唐裝男也同樣以蛇腹臂擋子彈,另一隻手臂從濁流拉出藍唐裝男。
  涼月——將女飛官交給派屈克,旋身朝敵人英勇比出中指。
  黑唐裝男——右手猶如長矛直挺挺刺出去/左手像是長鞭,繪出複雜的軌道。
  涼月側身閃開——敵人右手發出類似小狗哀嚎的「嘎汪」聲,擦過她的肩部特甲,刺入背後的廣告看板。
  她柔若無骨地後仰閃避——敵人左手劃破空氣=廣告看板頓時分成兩半。
  接近戰——在對手落地前一秒,涼月已朝他繪出猛烈地右勾拳。
  敵人旋即防禦=扭來扭去、分不清是膝蓋或小腿的蛇腹右腳迅速躍起,但仍被涼月結結實實擊中。
  咚!拳頭雷擊器起了效用——右腳碎裂/黑色唐裝男整個人旋即拋向空中/右手自牆壁拔出/雙手同時抓住天花板與地板——防止摔倒。
  在此同時,派屈克已帶著鬆綁的女飛官跑上樓梯。
  「你們就在此自相殘殺吧,中國雜碎。」涼月小跳步後退=轉身背對敵人、罕見地放棄戰鬥全力沖上樓——以救出人質為優先。
  「急急如律令!」黑色唐裝男怒喝=下指令。
  派屈克和女飛官一起爬上樓梯、打開作業員用通道的門、衝進去。
  身後的天花板被拆得七零八落、紅、黃、灰唐裝集團一個個爬下來。
  涼月連忙關門/鎖好——再度跑向通往地下的樓梯。
  不一會兒,背後傳來門被剖半的聲音——幾乎在同時,涼月也跑進了檢查線路時的通道。
  激流水聲——隧道幾乎已化為水路=三人跑進旁邊通道時,敵人已逼近身後。
  涼月回頭——負責斷後=堵住隧道出口的去路。
  群聚的唐裝集團——蜂涌進入狹隘的通道,蛇腹四肢一同襲來。
  「哈哈哈!讓開、讓開!統統讓開!只有我才能對付得了她!」
  冷不防有人口出狂言——撞開唐裝集團衝了進來。
  眼神凶惡的光頭小鬼——涼月揮出右勾拳=瞬間將雷擊值設定成0。
  明顯手無寸鐵的小孩——迅速閃開了揮下的鋼拳。
  涼月瞠目結舌——差點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衝進對方的懷裡,慌忙倒退幾步。
  這傢伙是什麼來路?她邊想揮下左拳,刹那間——露出兇暴笑容的少年出聲:
  「傳送開封。」
  白熱閃光包覆在少年的四肢/身體/臉龐。
  目眩的閃光——不久,傳來「隆隆隆隆隆」——聲音與濁流巨響近似的某物猛然逼近。
  下一秒,涼月的雙手已支離破碎,隨著驚人的火花飛到半空。
  以驚人之勢「回轉的某物」——橫掃過來?
  「那個」是什麽?對手又是「什麽模樣」?連確認的時間都沒有,對方就已逼近。
  動作太迅速,肉眼看不到/認知不到/探測不到——統統來不及。
  像是對方肩膀的東西逼近——涼月以傳送到一半的新雙手防禦。
  「砰隆!」這衝擊有如正面撞上以最快速度奔馳的列車——將涼月推到足足有兩段鐵軌寬的距離外,撞上隧道的另一側的牆壁。
  她倒在通道上——腦子不斷鏗鏘作響——視野搖搖晃晃——牆壁喀啦喀喇地崩落、水泥碎片紛紛打到悲傷。多虧《耳飾》的抗磁壓形成隱形頭盔,才不至於撞得頭破血流。
  搖晃的視野中——灰色唐裝男朝派屈克攻去/白人舉起突擊步槍=假動作=槍身被一分為二的瞬間,派屈克抽出小刀刺入對方的咽喉/但也被蛇腹手臂纏繞住——雙雙跌入濁流。
  唐裝集團——抓住逃走女飛官的腳/抓住她的手/抓住她的脖子/粗暴地撲倒。
  可惡!可惡極了——涼月從衝擊中回復正常/再次申請傳送,祖母綠閃光亮起。
  可惡!可惡可惡——隧道入口有道黑影舉起「高速回轉的某物」。
  可惡!去他媽的——忽然想起驚人的機關槍掃射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才剛重新傳送過來的雙手——被襲來的物體貫穿/粉碎/壓扁。
  防禦的手·肩·腳都受到衝擊——無數打擊幾乎讓身體支離破碎/毫無抵抗餘地。
  通道龜裂/立足點消失的恐怖襲來——待她察覺時,已栽入水中為濁流所吞沒。
  站在機場航廈的夕霧——冒雨朝敵陣前進的陽炎。
  兩人腦中意味著夥伴受創的<同伴遭受攻擊>(KSE)縮寫忽明忽暗。
  陽炎的聲音。《涼月?!》
  涼月的聲音。《可惡!去他媽的!!那個雜碎是特甲兒童!》
  夕霧自然而然「感受到」——涼月目前沒事。她的心還活著,並未輸給打擊。對連趕去救她都沒辦法的夕霧與陽炎來說,這才是最大的安慰。
  或者該說,兩人就是想要相信她平安無事,除此之外也無計可施。
  絲毫沒有減弱的傾盆大雨中——攻擊部隊開始行動。
  他們選擇自水患影響最小的飛機跑道上,排水良好的區域進攻。關掉車燈的三兩裝甲車/兩輛吉普車/兩輛步兵連隊的卡車,鎖定塔臺區從三個方法接近。
  迂迴繞過敵人固守的地面與地下通道——趁著雨勢與夜色,出動了「最後王牌」。
  三架軍用機體——「半人馬肯塔羅斯」=六輪/四腳/兩手。
  <特憲>持有的最大火力機體展開腳部——儘量精准地朝塔臺高高伸長雙臂,預備炮擊。
  這行為讓守護機場的他們心如刀割——假如破壞了塔臺的機材與檔案,修復將難如登天。大眾媒體也會虧他們是「自暴自棄的特種部隊」逼所有參與攻擊的全體職員引咎辭職、允許作戰的隊長級人物與總部人員也無法倖免,過去的功勞與苦勞一夕之間全會遭到否定。
  即使如此,還是得做。塔臺職員肯定都被殺了,也沒有交涉的餘地——地方完全沒有以人質交換無腦男的意思。他們恣意大開殺戒,冷血得令人難以置信。若是沒立即施以恐怖的報復行動,自己與倒楣的百姓就會被盛氣淩人攻來的敵人殺得一個不剩、沉入血海深淵。
  這局棋自第一步就全力以赴——帶著一擊必殺的武力沖入敵陣。
  站在裝甲車車頂上,紅色特甲模樣的陽炎——頭頂傾注而下的雨聲消除了車輛引擎聲,讓她安心不少:另方面攻擊在塔臺的地方領袖這個瘋狂的任務迫在眉睫,也讓她感到茫然。
  位置真的「太高了」——假如這是大晴天的正午,自己早就被敵人從頭上發動攻擊、射成蜂窩了。縱然有大雨與夜色掩護,自己身邊卻一個遮蔽物也沒有,跟在寬廣的跑道上攻堅沒什麼兩樣。
  地形上相當不利——現在只能先發制人,敵人卻在最難攻擊的地方。
  她也明白待在航廈的話,任何角度都狙擊不了——只能從這一帶某處射擊。樹上也好、棚廠的屋頂也行,只要能多接近一百多公尺高的塔臺管控室一公尺就好……在她拼命尋找這樣的立足點時——最壞的通報來了。
  米海爾傳訊。《唐裝集團從地下上來,準備偷襲我們。看來恐怖分子與唐裝集團的交易圓滿落幕。三方混戰要變成二對一了。》


  伍
  夕霧與留下來守備的八名MPB隊員,駐守於空蕩蕩的航廈大廳。化為戰鬥指揮所的警衛室與休息室——那裡掌握到的資訊透過MPB的主伺服器灌進夕霧腦中。
  水深及膝的地下超市中,人影一個接一個現身。
  剛結束交易的黑唐裝男/白唐裝男/藍唐裝男分別率領著六名灰唐裝男、六名紅唐裝男、六名黃唐裝男出現。
  總共二十一人——踏上流著水的樓梯。
  淹水情況嚴重的一樓/猛烈到將巴士沖走的打水淹沒了圓環——因此唐裝集團無法從外部進攻。
  他們沒朝裝作藏了「戰鬥機」的倉庫過去——準備用人海戰術挾擊,將此地破壞殆盡後,再攜手破壞「戰鬥機」。
  完全浸在水裡的海關/包包和行李箱載浮載沉的手提行李領取處——那裡前往二樓的通道均已拉下捲閘門,再用桌子、搬運車堵住,並以繩子固定好,嚴重封鎖。
  逃生梯也同樣封鎖住——眾人讓電梯停在二樓,封鎖電梯井。
  剩下的就只有前往二樓報到櫃檯的東西側電扶梯。
  東=第二航廈——西=第一航廈。
  夕霧佇立在東側電扶梯——隊員們於西側電扶梯守株待兔。
  兩邊都毫不吝惜地爆破大門用的攻堅用炸藥設下重重陷阱。
  通往三樓的電扶梯亦設下路障——由<航警>人員駐守/保護候機室的一般民眾/與敵人的武力差距一目了然。一旦敵人攻破夕霧與隊員們在二樓築起的防衛線,爭先恐後湧入三樓,<航警>和民眾一下子就被通殺了。
  唐裝集團兵分兩路——分頭前往東西側的電扶梯。
  「砰隆!」MPB隊員利用遠端操控點燃炸藥——西側電扶梯爆炸/東側電扶梯爆炸/接著又發生爆炸/火舌自電扶梯竄出,爆炸氣流擰斷了灰色唐裝集團的蛇腹臂,他們衝出來撲向地上·天花板·牆上。
  隱身在第一航廈報到櫃檯遮蔽處的隊員們一同開火。
  繼而第二航廈報導的櫃檯也一同開火——形成交叉火網。
  隨著熾烈的槍林彈雨,鋼絲一閃——唐裝一團不約而同以異形手臂防禦/彈開攻擊/靈巧閃躲。
  一人倒下/又一人倒下——他們只用少許的犧牲便衝破了彈幕。
  唐裝男接二連三奔向查票口——衝向出境登機大廳。
  對敵人而言,那裡既是作戰指揮所的入口,也必然隱匿一般民眾之處。
  對夕霧與MPB隊員而言,不讓敵人上三樓,並且將其驅趕到「那裡」就能定成敗——第一步棋成功。
  夕霧——如疾風般迅速從員工通道前往出境登機大廳。
  隊員們也從報到櫃檯撤退——移到機場內打造得特別堅固的一角駐守。
  銀行的免稅現金支付櫃檯——加裝鐵板的墻/鋼製鐵捲門/加裝防彈玻璃的窗口,眾人伸出槍口射擊、射擊、再射擊。
  唐裝集團閃躲槍擊,以令人迷醉的快速奔向免稅商店林立的區域。
  然後進入了夕霧的領域。
  擦得亮晶晶的各家店鋪——大膽開啟所有店家的鐵捲門,在擺放漂亮商品、林立的展示架之中,夕霧嬌小的軀體隨著閃閃發光的銀色弧線肆無忌憚地疾走。
  鋼絲纏上蛇腹手腳/回彈/迸發火花/刺耳的金屬音爆開——樁與鋼絲與蛇腹四肢狂亂舞動。
  唐裝集團一路追逐在商品展示架間穿梭的夕霧,蛇腹四肢扭動·蠕動·蠢動·突刺·橫掃——候機座位上淨是被砍飛的蛇腹腳。
  蛇腹腳一閃——領帶·包包·襯衫連同櫥窗一同被扯裂。
  鋼絲亂舞——唐裝集團染血/地板染血/血濺航班螢幕。
  店鋪出入口——攻堅用炸藥陷阱引爆,炸斷唐裝集團的手臂。
  暴風雨般的槍擊——MPB隊員們透過櫥櫃持續射擊。
  蛇腹手逼近——切斷防彈玻璃/陷進鋼材裏/隊員發出怒吼將其射倒。
  持續奔跑的夕霧——背後·頭上·眼前·身旁,全是飛濺的化妝水、香水、威士忌/粉碎的高雅保養品·紅酒/散亂的口紅·腮紅·乳液·香煙。
  免稅商店陳列的各家名牌精品——Gucci、BVLGARI、Ferragamo、LANCOME、CHANEL、Yves Saint-Laurent=被轟碎/被砍成兩半/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化為殘骸的免稅商店——跑向餐廳的夕霧——黑唐裝男率領灰唐裝集團,一面踢倒德梅爾糕餅店的商品架一面追上去。
  黑色唐裝男——最早於巴洛神父等人所在倉庫的男人/對夕霧有著激烈的憎恨。
  夕霧飛身坐上餐廳櫃檯——唐裝集團呈扇形散開=以右手突刺。
  長矛般的手刀縱橫交錯逼近的前一秒,夕霧的身影消失——她去世預先打入的樁與鋼絲=嬌小身體在鋼絲牽引下,於地板與天花板之間從橫自如。
  唐裝集團意圖包夾封住夕霧行動——這是夕霧見過的陣型。
  蛇腹四肢宛如巨大絞肉機的刀片,自四面八方掃來——這樣的刀法她也見過。
  面對在那座艙庫/擊退過的恐懼/經驗過的威脅——她一點也不害怕。
  如長矛/似長鞭/又似斧頭/又如箭一般逼近的蛇腹四肢,夕霧全都輕巧閃避·格擋·然開·躲過——然後反擊。
  她將雙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比成直角——恰似<佛來名定則>的三根手指。
  她限定只有那些手指放射鋼絲——六條弧線纏繞一起、將唐裝集團彼此不同人的手跟手、腳跟腳、手跟腳互相結合/捆綁/捕捉。
  被彼此手腳牽制住的唐裝集團掉落在餐廳的桌子上/翻倒椅子/撕裂壁紙/打破玻璃/翻個跟斗倒在櫃檯上。
  夕霧——雙手的三根手指合成手槍形狀,將鋼絲的切斷能力設定在最大。
  她降落在地板上、雙手用力一揮,再以全身力量拉扯鋼絲。
  刺耳的金屬音——蛇腹手腳一齊被切斷、飛到半空。
  黑色唐裝男雙手腕與右腳踝被統統切斷,發出怒吼跌倒在地。
  夕霧立刻將那些能迅速修復的手腳剁碎,使敵人無法再接合。當她想乘勝再放射鋼絲時唐裝集團不約而同採取了沒見過的行動。
  蛇腹四肢繞圈、捲成彈簧狀——一舉釋放。
  他們運用手臂與腳的全力,翻轉身體跳到夕霧背後——有如彈簧般地動作。
  一瞬間唐裝集團全消失在夕霧面前,只留下支離破碎的手腳便奔出餐廳外。
  爲了緊急時刻能順利逃走,之前都隱藏了那個動作——相當令人佩服。
  夕霧一面想像有效封住那種行動的手段,一面離開餐廳時……
  「隆隆隆隆隆」——伴隨著爆炸般的巨響,「那個」從嚴重封鎖住的通道轟飛路障,衝到夕霧在的二樓。
  是正面擊退涼月的少年——黑色特甲獵兵。

  留在後方的通訊車輛位置探測功能——因為大雨引發了小段路,在透過主伺服器進行資訊修正後,現已排除。牽線人員對於短時間就能修復好探測回路以利用先發攻擊的優秀連線官深表感謝。
  了不起,吹雪。不要只偏袒涼月,也要幫助我喔——陽炎觀感。
  與狙息息相關的情報面後院已經完全——能以公分為單位掌握住塔臺的結構是很好,問題是她尚未找到最佳的立足點。
  現在正好抵達敵人實力範圍內的塔臺區——前方的塔臺看起來更加高聳了。啊,可能太過靠近了——才這麼一想,通訊旋即響起=號令。
  米海爾:《馬上就要開始攻擊了。紅犬,你立刻離開部隊,單獨遊擊。》
  《瞭解!》明快應答——陽炎跳下裝甲車/降落在跑道上、奔走。
  她離開以<特憲>為助理的一支友軍部隊,泡在散開的軍用機體其中之一後方并思索——也許可以借用停在塔臺區車輛群中的雲梯車找到立足點。
  忽然間,探測裝置發現到了什麽——有東西出現於兩百公尺外的機場跑道上。
  她頓時停下腳步。
  正好位於塔臺區與進攻中的友軍之間——有個人影單影只地站在跑道上。
  閃閃發光的眼睛/被雨淋濕的龐克臉/呲牙咧嘴地吐口水——少年=弟弟秋水。
  說話帶刺的聲調迅速流入探測資訊里。
  「本來想好好玩一玩噠,那個美人大姊節卻不在。」
  <特憲>吉普車逼近——他們察覺到人影,於後座平臺上舉槍瞄準。
  少年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朝虛空伸手——眼睛凶惡地往上吊。
  「傳送開封。」
  白熱閃光籠罩少年的四肢/身體/容顏。

  夕霧看著將牆壁、店鋪與長椅等所有障礙物都轟飛、筆直前來的「那個」。
  猶如黑鐵甲冑的特甲——以全罩式頭盔覆蓋住臉部。
  雙腳是車輪/同時也是引擎部位——以宛如競速滑冰選手的姿勢狂奔。
  與右臂一體化的巨大電鋸,發出「隆隆隆隆隆」的巨響高速回轉。
  那模樣奇特的巨大物體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逼近——夕霧連忙後退=折回餐廳。
  回轉的刀刃橫掃而來——發出動物鳴叫般的「啾」聲,混凝土與鋼筋在他面前就如同奶油般劈成兩半。
  但他不只是切而已。切斷的部份會整個消失——就像煙火般瞬間歸於塵土。
  那玩意兒將碰觸到的東西都化為粉塵,同時間也迸射出火光。
  與電鋸一體化的長大重機關槍——難以忍受的掃射音響徹四方。(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夕霧——死命閃躲/運用張開的鋼絲網拉住自己的身體/逃進包廂隔間/拼命躲過穿牆的設計,推到店內深處。
  敵人的腳步引擎與輪狀雙足發出低響,持續追來——閃過店內所有鋼絲。
  爲了與右手的重量取得平衡,敵人迅速舉起左手——一面大得離譜的巨盾,展開強烈的抗磁壓防護壁,彈開了所有鋼絲。
  甲胄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持續猛攻——夕霧一面思索著如何封住對方右手的武器,一面朝四面放射樁,努力維持安全距離。此時——
  敵人交疊雙臂加速逼近。夕霧不明就裡,只能配合加速衝來的敵人張網,卻在此刻瞬間發現了對方「更厲害的武器」。
  他雙肩加裝了打上堅固大鉚釘的護肩——比涼月更大的超震動型雷擊器。
  敵人打算以肩部衝撞——夕霧停止張網,趕緊跳到一旁閃避/但是來不及/交疊四肢防禦的瞬間,已吃了雷擊器一擊。
  「砰咚!」餐廳牆壁碎成粉末,右手、左腳都被撞碎的夕霧,白銀液態金屬像血一樣四濺,跌進隔壁的轉機櫃檯倒下。
  她立刻爬起,以左腳金雞獨立,奮力一躍——逃往通道後就聽到掃射的轟然巨響。(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夕霧——運用鋼絲將身體拉到天花板躲過槍彈洗禮,再度執行傳送得到新手腳。
  爲了思索如何封住敵人攻擊,本來就很激烈的心跳更加紊亂——胸中的「痛楚」產生了強烈恐懼感。
  她拼命壓抑想逃離現場的恐懼,唐裝集團卻又扭動著蛇腹四肢逐步包圍逼近。
  怒斥聲傳來:「那是我的獵物!你們幾個~手癢的話就去殺警察!」
  斷垣殘壁中,回轉的電鋸又悄然登場——敵人以黑色的威容現身。
  忽然甲胄般的頭盔發出聲響、滑開——光頭少年仰望天花板。
  充血的眼睛——被LEVEL 3吞噬心靈者那雙充滿虛無的眼睛。
  「長得真噠好口愛~不知道她哭起來是什麼樣子?真叫人期待啊~」

  打頭陣的<特憲>吉普車冷不防中了「某物」一擊,右前輪被轟飛。
  眾人千辛萬苦才避免翻車——隊員們慌忙沖下平臺,正要在豪雨中散開,吉普車又中了一擊,爆炸起火燃燒。
  隊員們被爆炸氣流吹倒。跟在後面的吉普車迎面中了一擊。被轟飛的步兵連隊卡車車頭升起火柱。接著再一輛——又一輛——車輛接二連三被轟飛。
  陽炎——驚愕/傻住。那是什麽?那玩意兒是什麽?怎麼會有如此亂來的東西!
  高空——告訴盤旋、發射強烈炮擊的物體。陽炎探測到它的奇特模樣,儘管不敢相信,卻依然認知到眼前的「那個」就是地方的特甲兒童。
  甲胄般的赤銅色特甲——全罩式頭盔/包覆住全身的裝甲。
  他所搭乘的物體——「飛天炮管」。宛如將巨大的迫擊炮。魔法掃帚與機車全混在一起飛上天,形狀難以言喻,功能又令人難以置信。
  況且他不是像女巫兩腿跨坐騎在上面,而是像女生側坐在摩托車後座那樣——正為他那瞧不起人的坐姿氣憤時,陽炎忽然明白了他為何要那樣坐。
  那是可以飛天的交通工具,也是武器炮管,同時也是特甲兒童的「右手」。
  構造上就跟陽炎自己的特甲一樣——假如她那與右手一體化的來福槍也巨大得可以悠閒坐在上面,靈活自在地在空中飛舞……附加這些愚蠢機能的話。
  「嘶咚!」MPB的裝甲車因為車輪被轟飛而打滑翻車——緊接著,敵人坐著的座位下放部份滑開,出現一對槍口,槍林彈雨震天價響地閃現。毫不留情地掃射——四散的隊員們被掃倒/躲在車輛遮蔽處/死命還擊。
  陽炎——依然舉著來福槍,等待對方淨值在空中的瞬間/瞄準。
  說時遲那時快,猛烈的火線已奔向空中的敵人。
  軍用機體「肯塔羅斯」X三架展開機臂——不像是用來對付人類的巨大格林機關炮全力掃射=炮火在空中劃出弧線。
  敵人迅速反應——忽左忽右躲閃,並且一口氣貼近地面做出超低空飛行。
  他那可以自由活動的左手抓住掃帚機車後端某物,一把拉出。
  那像是念珠似的方塊鎖鏈——鏈狀機雷(chain mine)。
  好戰又亂來的機車騎士將它當做鎖鏈甩來甩去,穿過軍用機體的腳下並投擲——鎖鏈纏住機體腳部/點燃/瞬間發生光熱=炸裂。
  腳步折斷碎裂、軍用機體頹然傾倒——朝虛空舉起機臂,做最後的掙扎。
  敵人在極短距離內,朝著空空如也的機體驅動部施以炮擊。腳部和車輪一起被轟爆——引擎部起火燃燒——機臂像墓碑般立著不動,沉默下來。
  剩下兩架軍用機體咚咚作響,發出打樁機般的聲音開火——地面所有人都朝著飛天怪物持續徒然無功的射擊。
  沒有任何人或武器,跟得上敵人的機動性——就連舉著來福槍的陽炎,也只能在數百公尺外靜觀慘劇上演,束手無策。
  本該用來攻略塔臺的軍用機體——最後三張「王牌」沒兩下就被屠宰完畢。

  《氣動式鏈臂(carburetion)?!》螢幕=眼睛睜得大大的雅德蕾。《配備是哪個「混搭」了下流電鋸與多功能來福槍的兵器?而且動輪傳動式(access slotter)腳部因為在臨床階段沒有特甲兒童能用得好,所以進倉庫了不是嗎——》
  《那些都不重要,你看那個機車裝甲(Gunbike)!》螢幕=興奮全寫在臉上的克萊麗莎。《在抗磁壓的產生裝置上打在高出力插管式引擎(Primo pump)的浮空式機車裝甲 (Hoverdocomp)!既是手又是武器又是交通工具,真可說是一體化的兵器!在它的高速機動力前面,就連「肯塔羅斯」也不夠看——》
  《所以說,爲什麽那玩意會落到敵人手上啊?真令人不敢相信!》
  「那是特甲用的裝備?」「真的是我國開發的?」技術人員譁然——巴洛神父表情凝重。「敵方的最新兵力已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希望你們快告訴我那個的特徵與威力,越詳細越好。」
  《就算您這麼說——》雅德蕾雙手一攤,像是在說:拜託你別強人所難。《要我說的話,它只是個沒有一樣裝備審核通過的怪物兵器。》
  忙著操作PDA的克萊麗莎回應:《我正在核對相關單位的檔案庫,但沒查到實戰資料。特甲獵兵多是由提案課獨自進行測試——》
  雅德蕾滿面怒容地湊近屏幕說:《不管測試如何,那樣的裝備在LEVEL 3中只能算是試作品。軍方不會再法希爾進行兵器實驗吧——?》
  「赫柏特上尉?」米海爾——看著辦公室=戰鬥指揮所出入口的軍人。
  赫柏特上尉——疼痛難當似的在椅子上坐下。「爲了迴避地上戰……爲了推廣只進行空中轟炸、【不派遣】地上部隊的世界趨勢,機甲師團的幹部才決定設立提案課所提倡的【特甲驅逐獵兵】以及【特甲擲彈獵兵】小隊。」
  雅德蕾。《「小隊」?你是說,特甲獵兵要改成兩人一組?》
  克萊麗莎。《以LEVEL 3為基本裝備的特甲獵兵,按照心理課的建議,最好是單獨——》
「不是兩人……他們【曾是三人一組的小隊】。」赫柏特回答——技術人員們目瞪口呆。
米海爾聲音顯得很緊張:「你是說,還有【第三人】藏在某個地方……?」
「他死了……報告書上,是兩位哥哥將么弟 劍·辛克爾·榮格【虐待致死】的。」
  「……虐待?」巴洛神父一臉茫然。「他們將既是親兄弟也是夥伴的人給……?」
  米海爾。「那種問題兒童,軍方也照派不誤?」
  「他們是【完美的三胞胎】、【完美的小隊】。我們就是以他們的心理開發為本,來探討特甲獵兵【小隊化】的可行性。擁有他們真是千載難逢的幸運。常看傳媒對為國捐軀者的報導就曉得,不管是輿論或官方都討厭士兵投入地上戰,各國的轟炸作戰又陷入膠著。只有空中轟炸是贏不了戰爭的,越南、非洲、南斯拉夫、伊拉克都獲得了印證。因此我們需要具有戰況影響力的【地上專業士兵】,好讓輿論明白——」
  「於是,他們就來對我們呲牙咧嘴了。」米海爾——嚴厲的目光從軍人掃向技術人員。「在這樣下去,就會用我們的性命來證明【戰爭總伴隨著地上戰】了。不管怎樣,都要乘我們還沒無助地全滅前,找出對付那群怪物的手段。」

  帶刺的黑色全罩式頭盔如噩夢般逼近。
  電鋸低響——一舉掃斷帳下的鋼絲網。
  令人目眩的掃射之火——發發致命、引發恐懼。讓人差點就為恐慌淹沒。
  內心深處又響起聲音——你明明就可以打贏他們。
  虛無——在胸中深處——衍生「疼痛」的場所低吟。
  爲了活下來——爲了戰勝敵人——勸誘她「開門」。
  夕霧閃避槍彈、逃進西棧橋的咖啡廳、候機室、店鋪之際,那個「隆隆隆隆隆」——震耳欲聾的電鋸回轉聲也越來越近,她的腦海閃過一片蔚藍晴空。
  「LEVEL 3」——想要被那片充滿安寧又透明的虛無抱住——竭盡心力拒絕。
  「那個人」肯定比這個敵人還要強。「那個人」肯定也更恐怖。
  「那個人」肯定強到自己永遠比不上也抅不著的地步。
  自己在倚賴少年的名字——倚賴少年的存在,以驅逐/對抗虛無。
  「夕霧說了,夕霧要繼續這樣戰鬥」——「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夕霧就阻止不了那個人。」
  敵人跳向排列成圓形的登機門——那邊的牆壁——以車輪腳「在牆上奔馳」。
  對方掃射——繞行西棧橋一圈,不斷對該區域傾注彈雨。
  整片窗戶都被打破/風雨關進室內/夕霧穿梭於滿天子彈和不知是什麽的碎片之間、想要逃進就在隔壁的咖啡廳時——敵人已然抵達。
  電鋸回轉的低鳴——她在拼命跳起的瞬間,兩腿都被鋸斷。
  緊急朝四方放射鋼絲以拉起身體逃走時,肩擊撞來。
  咚!右手因防禦而骨折/《耳飾》的抗磁壓急遽下降/大腦受到衝擊而震盪,頭痛不已,眼前一黑。
  即使如此,她還是摸黑操控鋼絲——放棄逃往咖啡廳,用剩下的左手一把拉起身體,從破窗逃往傾盆大雨的戶外,刺客她成了絕佳的標的。
  一連串掃射——夕霧無力防禦/特甲碎裂/灼熱刺入身體。
  致命的一發突破胸部下方的特甲侵入體內,粉碎肋骨的衝擊稍微轉了向,傷及人存活與否最重要的肺臟,自左腋下衝出。
  少女畫出移到抛物線落下——撞到濕透了的水泥地面,全黑的視野迸裂出紅色火花。她身上被刺穿的洞流出溫熱的鮮血,卻仍死命操控左手的鋼絲。眼睛幾乎看不見,只能依賴被雨勢打亂的探測裝置資訊。拼命將自己拉進一樓的巴士下車口,命令自己不得執行傳送替換碎裂的四肢。敵人就在等自己傳送時產生的祖母綠閃光。到時他就能朝著光源猛烈槍擊,連根拔除自己抵抗的手段與力量。
  夕霧單以左手放射鋼絲/拉進——切斷行李集中處的門鎖,爬進屋裡——口中迸出大量鮮血——咬牙一頭栽入淹水區域。
  務必要隱藏血跡——不讓敵人循著爬行的血跡追來。
  所以她才爬進水裡,儘管自己也知道血液不斷流失。當她抵達載運手提行李的轉盤,鑽進通往領取處的狹小洞口時——背後發出爆炸聲。
  敵人粉碎了行李集中處的外牆入侵——環視成了巨大水池的集中地。
  夕霧躲在洞中動也不動——即將冒出嘴巴的鮮血也咕嘟一聲吞了下去。
  在這樣下去會死的——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虛無如此低語。
  虛無的歌聲差點也跟血一樣自口中洩出,她死命克制住。
  「隆隆隆隆隆」——驅動電鋸刀刃激烈回轉的引擎聲。
  越來越擴大的「痛楚」——消除不了的「痛楚」——以恐懼為名的刺啃噬她的心,想逼她哀叫出聲。夕霧拼命壓抑那句衝動,悄然伸出左手放在胸部下方。
  透過腦內晶片,下載重要資訊——「自己身體內部」的構造。
  左手手指的角度/鋼絲的馬力/硬化裝置和振動裝置均設定得很詳細,慎密與精確度不輸給陽炎的狙擊。不久她朝自己體內射入一條鋼絲。
  切斷能力調整到剛剛好的鋼絲貫穿了血肉之軀/從背後飛出/運用電磁力折彎/又穿入體內/縫合傷口/壓迫主要血管/止血。
  擁有車輪腳的異性特甲兒童,不耐煩地涉水前進。
  宛如甲胄的黑色頭盔滑開=活像野獸張開下顎,露出了少年的臉。
  「別躲了,快點出來。這樣很麻煩耶,麻煩死了~」
  夕霧——再次吞下鮮血/隱去氣息/死命克制想傳送替換新手腳的衝動,割開自己的血肉施以應急治療,勉強重整好可以抵抗的態度。
  「不出來是嗎?看到夥伴被玩弄致死,你就會乖乖出來了~」
  陸王一副贏定的樣子,得意洋洋地向後轉——由自己撞破的牆壁洞口離開。
  只能看著對方的背影,連砍他都辦不到——夕霧一直在黑暗中感受著自己血液的味道,持續思索要怎麼做才能打贏那個鋼鐵下三濫。

  最後一架軍用機體判斷用腳移動不利/切換成車輪移動/以猛烈炮火攻擊飛天怪物掃帚機車,牽制住對方——<特憲>攻擊小隊乘隙果敢地朝塔臺區前進。
  不久,雨中響起「砰!」一聲來福槍響,讓陽炎再度愣住。
  <特憲>隊員頭部被射穿、倒地——緊接著又是一個/再一個/來自塔臺管控室的精准狙擊,讓隊員們莫可奈何地喪命,曝屍於最差也最令人心寒的死亡地點——什麽也沒有的雨夜跑道一隅。
  騙人——不敢相信。不可能的。敵人應該沒有通訊車級的雷達設備,也沒有我方的支援情報才對。
  然而,在猛烈得連站都快站不穩的雨勢中奔跑的士兵如此輕易就被擊中,對方的眼睛是多利啊?疑問浮現的瞬間,陽炎憶起自己在東棧橋被當成玩物時見到的景象——那個刻薄與甜美並存的女人有隻機械左眼。或者是——那間管控室排滿了多具瞄準器與探測裝置,她再集中資訊傳送到機械化義眼,破解這場撲朔迷離的風雨難題,從一百公尺以上的高度逐個瞄準忽右忽左跑來跑去的人?
  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應該說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總歸一句,自己沒做好該做的事。
  瞄準敵人的頭頭——有效重挫敵方的戰意。
  米海爾交付的工作得馬上完成才行。無論如何,務必要在友軍一次又一次蒙受重創,被完全奪走反擊的力量之前——
  三輛MPB裝甲車往前挺進,提供了遮蔽——人群紛紛朝那裡集中找地方躲/緩緩前進/說時遲那時快,裝甲車的擋風玻璃產生龜裂,連忙往後退。
  由此可知,對方握有的來福槍足以貫穿裝甲車的防彈玻璃與鋼板。
  來福槍響加上機槍的聲音——武裝犯從塔臺區一帶射擊。
  可惡。這根本不是戰鬥,而是敵人發起的射擊遊戲,一場半遊戲心態的殺戮。我方被玩弄后還得交出性命,無力抵抗,只能任憑擺佈。
  在東棧橋發生的最糟回憶——那女人、那群武裝犯、兩名極惡孩童的壞心笑容在腦中復蘇,幾乎讓人範圍的絕望來襲時,陽炎忽然看到了「那個」。
  最先遭到屠殺的軍用機體——駕駛員早已逃走,引擎部位的火花上尉完全被雨勢澆熄的機體——直直朝天,像墓碑般矗立著。
  附有巨大炮管的機臂——它的高度。距離敵方狙擊手——那位女魔頭的位置,別說是一公尺了,十公尺——甚至接近十五公尺都有可能的立足點。
  等一下,太亂來了吧?跑到何時會倒下來都不曉得的棒子上又能做什麽——以上認真考慮的心聲不無道理,但陽炎硬生生壓下那個想法,跳上機體。爲了不讓「立足點」被自己的體重給壓垮,她小心翼翼抓住擊斃的關節部位,腳抬高,將身體拉上去。來到相比還殘留許多子彈的炮口上——其實不怎麼理想的立足點時,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要站在這上面嗎?還是用坐的?怎麼做才能讓身體保持平穩?陽炎忽然想起「火星之敵事件」中,那位讓自己吃盡苦頭才擊退的狙擊手。她模仿那位疑似日本人的傢伙所採取的姿勢,將可能被從正下方轟爆的想像趕出心中,穩穩地在炮口上「盤腿」而坐。
  幸好地方狙擊手似乎專注于擊退嘗試前進的友軍。不太可能突然將瞄準器的雷射光轉向自己。這意味著那女人雖然擁有恐怖的眼力,卻不同於「火星之敵事件」的狙擊手,沒有讓人背脊結冰的恐怖壓力。
  陽炎迅速進行探測——託這個「立足點」的福,她很快就在綽綽有餘的射擊角度內捕捉到那女人的身影。
  對手在掌控室戶外的扶梯上,用多條毛毯將身體與來福槍固定好——好奢侈的臥射姿勢。
  恰似占盡優勢對獵物進行殺戮的獵人,傲慢的模樣讓陽炎非常火大。
  好,今天就讓你知道——至高無上的玩家不只你一個。
  記住,這座城市「有我在」。
  爲了一槍斃命,陽炎再三瞄準——毫不客氣地向主服務器與連線官申請後援/不受這場激烈的暴風雨影響,短短數秒即完成無懈可擊的模擬射擊。
  她平穩心跳,正要命令與手指一體化的班級解除與擊錘間的聯結時。
  那個獵物——女人——從其他武裝犯手中金額過什麽,輕輕放在嘴邊。
  設定成全頻道開放的通訊——傳來甜美中帶刺的女聲。
  《維安機構里,有位名叫米海爾·宮仕·卡爾尤斯的男人嗎?》

  戰鬥指揮所——隊員一齊轉頭/軍人轉頭/技術人員也轉頭。
  米海爾——盯著通訊機。「從哪兒來的?」
  隊員一陣慌忙確認。「……塔臺。」
  「借我一下。」米海爾——從隊員手中接過麥克風/低聲回應。「是我,夏儂。」
  《那個女人早就死了。我是紅三,<沙漠勁旅>的一員。》
  「不。你是先遣狙擊部隊<赤兵>的一點紅。自恃來福槍的激發優於常人而誤入歧途的三人之一,夏儂·女郎花·貝克。」

  《是「四人之一」,米海爾。難道你沒把自己算進去,是因為正是你本人為我們指出脫軌的路嗎,隊長?》
  《我指出的是「回到正軌的路」,你們卻用鉛彈回答我。》
  《我們哪兒來的歸途?不管怎麼找都不會有的。》
  陽炎——坐在立足點上一動也不動/也無法射擊槍口對面的女人/只是茫然地聽著兩人的聲音。
  《你回去了嗎?到底是哪裡?你和我都不用帶槍護身的地方嗎?你割捨不下槍的,我們現在做的事跟以前不也沒兩樣?》
  《雖然我對於「現在做的事跟以前沒兩樣」這點有意見,不過我的確割捨不下槍。我也常在想,你們總有一天會來到這座城市。》
  《你讓我笑了,米海爾,真的。你沒法對我們開槍,<赤兵>的米海爾已經不在了。在那裡的你,只是一個窩囊的空殼子。》
  射擊——快點——馬上。設這個女的。以完美的瞄準與姿勢命中她。
  但不管陽炎命令自己幾遍都沒有用——特甲好像產生了難以預料的變化。扳機也好、擊錘也好,身體各處都動也不動。到底是爲什麽?爲什麽不射擊?
  不久她發現了,產生異變的既不是特甲也不是身體,而是自己的心。
  真是,怎麼會這樣?自己竟然失去了平常心,陷入最不理想的精神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射擊,會背叛所有期待與後援。肯定會射偏的恐懼,凍結了自己。
  《或許你說的沒錯。然而我就算自己不行,也有能完成任務的愛將。》
  《那就馬上把那傢伙交出來。要是辦不到,<沙漠勁旅>會送你一個珍藏許久的禮物。只要你當場投降,因為你的蠢指令得送死的那群兵中,大多數都能存活。》
  《那的確是蠢到不行的禮物,讓我想起一個珍藏許久的指令。計劃將集合在東棧橋的人質炸得一個不留的是你們嗎?你們既然將手無寸鐵的塔臺職員統統殺掉,為何要留我們苟活?》
  《「珍藏許久的指令」?聽起來像是你手中還有王牌啊,米海爾。我的答案很簡單,因為我發現了你這位昔日同袍也在這。也許你會發現自己錯了,想與我們重修舊好也說不定。》
  《我老早就發現了,因為我天天都在細數自己犯下的錯。我剛剛才發現,至今你還是向佔優勢。我沒教你「實際上的優勢」、與「自以為處於優勢」,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有如天國與煉獄嗎?》
  《你教我的可多著了,隊長。現在輪到我教你何謂真正優勢了。我不會對你開槍。而且現在的你就算用盡各種手段,也絕對沒有勝算。》
  內心浮動——無法鎮定下來。
  到底是爲什麽?陽炎無論如何都想聆聽這兩個人的對話。心思全放在兩人的字字句句上,思緒全被攪亂了。和米海爾對話的這個女人,不僅知道自己所不曉得的米海爾過去,還是跟他同樣經歷了那段過去的「人」。
  不行了——心發出了哀嚎,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射擊。對方既非單純的標靶也非獵物——而是「人類」。不行——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殺人。
  《我真正要叫你的事拼命。我應該也說過了,夏儂。你真的不考慮馬上退出那個愚蠢的血祭嗎?》
  《我沒辦法像你那樣,相信「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存在,米海爾。你怎麼會以為我們肯回頭?》
  《不。那個東西「本來就存在」。回頭才是真正的前進。無法教會你這一點,真是遺憾。》
  《你想推卸責任來拖時間也拖得差不多了吧。就讓我聽聽想聽的答案吧。》
  《我再愚昧,也不會蠢到被你那容易看透的言語蠱惑,害部下和平民白白送死。而不管你的目的為何,這一切都該結束了。我現在下一個「珍藏已久的指令」——陽炎。》
  突然被米海爾點名——下令——懷著莫大的期待與信心。
  《立刻「送這傢伙上死亡線」。》
  心跳「咚」地爆炸。
  你當真要殺「你昔日的夥伴」——殺「剛剛還在跟你對話的人」——?
  陽炎死命壓抑想要反問的自己。女人很驚訝——但沒有動靜。她正在查探米海爾的話是不是虛張聲勢。就是現在。只有現在。這是就地解決目標、不讓對方逃走的最後良機。
  是那個人命令我的。是那個人委託我的。那個人是如此信賴我。
  所以發射吧——傾注所有的思緒,抑制想反抗的全部情緒。
  此刻身體急遽搖晃了起來。機臂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開始倒下。完全失去中心的前一秒,陽炎反射性解除了扳機與擊錘的聯結。
  不是一發——而是兩發、三發、四發——其實是丟臉至極的亂槍打鳥。
  只有最初的一發勉強擊碎了塔臺窗戶,探測資訊回傳后,陽炎的盤腿姿勢已經半瓦解,陷入分不清上下的恐懼。她以難看的姿勢撞到地面,到頭栽入水窪裏。
  她慌忙直起身子,腦中的念頭淨是:「真不敢相信!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失常的自己——很明顯是得到了突發性射擊恐慌癥。
  獵物當前的射手陷入恐慌——想開槍卻開不了槍/不然就是胡亂射擊/搞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麽。
  太離譜了——菜鳥舉舉手才會有的癥狀完全吞沒了自己。自己居然搞砸了深受那個人期待的工作,以這種方式背叛了那個人的指令。
  悔恨與混亂讓她落淚——止也止不住——甚至想嚎啕大哭。
  宛如被生平第一次開槍殺人的心靈衝擊給擊潰了。
  開什麼玩笑。自己至今都不知殺多少人了。不光是長程狙擊,連站在眼前的人,我都能毫不眨眼地射穿他的臉。我是射人專家。貨真價實的人類獵殺者。然而——
  如今卻對射人如此恐懼、如此退縮。
  正當陽炎設法壓下混亂的思緒,環視周圍找尋新的立足點時。
  她發現娜那輛飛天掃帚車就在頭頂俯瞰自己。
  赤銅色甲胄的頭盔滑開——兩眼充血的龐克頭少年。
  「原來你在這裡呀,大姊姊。還記得我嗎?口以再見到你真開心。」
  陽炎——後退數步/內心卻懦/被恐懼感震懾住,杵在原地。
  少奶奶——秋水的頭盔就這麼開著,炮口對著陽炎。眼看對方就要開火,她才好不容易回神退開。她被身後產生的爆風彈飛,正要逃進倒下的軍用機體形成的遮蔽處時,「隆隆隆隆隆」——猛然的巨響逼近。
  宛如競速滑冰選手的姿勢——車輪猛烈回轉濺起偌大水花,一面子彈般疾走一面打開頭盔的少年——陸王。「哈哈哈!原來你在這啊!把你五馬分屍噠話,另一個人就會出來了吧!」
  恐怖逼近——拔腿狂奔/子彈擦身而過/引擎的低鳴越來越近。
  電鋸伴隨笑聲揮來——作為護盾的來福槍裂成兩半。
  就這樣奔馳而去的陸王——U型回轉後又折回來——笑得非常開心。
  秋水甩動鎖鏈狀的機雷纏住打算逃跑的陽炎右腳——將她拉上天空。
  不一會兒,鎖鏈便又紅又熱——炸裂。右腳被炸得稀巴爛、好幾百片機雷碎片打在身上,整個人被拋到毀壞的卡車貨臺上。陽炎拼命直起身子,爬出貨臺外摔下地時,兩兄弟又從上空/不遠處發射猛烈地彈雨。
  卡車瞬間被射成蜂窩/貫穿車體的子彈射斷了陽炎的左手腕/她無助地蜷縮起身子——「討厭」——「我不要」——「我會被折磨致死」——「他們會對我百般凌辱再殺掉」——「救我」——「夕霧」——「涼月」——「米海爾中隊長」——「來人啊」——「救命」——「救救我」——「求求你」。
  抵抗與戰鬥的念頭徹底瓦解。只有強烈的恐怖、強烈的後悔、與強烈的泣訴等念頭不斷湧上。少女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抱頭縮在原地、一心祈求有人來拯救她。
  【克服它。】
  然後,那句話忽然降臨了。幾乎要震裂鼓膜的槍聲急遽遠離、細碎的聲音取而代之,瞬間化為優美的笑聲包覆住陽炎。
  那是響自記憶某處的幸福笑聲。待陽炎回過神來,她已不在下著雨、充斥鮮血與槍的夜間跑道上,而處於最為自在的場所——以最幸福的心情待著的地方——讓她覺得世界可愛極了的那個「父親與來福槍有愛會所在的森林」中,年幼的陽炎與當年的爸爸被一群可愛的獵犬圍繞著。
  【克服它。】
  幸福的記憶——什麽都不用思考、所有不幸都發生在這個世界外面,自己只需活得像自己就行了。那裡是她的世界、獨一無二的幸福時代。心無時無刻都在泣訴想回到那裡、可是卻回不去、只好放棄回去的念頭,不斷地哭泣著——
  爸爸擁住年幼的陽炎肩膀——來福槍有愛會的叔伯們微笑看著——獵犬開心地吠叫——在充滿溫柔氣息的森林中,大家開始高唱最棒的歌。
  《為因應增強的威脅,獲准使用高度武器。你的行動亦適用於戰時狀況。提高戰鬥員連線權限。解除能量平衡。》
  持續活在記憶中、名為永遠的幸福過去的「搖籃」——
  叫人難以抗拒的心靈平靜——「啊,爸爸」——
  然後,年幼的陽炎與大夥兒一起高唱那一句。
  《特甲LEVEL 3,傳送開始。》


  陸
  「紅犬!快回答!紅犬!陽炎——可惡!」米海爾緊握通訊麥克風——以不尋常的氣勢朝隔壁辦公室的技術人員大吼:「你們對那傢伙做了什麽?!」
  「她執行了LEVEL 3傳送……」巴洛神父——沉重的聲音/凝重的神情。「這是主伺服器傳來的情報,不會有錯。她啟動了高度武裝形態。」
  《「那個」就算在我設計的特甲之中也是個傑作喔。》雅德蕾——被米海爾駭人的氣勢嚇到。《她應該能發揮足以對抗目前威脅的威力。問題是人格改變程式的覆寫……》
  「覆寫?你們做了什麽會讓傢伙失去理智的事嗎?」
  巴洛神父重重搖頭。「不是我們……可能是她的腦內晶片下載了某種LEVEL 3預備的程式。」
  「……下載?那傢伙的大腦里?請馬上停止如此離譜的行為。」
  「路徑尚未查明。況且我說的下載,只不過是推測。」
  米海爾——迅速轉向軍人問道:「上尉,你說過特甲獵兵一般都是單獨一人吧?那他們不管在何處都能下載,靠的是什麽蠢裝置吧?還有,那個蠢裝置大概造成【三胞胎特甲兒童虐殺親兄弟】的主因對吧?」
  赫柏特上尉沒有回答——傷痕累累的他面無表情盯著地板。
  「過度的痛覺消除模式(OFF)、攻擊慾望激烈、喪失認人能力……都是LEVEL 3的顯著傾向,但每一點都是危急時刻人心必然會發生的狀況。」巴洛神父——與其說是在抗辯,不如說是在找解決問題的出路。「人格改變也好。變通抑制也好,都是守護心靈的程式,本身並沒有錯。一般推測對於LEVEL 3而言算是某種扳機……但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米海爾——看著軍人/看著神父/看著技術人員/看著螢幕畫面中的兩人/嚥下懷疑與憤怒,努力冷靜說:「看來我也只能起到了。起到諸位把士兵也當作人看待,尤其是熬過不行掙扎求生、不怕死地努力接納機械手腳的女孩子。我祈禱她不會成為你們用過就丟的試用品。」
  涼月為恐怖的激流所吞沒、身體翻轉了兩三次之後,就連哪邊是水面都搞不清楚了。她執行傳送替換損傷的手腳——途中卻因為特甲太重而沉了下去、肩膀猛烈撞上某種鐵製品——【是鐵軌!】
  意識到這點後,她抓住機會奮力一踢,死命讓臉浮出水面——髒水流入嘴裡/無法呼吸、拼命掙扎/忽然有雙健壯的臂膀從背後抱住她,用力往上提,但手腳太重又沉了下去。
  涼月連忙執行送還——已恢復成平常的手腳/就又被提了上來。
  她的手碰到水泥——隧道的旁道——僅僅攀住爬上來/滾轉/嗆到/吐水,結果突出的淨是泥巴跟像雜草的纖維——超噁。
  抗磁壓頭盔碎掉了才會溺水——要是落水前被打暈,必死無疑。她很想用乾淨的水漱漱口,但這鬼地方連一滴乾淨的水都沒有。
  「女飛官又被搶走了,這些壞蛋真是有夠難纏。我們也不能輸人,非讓他們瞧瞧我們有多難纏不可。」
  涼月這才發現派屈克站在旁邊,盯著爬上來後就趴著的自己。
  他們在隧道的作業通道旁——靠著現實逃生口的燈光,勉強看得見對方。
  臉頰、肩膀都被割傷的派屈克——以一把不知何時拿到手的小刀力抗唐裝男。不僅沒溺水,還救了機械化少女,臉上卻無倦容,以猶如不屈不饒最佳示範的態度伸出援手。
  少女不悅地自行起身——派屈克聳聳肩,收起刀子。
  「快走吧。順便回應一下聽到你聲音的某人。」
  聽他一說,涼月才注意到口袋裡的振震與鈴聲——居然沒壞掉,真令人佩服。
  派屈克迅速走向通道——涼月雖氣憤喉嚨乾渴,仍然接起電話。「有事嗎?」
  《如果沒事,本小姐不會撥電話。》聽起來似乎是「否則死也不會打給你這種人」——聲音很急切。《有新情報要通知小姐。應該是要抵達聯合國都市的最後一名證人,果真是中國軍方人員,而且似乎是以古代男性的名字作為「代號」。》
  「……古代?叫什麽名字?」
  《尚在調查。只不過所謂的代號——》
  「雖然是男性名,【也有可能是女的】,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是的。請問小姐是否已幫我們救出女飛官了?》
  「幫你們」?我又不是爲了你才救她的!儘管兩月很想這麼回話,卻依舊忍了下來——輕聲告知:「又被抓走了。忽然冒出一個他媽的特甲獵兵來攪局。」
  對方似乎倒抽了一口氣——語氣更加急切。《果然「小姐那邊也遇到了」?!》
  跟著男人在通道上跑的涼月,同樣倒抽了一口氣。「——該不會【你那邊也遇到了】?!」
  《是的。目前我們正在緊急鎖定敵人的傳送管道,試圖封鎖住攻擊。》
  難怪她的口氣這麼焦急——在那種狀況下依然抽空通知自己情報,不禁讓人有點感激/想歸想,涼月還是沒有說出口。「知道那傢伙的名字嗎?」
  《「兩者」都在核查中。推斷可能分別派往伊拉克與南亞的逃兵。》
  涼月愣住。兩者/各別——意思是說,那邊有「兩個獵兵」?
  「這邊加那邊」共有四個怪物投靠敵人,而且還大肆傳送不受限制?
  軍方到底在幹嘛?——等等,伊拉克?該不會「夕霧的心上人」在另一邊吧?
  「裡頭若有個腳【白露】的傢伙就趕緊快逃。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多謝忠告。》語氣有些憤怒。《可是我們沒有退路,勢必全體出動鎮壓才行。也請小姐務必保護好重要人士。》
  涼月心頭火起。「好啦!你調查中國人的名字時,【順便】連三圍也調查一下。」
  對方非常憤怒。《本小姐會連出生年月日和血型也「順便」調查。》
  「太好了,掰。」噗一聲通話結束——去你的!我又不是爲了你們才喝泥巴水。涼月火冒三丈地將行動電話丟進口袋,就聽到派屈克問:
  「有意出席法庭的中國軍方人員,有可能【是女性】嗎?」
  不要偷聽我講電話!涼月在心中回應。「對啦。」
  「剛才我們搞砸時,女飛官跟我說了件事,可能與那個有關。」
  聽到「搞砸」兩字,涼月又焦躁了起來。「什麽事?別賣關子了。」
  「就在你落水前,她跟我說:【不用管我。快把他帶到法庭】——」
  「嘎?」呆住——腦中一片混亂。「……他?這個他……【是指誰】?」
  「最能幫你解開這個謎團的人,就是你那位通話對象,拜託你跟她關係打好一點。」
  「啰嗦。我跟她關係夠好了——」
  《黑犬!》米海爾——語氣十分急切。《快報告你那邊的狀況,黑犬!》
  《呃——對不起。半路殺出了地方的特甲兒童,我和白人男性正聯合追緝。》
  《你們馬上回來嗎?》
  《呃……》她運用腦內晶片確認位置——距離不遠,但水淹成這樣,很難想像移動會多困難。《我也不確定。發生什麽事了嗎?》
  《紅犬執行了LEVEL 3傳送,目前失聯。》
  《——什麽?》
  《可以確定紅犬正與敵人交戰中,白犬受傷動彈不得,假如你無法趕去就確實完成現在的任務。你若能在敵人背後攪亂他們的行動,我們也比較輕鬆。明白了嗎?》
  《明白……》涼月茫然應答——結束通訊。系統並未通報「夕霧的現況」——她受傷了?而且還動彈不得?她是顧慮我——不想讓我為她擔心,默默獨自戰鬥。
  而且陽炎——還執行了LEVEL 3?少女整個人洩了氣——佇立在原地。好像跟夥伴說說話,但現在不行。現在跟他們說話,一定會出亂子。待在這裡無法為她們做什麽——
  派屈克察覺到涼月不對勁,折了回來。「怎麼了嗎?」
  「……我要回去。機場的隊友有難。」
  「那是最蠢的念頭。是哪個魯莽的指揮官強制你歸隊的?」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可是我——」
  「爲了隊友,你更要做好自己的工作。那才是最佳選擇。」
  「你……你懂個屁啊!你又瞭解我們多少!我的隊友遭到攻擊!就快被敵人打死了!心靈也嚴重受創!我要回去!我一定——」
  派屈克忽然以強大的力道抓住涼月的肩膀,正面直視她。那不溫不火——十分誠摯又率直的眼神牢牢攫住少女的心,令她整個人動彈不得。
  「相信我,你要是這時候回去一定會後悔。你必需前進,現在的你只能如此。繼續前進到最後一刻,那才是你現在唯一能為隊友做的事。」
  涼月似乎洩了氣——但跟剛剛不同。焦慮跟恐懼淡化,產生了可靠的安全感。
  她忽然有股衝動想相信眼前的男人——事實上,自己早就對他產生信賴感了。
  她現在才明白,陽炎何以會如此「迷戀」米海爾——經驗遠比自己豐富許多的男人,聲音聽起來莫名有種很想靠在他背上的感覺,難以抗拒。
  「走了,黑犬。你拳頭的落點還在更前面。足以證明你是值得驕傲的戰犬的機會多著呢。」
  派屈克放開了手——立刻跑出去。涼月仿佛被拿到背影拉住,一語不發地跟上。她咬緊牙關,祈禱這不是對夥伴見死不救、起到這是自己能採取的最佳解釋、祈禱男人說的話正確。
  兩人一出了作業用通道就被豪雨淋濕。旁邊是隧道出口。
  當中傳來水流轟隆聲——涼月打了個冷顫。派屈克帶頭跑——她慌忙跟上。
  兩人來到有街燈照明的國道。正好位於山丘地帶、高度夠而躲過水劫的一隅。
  「他們在機場!」派屈克伸手一指——馬路另一頭、雨幕彼端的塔檯燈光。
  派屈克朝車隊走去——涼月走到馬路對面,窺看下方。
  眼中光景宛如急流奔向尼加拉瓜瀑布——可惡,這裡過不去。一下去就會被水沖走,只會跟著未受洗就死去的嬰孩靈魂一起沉入靈薄獄。
  「我需要你的拳頭,黑犬!」派屈克不畏風雨拉開嗓門大喊——跑道右手側路面/拿起混泥土空心磚猛敲被大水沖到這裡的轎車與廂型車窗戶。
  「快毆打這些車的車頭!安全氣囊應該會爆開!」
  連開口味到底是爲什麽的余裕都沒有——這男人到底想什麽/大概是想追上敵人的方法/急著得到哪些手段。
  右勾拳——平常也有一·五噸重力道的拳頭朝車頭痛毆下去。駕駛座與前座吸收事故發生是衝擊的氣囊頓時爆開。她緊接著痛毆下一輛、又一輛——派屈克從廂型車拉出了繩索與露營用桌。
  「我們真有運。從這邊過去可以接近塔臺區的背後,也能進入那裡的供電管理設施。」
  「供電……?」
  「說人類是靠電力生活一點也不為過。看電力消耗量就知道敵人的下落。唐裝集團人數眾多,肯定吃掉了大量的電。」
  戰慄。「等……等一下。【你打算從這裡過去那裡】?」
  「工具都備齊了。這個繩索可以將你我綁在一起。那邊的氣囊再與這個超棒的桌子結合,一艘能讓你我逃過大洪水的方舟就此大功告成。」
  涼月——瞠目/打從心底覺得想要相信這男人的自己真是豬頭。
  接著派屈克又以在這個狀況下完全沒變的認真語氣說道:
  「快游,戰犬。你體內若還有類似【毅力】的東西,現在就是徹底發揮它的時候。」

  爲了防止溺死在自己的血裏,夕霧以第四根鋼絲貫穿自己的身體,開了個小洞以利「放血」。肋骨間流出大量鮮血、染紅了白銀特甲。
  她運用鋼絲壓迫重要的血管止血/縫合傷口/儘量不傷及斷掉的肋骨與內臟將其固定好/免於死亡的措施/可以自由活動的措施,她設法只用四根鋼絲完成。
  最後小指在放射鋼絲——切斷機能降到零,將左臂牢牢纏在身上。
  左手的鋼絲要是鬆掉、或是恢復成液態金屬,骨頭就會陷入肺臟,自己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動彈不得。因此左手動不得——只能以右手應戰。
  夕霧緩緩活動再度傳送新的手腳——小心翼翼不讓左手使力,慢慢走過手提行李集中處,從敵人撞穿的洞出去。
  她走向雨中的跑到——有火光的地方——到壞掉的裝甲車遮蔽處觀看。
  在地面疾駛的黑色特甲獵兵——在天空飛舞的赤銅色特甲獵兵。
  兩者都朝著「什麽也沒有」的空間放射猛烈地炮火。
  陽炎不在——到處都沒有看到她。然而兩名獵兵卻正與消失的陽炎戰鬥。
  夕霧「自然而然感受到」——陽炎「就在那裡」。她消除了自己的存在,正在瞄準敵人。
  果真是那樣沒錯。
  LEVEL 3——將特甲兒童轉變成連疼痛都感受不到的透明虛無。
  「她消失了!到處都探測不到!」陸王——怒不可遏睇射擊/來回奔跑。
  「小心點、她應該就在那一帶沒錯!」秋水——收集探測資訊/來回飛巡。
  兩人的說話聲——很像在水底聽到的「聲音」,陽炎「就在一旁」聆聽著。
  《她小矢了!倒楚朵坦則卜倒!》
  《小醒點、塔影改九載拿乙逮沒拙!》
  聽在現在的陽炎耳里就是那樣。聽不太懂的含糊字串——籍由音響探測分析,再將正確的聲音資訊轉成普通的說話聲,她才能聽懂。
  剛開始,她也不知道怎麼做——知道腦中陸續下載了使用法。
  對方模樣看在她眼裡也是很奇怪的異形。由於她以紅外線感測器為基準,同時結合了腦中錯綜複雜的電子、超聲波、震動的多數檔案,對方在她眼裡就像怪物。
  但是摸清探測器的特徵之後,她就不擔心了。
  重要的是自己看得見對方——「對方卻看不到自己」。
  漂浮在四周的複數球體造出透鏡,像薄膜般覆蓋住自己。
  拜那所賜,現在的陽炎無與倫比的安全。可是總覺得不夠——
  自己一直很倚賴的東西——甚至覺得是自己一部份的東西——
  來福槍到處都沒看到。
  有得只是雙手的兩個握把——好幾個扳機/吸納於雙手雙腳的複數金屬球/那些金屬球浮在半空,放射出一片又一片的抗磁壓力場。
  工具使用方法又流入腦海,她感到心靈更加深入安適平靜之地。幸福的夜之森——與爸爸、叔伯們一起圍著營火、獵犬就趴在身旁、大家都視陽炎為童話里的公主疼愛有加、守護她、接納她。意味著「克服它。」的看板——來福槍有愛會的心——高尚的狩獵精神——
  一切的一切都很完整、洋溢著幸福、自己毫無疑問就是自己的歸宿。
  心靈窩在那只搖籃中香甜入眠,肉體隨著特甲準備驅使自己的武器,瞄准有可能危及自己存在的一切,定位完畢的同時——
  敵我雙方的區別也跟著消失,陽炎雙手開始靈巧地操作握把。

  《再拖下去「我噠時間就要到了」。用震壓感測器找吧,哥哥!》秋水的無線通訊——他關閉頭盔一面研究探測資訊,一面在上空盤旋。
  《那個東西連雨粒都會探測得到,到時一定會亂掉。》陸王的無線通訊——他頭盔依然開著,疾速奔馳/暴凸的雙眼閃閃發光。
  電鋸來勢洶洶掃去——轟爆才剛殉職的第三家軍用機體,當裡頭的駕駛員肉體也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瞬間,閃光乍現。

(插圖)
  《——啊?》陸王回頭,光的團塊猛然襲來——激烈衝撞瞬間舉起巨盾——爆發盛大的火花/火焰/感測到攻擊的特甲自動關閉頭盔——連忙重整姿勢,畫出S字狂奔。《那……那是什麽?!是打哪飛來噠?!》
  伴隨著什麽被扭斷的「嘰啾」聲,自大雨與漆黑的彼端飛來光之子彈——命中秋水位在半空的掃帚機車後部/爆發灼熱與閃光/秋水的身體差點被拋出去——他攀緊形同右臂的交通工具/先行閃避——又飛回。
  《是透……透化防壁!》秋水——破損的機車=再次執行傳送立即修復。《她躲在透化防壁後面發動攻擊!用震壓感測器搜尋吧!不在被擊中的瞬間回擊的話就抓不到她的位置,哥哥!》
  《對方要是停止動作鎮壓就沒意義了,呆子!你快找——》
  此時兩發光蛋又從截然不同的角度飛來,精准無比地分從左右朝陸王襲去。
  一邊以巨盾擋住——一邊迅速閃避——陸王奮力從爆炎中逃出來,又一顆光彈自不同方向飛來,命中巨盾保護不到的右鍵,將雷擊器轟得支離破碎。
  他在身體後仰就要摔倒之際——穩住身體/閃避再度飛來的光彈/閃避/以盾阻擋。《什……對方不止一人吧?!到底有幾個啊?!》
  《是分身!哥哥!肯定是!她預先設置了好幾個分身!》
  秋水——瞬間捕捉住放射光彈的地點=接二連三開火。
  與秋水共享資訊的陸王——朝最後光彈襲來的方向發射熾烈彈雨,此刻一記精確瞄準的光彈擊中他伸出的右臂。
  火花四散迸散——電鋸正中央被壓扁,鋸子與刀刃化為粉屑四處飛散。
  《王八蛋~~快找出來,秋水!再拖下去她會越分越多!》
  《分身好像越來越多了,想不到她比預期噠還要花時間!》

  飛天特甲獵兵閃避接二連三射來的光彈/中彈/炮管受創/立刻再度執行傳送/重整姿勢上升——飛行高度似乎有設限。
  鑽進壞掉的裝甲車下方,隱去氣息藏身的夕霧,敏銳地讀取現場自然而然「傳遞過來的感受。」
  黑鐵特甲獵兵並未立刻申請傳送修復壞掉的武器——他想等壞了好幾個地方後再一併傳送。到底是爲什麽呢?
  是「對傳送次數有所顧慮」嗎?
  赤銅特甲獵兵則是一受損就申請、然後又馬上受損——對於打擊也毫不閃躲,一心只想快點解決眼前的敵人,這又是爲什麽呢?
  是「對時間有所顧慮」嗎?
  依然隱形的陽炎,接二連三設置發射那種光彈的某種裝置。本人完全不懂,似乎打算以量取勝。那又是爲什麽呢?
  恐怕是——敵我不分,想要攻擊在場的所有人——
  雨幕彼端又忽然射出光彈。夕霧立即退開,光彈軌道卻大幅偏離,搗向對面「什麽也沒有」的地方,爆開盛大的火花。
  爲什麽要攻擊那種地方?她聚精會神凝視——看見跑道上有水花揚起。
  離夕霧不遠處,又有水花濺起——然後「有人」咻地現了身,像是早知「那個」不在光彈射程內。
  在<機床廣場>——戰鬥機著陸之後的跑道上——夕霧見過的那位幽靈少女。
  被雨淋濕的蓬亂金發/顏色十分鮮豔的的綠眼珠/灰色的軍用夾克/那人喜滋滋地走向化為戰場的跑道,笑著說:「【對方】也有透化防壁耶,真服了她。」
  少女輕輕揚起左手——粗壯的機械手臂發出另一個少女的聲音。
  「竟然先被她發現。防壁純度降得太低了,皇。」
  「這是爲了省電,螢。我們很快也會找到對方的。」少女微笑。
  「在那之前,已經【有人瞧見】我們了。」左手說道。
  少女順理成章地轉向夕霧——完全沒有預備動作,看起來相當機械化。
  少女直視著裝甲車下方——應該是在漆黑的夕霧,然後笑了。
  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見過這抹微笑,就在夕霧這麼想的時候。
  「透鏡都配設完畢了。」左手說。「快防禦。LVEVL 3【停下了她的時間】。果然【沒有人能在不暫停的狀況下得心應手】。」
  「連我們都想【幹掉】?」少女笑嘻嘻的將臉轉回跑道方向。「我沒說錯吧,螢。果然通殺是LVEVL 3的基本概念。【爲了選出最後仍屹立不倒的那一人】——」
  然後猛烈扭轉什麽的「嘰啾」聲,蓋過了少女的說話聲。
  幾乎會讓人以為太陽忽然升起了的閃光——無數光彈射向高空、一顆又一顆突然分裂,再分裂,最後成了無數光粒於四周傾注而下。
  夕霧睜大雙眼看著那個。好美——這幅景象美得有如世界末日。

  《搞什……可惡!原來那女人真正噠目標是這個!》陸王——高舉巨盾護住頭頂狂奔/穿梭於炸裂的光彈之中/想火速逃離光雨。
  《我「快沒時間了」!哥哥快逃,不然場面就難看了!》秋水——以驚人速度飛行/將抗磁壓開到最大,彈開光雨逃向塔臺區。
  《慢著!你這傢伙!你就打算就這樣逃走?》
  此時少女衝了出來,與陸王的前進方向正好交叉。
  她自裝甲車下方奔出——右手將車門舉過頭代替護盾。
  嘴巴、胸部、腹部都染上了自己的血,將染得通紅的左手固定在胴體上的白銀特甲少女——見到她的模樣,陸王睜大了眼睛。
  「你是躲哪裡去了,該死的傢伙!」他透過頭盔發出吼聲——左手巨盾略微前傾,揮舞右手的電鋸/同時掃射。
  夕霧只是盯著對方的左手——觀察巨盾的防禦範圍/高舉過頭的那個擋住光雨的模樣/測量左手與右手的距離/抗磁壓的厚度/以及——巨盾與身體間的「空隙」。
  只有現在才能看著那個——對方一手正忙著擋光雨,才能靜靜觀察。
  所以夕霧才會衝出來——冒著光雨丟棄克難的盾牌,單以右手放射鋼絲。
  大拇指/食指與中指/無名指與小指——分別指向三個方向=形成大上一號的<佛萊明定則>。
  她扭曲手臂/鋼絲分別從三個方向捲起漩渦逼近對手/一個巨盾彈開/一個追不上對手的速度,割進跑道。
  最後的漩渦鑽進對方防禦空隙,與其左手肘關節擦出火花切進去。
  陸王左手被割得支離破碎,像鐘擺搖來晃去,重量全面失衡——他前傾的身子與夕霧交錯而過——電鋸劃破空氣切削跑道。
  陸王——爲了避免跌倒,轉了好大一個彎,濺起盛大的水花后停下來。
  黑暗——短短幾秒光雨便消失、四處起火燃燒。
  陸王全身冒出蒸汽——熱氣/被光擊中/左手搖來晃去/巨盾上淨是彈痕。
  夕霧全身冒出蒸汽——流血/背部特甲又被光擊中的焦痕/敵人的掃射一發也沒中。
  陸王腦中——響起逃到塔臺區的秋水的無線通訊。《「更可怕的攻擊還在後面」!紅三屆叫我們先撤退!我暫時無法出動了!》
  這當中,夕霧也讀取到自然而然「傳遞過來的資訊」:對手在思考——「要不要傳送」、「要不要使用數量有限的武器」。他在計算「傳送的次數」。
  陸王打開頭盔——將夕霧的臉牢牢烙印在閃閃發光的眼底。「你這矮不隆咚的臭母狗~~之後我再好好將你分尸~~」
  對方掉頭——兩腳的引擎發出低鳴,車輪腳朝向塔臺區揚長而去。
  比剛才更多了好幾倍的光彈沖上天空,似乎不肯放過那道影子。
  夕霧驚愕地睜大眼睛——<特憲>、MPB以及步兵連隊的人員,還有正與他們交火的塔臺區敵人,全部都同時納入了射程內。
  「大家都會死」——如果不阻止那道光——不阻止陽炎的話。
  她定睛凝視/豎耳傾聽自然而然「傳遞過來的訊息」——在極端的時間內,死命尋人應該在某處的陽炎,迅速跑進機場跑道一隅、閃動鋼絲。
  「嘰啾」扭轉某物的聲音響起——半球狀的透明膜分成兩半消滅。金屬球忽然飄上天空。不對——這是槍口之一——陽炎不在這裡——
  「鐳射燃燒彈……不是早就停產了嗎?」
  冷不防人聲響起——就在夕霧背後。她猛然回頭一看,那名幽靈少女仰望著天空。
  「應用透化防壁開發出遙控透鏡啊,漂亮。」少女的左手說道:「比電漿省電,攻擊範圍又廣,只是在分離準備上得花點時間。」
  「現在怎麼辦?」
  「將遙控透鏡全部燒毀。」話一說完,「那玩意兒」——「特甲左手」旋即呈現白熱狀態。
  「快趴下,夕霧。」少女忽然回過頭這麼說。
  無數道金光出現,有如點點螢火飄上空中。直覺有危險的夕霧當場趴下,「磅!」像是空氣扭曲的聲音爆開,四周閃著金光的火焰瞬間蔓延。
  「嘰啾」扭轉的聲音陸續響起——陽炎設置的「所有槍口」轉眼間全部燒毀——對空放射的光彈如幻影般消失不見。
  「【射到那邊的】我就不消除了。」左手發出淡淡的聲音——朝塔臺區傾注而下的光彈沒有消失,控管室與塔臺大樓窗戶發生令人目眩的爆炸,敵營哀鴻遍野。
  然後——機場跑道一隅,出現了全身裹著「沒見過的」紅蓮特甲的陽炎身影。
  夕霧站起身走去——右手悄然放在茫然屈膝跪地的陽炎肩上。
  「討厭……夢消失了……」淚珠自陽炎臉頰撲簌簌落下。「爸爸……」
  陽炎像是沉睡般閉上了眼——夕霧炮竹她虛脫的身體,轉頭環顧四周。
  少女——不見蹤影,也感覺不到氣息。金色光芒也消失了。
  夕霧背起陽炎。與其他扛著傷亡者敗陣而返的隊員,一同步履蹣跚地返回航廈。


本帖最后由 archer_likuang 于 2011-4-21 20:54 编辑


  第叁話:尾巴搖夠 Wag the Dog
  
  壹

  眼前的水花/湍流/豪雨不禁讓人懷疑自己到底漂流到哪個暴風雨海域。
  涼月睜大視野快被剝奪的雙眼想看清前方——呼吸不順/還很丟臉地又嗆到了。
  單單隻是將氣囊困在桌子上的克難筏、將自己綁在筏上的繩索、還有筏的另一頭以同一條繩索聯繫住的男人,就是自己賴以活命的一切了。涼月迫不及待想早點脫離這個愚蠢的狀況,專心一意不停踢水。
  「還差一點點!就快到對岸了!快游,黑犬!讓我瞧瞧你的毅力!」
  派屈克在筏的彼端呐喊——與其說受到他的激勵,不如說涼月想早點遊到對岸好恰似對方的恨意完全燃燒,藉此在任何特甲與傳送後援都沒用的湍流中掙扎前進。猛然驚覺時,她已朝草叢一頭撞上去。
  綁在腹部的繩索被一把扯開——手臂被抓住——整個人被提上去。
  克難筏自身體下方消失、轉眼間就順著水流沖走了。
  涼月連一絲在大地上落腳的喜悅也沒有,慌忙爬上斜坡/攻頂/在平坦的草地上滾轉、氣喘吁吁。刺客派屈克俯視著她說:
  「這裡還不是終點。」他拿到割斷繩索——迅速拔腿狂奔。
  《黑犬,聽到請回答。黑犬。》無線電響起——米海爾。
  《是,中隊長!》上氣不接下氣——叉開腿停下。《她們兩人呢?平安無事嗎?!》
  《紅犬與白犬都沒事。紅犬擊退了地方特甲兒童。白犬身受重傷,但她自行做了應急處理。你們三人果真都是鬥志驚人的戰士。儘管受創嚴重,依然沒讓傷害波及一般百姓、擊退了敵人。你那邊的狀況如何呢?》
  聽到夥伴們沒事,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心中回應:我也剛渡海上岸。《我正要前往機場的供電管理設施。有個拜仁在說調查電力就能找出敵人的藏身處。》
  《那是公安常用的搜查手法,相當聰明的對策。只有你們兩個應付得來嗎?》
  《咦……》涼月暗忖:我是被交付了什麽跟什麽任務來著?《不就是救出女飛官,再將白種女人、唐裝集團跟那個理察什麽鬼以及地方的特甲兒童痛毆一頓、踢回他們故鄉就好了嗎?》
  《你只要能完成前面一半,我的官階就讓給你。狀況一有變化就向我回報。》
  《瞭解。》通訊結束——兩人繼續冒雨奔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我又需要你的拳頭了,黑犬。」派屈克敲敲上了鎖的堅固鐵門。
  叫你別那樣叫我,你是聽不懂啊——涼月以調整好呼吸為優先,只在心中回駡/將鐵門一拳打飛。
  警報聲大作——派屈克抓起滅火器敲壞警衛室門把/嫺熟地關掉警報/順便將全部置物櫃的鎖「喀鏘、喀鏘」敲壞,物色裡頭的東西。
  這是搶劫吧?這麼限定嘅涼月打開冰箱——發現瓶裝水=未開封。
  她毫不客氣地開來喝。雖說剛才差點淹死,不過現在喉嚨實在渴到不行。
  「幸好這裡不是叢林,文明的產物處處可見,謝天謝地。」
  派屈克——將警衛制服朝涼月一丟,自己也拿出瓶裝水喝/另一隻手快速解開上衣紐扣。顧慮一下別人吧,混裝。男人露出鍛鐵般的解釋胸膛/涼月不悅地移開目光/抱起衣服走到隔壁房間。結束從早上算起不知第幾次的換裝後回到原處,派屈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將某個東西遞給她。
  「冒險之後本來就會找到寶物。想抽的話就趁現在多抽幾口。」
  香煙=Lucky Strike——警衛買的。
  居然被大人勸菸——有點畏懼——從煙盒拿出一根叼著。
  掏出ZIPPO打火機——蓋子可能在來的途中不小心打開了,濕濕的點不著火。
  「上面刻了句很棒的字句,可惜現在狀況不佳。」
  這回他遞上了打火機——幫涼月點煙。這是頭一次有大人幫她點煙。
  話說回來,他怎麼知道她抽煙?是在偵訊室透過鏡子看到的嗎?
  涼月雖然心裡有疑問,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還真親切。」半眯著眼——眼珠子往上翻。「……我很臭嗎?」
  「不,【你】不愁。你輸給自卑感,處處貶低別人的行為才臭。」
  一針見血的話語刺入——胸口刺痛不已/冷哼一聲/臉偏向一旁。
  不管她多想讓內心變得尖銳火爆,某種情緒仍慢慢發酵盈滿心頭。
  至今沒有一個人當面跟她說那種話——爲了她好而說。
  派屈克迅速走向配電室——涼月連忙拿著水跟香煙跟在後頭。
  「每當我想戒掉【這玩意兒】時,惡魔就會告訴我少了它人生的意義何在。真是傷腦筋。」本人一點也看不出有傷腦筋的樣子,心情很好地吐起煙圈——他像個不良少年般聳聳肩膀,按下終端機開關,甚至還吹起口哨。「在我查到那班傢伙的巢穴之前,你就先休息吧。或者你想去覓食也可以。」
  「你說的話前言不對後語。」涼月——略低著頭/不知何時淚水背叛自己的心情流下。「說什麼不要叫小孩殺人,結果還不是叫我去追敵人。明明就把人家當成小孩,卻一臉坦然地幫我點煙。」
  「那根煙的紀念性質居多。」派屈克背對著涼月搖擺身體——仿佛腦中在接受收音機電波。「畢竟我們靠著那麼小一艘克難筏奮力渡過了洪水。假如你主動說想抽一根,我可能還會猶豫哩。還有,說小孩【怎樣又怎樣】是我失言了。當我已經是他們的一員,我又很希望那孩子活下來。推薦那孩子當主力部隊聯絡人的也是我,那樣一來他的倖存幾率就會大大提升。那孩子本想阻止家人別再深入激進組織,結果自己也被迫拿起了槍。私底下的他,表情就像個沉迷於手機遊戲的十七歲孩子。」
  而我卻殺了形同徒手的那傢伙——在她開口前,派屈克又說了:
  「在那個狀況下,槍裡頭有沒有子彈,都跟結果無關。那孩子不管到哪兒都很不幸。何況你的出發點不是爲了【殺人】。而是爲了【解救人質與隊友】。最不會出錯的手段,就是迅速制伏執行犯。你有大人也會相形見絀的膽量與毅力,是天生就敢面對戰鬥的戰犬。我老是逞口舌之快,針對你自豪的特點淨是挑毛病,真不好意思。」
  我哪有什麽自豪的特點——想這麼回應,卻回應不了。
  看著一個靜兒讀取電力檔案的派屈克背影,涼月突出細長的煙霧。
  她隱約想起爲了保護易碎品家園,客死異鄉的俄羅斯人。
  死者會成為生者的活路——留下這句遺言死去的男人。
  不知怎地,她覺得派屈克也會認同這句話,只是他的解讀跟俄羅斯人不一樣。
  爲了不讓死者白白死去——所以「作為生者」就得繼續前進到最後一刻。
  那才是自己的職責——男人的背影是那麼說的。兩月就是這麼覺得。

幸福的景象逐漸遠離。狩獵的森林——溫柔的爸爸——再也不會回來的人事物。
  然後陽炎睜開眼睛,看著凝視自己的米海爾。
  這兒是機場某個候機室——可能位在二樓,靠第一航廈與西棧橋通道這邊。否則被委任為全體部隊總指揮的米海爾,不可能會待在自己身邊的。
  她微微直起身——已經送還成平常的手腳/有人幫自己換上乾淨的<航警>制服/身上蓋著印有<航警>標誌的毛毯/大概是在對面忙著照顧傷患,走來走去的<航警>女課長幫忙打理的吧,陽炎心想。
  「要不要緊?」米海爾——少女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沒了平日的撈神在在,也不是工作時嚴格的表情,毫無警戒之意,甚至也並非緊張。
  明白到「他在擔心我」時,淚水忽然像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叫我射擊?!」
  米海爾很驚訝——這迷惘、又像是被戳到痛楚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陽炎首次在這個男人臉上見到。
  「叫我射可能是你昔日重要夥伴的人?!曾經跟你一起戰鬥的人?!【要我一個都別放過】?!【你現在還會叫我那麼做嗎】?!」
  「你會。」——她/我/陽炎心想。
  這是真心話,同時也是藉口。推卸沒命中目標一事的責任——害怕面對目標臨陣退縮的自己遭到責駡、對於自己無法回應他的期待感到懊悔又難過、對於自己害怕羞辱過自己的敵人覺得既沒出息又生氣、之後做的夢又幸福得近乎悲哀。再也回不來的那些人事物比起現今擁有的還來得重要許多,讓她好生痛苦。
  她好想將內心的苦楚一股腦兒訴說出來。
  即使還有其他傷亡的隊員——但她只想跟溫柔陪在自己身邊的對方撒嬌。
  「你們的談話內容……聽起來就像非常瞭解彼此!我……要是沒有聽到那段對話,我……我肯定不會射偏的……更不會臨陣退縮……」
  呼吸抽抽噎噎地不順暢/說話也結結巴巴/在講什麽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航警>人員們不是朝這邊偷瞄,又裝作沒看到。米海爾拿出手帕,看到上面沾了不知道是誰的血,表情顯得又羞慚又悲哀。
  他想收回,陽炎卻立刻搶走那條手帕,發出很大一聲「噗——」極其用力地鼻涕。
  米海爾嚇得目瞪口呆。然後他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女孩身旁跪下,申請認真地想要求婚。當他正要開口時……
  陽炎做了個出人意表的動作——像是要利落地剪斷什麽似的、深處右手的食指與中指——按在米海爾的唇上。
  當然,米海爾絕對不是要求婚,而是要說「對不起」或是「我很抱歉」、「是我不好,拍給你這麼討厭的工作」等等道歉的話語。
  可是陽炎有種預感,當這個男人說出「那些話」的那一天,她將會失去重要的東西……因此就算賭上所剩無幾的面子也得阻止他。
  「偶費剛淮的胡言濫語剛泥耗歉。(我為剛才的胡言亂語跟你道歉)」她抽抽噎噎地說:「請泥放了吧。(請你忘了吧)」
  聽到陽炎忽然發出難懂的言語,米海爾皺了一下眉頭。
  他直盯著陽炎——露出思索的表情——不久,像是諒解似的微微點頭,抓下少女按著自己嘴唇的手,用力握住。「我要謝謝你。多虧你壓制住那群怪物,大家才能得救。我欠你很大的人情。」
  這句光輝的言語與耶穌基督復活同級,足以名垂青史——卻讓人感到非常悲傷。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自己為何害怕踏入男人的過去。
  這個人一定會離開。
  等到過去全部算清完畢後、等到所有寄託都交付給自己之後,他肯定會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陽炎非常肯定男人會這麼做。
  心口絞痛不已,仿佛重要的東西被人二話不說搶走般那麼痛。
  就像那副幸福的景象,成了永遠的過去時一樣。
  我不要——死也不要。再次嘗到那種痛苦,叫我怎麼受得了?
  她牢牢回握對方的手。哭紅的腫脹雙眼像是在要求决鬥般凝視著米海爾。
  她要讓這個男人欠她還不清的人情,在她面前永遠抬不起頭的天大人情。
  少女要讓男人覺得,沒有她就活不下去:要徹底抓住男人的心,讓他壓根兒就不會想要離開。她只能這麼做了,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她會跨越今天所受的一連串心靈打擊,漂亮地完成任務給他看。若不這麼做,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又會回到爸爸死後,什麽都搞不清楚的最差狀態。
  她打從心底,對那樣的狀態敬謝不敏。
  裝滿全新子彈的彈匣,用力敲進自己的心、猛然拉動滑套、將子彈滑順地送進槍膛、她耳邊甚至聽到了擊錘扳起的聲音。
  戰鬥準備完畢,放馬過來吧。
  心情一口氣脫離自暴自棄的鐵路,吃力回到自我的軌道上,她/我/陽炎握住對方的手足足一分鐘以上,瞪著對方說道:
  「【我與我的來福槍沒有問題】。下一次,絕對會解決敵人。」
  完好無事的咖啡廳目前暫代醫務室,裡頭燒開水、集中放置醫藥品的一角——某個倒楣今天值班的機場醫務員,用剪刀小心翼翼剪開血衣,剪刀胸脯下方的「那道傷口」後大吃一驚,停下了動作。
  那張臉就想要告知踩到地雷動彈不得的人那玩意無法拆除——也就是得努力說服傷患,自己真的愛莫能助的表情。
  「……狀況怎麼樣?」一旁的巴洛神父詢問——醫務員動作僵硬地搖搖頭。
  夕霧只是以晶亮透明的眼睛看著兩人。
  一旁是點滴——機場常備的輸血袋/但存量不多,優先調來一袋。
  在傳送員暨連線官的輔助下,她只有左手仍機甲化——其他的均已還送成平常的手腳。
  左手——用鋼絲扎入自己的血肉止血/縫合/固定——紋風不動。
  「我……我先幫你止痛、施打藥品預防感染……」總之先說些話安撫夕霧,尋找她手臂聯結部份注射/清洗傷口——投降。「接下來我就沒辦法了……這隻左手一拆下來就會出血……醫務室又在淹水的一樓……就算那個地方尚可使用,設備也不足以進行緊急手術。我認為應該立刻將你送往室內的急診室,不過……」
  「不要緊的。」這不是您該負的責任,沒人會怪罪您的——緩和對方的情緒之餘,夕霧提出一個要求:「可以讓這隻手固定不動嗎?」
  「啊……可以可以……」像是這個就辦得到似的,醫務員用繃帶、肌能貼布與三角巾將夕霧的左手繞了好幾圈,固定在軀幹上。「……你不會痛嗎?」
  「不會。」她撒了個「小」謊。「因為夕霧是特甲兒童,輕快去幫助其他人吧。」
  「好……」醫務員——憔悴地微笑/像是多待在夕霧身邊一秒都很難受似的迅速離席。
  夕霧換上<航警>準備的衣服後,與巴洛神父一起離開化為野戰醫院的咖啡廳,經過免於破壞的郵局辦公室,前往警衛室。
  「你真的……打算這樣繼續戰鬥?」巴洛神父——宛如是自己傷了夕霧,還逼她這麼做的沉重聲音/沉重眼神。
  「因為夕霧知道,痛無法消除。」夕霧——以聲音/眼神/微笑表明這是她自己的意志。「夕霧知道,痛是爲了動。夕霧沒問題的,神父先生。」
  「……是嗎?」巴洛神父——沉重地微笑/體諒少女的意志。
  夕霧忽然覺得「這個人或許知道」,決定問問看。
  夕霧想問的事有好幾件,其中之一就是她見過的幽靈少女,但她又有些顧慮。畢竟那位幽靈少女很可能「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仍在這世上」,才會像那樣隱身起來。
  因此她決定暫時不提幽靈少女,改問這位神父目前她最想知道的事:
  「神父先生,那兩個孩子只能傳送【幾次】、或是【一直不斷傳送】嗎?」
  「那兩個孩子?」巴洛神父——詫異/思索。「……你是指特甲獵兵?幾次是……?」
  「在地面的孩子【一直在算次數】,在天上飛的孩子【一直在算時間】。」
  巴洛神父恍然大悟——立刻說出夕霧口中「那個」專有名詞:「你是說他們設定了傳送界限……?爲了防止住伺服器從中干擾,他們採取了那樣的措施——」夕霧仰望著神父——巴洛神父非常清楚什麽只有他才能辦得到。那也正是神父本身最大的痛苦,但他並不討厭對眼前的少女、以及因受傷與孤立苟延殘喘的人伸出援手。
  「我這就去分析。到時得借重你們MPB與MSS兩邊的力量。」
  少女點點頭——無言地表示自己不需要神父的陪伴。
  巴洛神父快步回到技術人員群聚的房間,夕霧直接走向出境區。留下來防守的八人有六人受傷——他們勉強在全員倖存的情形下擊退唐裝集團,其中還能動的四名正忙著重新設置陷阱與路線。
  夕霧走過切割得淒慘無比的免稅商店,凝視暗夜中的雨。
  要怎麼做,「現在的自己」才能阻止那兩個恐怖的特甲兒童呢?
  一想到這點,胸臆伸出就痛得不得了、害怕得要命。
  「……這是因為痛無法消除。」悄然低語——說給映照在窗戶的自己聽。
  《能消除哦。》
  就在此時,「那個聲音又來了」。
  在倉庫/開戰前的指揮所聽到的溫柔——又澄澈的聲音。
  《……只要方法正確,一定……可以消除的。》
  忽然間,夕霧明白了「那是從何處傳來的聲音」。
  不會吧,想不到他會「在那種地方」——無人相伴的場所。
  《……你一直呆在那裡?》夕霧以無線電與對方通訊——等了好一會兒,對方卻完全沒有回應。
  頓時猜到——他可能害怕被別人知道藏身之處。
  《……你叫什麼名字?》她改變問法試探看看,但回應她的依舊只有雨聲。
  夕霧離開窗邊,表明自己沒有強迫對方回答的意思。
  就在她走向陽炎休息的候機室時——
  《太公望。》
  對方澄澈的聲音,於夕霧腦中輕輕響起。

  《與對方的交易似乎失敗啦,紅三。你該不會對那位舊識前隊長手下留情了吧?》
  管控室的螢幕——模樣依然喜滋滋的理察·特拉克爾。
  「別小看他了,那男人可是奪走我左眼的罪魁禍首。」
  扛著來福槍的女人——笑容陰冷得猶如裡頭混有無數根細針的冰淇凌。
  《那倒是,說說你接下來的計劃吧。》
  「他們還沒發現<貨>。只是湊巧選中「那座倉庫」收納戰鬥機。好不容易鎖定了場所卻傳來這個壞消息,真是倒楣透頂。我果真跟這座城市八字不合。」
《哎呀呀,說來赤鹿也很在意同樣的魔咒呢。對了,「在那座倉庫」的戰鬥機,有沒有可能是假的?》
「除了那裡,沒別的地方有疑似戰鬥機的物體了。他們也沒時間拆解那麼龐大的機體。總之我這邊負者奪取<貨>、銷毀戰鬥機、掩藏「兩邊的管道」。按照約定,<貨>就當作是我們的報酬。逃脫的管道就由你負責張羅了,特拉克爾。」
  《這點你不用擔心。雖然託大洪水的福打亂了計劃,船隻還是順利安排好了。倒是無法啟動犧腦體兵器,實在是很遺憾啊。》
  《那個蠢蛋要是能將特甲兒童之一轟爆,我們就輕鬆多了。配給他那麼多裝備居然搞砸。下次挑個精明能幹點的。》
  《就心裡側寫結果而言,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可能是有陸王與秋水兩人助陣,他才會大意吧。》
  「我可沒說那邊的特甲兒童會使用足以對抗那兩人的武器哦。要是再被打得落花流水,就真的得考慮撤退了。畢竟我這邊的部隊剩下不到十人。」
  《她們對於LEVEL 3「還沒完全上手」,不會是陸王與秋水的對手。至於數目,<蟲>不是就可以遞補了嗎?》
  「你當真要操縱那訊中國人?他們可狡猾得很喔。」
  《大多數黑孩子都過著難以想像的苦日子,換言之她們是我的優良客戶。請再三叮嚀陸王和秋水務必要主翼傳送界限。回頭我再通知你們船的位置。》
  「記得準備能載走<貨>的大船。我可不想做白工。」
  《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人生。》特拉克爾——回以法語/淘氣地敬禮/結束通訊。
  「務必定好倉庫的動靜。船一備妥,工作就開始【收尾】。」
  女性堆在管控室工作的武裝犯下令後邊步下扶梯。
  帶刺的甜美笑容轉向破掉的窗戶——照亮黑暗的塔檯燈光。
  「人生是寶山……只要有槍與子彈。」
  刺仿佛滲入了毒,冰藍右眼瞇細——機械左眼紅光閃動。
  「跟我說這句話的人,可是你喔……米海爾。」

  「你有完沒完啊,秋水。你這呆子~喀喀喀噠吵死人了!」
  塔臺——陰暗的辦公室中,身體後仰喝水,喝到像在淋浴的陸王。
  「是很吵沒錯,但不將蟲穴徹底搗毀,我們也無法安心啊!」
  執拗地用噴灌繼續噴灑的秋水——使用附近搜括來的除臭劑/定型噴霧/噴漆,翻倒椅子/踢倒置物櫃/破怪擴音器/到處狂噴。
  「這樣又是怎麼個安心法?」陸王——嗤之以鼻。
  「那些蟲就跟蟑螂一樣,就散髮死亡噠臭味。」秋水——死命狂噴。「哥哥在達佛不也見過?蚊蠅會朝身體虛弱噠人靠攏,蟑螂都是專攻快死噠人。它們就跟死神一樣,知道誰就快死了。蟑螂靠近誰,就表示誰身上飄出了死亡噠未到。」
  「我們還活跳跳噠耶?」
  「這些蟲會傳染【死亡噠異味】。就像蟑螂會散播病菌一樣。被他們爬上身,就表示離死亡不遠。我剛才也看見了,警察那群人、<紅準>那些人、蟲爬上身後,很快就死了——」
  「別再說了——!!陸王——丟出寶特瓶」在秋水周圍灑水。「根本就沒有蟲!全都是你在幻想!你在達佛變得好奇怪!一個不小心摔進腐尸跟蟑螂海後就變成這樣!」
  「吵死了——!哥哥你才是,一天要喝多少水才滿意啊!」秋水——眼睛充血,閃現危險光芒,踢飛椅子。「幹嘛都喝到吐了還要喝!够了,別再喝了!想溺死噠話,跳外面噠河比較快!」
  「你在胡說什麼!待過達佛就知道,喉嚨渴得要命是很正常!」
  「這裡不是達佛!!」
  秋水尖叫——眼睛倏然睜得奇大/看著寶特瓶命中牆壁/呲牙咧嘴。
  「在這裡——!蟲穴在這裡——!丟得好,哥哥~!」
  他喜滋滋地雙手抓著噴灌網濕掉的牆上噴——牆壁因為除臭劑與造型產品變得黏答答。
  「……誰理你啊!呆子~」陸王——焦躁地又開了一瓶新的瓶裝水。
  「受不了。總~算驅蟲完畢~這下口以安心了,哥哥。」
  「是嗎……」陸王臭著臉喝水——又吐回去——毫不在意繼續喝。
  「哥,問你喔。」秋水沿路踢飛擋路的桌子與椅子——來到兄長旁邊的窗沿,一屁股坐上去。「你沒帶頭盔噠話敢殺人嗎?」
  「當然敢了,只不過臉遮起來噠話,比較能【不假思索地殺人】。」
  「可是【那個美人】,沒有一個把臉遮起來,那又是爲什麽?」
  「我哪知。大概是沒人幫她們打造頭盔吧。」
  「被你殺死噠那些人眼中會映照出你噠臉,你不會覺得毛骨悚然嗎?」
  「我哪知啊,視他們自己腦筋有問題吧!」
  「哥,問你喔……我們有想做什麽來著嗎?」
  「做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
  「就是那個紅髮美人啊。我從剛才就想她想得不得了。說到淨化,其實不用摸奶揉臀,也好有【別的事】可做吧……」
  「啊?還會有什麽?那你倒說說看。還會有什麽?」
  「什麽啊……說話吧。」
  「真搞不懂你耶。你想跟她說什麼?」
  「說什麼都好。我就是想跟她說話。就像……爲什麽沒戴頭盔之類的。」
  「你耍什麽白癡啊,真是~」陸王搔搔光頭——將手中的寶特瓶捏得扁扁的。「不然就將那些傢伙大卸八塊,他們若還有呼吸噠話再問問看。」
  「跟奄奄一息噠人怎麼對話啊~要對話當然是正常噠對話比較好。」
  「白癡啊你!把人家折磨成那樣,還妄想跟她正常對話?再找別人吧。」
  「除了那個紅髮美人外,我誰都沒興趣。再也沒有比她更堅強噠美人了。」
  「太遲了。死心吧你。」
  「是嗎……」弟弟喃喃自語——玩起噴灌。「或許真的太遲了吧……」
  「本來就是。」哥哥臉轉向窗戶——喝水。「可惡。雨越下我越渴~這場雨究竟何時才會停啊~」
  「哥……問你喔。」
  「又怎麼了?」
  「我們……爲什麽殺掉劍那傢伙呢?」
  「你白癡啊。帶著那種腦筋不正常的跟屁蟲,遲早換我們沒命。」
  「的確,劍後來變得好奇怪……只是我忽然想到,【頭一個】開始口渴、看見蟲的人不就是劍嗎?」
  「是嗎?」陸王又搔搔頭——頭痛似的揉揉前額。「我記不起來了。」
  「是那樣沒錯。他老是說喉嚨很渴、有蟲跑出來。我們覺得他很煩,不斷欺負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失手殺了他。」
  「……是這樣嗎?」焦慮難耐——搖搖頭。「我想不起來。怪了~一談到那件事,喉嚨就好像有血滲出來,不那麼渴了。」
  「哥……我想,劍會不會代替我們背負了什麽?喉嚨乾渴、看到蟲都是他一個人先……」
  「那又怎麼樣?你到底想說什麼!」閃閃發光的眼睛帶有殺氣——寶特瓶都被壓成圓形/腳下瞬間成了水窪。「就跟你說太遲了,你聽不懂嗎?【一切都太遲了】、你這呆子。將我們留在屍體與蟑螂海中就走人噠軍方與國家,我全部都要毀掉。那樣一來我喉嚨噠乾渴、你看到噠蟲也會消失。除此以外,我們沒有能正常活下去噠方法了,找遍全世界都沒有。」

  配電室——這一帶的電力消耗檔案一一列印出來/印表機全速運轉。
  涼月按照派屈克指示,用膠帶將紙帖在牆上——在室內貼滿「電力地圖」。眼色鮮豔的圖表——簡直像在準備狂歡派對。的確也活潑得像是在狂歡的派屈克——啃著涼月在職員休息室找到的餅乾。
「這裡的公務員真勤勉。疏散避難前,依然按照規定程序做好各種備份。所幸沒有勇氣可嘉的警衛人員留守,我可以安心地玩到它掛。」
「看這種東西就能查出來?」少女感覺像待在檔案花海裡,頭暈目眩。「MJ是啥……」
「百萬焦耳(Megajoule)。一瓩的裝置在一千秒內,也就是十六分鐘又四十秒內所做的功,等於十八分之五度(注:電的計量單位瓩時(KWH)=一度電。)物理功課沒教嗎?」
  「我的理科很差。」不悅——忽然間討厭的記憶又複甦,涼月瞪著男人的側臉。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準備大考?」
  「你真的在準備?」對方淡淡會問——沒規矩地將沾到手上的餅乾屑舔掉。「那你真的太偉大了。盡忠職守的警察很少,好學不倦的警察更是少之又少。」
  「幹嘛稱讚我?」越發不爽——少女害怕對方何時又會惡毒地批評,心變得尖銳。「你剛才不是猛批我嗎?說什麼【我很臭】之類的。」
  「你是說與那位情報提供者通電話時,你【自卑感盡出】的事嗎?」
  傷人話語輕描淡寫地出口——涼月反射性想海扁對方一頓,但她這次也下不了手/甚至無法握拳/臭著臉轉向一旁。「……對啦。」
  「我我瞎猜的。」神色自若。「我只是運用心理側寫的基本手法隨口說說。不是你真的【很臭】,也不是說準備大考不好。」
  「……基本手法?什麽意思?還有別人像我這樣嗎?」
  「【自爆恐怖分子】之類的。」看著螢幕的派屈克語出驚人。
  「搞……搞什麽鬼啊!不要把我跟他們混為一談!」生氣——但她也知道自己並未真的生氣——只是深怕對方觸及自己更纖細的神經,內心惶恐不安。「我、我雖然不是什麽不懂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但也不是貧民窟出生哪!儘管不是虔誠的教徒、但也不是偏激的無神論者。雖然我很討厭這個世界,但也沒絕望到那種地步……」
  「沒有那種自爆恐怖分子。」派屈克——態度比以往更認真。「自兩百年起,自爆恐怖分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人】。不知世事的有錢人、對生活感到絕望的貧民非常少。大多數都是有相當的教育程度與社會地位,而且【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而摸黑亂闖的人】,被恐怖組織、反社會狂熱集團或非法商業團體所吸收,自己率先【接受再教育】。他們爲了尋求為個人的失敗或自卑感贖罪的方法,走上名為自爆的暴力之路。以【我的城市】、【我的國家】、【我的民族】等制式口號為藉口,絲毫不想解決事情,只是一味學習【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傷害即可】的方法——」
  「我……我……」涼月聲音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轉/收不回去/男人的話語刺入她心底,化為疼痛。「我才沒有……那樣……」
  「沒錯,【你與他們不同】。如果你放棄與自卑感戰鬥、明明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卻仍死命想抓住這根浮木,那麼遲早會受到某個組織利用。」
  「你、你胡說什麼……我哪裡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你呢?你就有嗎——」
  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因而背過臉時——懷中傳來震動/來電鈴聲。
  媽的——每次都在最差的時間打來!
  「等你拿到情報後,我們再繼續聊。情報才是最大的援軍喔,黑犬。」
  「啰……啰唆!」他背對派屈克走開——拭去眼角的淚水。
  掏出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貼在耳旁時,情緒忽然潰堤。
  「嗨……」哭聲——噤口/祈禱對方不要聽見,但顯然沒有。
  《呃……是「本小姐」。》話筒彼端語氣聽來很怯懦。《本小姐是鳳·尤麗……》
  「我知道。」鼻音比剛才更嚴重了——得設法瞞騙過去。「我是涼月·黛德麗·舒茲,被這場豪大雨淋得一身濕,所以鼻水留個不停。有情報嗎?」
  《呃,是的……》但似乎沒騙到對方。《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啦。」涼月咬牙切此地回應:「怎樣?有查到中國男人的姓名跟出生年月日嗎?」
  《預估計很快就會查到。》鳳的口氣轉為憤怒——本小姐會連血型也一併奉上!劍拔弩張的弦外之音。《我們查出重要的情報。其一為「我們這邊」的特甲獵兵之一,正是小姐提過的白露·魯道夫·哈斯——通稱「鳥殺手」的少年。》
  寒意穿過頸項/果真是那個短時間即展現壓倒性戰力差的對手/涼月亦察覺到自己心中,電鋸的聲音還沒那傢伙來得恐怖。
  「……你居然還能活著,真不簡單。」率直地佩服。
  《那當然!》意氣用事的聲音——向來對方也同樣害怕。《此外,分析過「兩邊」的戰鬥資料後,已確定敵屬特甲獵兵有傳送界限。》
  「傳送……界限?」
  《他們在特甲傳送上設定了「時間與次數」的限制。這是爲了防堵住伺服器的干擾,因而不可避免。只要抓住這點猛攻,我們就有勝算。》
  所以,我們攜手努力吧!對方那種優等生的態度讓涼月很感冒——但她忍住沒發作。
  「好,在那些傢伙時間到之前,我會奉陪到底。還有其他情報嗎?」
  《另一個就是關於<貨>的情報。》小姐,道這個謝不為過吧?對方的口氣似乎半死心半不滿。《將<貨>送到小姐那邊機場的人物,極有可能正是艾洛思·布倫納的子孫,我們認為這是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為「兩個男人之一」的有力證據。這樣一來,戰鬥機航路就很重要了。》
  這些全是臆測,而且你的臆測活像在報氣象——突擊手忍不住如此回應。「……怎麼說?」
  《也就是說,<貨>與戰鬥機可能是經由「同一樣的管道」進來。他們以戰爭為掩護,進行軍火走私與洗錢等非法行為。中國籍飛行員就是「想將那條管道公諸於世的告密者」。至於那個武裝集團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隱藏那條管道」——》
  「你真厲害。」不自覺洩露了真心話。
  《咦?什麽……?》聲音似乎有些動搖。《什、什麽厲害啊……?》
  「什麽地方……」是什麽呢——爲什麽會這麼說呢?涼月邊自問邊回應:「你竟然能想到那一點。像我就完全想不到。」
  《不是……那不是本小姐一個人想的,只是綜合各方情資而已。》對方惱怒——個性非常一本正經。《換……換言之,假如與國際性的非法管道有關,「戰鬥機的飛航記錄就能成為左右聯合國都市戰犯法庭的有力證據」。所以戰鬥機跟飛行員都得保護好。》
  ——你是為了什麼而守護城市?涼月忽然很想問她。
  她內心有明確的理由讓你這麼做嗎——肯定有吧。涼月心想。
  再度熱淚盈眶——可惡,再讓丟臉的聲音傳過去還得了!
  「明白了。我這邊正在追查女飛官的下落。我們會連戰鬥機也保護好。」
  《那個……》傳來擔心的聲音。《請問……你是不是在哭啊……?》
  「笨——蛋。」努力虛張聲勢——回以嘲諷的語氣。「我哪有哭的閒工夫啊。我只是之前差點被洪水淹死,哭喪著臉的人是你吧,大小姐。」
  《什麽……?》話筒的另一端的聲音聽來有些驚慌。《為、爲什麽……》
  「乘聯合國大廈還沒沉沒前,多給我點情報吧。掰!」
  她正要直接掛斷電——忽然感謝的話語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有了你提供的情報,也許這次我們就不會搞砸了。謝啦,【愛哭鬼大小姐】。」
  這封號與對方的形象莫名其妙吻合耶——想著想著,涼月結束通話——將手機收入懷裡。
  回頭——發現派屈克正看著自己,嚇了一跳。
  「看、看什麽看?」不知對方又要說什麼話傷人了,她準備接招——瞪視。
  「你終於能對情報提供者表達謝意了。這表示你【長大了】。等你跟傷及好好報告後,我會再賞你一根煙,在你抽完那根菸以前,我會高數你寶貴的故事。就是我本人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美國國民】那時候的事。」

  貳
  用藍色防水布蓋著的「架子」——「假戰鬥機」所停放的航廈旁貨物倉庫。
  角落以路障封鎖在——冷藏櫃集中擺放於此,顯得相當冰涼。這兒共有十七名<特憲>、MPB與軍方人員的大體,裹著毛毯躺在裏面。
  凝視著整排大體的<特憲>隊長法蘭克·華達——右手持來福槍/頭上纏著繃帶/左手也纏著繃帶/藏起悲憤,面無表情。
  前來勘察附近地形的米海爾——從背後叫住他。「這是我的責任,法蘭克。」
  「不,【這證明你判斷正確】,米海爾。」法蘭克依舊瞪著大體。「是你決定先發制人,才會只有這些傷亡……要是讓能輕易破壞軍用機體的敵人攻進航廈,這裡就會塞滿一般百姓的屍體了。」
  「……內務大臣怎麼說。」
  「很開心兒子平安無事。命令我們放棄女飛官與戰鬥機,以【保護平明】為優先。」
  一臉嚴肅的米海爾點點頭。「親情真偉大。大臣的兒子獲救脫險,我也鬆了一口氣。事實上,我們的隊員正在追查女飛官的下落,但是平民與戰鬥機很快就得放在天平上衡量了。目前的兵力無法同時保護兩邊。戰鬥機在哪兒,法蘭克?」
  「你還沒猜到?真爽!連你都猜不到,想必敵人也不會發現。」
  「真能瞞天過海嗎?這裡變成戰場的期間,只能設法讓民眾由地下逃脫。要是途中戰鬥機被敵人發現,我們可保護不了。」
  「一旦被發現,就隨他們去破壞,乘隙讓百姓逃走。<特憲>會戰到最後一刻。你則將內務大臣的兒子送回家。那樣一來也許我們就不用辭職,只會降級。」
  「指揮現場的人是我,法蘭克。」
  「但這裡是我們的轄區,不只是塔臺,連國際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系統(AFTAX)也被佔據,讓武器商離譜的宣傳影像流入了百國以上的一萬多座機場。這衝擊之大可是電視或網路所無法比擬的,因為那就像在宣佈全世界的機場馬上會發生恐怖事件一樣。泰半機場陷入恐慌,各國都有人傷亡,源頭就是這個國家的這座城市的這座機場。我們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你們特種部隊已經盡力而為,現在也仍在努力。」
  「你應該也明白會發生什麽事。內務大臣正在找替罪羔羊。他在【挑選能負起事件全責的人】。會有人調查隊員有無失職、判決結果會比犯人的還早出爐。要不是我的上司得背黑鍋,就是失職會被放大渲染,連維安組織的人也得照樣【被送進大牢】。大眾媒體會讓這個國家與<特憲>的權威失速墜落。爲了挽回威信,內務省只能獻上祭品。然後優秀的隊員們辭職后一兩年內又不准回鍋,只好沉迷於酒或麻藥,自甘墮落。」
  「不對,法蘭克。MPB不會放任那種潛力股自毀前途。我有方法將你們由內務省那些老眼昏花得將殉職者墓地當廁所的呆子手中就出來。」
  「不要說得太露骨,米海爾。與內務省有過節的組織不會有未來。」
  「內務省知道的。我也是【自甘墮落的一人】,被MPB撿回後,我的持槍許可整整一年沒下來,日復一日被派去清掃裝甲車。」
  「即使【跌落穀底】也不准有殘響是嗎?你是叫我也學你去掃裝甲車?」
  「想想你接下來要突破的難關,那個工作只需一丁點毅力就夠應付了。是常有人在裝甲車地板上撒尿、亂寫:【軍方逃兵米海爾[什麽的]就愛逐臭。】我只需愉快地將地板擦得亮晶晶即可。」
  法蘭克臉上露出笑容——忍耐——忍俊不禁,放聲大笑。
  「你應該算是【跌落人生的最穀底】吧?米海爾。」
  「不,我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畢竟支援部隊大軍明明就在幾公裡外整軍待發,我們現今的彈藥頂多卻只能再撐一次戰鬥。相較起來,在MPB掃裝甲車的日子雖然比不上天堂,起碼安穩又自在。」
  「身為<特憲>一員,我有我得負的責任。」
「責任感強、又耐得住一兩年雜工的人才,MPB會視如珍寶。」
  兩人眼神很少交會,卻充滿了親暱的氣氛。
  怎樣也無法打進那個圈子的陽炎——來倉庫的路上,她還跟米海爾大聊敵人、狙擊地點與兩人的興趣:現在只能孤零零地偷聽。
  原來如此,他也曾被「欺負」過,但還是升上了中隊長,米海爾真偉大——儘管內心很佩服,但一想到他不是跟自己說,陽炎頓時感到好落寂,離開了現場。
  自己最該陪伴的對象本來是受傷的夕霧,但她正在二樓大廳、對著銀行的牆壁認真思索鋼絲SONG——也就是在腦中研究特甲獵兵的戰鬥,進行夕霧式演習,陽炎完全幫不上忙。爲了掩蓋無所事事的閒散樣,她只好在貨櫃群與又長又大的輸送帶迷宮之間散步。
  看著專心一意設置路障的隊員們/看著偽裝成戰鬥機的架子/邊打冷顫邊看著化為停尸場的冷藏貨物區,她忽然發現了一扇有祈禱標誌的門。
  機場為信教者常備的祈禱室標誌——各國宗教象徵的集合體。
  ——咦?怪了?爲什麽會設在這種地方?這裡是倉庫耶?會有誰來祈禱?
  陽炎在對恐怖事物的好奇心驅使下走近——門邊放有到貨檔案。
  自世界各地運來的「東西」——碰巧檔案某一頁掀起,她吃了一驚。
  寄送地是「蘇丹共和國達佛地區」——以奴隸買賣聞名的幾內亞灣。
  再經由意大利,將「貨」轉運到這座機場。
  巴爾卡札——非洲某處的地名。上面列有當地某個採礦公司以及NPO(注:非營利組織)的名稱,其統籌管理人寄來了大量貨品。
  貨物的標記不清不楚,陽炎盯著研究——忽然明白了。
  她握著檔案,打開門鎖,往旁邊一拉——門隨著喀啦喀啦的沉重聲響打開。
  裡頭非常寬廣——有冷氣——電力的運轉聲——手摸索著開燈。
  ——哇——果然沒錯——這裡是貨真價實的停屍間。
  於世界各地死亡的奧地利人被裝在冰冷的箱子裏「搭機回國」。
  在家屬來領取之前——或是送往墓地安葬之前,就在這裡「小憩」。
  受不了——正逢激戰之際,竟然讓她看到這類東西。
  明明就是自己要偷看的,卻嚇得倒退數步——手中的檔案忽然被搶走。
  「喔。除了希望回故鄉安葬的死者,還有志願供人研究的大體啊。」
  米海爾——目不轉睛盯著檔案瞧/朝陽炎露出壞壞的性格笑容。
  「你真的相當了不起,狙擊手。」
  「呃?」陽炎——一時之間跟不上對方的思維/克制想尖叫「再多稱讚我一點!」的衝動。「怎麼說?」
  「趁著劫機案混入的那些武器貨櫃其實是【幌子】。我這老眼昏花的傢伙也被騙的團團轉,【但現在你幫我開了個眼】。敵人為何明知這做倉庫有戰鬥機,卻不敢直闖進來破壞、寧可與我交易,我現在總算明白原因了。也就是說,他們想要的<貨>【就在這座倉庫裡,而且很可能就是你剛發現的這批】。」

  涼月叼著菸——讓大人替她點火,有點畏縮/但感覺很好。
  螢幕上顯示用電資料/圖表也在印列中——派屈克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我有個非常要好的死黨。我們在同一條老街長大,既是臭味相投的損友,也是好搭檔。一天,我和那傢伙行竊失風,被學校和法院裁定當一陣子的義工,所以我們開始照料附近的老爺爺,那位爺爺年輕時可愛冒險犯難了。畢竟他是<阿肯色事件>的活證人。」
  「……阿肯色?」連阿肯色是地名都不曉得的涼月——詫異。「等等……行竊失風……你本來是要偷什麽?」
  男人裝模作樣。「機車零件,還有放在超市收銀機旁邊的黃色書刊(Playmate)。我們想買那兩樣東西得再等上五年。說穿了就是太早熟啦。」
  「啊,是哦?」少女愣住。「……所以哩?那個阿肯色怎麼了嗎?」
  「你好像不知道,我直接告訴你吧。阿肯色州早起很多黑人奴隸,是作風相當保守的一州。一九五七年九月四日州兵出動,封鎖了該州首府小岩城一所名叫中央中學的高中。」
  「……封鎖學校?是發生了恐怖攻擊嗎?」
  「發生了比恐怖事件更大的衝擊。因為聯邦法院做出了不尋常的裁定:【學校的種族隔離行為違法】。」
  「啊……」涼月還是跟不上,皺起眉頭。「……這很尋常啊?」
  「但在保守的小岩城一點也不尋常。不但如此,對美國的保守派而言,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裁決。當時的州長爲了阻止九名黑人學生入學,出動了州兵,還召集幾百名群眾在校門口站崗。就在群眾要對一名黑人女學生動用私刑時,紐約時報的記者看不下去,拋開自己的工作去救女學生,結果反而遭殃。州兵也沒有阻止騷動的打算。那一幕情景轟動全美。」
  涼月——一聲不吭。宛如那個入學受阻的小孩是自己。心頭火油然而起。那種社會、那種國家都該去吃屎!整顆心都快爆了。
  「州長公開槓上聯邦法院,命令州兵【駐守】學校。群眾在校門口叫囂【臭黑人不准進學校】的模樣頓時成了全美最發燒的話題。當時正值各學校開學,小岩城的做法是對是錯?聯邦法院裁定白人與黑人不能上同一所學校的種族隔離制違反美國憲法的精神,這個決定正確嗎?投書自全美各地殺到總統府,內容豈止百萬言。一切端看總統決定,沒惡人都在等總統最後決斷。於是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五日——總統下了命令。」
  忙於作業的派屈克沒有停手,轉向涼月——臉上的得意笑容燦爛得讓人嚇一跳。
  「艾森豪總統決定派遣聯邦軍隊【保護九位學生】。老爺爺播了當年的紀錄片給我和我的死黨看。不是我再說!我真的沒見過那麼大的陣仗!爲了保護學生,一輛輛滿載聯邦軍士兵的卡車接二連三抵達。州兵完全在其控管之下,護送黑人學生上學的軍人與後來會師的第一O一空降師,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而言【簡直就是英雄】。」
  涼月——似乎在香煙煙霧的另一端看到了那樣的光景,不禁也有些激動。
  假如那是在「自己的國家」——或許她也會相當感動吧。
  「這是美國捨弃五O年代的過去,爲了邁向六O年代的未來所發生的事件。那個超級誇張的景象讓我和死黨知道了,【這裡就是美國】、【我是美國國民】。那份榮譽感也光耀了我們位於阿肯色窮鄉僻壤的貧困家門楣。我和我的死黨像三歲小孩似的,彼此發誓長大後要成為有榮譽感的美國人,也誓言不再行竊、要拼命做個勤奮的義工。老爺爺爲了獎勵我們,就把他年輕時騎的老爺車以及他拼老命收藏了二十年的珍貴書山送給我們。你那根煙抽完了嗎?」
  涼月聽得正入迷,把那根抽到剩三分之一的香菸據給他看。
  「那今天我就特別大放送。你想問什麽關於我的事就問吧。」
  呼——少女吐了一口煙,劈頭就問:「……聽說你進了CIA?」
  面不改色。「進海陸我韌性不足;進FBI我又沒耐性,由於我還有點學習資訊工程的小聰明,就被挖角了。拜此所賜,我根本不敢跟家人講我真正的職業。附帶一提,我的死黨當上了FBI的人質拯救隊,是個很了不起的男人。」猶如在自誇般得意——分享秘密。「就連他也不知道我的本業。每當看到他認真工作的模樣,我就越發覺得【還不能】告訴他。你也真厲害,竟然說中我的雇主是誰。」
  「是我的通話對象跟我說的。」涼月——莫名覺得有些不公平,誠實告知。
  「她說你可能企圖搞什麽麻煩,叫我小心一點。」
  「這也難怪。過去是有不肖之徒找了不少麻煩。明知在我們這個組織想出人頭地是不可能的,卻還是有比誰都更想出人頭地的混蛋。」
  「你們不會給全世界帶來麻煩吧?」小聲回應。
  「美國經常支援擁有【建國大夢】的人。以色列、索瑪利亞、科威特、伊拉克、庫德族。那正是美國的存在意義,是美國逃避不了的善行,亦是惡行。」
  「……<沙漠勁旅>是你們建立的沒錯吧?」聲音益發尖銳。
  「爲了建立某個【超巨大的國家】,那是必要的。我也有參與它的創立。心血被猶如惡德凝聚體的武器商奪走,除了遺憾還是只能說遺憾。」
  「你們想建立的還不是對自己方便的國家。」
  「我們想建立的是自由與民主主義的國家。」
  「那也是你們自己擅自決定的啊。」
  「沒錯。」派屈克——既不狂熱也不強硬,表現出沉穩的眼神/表情——聲音。「美國一直在跟名為種族歧視的巨大自卑感戰鬥。是唯一肯耗費龐大的勞力、金錢與人才,真正想創造【拯救世界遠離歧視的方法】的國家。那種【善】不是絕對的,否則不會到現在還救不了眾生。但是美國反複試驗,反復失敗卻依然繼續挑戰;無疑是【走在世界最前端的善】。」
  猶如不屈不撓最佳範本的男人,無庸置疑充滿榮譽感的態度,究竟是從哪裡衍生的呢——與其說佩服不如說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因此涼月再度提問:
  「……那麼,萬一美國錯了呢?誰來阻止它?」
  「尾巴會搖狗。(Wag The Dog)」
  「Wag……啥?」
  「在巨大國家之前,我和我的雇主說穿了,不過都只是狗的尾巴毛。但是,只要運用我們得到的情報、創造的情勢、備妥的計劃、執行的戰略,也可以讓狗遵照尾巴的想法搖晃。就連華府的政治家都不能漠視。」
  「你是說……尾巴可以【阻止狗】?」
  「所以我們才在這裡。」果斷的口吻——身為巨大齒輪的一部份,又得孤軍奮戰推動遠比自己大上許多的事物——即使如此也勇往直前的男人聲音。「我們死後會【變成星星】。這不是比喻,死後真的就會從清單除名,<死亡名冊>上會多一個【星星標誌】。上面沒記載名字、沒有性別、也沒有人種。只有【星星標誌】的數目顯示了理想、任務、成功與失敗。完全的無名部隊(Zero)——扎實的無名行列。那正是CIA。」
  「聽起來……像是前途無亮的工作……」
  「人生就是【黑暗中的光】。無名英雄的墓碑充滿了光輝,不需使用殉教者這個詞。各個國家的每個無名英雄都值得我們尊重。」
  「說那麼多……你還不是做了很多卑劣到不行的壞事。」
  男人壞壞一笑。「多到你無法想像。」
  少女蹙眉。「……這有什麽好驕傲的。」
  「因為你想知道答案,我才說的。好,現在換我問你了。」
  「我有什麼……」她低下頭——將早就抽完的煙蒂丟進煙灰缸。「我沒什麼好問的啦……我也沒自信跟人家好好說明……」
  腦海閃現臉上帶傷少女的微笑——拍動發光羽翼的景象。那位少女肯定可以說的頭頭是道。她能夠抬頭挺胸、有條有理——而且毫不畏懼。
  淚水似乎又在眼眶打轉,涼月勉強抬起頭,咬牙切此地說道:
  「可惡!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把你說的那個【臭死人的自卑感】給消掉?!」
  「首先,」派屈克將香煙與打火機放進口袋——拿筆在列印好的紙張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不要把自己的沒出息怪到別人頭上。也別認定自己的人生就只能這麼糟。相信內心抱定的信念繼續前進(Keep moving fonward)。就算遇到天大的挫折——也要筆直前進(Straight fonward)。你擁有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引以自豪的毅力,就連大人也會相形見絀,沒什麼事是你辦不到的。」
  「哪有啊……可惡!我才沒那麼好……我只想找個能讓我狠狠扁一頓的東西,哪有像你說得那麼好。」
  「如果那就是你的工作,就別迷惘務必找出來,戰犬。工作自然會告訴你,你是哪一號人物。等你越過這起事件的難關后,再努力準備大考也不壞。我也想回家買本教科書,將沒拿到的資訊工程學位拿到手。」
  他遞出紙張——推斷的建築物/房間/座標——下水道的管理設施。
  「你快到這個地方去。我去【張羅武器】。電力消耗真的可以查到很有趣的東西。武器若順利到手,就能給敵人迎頭痛擊了。」
  少女接過紙張——不安忽然襲來。「……就我一個人去喔?」
  男人迅速離開房間。「我很快就過去找你。不用擔心。」
  「我才沒有擔心……」跟著——益發不安。「……你動作快點喔。」
  「我會速戰速決(A·S·A·P)。」純正的發音——字字句句都讓人感受值得信賴。他從警衛室拿出雨衣跟手電筒,一份給涼月。「你也快點行動。不要忘了,好有人在等待你的救援。」
  說完派屈克便穿上雨衣,衝進大雨裡——很快就不見人影。
  涼月——看著紙張/運用腦內晶片確認位置與路線/奮力甩開爬上心頭的不安。
  將紙張收入懷中——穿上雨衣/——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頰。
  我會救出女飛官、擊潰敵人——我要大肆揮拳、奮戰到最後一刻,讓那個阿肯色男嚇到直不起腰、對我俯首稱臣。
  然後——回到夥伴身邊。回到執行了LEVEL 3的陽炎——受傷的夕霧——兩人的身邊。
  盡可能速戰速決(A·S·A·P)——抬頭挺胸。
  她冒雨跑了出去、死命壓抑害怕隆隆水聲的自己、只靠一隻手電筒就衝進全暗的下水道。激流在隧道中發出死之音,由於深怕摔入水中,少女鞭策僵硬的腳,朝腦中顯示的地點迅速接近。學那個男人在岔道確認座標、學那個男人毫不埋怨就鑽進狹小的風導管、學那個男人匍匐前進、前進、再前進——接著冷不防撞見了「那個」。
  老舊的淨水設施——多數下水道聚集的空間——陳舊的幫浦聳立之地。
  通明的燈火下,近二十名唐裝男擠在一起。
  赤裸的女飛官被以鎖鏈吊起,大夥兒正一擁而上切割她。

  依照米海爾指示——十七口棺材全部巧妙地疊在兩輛卡車上。
  釘上棺蓋的棺木——其中兩口已清空=內容物全倒在倉庫地板上。
  量多到陽炎也不近垂涎的乳白色石頭山——「鑽石的原石」。
  「這就是黑犬報告里所提到的,納粹子孫送來的<貨>。」米海爾說。
  MPB隊員/特種部隊隊員/軍人——各部隊的頭頭表情都一樣肅穆。
  「聽起來像是【血鑽石】……」步兵連隊的小隊長——神情不悅。
  「這座機場竟然是它的流通管道之一。」<特憲>隊長法蘭克——表情羞慚。
  「……染血的?」英語發音——不由得找起血跡的陽炎。
  「最早是某個人權觀察團體如此稱呼的。」米海爾說明。「滿載武器的貨櫃是幌子。敵人的目的不是武器,而是回收【貨款】。」
  陽炎——驚訝。「價格如此高昂的武器,是賣到哪裡去了?」
  「【非洲】,你要牢牢記住,狙擊手。這些只是【一小部份】。光是這十七口棺材的貨量就值數千萬歐元了,卻還不到全體的百分之幾。」
  「非洲?」陽炎——更加驚訝了。「賣給恐怖分子嗎?」
  「賣給政府軍、遊擊隊、民兵與民間人士等【所有需要的人】。尤其俄制自動步槍輕巧得連青少年都會用,有些區域甚至家家戶戶必備一把。」
  「……兼職當成家電了。」陽炎——超越了吃驚的程度,整個人目瞪口呆。
  「據說契機是蘇聯解體。」步兵連隊小隊長——一臉唾棄不屑的樣子。「軍軍火走私販大舉湧向希望獨立的各國……然後,大量武器就這麼因為蘇聯解體的混亂領不到薪水、為生計所苦的軍人們流通出來了。」
  「足足有五百億歐元。」米海爾——沉重地講述歷史:「手槍、機關槍、地雷、飛彈、反戰車炮、裝甲車、戰車,甚至連軍用直升機都有——短短幾年,巨額的武器便輾轉流到非洲各國的各個角落。戰火與死亡以先進國家電腦普及化的幾十倍速度蔓延。代價就是象牙、鉆、石油等【讓先進國家富饒】的資源。在這當中,軍火走私的共通貨幣就是量少價高的鑽石。」
  「犯罪會呼喚犯罪。」<特憲>隊長法蘭克說:「二十世紀末有幾百億歐元的資金流動,是來自武器與鑽石……而那一大筆資金與專門洗髒錢的國際性洗錢管道一體化后,更加無法抑制。」
  米海爾——鞋底踩上石山。「就這樣,【武器跟鑽石】成了各個犯罪聯盟、各種政治交易、各項紛爭的巨大根源之一。這些名為武器的柴薪之所以能丟進紛爭之火焚燒……就是用非洲諸國數百萬人的血換來的。」
  陽炎——有點被男人們的憤怒震懾住,提出現實面的問題:「……爲什麽要裝進棺材里?」
  米海爾壞壞一笑——煽了煽手中的那束檔案。「本來該裝在這些棺材裡的死者,職業多是志工、外國導遊或翻譯人員,甚至足球親善隊伍都有。總之大多數都是從事違反國際法的軍事行動賺錢的人——傭兵。」
  法蘭克瞪視米海爾。「那些人的遺體呢?」
  「那些人的下場,自然是成為野獸、蚊蠅與細菌的餌食和溫床了。本名往往沒人知道,【無家可歸的死者】正是最佳的掩護。不用也以捏造什麽,因為那些傢伙本來就存在於這個社會。」
  法蘭克——傻眼。「你還真清楚。」
  「哪有,不過是以前聽到的皮毛。」
  就在此時,陽炎以自然得連自己也覺得恐怖的態度開口:
  「在你【扛著來福槍與世界各地旅行】那時候嗎?」
  男人們都嚇了一跳。其中最驚訝的當屬陽炎本人。
  不會吧?我怎麼會蠢到以這種形式踏入米海爾的過去?
  陽炎對於自己的失言也愣住了——我們無法幫腔或扯開話題。周圍男人們臉上的表情都這麼告訴她。
  「對。」米海爾——慣例地對陽炎露出只有嘴角微微上揚的性格笑容,第第一次承認「那件事」。「我還學到了更有用的事情。你知道在非洲發現象牙之類的走私品時,要如何【處理】嗎?」
  「不知道……」陽炎——話帶猶豫/忸怩不安。
  《中隊長。敵人開始在地下通道移動了。》通訊——米海爾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立刻應答。「好。人數與武裝呢?」
  《監視器畫面看到的只有六名……全副武裝。沒看到白種女人。》
  「應該也移動了。引導一般民眾與傷患往地下通道。立刻準備戰鬥。」
  《瞭解。》結束通訊——米海爾轉頭看著男人們。「不出所料,敵人放棄了塔臺,準備進攻這裡。技術人員都已移動到地下道的通訊車。當我們發現敵人的目標不只是破壞戰鬥機,還包括取<貨>時,就能夠有效地迎擊對方了。不管怎樣,<貨>在我們手上,他們也不知道戰鬥機的去向。」
  「痛快!」知道戰鬥機去向的法蘭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們也配合敵人放棄航廈好了。在這座倉庫設下陷阱、迎擊敵人。這段期間在從敵人撤走的塔臺區讓一般民眾與傷患逃到機場外面——你覺得這麼好嗎?米海爾。」
  「很好。之後我們也要活著回家。這點千萬別忘了。」米海爾——拿起棺蓋。「戲法人人會變,只是巧妙不同。這次我要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你可以上陣了嗎,陽炎?」
  「這次我不會害怕。」陽炎——對於自己的失言毫不計較的米海爾滿懷感謝/浮現自然的微笑/告知對方期待的答案。「【我與我的來福槍都沒有問題】。」
  米海爾頷首——嚴格的表情/似乎滲有一絲更甚以往的信賴感。
  「第三回合即將開戰。我要告訴那群人,最後站著的是哪一邊。」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應該要等待派屈克拿到武器趕來支援才是。
  她不認為自己一人就能擊潰全部的敵人。與近二十名唐裝男為敵——一面就出那名女飛官、一面要保護她,還要擊潰所有敵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
  「醺——!醺——!醺——!」唐裝集團——狂熱得嚇人。
  通風口格柵的對面——那個舊式淨水幫浦看起來就像是祭壇。
  一旁——三名灰色唐裝男/交錯著蛇腹手臂/上頭——穿著紅白旗袍的白髮女蠕動著塗成朱紅色的蛇腹四肢,異常地婀娜多姿。
  雙手被鎖鏈吊在幫浦上的女飛官——衣服全被割裂,背部、腹部與手腳全是格子狀的割傷。顯然是唐裝集團的利爪幹的好事——傷口皮開肉綻。
  「醺——!醺——!醺——!」
  藍色唐裝男命令幾個黃色唐裝男切割女人的身體。然後他不知依什麼樣的順序,將女人背腹手腳的皮膚像在撕貼紙般,一片片剝下來。
  女人的尖叫聲悶在口中=爲了不讓她咬舌自盡而堵住了嘴——唐裝集團依然叫個不停。
  「醺——!醺——!醺——!」
  幾個紅色唐裝男從藍色唐裝男手中接過小塊的四角形皮膚切片,走近旗袍女郎,一片一片小心翼翼貼在她塗成朱紅色的蛇腹手臂上。
  仿佛那樣做,那雙機械手就會變成活生生的真手似的。
  「醺——!醺——!醺——!」
  跟以前見過的俄羅斯人那種合理而無情的拷問截然不同。
  懲罰叛徒的拷問/自成一格的儀式——他們打從心底享受那個儀式。生命打從一出生就遭到否定、裹著屈辱人生的傢伙們的娛樂——難以收拾的熱情——「臭得要命的自卑感」。
  涼月感到藏在體內的「那個」,忽然起火燃燒化成「別的東西」。
  自己仿佛成了噴射引擎,正告訴運轉噴出猛烈的火焰。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那個女的不會死——那些傢伙在爽夠以前,不會下殺手。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還有時間/還可以等——派屈克肯定很快就帶些武器現身。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但是,現在有人極需救助——眼前有位受害者陷入痛苦與屈辱的泥沼,而身心正不斷被可惜啊無法磨滅的傷痕。
  涼月體內深處有某種東西猛烈膨脹開來,遠遠淩駕於之前一直在尋找出口宣洩的感情。熾烈的憤怒——以及更熾烈的「某種情感」。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等你個頭!去他媽的!派屈克何時會趕來還不知道哩!此時此刻就只有我在。現在能就那女人的,就只有我。只有在這裡的我一個人。
  更何況,我最討厭的就是拷問。打從心底厭惡至極。這種事叫我再忍一秒鐘也忍不下去。
  於是,伴隨著憤怒爆發的「什麽」化成再清楚不過的思緒,整個人為之沸騰。
  這裡是我的國家。這裡是我的城市。就算其他人允許,我也不允許。怒火淬煉、熱情磨製而成、閃耀著光輝的笨重楔鐵冷不防釘入自己的根本。恐懼、迷惘、猶豫也全在瞬間消失無蹤。
  「傳送開封。」
  涼月打爛通風口蓋一躍而下——在空中機甲化=一秒多。
  趕往化為祭壇的幫浦正下方——趕往亟需救援的女人身旁。
  黃色唐裝男正要在女人身上刻下新爪痕——朝他的腦門猛然揮拳。
  「磅!」——拳頭字男人頭頂貫穿腳下——幾乎是拳頭先落地。
  男人的頭/胸/腹因為雷擊化成了血霧,只有四肢仍保留形體、在空中飛舞。
  唐裝集團不約而同跳開/大吃一驚/騷動不安——紅白旗袍女王看到突然撲上來的漆黑特甲少女,不明所以的喜悅讓她眼睛閃閃發亮,露出笑容。
  莫名其妙的微笑——或許她是在為「身為同類的少女」到來感到高興。
  誰理你啊。
  佔據腦海的念頭只有一個——「這女的肯定是這群人的頭頭。」
  涼月——筆直瞪視那個女的/筆直衝上前/筆直攻向「頭頭」。
  以手做轎載著女性的三個男人漂亮地同時跳往背後——保持距離。
  其他唐裝男的蛇腹四肢,如刀刃怒濤般自前後左右襲來。
  涼月——壓低身體防禦——上身前傾/只知前進的近身戰法。
  刀刃手腳接二連三閃現——掠過·耙抓·撕裂·深砍·突刺。
  她隊所有刀刃視而不見——直直朝三個男人扛起的女性——一路挺進。
  想營救女飛官,雙手就得空出來——無法戰鬥。
  不能讓他們有機會以人質性命為護盾,得裝出不知人質為何物的態度。爲了讓敵人全都跑來保護「頭頭」,得裝出一味胡亂挺進的樣子。
  「你等著,白髮混帳!我現在就將你大卸八塊、送給這些傢伙當見面禮!同一國的同胞,你們愛怎麼撕就怎麼撕!」
  被毫無忌憚又閃亮亮的刀刃群敲擊·纏繞·切砍·突刺也未曾停下腳步的涼月——四肢一下子就支離破碎,再度執行傳送/忽然無線電(犬笛)響起。
  米海爾的聲音:《呼叫黑犬。現在方便通話嗎?》
  《我找到女飛官了,正在大鬧敵陣,勉強可以!》
  《那你靜靜聽就好。<貨>已經查明了,是滿滿的鑽石。寄貨人不明,但應該是擁有蘇丹多處採礦場,因為調停紛爭而封閉礦場的負責人本人,不會錯的。接下來我們將與敵人進行最終決戰。不用急於一個人收尾。「不管怎樣都要平安歸來,你的夥伴在等你」。》
  《瞭解!》突擊手英勇應答——將纏繞上身的蛇腹四肢,連同自己的手腳一併粉碎,繼續前進。
  四面八方湧來的敵人——背負著涼月難以想像的不幸——說不定與她之間還有共同點——若不是各為其國,她真的很可能會對這群奇形怪狀的闇之子惺惺相惜,但現下的她只能瘋狂揮下鋼鐵之拳。
  要用拳頭讓這群在「我的國家」、「我的城市」進行血祭的傢伙明白他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要讓這類壞蛋知道「這座城市有我在」。那正是現今自己從頭到腳的存在意義。


  叁
  航廈——黑白唐裝一組/紅灰唐裝一組/共計十二人自地下進犯。
  在B閘門通道埋伏槍擊的MPB——立即撤退=將唐裝集團誘入逃生通道。
  「唐裝集團會從航廈旁的通道過來。待室內組完全將他們誘進來後再予以迎擊。」
  倉庫正下方——停放在運貨用地下道一角的通訊車內=米海爾接連發出指示。
  「恐怖分子都集合到南邊了。不出所料,大約十來人。敵方特甲兒童現身時,倉庫組就往倉庫東
側撤退。不要浪費子彈。」
  地下通道——<航警>正引導數百位民眾與傷患前往敵人撤離的塔臺區。
  雖然一聲槍響都沒聽到,仍難保途中不會有人陷入恐慌,<航警>人員除了自己要保持冷靜外,也
負擔讓他人保持冷靜繼續前進的要務。
  機場跑道——武裝犯集團自地下通道出現,冒雨跑入服務區,朝倉庫通道口逼近。說時遲那時快
,軍人·特種部隊·MPB隊員分別從裝甲車/升降機卡車/空橋組成的路障遮蔽處,一齊朝敵人武裝犯集
團發動射擊。
  武裝犯回擊/以附近的供水卡車作為掩護/一步一步朝倉庫進逼。
  在六百公尺後方觀看他們行動的女人——紅三=在搭乘飛機用的扶梯車上,以機械左眼辨視/望遠
/探測倉庫通道口——詫異得瞇起右眼。
  「憲兵的特甲兒童不在其中。是爲了保護民眾的安全不敢輕舉妄動嗎?還是有陷阱……」
  「直接把那裡燒了,自然就會出來啦。」陸王——任憑雨滴打在身上,不高興地大口喝著雨水。
「啊——雨讓我變得更渴啦!」
  「那你幹嘛還喝啊。」秋水——拿除臭劑朝自己身上狂噴。「這樣一來,蟲子就不會爬到我身上
了~我準備OK了,紅三姊。」
  「等我開火後,你們就出動。燒了戰鬥機無妨、<貨>可別燒掉。」
  女人——扛起腳邊的針刺飛彈/做好射擊準備/鎖定路障一角/沒怎麼確認敵我雙方的識別碼便露出
壞心的笑容,開啟扳機。
  「不管你有什麽企圖,我都會徹底擊潰的……米海爾。」
  那句話被猛烈的飛彈發射音給掩蓋住——陸王與秋水從階梯往空中一跳。
  「傳送開封。」
  兩人的四肢/身體/臉部籠罩在白熱光輝中的同時,路障當中的空橋側腹被飛彈擊中、灰飛煙滅,
自傾盆大雨中竄出,紅色火焰不斷爆裂延燒。
  黑鐵特甲獵兵在跑道上疾走——競速滑冰的姿勢/電鋸轟隆作響。
  赤銅特甲獵兵不一會兒飛來——朝路障發動炮擊/掃射/炮擊/掃射。
  裝甲車翻到/升降機卡車成了蜂窩/路障化為火海。
  無人傷亡——第一發飛彈襲來後,軍人·特種部隊·MPB隊員旋即撤退。
  陸王的突擊——肩部衝撞=裝甲車飛上天,倉庫牆壁破了個大洞。
  陸王從那大洞衝進去——貨櫃遮蔽處射來子彈=以巨盾擋住/回敬掃射。
  他衝撞貨櫃。「那個矮不隆咚的小不點在哪裡——!」
  貨櫃對面是第二路障=供水卡車/牽引拖卡車組成的牆壁。
  陸王不以為意地挺進——跳躍——儘管一身重型裝備,他依然輕易越過了路障。
  正前方——貨櫃圍起的空間內,停放著覆有藍色防水布的物體。
  唐裝集團也從室內通道入侵倉庫——比陸王早一步逼近目標。
  「快讓開,混帳——!」陸王——氣憤地朝防水布揮下電鋸。
  隨後,唐裝集團合力以蛇腹四肢將防水布撕成碎片,露出內容物。
  不過那是以車輛與鋼管組合而成的冒牌貨——供油卡車/油槽。
  油槽上設置了陷進——攻堅用炸藥的遠端點燃裝置。
  「這什麽?!」陸王迅速舉起巨盾——唐裝集團不約而同翻身退避。
  早已退到倉庫東側的隊員們點燃炸藥。
  周圍全染成白色的亮光——火炎衝破了倉庫屋頂,燒焦了航廈、第二路障的卡車群也被爆風炸上
天、接二連三飛出屋外,幾名正想闖進的武裝犯慘遭命中,五體俱碎。
  「怎麼回事?哥哥,你做了什麽?!」秋水——在空中嚇到了。
  「那不是戰鬥機?!」女人——在扶梯車的階梯上半舉著來複槍,驚愕不已/環視周圍。「那會藏
在哪裡?!他們不可能在幾個小時內就將機體拆解完畢——」
  倉庫西側火勢熊熊延燒之際,東側忽然駛出一輛卡車。
  緊接著又使出一輛——駕駛座上都沒人/方向盤與油門被固定住/然後,女人的機械左眼捕捉到了
貨臺上堆疊的「棺材山」。
  「可惡!!米海爾發現<貨>了!!」女人恨恨地舉起來福槍/瞄準卡車輪胎/瞬間閃光炸裂,奪走
了她的視野。
  光的直擊——女人慌忙別過臉/右眼拼命眨呀眨/左眼紅光閃爍。
  女人移回目光時——兩輛卡車的載貨臺已經熊熊起火燃燒。
  用鎖鏈跟棺材綁在一起的油槽/攻堅用炸藥——宛如會跑的篝火。
  女人——發出不成語的尖叫/抓起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怒吼:「陸王、秋水!立刻阻止那兩輛卡車
!滅掉<貨>的火!馬上撲滅!」
  秋水飛旋返回——掃射=粉碎卡車車頭/前輪脫落/火花四散后停下。
  下降——他由既是右臂又是炮管的交通工具下來,站在地面/伸出左手/扯斷鎖鏈/棺材山崩落——
化為煤炭的小石子散落一地。
  《鑽石營火啊……》秋水的通訊=傻掉了的聲音。「不行啦。棺材和石頭都潑上了油,燒得亂七
八糟。我也沒有滅火器材啊。」
  《火交由其他人撲滅!你快去阻止另一輛!》
  陸王從燃燒的倉庫衝出——全身著火狂奔/用雨滅火/身上冒著蒸汽,怒氣衝衝地追上卡車、揮動
電鋸將兩個後輪全都拆了。
  貨臺掉落/切削跑道——燃燒的棺材散落、車子也停了下來。
  陸王——怒吼:「混帳東西!有種就別耍詐,放馬過來!」
  秋水——將手伸進火裏面撿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燃燒的石頭燒得焦黑,逐漸變小的樣子。《挺
會燒噠嘛~鑽石的元素是不是跟煤炭一樣?》
  《我哪知啊!快找到那個小不點,還有那個紅髮美人——》
  刹那間,「兩人出現了」。
  棺材——第一口從傾倒的貨臺掉落地面的棺木被縱切為二,夕霧從中飛奔而出,自火焰彼端以最
強力量朝陸王右臂揮下鋼絲。
  電鋸的鏈條·輪圈·引擎·機槍槍身被切成碎片/噴出火花。
  「什麽啊?!」陸王——愕然/機槍彈匣炸裂、手臂也碎裂紛飛。
  棺材——對載貨臺最下方的那口棺材棺蓋被踢破、陽炎從中飛奔而出,朝站在地面的秋水猛然深
處來福槍,防火素材隨之散落一地。
  完全零距離的射擊——槍口接觸到秋水的頭盔正面的瞬間就已開火射擊。
  子彈高速射入——秋水的頭盔凹陷·癱扁·碎裂·裂成好幾塊、露出鮮血淋漓的左臉。
  尖叫——是秋水的右臂也是交通工具的「那個」噴出了抗磁壓,以驚人之勢逃到空中。
  陽炎——並不急著追,這傢伙的特甲有時間限制。她會給他重整旗鼓的「時間」。
  眼前比他更該迅速擊倒的對象,另有其人。
  離自己所在之處五百公尺遠的地點——扶梯車階梯最上方。
  似乎很愛從高處俯瞰人群的女人——其外形/怒容/半舉的來福槍清晰地出現在探測資訊之中。
  女人也知道陽炎現身後,迅速舉起來福槍瞄準。
  機械義眼——或許不用靠那個,女人本就已擁有優秀射手的銳眼。
  此時,陽炎忽然明白了米海爾對於優秀射手玷污來福槍一事感到的悲哀。從目前玷污了來福槍的
男人——他的悲痛,陽炎感同身受。
  她又接收了男人的另一樣東西——並在自己體內生了根。
  越接近那個人——那個人就會離她越遠。
  等她承襲了一切之後,那個人肯定會離開的預感更加強烈。
  即使如此,她還不想辜負他的期望。因為那個人相信她辦得到。因此毫不猶疑……
  射擊。
  她/我/陽炎/被充實的狙擊手那股虛無與透明的悲哀所盈滿,聽見了自身發射的子彈回音。採取站
姿擊發來福槍的女人瞬間消失,那一步是指揮恐怖集團的女人,亦不是擁有恐怖利眼的射手,而是被
擊穿胸口的衝擊撞出站著的場所、從自身爬上去的高處掉下來的女人。

  「臭小不點!!」陸王——忿恨=以肩部的雷擊器撞擊——夕霧迅速躲開,背後的卡車被轟飛、
掉到數十公尺外。
  夕霧——左手固定在自己胸前,邁步開跑/跑向倉庫/跑到讓她做出自己領域的地方。
  陸王——在市區右臂的狀態下試圖取回平衡,窮追不捨,不久衝擊襲來。
  右臂——離他不到一百公尺的陽炎開火,擊碎了雷擊器。
  重量失衡單膝跪地的陸王——切削跑道/舉起巨盾/抵擋射來的子彈。
  夕霧乘機衝進倉庫——陽炎也一面開槍一面追上夕霧。
  晶片旋即偵測到有無體自頭頂逼近——陽炎迅速往旁邊一躍/躲到卡車遮蔽處。
  重整旗鼓的秋水開槍掃射——卡車被射成馬蜂窩。
  「你果真是~~超有韌性噠大美人~」再次傳送的赤銅色頭盔傳來說話聲——全然感受不到疼痛
與衝擊、一副陶醉樣的怪異聲調。「我不會馬上殺了你~我要肢解你的手腳~啊哈~」
  他以左手拉出鏈狀機雷——同時炮擊——卡車爆炸。
  秋水甩動鎖鏈,想乘陽炎逃出來或被轟飛的瞬間一把逮住她。
  下一秒,自火海另一頭襲來的子彈精準射穿鎖鏈,在秋水手中炸裂。
  秋水的左手指全都消失不見——沐浴在崩裂的無數碎片中,於半空中搖晃。
  一直趴在地上忍受爆炸氣流與火焰高熱的陽炎——迅速翻身仰躺射擊。
  一發、兩發、三發——全數命中包覆在特甲的胸部=特甲碎片與子彈火花四射/混亂的秋水將炮管
指向射手。
  陽炎迅速起身跑開——背後亂炮掃射=跑道上升起好幾道火柱。
  她將抱緊滅火器跑來的武裝犯一一射倒,躲到他們現身的地下通道。
  突然間,同伴遭受攻擊的縮寫KSE在腦中忽明忽滅——陽炎吃了一驚而停止深入地下,回頭看向倉
庫。
  夕霧正要衝進倉庫——全身燒傷的黑色唐裝男自入口出現,猛然一躍擋住她的去路。
  放射鋼絲的夕霧——彈開蛇腹右手/彈開左手/彈開右腳/彈開左腳/男人在空中所起脖子避開瞄準
頭部的鋼絲。
  唐裝男以肩膀撞來——夕霧=左手被固定住,無法取得平衡/摔進水窪中——胸中的疼痛炸開。
  劇烈咳嗽之後爬起來的夕霧——口中溢出血絲/固定左手的繃帶染紅了。
  同樣跌倒的黑色唐裝男——蛇腹四肢扭動·跳躍·橫掃而來。
  夕霧的左腳被撕裂/再度倒地/口中冒出鮮血/黑唐裝欺近——槍聲響起。
  <特憲>隊長法蘭克與兩名隊員開槍射擊——黑唐裝男以四肢抵禦槍彈之際,忍痛吞血的夕霧以最
大力量放射鋼絲。
  黑唐裝男右手右腳被切斷,頭·胸·腹均被射穿,但倒地的他依然瞪著夕霧,想要發射左手刀—
—就這樣死了。
  「要不要緊?!」法蘭克詢問夕霧——背後忽然傳來尖叫聲:「蟻骨!」
  全身燒傷的白色唐裝男飛奔而至——甩動蛇腹雙臂。
  切斷了<特憲>隊員的槍支、手刀刺入法蘭克胸口。
  逃過一劫的隊員怒吼/開槍射擊——白唐裝男一面雙腳抵禦槍彈一面欺近。
  槍聲——「來自背後的子彈」——貫穿白唐裝男的胸口=拉出長長血絲。
  一閃——夕霧的鋼絲割斷了白唐裝男的人頭。
  他的身體扭動著四肢跌倒——人頭滾進倉庫內。
  「法蘭克!」射穿白唐裝男背部的米海爾——一般民眾與傷患已疏散完畢/來到地上指揮現場/與
隊員們抱著來福槍跑來。
  夕霧看著救了自己的<特憲>隊長口中鮮血直冒。法蘭克也看著夕霧,露出苦笑,像是在說:「沒
想到會變成這樣。」又像是在說:「我早有預感會這樣了。」
  夕霧連開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隆隆作響的車輪聲便以逼近。
  已經沒有余裕在倉庫做出自己的領域,因此腰間的打樁機一傳送過來,夕霧立刻朝四方放射樁、
於倉庫入口築起鋼絲防護盾。
  米海爾將法蘭克拖進深處——隊員們紛紛躲進貨櫃遮蔽處做好開火準備。
  倉庫內倏地響起槍聲——在爆炸中倖存下來的灰色唐裝男,儘管嚴重燒傷,仍以機械級的行動力
逼近隊員們。
  槍聲——武裝犯與軍人在倉庫正門口槍戰。
  無處可逃——到處都充滿了鮮血與痛楚。
  隆隆作響的車聲——至今仍未傳送新右手的陸王,直線朝夕霧逼近。
  她自然地「感受到了」——那個少年想等到護盾壞掉再申請傳送。
  那個少年最依賴的東西,不是電鋸、不是機槍、也不是雷擊器,而是護盾。
  夕霧睜開眼睛——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犯了什麽錯。
  一開始從棺材衝出來時,她真正該瞄准的部位不是持有武器的右手。
  左手的盾——才是少年「最大的武器」。
  夕霧放射右手的鋼絲——張下的鋼絲網將自己的身體拉到空中逃走。
  陸王揚起水花跳到位在空中的夕霧正前方,將護盾面向她。
  巨盾彈開了所有鋼絲,並且放射程度驚人的抗磁壓爆風。
  衝擊——鋼絲形成的防禦墻被震成碎片/倉庫入口被壓扁成大上一倍的圓形/夕霧伸出的右手亦被
壓扁、整個人撞上倉庫深處的貨櫃——她勉強護住左手沒被撞斷、鮮血與白銀液滴灑落,摔倒在地。
  與軍人會合后,聯手擊倒灰色唐裝集團的米海爾等人——滿臉驚愕地看著倒地的夕霧/看著猶如巨
大彈痕的入口。
  見到陸王降落在仿佛被挖空的地板上,眾人在憤怒與恐怖的侵襲下舉槍。
  夕霧——視野模糊/以碎手殘腳掙扎/胸中的痛楚陸續炸開/顫抖/體內的勇氣消失殆盡、虛無的歌
聲再度於腦中響起。
  「總~算肯乖乖噠啦,覺悟吧,小不點~」
  陸王絲毫不把隊員們的槍林彈雨看在眼裡。
  頭盔深處發出的危險刺耳聲音,讓夕霧恢復了神智。
  少女眼睛聚焦——認出了黑鐵特甲。吞下低吟的虛無歌聲、吞下自己的血、吞下因為胸中炸開的
痛楚而差點喊出聲的哀嚎。
  她咬緊牙關執行損傷手腳再度傳送——顫抖著起身。
  陸王嘲笑似的點了點頭——舉起巨盾護身。
  《夕霧——!!》陽炎——跑出地下通道、顧不得被秋水自頭上狙擊的危險,直奔倉庫。
  陸王雙腳引擎發出隆隆聲——車輪準備猛烈回轉。
  秋水旋回——捕捉到陽炎在地上奔跑的模樣,進入掃射模式。
  忽然噴火的「某物」自黑暗彼端朝兩人襲來。
  「什麼東西——?!」陸王藉由探測得知「那個」自背後逼近——瞬間推到跑道上。
  「什麽玩意兒?!」秋水藉由探測得知有東西逼近——迅速閃避。
  緊接著,藉由高度誘導機能能正確追蹤兩人動靜的兩個中距離對空導彈,分別漂亮命中舉盾的陸
王與企圖高速上升的秋水。
  陸上/高空——產生高溫火球=「砰!」爆炸聲響徹這一帶。
  陽炎——愣住/忽然聽到某種聲音/驚訝地回頭看著跑道,嚇得她目瞪口呆。
  至今持續為大雨與夜色所掩藏的秘密,即將從跑道彼端登場。此納眾多武器的武器艙——高度技
術製成的輕金屬機翼,緩緩現形。
  夕霧——踉蹌地走到倉庫外面/凝視黑暗。她顧不得藏身處會被知道,輕聲說出拯救己方的恩人之
名。
  「……太公望先生。」

  異常平靜。
  瘋狂扭動的蛇腹四肢海——刀刃音/火花/血。
  「醺——!醺——!」唐裝集團的叫聲——宛如轟隆洪水聲,「殺!殺!」
  周圍的騷動越狂熱,自己的內心就越平靜。
  涼月不叫囂——也不躁進。
  合力前進——迅速閃避/全力排除障礙/勇往直前逼近目標。
  讓自己成為全部敵人的目標——心甘情願承受所有攻擊與災厄。
  儼然真的成了一顆擁有意志的子彈。
  繼續前進。
  告訴她那句話的男人聲音在腦海中閃現——既不狂熱、也不強硬的平靜聲音。
  充滿意志與信念、充滿判斷力與行動力、不畏敗北的聲音。
  那個聲音不知不覺間成了涼月自身的聲音,盈滿心中——成為命令自己「行動」的力量。
  筆直前進——繼續前進。
  被撕裂的手腳——到底傳送了幾次,她已懶得算了。
  她突然察覺到自己有後援。
  她突然察覺到,有人源源不絕地提供讓自己不斷向前的四肢。
  刻在身上的無數手術痕——透過鏡子看到的景象鮮明地蘇醒。
  醜陋的疤痕——那正是某人想讓她活著的證明。
  涼月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自己明明在前進——卻不時感到背後有人支持自己。
  好大的福報。
  她緊緊地、牢牢地——握拳。
  有種想在拳頭裡握住「什麽」的感覺。
  明明以前覺得什麽也沒有。
  明明以前覺得手中空空如也。
  現在卻有種絕對不能放手的感覺。
  想要「握住」——
  某人爲了她而不願放手的事物——一切的一切。
  緊緊握住。
  牢牢握住。
  現在,我可以前進,一定是托那個的福。
  現在,我可以前進,一定是因為沒放開那個。
  現在,我可以前進,一定是因為握住那個是我唯一的榮耀。
  肯定是這一路走來,我從沒捨弃性命、痛苦與憤怒,緊緊握住一切的關係。
  前進——前進——在緊握的拳頭陪伴下——繼續前進。
  來要自己性命的那些人不可怕——被他們傷害也不痛哭。
  痛苦的事有生命在眼前被奪走的悲哀——她察覺了這點。
  以憎恨比自己幸福者維生——以奪走別人幸福為樂的人。
  跟「與自己同樣爲惡臭所苦」的人互相廝殺的苦。
  好想筆直衝入眼前逼近的刀刃群。突破敵陣、阻止他們。
  好想將那個中國女人抓起來,告訴她別再做這種事了——
  此時,旗袍女郎已經逼近。
  蛇腹刃浪迅速退潮、旗袍女郎露出微笑騰空一躍,揮舞塗成朱紅舍的手臂。
  意料之外的攻擊——彈開朱紅右手/閃避朱紅左手/卻還有東西逼近,讓涼月為之震驚。
  「另一雙朱紅色左右手」——她側頭閃避/《耳飾》的抗磁壓勉強偏移了對方的攻擊軌道/頭頸的
特甲旋即裂開/手刀淺淺劃過額頭與臉頰。
  旗袍女郎與突擊手錯身而過,降落地面——涼月慌忙回頭,看著「那個」。
  挽起旗袍女郎及腰長髮的「四肢」朱紅手——肩膀兩邊各伸出兩隻,共「四隻手」。
  涼月=毛骨悚然——到底要如何認知「那種東西」就是自己的手腳呢?她真的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旗袍女郎右邊上方的手——貼了女飛官皮膚碎片的手,婀娜地扭動。
  她是在對涼月宣告:你會跟那女人一樣,我要剝下你的皮膚貼在這隻手上。
  不快/恐怖——涼月明白到旗袍女郎的主動迎擊會阻止她前進而渾身顫慄。
  涼月立刻朝旗袍女郎跑去——不讓周圍還剩十人以上的唐裝男想到可以用吊起的女飛官當人質—
—讓他們全跑來保護旗袍女郎。
  當他們一齊發動攻擊時,涼月頓時鬆了口氣,感到安心不少。
  旗袍女郎的行動讓涼月停下腳步,唐裝集團因而包圍了兩人。
  旗袍女郎有意正面迎擊,所以無人擋在涼月面前。
  與首領正面對決,是出了讓對方拿人質要挾之外最該避免的事——很可能會腹背受敵。
  但是無所謂——涼月早有覺悟——我是爲了女飛官才衝進來的,自身安危並非第一順位。
  對於神秘怪物揮舞著朱紅四臂的攻勢,涼月試著彈開·閃避·接住·反擊,然而蛇腹四肢又從四
面八方揮舞襲來,火花在她的身體各處飛散。
  涼月感到額頭流出的血濡濕了鼻子。她無法果敢前進,而是承受著背、腹、手、腳累積的傷害,
一點一點地朝左右跳動的旗袍女郎逼近。
  旗袍女郎的微笑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就連替換損傷特甲的余裕都沒有。
  即使背部遭到切割·突刺·踢踹——突擊手仍然繼續前進。
  她倚賴緊握的拳頭——彈開旗袍女郎的朱紅手臂、打飛跳過來的其他唐裝男/甩開纏繞的四肢/儘
管肉身的聯結部份受傷,仍然又打倒了一個人。
  旗袍女郎的效益越來越濃——打從心底享受這場慶典。
  朱紅手刀沿著奇怪的軌道往下——刺入涼月的右腳踝。
  特甲少女不以為意繼續向前——失衡——後方有人抓住她的肩膀/抓住手/抓住腳/勒住脖子/壓住
背部/唐裝男集團將她壓向地面。
  涼月=高聲喊叫——然後,掩蓋叫聲的巨響爆發。
  水泥牆碎裂、淨水管攔腰折斷。眾人本以為會有鋼鐵巨軀從後頭現身,緊接著卻爆出「咚咚」、
「咚咚」、「咚咚」類似打樁機的聲音。
  看來不像是對人用的大口進炮彈命中唐裝集團、他們的蛇腹四肢連同身體全都灰飛煙滅。
  「哇!」唐裝集團發出驚愕的聲音,而當他們放鬆抓住涼月的手那一瞬間,涼月旋即甩開束縛,
鋼拳猛然揮向旗袍女郎。
  旗袍女郎四隻朱紅色的手臂同時彎折——下方的雙臂手腕碎裂飛散。
  涼月右腳碎裂/身子前傾翻滾倒下——旗袍女郎朝後方大跳躍逃走。
  炮擊聲陸續響起——旗袍女郎迅速看了藍色唐裝男一眼/藍色唐裝男不知喊了什麽。
  倖存的唐裝男一齊空翻/逃進周圍的隧道/藍唐裝男與旗袍女郎看了站起身的涼月一眼,各自留下
盛怒的容顏與恐怖的微笑,消失在黑暗中。
  撤退行動非常迅速——涼月不追=以營救人質為優先。
  從牆壁另一端衝進來後就卡在瓦礫堆裏動彈不得的軍用機體——機艙門開啟。
  「你的工作績效好得嚇人啊,戰犬。」派屈克——看著地上十多具屍體說著。
  「……是你太晚來了。」涼月——爲了減輕肉身聯結部份的負擔,執行還送=恢復成平常的手腳
,特甲一消失,身上的傷口便滴滴答答流血。
  涼月不以為意,解開導管上的鎖鏈,放下精疲力盡的女飛官——解開手上的綁繩/拿掉堵嘴的猿轡
/一見那遭到切割、剝皮的背部與腹部,她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雖然自己也同樣體無完膚,但看到女人的傷勢卻讓她心痛不已、
  派屈克挑了一具損傷較小的遺體,剝掉他身上的紅色唐裝——丟給涼月。
  「啟動金鑰跟入侵路徑都沒有問題,只是扳機被防護程式鎖住無法射擊,費了點功夫才解除。多
虧你的夥伴從中協助,總算趕上了。」
  「夥伴?」涼月擋住女飛官的身體不讓男人看到,并小心在不觸及傷口的情形下,輕輕幫她穿上
衣服。
  電子音忽然響起。「判斷是~要支援~小涼的~馬上批准~」
  聲音來自卡在瓦礫中揮舞機臂表示:「我在這裡!」的軍用機體——吹雪的擬似人格。
  「啊……」涼月——明白/全身發軟/率直地表達感謝之情。「謝啦,吹雪。」
  《不客氣~失陪了。》機臂「咯噠」垂下——待機模式。
  涼月費了好大的勁兒幫女飛官穿好衣服——但派屈克似乎不大關心、也沒有過來看、逕自檢查軍
用機體內附的衝擊吸收服/以及不知在哪兒拿到的手槍。
  「嗚……」女人發出呻吟——握緊涼月的手說:「求求你……快將他……」
  「他是誰?喂……」慌忙回握——女人又精疲力盡地昏迷過去。
  「別勉強她說話。失血加上痛楚難保她不會休克。快離開這裡吧。」派屈克——明明遲到還敢催
人/與涼月合力架起女人/走到通道時,他很佩服地說:「你真的很了不起,任務漂亮搭乘不說,戰鬥
時也沒弄壞【它】。」
  涼月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懷裡忽然傳來震動/鈴聲響起——的確很令人佩服。
  她空出一隻手拉出行動電話——貼在耳上。「是你嗎?」
  對方一板一眼地回應:《這裡沒有名叫「是你」的人。》
  「你還活著啊,【本小姐小姐】」這是涼月風格的讚美——他響起米海爾通報的新資訊/但還是決
定先問她最在意的事。「打倒特甲獵兵了沒?」
  《還沒有——但我們已擬定好攻略方法。先不提這個——》
  突擊手打斷對方逕自說明:「先不提這個,<貨>已查明是鑽石。爲了停戰而關閉礦場的負責人寄
到這邊來的。那傢伙正是那個地方的納粹子孫——」
  《不可能!!》電話彼端突然以驚人的氣勢否決。《請別說那種蠢話!你……小姐你有什麽根據
……!一定是什麽地方搞錯了!》
  火大——這還是第一次,涼月真的對這個人生氣了。
  「那你就快去確認啊!你知不知我們這邊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傷你知道嗎!就算你現在心
情不好,有人拼死拼活要告訴你情報,而且正在跟敵人戰鬥,你居然斷言那個人說的是【蠢話】!」
  《嗚……》冷不防傳來哭泣聲。《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來這情報真的嚇到了對方——涼月口氣柔和許多:「我不知道你爲什麽會急於否決……拜託,
如果你知道什麽,請告訴我這邊的情報有什麽意義。」
  《我也不知道……本小姐這就去確認真實性。》感覺得到對方正在努力想重整心情。《……我們
這邊也查明了【最後證人的代號】。是中國古代使用某種戰術「奇門遁甲」的始祖……「太公望」。

  發音太難了,記不起來——涼月努力想要理解意思。「那是什麽戰術?」
  《據說是運用中國的占卜術,可由星星與方位吉凶打倒敵人。》
  完全無法理解。「占卜……是要怎麼打倒敵人啊?」
  《那是傳說。》所以不能怪它超脫現實。《可以隱藏己軍的路線於無形、再不讓任何人察覺的情
況下入侵敵陣,戰鬥時還能隨心所欲神出鬼沒。》
  那種愚蠢到家的東西別說得煞有介事——正想如此回她時,靈光乍現。
  隱藏路線?不讓任何人察覺侵入敵陣?隨心所欲神出鬼沒?
  不知從何而來——路徑不明的航線。
  躲過雷達探測入侵領空——飛彈防空網化為烏有。
  高度技術下得以成立的系統——爲了不讓任何人察覺其存在。
  《傳說中獨具慧眼的人使用虛星占術,就能辦得到——》
  「等……等一下。」涼月茫然地打斷對方。「莫非……【那個】是……」


  肆
  「【隱形戰鬥機】?!」
  米海爾——聽到隊員們的報告大吃一驚/看著臂彎里的法蘭克/感歎地開口:
  「萬萬想不到……你會任憑它風吹雨淋。」
  法蘭克——蒼白面容綻放笑顏/閉上眼/口中溢出血泡。
  「你到最後都沒發現,這感覺真爽……米海爾。」
  「現在別說話……」臂彎里的男人身體變重了……宣告著生命的流逝。
  「擊退正面的敵人了!」步兵連小隊長從倉庫中央出口回來。「特甲獵兵呢?!」
  「中隊長!」MPB隊員——在遭到破壞的入口外怒吼:「特甲獵兵還活著!」
  「你留給了我們最後的一線生機……法蘭克。」讓遺體躺下后,米海爾起身——開啟無線電對講
機=全隊通訊。「但要快用完了。立即撤退。走一般民眾的疏散路線追上他們。重複一次,立即撤退
。遊擊小隊也即刻收隊。」
  《戰鬥機怎麼辦?!》陽炎——大驚。
  「不得已只好放棄了——」
  「果然是【獨自啟動】的嗎?」
  現身在倉庫的巴洛神父——愣住的米海爾開口:「請快點回去,巴洛神父。您的勇氣令人讚歎,
但請別忘記爲了保護你們的安全已有人傷亡。」
  「然而我也有職責在身。」巴洛神父——既不動搖亦不退縮。「那架戰鬥機不受住伺服器干擾而
啟動了。恐怕那是——」
  「不管那架戰鬥機是什麽,我們即將失去一切戰力。雨勢不久就會減弱,直升機可望出動,但支
援部隊全都來不及。乘敵人破壞那架戰鬥機的期間,讓你們與部下順利逃脫,是我的職責。請您務必
見諒——」
  《夕霧?!》陽炎——聲音急切/開放為全隊通訊。《你要去哪裡?!中隊長!夕霧她——》
  《一定得保護那孩子。》夕霧——聲音非常平靜。《不保護那孩子不行。》
  「回來,白犬!」米海爾——立刻回應:「馬上停止戰鬥。你的傷勢不能再戰了,不能連你們也
喪命。放棄那架戰鬥機,立即撤退,一切以與黑犬會合為優先。」
  《夕霧!快回來!夕霧!》
  《可是,他就在那裡。他一直在那裡躲得好好地,卻願意路面解救夕霧等人。》
  「你說什麼?誰在那裡?」
  《太公望先生,他就在那裡。》
  《不能讓敵人破壞那傢伙——!!》
  冷不防插入的全隊通訊——涼月=放聲大吼。
  《「那架戰鬥機是最後的證人」——!!》

  她當然知道,像子彈如此小的東西,會帶來這麼大的效果。
  那個能量的偉大之處是人生的全部。是將人生變成寶山的秘密。
  知道那個小東西貫穿了自己的肉身、擊碎了右邊乳房、肋骨與肺。
  女人思考著她僅剩的選擇。是直接死去——還是完成任務后再死。
  她緩緩地直起身子、顫抖著還能動的那隻左手、在生命消逝前化為機械爬上扶梯車的階梯。流失
了與摔下去時差不多的血量後,她終於爬抵最上方。那裡放著已裝填完畢隨時都能擊發的武器。
  不是來福槍——而是能依據完成當前任務的武器。
  她把那個拉過來、身體躺下,目光移向跑道。
  熊熊燃燒的鑽石山——火光照出了最新銳隱形戰機的機翼,它的發動機產生低鳴緩緩駛來。
  「人生是寶山」——「只要有槍與子彈」。她瞥了一眼燃燒的鑽石山、心裡千頭萬緒。
  想著告訴她那句話的男人、鎖定針刺飛彈的準星時。
  女人的機械左眼捕捉到彼端射來的紅色雷射光。
  紅色死亡線——在射手的意志與優異技術下,無言地宣告死亡的事物。
  她立即明白,持有來福槍的特甲兒童正不偏不倚地對準自己的臉。
  女人本來不能動的右手,下意識撫弄起垂於頸的方塊——握住。
  曾幾何時分裂成一個人與三人的四人組……當年四人還同時在記憶不斷掠過女人腦海。
  開啟飛彈扳機之後——子彈飛來。
  那顆小小的物體將該帶來的事物正確地帶來了。它貫穿女人的機械左眼、釋放衝擊能量、轟爆頭
顱、折斷頸骨、直接貫穿飛彈的發射管,也擊入本來要發射的彈頭。
  扶梯車的最上方爆出火球——女人的性命、肉體、緊握的方塊全都成了無數碎片——化作塵埃。

  陽炎相當吃驚,她探測到幾百公尺外還活著的女人、也得以確認其完全死亡,卻探測不到寥寥十
幾公尺外的戰鬥機。
  通訊車輛的雷達、特甲的探測裝置竟無法在遮蔽物面積「幾近於無」的跑道上偵測到那架機體的
存在。
  肉眼看得到的物體——電子資訊卻到處都不存在。
  夕霧朝著那架設計毫無一絲贅餘、外形像是安全剃刀刀片的機體走近時。
  《夕霧小姐。》
  溫柔——清晰的聲音也在陽炎腦中響起。
  夕霧停步——凝視機體——默默告訴對方,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不會驚訝。
  《吾人希望與你聯結……》機體告知:《再這樣下去會死掉的……迅妹……同志……會死。》
  「嗯。」夕霧——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啊。」
  「夕霧?」陽炎——大吃一驚/跑過來。「等一下……聯結?跟這架戰鬥機嗎?」
  「嗯。」用力點點頭。「那位飛行員小姐,就是相信這孩子的話,才會來到夕霧等人的國家。是
太公望先生跟夕霧說,只要【方法正確】就能消除疼痛。所以,夕霧也想要相信他,想跟著太公望先
生到他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去哪裡?」
  夕霧一直凝望機體——清晰的聲音說出了答案。
  《聯合國都市。》

  「你說戰鬥機是證人……?」米海爾凝視著對講機,仿佛那是什麽怪異的東西。
  「隱形戰鬥機最重要的,就是控制飛行的高階電腦與程式。」巴洛神父——沉重的聲音/沉重的眼
神。「我沒聽說中國有開發那些東西。他們很可能是用了代替品……也就是【應用了犧腦體兵器的技
術】。」
  米海爾——瞠目/顫慄。「難道……那架戰鬥機上……」
  「肯定【以某種型式使用了人腦】,而且大腦機能應該會與飛行員連線。如果不是這樣,就不能
抵擋得了主伺服器的干擾。」
  「中隊長!」隊員——畏懼地叫喊:「敵屬特甲獵兵之一出動了。」
  同事間爆炸聲響起——車輪回轉聲/引擎聲——「隆隆隆隆隆」電鋸回轉的響聲。
  遭到飛彈直擊的黑鐵特甲獵兵重整旗鼓,將被轟飛的護盾與四肢全部執行傳送替換成新品,猛然
狂奔——揚起水花朝戰鬥機逼近。
  「可惡!」米海爾——將對講機挂回腰間/抱起來福槍就跑/跑到倉庫外舉槍。「全體聽令!射擊
那頭怪物!用盡所有彈藥也沒關係!保護戰鬥機!」
  倉庫入口立即射出多道火線——陸王=全然不在乎/直線超戰鬥機前進。
  他開啟無線電通訊:《你在幹嘛啊,秋水!快點起來!》
  回應——秋水。《我好像……怪怪噠~~哥哥……感覺很奇怪~~》
  《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紅三姊已經死了。我噠傳送次數也逼近極限了。快點完成任務回去找
特拉克爾叔叔,聽到沒!》
  他不待回應就朝戰鬥機逼近——夕霧/陽炎都在他的行進路線上嚴陣以待。
  來複槍連射——陸王以高速S字蛇形閃避陽炎連續發射的子彈、持續逼近。
  此時服務區車用道路的人孔蓋被打飛,漆黑的特甲少女從下跳出。
  一路從地下道狂奔而來的涼月——跳到陸王面前、全力揮出右直拳。
  命中——鐵拳嵌入完全沒防備的陸王頭盔正面。
  雷擊——「磅!」伴隨著爆炸聲,陸王的頭盔碎裂/摔在路面上/以驚人之勢回彈/跌摔/火花迸射
——大幅偏離行進路線,以狂奔之勢摔倒在路面,滑行至數十公尺外才停下。
  涼月——勇猛地比出中指。「這叫以牙還牙,你這電鋸爛猴子。」

  《口……惡噠東西~啊……是那個鐵拳女~》陸王——像是在呻吟的無線電通訊:《你到底在幹
嘛啊~~秋水……快點,你噠傳送時間不是還有剩嗎……》
  塔臺屋頂上——秋水被飛彈命中之後在此避難=他從右臂的機車裝甲下來,坐在屋頂迎頭打開頭
盔,雨水打在滿是傷痕的臉上。
  《真噠……怪怪噠……剛才我噠頭疼得快像炸開了……忽然間就不痛了。而且心情變得好好……
之前明明頭還痛得快裂掉……》
  《頭痛噠人是我~你這呆子。快把那架臭戰鬥機破壞掉啦!》
  《知道啦,哥哥……》秋水遲鈍地爬起來——坐在右臂的交通工具/用左手擦了擦滿是傷痕的臉/
鮮血不斷滴落。
  抗磁壓噴出=輕輕輕飄浮——他正要關上頭盔時,看到了「某樣東西」。
  浮在半空的長大炮管前段——他眨了眨滲血的眼睛盯著瞧。
  有個少女以絕妙的平衡感站在炮管上。
  她手裡抱著濕答答的灰色軍用夾克,身穿坦克背心、軍褲與軍靴,一對綠眸自垂落在濕臉上的蓬
亂金髮之間攫住秋水。
  「這是……什麽……?幻覺嗎……?」秋水——一臉茫然。
  「怎麼辦?螢?」少女忽然說話了:「這傢伙進入了心流(Flow)狀態了。」(注:心流為一種將個
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種活動上的感覺,會伴隨高度的興奮與充實感。)
  「我還忙著塔臺管控室收集情報,結果飛來這麼個麻煩。」冷不防低另一個說話聲響起——少女
的左手=機械化義肢手動了一下/關節到處閃動著光芒/似乎在接收什麽。「……看來是多人共用變通
抑制,讓他承受得住LEVEL 3的人格變化了。」
  「結果反倒進入了心流的快樂境界啊。」少女——喜滋滋的笑容有些空虛。「看來她也努力了好
一陣子。他會直接人格崩壞嗎?」
  「還有機會。」機械左手說。「假如他能自行進去人格時間面的話。」
  「放著他不管也是個辦法喔,螢。」少女——面向秋水盈盈一笑。
  「至少給他最後的機會,皇,那會成為貴重的數據。」

  (插圖)
  「這樣做是溫柔呢?還是殘酷呢?」少女自言自語,開始在炮管上行走——筆直接近秋水。「是
哪一個呢……哪個都好。」
  「這什麽!這是幻覺嗎?」秋水——突然變得很憤怒/左手拉出機雷鎖鏈/甩動/橫掃、「快點消失
!快點離開我噠腦海!」
  強光猛然發生——眼看甩動的鎖鏈就要打到少女時,她的身影整個消失了。
  緊接著爆炸聲響起/無數鋼鐵碎片飛散——秋水=茫然看著支離破碎的鎖鏈。
  炮管上——空無一人。才這麼想,少女又咻地現身,微微一笑。
  「我的透化防壁會【振動】。雖然比不上雷擊器,但威力也相當強喔?」
  秋水——一臉呆滯地看著少女——看著少女背上展開的東西。
  四片很大很大的「蝗蟲羽翅」像無色透明水晶般閃耀。
  回過神來,少女的左手已逼近眼前——手掌緊貼著秋水額頭。
  紫蓬山精闢左手響起另一個少女的聲音:「接下來才真正要進入你的腦海中,小子。你曉得如何
做夢嗎?我這就將正確做夢的金鑰傳送到你的腦內晶片。」
  然後,秋水的腦中忽然出現了那個。
  《3729231713117》
  意義不明的數列——那十三位數字,化為無數人聲/無數的聲響/無數的文字的意象以猛烈之勢在
腦中忽明忽暗,某種東西激烈地擴散到意識的各個角落。
  秋水——口中迸出尖叫,像是要甩落炮管上的少女般、朝黑暗暴衝而去。

  「黑犬嗎?快回答,黑犬。女飛官情況如何?」米海爾呼叫——無線電對講機傳來回應:《在後
面,派屈克……那個白人男性正帶她回來。》
  「你就是指揮官嗎?」說話聲——派屈克抱著女人自雨的另一端現身。
  「是的。」米海爾——向隊員下指示=將女人扛進室內。「我們家的隊員受你照顧了。」
  「哪裡,她替我解決了不少危機。我在她身上看見了驚人的毅力。」派屈克——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是她天生的素質。」米海爾——露出與有榮焉的性格笑容。「閣下的素質也令人敬佩。雖然
向一度逮捕的對象這樣說有點奇怪,但在營救女飛官這件事上,我由衷地感謝你的協助。」
  「那就暫且忘記劫機案與我的來歷吧。我想請教你一件事,你們逮捕了<紅準>的幹部吧?他還活
著嗎?」
  「他沒了大腦,但依然活著。有余裕的話我還真想【用】他走幾步險棋,可惜抽不出空。所以呢
?」
  「那我來【用】。」派屈克——直視米海爾。「我不會說什麼原本他就是我的獵物之類的蠢話。
你們辦不到的事,也許我做得到。」
  「你先告訴我【用法】,我再回答你。」
  「那個男人沒有大腦,不可能存活下來。但若不能讓他在幸福的氣氛下死去就沒意義了。所以【
我想讓他回去找預備了他這號人物的傢伙】。」
  「原來如此。」米海爾遞出手銬鑰匙。「那你所謂我們辦不到的事是指?」
  「收拾理察·特拉克爾。」派屈克接過手銬鑰匙。
  「他在二樓航廈的西側警衛室」。米海爾說道。「那位負責聯絡的少年之死,我深感遺憾。」
  「那正是他的墓誌銘。我在此也對全體殉職者表示敬意。」派屈克——嚴謹地敬禮。
  米海爾也默默敬禮——派屈克邁步離開。
  米海爾沒有回頭——以無線端對講機指示。「受傷的人立刻到地下道避難,女飛官也包括在內。
還能動的人員以保護戰鬥機。能用來當路障的車輛全開過來。」
  《中隊長先生。》無線通訊忽然響起——是夕霧。《巴洛神父在嗎?》
  米海爾——迅速走向神父。「在。怎麼了嗎?小舞娘?」
  《想請他幫忙「聯結」夕霧與太公望先生。》
  「巴洛神父。」米海爾呼喊——巴洛神父=停下協助應急包扎女飛官的工作,轉過頭來。「……
什麽事?」
  「我們家的特甲兒童想請你幫忙,讓她跟那架戰鬥機【聯結】。神父明白她說什麼嗎?」
  巴洛神父頷首。「就是與大腦機能連線……再連接下去,她的確會有生命危險。」
  「生命危險?」米海爾——看著面容憔悴的女飛官。
  「那架戰鬥機並非獨自啟動。她的大腦就是啟動金鑰(Tanzerin)。失血加上疼痛的影響,又要繼
續抗衡住伺服器干擾,負荷再加大的話會很危險。若是由特甲兒童擔任金鑰就不同了,反而可以接受
主伺服器的支援。」
  「聯結作業需要多少時間?危險性大不大?」
  「操作特甲兒童的鑰匙密碼所需的機材與權限,只要有連線官支援分析,十分鐘以內就能結束。
危險性……要視特甲兒童的狀況而定。不過,她爲什麽要跟戰鬥機連線?」
  「好。」米海爾——開啟通訊。「白犬,十分鐘就可以聯結完畢。趕快跟神父說明你打算做什麽
。」
  《要飛翔。》夕霧——毫不迷惘。《夕霧要與太公望先生一起飛上天空——「飛到聯合國都市」
。》
  「隆隆隆隆隆」——宣告已從打擊中恢復的電鋸聲。
  陸王——吃了涼月一拳後便躲進地下道/從陽炎的偵測範圍中消失(Lost)。
  自雨與夜的某處,毫不寬貸的意志再度隨著隆隆聲逼近。
  戰鬥機——發動機產生低鳴,緩緩移動。
  負責守護的涼月/陽炎/夕霧——遍體鱗傷/燒傷/肺出血——依然不甘示弱地等待敵人。
  有得只是可靠的信賴感——三人到齊、必能聯手終結敵人的決心。
  載著巴洛神父與女飛官的通訊車駛出倉庫——開往西側滑行道。
  剩下的十名隊員及軍人駕駛卡車來到跑道周圍——築起路障。
  《來了。》陽炎——出現在探測裝置上的資訊,三人同時共有。
  涼月正面衝出去——陽炎舉起來福槍——夕霧迴旋繞行。
  電鋸橫掃而來/機槍同時掃射——涼月=前一秒即高高跳起。
  來福槍巨響——子彈通過涼月已不在的空間、命中路網的頭盔=一發、兩發、三發——迸裂盛大
火星/接連不斷。
  陸王——損傷輕微——看不清前方,急速轉彎閃避。
  於絕妙時機滑進的夕霧——負傷無法奔跑/改為在地面濺起水花滑下、瞄準敵人的車輪雙腳,右手
鋼絲一掃。
  陸王縱身一躍——涼月間不容髮地跑到他的落腳點=握緊右拳。
  麾下的電鋸因為來福槍慎密又精准的連續射擊,冒出火花彈開。
  偏離的掃射火線劃破黑暗/掠過涼月的肩頭——右拳仍揮擊到底。
  右勾拳被護盾擋下——護盾的抗磁壓完全封住雷擊器的效果。
  涼月被推開——整個人彈向正後方。攻擊對敵人的重武裝起不了作用。
  陸王降落——同時展開猛烈地掃射。
  涼月翻滾躲閃——彈雨活像另一把電鋸,射斷了涼月的右腳。
  乘勝追擊的陸王——鋼絲纏住了他的手·腳——仍不以為意地繼續狂奔。
  夕霧——拉不住/人被拖著走——以現有的樁打入地面,固定鋼絲。
  陸王的四肢迸發盛大的火花——被鋼絲勒得死緊/只好放棄追擊。
  他氣衝衝地揮舞電鋸想切斷鋼絲時,比重的狙擊襲來。
  子彈命中陸王的頭盔——火花/頭盔產生龜裂/他以盾抵禦下一發子彈。
  申請傳送得到新腳的涼月——英勇衝向敵人時,無線電通訊響起=米海爾。
  《準備就緒,叫白犬過來。》
  《快走,夕霧!》涼月——毫不留情地攻擊遭到鋼絲束縛住的對手腎臟。
  咚!雷擊器徹底發揮效果——陸王一個空翻後倒地、讓鋼絲纏得更緊/深深陷入,迸出火花/他想
以機槍掃射,卻被牽制在地面。
  宛如揮動電鋸大開殺戒的格列佛——憤怒地咆哮。
  最後的鋼絲操作完畢後,夕霧背向涼月跑了出去——經過陽炎旁邊——衷心感謝兩人的保護,忍
受傷口的疼痛奔跑。
  戰鬥機抵達跑道——旁邊是巴洛神父與技術人員群。
  夕霧連忙上前——,背後的米海爾正在下令=指示隊員們將卡車排好築成路障。
  戰鬥機駕駛艙開啟——夕霧毫不猶豫地把腳放在立起的舷梯上。
  「……你真的要去?」巴洛神父——以沉重的眼神看著夕霧/看著她固定在身上的左手/看著滲出
繃帶的血。「以你的傷勢,真不該讓你上這架戰鬥機。」
  「涼月和陽炎也都在硬撐呀。」夕霧——一切了然於心的澄澈眼眸/清晰聲音。「真正相信太公望
先生,願意將心交給他的人也只有夕霧。」
  巴洛神父——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手——「想消彌罪孽反而增加了罪孽」這種老人經常抱有的懺
悔思緒,自然而然「傳達」給了夕霧。
  「您的手會痛嗎?」夕霧——是個背負傷痛的人,感同身受地說:「神父先生的【痛】,只要找
到【正確的方法】一定也可以【消除】的。」
  巴洛神父——臉上淨是被看透的純粹驚訝/很快又轉成真摯的表情。「……你那邊的連接調整由連
線官進行。我們負責戰鬥機這一邊。你只要坐在駕駛座上就好。你有過大腦機能連線測試的經驗吧?

  「有。」
  「連線官的適性測驗是無意識型,還是有意識型?」
  「像是在睡覺的那一種。」
  「那是無意識型……你不擔心飛行儀錶板的操作。我會設定好基礎航空程式的自動駕駛飛行。千
萬別對機體與主伺服器主張自己是飛行員。就像你說的,你是以【中繼】的身份讓渡大腦機能,不會
成為主體。若是要求主伺服器支援沒有駕駛技術的呢嘗試高難度飛行,一定會失速墜落、也會急速給
身體帶來負荷。」
  「夕霧明白了。」率直回應=坐上駕駛座——巴洛神父與技術人員群用形狀複雜的安全帶將夕霧
固定在座位上。
  「夕霧·康妮古德·蒙倫茲……」巴洛神父忽然叫住她。
  「……謝謝你。」他懷著深深的感謝——面露愛淒又溫柔的微笑。
  「是。」少女巧笑倩兮——巴洛神父幫她戴上面罩。
  當她閉上眼時,「砰隆」的爆炸巨響傳來,技術人員們「哇!」地驚叫出聲。
  夕霧腦中閃動著文字,意味著同伴遭受重創的縮寫KSE—E忽明忽滅。
  但是夕霧沒有睜開眼睛——她相信早點起飛才能幫助夥伴。
  路障另一邊——水泥地產生盛大的龜裂。
  陸王——怒吼。「LEVEL 1怎麼這麼耐命啊!!混帳東西!!」
  纏繞的鋼絲連樁子被扯下——恢復成液態,閃動著白銀光芒。
  高舉的護盾發出抗磁壓爆風——涼月死命躲閃/閃避不及被爆壓波及轟飛/兩腳扭曲碎裂/撞上作為
路障的卡車。
  陽炎=邊退邊射擊——不是被對方躲過/就是被巨盾彈開/并回以熾烈的掃射。
  超越常識的Z字疾行——一轉眼就被追上的陽炎=飛身跳開防禦。
  陸王的肩撞=雷擊器——陽炎用來格擋的來福槍與左手同時折斷。
  少女的身體彈上天空,背部重重落地——翻滾/濺起水花。
  再次申請傳送得到新雙腳的涼月高聲呐喊、奮勇前進=握緊拳頭——面對衝來的陸王。
  右拳/右肩——兩個雷擊器激烈衝撞——同時碎裂。
  被撞飛的涼月——可惡/他媽的/當不下他/不是對手。
  陸王逼近路障——米海爾在另一邊大喊:「爆破!」
  隊員點燃攻堅用炸藥=卡車貨臺上的油槽爆炸——火焰跟黑煙巨浪來襲/陸王滿不在乎地以左肩撞
擊——撞飛卡車/隊員、軍人紛紛倒地/陸續射擊。
  陸王——視野與呼吸都被火焰擋住,只得L形轉向/展開兇猛的掃射/他一逃出火焰,隨即傳來巨
響。
  是戰鬥機發射的飛彈——陸王再次L形轉向躲過/飛彈精准地追來。
  他高舉護盾——以抗磁壓的爆風迎戰/飛彈爆炸/爆壓將陸王彈飛上天空。
  墜地/退後——憤怒的通訊。《秋水!你到底在幹嘛!!》
  炮擊來得突然——毫無準頭。
  附近頻頻升起火柱,新手腳一併傳送過來旋即開炮的涼月與陽炎嚇得目瞪口呆。
  傷口出現了搖搖晃晃的飛天炮管——戰鬥機發射的飛彈再度逼近。
  秋水——機槍胡亂掃射/布下彈幕/射穿欺近的飛彈。
  遭火球吞沒的秋水——在爆炎中搖搖晃晃急速下降。
  濺起水花、削過機場跑道、迫降——秋水一從右臂的交通工具下來,便整個人癱軟在地上。陸王
滑行道他身旁/打開頭盔/破口大駡。
  「喂!秋水!瞧瞧你這什麽德行!還不快點起來將他們全殺光——」
  「我不殺。」秋水——頭盔開著/滿臉是血,申請怯懦/淚水不斷滑落。「我不行……哥哥。殺了
他們就等於殺死我們自己——」
  「吵死了——!」陸王踢倒弟弟——猛踢對方的胸、腹。「你這豬頭,快清醒!」
  「該清醒噠人是哥哥才對!」秋水——毫不抵抗/大聲哭喊:「我們根本就不想殺人!我們誰都不
想殺!我全想起來了……!」
  「住口——!」陸王狠狠地踹秋水下顎。「就跟你說太遲了!」
  「不要……快住手……」血不停地從流淚的獵兵臉上滴落——他的頭、背、側腹都挨踢。
  「事到如今還說這種喪氣話!怕什麽怕!你這樣真噠會被殺,大呆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再踢了……」低聲啜泣的秋水——突然全身僵硬/溢出悲痛的聲音
:「糟了……有蟲……哥哥的腳……有蟲……」
  「沒有什麽蟲。」陸王——憤怒讓他氣喘吁吁/收手。「快把他們全宰了……」
  「這什麽……感覺……好怪。」秋水——仰望哥哥/忽然面無表情/目光呆滯/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
令人毛骨悚然:「蟲一隻隻跑出來了……」
  「秋水……」陸王的聲音忽然放柔——觸碰弟弟的肩膀。「這裡沒有蟲,明白嗎?」
  「哥哥?」回應的聲音荒腔走板——高亢得嚇人。「你是哥哥嗎?」
  「別這樣,秋水。你真噠不舒服噠話,就去休息吧,這裡我一個人應付,好不好?」
  「哥哥身上跑出好多蟲來——」
  這聲音完全失去了抑揚頓挫——仿佛一個人類從內部開始損壞。
  「【原來哥哥是蟲穴】?」
  「秋水——」
  機車裝甲浮上半空/調頭——自極短距離「朝陸王」掃射。
  以盾防護的陸王——措手不及/胸部、腹部、腳步都腫了機槍彈/特甲破損/腹部噴出的血在空中劃
出一道圓弧。
  「哥哥、哥哥、哥哥!」秋水——淚水摻雜了血和雨不停流下。「哥哥,我想回家、我想早點回
家。我想跟劍一起,回到爸爸和媽媽身邊,快點回家——」
  接著傳來有如動物鳴叫的一聲「啾」。
  電鋸割掉了秋水的頭。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全世界遞過來的痛。
  本來不適合飛行的機翼——不該飛行的機翼。
  爲了讓它以翱翔天際,夕霧一面讓心沉入複雜到不行的程式海,一面靜靜繼續感受「傳遞過來的
事物。」
  痛楚——要不讓會飛的機翼飛翔,所必需背負的東西/讓人動惻隱之情的悲哀/苦楚/所有的一切。
  然後,忽然間,她聽見了歌聲。

  烽火燃不息(烽火不停燃燒),
  征戰無已時(戰爭沒有停歇的時候)。
  野戰格鬥死(士兵在野戰中身亡),
  敗馬號鳴向天悲(失去主人的馬,仰天悲鳴)。
  鳥鳶啄人腸(烏鴉和禿鷹啄食死者的腸子),
  衝飛上掛枯樹枝(又銜著腸子起飛,將它掛在乾枯的樹枝上)。
  士卒塗草莽(士兵慘死在荒郊野地),
  將軍空爾為(將軍也只剩一個空名)。
  乃知兵者是兇器(至此方知兵器是兇器),
  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因此,賢明的人只有萬不得已才會動武)。

  這是生為殺人武器,如今想成為「別的事物」只認得悲歌。(注:此首樂府詩出自李白「戰城南」
)
  夕霧閉上的雙眼流下淚水。
  《謝謝你……夕霧小姐。》
  溫柔又澄澈的聲音——悲傷低泣的聲音。
  《夕霧想要消除痛苦……用正確的方法……消除痛苦……》
  自己的聲音——棲息於機體中的聲音——兩者合而為一、溢滿胸懷。
  駕駛座的艙蓋關上。
  引擎發出低響——垂直口噴出火焰——聲音悲憤得幾近兇猛。
  「飛吧!」寄宿於集體中的聲音低語。
  一起——去消除這世上的痛苦吧!
  不久,機體的振動變得激烈。
  留在悲傷最深處的希望碎片,讓身體震顫不已。

  涼月和陽炎都驚訝地看著那個。
  戴著頭盔的人頭在空中飛舞——掉到水窪裡。
  頭被鋸斷的少年猛然跪地——右手兼武器兼交通工具的那個發出聲響掉落/機槍持續射擊/死後也
不得安寧的火線與咆哮陸續放射。
  電鋸揮落——將炮管劈成兩半。
  極強的擊錘活像野獸的下顎喀喀作響,不久後停止了動作。
  陸王——緩緩濺起弟弟的人頭——用雨水洗去上頭的血污/將人頭轉向自己/聲音顫抖。
  「我不是跟你說……太遲了嗎……秋水……你聽見了嗎?」
  弟弟沒回答。
  他的眼神無比空洞——宛如在喪失性命之前,心靈早已死去。
  「雨下得這麼大……喉嚨反倒……越來越渴……」
  僅存的獵兵左手抱著弟弟的人頭、仰望天空——嘴巴張得大大的——喝著雨水。
  陽炎一動也不動地凝視這副光景——設法去理解/心卻拒絕理解。
  「……什麽?他們不是夥伴嗎?爲什麽……?」
  「你這是幹什麼!!」涼月——冷不防爆出怒吼。
  「涼月……?」陽炎——越來越呆滯。
  「你在幹什麼!爲什麽殺了他!他是你的夥伴耶!你們不是兄弟嗎!」
  熱淚盈眶——「殺害夥伴」/「LEVEL 3」——長久以來懷抱的恐懼,如今活生生呈現在眼前。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恐懼與悲傷全混在一起、頻臨爆炸邊緣,涼月不顧一切地朝對方衝過去。
  《飛吧。》
  霍地聽見清澈的聲音——涼月倒抽一口氣/陽炎回過頭看著熊熊燃燒的路障。
  《一起——去消除這世上的痛苦——》
  「是夕霧……她快準備完畢了,不久就會起飛。」
  「……那麼,你也跟去。」涼月——始終瞪著陸王。
  「嗄?」陽炎嚇了一跳/懷疑自己聽錯了/有聽沒有懂。「你要我……去哪裡?」
  「光靠我們兩個人阻擋不了那隻爛猴子,到時戰鬥機和我們都會遭殃。因此,【我】來壓制那傢
伙;【你】跟著夕霧一起去聯合國都市。」
  「你在胡說什麼……?爲什麽要我跟去?我要怎麼去?」
  「這裡是機場,會飛的交通工具多得是,去拜託中隊長讓你飛。」
  「的確。雨勢變小后。直升機就能飛了……可是,你到底【想說什麼】?」
  「飛上天,那隻猴子就追不上了。可是呢,【那個小提琴手】在聯合國都市。」
  陽炎——瞠目/「我殺了鳥」的字句在腦中蘇醒/毛骨悚然。
  「明白了沒?所以。我要你去協助夕霧。」
  「隆隆隆隆隆」——冷不防轟隆作響的電鋸/陸王吞下嘴裡積存的雨水。
  「別——別說傻話了,涼月!你想獨自對付那個怪物嗎?」
  「我的拳腳在空中施展不開。可是此時此地,還有我做得到的事。」
  「你說什麼——?」
  「吹雪說過,他會保護我的心。」涼月——回頭看著陽炎/平靜地解釋/宛如在發誓。「那小子不
曾打破自己的承諾,一次也沒有。所以,我不會有事的。我們絕對不會做出【殺害夥伴】這種蠢事。

  陸王闔上頭盔,牢牢遮住臉。
  他仍然用左手抱著弟弟的人頭,仿佛那是什麽心愛的寶貝,緩緩彎下身子擺出疾馳姿勢。
  「你——」
  「快走!!趁我神智還清楚前快走!!」
  發出巨響疾行而來的陸王——有如子彈般朝涼月直衝而來。
  發出呐喊勇往直前的涼月——緊握拳頭——緊密地、牢牢地——將自己擁有的、現有的一切全握
在雙手中,開啟以前就核准過的「那條」回路。
  《為因應增強的威脅,獲准使用高度武裝。你的行動亦適用於戰時狀況。擴大戰鬥員連線權限。
解除能量平衡——》
  「來,握好」——「死也別放手」——「絕對不能弄丟」——「持續握著心」。
  燃燒般的祖母綠光芒包覆住四肢——包覆住心靈——要改變一切。
  到來的聲音——宣告猛獸在暗夜最深處將新的天使禱詞。
  《特甲LEVEL 3,傳送開始。》


  伍
  爲了護住碎裂的左肩因而身體歪一邊的男人忍痛開著巴士。
  亞西爾·岡本——尋求著華麗的死亡場所。
  有個男人出現在關著他的小房間里/將他帶出房間/到外頭搭上巴士/當他難耐肩痛而呻吟時,對方解開了他左手的手銬/將沒受傷的右手另用手銬銬在巴士扶梯杆上。巴士似乎曾在戰鬥中被當成護盾,彈痕累累——扶桿下端也遭到破壞。
  男人發動了巴士引擎——「嘎——嘎——」無線電聲音響起/男人邊回應邊走出巴士。
  亞西爾忍痛用郵件推扶桿,才讓手銬穿過扶桿下方地板的空隙。接著便看到離開車子的男人走向巴士的側邊行李箱,於是他瞬間忘了疼痛衝向駕駛座。
  他踩下油門——發出快活的歡呼聲逃之夭夭。直接通過停機坪——撞斷護欄駛出機場——祈禱馬路沒淹水,駛往與高速公路相反方向的道路。
  他靠著作戰前記憶過的周邊地圖,駛入河對岸道路——不久來到了目的地。
  運河口——亞西爾將巴士停在因為漲水而翻倒在堤防這一邊的拖船之間/下車。
  繫繩停泊中的大型客船/有個男人站在巴士車燈找到的舷梯上。
  男人身穿象牙色西裝——興高采烈的晶亮綠眼睜得大大的。「我好驚訝頭一個平安歸來的人居然是你,亞西爾·岡本。歸來名單中沒有你的名字。你失去完成使命的決心了?」
  「我承認我失敗了。」亞西爾——態度不卑不亢。「所以我回來了。這一次我會死得轟轟烈烈,化作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請給我使用這條命的機會,理察·特拉克爾。」
  他念出名字的瞬間,派屈克從巴士的行李箱衝出來,舉起手中的槍。
  「別動!」、「覺悟吧!」等廢言統統沒說——兩發快速而精准的射擊命中站在舷梯的男人。
  亞西爾——目瞪口呆/一動也不動/杵在原地。
  派屈克——持續單膝跪立的姿勢,繼續瞄準目標。
  胸口被擊中的男人——滿面笑容/火星紛飛、劈啪作響=那是等身大電子面板的影像。
  「這是爲了防範追殺我的那群孩子所準備的。」特拉克爾——說話聲中混雜著噪音:「沒想到出現的卻是你,這回還真是驚奇連連。我跟你祖國的交易已經結束了喔,殷格朗先生。」
  「我不記得跟你做過什麽交易。」派屈克緩緩起身——朝舷梯走近。「擅自與你交易的全體人員與政客很快就會免職或下臺。將隱形戰機開發技術流入中國的【特洛伊木馬作戰】,也傳令立刻中止了。」
  「哎呀呀。」代理商胸口冒出火花/嘴裡也冒出火花/恰似通電的死神。「戰鬥機才是最大的軍火生意喔?只要買下優異的戰鬥機,就可以【讓人認為】周邊諸國的軍事平衡會有所改變。【也讓人深信】有了它就能守住制空權、長保國家安泰。除此之外尚有此能耐的兵器大概只有核武、航空母艦,以及核子潛艇。不過后兩者無法賣給內陸國家愛就是了。」
  「左右戰爭的是外交。如果光靠戰鬥技能打勝仗,大家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派屈克——一本正經/在舷梯前停下腳步/目光鉅細靡遺地梭巡客船/十分確信他追殺的對象,應該就在可以對話的不遠處。
  「聽到你被捕,我也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我追的那個人又是誰來著】?」
  「我是不可能被捕的。因為我就是真實。」
  這不是電子音,而是真人發出的聲音——派屈克立刻舉槍瞄準地上的拖船群。
  站在船舶狹縫間的男人——微笑的特拉克爾。其背後河面赫然冒出東西。
  巨大的蛋形物體——簡直像是兩顆放在附有車輪的蛋座上的復活節彩蛋。
  蛋殼的一部份滑開——出現槍口/機槍朝向巴士的派屈克掃射/亞西爾茫然地癱坐在地/派屈克衝進巴士遮蔽處。
  彈痕累累的巴士更顯滿目蒼夷——派屈克=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特拉克爾伸手把亞西爾拉上船,「啪」地彈了一下手指。
  怪物蛋倏地停火——特拉克爾=將被射中的電子面板丟到河裡說:
  「在這個國家被捕的那個人,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我早就捨弃了個人。無論他是誰,全部由真是所指引。我就是現在的我,這個事實並未改變。」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新的說話聲傳來——巴士車頂上數道金光乍現。
  閃光——金色光芒命中怪物蛋/轟爆目標/盛大燃燒。
  「是遠端操控武器(EI)。」另一個聲音說:「就是操控這個的人在支援敵屬特甲兒童的傳送。這男人的武器庫存多到都快要臭掉了。仔細探測,任何地方都別遺漏,皇。」
  「瞭解,螢。」巴士車頂上——突如其來現身的少女=右手抱著軍用夾克/背上露出無色透明的機械羽翅/舉向天空的機械左手發出好幾道金光。「乖乖呆在那裡就好,CIA的大叔。這男人是我們的獵物,我們一定得將他獵到手。」
  派屈克——躲在車體遮蔽處,呆呆地注視「疑似跟著自己來」的亂入者。
  亞西爾——對於事情的發展還沒進入狀況,完全說不出話。
  「你們真的來了。」笑呵呵的特拉克爾。「皇·安潔拉·華爾、螢·海倫·特勞貝爾。死了卻還活著的兩位,事實上你們比誰都要【接近我】。」
  「我這就更接近你。」少女——機械羽翅激烈拍打著。「我們是地獄使者,要奪走你所有的武器,耗上許多時間送你正在等待的那些傢伙身邊。耗上——足以將我們失去的情感全部取回的時間。」
  「說到武器,我還有【最後的壓箱寶】哩。你說是不是,亞西爾小老弟?」
  「……咦?」亞西爾——不明就裡地看著特拉克爾/看著對方不知何時握著槍/茫然的目光回到特拉克爾的臉龐。「我還沒——」
  「請你快點死吧。」
  槍聲——咽喉·胸部陸續中彈的亞西爾從登船口掉入河裡。
  忽然間,船開了——駕著的舷梯沒收回,被拖得掉入河裡。
  派屈克從巴士後方衝出來——朝逃到船頭的男人背影扣扳機。
  少女自巴士車頂起飛,直線朝船飛去、放射金光。
  船尾激烈燃燒,河裡漲得奇高,擋住了少女的去路。
  巨大鋼鐵物體從河底衝了出來。

  鮮血自活體義肢的聯結部份汩汩流出——讓她憶起了某次事件中破壞巨大得離譜的高塔那時。
  自己身體的中樞終究還是肉身——然而這個念頭一浮現腦海,就被愉悅得不得了的感覺給趕跑了。
  自己仿佛成了特別的存在——無庸置疑的自我肯定——「感覺超爽的!」
  她咬牙壓制住腦海某處激昂奔來的情感。
  「握好。」
  渺小又悲慘的自己——疤痕累累的自己——怪物的呐喊=「看看這醜陋的我!」
  緊緊握住吧。不要被自己逃離苦難的願望給吞沒了。那比憎恨不受上天眷顧的自己還要惡質。不前進也無所謂的自己——由「前進」這件事解放的爽快感。
  我「才不要握」那種東西。
  其他人都做不到,「唯有自己」能持續掌握的全部——豈能放手。
  隆隆聲——橫掃而來的電鋸/車輪雙腳發出兇猛的引擎低吼。
  發揮猛烈能量、只想取人性命的機槍咆哮。
  「握緊」打從心底害怕那些的自己。
  正面揮下的拳頭——遭到護盾阻擋——轉瞬對方還擊——自己亦還以顏色。
  強大衝擊——護盾/鐵拳——凝聚在接觸面的抗磁壓。
  涼月——閃閃發光的雙拳=抗磁壓型雷擊器——兩肘的角狀衝擊放大器。
  朝後噴出青色火花的雙腳=放電性耐衝撞材質——經過特化,能抵消反作用力的兩腳踝。
  宛如破壞的化身。
  白手肘伸出的角燒得通紅=放熱——兩腳踝噴出爆風能抵消反作用力/操控姿勢。
  化為抗磁壓彈頭的鐵拳——不讓產生的熱與衝擊「破壞自身」的裝備=手肘部·腳部。
  陸王被直直推到正後方——涼月被直直推到正後方。
  陸王/涼月——著地同時,直直朝對方奔去。
  揮下的電鋸——朝著電鋸前端貼地而行的上勾拳。
  刀刃被拳頭的抗磁壓彈開——機槍槍口沒抵住涼月的頭,射向虛空。
  強烈的反沖現象——回轉的反作用力讓電鋸猛然彈回使用者身上。
  制動器啟動=電鋸瞬間停止——順勢撞上右肩/刀刃將特甲挖掉一個洞/火花四散/當他再次因為反動而揮落時,涼月充分瞄準的左勾拳襲來。
  拳頭的抗磁壓化為超大衝擊釘,同時刺穿電鋸的軸與機槍。
  電鋸的鏈條與刀刃當場四分五裂——槍管彎折——彈匣炸裂。
  陸王的右臂也化成了無法形容的扭曲金屬。
  來——「握好」——爲了自己與夥伴——爲了即將起飛的那些人——「緊緊握住吧。」

  飛機通過進入跑道指示標線,超越了著陸區表現——發出低響駛動。
  筆直駛上跑道——來到機場跑道的重心線標線。
  令人難以置信的短距離加速——加諸于身體的強大重壓。
  傷口的疼痛/內心的痛楚/然而少女一點也不害怕——滿懷希望。
  定距標線一一逼近——通過——消失在背後。
  驚人的疾走——離跑道頭標線還有一大段距離。
  機體漂浮起來了。
  在肉體深處顫動的沉重感——一切都感覺好重——感受到空氣猛烈的重壓。
  血味在嘴裡擴散開來——她一面將意識沉入電子海,一面吞下鮮血。
  然後某個瞬間,突如其來地,一切的一切都輕盈起來。
  啊啊——夕霧心想——電子人格分享了彼此的視覺。
  毫無遮掩——衝破黑暗——衝破烏雲——衝破雨幕——
  恰似某一天唱過的歌——前往相信自己能飛到的場所——
  現在——以正確的方法——
  飛往——彩虹的彼端。

  停在機場等主要設施的急救用醫護直升機——可以馬上起飛/有人駕駛/燃料已加滿是唯一能承受住當前雨勢,並能以現有人力飛行的交通工具。
  陽炎——涼月執行傳送LEVEL 3後,旋即回頭狂奔。
  她流下淚水。小隊長的獨斷——決斷——命令——意志。沒有一項能夠反抗,沒有一項能夠違背。
  少女快步奔向米海爾、一如字面所示向他哭求、懇請他找人載自己飛——儘管自身也對其必要性/妥當性/可能性抱著強烈懷疑,卻無法不照做。
  於是米海爾當機立斷——「我對你那位小隊長無窮的毅力感到敬佩。」
  米海爾當機立斷——「能滿足你的要求且能撥給你的人員,在場只有一名。」
  米海爾當機立斷——「剩下的人員保護傷患與技術人員、援護黑犬。」
  直升機螺旋槳/尾部螺旋槳,伴隨著引擎低鳴開始運轉。
  駕駛座——「只有一名」的人員=自行肩負危險任務的米海爾本人。
  「你的小隊長正在奮戰中,而且似乎略占上風。」
  他將直升機的通訊機與隊上通訊調成同一頻率——方便護送陽炎過去的途中能對現場作指揮調度。
  「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我在隊上算是比較早拿到直升機駕駛執照的,然而相對來說,沒在飛的期間也很長,事實上技術應該比門外漢好不了多少。我會設法安全飛抵不墜機的。」
  「是。」就在後方=特甲模樣的陽炎待在容納擔架的艙內——頭上戴著通話用頭盔式耳麥/心繫涼月與夕霧兩人,心不在焉地隨口回答:「和你在一起的話,就算墜機我也不在乎。」
  米海爾似乎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握住操縱杆。
  「這麼一來更要好好飛了,我不會讓你墜機失事的。」
  「瞭解。」心不在焉。
  直升機隨機起飛——從積水的停機坪,冒著風雨飄往機場上空。
  眼下——有許多地方起火燃燒的跑道之陰暗處/少女偵測到正在某處埋首於激烈戰鬥的小隊長與敵人。
  眼看離小隊長越來越遠——夠不著/也無法為她掩護。
  正當陽炎咬牙移開目光,將臉轉向夕霧與戰鬥機前去的方向時。
  震天巨響傳遍這一帶。

  右勾拳——被護盾擋住/凝聚的抗磁壓/電荷——爆壓將兩人彈飛。
  摔倒——兩人一面切削跑道一面翻滾/濺起水花滑到。
  涼月——衝擊與難以抑制的爽快感來襲——頭暈目眩——「喉嚨異常乾渴」。
  她很快地起身,但不知為何吸引她注意的不是敵人,而是水窪。
  想喝水——想喝透明乾淨的水——就像被地下鐵的濁流所吞沒之後那樣。
  「啊啊~~可惡」——「都是雨下個不停,才會還自己渴到不行。」
  引擎聲——敵人狂奔追上來——因為分心找水又口渴,涼月的對應遲緩了些。
  拳頭揮到一半——來不及。
  護盾已到眼前——放出抗磁壓爆風——躲不過——「咚!」衝擊襲來。
  她像個傻瓜般毫無防備地吃了一記——視野染白/分不清上下摔了出去。
  掙扎——不久後爽快感又回來了/喉嚨更加乾渴。
  糟了——爽快感吞噬了意識/喉嚨的乾咳即將奪取理智。
  不要——可惡/感覺好爽/喉嚨好渴感覺好爽/喉嚨好渴/感覺好爽。
  感覺爽到不行——喉嚨渴到不行。
  陸王朝倒地的涼月一路挺進——有輛卡車自旁邊衝進來。
  現場剩下的四名隊員·軍人——渾身是傷的男人們闖進涼月與陸王之間/當期涼月的護盾。
  槍擊——渾身火星仍然直線前進的陸王=左肩雷擊器接觸卡車。
  火焰爆開——對方在卡車上的油槽=攻堅用炸藥。
  卡車側翻——困在火海中的陸王=左肩武器燃燒/過熱。
  斷腳的隊員呻吟——陸王衝出火海=看也不看倒下的男人們,欺近涼月。
  突然間,「咚咚!」「咚咚!」炮火陸續發射——陸王連忙舉盾/避開炮火。
  軍用機體——其鋼鐵巨體映在涼月眼中——她頓時明白——派屈克啟動的那架機體受到擬似人格操控,掙脫了地下的瓦礫堆,一路步行到這裡來。
  喉嚨的乾渴倏地消失——爽快感霎時遠離/被「某種東西」給擋住。
  吹雪——【小涼的心,我絕對會保護到底。】
  少女的意識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全神貫注地於緊握的雙拳。
  陸王S字疾走——轉眼間便避開炮火逼近。
  對方的右手遭到破壞後就沒再替換新品——傳送界限——護盾=可能就是他最後的武器。
  「握好。」
  涼月跳起,朝猛然逼近的敵人,施以更加猛烈的右勾拳。
  鐵拳深入護盾——之後,護盾放射抗磁壓。
  爆壓=涼月咬牙承受——全力運作兩腳機能、抵消反作用力——間不容髮是以左直拳。
  抗磁壓的衝擊,成了釘入護盾的第二根釘子。
  護盾的爆風再次來襲——涼月死命承受——兩名超重量級特甲兒童的近身搏擊。
  涼月的兩腳噴出火花/兩膝產生龜裂/兩腳踝發出哀嚎——已達承受的極限。
  「啊————!!」不成語的尖叫=化為抗磁壓彈頭的涼月右拳——使出渾身解數的勾拳。
  衝擊釘刺入護盾的瞬間,三道滯留的衝擊加大/產生共振/膨脹——
  然後,陸王的護盾碎裂,轉眼間灰飛煙滅。
  自行跳到正後方的陸王——抱住弟弟人頭的左臂冒出火花/濛濛蒸汽/白煙。
  所有武器都損傷了——但他似乎一點也不慌亂。
  只是迅速閃避軍用機體的炮火,退到更後方——回頭看著涼月。
  涼月——死命保持意識——保持理智——可惡,敵人還能傳送嗎?
  「喉嚨又開始覺得渴了」——「可惡」——「不管重來幾次我都會打倒他」——「不管來幾次我都承受得了」。
  黑鐵色頭盔打開——少年目光炯炯。
  「哈……這感覺,莫~~名噠舒爽……這是啥感覺呢,秋水……」
  高亢的尖笑——陸王看著弟弟的人頭/看著涼月/異常喜滋滋的表情。
  「幫我轉告那個紅髮美人跟小不點。下次就沒這麼便宜你們了。傳送界限很快就會消失。我會帶回更棒噠裝備,在那之前你們口別死喔。」
  頭盔又牢牢覆蓋住臉——他一個轉身轉向黑暗——大笑著跑開。
  涼月——想追上去,人卻搖搖晃晃——軍用機體的機臂伸到她面前。
  涼月靠在上面,特甲旋即執行送還——從LEVEL 3回到了原本的LEVEL 1基本武裝。
  祖母綠閃光——臉頰上冰冷的鋼鐵觸感——讓她感覺好可靠,因而牢牢抓牢了軍用機體。
  「……謝謝你,吹雪。」
  《那是支援得當的最佳證明我也能為小涼擋下攻擊太好了。》
  不知道說是聰明還是愚蠢的電子音——涼月不由得因此失笑時。
  震天巨響——冷不防朝頭揍過來的聲音,把涼月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
  在這之前從未意識到的聲音——異樣的探測資訊流進了腦中。

  接二連三的巨響——不是才剛飛走的戰鬥機/也不是涼月/亦不是敵人所發出的——自打開的艙門探出身子的陽炎=不畏已達海拔幾百公尺的高度,探測那一帶。
  吹襲的風雨低吟——還有仿佛要敲破天空似的轟然巨響。
  她立即捕捉到聲紋/聲音的方向/在地上通訊車及主伺服器的分析輔助下,捕捉到發出巨響的物體時——全身僵硬。
  「怎麼了?!什麼東西在那裡?」駕駛直升機追趕戰鬥機的米海爾——透過耳麥傳送聲音=原本的聲音被風雨和引擎聲蓋掉,聽不清楚。
  「大約三公里外的運河口,有炮臺在【走路】。」陽炎試著說明狀況——發現自己越描越黑而楞了一下。「有個比軍用機體還巨大的物體,正朝著某處炮擊。它一面開炮,一面【朝機場方向接近】。」

  《高射炮臺搭載移動式重炮機體<帕拉迪翁Pailadion>——這架沒品到幾點的軍用機體,仍是衍生自移動重炮據點這拙劣主意。》雅德蕾——蹙眉/皺鼻。(注:帕拉迪翁是宙斯賜給特洛伊的守護神像。特洛伊戰爭時被盜走,運往希臘。)
  《誠如巴洛顧問的分析,該機體最多可以搭載七門大炮。超長距高射炮一門、長·中距離兩門、剩下四門應該是搭載中·近距離用兵器。》克萊麗莎——眼睛發亮。
  受傷的隊員們頻頻呻吟/畏怯的技術人員們/女飛官裹在毛毯里,意識仍未清醒——唯有巴洛神父毫不動搖亦不退縮。「……果然是犧腦體兵器嗎?」
  《不會錯的。》佔據螢幕整個畫面的雅德蕾開口:《使用整顆人類大腦,卻只是一味進行炮術計策與移動,欠缺美德、倫理觀與常識,真是人類史上一大污點。》
  克萊麗莎將她推開。《多用途雷達與高度資訊處理系統都高明地聯結到犧腦,並入侵各顆人造衛星收集情報,於一秒內進行數兆次計算之後再開火。攻擊力、後方支援力都位於最高峰,不是普通軍用機體所能比擬的。》
  擴音器傳來米海爾的聲音:《它的射擊目標到底是什麽?》
  「<機場廣場>以及市內主要的直升機停機坪。」隊員——身上淨是血、燒傷與煤灰。「預定起飛的直升機【一架接一架】遭到破壞。市內有四處空運部隊被破壞殆盡。」
  《媽的!好不容易撐到這時候,又要孤立無援了。》米海爾——難得爆粗口:《巴洛神父,預測得到那個愚蠢的怪物在直升機之後要炮擊的是什麼嗎?》
  「它會抵抗主伺服器的干擾,所以無法斷定……但從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它是在尋找【某個目標】卻遲遲捕捉不到,位於就轉往下一個目標。」
  《某個目標……?》
  「恐怕它是打算擊墜飛離這座機場的隱形戰鬥機。」
  《什麽?》呻吟——低吼,《……那架戰鬥機有可能被擊墜嗎?》
  「可能性極低,高度隱形性能加上低空飛行,雷達根本捕捉不到其行蹤。但也因此,它已開始選定戰鬥機【可能降落的地點。】就算【看不見】隱形戰機,它也能【由周圍的情況】判定機體位置。」
  《真是難纏得令人不快。》米海爾嚥下畏懼——以憤怒壓抑。《已經通報聯合國都市,戰鬥機飛過去了。也接獲回報,現場正緊急清空沒淹水的馬路,準備作為著陸用跑道。神父認為那個怪物炮臺會猜到嗎?》
  「應該猜到了……它在隱性戰鬥機【著陸後馬上炮擊】的機率很高。爲了提高成功率……或許會不分青紅皂白聯合國都市一併破壞吧。」

  《……也就是說,只要破壞那家炮臺就行了?》
  涼月——傷痕累累/頭暈目眩地眨眨眼,看著敵人所在的方向。
  《你的毅力就像氾濫的多瑙河,躲到都滿出來了。》米海爾的感歎。
  《咦……》這是在稱讚我嗎?涼月自問——看著當自己護盾而受傷的男人們/再看看一旁的軍用機體。《我是還能動,也有人幫我。》
  《我很快就會進入聯合國都市上空。戰鬥機正在盤旋等待著陸地點準備完畢。就算將著陸地點設在他處,接下來那邊也會受到炮擊。老是派「難搞的大工作」給你們,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是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們】阻止那個怪物。》
  《瞭解。》小隊長毫不啰嗦地回應——并激勵夥伴:《夕霧就拜託你咯,陽炎。小提琴手一出現就射擊。我留在這裡,擊潰那個笨蛋炮臺。》
  《坦白說,這是你至今最無理的要求,但我會照做。》狙擊手淡淡應答——證明她依然冷靜。《你也要平安無事殺出重圍喔,小隊長。》
  《我一拳就打爛它。》通訊結束——黑色特甲少女跳上軍用機體。「吹雪,走。」
  《接受了小涼的支援申請~啟動~》軍用機體收起腳——改以車輪移動。
  涼月——從懷裡拿出行動電話/液晶龜裂——不知道有沒有壞掉?她邊想邊撥打電話。
  然而她現在才想到,同是特甲兒童,用無線電通訊不就好了?旋即又想到,憲兵與公安各有各得主伺服器,沒有經過麻煩的手續,根本就無法互相通訊。
  撥出=受傷與疲憊加上LEVEL 3的影響,身子有些搖晃的靜待——對方接聽了。《喂?》
  一口氣告知。「報告,我的兩名隊員與【最後的證人】往你那過去了。兩邊都麻煩你顧好。」
  《知道了。》對方似乎早已接到通知,態度毅然的回答。《小姐呢?》
  「我現在要去揍扁亂放大炮的笨蛋兵器。」
  《可……可是,聽說小姐那邊的部隊幾乎已彈盡援絕——》
  「我還能動。」
  《不可以!!》冷不防大喝——劈頭直擊。
  耳鳴——要是害我重聽了,看你這混蛋怎麼賠我!
  《特甲獵兵呢?!小姐你一定也受傷了——》
  「那種貨色,我一拳下去就夾著尾巴逃了。你那邊的搞定沒?」
  《還沒有——有一個已經打倒傳送界限,但白露·魯道夫·哈斯依然健在。》
  可惡——果然。「那你就專心打倒那傢伙,我負責收拾我這邊的——」
  電話彼端以不容否決的語氣打斷:《不。本小姐這就派兩位隊員過去。剛才,我已經指示她們聽候小姐差遣。請指揮她們作戰。》
  拘謹得令人火大的語氣/再加上不容分說的命令語氣——涼月真的生氣了。
  「搞屁啊!我不是叫你們顧好我的兩名夥伴跟戰鬥機嗎——」
  《本小姐才不會搞什麽屁!!》
  對方以前所未有的氣勢反駁——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新式髒話嗎?
  《本小姐既然允諾會守護小姐你的夥伴,就一定會做到,請相信我!!》
  音量驚人的怒吼——就算伸直手臂將電話拿得遠遠地也聽得到。
  炮擊的巨響——算了算了,反正我的耳朵也怪怪的了。
  這回涼月不將電話貼在耳上,直接放在臉前。「好吧……【我相信呢就是了】。」
  《好的。》立刻回答——口氣果敢。《本小姐的夥伴也【拜託你照應了】。》
  「嗯。」炮擊接近了——突擊手自然露出笑容。「要在我揍扁那個前趕來啊。」
  《一定。》可靠的語氣——誰先打來的已無所謂,通話結束。
  涼月將電話收進懷裡、摸了摸自己的軍用機體裝甲,臉上掛著笑容閉目養神。
  「本小姐才不會搞什麽屁」——那位「本小姐」是這麼說的。
  涼月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不由得笑出聲來。
  推動自己前進的所有人——個個都非常可靠。

  陸
  「看到了!聯合國都市就在那兒!」米海爾——透過耳麥說話。
  陽炎從艙門探出身子——在猛烈吹來的風雨/黑暗中,尋找人在某處的夥伴。
  偵測不到形影的戰鬥機——位置座標的資訊忽然流入腦中。
  夕霧=戰鬥機特意通知——她頓時安心下來/畢竟直升機不可能追得上戰鬥機。
  傷腦經的是——要如何掩護夕霧?陽炎霍地發現戰鬥機座標資訊變化得激烈又快速——待她意會到「戰鬥機不是單純的載附近盤旋」時,顫慄竄至全身。
  《夕霧?!你可以回應嗎?夕霧?!》
  《……來了。》電子音忽然響起/一半是夕霧的聲音/一半是戰鬥機的聲音——猶如夢囈的聲音,道出了駭人的事實。《……那個人來了。》
  上空——烏雲底下——冷不防就偵測到了。外形有如交疊刀刃製成的甲胄/右手握緊著像斧頭的武器/左手是護盾/利刃般的腳經過特化具有懸浮機能——不會錯的。
  白銀特甲獵兵——在沙漠接連擊落戰鬥機的怪物——通稱「鳥殺手」的少年。
  陽炎全身寒毛直豎,舉起來福槍/做好擊發準備。
  戰鬥機=高速在上空盤旋——特甲獵兵=緩緩懸浮,並確實阻止戰鬥機下降。
  絕望的心境——在這種狀況下狙擊是不可能命中的。
  得壓抑那種感覺——設法看出敵人的移動模式/破解有如無法解讀的暗號般撲朔迷離的風雨難題/向主伺服器提出精確度前所未有的分析要求。
  米海爾——讓直升機在空中懸停/儘量停在靠近敵人的高度/儘量讓機體平穩。
  射擊。
  五連射——不追求全中,而是追求提高命中率。
  想必會射偏,因此射手立即查清=計測彈道,為下一次連射做預備。
  同時——偵測到其中一發子彈命中了敵人的腳部。
  咦?騙人——擊中了?我這麼厲害?她才這麼想,恐怖便隨即襲來。
  敵人開始下降——以幾乎同於自由落體的速度,朝陽炎直線逼近。
  「敵人來了!快點閃避!」少女死命高喊——死命舉起來福槍。
  緊急調頭——米海爾緊握操縱杆——不詳的白銀光輝眼看就要逼近。
  預測其軌道/預測彈道/瞬間查清——「可惡,一定要命中」。
  她邊祈禱邊射擊——五連射——這一次全部都沒中。
  敵人逼近/追蹤直升機的動向/陽炎探測到對方右手舉起武器的模樣。
  突然間,驚人的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讓人嚇得目瞪口呆的子彈洪水來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約有五連射五百倍威力的火線——敵人舉起護盾/築起抗磁壓防壁/迅速退回上空。
  然後「那名少女」飛進了陽炎的視野與偵測範圍里。
  公安——「會飛的」特甲兒童。
  右手——巨大得離譜的超傳導式重機關槍。
  背上——紫光閃閃的巨大鳳蝶彩翼,不畏懼風雨翻飛自如。
  陽炎腦中忽然響起有雜音干擾的人生。《……得見嗎?聽得見嗎?》
  爲了保護特甲兒童不受任何資訊污染,主伺服器一定會彼此拒絕、隔絕回路;可以想見雙方的連線官有多拼命交涉,才能重新接上通訊。
  《聽得見。》她不由自主立即回答。
  《本小姐是MSS截擊小隊隊長鳳·尤麗狄絲·奧斯特。請問您是MPB遊擊小隊隊員陽炎·「薩賓娜」·庫爾茲林格小姐吧?》
  《是的。》聽到那個發音,討厭的記憶受到刺激而蘇醒。但她並未向對方反應。
  《請聽好,從現在起,「想請小姐聽本小姐的指揮行事」。也請戰鬥機乘員「配合我的指示,執行精准無誤的先遣截擊」。》
  少女的聲音英勇果敢——用詞遣字嚴謹得近乎愚蠢,卻有著不容分說的堅決。

  涼月閉著眼睛辨識半公裡外的敵人資訊——宛如載著多門大口徑炮管與槍管、還裝上了腳和車輪的巨大王座=那究竟是給什麼樣的阿呆坐的?想像開始膨脹。
  爲了血流成河/爲了大肆破壞,費盡心力造出的兵器。
  「簡直就像自己」——忽然間,一貫的「共感」湧現。再也不讓自己的心受傷——單單只是爲了那樣——而幹出一對蠢事的麻煩東西。
  「握好。」
  睜開眼睛——在黑暗裡閃動的炮火——憤怒/悲傷——凝視著自己與對方共通的思緒。
  她理解了主伺服器何以會以那項威脅為根據,批准LEVEL 3的傳送。
  機體聲音忽然響起。「就算小涼的選擇~是正確的~連續申請兩次~還是該擔心~」
  「我只是要揍那個笨蛋兩三拳而已。」她敲了敲裝甲——對方的話語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安心感。「何況又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擔心。謝謝你,吹雪。」
  對方是無意識型連線官,就像在睡覺一樣,因此涼月不免說了對方愛聽的話。
  探測資訊——後方有別的東西飛來。
  回頭普——貫穿風雨飛來的青·黃彩光。
  「厲害,已經來啦。」感歎——恐怕是炮臺出現後就派來了。
  彩光下降——降落在步行的軍用機體後面。
  閃耀著青·黃彩光的羽翼——乍看很傲慢自大的少女/乍看很膽小怯懦的少女。
  兩人都傷痕累累/特甲也有損傷——青色彩翼的少女左眼還包有血跡斑斑的繃帶。
  散髮出危險的氣息——恰似沒有刀柄的匕首/拔掉安全插梢的手榴彈。
  涼月不免佩服起那位小隊長,竟然能治得住這兩人,讓她們乖乖來這裡。
  「你們的翅膀好漂亮。」涼月先打招呼。
  「你就是小隊長?」有青色彩翼的那位問道。
  「對。」
  「戰略呢?」「情報呢?」兩人詢問——涼月聳聳肩回應。
  「盡情攻擊那邊那個巨大的傢伙。情報就是檔案里的那些。喊完一二三,我就帶頭衝鋒、打爛它。否則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你會死翹翹喔?」「你會死掉喔~?」兩人——反應亂淡一把的。「大人咧?」「下令的人是誰?」
  受不了——遊擊小隊長思索該怎麼讓她們聽話=然後選擇了最省時間的方法。
  「再羅哩叭嗦就滾回去!」
  她冷不防打發雷霆=把兩人給嚇呆了——涼月=吐掉帶血的唾液/淡淡告知。
  「這裡沒有下令的大人、沒有提供情報的大人、也不會有願意負責的大人,只有我們會負責做好份內的工作。不喜歡的話就回去,要來的人就跟在我後頭。【我是突擊手,我就是戰略,我的行動就是情報】。敵人會盯上我這個獵物而動、你們就盯緊敵人,將全部的武器連同那個巨大的怪物徹底毀掉。」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讓你死。」青翼少女吞吞吐吐地說。
  「【我沒有尋死的打算,也不會讓你們死】。告訴你們一件事: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三人一體的猛獸。是彼此的頭、彼此的眼、彼此的手足。爲了該採取的行動成為彼此的護盾。那正是我們這一邊的作法。【就是不知道攻擊何時會從何處來】。所以才要突擊。首先我和這架機體會當你們的護盾。你們就化為子彈擊潰那個。做不做?一句話。」
  「「做。」」兩人——眼底浮現共感的神色/認同彼此是值得自己涉險的對象——忽然間,青翼少女像是想起來似的問:「……喂,你叫啥名字?」
  「工作結束后再告訴你們。」小隊長壞壞一笑——伸出拳頭=比出三根手指。
  兩人乖乖盯著那三根手指——什麽呀,這兩個小傢伙挺可愛的嘛=涼月觀感。
  「一。」握住無名指說道。
  「二。」中指——青翼少女唱和。
  「三。」食指——三人一起唱和=軍用機體推倒護欄、衝出腹地外。
  涼月振臂揮拳、跳下機體——著地的同時逕自奔向坐鎮在國道上的敵人——不畏即刻來襲的炮火,持續逼近。
  腦中徐昂起主伺服器的聲音——准許使用LEVEL 3高度武器的電子天使禱詞。
  拳頭/四肢/身體璨然地籠罩在燃燒般的祖母綠光芒中。
  呐喊——懷著緊握住的意志。「走了!筆直前進!」

  雙方的連線官以猛烈之勢解除多重暗號化濾波器/間諜程式掃描/安全防護之後再重新組合,視線特甲隊員的通訊·探測共有——并執行。
  陽炎腦中——充滿排山倒海而來的指示——對方小隊長的命令·資訊·戰略。
  自己該在哪裡就定位·給予自己的猶豫權限·自己下一次行動的可能性——作為根據的敵人行動檔案·武器檔案·戰鬥機的移動檔案——各種資料迅速流入。
  受不了,你煩不煩啊!——就不能讓我自由發揮嗎?
  《分別在四秒後、八秒後、十二秒後執行,可以嗎?!》對方小隊長的聲音——夾雜很大的噪音,讓陽炎更不耐煩。
  《瞭解!》啊——是是是。真是,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陽炎努力壓制不讓內心的想法變成通訊/駕駛座的通訊螢幕似乎也向米海爾顯示了鉅細靡遺的指示。「唉,移到空中就被當成小孩了。」自言自語透過麥克風傳送過來。
  子彈=選擇雙複頭彈——威力較弱,但一發有四顆彈頭。
  犧牲狙擊準確度、追求命中率——雖然自尊受損,但小不忍則亂大謀。
  四秒後——朝既定位置·既定角度·既定座標五連射=計二十發=全彈落空。
  六秒後——戰鬥機發射飛彈/白銀特甲獵兵迅速閃避。
  八秒後——再度移動位置,進行五連射——全彈落空。
  十秒後——白銀特甲獵兵揮動武器/砍碎追蹤抗磁壓爆風而來的飛彈。
  十一秒後——白銀特甲獵兵自動飛彈爆發的火球衝出——直接進入陽炎的射程。
  十二秒後——陸續射擊——十一連射=計四十四發=「全彈命中」特甲獵兵的臉·胸·腹。
  咦?什麽?爲什麽命中率這麼高?
  射手目瞪口呆——命令·資訊·戰略再度流入——死命跟上。
  白銀特甲獵兵急速下降——上升——盡速找尋迴避路徑。
  好厲害——就我們幾個,居然能在天上確實地追擊那個怪物。
  他忽然擦覺到——那個特甲獵兵「不知」團隊默契為何物。
  他過去總是一人對付千軍萬馬——肯定從未與人搭檔過。
  因此,他才會對人數少但完美的「聯合攻擊」感到困惑——一旦追逐某人,「其他人必定會在最佳時機出手」,讓他震驚不已。
  那位飛天小隊長就是逮住這個弱點。
  真有趣——原來這就是截擊——陽炎精神大振/主動遵照指示/期待下一個指令。
  以秒為單位,有如精密機械的聯合攻擊——沒中/命中/沒中/命中/命中/命中。
  飛彈的爆風——趁著特甲獵兵一時重心不穩猛烈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就在陽炎滿懷期待,以為能擊落敵人的刹那——特甲獵兵兩腳發出白熱光輝。
  執行傳送?!
  他的雙腳瞬間變形——完全一體成型的雙腳/弓成四角形的四片三角翼。
  三角翼噴出肉眼看不見的抗磁壓——以驚異的速度飛行。
  陽炎遲了一些,沒能完成飛天小隊長下的指示——原定戰略追不上敵人出乎意料的行動·速度。
  白銀光輝化為一顆彈頭,轉眼已逼近戰鬥機。

  光的彼端似乎傳來了虛無的音色。
  爲了以被奪走的心——奪回失去的事物——持續彈奏的音色。
  少女靜靜睜開眼——固定在身上的左手掌心感受到心跳、痛楚與血的溫熱。
  能留住這三者嗎?
  能夠連同那個人的痛處一併記住,并陪伴在他身旁嗎?
  《……沒問題的。》
  溫柔的耳語——清澈的聲音,來自于和自己聯結的存在。
  《……在正確消除之前……一定可以……》
  跟「他」一起的話——一定可以——只有現在,她才能持續懷抱傷痛。
  探測資訊=白銀光輝逼近——那個人揮動武器。
  彼此航向交錯前的數秒——少女鼓起勇氣。
  棲息於戰鬥機的存在,也能理解自己的作法。
  「他」冒著失速的危險——應許夕霧內心的期望,飛行/行動。
  駕駛艙的座艙打開。
  在難以置信的狂風·冷氣·風壓之中——少女用鋼絲將安全帶與面罩切斷。
  繃帶與肌能貼布被割得七零八落、左手自身體釋放出來。
  痛楚·鮮血·思念之情——一舉滿溢、爆發。
  她聽見了彩虹之歌。
  燃燒般的祖母綠光芒——虛無的笑聲。《為因應增強的威脅,獲准使用高度武裝。你的行動亦適用於戰時狀況。提高戰鬥員連線權限。解除能量平衡——》
  黑暗雲層的彼端——心靈內側,藍天造訪。
  祈求他不要消失——祈求用錯誤的方法不會消除掉/起碼在自己獲得正確消除的手段前/不要失去他的蹤影——夕霧全心全意、使勁渾身解數。
  擁抱自己、對方,以及這世上的痛楚——竭盡全力擁抱著。
  《特甲LEVEL 3,傳送開始。》

  火線襲來。
  炮聲隆隆。
  往照亮雨夜的燦爛火光買進——衝入亂舞的火花之中——帶著火焰逼近。
  朝著搭載了炮臺的巨大王座——猶如刻上人類各種愚蠢的碑石——筆直前進。
  揮拳形成抗磁壓防壁——躲過/彈開/轟爆敵人放射的猛烈炮火。
  身後的軍用機體上前支援——浴火而行/深處機臂發炮還擊。
  火線集中於正面衝鋒的涼月與軍用機體——他們以身犯險,引誘敵方暴露武器/威力/火線空隙,青·黃彩光遵照涼月吩咐研究出敵人的行動模式,高速欺近敵人。
  擅於突擊的青色彩光——熾烈火力全開的黃色彩光——兩人都持續呐喊著什麽。
  聲音——被震天巨響蓋住,幾乎聽不見——傳不到耳中。
  但涼月深信彼此的意志緊密相通。
  「繼續前進!」極其自然呐喊出來的話語——聲音發自內心深處,仿佛這句話好久以前就已經是自己的口頭禪。「沒錯!!繼續前進!!筆直前進!!」
  防止對手迎擊兩名夥伴——讓自己成為目標,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青色彩光率先接敵——緊接著黃色彩光也抵達。
  矗立再雨幕彼端的炮管——一門被砍倒/一門被轟爆。
  涼月抵達——朝支撐王座的腳部之一左右開弓——持續不斷。
  對方集中火力猛攻打算奪走自己移動手段的涼月——如願承受/聚集/誘導。
  化為抗磁壓彈頭的鐵拳——打入的衝擊釘互相增幅而炸裂。
  敵人的腳被擰斷——車輪和履帶被轟飛——緊接著又是另一邊。
  敵人放棄移動——在極近距離開火——一擊邊讓座位護盾的軍用機體半毀。
  忽然來襲的「爽快感」/「喉嚨的乾渴」——小隊長咬牙忍住。
  炮火——正面揮拳直擊/衝擊將右肘燒得通紅、折碎。
  暈頭轉向——「喉嚨好渴」——逐漸忘我——「握好」——別迷失。
  涼月腳蹬敵人裝甲、跳上巨大王座——當她朝著轟爆軍用機體與自己右臂的炮管,揮下剛傳送來的新右拳時,一陣激烈的掃射子下方襲來。
  抗磁壓護臂——抵擋不住,兩腳踝被射斷倒下。
  她知道自己躲不過猛烈的槍林彈雨——此時人聲響起。
  「……你還是一樣拼到不要命了,涼月。」
  少女拼命壓抑「爽快感」——搖晃的視野/火與雨/金光霍地出現。
  她看不太清楚——探測裝置也沒探測到什麽——金光持續擴散。
  「都是因為我們沒解決掉那個男的,才會放他啟動這具大型兵器危害世人。這算是賠罪。」
  另一個人聲——怎麼了?爲什麽連一發子彈都沒有射來?那傢伙不集中火力炮轟倒地的自己嗎?
  接著是閃光——金色光芒炸裂、將周圍捲進灼熱的漩渦之中。
  新的雙腳再度傳送過來——涼月渾然忘我地朝敵人的背部猛力揮拳。
  她意識到「有人」幫自己擋住了火線——是那兩個小傢伙之一當了自己的護盾嗎?
  繼續揮拳重擊——強盛與槍聲重疊,什麽也聽不見。
  「沒有陷入LEVEL 3的心流,人格的時間也沒有停止,實在叫人驚訝。」
  人聲——是誰?槍聲太吵,聽不清楚——周圍太涼,什麽也看不清楚。
  「謝謝你——【在我們死後,還願意協助鳳】。」
  人聲——「爽快感」/「喉嚨乾渴」/在兩者干擾下,辨識不出對方是誰。
  少女感覺有人在身旁守護自己——於是揮下最後一拳。
  三根衝擊頂增幅/擴大/共振——腳下裝甲一舉撕裂/捲起。
  忽然間涼月想通了,「為何」自己會瘋狂攻擊「那一處」。
  流入鬧鐘的分析資訊——選定攻擊位置——就在自己眼下的「那個」。
  馬賽克圖案的管線中心——大膠囊——內容物=髓液/電極。
  被無數根針貫穿的漂浮人腦。
  太過露骨的生命——顫慄竄至全身/是某人的聲音讓她得意撐住。
  「別停下你的拳頭,涼月。那傢伙早就放棄生存了。」
  「握好。」
  壓抑住意識遠離的「爽快感」/「喉嚨的乾渴」——將那條生命的主人——
  涼月伴隨著「簡直就像自己」的共感——牢牢地「握緊拳頭」——
  然後振臂揮出。

  由「自我認知」獲得釋放的清晰喜悅——男人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化成了兵器、還是兵器與大腦合為一體。
  只有目標爬上了他的意識——無所不用其極的高度探測裝置——打在了堆積如山的炮彈/槍彈——伴隨著將那些統統清空的灼熱快感。
  犧腦=帶著完全奉獻生命的殉教想法,沒經過訓練與學習成爲了「什麽」。
  他不再是那個渺小又悲慘的自己——而是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同等的「什麽」。
  不久,他感到一片歡喜。一直捕捉不到的「目標」稍微變了個形狀/駕駛座起了變化/他朝著終於發現的「目標」,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而發射炮彈的刹那——一切都消失了。
  鐵拳所釋放的抗磁壓,將男人徹底打碎。

  《夕霧——!!》陽炎——尖聲驚叫。
  突然從戰鬥機駕駛艙跳出的祖母綠火焰——化為另一道白銀身影,以驚人之勢朝四面八方放射鋼絲。
  成束的鋼絲群=猛烈的振動音——白銀荊棘發出怒吼。
  超戰鬥機航路逼近的特甲獵兵,右手的武器突然被當下。
  鋼絲——將夕霧的身體捆綁在戰鬥機機首猛然伸向特甲獵兵/擋住進路/擋住退路/準備將敵人五花大綁。
  夕霧遭到化為暴力的風壓襲擊,口中湧出鮮血——感受到那股溫熱。
  特甲獵兵手中武器一揮——抗磁壓爆風彈開鋼絲/扯斷。
  當對方改變航線,轉而字戰鬥機上方逼近時。
  少女忍住痛楚——將固定身體的鋼絲全部解開。
  她被拋到空中——烏雲下方——接著從傾注而下的雨幕中——
  放出精確瞄準的鋼絲。
  還握著武器的手在空中飛舞——凝聚的抗磁壓沒能正常釋放而爆發。
  狂噴亂舞的抗磁壓——朝特甲獵兵本身/夕霧/戰鬥機機翼傾注而下的猛烈爆壓。
  以護盾抵擋爆壓的特甲獵兵,筆直朝夕霧俯衝而下。
  在獵兵伸出左手前。
  狂風暴雨中的夕霧「面向對方」伸出了鮮血淋漓的左手。
  將所有思緒全灌注於澄澈的眼神——凝視對方。
  祈願——對方能從蔚藍晴空回到自己所在的地面。
  特甲獵兵把手伸出一點點——但又像被什麽拉住似的,停了下來。
  如同以刀刃製成的甲胄身影,一轉眼便離夕霧而去。
  即使如此,她還是凝望著他——以眼神——以思念——一直抓住對方的手。
  腦中蔓延的藍天影像——死命將虛無推下去、強迫自己面對痛楚。
  四肢/身體——發出祖母綠光芒、執行送還、沒了特甲、恢復成平常的模樣。即使如此,少女仍然伸長了手,盯著對方所在的那一點……
  交出了她的性命與她的心——呼喚對方回來。
  不久,因為激烈的壓力變化與失血,夕霧的意識逐漸遠離、眼前完全發黑。當她小聲道出那個人的名字時——有人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在眼前翻飛的紫色彩光——飛翔在黑暗風暴中的蝴蝶彩翼。
  因悲傷與痛楚而流淚的她,凝視著那力道強勁的拍翅動作。
  感覺好幾道與鮮血同樣溫熱的液體滑落臉頰。

  失去機上成員的戰鬥機自爆炸氣流中飄搖,自動穩住姿勢——設定聯合國大廈其中一條沒淹水的道路為降落地點,開始下降。
  上空——從直升機座艙探出身子、只能默默注視一連串事態發展的陽炎——抬頭仰望幾百公尺外的高空、不斷叫喊。《夕霧!夕霧?!》
  雨幕彼方忽然出現了紫光——空中探測回報的資訊=彼此交握的兩人身影。
  沒了敵人的身影——損傷之後也沒再度執行傳送。可以確定他已離開現場。
  當難以形容的安心感湧上之際,位置座標與狙擊對象猛然竄進腦海。
  飛天小隊長得到的探測資訊全部移交給陽炎——並交付給她天大的任務。
  這實在是太過驚人,陽炎一如字面所顯示望天驚歎、一面確認「那個」——幾顆炮彈自遙遠得彼方飛來。
  目標是準備降落的戰鬥機——它們正以令人不敢置信的精確度逼近降落地點。
  默不作聲傳遞過來的離譜命令——讓射手內
心高喊:「太亂來了!」但她也因此察覺了一件事。
  莫非那位飛天小隊長剛才「一直在防禦飛來的炮彈」?
  雖然難以置信,但這確實無庸置疑的事實;他爲了拯救夕霧因此無法再擔負那個任務、只好請擁有同系統裝備的自己暫代——清楚認知到事情的全貌時,直升機已在風雨中進入滯空狀態。
  「來了!」米海爾透過耳麥通知她——他依照著通訊螢幕的指示,完成了直升機的操控。好讓陽炎迎擊敵彈。「你行嗎?陽炎?!」
  「咔嚓!」心發出聲響——難以違逆的念頭打入心中——可惡,我就做給你看!
  「我行!」少女自暴自棄地呐喊,朝上空舉起來福槍。「沒有問題!」
  飛來的三顆彈頭——就某個意義而言相當於超長距離狙擊,換句話說,這是以彈制彈的任務——她腦中這麼思索著,同時將威力不足的彈頭換回慣用的特大號無彈殼子彈。
  轉眼間,她便埋首於處理那些快得讓人沒有考慮餘地的彈頭。心有溶解般與狙擊對象化為一體,專注到自我幾乎消失的程度——憑著後天訓練與先天資質完美操控弛緩與緊張感——世界在遠離的同時,也化為只有以最嚴密清楚地角度、速度與時機才能支配的場所。
  眼裡、心裡只有縝密清查過的資訊、以及自己該不該遵從的選擇。
  在任何事物都不會使其分心、動搖的場所,她/我/陽炎,陸續命令與己身右手手指一體化的擊錘解除聯結。
  第一顆子彈刺入約莫兩百公尺外的炮彈,儘管體積遠遠不及,卻有十足的威力,在離著彈還有一大段距離的空中,成功引爆該顆炮彈。
  半秒後,接續發射的第二顆子彈在九十公尺外的空中同樣引爆成功。
  最後一顆子彈,在炮彈以多快速度飛來已不可言喻的距離——離直升機僅五公尺之遙——完成了備受期待的任務,下方飛天小隊長的援護機艙射擊幾乎同時到達。
  爆風——陽炎被這場爆炸拋向正後方、整個人摔進座艙裡。
  「陽炎!」米海爾大喊——搖晃不穩的直升機——搖晃不穩的視野。
  搖晃不穩的立足點——自己正在幾百公尺的恐懼感來襲。
  急速下降——失速的感覺。
  尖叫聲——分不清是男人的或自己的——身體也動彈不得。
  恐懼中,至少要待在對方身邊的念頭湧現,機械改裝過的臂力全開、一心一意朝駕駛座前傾的身子時。
  在近乎恐懼的不穩重,米海爾衝過來、僅僅抱住了陽炎的身體、從始終開著的艙門縱身一躍。
  墜落——並不恐怖。被米海爾的手臂抱住在懷裡的瞬間,恐懼消失得一乾二淨。
  於是,她也渾然忘我地回抱住米海爾,甚至沒去瞭解他何以要採取那樣的行動。離地面還有一大段距離前,身體撞到了「某樣東西」。
  被與淋濕的堅硬東西——水泥地的觸感——遲了一秒,她才意會到那是什麽。
  她與米海爾兩人抱在一起,躺在空無一人的聯合國大廈屋頂。
  經由探測,查明了直升機——一度試著在屋頂上迫降,但爆炸氣流使得機體無法維持平衡,一邊掃落避雷針與通風口一邊摔下、朝遙遠的地面墜落。
  急速湧上的恐怖——甚至驅散了與米海爾同在的幸福現況,讓身體震顫不已。
  「……沒事了。」米海爾溫柔地安慰——以健壯的右臂抱住陽炎/她曉得男人的左手因為墜落的衝擊受傷了。奔來應該是這個特甲兒童要保護對方的。陽炎緊抱住對方不放、不住啜泣,將今天所經歷、忍受的所有痛苦與討厭的回憶、憤怒與悲傷,用淚水一次洗淨。

  有翅膀的小隊長握住少女的手,有如對待易碎品般小心地降落。
  喀鏘!重重的聲音——小隊長丟下了機槍,支撐夕霧。
  旁邊失去座艙蓋、機翼也因為爆風受損的戰鬥機,依然漂亮地降落在臨時權充的跑道上,散熱的引擎嘶嘶作響。
  忽然間,她看見有人出現在馬路對面的聯合國大廈出入口。
  身穿非洲五彩繽紛服飾的老人,一直看著戰鬥機在說什麼。
  有翅膀的小隊長搀扶著夕霧,呼喚老人。
  老人轉頭看著夕霧。夕霧也回看老人說:
  「夕霧帶太公望先生過來了。」
  老人肅穆地頷首——像是同時接納夕霧與戰鬥機似的攤開雙手。
  夕霧的身體沒了力氣——倒在原地,有翅膀的小隊長抱住她。
  《謝謝……夕霧小姐……。謝謝……》
  挺著那溫柔、通透的聲音——夕霧閉上了眼睛。

  機場航廈——通訊車。
  人在車外的隊員/技術人員們得知時間結束,已經安全了,於是發出快活的歡呼。
  通訊車後座——慢慢蘇醒過來的趙迅妹=忍痛坐起身子/朝車內唯一的背影詢問:「……他到了法庭了嗎?」
  「是的。」人在螢幕前的神父——回過頭報以溫和的微笑。「他平安抵達了。」
  「太好了……」微笑——淚水流過被割開的臉頰。「真的是……太好了。」
  「可以的話……請你告訴我吧。」巴洛神父——真摯地/不是在究責/而是單純想厘清事實。「那架戰鬥機……【到底犧牲了幾個人的腦】?」
  「飛行分析犧腦……共犧牲了……六個孩子的小腦……」迅妹——平靜告知/淚水不斷滑落。「太公望……是那些小孩的腦機能與人工智慧(AI)的……統合人格。我都不知道……要不是聽他說……我也……」
  「是嗎……」巴洛神父——共同背負起事實的沉重聲音/凝重表情。
  「他們……都是法希爾的孩子……隱形戰鬥機的設計情報就是以那塊土地為媒介流入我國的……我國拿到情報後,查明了那是美國的情報戰術……以武器為媒介操作情報的【特洛伊木馬作戰】……飛行分析程序本身的用途是爲了讀取我國的開發狀況……因此就算機體開發出來了,也不能使用該程式……軍官方幹部便說要引進犧腦技術……而且是利用其他國家的小孩……」
  「你就是爲了告發這件事,才決定亡命到這裡來……?」
  女飛官搖搖頭——淚與血一同滑落。「不光是那件事……犧牲大批士兵才保有亞洲·非洲軍事航空路線……成了排擠一般航空的走私管道。軍方幹部勾結跨國犯罪聯盟……就爲了少數人的利與權……沒多久,那個國家就發生了屠殺……」
  「……法希爾大屠殺。」
  「我……之前都不知道……什麽也……」呼吸窘迫——裹著毛毯像是凍殭了似的直發抖、想小孩般啜泣不止。「在我的家鄉……我們深信……死者的遺體若是殘缺不全,到死後的國度也會殘缺不全……所以我們都會儘量讓遺體保持完整再安葬……可是,那些被奪走腦的小朋友……像那樣慘遭殺戮的人……到底要以什麼樣的模樣……到死後的國度呢……」
  巴洛神父儘量不碰觸到傷口,輕輕將迅妹擁入懷中。
  「【只要方法正確就能消除疼痛】,這是某位少女教我的。那位少女也跟你一樣,是那架戰鬥機內部生成的存在告訴她的。你要相信……即使罪孽與疼痛都無法消除,只要自身行得正,總有一天償還時刻會到來……那樣一來,就算自己償還不了,新現身的正人君子也會幫忙實現……」

  下水道裡,灌入濁流發出恐怖聲響——站在通道上的男人/朝他走近的少年。
  「怎麼回事~~你突然變噠很有男人味呢,特拉克爾叔叔~」
  「是嗎?」男人——燈光照出自己的臉=右半邊有燒傷。「這點小傷疤隨時都能消除掉,但【另一人的臉】已經舉世皆知,有點個人的小差異也不壞。雖說我早已捨弃了個人,但老是被認為某人也無法做生意啊。」
  「對了,船怎麼樣了?」
  「被燒掉了,我只好棄船逃走。也不是不能用,但特地聘雇的機師被殺了。我生性不適合自己開車或駕船,所以決定改走別的路線。這次我們蒙受了很大的人力損失。紅三和秋水的死,我深表遺憾。」
  「沒關係……說也奇怪,我噠心情舒坦多了……」少年撫摸臂彎裡的人頭——手覆上頭盔蓋。「倒是有件事……口以給我比現在更棒的裝備嗎?譬如啥都能摧毀噠【LEVEL 4】。」
  「當然可以了。完成之際,還請你務必試用。」
  滿面堆笑的特拉克爾——忽然回頭望向黑暗=用燈光照射。
  「看看誰來了。偷渡國的好手、知道可靠管道的生意對象。」
  陸王回頭——頭道響起「咯噹咯噹」的金屬聲/霍地現身的藍唐裝/紅唐裝/以及灰唐裝扛著的、嘴邊掛著淡淡微笑的紅白旗袍女郎。
  「啊哈~~又見面了,大姊節,我欣賞噠類型。」
  陸王露出邪氣的笑容——旗袍女郎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回憶淡淡微笑。
  「大家如此投緣真是太好了。那就請這幾位新夥伴帶路吧。」
  陸王——忽然看著特拉克爾的臉龐。
  有東西在蠕動——「黑蟲般的東西」自特拉克爾的燒傷處爬出。
  「怎麼了嗎?」
  陸王眨了眨眼——「黑色東西」立刻就消失了/他才這麼想,唐裝集團的肩上·胸前·女郎的微笑都出現了「那個」——發出沙沙聲來回爬行——然後忽然消失了。
  「……沒事。」面露火爆的笑容——悄然撫摸在臂彎裡的人頭。「反正到最後啥都會消失。我會將每個人都打爆~」
  「嗯嗯,就是那股幹勁。」笑咪咪的特拉克爾——目光兇狠的陸王——面露刻薄微笑的女郎與唐裝集團結伴消失在地下的黑暗。

  MPB總部大廈三十二樓——大隊長室。
  一整面牆壁的螢幕映出場畫面——國際機場/聯合國都市/所有受害狀況。
  坐在桌邊的大隊長——站在一旁的副長——注視同一面螢幕。
  螢幕=精悍的男人/褐色肌膚/州長徽章——厚實的聲音。《對於你們與全體隊員的努力,我以州都管理人與一介小市民的身份衷心感謝各位。》
  副長。「我們只是在法律規範內完成我們的使命。愛德華·梅塞施密特州長。也希望州長能理解我們的部隊是在正確地運作。」
  《……「因此」,你要我在州議會提出你們的行政特例案?》
  「你提的話就有可能通過……愛德華·梅塞施密特【上校】。」注視著螢幕的大隊長——充滿堅決的意志、比槍口更有說服力的眼神。
  《我已經不是軍人,也不是你的長官。就好像我身為指揮官,實在沒立場支持認同你們成為事實上的「獨立維也納州兵」的法案。》
  「不過事實上,你的確在背後支持著公安。」副長——以銳角動作推了推銀邊眼睛/鏡片綻放剃刀色般的光芒。「而且事實上,公安已形同【獨立情報局】,不久就會脫離所有的政黨吧?就連身為州長得你也無權管轄……能站在市民這一邊、掌管百萬城邦這個州都暨首度治安的,就只有MPB。」
  男人——凝視著兩人/望著兩人潛藏的意志。《我沒有主導過特例案。要說是站在市民這一邊的話,就不能忘了州議會的存在。》
  副長。「我也會向州議會議長提出同樣的特例案幷獲得贊同,州長。」
  《一副政客嘴臉的憲兵,不會為市民所接受的,副長。州議會將同時發表對解決本次事件的全體相關人員的感謝與調查報告。擺脫想將責任轉嫁他人的內務省的干涉。對於你們的表現,我個人再次表達感謝。》
  通訊結束——映照在漆黑畫面上的大隊長/副長——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執念。

  國際機場——腹地幾百公尺外的地點。
  怪物炮臺完全沉默——高得離譜的高射炮,發出轟隆聲倒塌。
  炮管滾落地面——涼月一屁股坐在上頭。
  搖搖晃晃——鮮血自體內一滴滴掉落——還送成平常的手腳。
  她發送無線電通訊給夥伴:《……我這裡收拾完畢了。你那邊情況如何?》
  《我和戰鬥機都平安無事:夕霧被送進急診室取了,畢竟她傷得那麼嚴重。瑪麗婭醫師已搭直升機趕過去。我和中隊長也會一起去急診室,接夕霧回總部大樓。》
  《那我也等直升機來接我。公安那傢伙還活著吧?》
  《她很了不起喔,指揮能力超群。你該學學人家。》
  反射性火大。《有膽再講一次看看,章魚。我在這兒等直升機,夕霧就拜託你了。》
  《瞭解。》結束通話。因為戰鬥疲勞,涼月身體不住顫抖。「啊……我今天沒力氣工作了……」
  想拿出菸時,她察覺到頭上有兩名少女正俯視著自己。
  「你們真厲害。」高舉拳頭=離別的招呼。「幫了大忙。快回去找小隊長吧。」
  「你家的【本小姐小姐】知道。」黑髮少女壞壞一笑說道。
  兩人面面想覷——又看看涼月/各自道別。「掰!」「再見。」
  青·黃色彩光——以與來時同樣的速度飛上天/遠離/消失在夜空的某處。
  涼月朝著躺在身旁的機體伸手——撫摸。「也謝謝你……救了我,吹雪。」
  她發現雨不知何時停了,拿出打火機和香煙。
  接著想起兩樣東西都濕掉了——丟掉香煙/收起打火機。
  忽然草地傳來腳步聲——毀壞兵器火光沖天照出派屈克的身影。
  他遞出菸。「你的工作績效還是一樣驚人啊,黑犬。」
  「不是我一人的績效。」有點畏縮/但很愉快——抽出一根。「跟小孩勸菸好嗎?」
  「是我搞砸了,這個怪物才會出動。幫大人擦屁股而且擦得很好的小孩,不能以小孩視之,而該當成傑出的大人。」
  少女心癢難耐地讓對方幫自己點煙——派屈克自己也燃了一根。
  「……搞砸?你做了什麽?」
  「我用失去腦的男人作為誘餌,想釣出理察·特拉克爾一併解決,結果被他給逃了,幸好你的夥伴救了我,就是背上長了翅膀的人。」
  涼月以為他說的是剛剛才離開的兩人——對喔!剛才怕對方小隊長擔心而催促她們快快回去,現在才想到忘了問她們的名字。
  「那是公安的人。她們也救了我。」
  「我倒是被你大救特救。托你的福,戰鬥機事件解決、亞非航空圈得走私管道一角也可望一網打盡。其實那架戰鬥機是我們局員策劃的無聊作戰產物。戰鬥機是非洲諸多軍事政權者垂涎的目標。機體的機密以達佛為媒介,外流到世界各地。於是各方勢力爲了爭奪所有權而造成了屠殺。」
  「呼——」派屈克歎息似的把煙吹開——像是在說:這根煙抽完前我就會離去。涼月想在那之前多問出一些端倪。
  「喂……你之前提過你想建立的【超巨大國家】……是什麽?」
  派屈克又露出目瞪口呆的得意笑容說:
  「【非洲合眾國】。我想親眼見到紛爭自那塊大陸上消失,由非洲人所組成、爲了非洲人所建立的非洲人國家誕生的一天。那樣一來世界的紛爭會少六成。很棒吧?」
  「那是最棒的人生。」男人將香煙與打火機丟給她——很珍惜地抽著嘴上叼的那根煙說:「好……跟年輕人的哈啦時間結束。我該消失了。」
  「……你要上哪兒去?」
  「恕我不能告訴你,黑犬。畢竟CIA的男人【一開始就不在這裡】。這件事也跟美國【一概無關】,【沒任何因果關係】。」
  「……你是不在場。你也不曾對我說教……不曾與我並肩作戰。」
  「就是那樣。」他笑著轉過身背對涼月,直朝黑暗走去。
  無所畏懼——也沒有孤獨的氣息——只爲了成為沒有名字的星星。
  「……日後,我們還會見面嗎?」
  涼月不由自主地朝著逐漸消失的男人背影問出口。
  男人沒有回答——就跟他出現時一樣唐突,沉默地道別。
  少女頓時站起身。
  當她忍不住想邁開腳步追上去時。
  「尾巴會搖狗(Wag The Dog)。守護你的城市、你的國家,戰犬。」
  就這樣,愛說教又好管閒事的男人消失了。只留下香菸、打火機與那句話。
  沒多久,黑夜變得稀薄、周圍暈染傷了深幽的藍紫色。
  連那樣充滿鮮血與痛苦的黑夜,也會有天亮的一刻啊。涼月平靜地想著。
  她朝倒地的軍用機體走近、坐上去,輕輕倚靠在機體傾斜的腳部。
  「……我還有夥伴,也有你陪著我。謝謝……」
  吐露出連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撒嬌聲音。
  接著獨自一人叼著菸凝視拂曉的機場跑道,拿出電話。
  撥出——不通=這一次好像真的壞了。
  想跟在別地戰鬥的對象道聲謝都沒辦法——當她正要丟掉電話時,又想到那是證物。
  話說回來,當作紀念也行吧——少女這麼想著,將電話收入懷裡。
  忽然露出了微笑。
  朝向發白的天空,大大伸出拳頭,伸了個懶腰。
  「啊——【我也】好想拯救世界喔——」


  EPILOGUE
  00:07:04
  ——VIDEO DATA——REC=START 00:00:00——
  《呃……是我。呃……就是電話中那個啦。你的通話對象涼月·黛德麗·舒茲。擊潰了那個愚蠢兵器後,我本來想打給你,可是電話壞掉了。》
  《我是陽炎·「莎賓娜」·庫爾茲林格,小隊長。我們家的涼月沒能跟小隊長道謝,就想拍這卷帶子向你表達謝意,小隊長。》
  《啊,不是我想的啦……是說你幹嘛開口閉口都叫她小隊長?》
  《有——☆這點子是夕霧想的喔——☆大家合拍一支影片送過去——》
  《對方可是截擊小隊的小隊長,涼月。你真該多跟人家學學指揮調度。》
  《開什麼玩笑,笨蛋。爲什麽我得學那個「本小姐」?》
  《感謝函SONG☆大家一起唱——☆》
  《我只需要待在她指示的地點按照她的指示射擊,就能夠命中目標。沒有比這個更輕鬆的工作了。》
  《你這傢伙……根本只是偷懶。》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不然下次換我來指揮你也可以喔,涼月。》
  《小隊長是我。你要就去當那邊的隊員,成天被那位「本小姐小姐」吼著玩。》
  《涼月~你如果不好好道謝、要繼續當壞孩子的話,就要NG重錄喔——?》
  《幹嘛重錄?直接這樣送過去就好啦……啊,好啦好啦。我會好好說的。呃……那個……我要說什麼來著?喔,你也挺努力的嘛,這次多虧有你的協助,謝啦。》
  《好,,NG——☆》
《爲什麽!》
  《要是惹惱了對方,以後不肯再協助我們怎麼辦?涼月。》
  《我哪知!喂,「本小姐小姐」。你下次分身乏術時,我可以代你指揮。那邊的兩位隊員,你們真是了不起。要是不喜歡你們家的小隊長,隨時歡迎來投靠我。》
  《無謂的競爭意識最危險——》
  《啰嗦……》
  《那麼各位,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工作喔——☆》
  ——VIDEO DATA——REC=END 00: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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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

10000
halloween 伯爵
对中国的某些吐槽真到位阿。。。当年抗日的时候编制就这么乱来了,团和师的人数都差不多了,不过说黑户口被抓去当兵太超现实了。
红中4人组被干掉一个了,看来没有赤鹿给力啊。MPB这边每个都秀过Level3了,看MSS这边什么时候了,在妖精之炎里能看到凤对这盘带子的回复了吧,期待。
虫组的这个退场方式,看来以后还有得露面呢。

13 年前 0 回復

未定名 子爵
终于出来了啊啊啊啊………………这个我都等了半年多了…………

13 年前 0 回復

81414170 子爵
唔!这封面不错,不过看故事的尿性,貌似木有男主?!!

13 年前 0 回復

aslmn2005 公爵
这卷的剧情,隐形战机那会没发表就算了,计划生育政策那块,都不知道该从哪吐槽……
总之感谢录入

13 年前 0 回復

spuiopq 伯爵
非常喜欢作者的这两个系列,感谢录入。
另:不知《焱之精灵》第四卷是否出了,还望告知,多谢……

13 年前 0 回復

archer_likuang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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