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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藤代健
著者:雾海正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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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前言
第一章 明日的少女
第二章 缘日实行委员会
第三章 即在远方
第四章 笋子神,降临?
第五章 来开PARTY
第六章 再见
尾声
穿越时空设定集
那个女孩孤零零地……
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前言
1
小学时曾读过一本书。
究竟是自己用少得可怜的零用钱买的,是请父母(或是祖父)买的,还是从图书馆借的,他都已经记不得了。那是一本童书,但就连名字他也想不起来。不过,书本的内容,至今依然鲜明地留在记忆当中。
那是一个青年的故事。一个搭乘时光机,从数百年后的未来,来到这个世界的青年。
“时空旅行”。
他记得的,不只有书的内容。还有自己在阅读时,心中雀跃的感觉。
每次回想起书中的内容时,行人总是历历在目。
2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淡如常、非常平静的下午。
竹叶簌簌地响着。
有时竹子还会撞在一起,发出“咚”的声音。在这座山丘的另外一侧,便是海龙神社的所在之处。行人与小铃来到了这片正被凉风吹拂的竹林之中,他们才刚从山脚开始爬坡。这里没有一条真正的道路。一片寂静当中,只听到他们踩着落叶的沙沙声。
一面走着,头上还顶着一只圆滚滚小猪的少年,是东方院行人。也是目前蓝兰岛上唯一的(人类)男性。这个十四岁少年最大的特征,就是一头刺刺的黑发,以及看来意志坚强的眼神。或许是最近这段日子不断苦练剑道吧,跟刚到蓝兰岛时比起来,体格看来也结实了点。岛上许多女生都爱慕他,不过他还是老样子经常喷鼻血。甚至被视为一种表演艺术。
……当然了,他本人并不为此高兴。
走在行人跟前,哼着歌曲的少女则是小铃。这位少女总是充满精神,开朗又爽直,心地善良又热心助人,可说是“好孩子”的典范。她拥有匹配十三岁年纪的稚气脸庞,以及与之相反——连大人都有所不如的曼妙身材。她很会做家事,身手也相当矫健,简直就是个毫无弱点的女孩——只是呢,她有点少根筋,对书本没辄,同时又超爱吃甜食;只要拿甜食作饵,不管是哪种陷阱她几乎都会上钩,是个难以形容的超级活泼少女。是岛上的风云人物。
这么样的两个人(外加一只猪),会来到这片竹林,当然是有原因的。
今天早上,小铃笑咪咪地提议:
——欸,行人,今天晚上吃竹笋饭好不好?
“当然好啰!”行人表示赞成。
想吃就得去挖笋子,不过该到哪里去挖才好?行人脑子这么想着。而小铃带着他来到的,就是他们已经来过无数次的、海龙神社所在的山上。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能挖笋子的好地方!已经来到蓝兰岛好一段时间了,身边还是有很多白己不知道的秘密地点,这让行人感触良多。行人在一片鲜绿色的嫩竹里漫步着,小铃哼着自己即兴创作的“笋子先生之歌”,在前方蹦蹦跳跳地,看起来非常开心。
“笋子笋子,探出头来。长啊长啊,长得好快。长啊长啊,长啊长啊,长到天边~~”
绑在后脑勺成一束的头发,就像真正的马尾巴一样跃动不已。
……那种笋子也未免长太高了。行人小小声地吐嘈。而小铃似乎是没有听到。
“不~过啊~想要好吃~就得趁早~~”
“说到这个,我老家附近也有这么样一片竹林喔。”
“噗?”
行人对着自己顶在头上的小猪——猪排这么说,换得了一声讶异似的叫声。
“我记得,以前每次练完剑后,我都会去纳个凉。”
“……行人?”
小铃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这次这句话她似乎是听到了,仿佛是观察行人似地打量他。
“呃……让你很怀念,是吗?”
“嗯,是有点。不过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回忆啦。”
“嗯喵,原来如此。”
“是啊,毕竟我去纳凉的时候,几乎都已经被爷爷操了一顿啊。”
行人故意皱起眉头。“这样啊~”小铃回应。
两人再度迈步,往山上走去。
这边没有一条真正开凿过的路,但小铃的脚步却毫不迟疑。现在才刚过中午,天候也一片晴朗,但在头顶上茂密的竹叶遮蔽之下,竹林里显得有点昏暗。竹叶缝隙间洒下的阳光,让两人一猪的身上印下斑斑的叶影。
距离小铃特别推荐的“掘笋特区”似乎还有一段路。小铃又开始唱起“笋子先生之歌”,不过歌词改成第二段了。看来只要不去打断她,应该是还能继续唱下去。猪排也在一旁跟着用叫声“噗、噗~”地伴奏,感觉真的很像远足。或许是这片在老家也看得非常熟悉的风景之故,行人的有一瞬间,突然感觉回到了他来到蓝兰岛之前的——故乡。
行人已经彻底融入蓝兰岛了,但故乡终究还是故乡。一回想起来,他的心里也跟着涌起某种念头。
他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回去。但,他确实是认为自己总有一天是“应该”要回去的。他也不懂。这很复杂。对行人而言,蓝兰岛……自己一直借住的地点——小铃的家,其实也已经变成他“能回去”的地方了。
或许是被林子宁静的气氛渲染了,才会有这些无济于事的念头吧。待在村子的时候,总是会发生许多让他根本没有空去想起故乡的事(大多都是麻烦)。
想着想着,头顶的猪排纵身一跃,一蹦一跳追上小铃的脚步,扑入她的怀中。行人眼前是小铃充满精神地蹦蹦跳跳的脚,还有轻飘飘的迷你裙。
看着小铃开开心心的背影,行人一边走着,一边抬头往上看去。
从竹叶间,他看到了一望无涯的大晴天。
竹叶相擦的声音,小铃与猪排的歌声,两人的脚步声……“嗯~~还真是平静啊。”行人喃喃地说。
“不过,要怎么调味才好呢 ♪”
“……”
“欸,行人,我在问你呢!”
“啊?哦,原来刚刚那不是歌词啊。”
“对不起。”对于自己居然忽视了小铃突如其来的叫声,行人马上将视线转下,低头道歉。
小铃两颊鼓鼓的,不过马上就恢复笑容,说:
“我啊,最喜欢慢慢熬,把笋子先生的风味彻底引出来!”
“嗯,我也是。”
“然后啊然后啊,吃竹笋饭时,味噌汤要用——”
“当然是红味噌,对吧!”
“对对对!”
小铃蹦蹦跳跳地,非常开心。其实这也不算太夸张啦。食物要能对味是很重要的。其实小铃所煮的料理,行人全部都喜欢。小铃继续问:“那么要配什么酱菜?”行人马上回答:“腌柴鱼!”接着行人也问她:“竹笋饭里面还得加些什么料?”小铃也马上就回答:“红萝卜、四季豆,还有油豆腐!”真是太正统了,行人也没有第二句话好说。
“要煮很多吗?”
“那当然啰☆”
“这样啊。”
“啊,不过,是为了要分给大家吃啦!不是要自己吃的。”
“我没说话唷?”
行人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小铃喃喃地说:“唉唷~~……”她怀中的猪排倒是也跟着“噗噗——”地配合行人。在这段平淡无奇,却又使人心痒难耐的对话之中,他们继续往前走。过不久,走到差不多山腰部位时,小铃就宣布:“我们到了。”
这是个被嫩竹子包围、稍微有点空旷的空间。地上的落叶宛如一片大大的地毯,无处不见稚嫩的笋子微微探出头来。“喔~~”行人发出了感叹之声。在笋子钻出地面前,就是最好吃的时候。行人一瞥之下,推算至少有十、二十……不,应该能采到更多。这下要分给村子里的朋友吃也不用怕不够了。“那就马上行动吧☆”说着行人与小铃踏出了第一步。
这是个舒缓、和平,非常适合挖掘笋子(?)的一个下午。没错,直到那个瞬间为止。
“~~”小铃哼着歌。
“好!”行人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两人数公尺的前方——
——爆出了一道炫目的闪光。
“——————?”
毫无征兆,突然之间,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
闪光之剧烈,就算伴随着爆炸声也并不奇怪。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声音。那就像是镁的化学反应所产生的光,m强烈程度可比足人├r数占、数曲倍的。在这道应该没有质量的光撼动之下,行人与小铃被撂倒似地,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连反应都无法反应。幸亏没有直视,否则应该早就瞎掉的眼睛——紧紧闭上,眼泪狂流。
猪排理所当然地被突来的冲击震昏,翻落到小铃身旁。
不知道经过多久,行人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强光留下的影子仍然挡在眼前,看出去还是朦朦胧胧的。他眨啊眨的,眼睛眨了几下,转过头来。
“???”接着露出一脸疑惑的样子。
——是笋子。
前方耸立着——一根令人不由得认为是小型火箭的巨大竹笋。
其巨大的外观魄力十足。
“…………什、么?”
满心困惑的行人,挤出了这两个字。
闪光已经平息,然而全高三公尺的巨大竹笋四周,却还有几条细微的火花在微微发亮,同时还啪滋、啪滋、噗滋地,发出了很像放电现象的声音。“好、好大的笋子先生~~?”依然眼冒金星的小铃,愣愣地这么说。
既像是划破空间出现,又像是大型魔术般突然迸出来的这个物体,外观确实非常像竹笋。是竹笋——至少外型的确是笋子没错。可是,等等!回归冷静的行人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玩意儿外貌确实像是竹笋,但是根据其他的要素(比方说颜色等等)看来——
“……这、这该不会是,机械吧?”
脱口而出地说出了疑问。
金属般的质感,工学性的标志,微微作响的电子音。
——该怎么形容呢?总之是个充满机械风格的巨大钢铁竹笋。
行人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注视眼前的巨大竹笋;最后终于被好奇心打败,准备走近。就在此时,巨大竹笋的各个部位发出“噗咻~~”的声音,冒出了偌大的白烟。“哇!”行人大叫一声,后退好几步。接着“匡咚——”竹笋发出疑似放下闸门的声音,开始缓缓地震动。然后慢慢地,就像是纵向裂开似地,巨大竹笋从中心往左右打开了。
在白色的烟幕当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行人依稀可以见到内部。
好像有东西。
“啊……”
发出这微弱叫声的人,不是行人,也不是小铃。
从一分为二的巨笋当中,有着一个巍巍站起的人影。在慢慢散成烟雾,逐渐淡去的白烟之中,浮现的是一个女性的身影。没错,是女性。目前还没办法看清楚,这是从烟雾中柔和的身体曲线猜的。“……谁啊?”悄声说出这句话的,是小铃。
就像是在回应这个问题似地,女性从白烟的另外一端,开始往这儿走来——
“不对……”行人大叫:
“喂!小心啊!”
那个女性陡然失去重心,往前伏倒,就像是断了线的傀儡一样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行人慌慌忙忙跑上前去,抱起了她。
她的身子非常地柔软,可是,又感觉得到扎扎实实的质量。这是个从梦幻情境中出现的梦幻少女,但她是个有实体的人类。非常年轻,而且也很轻盈。有着一头蜂蜜色的长发,还有一张纯真又充满气质的脸庞。她穿着的是布料充满光泽的衣服,十分合身。“你是谁?”听到行人这么问,她微微撑起了伏着的眼睑。
少女用那蔚蓝透彻的眼睛看着行人——行人不由得心儿一跳。
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热泪盈眶。
少女颤着嘴唇,发出了细微,又干涩的声音。
“……我是……阿……丽雅……我——”
“阿丽雅?”
“行人,那女孩没事吧?”
小铃走近,站在行人的背后,窥探躺在行人怀中的少女。
行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少女完全失去意识。轰、轰、轰……一阵低沉的倾轧声,左右分裂的竹笋阖上,变回原本的模样,接着在“嘎咻~~”的沉重声响中完全闭合、停止、纹风不动。竹林回归一片寂静。这真是个令人哑然到几乎要笑出声来、一头雾水的状况。
小铃看着少女的脸,感叹地低声说:“……好漂亮的人啊。”
两人面面相觑。
原本是来挖竹笋的,却意外地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呃,小铃,这女孩是村里的人吗?”
“不是喔~~我没有看过她。”
小铃转头看向巨大竹笋,歪着头,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就像是在猜脑筋急转弯似地,最后指着巨大竹笋(般的机械)说:“她刚刚是在那个里面的,那么——”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
“这女孩也是笋子先生的……同类了?她是刚刚才孵出来的吗?”
“……不,再怎么样都不会是那样吧。”
行人的反应,让小铃羞红了脸,不满地碎碎念着:“可是可是,根本就莫名其妙啊~~”这心情行人也明白,他看着巨大竹笋,然后又拿来跟少女的面孔与身材比较。其实就算比较也没办法明白什么。接着他回想起刚刚那阵剧烈的强光。他心想,这应该是人工、化学的……光芒吧。
“——”
行人突然仰头看向天空。这举动并不是出自某种特定的理由。
单纯只是顺势而为。
不过行人的这个举动,看起来却像是接获某种呼唤后的回应。
因为此时虽然还是午后,却隐隐约约看得见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浮现的?是现在才现出踪影的,还是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到而已?行人回忆起来,白天看得见的月亮叫做白夜月——这是很久以前祖父告诉他的。用刚刚比较巨大竹笋与少女一样的动作,这次他又开始端详起白夜月与少女。其实再怎么端详,也没办法看出什么。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搂着的少女,跟月亮十分匹配。
(她该不会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吧——)
脑子里浮现出这种童话般的幻想,不过转瞬即逝。
不管是来自哪里,只要是掉下来的,在着地前应该也会先有撕裂空气的声音才对。再不然地面上也应该会有影子。毕竟刚刚他们也正看着地面,在研究该挖哪一根竹笋好。但他们并没有看到类似的影子。少女……不对,该说是巨大竹笋,确实是突然、忽然冒出来的。而这代表了什么——?
行人甩甩头。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行人打量躺在他怀中,眼睛紧闭,仿佛正在熟睡的少女。
她身上看来没有受伤。行人试着摇摇她的身子,只是少女丝毫不见清醒的迹象。
至少,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伤或得病。
“欸,行人,该怎么办?”小铃问了。
“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只是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带她回家吧。”
“嗯,我来帮忙~”
“不了,不要紧,她没那么重。”
“看来只能下次再来挖竹笋啰。”
小铃一脸有点可惜的样子,不过还是点点头。行人把少女放了下来,重新背起。小铃也抱起跟个馒头一样滚落地面的猪排,拍了几下叫醒它。“走吧。”说着行人一行人就走下山去。听到背上的少女安稳的呼吸声,行人安下心来,不过他刚刚拂去的疑问,却又再次涌上心头。
少女究竟是谁?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巨大竹笋又是什么?
她现身时的那道光,又是什么?
坦白说他其实——看得出些许端倪。某种想法在行人脑中逐渐成形。
不过,那是个有点荒唐的想法。
念小学的时候,他曾经读过一本书。那是一本童书。故事的某个场景,此刻浮现在他脑中。因为那一页,有着完整的插图,他想起来的是那幅景象。“冷静点!”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不可以这么轻率提出答案。
好几次的深呼吸。此刻他有必要冷静的思考。但即使这么想,兴奋的火焰却在心中久久不灭。冷静、冷静……他不断对自己说——接着,他的耳边就回荡起少女在昏过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
——我是,阿丽雅。
(那是这女孩的名字吗?)
这句话之后还接着其他的话,但行人没有听清楚。此时他背上的少女,阿丽雅,稍微动了一下,然后又发出声音。
“……呃……”
他只听清楚了最后一个音。本来以为女孩是不是醒了,但看来并不是。
这是呻吟,也可能是梦话。
阿丽雅不断重复同样的词汇。就像是在呼唤某个人似地。
“——哥,哥哥……”
(哥!)
叫法不同,但行人却有种被自己的妹妹美咲呼唤的感觉,因此他吃了一惊。阿丽雅再度沉默下来。是昏倒吗……不对,刚刚的声音像是睡着了。他看向抱着猪排走在前方的小铃。阿丽雅的声音似乎没有传那么远。行人晃了一下阿丽雅的身体,重新背好。
他边走边思考——无法克制地动脑思考。他回想起,小学时代阅读那本童书时,心中的澎拜汹涌。他心想:“说不定阿丽雅是……说不定这状况是……”想着想着,就愈来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就算在脱光的女孩子包围之下,他的心脏似乎也没有跳得这么快过。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沸腾了。
行人并没有发觉,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笑了。
(冷静,冷静,冷静……)
他不断对自己说。
(…………可是……)
他的意识深处却又浮现一个声音。是另外一个自己的声音。
(说不定,这会是……)
意识当中的另外一块也发出声音。这也是自己的声音。
对,这是……
对,这说不定就是……
搞不好……
……他明明知道,不可以这简单就下结论,可是这……
他有种好想呐喊的感觉。
(该不会,这是发生在现实的“科幻”情节吧————!
兴奋与混乱一波又一波地袭上行人的心头。
第一章 明日的少女
1
她偷偷换上准备好的科学家制服,潜入研究所。
直到进入还在实验阶段的“TKNK—0”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这还是台实验机,但她知道开发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再加上她硬编了个理由拿到操作手册,早已事先熟读了操作方式。就在启动前一刻被警备员发现,在被拖出去之前,她成功地启动了机械。只是她压根儿忘记要去注意剩余能源。出发后她才赫然发觉。
她根本不敢看计量表。
她强迫自己乐观地想“至少应该还够跑单程吧!”硬是忽视了这点。
——可惜命运没有轻易放过她。
2
直到晚上,阿丽雅都没有醒过来。
“呜喵……她看起来没有哪里有问题啊,就是醒不过来~~”
起居室铺了一床被褥,让少女睡在上头,小铃则是站在她旁边,一脸焦急。灯笼中的焰火微微晃动,面对院子的纸门敞开着,月光与晚风都透了进来。小铃将眼神瞥向缘廊。
只见行人盘着双手,踱过来又踱过去,嘴巴还不断喃喃自语。
(从回到家以后他就一直这样,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现象,或许…………可是呢,站在科学的角度——的存在是被否定了,但那也未必……也说不定啊,对,首先应该先调查那具机械,可是————这种情况该——”
小铃“呼哇~~”地打了个哈欠。
行人的碎碎念,听在小铃耳里只像是召唤睡神的咒语。她将视线转回到少女身上。
“嗯~~……”
如果不是从地面冒出来的,就应该是从天空掉下来的吧?
小铃并不擅长想些复杂的事情,所以她也只能这么推测了。这件事还没有向管理蓝兰岛民的长老阿婆报告。带阿丽雅回家,让她睡在被窝里后,一直忙东忙西的,都忘了要报告。算了,就等明天吧。其实今天连晚饭都忘了吃了。差不多是该下厨啦。
只是,如果阿丽雅等等醒过来,她睡了这么久肚子一定很饿,因此小铃也想替她准备一份晚餐。该怎么办?她会不会睡一个晚上才醒过来?小铃就这么凝视着睡相安详的少女脸庞。
“盯~~~~”
少女的长相真的很有气质。年龄……应该比自己大一点吧?
可能跟行人同年?再不然就是大他一点?……她会是个好人吗?
“不知道能不能跟她成为朋友。”
她嘟哝着。如果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对小铃而言,这一点比起阿丽雅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还重要。她醒过来以后,该先跟她说什么?还是先从打招呼开始吧。“早安”?不对,现在是晚上,所以该说“晚安”吧。也不对,应该先说“初次见面你好”吧。然后再说“欢迎来到蓝兰岛”!对,还是应该这样才对!
想法底定以后,小铃这就站起身来。她决定晚一点再弄晚饭,不过肚子也有点饿,所以先泡点茶吃些大福先生吧。今天早上别人送来的顶级红豆大福还没有吃完。只见小铃非常雀跃地——
“大福先生,大福先生~~~”
一边哼着歌,一边转身背向棉被,准备走向厨房——
“这里……是?哪里?”
背后传来了说话声。
大吃一惊,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的小铃,回过头来。四眼相对。两个人恰恰好面对着面。
阿丽雅已经坐起身了,表情还带了点恍惚。
“……”
“……”
短短数秒,却感觉非常漫长。
仿佛是都在等着对方出招,又像是在推量什么似地。
——不对啦,要打招呼!小铃赫然想起。
于是她急急忙忙堆起满脸笑容……
“早晚安见面☆”
漂亮地把所有招呼都混在一起了。
对方一脸呆滞。这真的有点……不,是非常丢脸。阿丽雅有点畏畏缩缩的,却又很有礼貌地回应:
“早晚安见面。”
“——这个理论,应该是还没有获得证实才对,可是……”
缘廊上的行人,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依旧碎碎念着。
这团被褥铺在起居室的中央位置。小铃刚才站起身后,往厨房走了几步——小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混乱之下,开始挥起手来。
“行人,行人!”
“抱歉,小铃,我正在想事情。”行人站在缘廊回答,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不是啦……”
“哦,大福是吗?只能吃一个喔,晚上吃大福会变胖的。”
“呃?是喔?”
“对……然后,根据那本小说的说法——”
“咦~~可是,我没办法忍耐只吃一个啦~~拜托,让我吃一个半就好——”
“不好意思……”
才刚清醒就被冷落在一旁的少女,用十分慎重的口吻开口。
小铃马上满脸通红,说道:
“我不是要说这个啦!行人!这女生醒——”
小铃还来不及说完最后一个“了”字,行人就飞也似地冲进起居室。依稀还听得到他说什么“快点告诉我那个”之类的话。只见他连滚带爬到了被窝旁边,然后猛然将脸贴近阿丽雅,气势比在空腹时还被迫少吃点红豆大福的小铃还惊人。吓一跳的阿丽雅,往后一缩。或许是觉得“会被吃掉!”吧?
行人用相当慑人的气势指着她,说:
“你,该不会是未来人吧?”
“啊,是,我是!”
被他的气势慑服的少女阿丽雅,反射性地点了个头。一阵足以包覆起居室……不,小铃家……不,是整座蓝兰岛的沉默,突如其来地降临在行人、阿丽雅与小铃之间。虽然说小铃的沉默,只是因为她完全愣住了。
自己一个人抱头苦思的行人,问了“你是未来人吗?”这样的一句话。阿丽雅回答了“是,我是。”坦白说,也不过这样而已。其实行人并没有什么确切证据(怎么可能有呢?)。
怀着几近妄想的期待而发问的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他困扰于该如何反应。不对,其实他根本没在困扰。他整个人僵住了。
“………………”
“………………”
“………………”
“………………”
“………………”
“……………………”
“糟……”
“太棒了啊~~~~~~~~~~~~~~~~~~~~~~~~~~~~~~~~~~~~~~~~~~~~~~~~~~~~~~~~~~~!”
行人比出了象征此生无悔的胜利姿势,发出感动的呐喊。
噗。鼻血喷出。可是他根本没有闲功夫去注意到这点。
正要说句“糟糕了”的少女,话声却被行人的声音彻底盖过。她也僵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小铃,则是拿了张草纸,走近行人,塞进他的鼻孔中。在小铃这么做的时候,行人仍在不断地叫着“太棒了、太棒了。”这是小铃第一次看到行人为了这种事情喷出鼻血。她完全不懂行人与少女之间的互动代表什么,但无论如何,行人非常兴奋这点,她很清楚。看来,这个女孩子似乎很惊人。
此时阿丽雅的心中,却是动摇不已。
“那、那个,不好意思,刚刚那个只是一场误——”
“那么,那台机械就是时光机了,真的是欸!太棒了!跟书上写的一样!”
“不好意思,请听我说几句话。”
“果然没错,我早就觉得那本书里面的描写太过真实,根本不像是单纯的幻想小说啊!”
“那个……先生?我想说几句话……”
“太棒啦!我、我现在正遭逢着历史级的重大事件——”
“行人!”
咚!小铃一个手刀,重重地打在行人的头顶。她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力道了,不过行人仍发出“咕啊!”的惨叫,晃了一下就失去平衡,坐倒在地板上。或许是因为打中的部位不太好(还是该说是打得太妙了?)吧。行人好不容易镇静下来。阿丽雅则是为了解开这个误会……其实更像是要拚命蒙混过去似地,想跟他解释。“听我说,”阿丽雅用非常郑重的告知口吻说:
“刚刚的问题,我之所以会回答‘是’,单纯是我的错误——”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懂!”
“……什么?你……懂?”
打断阿丽雅说话后,行人伸出手掌,摆出了“不用说下去了”的姿势。阿丽雅一脸疑惑。行人依然兴奋地猛张鼻翼,连塞在鼻孔里面的纸都掉了下来。他用通情达理的表情说:
“未来的事情不可以让过去的人知道。绝对不能说。万一说出来了,就必须彻底除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如果被某个人知道了,就必须除去那个人的记忆。因为谁也不知道,干涉过去会引起怎么样的时空大错乱啊。至于那根竹笋的内部,那个装置——放心吧,我不会多问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忍不住说了这句话的阿丽雅,又猛然警觉,按住自己的嘴巴。
真是在自掘坟墓啊。
真是太笨了,这简直是亲口替他的说法背书说“就是这样没错”啊。自己的大意,让阿丽雅非常想死。不过这下很明显地,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话已经确定了:“谢谢。”她一定得这么说——这包含了对于不继续追问下去的行人的感谢之意。她也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自己承认行人的想法是正确的,但她还是选择了不去违逆命运之流。
阿丽雅仿佛有点沮丧地说:
“……谢谢你。”
“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行人回答。阿丽雅继续问了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代,这里又是哪里?”
这个问题是由一直置身事外的小铃回答的。她笑眯眯地说:
“现在就是现在,这里是蓝兰岛呀☆”
“什么?”听到这答案,阿丽雅也只能这么答了。
第二章 缘日实行委员会
1
回不去了。
虽然自己本来就明白这点,但一旦面对这个事实,心里还是会掀起波澜的。“TKNK—0”的能源用的是特殊的人工结晶。而精炼出结晶的技术,在阿丽雅生活的时代也是最先进的技术。如今已经回到过去,要找到这种结晶的可能性,坦白说是零。
——她一直觉得,到哪都无所谓。只要能够逃离那个她最讨厌的地方就好。
所以,她应该是得接受自己必须留在此地生活的事实了。
在这座名叫“蓝兰岛”的岛屿上。
她不害怕,也不懊悔——怎么可能会呢?
2
闭着眼感受到透过纸门洒下来的阳光,她醒过来了。
阿丽雅发出“嗯……”的声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但意识依然模模糊糊的。为了摆脱睡意,她将双手伸出棉被,伸了个懒腰。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还没中午吗?其实她并没有赖床的习惯,只是昨晚钻进被窝后,好一段时间都睡不着,直到快天亮才好不容易入睡。应该是因为这样吧。
——回不去了,得在这边生活。
她既不害怕也不懊悔,但确实不安。因为自己来自未来的这件事,必须尽可能地隐瞒才行。
哒哒哒……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愈走愈近。接着突如其来地有人从上方探头进来。
“早安,阿丽雅,已经快中午啰。”
亲切的笑容与柔和的深棕色头发,映入阿丽雅的眼帘。“谁啊?”她脑海里瞬间浮现疑问,不过随即就想起来了。对方是……小铃。这里并不是自己平常睡觉的房间。“早安……”阿丽雅小小声说,然后爬起身来,眼睛眨啊眨地,环顾整个房间。
“对喔……”她心想。
(我得振作一点。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的房间。)
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却又顿时困惑。直到习惯为止,这也是难免的。
“阿丽雅!”
“呃,是?”
阿丽雅正在发呆时,小铃突然将脸靠近她。
“我正在煮饭,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啊,不,是没有。”
“那好~~那你再等一下下喔!”
小铃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再度哒哒哒地奔回厨房。阿丽雅这才发觉,起居室内飘着自己从没闻过的香气。这是能勾起人食欲的味道。小铃离开后,起居室只剩下阿丽雅。昨天将自己背到这里的——那个自称行人的少年不见踪影。既然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他可能是到了某处去了吧。
她不禁回想起昨晚的对话。
——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东方院行人。
——我是小铃!
——是,我是……
——你是阿丽雅,对吧?我听行人说了喔~~
——啊?
——他说你在昏倒前说了,有错吗?
——不,是没有错啦……
——对了,你搭来的那具机械啊,就是那个时光机,是根据什么原理……
——那是用杰夫……呃,请不要问好吗!我们不是说好了!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好奇心不小心作祟了。
她觉得这少年实在不可轻忽。至于年龄嘛,行人与她同龄,小铃小她一岁。总之她提起了“TKNK—0”没办法马上启动,得到了继续借住在这里的许可。就在如此这般的对话中,无法发问的行人始终用一种按捺不住的炽热视线看着阿丽雅,然后会瞬间迸出一句疑问。每次被问,率直的阿丽雅就会不小心脱口回答,再急急忙忙遮住嘴巴。
在阿丽雅心中,行人被指定为“需要注意的人物一号”。
“——咿,喝,哈!”
就在完全摆脱睡意后,她听到了奇特的声音。声音来自缘廊那侧的纸门另一端。
她站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纸门。一头尖刺黑发的少年行人,正拿着木刀站在院子里空挥。眼神十分认真。注意到阿丽雅正在看自己后,他停下挥剑,擦擦额头,用爽朗的笑容看过来。
“早安,阿丽雅。你好像睡饱了嘛。”
“……早、早安!”
想起昨晚他那层出不穷的恐怖发言,阿丽雅不由得提防着回应。
或许是想法从声音与表情中透露出来了,只见行人苦笑着挥挥手。
“昨天很抱歉,我有点太兴奋了。”
“呃,那个……”
“放心吧,我不会再问有关时光机或未来人的问题了。”
“我说过,请不要把那几个字挂在嘴边!”
“呃,是,也是喔……抱歉抱歉。”
(这个人,果然需要留意!……唉,真是伤脑筋。)
不打算回去自己原本属于的地方了——她是怀着这个决心才离开的。但即使如此,对于过去的干涉还是得压在最小范围才对。
“空挥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行人喃喃说着,走向缘廊。阿丽雅想也不想地用警戒的眼神看着他。肚子却也仿佛在呼应似地,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也因此紧张的气氛,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她没有吃早饭,会这样也是应该的。“啊哈哈……”行人笑了。
“其实我也饿了,毕竟都中午了。”
他为尴尬的阿丽雅解了围。感觉像是败了一场似地,让阿丽雅相当不甘心。
没过多久,厨房就传来了“饭煮好啰~~”的叫声。
3
用“筷子”这种东西吃饭,这还是头一遭。
起居室已经摆好了三套午餐,三人外加一只猪团团坐,用起午饭。猪排津津有味地吃着装在小盆子内的凉拌豆腐,行人与小铃也怡然自得地用筷子将煎蛋夹进嘴巴内。阿丽雅有样学样拿起筷子,却陷入苦战,连一小块都夹不起来。小铃有点惊讶地问:
“难道阿丽雅不太会用筷子?”
“不不,没这回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不由得意气用事地强调。
干脆拿筷子当竹签把东西串来吃吧!阿丽雅想着想着,就用“幼儿握法”握住筷子。就在她摆好架式,准备对准可恨的煎蛋戳下去的时候,她听到行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嗯嗯嗯,原来未来人手脚这么不灵巧啊。”阿丽雅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听到了,行人先生。”
“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过分!这是因为我们平常用的是刀叉和汤匙啊。”
“这样啊,呃,叉子……这里有吗?”
“不用费心,这点东西我三两下就可以用得很好了。嘿!”
她用筷子气势凌人地往下一戳……
目测有误……铿的一声,筷子敲到装着煎蛋的小盘子,将煎蛋敲得弹飞起来,贴在阿丽雅的额头上,随即滑了下来。就在煎蛋掉落地板前一瞬间,猪排灵敏地扑了上去,吃个精光。阿丽雅僵在当场,气氛相当尴尬。小铃很贴心地说:“家里没有叉子,不过倒是有木汤匙。”然后就奔去厨房拿了过来。尽管心境有些五味杂陈,阿丽雅还是决定用汤匙用餐了。
这些都是她头一次吃到的东西,不过都很好吃。“白饭”、“味噌汤”、“腌萝卜”、“柳叶鱼”、“煎蛋”……当中她尤其喜欢味噌汤。“这些全都是你煮的?”她问小铃。小铃马上就点头回是。“……好厉害。”阿丽雅心想,这是自己绝对做不到的。
“太厉害了,我很佩服你。”
“没有啦~~这些是家常便饭。”
小铃害羞似地说。“家常便饭”这几个字,让阿丽雅大受打击。
(原、原来这只是家常便饭啊……)
“呃,阿丽雅!”
是行人叫她。“又来了,又要问什么我不希望你问的问题了吗?”想着想着,阿丽雅用一种凌厉的眼神看过去。行人苦笑着挥手,表示不是。
“吃完饭后,我准备去找一下阿婆。”
“阿婆?”
“阿婆啊,就是村子里最了不起的人物。行人刚来岛上,也是先拜访阿婆的家喔。”
小铃说完,行人就皱起眉头说:
“不是‘拜访’吧,我是‘被搬过去’的……”
“是喔……”
“那是个不简单的阿婆,还是先去拜访一下会比较好吧。”
阿丽雅点点头。
自己不知道还得在这座岛上待多久。基本上她也有这个时代的知识,但对照之下,这里还在用大灶烧柴煮菜,看来文明是相当落后的。要住的话,选个进步点的地方会比较好。但即使有这个打算,目前还是有先跟领导者打招呼的必要。尽管还是有点不安,不知道她会不会接纳来路不明的自己……吃完饭后,换下借来当睡衣的衣服(似乎叫做浴衣),离开家门。
昨天晚上没看到的,蓝兰岛上一望无际的自然风景,让阿丽雅大为震撼。
说不定,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4
“嗯~~?应该没问题吧?”
阿婆的回应之干脆,让阿丽雅也不由得吓到了。甚至连行人都有点意外地说:“也太简单了吧?”阿婆——也就是村中长老的家,就在村子外头的海岸。似乎是她孙女的女孩小满,替他们端上了茶。与此同时,小满用一种很感兴趣的表情打量着她。
“你漂流到西方岸边啊?真是辛苦你了。”
小满全身散发出一种稳重的气质,红紫色的头发绑成两条辫子。行人称呼她“小满小姐”。既然用上“小姐”这个词,她的年龄应该是比较大的。可以理解,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此时在长老家的起居室内,阿丽雅与行人并排坐着,小铃就坐在有点远的地方。
面对小满的提问,阿丽雅摆出了毫无破绽的笑容,以微笑面对。
“是,就是这样。”
在前往长老家的路上,她早跟行人拟好了说词。
毕竟蓝兰岛的西边海岸最有名的,就是经常有外界漂来的东西靠岸,只要说是行人她们在那边捡到自己的,应该就不会被怀疑了。确实没错。此刻阿婆正在跟行人讨论,在阿丽雅找到地方住之前,可不可以先住在小铃家。小铃并没有参与讨论,不过满脸堆满了笑容,仿佛在说“欢迎☆”似地。
看来没有人有意见。真是万幸。
(住的地方啊——)
如果得在这个地方终老一生,的确会需要一个栖身之所。
(我将成为这里的居民。)
她原本认为住哪里都好,不过在此地现身,说实在真的只是一场灾难。
她本来想去各个时代逛逛,再决定一个地方落脚。她记得自己一开始应该设定的目标是侏罗纪的,因为她是个恐龙迷,非常想要亲眼看看活着的恐龙。所以,她也没办法单方面指责好奇心作祟的行人。
总之不管怎么样,跟行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会有生命危险……这倒是不至于,但自己应该会很紧张吧。对,他很危险,需要密切提防。阿丽雅小心翼翼地窥伺着正与阿婆讨论得十分热烈的行人。看到行人突然低下头,还以为他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这让阿丽雅心惊了一下。
“放心吧,你不用太着急,好吗?”
“是啊是啊,我家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没问题的!”
“是,只是……”
手按在胸口,一边祈祷别被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一边答覆。
“话说回来,你穿的衣服还真奇妙啊。”
阿婆直盯着阿丽雅,质问似地观察她的全身。阿丽雅穿的衣服,是潜入研究所时换上的科学家制服。阿婆用一种并不锐利、却犹如能看穿人内心深处的眼神看着她。阿丽雅忍不住就想用双手遮挡全身。当然这是遮不住的。要是她问起自己的来历,那该怎么办——
正在阿丽雅彷徨的时候,阿婆“呼嗯”一声叹了口气。
“真是洋味十足呀,在外头的世界正在“流行”这种衣服啊?是吗?”
杞人忧天啦。阿丽雅悄悄地舒了口气,回答:“应、应该吧?”
“有什么不懂的,或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跟我说。”
小满这番话,让阿丽雅点头答是。小满啜饮着茶杯里面的热茶,看着行人。
“对了,行人……”
“嗯?什么事啊,小蛮——”
“是小满!我还以为只有行人不会搞错我的名字!”
“不、不是啦,我刚刚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头!”
“你叫我‘小蛮’,听起来根本跟童话故事里的妖精一样嘛!”
“是、是喔?我都不知道……不好意思。”
“讨厌~~”
是不是曾经被人搞错名字,心里有了创伤呢?只见小满气鼓鼓地,满脸都是不满的情绪。
原本觉得她有一种大姐姐的气质,但在赌气的时候看起来跟行人与小铃没有两样,甚至感觉还更年轻了。行人有点伤脑筋似地搔搔自己的脸颊,试图与小满说话,想逗她开心。不过小满却撇过头去,理都不理。
“伤脑筋……”行人喃喃说着,接着采行改变话题的策略。
“呃~~对了,小满小姐,你原本是打算说什么?”
“……祭典啦。”
小满用一种“我还没有原谅你喔”的表情说。
不过她应该是那种怒气不会持续太久的人吧,如今看起来她也只是硬装出生气的样子。“祭典?”阿丽雅疑问地说,行人与小铃异口同声说:“对喔!”阿婆讶异地说:“搞什么,你们都忘记啦?”小铃很不好意思地笑着“喵哈哈哈……”打哈哈掩饰尴尬……
“因为阿丽雅来我家以后,我实在有点忙得乱了手脚~~”
……然后再度转向阿丽雅说:
“呃,阿丽雅…”
“什么事?”
“其实现在村子里正在筹备祭典——”
5
“原来是这样啊,她就是新来的?”
在行人与小铃的带领之下,阿丽雅来到村子的中央,此时突然出现在她们三人面前的,是个身材娇小、穿着巫女服的少女。她们从小铃家。走海边的路到长老家,离开长老家又直直地朝村子中央去。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没想到情报已经传开了。“太快了吧?”行人也有点意外。“嘿嘿!”少女则是相当得意似地说:
“哼哼,你以为我是谁呢,行人公子!”
“……呃,你不就是麻知吗?”
麻知——这似乎是她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她那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以及衣裳的缘故,总觉得她身上有种神秘的气质。虽然她的身高几乎能称之为“女童”了,但就小铃的说法,她应该是比行人、阿丽雅以及小满更为年长的人。简直看不出来。
麻知挺起胸膛,对着行人说:
“不,现在的我并不是普通的‘麻知’!”
口吻就像是在说“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同时嘴角又挂着得意的笑容。然后她指啊指的,指向自己挂在肩膀上的一条肩带。阿丽雅看过去,上头写着“缘日实行委员长”。“——呵。”麻知冷笑一声,说道:
“现在的我是‘缘日实行委员长·麻知’唷,行人公子。现在村里发生的每件事都会传到我的耳里,没错,这都是为了能让在我家海龙神社举办的缘日成功!”
“好啦好啦。”虽然麻知说得相当伟大,行人倒是用种司空见惯的表情回应她。
“所以说,欢迎你啦!”
话题的矛头突然朝向自己,让阿丽雅顿时站得笔直。
“是、是的!初次见面!我是阿丽雅旭……啊,不,我叫阿丽雅。诸事安好。”
阿丽雅特意用来掩饰的口吻,让麻知瞪大了双眼。
(——啊!我不小心就撒了谎了!其实我又不是要隐瞒身分,偷偷溜出来旅行的啊……)
不过既然瞒都瞒了,事后再后悔也于事无补。阿丽雅脸上浮现推搪的笑容。
“是吗……”麻知意味深长地念着,又直愣愣盯着阿丽雅瞧。这视线就跟在长老家时,阿婆看着自己的感觉一样。不过她认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影响了。只要用着即使令人感到奇怪,也难以查知本意的表情微笑就好了。
这么一来——
“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一种地位高贵者的气质。”
阿丽雅的肩膀瞬间抖了一下。这是只有被说中心事的人,才会出现的反应。
“你、你你你为什么知道?”
“我知道啊,因为我跟你一样高贵嘛……呵呵呵。”
“你只是想说这句话吧?”行人一脸失望。
“不过~~我好像有点明白喔!”小铃表示同意。
“什么?”阿丽雅大为动摇。
“嘿嘿……”小铃笑着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阿丽雅悄悄地按住胸口。小铃姑且不管,麻知这个少女,究竟是感觉特别敏锐?还是只是有点难以捉摸而已?看来还是先提防她会比较好吧。阿丽雅心中,将麻知指定为“需要注意的人物二号”。
“好吧!”仿若是要重新换个话题似地,麻知啪地拍了一下手。
接着指向阿丽雅,说:
“阿丽雅,我要招待你作为缘目的‘特别来宾’。”
“哇~~恭喜啰,阿丽雅!……呃,什么叫做特别来宾啊,麻知姐?”
“呜呼呼呼:也就是‘特别’的‘来宾’啊,小铃。”
根本没有说明嘛!小铃则是敷衍地回应:“哦~~原来如此。”
阿丽雅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那个……这个……非常感谢您的好意……”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不想太过突出。话说回来,身为未来人的自己,光是这样堂而皇之地在过去的人们面前现身,就是一大问题了。她很想躲在小铃家,偷偷摸摸地过日子。不过,如果“TKNK—0”真的已经无法离开这个时代(目前这可能性非常高),自己只能就此成为蓝兰岛的居民的话,她也根本没办法躲起来度日。
“喔喔!”麻知夸张地,仿佛在演戏似地大大地反应:
“你居然还懂得要客气一番啊!我欣赏你,就赏你一个‘缘日实行委员会’的名誉会员宝座吧!如何,很开心吧?”
“真、真的不用这么客气Ⅱ”
阿丽雅想也不想地大声说。但麻知却用更加满足的表情说:
“你这高雅的反应,让我更欣赏你啦!好吧,我就亲自带你去拜访要摆摊的各个家庭吧。呜呼呼,我可不允许你说不哦☆”
麻知的话里,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魄力。“唉……又被麻知牵着走了。”行人喃喃地说。看来这样的发展似乎不足为奇,而抵抗似乎也没有用。于是阿丽雅也只能点头说句“谢、谢谢您……”了。
6
什么是缘日?
原本这个字,指的是在与寺庙神社奉祀的神佛有缘的日子里,来祭祀或供养神佛。就行人的说明听起来,发起人就是实行委员长麻知。
她家就是位于“TKNK—0”意外着陆的那座山顶的海龙神社,会场就在神社境内。过去(至少近几年来)从来没有举办过什么缘日,不知道麻知是怎么想到的,又或者是谁灌输她这些知识的,总之两天前,她突然跟村人们宣告:“要举办缘日了喔!预定在七天后,于海龙神社举办!”
说临时还挺临时的,不过村民最喜欢找乐子了,所以全都举双手赞成。既然是缘日,主角自然就是摆摊了。咦?主角应该是神佛才对?这么吐嘈就太煞风景啦。毕竟身为神社巫女的麻知也亲口这么说了。于是村中各个家庭都要负责一个摊位,到活动当天之前都得忙于准备。
今天距离宣言已经是第三天了,各种准备差不多都到重要关头。
跟着走在最前头的麻知,阿丽雅一边问行人:
“那么,两位也要摆摊……?”
“啊,这个啊~~我跟行人是负责帮忙的。”小玲笑着回答。
“负责帮忙的?”阿丽雅还是有点疑惑。
“嘿嘿……就是帮忙大家啰。人手不足的家庭会找我们去,帮些有的没的。”
“那也很厉害了……真是了不起。”
“呜喵~~没有啦。反正我平常都会帮大家啊。”
小铃害羞地抓了抓鼻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大叫:“——对了!”
“我想起来了,今天也有人拜托我做事情,我得赶去花儿家!”
“对哦,你有说过。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行人说。
“嗯,行人你就跟着阿丽雅吧,我先走了!”小铃慌慌张张地挥挥手,转头就跑。
“怎么这样……”阿丽雅有种跟着跑走的冲动。小铃离开后,就剩下行人与麻知这两个麻烦人物了。需要注意的人物一号与二号……现在简直是被他们俩夹击。“我不要这样!”她忍不住朝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小铃背影伸手。麻知得意地笑着说:
“小铃力气很大,工作又很认真,可是十分抢手的帮手哦。”
“欸,麻知,花儿家是准备弄什么摊位?”行人间。
“打靶,花儿准备打扮成鬼。”
“哇,也太适合了……”
“是我提议的。适才适所地安排也是身为委员长的职责啊。”
麻知很得意地说。现在似乎正朝着一个叫“玲玲”的少女家走去,据说她们家是木匠。听说玲玲家准备在缘日负责什么摊位后,行人用有点迷惑的表情,朝着走在前头的麻知问:
“玲玲家不是要弄‘捞金鱼’?这哪里算适才适所?”
“当然算啊,行人公子。”
麻知头也不回地答道。口吻就像是在说“干嘛说这么理所当然的话?”似地。
“可是,捞金鱼是……”
其实阿丽雅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于是露出了疑惑的样子。行人替她解释:“就是用一种叫纸捞的东西,捞一种叫金鱼的小鱼。” “纸捞”——没听过的东西。要用这个来捞小鱼啊?阿丽雅勉强自己去在心中勾勒,却还是想像不出来,也不懂这会有哪里好玩。他们走向村子的一角,终于看到了一间大大的房子。据说这里不只住了玲玲家的人,还有好几只动物住在这里工作。
“动物……?”阿丽雅讶异地重复一次。行人说:
“对,蓝兰岛上的动物与植物,都经过了有点独特的进化——”
“好,我们到了。”
前方的声音,促使正面对面说话的行人与阿丽雅转头看向前面。
“——呃,好大!”
行人真的吓了一大跳。
当然,阿丽雅也吓到嘴巴都合不拢了。玲玲与家人一起住的大房子前方,那块她们平常用来进行木工作业的院子,放了一个木桶……不对,应该说“盖了”一个木桶。高度达三公尺以上,左右宽似乎有廿公尺。“巨、巨大水槽?”行人呆住了,只能以含糊的声音发问。
“等等,麻知,这也未免太大了吧!不是要捞金鱼吗?”
“是啊,没错。所以我才说‘适才适所’嘛。这么大的东西,也只有玲玲家才作得出来。”
“不、不是啦!所谓的金鱼——”
正当行人还想继续追问的时候,木桶上方传来了“哗哗哗”的吵杂声音。与此同时,木桶发出“砰咚!砰咚!”的沉重声响,开始晃动。还可以听到大量的水掀起波涛时“噗沙!噗沙!”的声音。巨大的木桶的上部,以及桶缘,都设置了能让人勉强站立的平台,一个站在上方的少女,用窘迫的声音大叫着。行人见状,也跟着大叫:“玲玲!”
“老公?还有麻知大姐——?”
看着阿丽雅,她有点疑惑似地皱起眉,不过脸色马上又一变……
“我刚刚试着放了一尾金鱼进去,结果开始大闹了!”
她大叫。
“什么?”行人无声地低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阿丽雅,却也明白现在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因此全身僵硬。麻知低声说:“糟糕了,不过……果然真的会这样啊……”表情十分凝重。麻知说着说着就冲上前去,同时命令行人也跟上来。她们奔到了靠在木桶旁,用来爬上平台的梯子边。咚!咚!木桶壁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莫名被影响的阿丽雅,也想跟着行人一起爬上梯子。“你在这边等!”麻知制止了她,于是她停下。此时战栗与冰冷的感觉爬遍了她的背脊。
(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金鱼”又是什么?)
……没错。
行人熟知的金鱼,变成了长相怪异——全长五公尺、全身上下都长出了角状突起(可能是鳞片变成的)、口中可见凶猛的锯齿、双眼还闪出红色光芒的——神秘巨大怪鱼——
这不是金鱼,肯定不是。
“我还以为幼鱼会乖一点的,我太大意了!可恶!”玲玲发出怒吼。
幼鱼?那个?行人连话都说不出来。麻知用冷静却又带点危险的声音,告诉他:“是啊,看那大小应该是才刚从卵里孵出来不久。”站在平台上的行人脚都快软了,但还是用力地吐了嘈:
“这、这种生物根本不是金鱼啊————————————————!”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怪鱼依然不断疯狂凶猛地用身体撞击木桶壁,打算撞破木桶。光是要站在环绕木桶上缘一圈的平台,就已经够吃力了。不过,恍若无事、不动如山的麻知,双眼直盯着怪鱼,说:
“不,那是‘金鱼’,没有错。”
“你、你打算让大家捞这、这种东西?这根本捞不起来吧,麻知!”
“呜呼呼,说的也是。”
不知为何,麻知脸上露出笑容。
“碰到这种鱼,反倒是人会被它给‘捞走’,或者该说是会被当场吃掉吧?”
“没、没时间说这种风凉话了啦,大姐!”玲玲大叫。
“确实,缘日是少不了‘捞金鱼’这个活动的,不过——”
麻知用可爱的动作歪歪头说:
“这么危险的活动居然是必备的……缘日……真是个恐怖的祭典啊。不过还真好玩呢☆”
“不对不对!用来捞的金鱼不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行人拚命否定。
不管蓝兰岛上的生物会出现怎么独特的进化,那又小又可爱的金鱼要怎么进化,才能变成这么巨大又凶猛的怪鱼?这根本是谁也靠近不得的禁忌之鱼啊!行人心想。
(这根本不是金鱼,是禁鱼!……呃啊,怎么连我都开始想起冷笑话了?)
就在行人的思考错乱时,金鱼——不,禁鱼正在“砰咚!砰咚!”地,不断用头撞击木桶壁。“……就交给我吧。”麻知低声说,同时将手伸入怀中。
“处理这种麻烦,也是实行委员长的责任。我来守护缘目的和平!”
““喔喔!——不过这根本是麻知(大姐)自己惹来的麻烦吧!””
行人与玲玲的叫声漂亮地重叠了。麻知从怀中抽出了几张灵符。
是定身咒符。
“就是那个!”行人心想。那灵符就是最适合对付这状况的必杀道具。就算是禁鱼,也无法反抗麻知灵符的威力。只要定住那只鱼,就能平安解决——
“好!上吧!麻知!”
“看着吧,行人公子,看我如何华丽地活跃!”
麻知咻地一声,将挟着灵符的手高高举起。
蓝兰岛上“麻烦程度”压倒性占首位的麻知,在这种时候却是非常可靠的。
麻知全身上下散发出斗气,也像是妖气,更像是灵力。
“不要怪我哦,金鱼先生——你去后悔自己不该诞生在这世界上吧!”
说着恐怖台词的同时,麻知高举的手一挥,灵符同时放射出去。在灵妙的光芒环绕下,灵符“咻!”“咻咻!”地破空飞来。“解决了!”每个人都这么想。然后灵符落在水面上,啪沙,溅起一波水花。接着一片寂静…………灵符就这样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
“哎呀?”麻知喃喃地说。行人与玲玲下巴都掉了下来。“嗯,原来如此,”说着麻知将手放在脸颊旁,继续说:
“灵符终究也是纸,本来就会浮在水面上嘛。”
碰不到水面下的禁鱼啊。
“你、你喔~~~~~~~~~~~~~~~~~~~~~~~~~~~~~!”行人与玲玲的声音再度叠合。
同时,禁鱼一头深深地撞在木桶壁上。
此时,在地面上——
站得有点远的阿丽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听到木桶的另外一侧传来好几人的怒吼。“怎么了.”就在阿丽雅对行人大叫之时,“轰咚!”一声,木桶发出低沉雄浑的声音,大大晃了几下。就在阿丽雅的眼前,有个东西顶出了桶壁。那是充满气势的一只巨角。
“………………………………………………………………………………………………啊?”
脑子一片空白。金鱼——应该是小鱼啊,行人是这么说的。
嗡嗡嗡地,整只木桶发出倾轧的声音。另一侧有人大叫:“快逃啊!”
就在这个瞬间,就像引爆炸弹一样,木桶轰然炸开。轰~~~一阵强得足以撼动大地的重低音一响,水如海啸般涌出,卷了过来。阿丽雅被水一冲,有一瞬间她甚至失去了意识。全身湿透的她,眨眨眼睛,总算恢复清醒,接着一幅震撼人心的光景映入她的眼中。破碎的木材散落一地,搞得这一带像沼泽一样泥泞,行人、麻知与玲玲(大家这么称呼的红发少女)倒在地上。
在稍远的地方,有一尾大鱼横躺在地。
(那怎么看都不是鱼,是怪兽才对吧~~~~~~~~~~~~!?)
在蓝兰岛上,那算是小鱼?而且还要捞那种鱼为乐吗?
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她认真地这么认为。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抛着倒在地上的行人他们不管。直到现在,身体仍然反射性地想要逃走,阿丽雅以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试着走近他们。“你、你们还好吗?”她发问。应该是听到了这个问题吧,行人率先摇摇头,爬了起来。接着玲玲也按住额头,坐起身,皱着眉头想要站起。接着换麻知了——不对,麻知昏过去了。下一个醒来的,是禁鱼。
它爬起……应该说是弹起才对。弹得很高、很高,同时还发出“嘎嘶——!”的咆哮。
那个生物——绝对不是鱼。
“快跑啊!”阿丽雅大叫。除此之外,她也没办法做出其他反应了。不过即使她不说,他们也早就这么打算了吧?玲玲翻了个身,行人一把揪住了麻知的巫女服。麻知就这么任人摆布,像个重物一样被拖走。她居然还吹起了鼻泡。愈看愈觉得她只是在睡午觉而已。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
玲玲发出呻吟,失去平衡。她从平台上摔下来时,扭伤了脚。
阿丽雅连发出叫声的空档都没有。飞舞在空中的禁鱼,很显然是冲着玲玲来的。行人冲过来挡在她面前,打算替她挡住,但怎么可能挡得了?只不过行人依然退也不退,勇敢站在当处。禁鱼的巨体飞了过来,就在它即将把两个人都压在底下时——有个东西破空而至、划破空气飞来。
那东西像箭一样,命中了禁鱼的肚子,使得原本已在空中的身体,腾得更高。咚!一阵犹如炮弹打中目标的轰然巨响。行人与玲玲后方,原本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麻知,手已经高高举起,就像是在抓住天空似地。阿丽雅并不知道,是她放了攻击性的灵符的。
被轰飞的禁鱼,就这么飞过玲玲家,消失在另一端。
只听到摔落地面的沉沉声响。之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片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的寂静。然后玲玲突然大叫:“老公!”接着从背后抱住了行人,满脸感激的神情。麻知一翻,坐起身,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请、请问……”阿丽雅畏畏惧惧地叫着,走向大家。她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呼……”麻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脸转过来。
“我想捞禁鱼这活动,有必要重新斟酌一下。那真的有点太大了。”
阿丽雅点头——拚命地点头。
7
“然后呢,其他家庭准备办什么?”
一身泥巴的行人,苦着脸瞪着麻知。
“行人公子,你的表情很恐怖。”
“当然啊!我得先确定一下其他家的摊位!”
“我只是想把缘日办得开心一点呀~~”
麻知鼓起双颊,两手握拳,像小孩子耍赖一样不断挥舞,还是坚持自己没有错。过去几天已经去过好几家帮忙的行人,其实已经大致掌握了当天的摊位状况,但不问个清楚,心里还是有点不安。麻知一边屈指计算,一边回答。根据她的说法,当天还有棉花糖、钓水球、掷环、面具店、酱油仙贝、红豆糖、章鱼烧、鸡蛋糕、刨冰……等等等等。这些摊位听起来都很安全。
可是要说的话,“捞金鱼”听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引起这么大乱子的活动啊。行人喃喃自语:“……看来等一下得去绕个一圈重新确认一下。”
“对了,麻知你家呢?不会只是出借场地吧?”
“怎么可能呢?我们海龙神社,要搞的摊子就是——‘苹果糖’!”
就像在说“这可是摊位之王哦☆”似地,麻知一脸得意。
“苹果糖啊……那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怪事吧。”
行人带着怀念的表情,点点头说。
对行人来说,苹果糖曾带给他一小段回忆。小时候,老家附近的神社在举办缘日时,他曾经体验过制作苹果糖。他一直站在店铺里,看着用竹筷插好、一个个排列在摊位上的苹果糖,于是摊位老板就问他:“小朋友,要不要玩玩看?”制作过程十分单纯,只要将竹筷插着的苹果,泡入加了红色食用色素的糖膏当中,拿起来,放在铜板上等它冷却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这么简单的工作,却让他浑然忘我。食用色素不只有红色,还有绿色、黄色跟蓝色。色彩缤纷的苹果糖,在行人眼中显得无比华丽、热闹,认为与祭典匹配到不行。在帮忙告一段落后,他免费拿到了一根苹果糖,就跟妹妹美眹一起分着吃了。行人还记得,两个人一起咬着同一颗苹果糖时,美眹不知为什么好像有点害羞。直到现在他还不懂美眹害羞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缘日就是要吃苹果糖!这个主张是行人也能理解的。
行人突然转过头,看着规规矩矩站在斜后方的阿丽雅说:
“对了,缘日这种活动未来也——”
阿丽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慌慌张张住口。麻知表情讶然地说:“未来?”行人急忙修正:“啊,呃……阿丽雅的老家,也有吗?”对于行人的大意,阿丽雅还是难掩不满的神情,随口答了句“没有”,就撇过头去不理他了。
“这样啊。”行人笑着说:
“那你可以好好玩玩!”
“…………是。”
“是啊,你就尽情玩到挂吧,阿丽雅。玩到让你后悔自己干嘛诞生最好。”
不知为何,麻知用种带点威胁的口吻说。
“我们海龙神社的摊位提供的‘苹果糖’,不是普通的苹果糖哦!”
麻知又开始说起奇怪的话了。这让行人开始皱起眉头。
苹果糖,说得直接点,是一种“很简单的零食”。由于简单,所以好吃;由于简单,所以难做;同时也由于简单,也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改良之处。麻知用一种“现在跟你们揭露底牌太可惜了”的自豪神情说:
“东方森林的深处,有一棵被称为‘千年苹果’的、传说中的苹果树!”
“传说的苹果?”
“是的,那是树龄上千年的巨木。海龙神社的苹果糖就是用这种苹果作的。”
“听起来挺猛的……不过,先等等。”
“???怎么啦,行人公子?”
“你去了东方森林?”
“是啊,怎么样吗?”
“不是啦,东方森林不是很危险吗?你是怎么跑进森林深处摘苹果的?”
“绫音那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派绫音去了?”
“是啊,我拜托她跑这一趟,她就开开心心地去了。”
“你骗人。不过绫音的话说不定……”
“绫音是哪位?”阿丽雅问。行人告诉她,那是麻知的妹妹。但是话又说回来,东方森林的深处,目前还算是非常危险的地带。人人都知道位于蓝兰岛东部一片葱郁广大的森林,是这座和平的岛上,唯一有许多凶暴的食肉植物生长的危险地带——而且那棵树居然还在深处。
“绫音一定有办法抵达的,她会抵达那个还没有人到过的神秘之地!”
麻知很得意地挺胸,仿佛这是自己的功劳似地自豪。
“伤脑筋啊……”行人叹息。阿丽雅有点疑惑地,小心翼翼地插嘴:
“不好意思……?”
“什么事啊,阿丽雅?”
“既然没有人到过那个地方,又怎么知道那里有苹果呢?”
“啊。”行人也发觉了这点,看向麻知。
“——哼……”这问题确实直指核心,但麻知丝毫不动摇,只笑笑地哼了一声,说:
“我不知道。”
她一派自然地撇清,继续说下去:
“那是还没有人真的亲眼确定过的苹果树啊!正可谓是传说!”
“原来传说代表的是这个!我看根本只是唬人的吧!”
行人忍不住吼出声,但最后也只能低声叹气:“绫音真是太可怜了……”
麻知一转头,看向东方森林。行人与阿丽雅也跟着看向那边。当然了,站在这里是看不见东方森林的。然而他们现在却依稀仿佛听到了“哇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声……不过行人摇摇头说:
“反正,绫音应该不会有事吧?她可是有铁打的身体呢。”
他用种不是很担心的表情,苦笑着说。只有阿丽雅感到十分疑惑。
那位绫音小姐,究竟有多厉害啊?阿丽雅的脑海内,浮现出一个将一波波涌来的怪物一一踢飞,肌肉纠结、身材壮硕的女战士。或许是猜到阿丽雅的疑问吧,行人匆忙摇摇手说:
“其实绫音的外表只是个可爱的女孩啦。只是应该说……她耐打的程度,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吧?”
“是喔……”
可爱的……女战士?阿丽雅的疑惑又更加深了。
8
附带一提,绫音是今天一大早离开家的。
——为了摘得“千年苹果”,她前往东方森林的深处。东方森林是众所皆知的危险区域,不过其外围还是有些地方不算危险,而那就是全村曾经举办的一大活动“抢新郎争夺战”的舞台。因此令人意外地,村民们当中曾踏入东方森林的人也满多的。绫音也是其中之一,她还曾经将食肉植物带回自己家——海龙神社照料。
不过就算如此,从她踏入东方森林开始,就没人能保证她能平安回来。
“啊啊,真是够了……”绫音发出疲惫的声音。
“完全被姐姐煽动了,还跑到这么深的地方来……唉唉唉唉……”
她拿捡来的枯树枝当成临时拐杖,支撑着身体,缓步前进。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喀沙喀沙:窸窸窣窣:周围树木发出魔物争鸣般的声音。不远的地方还有食肉植物在寻找食物时发出的“啾!啾啾啾啾!”声音。身穿巫女服,背上背着巨大竹篓的绫音,用疲软无力的脚步慢慢走。从早上出发后,到现在也还不到半天。
绫音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这点程度的跋涉,根本不会让她感到疲乏。
她嘴里碎碎叨念个不停。
“被大型食肉植物攻击三次,被饥饿的大蛇追着跑一次,误触毒蜘蛛巢二次,头撞到蜜蜂窝一次,被发情的熊猫追着跑五次(也碰到太多次了吧),然后,呃~~还有什么……”
她就这样,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接连遭受袭击。
当然了,遭遇危险机率会这么高的,也只有东方森林了。
咖沙、咖沙……绫音伫着拐杖一边走,一边心想:“更重要的是……”
(仔细想想,那故事真的是太可疑了啦。)
自己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她心想。来寻找传说中的“千年苹果”,这部分她是已经理解了。她还记得今天早上才刚刚起床,就被姐姐麻知拜托去做某件事。当时她才刚离开被窝,正准备去水池洗脸,就在缘廊上被姐姐叫住了:“绫音,早安☆”叫声还特别温柔。
——早安,我亲爱的姐姐?
——欸,缘日那天呀,我们也要摆个苹果糖的摊子,这你是知道的吧?
——是啊,大致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现在只要张罗苹果……
——对,所以就是跟苹果有关。(两眼精光四射)
——啊?什么有关?
——我们卖的苹果糖,我要用传说中的“千年苹果”!(两眼再次爆出精光)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就是传说中,耸立在东方森林深处,谁也没有见过的传说苹果树啊!金黄色的苹果喔!
——既然没有人见过,那肯定是骗人的吧。不能相信那种鬼话啦。
——绫音,你去帮忙采吧。
——啥?少说蠢话了,我亲爱的姐姐呀,我拒绝。我·拒·绝。
她记得自己明确拒绝了。就一次。没想到……
——不过,根据传说,那种苹果有“爱情灵药”的效果喔……
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换上外出服,走在东方森林当中了。“唉,这确实算是我自愿的啦,但是,我一定是被骗了……”绫音心想。不过想归想,她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前进。眉头愈锁愈紧,对姐姐的不爽程度也愈来愈强——此时,咕噜噜噜,肚子饿了。一大早就出门走到现在,肚子会饿也是应该的。
背上背着的是姐姐交给自己的竹篓,里面放了一个包袱。她已经确认过,当中放了数天份的食材。不过在这么茂密阴暗的树林当中,说实在的,她也提不起独自用餐的兴致。“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前方传来淅沥沥的水流声。是河流。
绫音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就一片豁然开朗,到了河川流经的岩石地带。
头上没有充满压迫感的枝叶,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之下,暖洋洋地,非常舒服。定睛一看,河水也十分清澈,看来是可以喝的,可以润润喉了。就在这里吃饭吧!决定好后,绫音便开始寻找大小适当的石头,坐在上头。放下背上的竹篓,将包袱放在自己腿上打开。“……唉。”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姐姐呀,你为什么偏偏就是放了红豆大福呢?”
包袱当中,放着一大堆(母亲亲手作的)红豆大福。她承认,母亲作的红豆大福确实是极品,可是自己不爱吃甜,反而爱吃辣啊——不不,这不是重点。她的意思是,应该要准备点更能恢复体力的东西啊。疲惫的身体是需要糖份没错,但光吃这些实在有点……
“…………算了,还是先吃吧。”
说着说着,拿起一个红豆大福,啊~~地张开嘴巴。
就在这个时候……
咖沙!附近有个东西动了。瞬间绫音吓得寒毛直竖。这里是东方森林,而且已经走到相当靠近中心的部分。就算是视野良好的河边,也不该这么大意才对吧——她用严肃的表情,提防戒备。
声音传来。有点微弱的声音。来源是附近的岩石暗处。
‘哔啾~~’
“啊?”
绫音惊讶地瞪大双眼。
第三章 即在远方
月亮又挂在天上了。
1
“小铃好慢啊……”
在起居室跟猪排打闹的行人,突然说了这句话。他透过敞开的纸门,看向缘廊。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说要去花儿家帮忙的小铃,与他们分头行动后,迟迟没有回来。阿丽雅尽可能地与行人保持距离,背对着通往浴室的门安坐。听到行人的话,她也随口应了句:“是啊……”
行人看了过来,脸上露出苦笑。这让阿丽雅全身僵硬。
(晚上,跟男性两个人独处在一个屋檐下。这、这万万不可啊……)
起居室内,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俩一直都是这样过生活的啊。)
没有结婚的两个年轻男女住在一起,这是个没有人(倒是有一头猪)碍事、专属于两个人的空间……这不可以,这样不好——她心想。
搞不好,他会来握自己的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阿丽雅?”
这时行人叫了她。
“呃,是!”
“你还好吧?”
“呃,什么还好?”
“唔,因为你的脸很红。”
“什么!”
轰!原本才稍微泛红的脸,瞬间像泡了热水似地一片通红。“没没没没没没事!”她用严厉的口气回应。莫名其妙碰了个钉子的行人,也只能一头雾水。
阿丽雅坐立难安地动来动去,然后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行人,小小声地说:
“……真是不知羞耻。居然利用小铃小姐善良的个性……”
“什么!”
这次换行人大声了,他慌慌乱乱地摇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跟小铃不是那种关系!”
“请不要靠近我!”
行人以跪姿移动,准备靠近阿丽雅解释,阿丽雅却伸出手掌表达拒绝之意。不过行人不是坏人这点,阿丽雅也很清楚。只是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两个没有结婚的男女,应该要保持清清白白的才可以。至少,如果订了婚约,那牵牵手也是——不对,也跳太快了!
虽然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青涩”了,但至少,阿丽雅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被这样带大的。
她认为这是淑女应有的教养。
“…………呜。”
行人低下头,咬着下唇。阿丽雅心想,是不是我顽固的态度伤害到他了?
“行、行人先生?那个,我并不是有什么恶意——”
“……嗯,我知道。”
听到阿丽雅的说法,行人居然摇摇头,似乎要解释。他小小声地说:“不是这样的……”
“只是阿丽雅的反应,感觉有点新鲜……让我高兴到笑出来了。”
“啥?”
阿丽雅愣住了。她不懂行人究竟在说什么。不过,就在她正打算开口,想进一步追问时,门突然打开,小铃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我回来了~~”开朗的声音响遍家中。似乎是等不及了,猪排“噗、噗~~!”地一蹦一跳,跃入小铃的怀中。
“不好意思喔,,猪排,我马上去准备晚饭☆”
“你回来了,小铃,怎么这么晚?”
“嗯,去完花儿家后,我又跑去小滴跟友莉家,之后又——”
小铃屈指算起自己刚刚一路帮忙的每一家人的名字。
两手手指不够用后,小铃就粲然一笑,爽朗地说:“嗯~~之后的我就忘了。”与其说是忘了,她看起来更像是根本不在意。行人很过意不去地搔搔头,说道:
“抱歉,早知道我应该跟你去的。”
“没问题的啦~~啊,别说这些,我去煮饭。”
“我帮——”
“我来帮你吧,小铃小姐!”
刚刚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阿丽雅,刷地举起手。从她的表情与声音判断,看起来是下定决心了。方才也正准备开口说要帮忙的行人,只能惊讶地看着她。其实她也不是想跟行人呕气,只是早上吃了小铃亲手作的料理,又听说那只是家常便饭,之后她就一直有着这个打算。
“呃……阿丽雅?”
小铃也讶异地问。不过阿丽雅已经站起来,又再说了一次:
“请让我帮忙吧。放心,煮饭我还满有自信的!”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说“身为女性,我也不能示弱”。
“好,我们一起准备吧!”小铃表情有点迟疑,不过马上就点点头,用满脸的笑意,带着阿丽雅到了厨房,“跟我来。”阿丽雅故意装作没看到相当不安的行人,走过他的面前,然后接过围裙。感觉全身都好紧绷。
跟小铃一起站在流理台前。
“呃,那么,首先……”
“是!”
顺带一提,这是阿丽雅有生以来头一次拿菜刀。
三十分后。
“哇!看起来真好吃~~”
不知道是因为有阿丽雅的帮忙,让小铃格外开心,今晚的菜色比平常豪华许多。在起居室的桌上,摆着头尾俱全的一整尾鲷鱼(当然这是蓝兰岛的鲷鱼,看起来和怪物一样)以及虾子、贝类等等所组成的海鲜料理全餐,再加上一大堆用蔬菜、山菜煮出来的健康料理。猪排也获得了比平常更大块的凉拌豆腐,非常开心地“噗噗!噗~~~”乱叫。
今天的菜色,称之为盛宴也不为过。事实上小铃似乎就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就当成是阿丽雅的欢迎会吧!”
“原来如此。嗯~~该从哪一道菜开始吃呢……呃!”
“…………(沉重~~)”
行人看到了屈膝坐在橱柜前面、笼罩在沉重气氛里的阿丽雅。他搔了搔两颊,叫她的名字:“阿丽雅,来吃饭了~~”可是阿丽雅简直像没听到似地,毫无反应。行人跟小铃互看了一眼,都露出困扰的表情。行人再度看向阿丽雅。仔细一看,阿丽雅的双手,到处都受了小伤,几乎都缠满了绷带。
“啊、啊哈哈……阿丽雅,不要太在意啦,你应该是第一次下厨吧?”
“请不要管我!”
她把头用力一甩,看向别处。阿丽雅看起来是在闹别扭。小铃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走近她。阿丽雅用丧气的眼神,仰头看着小铃,然后细声道歉:“对不起,小铃小姐,我不但没帮忙,还一直扯你的后腿……”小铃猛摇头,然后牵起阿丽雅的手,要她站起来。
“没有啦~~我们不是煮得很开心吗?下次再一起煮饭吧!”
“小铃小姐……”
畏缩着起身的阿丽雅,两眼已经热泪盈眶,看着小铃。
“阿丽雅的手感很不错,以后一定能更进步的☆”
扑通。心中大受震撼的阿丽雅,看着小铃。
(这人实在是太完美了!)
忍不住脱口而出——
“小铃小姐,我决定授与你国民名誉奖勋章——”
“‘熏樟’?”
阿丽雅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立刻噤声,用力放开小铃的手,然后转过身子去,将脑袋塞在壁橱的缝隙间,不断骂着自己:“……我真是个大笨蛋!”
小铃呆住,行人也一脸惊讶。
阿丽雅极力克制住想要痛殴自己脑袋的欲望,
(笨蛋笨蛋笨蛋!我怎么可以亲口说出会拆穿身分的话啊!不对,其实现在就算让这两个人知道我身为王族,应该也没什么好困扰的。只是,给人家知道王家的族裔连道菜都不会煮,那简直是我国之耻!呃……我已经回不去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可是,可是可是……)
“欸,阿丽雅……”
“什么事.”
“‘熏樟’是什么啊?熏火腿的一种吗?”
“对、对对对,就是那个!”
她也听不懂,但无论如何都先点头再说。“不,可是,国民——”行人准备插话,但阿丽雅马上用不容分说的锐利眼神让他闭嘴。原来是熏的东西啊……小铃露出沉思的表情。那没有什么意义,不用太在意;阿丽雅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
“对啦,等我一下喔!我这就去拿!”
“啊?”
“原来你喜欢吃熏制品,我都没想到。我记得以前有人给我,就放在后面——”
说着,小铃就奔出家门。
2
“啊呜啊呜啊呜……下巴酸呃,还不太恒搜话(下巴酸痛,还不太能说话)……”
在脱衣室,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阿丽雅哭哭啼啼地呻吟着。
刚刚小铃拿来的是一整尾,偌大的熏制“鲑鱼(据说是这种鱼)”。没有办法拒绝,阿丽雅只能吃下去。那硬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还以为牙齿会断掉。
这天实在是惨不忍睹。在玲玲家被怪鱼攻击之后,又跟行人一起去拜访其他家庭,结果在每个家庭都碰到了大大小小的麻烦。蓝兰岛几乎不逊于侏罗纪,是个壮观的地方。站在她身旁也正在脱衣服的小铃,开开心心地边脱边哼“洗澡啰、洗澡啰~~”
“欸!”
小铃突然探头过来。阿丽雅的眼睛眨个不停。
“有、有哼么……呵吗(有什么事吗)?”
“洗完澡后,我们来玩些游戏吧☆”
“??……玩游戏?”
“嗯,啊,还是说你已经累了?”
“不不,哪里。”
阿丽雅摇摇头。
阿丽雅用一种看珍禽异兽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小铃。她们才认识第二天,这个少女却跟个老朋友一样,会扑进自己的怀中抱住自己。这女孩心中似乎没有所谓的警戒心呢。说到毫不顾忌这点,行人其实也一样,不过他有所不同。他的亲昵是出自于好奇心。
而小铃亲切的态度,哦,或许该说是缺乏对其他人的防备之心吧,其实这点阿丽雅从她以外的其他岛民身上也或多或少感觉得到。不管到哪个家庭去,即使才初次见面,对方都会用对待家人般的温暖态度接纳她。阿丽雅无法理解。对她而言,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现象。
(因为,人们就是会起冲突……会反日成仇的啊……)
“??怎么啦,阿丽雅?”
看到阿丽雅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却又不说一句话,小铃疑惑地问。
阿丽雅用近似苦笑的表情说:
“啊,没事。要玩游戏啊,不过小铃小姐应该比我更累吧?”
“啊?”
“就是说,你不是帮了很多家的忙吗?”
“那个啊,完~~全~~没问题☆放心,放心!”
“是、是吗?”
“你知道将棋吗?”
“‘将棋’?我不知道……”
“那我教你玩!洗完澡就来下棋吧!”
看到小铃满脸的笑,阿丽雅也被引得跟着笑了。那像是因为自己的紧张突然松懈,就突然从内心缝隙之间钻出来的——毫无防备的笑容。在笑出来的瞬间,她也轻松许多。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这么笑了?
(小铃小姐……或许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喔。)
她这么想。这座岛确实不是人住的,但岛上住的,全都是一些好人。
“好啊,”阿丽雅笑着回答,
“请您务必要指导我。”
在脱衣室她没有发现,不过——
(……小、小铃小姐,搞不好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浴室里蒸气弥漫。两个人泡在宽广的浴缸内,阿丽雅看着小铃的身体,感到愕然。小铃的年龄应该是比自己小,可是,她的身体却——其实阿丽雅的身材可说是与自己的年龄相符,属于标准身材;而此时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身材与小铃比。以十三岁而言,小铃的身材,无论谁看都会觉得那根本是超乎规格。
(怎、怎、怎么会……)
她有种自己每一方面都一败涂地的感觉。没想到,就连身材也——
“呼~~洗澡果然还是得一起洗才对啊。唉~~上次帮行人洗背,是多久前的事啊?”
将肩膀以下浸入澡盆,小铃悠悠哉哉地说着。“哦,帮行人先生洗背啊……”阿丽雅看着她的脸,重复了一次,再说:“这样啊……”就将视线转回正面——然后就心头大震。接着她像倒带播放一样,再度转头看着小铃。
(刚刚、刚刚,她说了一句我没办法忽视的话啊~~~~~~~~~~~~~~~~~~~~~!)
“请、请等一下,小铃小姐!”
“呜喵?”
“‘一起洗澡’这,这这这这该该该该不会……”
血液飕地集中到脸上,阿丽雅连句话都说不好。深呼吸。然后豁出去,问了:
“您、您该不会跟行人先生一起洗过——”
“洗过啊,好几次。还有绫音跟麻知姐,大家应该都一起洗过澡吧。”
小铃若无其事地回答。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兰岛,真的太可怕了!)
阿丽雅以为自己要昏倒了。
乍看之下思想十分健全的男孩子行人(不,或许正是因为他健全吧?),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一定是看准了小铃善良的个性,强迫小铃一定要跟他一起洗澡的,肯定没错!不然的话,一个青春少女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跟个男性一起洗澡呢——
“不过他最近,都不肯跟我洗了。”
“欸?”
“我好想跟他一起洗喔~~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呢……”
“…………”
阿丽雅沉默不语。她在思考。究竟该用什么话,来回应这个纯朴的少女呢?想啊想啊想啊想。想了好一会儿后,她用认真的表情,看着小铃,并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听我说,小铃小姐……” “??”小铃一脸疑惑。
“我觉得那样是不好的。”
“咦~~是喔?”
“是啊,听我说,那样真的很不好。来,跟我重复一次。”
“那样,不好?……嗯~~果然外头来的人想法都怪怪的呢。”
(你才怪怪的吧!)
好想劈头给她骂下去,但她咬牙忍住了。
这些先不提,洗澡确实能让一个人的身心都获得放松。
不分任何时代、地点,这是不变的真理。
呼……阿丽雅舒舒服服地吁了口气。
在她身旁,小铃也发出“呜喵~~”的声音,懒懒地躺着。光是看着她的样子,阿丽雅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要形容的话,小铃就像是一个体现了蓝兰岛奔放精神的少女。
“蓝兰岛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
“我真的很惊讶,你们居然连货币的概念都没有。”
“货币?”
“啊~~就是,该怎么说呢……算了,大家感情都很好呢。”
“嗯!”
率真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耀眼。阿丽雅深切体认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国家,而是某个遥远的地方。
(在我的国家,根本看不到这么开朗的笑容。)
3
午夜的空中,挂着一轮满月。
夜里一片静谧。蓝兰岛的夜晚来得很早。风吹声、草动声、虫叫声,还有住在海边的小铃家所能听到的波浪声。耳中能听见的,全是这些声音。跟行人与小铃道过晚安以后,还是睡不着,阿丽雅就独自离开被窝,走到缘廊。
身上穿的睡衣“浴衣”,也已经习惯了。
“月亮……”
她喃喃地说。胸口有种紧紧纠结的感觉。
(为什么……)
她用手按住胸膛,扪心自问。她不懂自己的心为何感到痛。应该没有理由才对呀。
她想把这当成只是错觉。
但是,这种犹如针刺的痛,小归小,自己却就是无法忽视。
会变成这样,很奇怪。她应该不在乎了——她是这么想的。她低头,告诉自己:
(放心,我没事。)
再度抬头看着月亮。胸口有种难以忍受的……纠结在一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叹气。
“——你睡不着?”
有人小小声地说话——是行人。
阿丽雅不由得瞬间僵直,转过头来,刚好行人才正离开起居室。是自己吵醒他的吗?或许是跟小铃在浴室内的对话还留在脑中,她异常紧张。看向起居室,小铃仍睡得很香甜,正抱着棉被,误以为是红豆大福,张口大啃。这睡相会令人忍不住微笑。阿丽雅回头看着行人。
“——行人,先生……”
行人走到缘廊,坐在阿丽雅的旁边,轻柔地笑着问她:
“想家了?”
“!?不是!”
她反射性放大音量,随即又连忙闭上嘴巴,用力把头甩向另一边。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会……”
她特意把脸别离月亮,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思乡症、乡愁、想要回家的感觉……她有的并不是这些感觉——她不可能有的。因为那是自己决定抛弃的地方——那个让她厌恶的,故乡。行人看透一切的口吻让她非常烦躁。“你又懂什么?”心里止不住这样的想法。可是她说不出口。只能僵着身体,用逞强的态度回应对方。行人用平静的口吻说:
“我明白。”
“——————!”
他肆无忌惮地踏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阿丽雅有这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太激动,然而声音却已经嘶哑了。“你根本什么就不懂!”就在阿丽雅准备狠狠地抛下这句话时……行人却早她一步,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故乡也不是蓝兰岛,是在很远的地方。”
仿佛内心遭受冲击似地,阿丽雅屏住气息,看着行人。
“难道,你也是——”
“啊,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的家,距离这里真的有点远而已。”
“……是这样,吗?”
她有一瞬间,真的以为行人同是穿越时空的异乡客,才会如此明白她的心境。
不过看来确实不是如此。
“我是讨厌自己的家,才会离家出走,然后,反正发生了一些事情……奇怪,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那么你也会思念故乡吗?”
“当然想啊。不过,跟单纯的思念,似乎又有一点点不一样。”
这样啊……阿丽雅心想。
“讨厌自己的家所以离家出走”,没想到行人与自己的遭遇居然如此相近,这让她十分惊讶。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他在这个蓝兰岛中,看起来确实是有点突出的存在。好像只有他特别近代化。
“说真的,今晚的月亮好漂亮。”
就像在模仿刚刚的阿丽雅般,行人也看起月亮。
就这么仰着头,不看着阿丽雅,继续说:
“未来啊……虽然我不清楚,不过那一定是文明比现在更进步、比现在更好的世界吧?”
一阵刺痛,阿丽雅似乎感觉到胸口的疼痛,皱起眉头。
她紧紧咬着牙关,就像在忍耐什么似地皱着眉。只能用低沉、轻淡,不带任何感情——却又让人觉得有种切身之痛的口气,说:
“并不是。未来……并不是那么好的地方。”
4
“今晚就在这附近露营吧。”
绫音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在月光之下停下脚步。打开姐姐交给她的,指引通往“千年苹果树”的路线图,仔细端详。满月明亮的光,让她得以克难地看见图。继续在夜里跋涉,实在是有点危险。
“虽然说已经没差了,不过,我亲爱的姐姐啊,你真的太随便了……”
绫音感受到无比疲惫,十分沮丧地说。
麻知所描绘的地图,就像幼儿的涂鸦一样,笔触非常乱,同时(因为只听过传说,所以难免地)非常草率,根本无法参考。图上随便圈了一块区域就当作是东方森林,只在中央部位画了个黑点写着“大概在这附近”,就这样。根本可说是毫无可信度。虽然多少能提供一点方向,但真的循着这张地图走,能走到传说中的苹果树的可能性,究竟能有多高,值得质疑。
——不过,如果那是真的的话……
用传说的苹果制作的苹果糖。
有了那个,就算“爱情灵药”只是姐姐胡吹的大话,也一定能比其他朋友的摊位,更能取悦行人。绫音是这么打算的。
就这么,摺好地图收入怀中。绫音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月空。然后单手握拳,表情充满了勇敢少女的情怀。
“行人公子,绫音……就算只剩自己一个人,也会努力的!”
‘哔啾~~哔啾~~’
“嗯?”
脚边传来叫声,绫音将视线放低。
“哦哦,对对,还有你在啊。”
‘哔啾~~’
“没想到能用一个红豆大福就收服你,你是真的这么喜欢啊?”
‘哔啾!哔啾啾!’
看着在自己脚边厮磨的“那个”,绫音一脸感到麻烦地叹气。
‘哔啾~~~~☆’
她直瞪着“那个”瞧。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蓝兰岛上有着种类繁多的动物,生于岛长于岛的绫音,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它的大小——对,大约就跟小铃的朋友,那只猪排差不多。全身是绿色的,圆滚滚地,外貌相当接近老鼠。看起来像陆上生物,屁股却长了一条鲶鱼似的尾巴。
而更奇怪的是……
“嗯~~”
绫音将手伸向那奇特生物的额头,碰到了它额头上那根类似触角的东西。随即“啪滋”一声,尖端喷射出像是静电的光,她连忙收手。那器官究竟是什么?
触角被碰到后,那生物就很痒似地,眯起原本圆溜溜的眼睛,用前脚搔起额头。
绫音再看,用力地看。综合各种线索,所得到的结果,这生物就是——
“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生物呢。”
‘哔啾~’
她们是在白天邂逅的。
就在绫音准备吃饭的时候,它从旁边的岩石边冒出来。这是绫音第一次见到的生物,因此她瞬间采取了警戒的态势。不过“那个”看起来非常弱,用相当虚浮的脚步走近绫音。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地。眼睛又小又圆,一脸哀求似地看着绫音,又用渴望的声音叫着‘……啾~~’
它对绫音拿在手上的红豆大福有反应。于是绫音知道,它可能是饿了。
但即使如此,这可是贵重的食物啊。
——我、我不会给你的!
——哔啾~~(深切倾诉的眼神)
——这是我的食物啊!
——哔啾~~(深切倾诉的眼神)
——就、就跟你说不行了!
——哔啾~~……(深切倾诉的眼神)
——呜,真、真拿你没办法!唉唷!
于是给了它一个,就一个。
咕噜。它一口吞下,看来应该是饿昏头了。如果它是这森林里的动物,再怎么样应该都能找到食物吧?因为它喜欢吃甜食吗?不对,真的饿了,应该没空管吃的是不是甜的才对。动物多少都有生存本能,饿得慌了只要是能吃的,应该都会吃下肚才是。
偏食?都快要饿昏了还这么坚持?……真是个谜。
——哔啾!哔啾啾啾,哔啾☆
或许是把给了白己食物的绫音当成救命恩人,那个生物发出喜悦的叫声,然后开始磨蹭绫音的脚边。它的体表没有生毛,质感就像上等的绢布一样光滑。绫音心想,我真的没听说过这种生物。
不过,至少它看起来并不是东方森林所特有的凶暴生物。
它黏着绫音,表示没有恶意。
再加上,比起自己一个人走,多个东西陪伴,自己也比较容易放松精神。
所以绫音说了,用云淡风轻的表情,对“那个”说:
——好吧,如果你想跟着我,就随便你吧!
“哔啾?”
看着那根像是仙女棒,还在不断啪滋啪滋放电的触角,绫音开始沉思,“那个”则用种‘怎么啦?’的表情疑惑地回看。“呵。”绫音轻轻地笑,然后搔了搔“那个”的下巴。它很舒服似地眯起眼来。
“老是用‘你’来称呼,也未免有点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却依然只是瞪大自己圆滚滚的眼睛。
“……呃,也对,你不能回答。”
绫音苦笑。
蓝兰岛上有能清楚地说出人话的动物,也有不能说话的动物。不过大多都是有办法沟通的。然而绫音却无法将“那个”的叫声翻译为人话(尽管大致上可以明白它的感情),对方也似乎不太能够清楚理解绫音的语言。果真没错,这动物很稀奇。
她认为这是海外漂流来的生物。事实上,这可能性是最高的。
“那么,我就替你取名字吧。没意见吧?”
绫音用相当自傲的态度说完,就开始思考。然后马上脑中灵光一闪。
“梵天丸!叫你梵天丸如何?”
这名字不错吧?绫音满脸得意。“那个”——现在改叫梵天丸的生物,也开开心心地‘哔啾!哔啾’叫着,不过它一定没搞清楚状况。这名字听起来典雅,不过其实绫音是看它的身体圆滚滚的,感觉只要一踢就会跟球一样地飞上天空,才根据这想像设定了这个名字。真不愧是爱恶作剧的绫音所想到的名字。
“好了,梵天丸,该吃晚饭啦。”
‘哔啾!’
绫音环顾四周,找到一块大岩石,最后决定在岩石背后露宿。
走过去,放下背上的竹篓,自己也跟着坐下来。背靠在岩石之上,就感到一阵冰凉,对于长途跋涉后浑身发热的身体,这真是太舒服了。“呼……”她吐了口气。梵天丸也走近竹篓,哼哼唉唉的,想吃竹篓里的红豆大福。
“你真猴急啊。”绫音调皮地笑着,然后将包袱从竹篓里面拿了出来。
然后她连同自己的份,拿了两个红豆大福出来。‘哔啾!’梵天丸的眼睛跟着发亮。
“不行哦~~一个是我的。”
绫音把一个藏在自己的怀里,另外一个递给梵天丸。啪咕。梵天丸一口吞下。
动作就像玩具一样。绫音才刚这么想,红豆大福却好像梗在它喉咙里,梵天丸发出‘哔?哔啾……?’的痛苦叫声。绫音拍了拍它的背,笑骂:“真是笨啊。”如今自己正在毫无人烟的东方森林当中的小河畔,四周有着蠢蠢欲动的恐怖森林在作祟,但在这个瞬间,这些绫音都忘怀了,露出十分放松的表情。
“慢慢吃吧,真是的……来,真拿你没办法,这个也给你吧。”
把准备给自己吃的红豆大福也递了过去。啪咕。又是一口吞。这次没有塞住了。“真是没吃相。”绫音笑着说。在月光之下,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狼吞虎咽完,梵天丸‘嗝!’的一声,满足地吁了口气。
就在下个瞬间,梵天丸它——
(颤抖)……滋轰!
“啊?”
绫音两眼发直,然后愈瞪愈大。有一瞬间,她以为梵天丸就跟刚离开水中的猫一样,在用力抖着全身,却没想到那娇小的身子,就跟吹气球一样,直接大了一圈。大了一圈……不,应该是大了两圈。如今它眼睛的高度已经与坐在地板上的绫音眼睛齐高了。
瞬间,绫音以为它要扑过来了。它就用那圆滚滚的漆黑双眼,看着绫音。
它看起来充满了无比强烈的攻击欲望——啪滋。触角尖端,迸出光来。
“等、等等!干嘛?这是怎样?……梵天丸?”
绫音想要退后,却才赫然惊觉自己正靠着岩石。逃不掉了。
背后一阵恶寒。啪滋啪滋!光愈泛愈大,梵天丸“呼!”地张开大嘴。
它叫了。不,它“吠”了。
‘哔啾~~~~~~~~~~~~~~~~~~~~~~~~~~~~~~~~~~~~~~~~!’
与此同时,触角尖端放出闪电般的强光——
“呃啊~~~~~~~~~~~~~~~~~~~~~~~~~~~~~~~~~~~~~~~~!”
梵天丸放出了闪电般的强光,命中了在绫音头上,正准备沿着岩石溜下来偷袭绫音的一尾大蛇。‘!’大蛇的身躯无声地扭曲。“……人家只是想吓吓你呀!”泪眼汪汪的大蛇露出无辜的眼神,滑溜溜地一转眼就逃走了。绫音一脸呆滞,然后交替看着大蛇与梵天丸,透了口干涩的大气。
“——啊?你,救了,我?”
‘哔啾~’
梵天丸似乎很得意的样子。绫音瞬间热泪盈眶。这是感动的泪水。
“你真是乖孩子,梵天丸!”
绫音一把抱住了它。啪滋!啪滋!触角仍然不时地迸出微光。
这是在月光之下,一人一兽感情加深的瞬间。
第四章 笋子神,降临?
1
阿丽雅做了一个梦。
很悲伤,很沉痛,很令人生气的梦。只晓得争执的人。就连在阿丽雅最重视的人临死之际,也只想着自己利益的人。丑恶、低贱的人——这些,是她最讨厌的。可是,那个人却说:
就在年纪轻轻的他,就快要病逝的前一刻,他对阿丽雅——对自己的妹妹说:
——千万不可以,说大家的坏话喔……阿丽雅。
——为什么!哥哥病倒之后,他们不是都露出了肮脏的嘴脸吗!
——是我不好,我没有尽到身为国王的责任。
——哪有!
——抱歉,我是个不够资格的王,之后的事情……“就烦劳你”了。
所以——
所以,她才会一直忍耐。
直到决定性的“那件事”发生为止。在“他们”在她的心中彻底幻灭之后——
她就再也无法忍耐了。
“——雅,阿丽雅?”
身体被人摇啊摇的,阿丽雅醒了过来。在被窝当中,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眨了眨,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似乎是边睡边哭。记得好像做了个梦,但想不起来了。她用着因睡意与泪水而模糊的视线,看着不安的小铃。
“对不起……”阿丽雅开口,然后慢慢爬起。
“你还好吗?刚刚你一边睡一边呻吟耶。”
“没事的,我很好。”
阿丽雅笑着回答。“……是喔?”小铃的脸上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我真的没事。”她又强调一次,然后将脸转向面对缘廊的纸门方向。
应该已经中午了。虽然说昨晚又太晚才入睡,接连两天睡到中午才醒,还是让她相当不好意思。自己简直像个没教养的小孩,看到小铃已经换好衣服,更让她觉得穿着浴衣的自己很丢脸。阿丽雅忸忸怩怩的,想要遮掩自己的身体。小铃没查觉到内心如此微妙的变动,只是用爽朗的声音说:“午饭煮好了喔!”
(唉,我本来还想要帮忙的……)
感觉到了蓝兰岛后,自己就什么事都办不好。想着想着,阿丽雅突然竖起耳朵。房子里面不见行人的踪影,也没听到他在院子里挥木刀的声音。
“请问,行人先生呢?”
“呃,他跑去小弥家帮忙了。好像是要煮什么……‘鸡蛋糕’?”
“原来如此,那小铃呢?”
“其实,也有人找我帮忙啦。”
小铃抓抓自己的脸颊,一边说。
“原来如此……”阿丽雅懂了:因为自己在这里。自己到蓝兰岛才第二天,所以行人与小铃才会觉得不能放着自己不管,才会留其中一个下来照顾自己的。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用心啊。
“我没事的,小铃小姐你也可以去帮忙——”
说到这里,阿丽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呃,可是……”就在小铃开口时,阿丽雅说:
“对了,我也想要帮忙,帮其他人家的忙。”
“啊?”
“不行……吗?”
自己确实是个笨拙的女孩,连一样菜都不会做。在这个视自给自足为常态的蓝兰岛上,被当成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也是难怪的。可是……不,正因为这样,更得找个自己能做的事。就算是小事也好,得从一开始累积嘛。
“拜托,什么事我都愿意做!我不会丧气的!”
她的脸愈贴愈近小铃。
小铃感受到她身上的气势,迟疑地说:“是、是吗?”
“——是的。”
阿丽雅重重地点了个头。
“嗯~~好吧,我知道了,那就……”
“是,要去帮哪个家庭?”
“我记得阿婆她们好像说过,家里缺个人手……”
“哦,长老婆婆的宅子是吗,我明白了!”
回想起那个老婆婆,心想这可能有点棘手,不过她还是干脆地点了头。
况且老婆婆的孙女小满,待人接物相当和善,似乎挺好相处的。更重要的是,比起去素未谋面的人家里,这个家庭自己拜访过一次,更能安心。既然都说定了,为善就须及时。在被褥当中坐起上半身的阿丽雅,随手将棉被一掀,气势十足地站起身。
“我这就换衣服,然后马上——”
说着说着,她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
“在去帮忙前,先吃顿饭吧☆”
“是、是的!我都忘记您的饭已经煮好了。我真是的……”
看着笑嘻嘻的小铃,阿丽雅顿时满脸通红,显得有点畏缩。
这样下去真的会开始讨厌自己。自己应该还是在紧张吧……得打起精神。
因为,此后……
(我以后——得住在这座岛上,成为岛民啊。)
胸口一阵刺痛。
阿丽雅忽视了这阵疼痛。
2
海龙神社主办的缘日,由村内各家庭提供摊位。
当中大多是由实行委员长麻知指定分配的内容。不过有些家庭,倒也强烈主张要摆自己想做的摊位。像长老阿婆家就是这样,而麻知也同意了。
蓝兰岛的村庄属于自给自足,每个家庭几乎都负责一种,比方说“制盐”或是“牧羊”等等。彼此将收获的作物拿来交换,让村子也能维持一个集合体的机能。既然机制如此,长老家自然也有该扮演的角色。她身为长老,自然出了不少力在统整村内的共识,除此之外,阿婆似乎也是一个技巧高超的调药师。
再加上她的孙女小满喜欢吃刨冰。那么,长老家要准备的摊位会是什么呢——
“……‘中药口味刨冰’?”
在长老家的起居室内正襟危坐的阿丽雅,目瞪口呆地重复一次。
在阿丽雅正前方并肩坐着的小满与阿婆,同时大大地点了个头。就连自豪地说“是的!”“是啦!”的声音都同步了。所幸“中药”与“刨冰”都是阿丽雅听过的名词。
可是,这两个东西组合起来,竟然有种在听未知语言的感觉。
“呃,那会是怎么……”
“就是说,刨冰上不是会加些糖浆吗?”小满说。
“是。”
“虽然就算不添糖浆,光吃刨冰我就觉得很好吃了……”
“是。”
“然后啊,我们不加糖浆,改加中药就是啰!”阿婆说。
“是。”
“这不光好吃,对身体也好!是个‘耐斯·矮地亚’吧?”
“……是。”
“我觉得加点糖浆也是不错的。”小满再度开口。
“啥啊?”
这段对话中,阿丽雅始终似懂非懂“是、是……”地点着头。不过终究有其极限。坦白说,她完全听不懂。于是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用语尾上扬的音调说了句“啥啊?”真是太不得体了。
阿丽雅连忙用手遮住嘴巴,仿佛在遮掩什么,露出暧昧的微笑说:“没、没什么……”
她歪头想了想。摊位的内容已经明白了,但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既然阿婆表示人手不足,自己该做的又是什么?……其实,她依稀有点预感,一种不妙的预感。阿丽雅心中不断祈祷这预感不要成真,一面发问:
“那、那我该做什么……”
“试吃呀(啰)!”
这对祖孙俩用着“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好让你做的?”的口气,一口回答。
(我居然猜对了……)
阿丽雅肩膀一垮,十分沮丧。
她心想,之所以会人手不足,多半是因为每个人都闻风而逃吧。不过,是她自己强烈坚持要帮忙的,所以也不能摆出厌恶的表情。事实上无论什么工作内容,她确实也都想要帮忙就是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让阿婆与小满两人察觉地,双手握紧拳头——不会有事的,她们又不是要我服毒!不只如此,听说还对身体很好呢。
中药……那是一种非常苦的天然药物。这是阿丽雅脑中的知识内容。
不过只是天然药物,没什么好怕的。
没问题的。要笑着说“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帮忙。”
要用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流畅地说出口。
“煮、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一定帮忙!”
开口第一个字就咬到舌头,在说完前嘴巴居然还无意识地抵抗,搞得一句话说得零零碎碎的。
我真是不够成熟啊!阿丽雅自我劝诫。不过对方没注意到她内心的纠葛,小满双手在胸前拍了一下,开开心心站起来说:“谢谢你D”
“那我们这就开始吧。呃——一共有三十种,先试试看五种吧——”
(……搞不好会太补,补到我没命啊。)
阿丽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3
对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总算,平安,活下来了……)
成功吃完了三十种‘中药口味刨冰’,身体从内冷到外,于是她正在喝小满泡的茶来温暖身体。坦白说,吃到一半她的舌头就失去感觉了,连味道也不太清楚。也没有吃了中药让身体充满精神的感觉。
效果大概明天左右才会显现吧。
“嘶嘶嘶……呼~~”
喝茶时发出声音是很没有礼貌的,不过她现在也开始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了。
(我是不是开始习惯这座岛上的气氛了?)
午后,凉爽的风从缘廊吹了进来。
蓝兰岛的气候很温暖,不常下雨,据说一年到头的天气都很宜人。
她就在宽阔的长老家里,悠闲地度过了一段时光。
“嗯~~要摆摊位,首先得想办法减少种类……”
小满靠在大大的矮桌上,拿着笔,满脸烦恼的样子。她正在考虑摊位的菜单。阿婆则是出门视察村庄。她表示,光是交给麻知让她有点不放心。阿丽雅心想,应该不只“有点”而已吧?可是她没说出口。
叮铃、叮铃……风吹得风铃叮铃作响。阿丽雅凝神听着这清脆的音色。
有好一会儿,她就这么悠哉地发着呆。
(对了!)
阿丽雅突然想起。有件事情想要问。
“小满姐?”
“什么事?”
“我可以……跟您聊聊吗?”
“可以啊。”
“我也正准备休息一下,透透气呢。”小满笑着说。
“我去泡点新茶过来☆”
“不用……不用麻烦了。”
“是我自己想喝。虽然我喝的是冷冰冰的冰麦茶就是了。”
“这样啊……”
陪着阿丽雅一起试吃的小满,也吃了无数杯刨冰。但是她身体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或许她体质原本就如此吧。阿丽雅听说过“手掌冰冷的人内心会很温暖”这句话。再想想小满的为人,她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小满站起身,走出起居室,然后过了片刻又端着盘子回来。先将温温热热、还在冒蒸气的茶杯递给阿丽雅,再将冰块叮当碰撞、光听就觉得很凉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坐正姿势,用认真的表情看着阿丽雅。
“好,请说,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呃,是 。”
阿丽雅拿着茶杯的手指,开始蠕动起来。
“就是关于,行人先生……以及小铃小姐的事。”
她知道,在他们不在场的时候,打听他们的消息是很失礼的。
可是,她想问个清楚。
小满却露出了“搞什么,原来是这个啊”的表情,有点失望似地点点头说:“好。”
阿丽雅心意已决,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行人先生,原本并不是蓝兰岛上的居民——”
小满钜细靡遗地跟她说了。
行人是漂流到蓝兰岛西方海岸的,当时钓起他的就是小铃。从那之后,行人就一直住在小铃的家中……等等。大致上都是一些阿丽雅已经听说过的。但她最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那个,可是,呃……男女,这个……”
“什么?”小满疑惑。
“行人先生跟小铃小姐,年纪都还这么轻,让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对啊,还真是羡慕小铃对吧?”
“什么?”
这次轮到阿丽雅疑惑了。
“其实我们也想跟行人住在一起啊。你知道吗?第一个觉得行人这人不错的,可是我喔!虽然说当初捡他回来的是小铃啦……”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丽雅双手紧紧握拳,用力陈述。那些都不重要,重点在于,两个年轻男女,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他们既没有结婚,看起来又不像是一对情侣啊!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差错?……你是指,什么?”
“呜,这、这个……”
面对这直率的质问,阿丽雅却词穷了。“就是那个,可能会牵手啊……”她的手指不断蠕动,正在认真筛选自己该用什么词汇时,小满却呵呵笑了。然后,小满露出了愿意包容一切的柔和表情。
“在行人来以前,小铃一直都是跟猪排先生一起住的喔。”
“——————!”
“当然啦,她身旁有猪排先生,应该是不至于会寂寞,只是……”
自从行人来了以后,小铃比以前更开朗了。
小铃是村子里面人人称好的勤劳少女,自己身边的所有琐事都有办法独力打理。村中每个家庭都少了父亲,但失去双亲的人,却只有小铃。那个很会照顾别人、意外地充满姐姐气质的小铃——有时会过度卖命的她,在行人来了以后开始懂得放松,这年纪的女孩子所该有的气质也与日俱增。
“原来如此……”
阿丽雅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满则是不断地在桌子上画圈圈,说:
“其实,因为我一直窝在家里,所以知道的也不算很清楚啦……”
“是喔。”
小满的身体不太好,这她已经听小铃说过了。
不过最近,这点已经有十足的改善。
——那么你也会思念故乡吗?
——当然想啊。
阿丽雅回想起昨晚,跟行人的那段对话。
行人是怀着什么想法,跟小铃一同这样生活的呢?看情况,在蓝兰岛上,只要想,随时都可以请人帮忙盖一栋自己住的房屋。现在大家只是正在忙着准备缘日,所以阿丽雅必须等,但只要她想,在缘日结束后随时就能开始准备。虽然阿丽雅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到底要不要成为村民,不过,势必会走到这一步吧。
因为自己回不去了。
行人也一样。只要他想要,应该随时都能有一栋自己的房子。
但他没有这么做。
(我看他跟小铃小姐还没有过逾矩的关系啊……)
一想到这里,她脸忽地红了起来。
“怎么啦?”小满关心地问。她慌慌张张地摇头,然后端起茶杯开始喝,转移注意力。茶已经变温了,喝起来正刚好。
“——哦……”
喝干后,她陶醉地发出声音。
就在此时……
砰砰砰……起居室外,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从缘廊传来。瞬间,阿丽雅跟小满对看了一眼,然后看向缘廊,想知道是谁。“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小铃一边大叫一边现身。她慌慌张张地用膝盖靠在缘廊上,手在空中挥来挥去。小满站起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就是说……”小铃正准备说,却又突然止住,看着阿丽雅。眼神好像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
阿丽雅完全不懂小铃的意思,头上浮现了“???”的符号。
“小铃?究竟是怎么了?”
“呜喵?”一再被问,让小铃也混乱了,两只手又急又乱地不知道该怎么摆。
“事、事情不好了!不过没什么!”
“啊?这话什么意思?”
“啊,呃,就是,行人交代我只能跟阿丽雅说——”
小铃话说到一半,阿丽雅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大为震惊。
对哦,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她一直这么觉得。
她的脑海里,从早……不,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这么觉得。
4
“快,各位村民,快点拜伏~~”
麻知手持着除魔用的木棒挥来挥去,木棒尖端的纸束振振有声。配合她的动作,在场的村姑们都趴在地上,齐声大叫:“遵命~~”这是海龙神社所在的山上竹林深处。
被小铃带来这里的阿一丽雅,看到眼前的光景,惊讶万分。
(被、被当成神在拜了?)
“TKNK—0”,阿丽雅从未来来到现在时使用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那个竹笋状的物体。郑重其事的麻知站在那面前,双手高举,简直像是邪教的教主。仔细一看,她肩膀上挂着的肩带多了一条,除了已经见惯了的“缘日实行委员长”,还多了另外一条肩带,写着“竹笋明王的代理人”。
而“TKNK—0”与麻知的面前,聚集了村里的女孩们,围成扇形。
麻知用教主般的严肃表情,充满威严地说:
“端坐于此者,乃海龙王之使者,竹笋明王是也~~☆敬之、畏之~~”
“是~~”村里的女孩们齐声回应。
不过依着麻知指示做的大家,看起来却不像是真的完全把麻知的说法当真了。当中还有人挂着一脸不耐烦,也有人的表情就像是因为好玩才跟着做的。除此之外,也有几个打着杀时间态度的女孩。
行人站着的位置,与村中的女孩们了保持一点距离。注意到阿丽雅后,他马上冲了过来。
“事情不妙了。”
“——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
阿丽雅小声应对。
站在身旁的小铃,还没完全了解状况,只是呆在当场。
“是麻知发现的。蓝兰岛再怎么怪,也长不出那么大的铁竹笋的,所以事情就闹大了。大概是因为在这座山上发现的,就被她们当成了跟海龙有关的神佛了吧。”
行人皱着眉。阿丽雅脸色有点苍白地点点头。
“TKNK—0”意外降落到这片竹林。但这是行人、小铃等等一般村民都可以随意来往的地方,所以抛在这里不管,非常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虽然说阿丽雅也觉得既然能源已经耗尽了,不会被别人随便胡乱启动,但总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放在这里的东西。
行人更说了句惊人的话。
“麻知好像打算搬到神社,要跟神体本尊摆在一起。”
“怎么会……”
阿丽雅倒抽一口凉气。
就算那东西已经不能用了,这样做也真的不太妙。
再说“TKNK—0”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光是被这么多人看到就是一大问题了。万一要是被供在神社里面,要是真的这样,那“TKNK—0”会被每天——
(以后会被人膜拜?)
她快昏了。对于过去的干涉必须压到最小才行啊。
这个规定究竟被自己破坏得多么严重?她的视线游移,看到行人身上。
“行人先生,该怎么……”
她正想求救,却又收住了口。
尽管知道了一点点(不对,应该算颇多)的资讯,行人也一样是这个时代的人。如今必须将干涉控制在最小,而事实上,她即使已经知道行人并不是一个坏人,却也十分警戒,在这段期间不再透漏出更多的情报。现在她有什么脸要求行人帮忙?
“来想办法吧,一定得想个法子……”
行人一派认真地这么说。这让阿丽雅屏住呼吸,忍不住直盯着他。
“现在还没问题。万一要是有人起了兴趣,开始调查的话……”
阿丽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未来的技术将泄漏到过去。“TKNK—0”没办法启动,也无法使用消除记忆的装置。让这个时代获得了不该知道的知识技术,几乎就等于扭曲时间轴了。到时候,问题将不只限在这座岛上。
不光是这样。
“……这世界将会灭亡!”
这番话是有点夸张了,但并不是绝对不会发生。
“世界会灭亡?……那是怎么回事?”
小铃因惊吓与讶异,不禁呐喊出声。麻知发现了他们,随即村人们也察觉,同时转头看了过来。在想出好方法之前就被发现,让行人啧了一声,接着低声说:“不,这恐怕是个好机会……”
“呜呼呼,小铃,你刚刚说世界会怎么样呀?”
小铃死命地猛摇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麻知的双眼已经染上了热爱神秘的气势,开始闪出了谜样的光芒——不过她平常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啦。
“——世界吗?没错,让世界臣服在我们之下,或许也是不错的决定。”
谁也不知道麻知对于竹笋明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期待,不过麻知十分陶醉地吐了口气。行人小心翼翼地顶了顶小铃的手,小声地跟她说:“就这样继续引开麻知的注意力。”然后往她的背上用力一推。“呜喵?”小铃被推到前方,叫了一声。随即行人看着阿丽雅,用力地点点头。
“小铃,你说世界,真是有眼光啊!我要夸奖你。呜呼呼呼……”
“呃~~嗯~~”小铃已经头昏脑胀,彻底混乱了。
趁着大家的意识都集中在小铃的瞬间,行人终于采取行动。一离开大家的能见范围,就尽量放轻脚步,迈步快跑,冲进竹林丛间,然后绕了一大圈,钻到“TKNK—0”的后方,消失踪影——他想做什么?阿丽雅一脸疑惑。
……其实她大致也猜到了。
不过,怎么可能呢,他不会用那么粗劣的手段吧?
“TKNK—0”的后方传来声音。
“我是,竹笋明王哦喔喔~~~~~~~~~~~~~~~~~~~~~~~~~~~~~~~~~~~~!”
震惊。阿丽雅大吃一惊。
(行人先生原来是这么单纯的笨蛋……哎呀,我真是太没礼貌了。)
阿丽雅羞红了脸,不由得低下头。那低沉的声音,仔细一听,也只不过是捏着鼻子的行人。阿丽雅也知道,行人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在解决这个麻烦。行人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无论来了何人,均不得靠近我!不可妨碍我之长眠~~~~~~~~~!”
“是的~~”除了阿丽雅以外的所有人齐声回应。
就连小铃也吓到趴伏在地上。
(难道蓝兰岛上的人,全都是单纯的笨蛋?……呃啊,我真是太失礼,太失礼了!)
内心大为震惊的阿丽雅,仍然摇头否定刚刚的想法。蓝兰岛上的居民不是单纯的笨蛋,只是,对,只是直率而已!这比起多疑,要好上太多了。这是美德。不过他这番话真是说得太干净俐落,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有点失望啊。
以麻知为首的所有女孩子,全部朝着“TKNK—O”低下头拜倒。看到这副景象的阿丽雅,整个人傻住,然后仔细一看,巨大竹笋状物体的背后,行人正探出头来。“GOOD☆”他比了个大拇指。有点困窘的阿丽雅,也微笑以对——这样总算解决了一个难关。
行人又迅速缩回头去。
“听着,诸位,此后严禁接近我!”
“遵命~~”除了阿丽雅以外的所有人齐声回应。
“特别是,麻知!”
“啊!是!”麻知说。
“胆敢破禁、再次试图靠近我者,将受天罚!”
“小女子万万不敢!明王尊者!”
“哼哼,呵呵呵,是吗?……我说你啊,平常就太任性妄为了——”
“非、非常抱歉!”
扮演竹笋明王的行人,开始唠唠叨叨地说教。麻知只能缩着身子聆听。事情发展愈来愈怪了……阿丽雅心想。行人开始尽吐自己对麻知的不满。对于愈来愈得意忘形的行人,阿丽雅有点不安。人就是容易在紧要关头时破功。
(行人先生,不会有问题吧……)
没错,行人是得意忘形了。他躲在“TKNK—0”的后方,背靠着这台机械。
(呜啊~~没想到麻知居然这么乖乖地听我训话!)
其实行人也不是认为麻知是个坏孩子。
但她的确经常给人带来困扰。在村子里面她也算年长组的了,行人希望她多少可以成为其他人的模范,这也是事实。但他从没想到,麻知会被这么简单的花招给骗了——其实也不尽然啦。行人预估的可行性大约是五成。他也有自觉,这举动真的跟笨蛋一样。没想到对于信仰坚定的蓝兰岛女孩们,效果真的非常卓越。
这是个好机会,而且机会难得。行人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她。于是他放慢说话速度……
“听着,对于行人这个男孩子,你要更有矜持地去与他接触——”
“遵命~~……呃,等等!”
刚刚还非常坦率地接纳了,此时麻知却显露出明显的怀疑,抬起头来。
“欸,明王尊者,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念我啊?”
(唔喔!?)
糟了!行人心想。看来真的是有点玩过头了。太过火了。连这些事情都提到,被怀疑也是应该的。麻知站起身来,啪啪几下拍掉裤裙上的泥沙,然后看着竹笋明王,不,是“TKNK—0”才对。那对怀疑的眼神直视着它,
“然后刚刚我感受到一股吓到的气氛。”
(唔喔喔喔!?)
“啊,你看,又来了——”
(糟糕!糟糕,糟糕!)
“然后我仔细想想,刚刚那怎么听都是行人公子的声音啊。”
(穿帮了!)
沙!沙!沙!他听到麻知一步步走来的声音。只要她探头看向后方,就一日了然了。他很想避免自己的计策失败,更想避免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被直接抓包。真的是慌了手脚。有没有办法阻止麻知的脚步?不然的话,有个藏身之处也好!对啦!这是交通工具吧?应该在某处会有入口——
行人将手贴在“TKNK—0”的本体之上,上下游移,却始终找不到疑似开门把手的东西。急啊。麻知的脚步声愈走愈近。急啊,急啊,急啊。行人拚命摸索“TKNK—0”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开关。他没有时间思考。行人毫不犹豫,就按了下去。
“TKNK—0”的顶部,发出强烈的光。
(!那是……)
在场明白那道光是什么的,只有阿丽雅一个人。
她同时也在瞬间,明白了行人在背后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按了那个开关。
(是求救信号的光!)
“TKNK—0”有个机关,能在本体失去动力的时候,也能独立启动。这道光也是其中之一。然后她灵光一闪,阿丽雅在思考前,就先叫出口来:
“这是愤怒之光!竹笋明王尊者,现在非常生气!大家快跑啊!”
阿丽雅的声音一下,所有人就在转瞬间溜个精光。
看来已经四下无人了。而救难信号发出的强光,终于也耗尽能量,消失了。环顾四周,也没有人的踪影。看来这招十分成功。“呼~~”阿丽雅叹了口气,全身顿时乏力,就这么坐倒在地上。这时行人从“TKNK—0”后现身,走了过来。
“你真是帮了大忙,阿丽雅,要不是有你帮腔,我就危险了。”
行人这么说,但阿丽雅却不由自主地瞪了他一眼。当初行人只要收敛一点,事情就不会搞得这么千钧一发了。“……抱歉。”行人一边道歉,一边搔搔自己的脸,然后,悄悄地把头撇开,四处张望。
他小小声地说:“呃~~那小铃呢?”
对哦!阿丽雅也开始找起,却到处都找不到。那也就是说……
“看样子,是跟大家一起逃走了。”
“这样啊,我们连小铃都吓到了,回头得跟她道歉才对。”
“说的也是。”
这么一来一往,行人与阿丽雅看着对方,然后“噗哧”一声,轻轻笑出声来。可想而知小铃一定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晚点再好好跟她说明。况且,看村民们逃走的模样,她们恐怕也不会敢再跑到这里了吧。
(总算是——度过这个难关了。幸好。)
“呼……”阿丽雅吁口气,全身放松,用着稍微有点复杂的心情,对行人说:
“基本上,还是感谢你了,行人先生。”
“嗯,我们也回去吧……对哦,我们都帮别人的忙帮到一半哪!”
“是啊。”阿丽雅点点头。此刻已经接近黄昏了。
5
‘哔啾!哔啾!哔啾~~’
“呼~~舒爽,舒爽~~乖孩子,梵天丸~~”
圆滚滚的绿体,鲶鱼般的尾巴,额头还长了一个灯笼的奇妙生物梵天丸,只要吃了一个红豆大福,身体就会大上一圈。如今它的身材,已经跟绫音的鸵鸟朋友——纹次郎差不多大了。“既然如此……”绫音说着就骑在他的背上,一路前进。
梵天丸还可以从灯笼放出闪电攻击,可说是在危险的森林当中最好的同伴。在林荫茂密的森林当中,他们继续前进。周围还听得到食肉植物,以及不明生物发出来的可怕叫声,不过绫音已经不再害怕。敢来就来吧!到时候(梵天丸)会给你们好看的!感觉就像如此。
“绫音的‘A’~~~是艳丽的‘A’~~~绫音‘YA’是(思考片刻)——哎呀,行人公子真是的☆的‘YA’~~绫音的‘NE’是(还是没办法马上想到,片刻沉默)——呐,行人公子,你真的这么爱我吗?的‘NE’~~”
以五十音造句而言这实在有点勉强,但绫音并不在意。干劲十足。
梵天丸一面用着短短的腿,跟着拍子迅速地前进,也开开心心地叫着。
“嗯~~感觉不错!这下应该能平安抵达‘千年苹果’之处吧☆”
“到时候就可以跟行人公子……”想着想着绫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大大的笑容。此刻她的头顶正浮现出妄想的云朵,当中,被苹果的力量打动的行人,正含情脉脉地对绫音——
轰!满脸通红。
“…………?”
此时的脸真的跟苹果一样的红通通,绫音急忙用双手按住脸庞。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相当剧烈。
“怎、怎、怎么啦,我真是的——哇啊?”
为自己的反应迷惑,坐在梵天丸背上的绫音失去平衡,漂亮地摔下来了。
而且还是颜面着地。
撞得很重,不过当然了,这点小伤,对绫音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哔啾哔啾叫着,十分开心的梵天丸,完全没发现到绫音落地,依然往前直直走。摔落下来绫音,震惊得连话也也忘了说,只能颓然倒地,不断呻吟:“呜呜……”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可是现在一想到行人,心中就会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这究竟是什么啊?)
突然传来了沙沙声。是身旁的草丛传来的。
还被困在自问的念头当中的绫音,一瞬间,反应慢了半拍。草丛里有个影子飞来。
影子好像在叫些什么,但听不清楚。绫音无意识地大叫。
“梵、梵天丸……!”
被呼唤后的反应尤其敏锐。
原本悠闲地叫着的梵天丸,瞬间对绫音的叫喊有所反应,立刻回头,朝着正扑向绫音的黑影,如同擅长快扣扳机的枪手一般,射出了一道电击。明亮炫目的闪光照亮了森林,击中黑影——的前一瞬间,黑影大叫。
“这点程度的招数,对在下是没有用的!”
同时黑影,用手上的木棒……不,是木刀,横地一挥。绫音惊讶地大叫:“小忍?”穿着道服、裤裙,手上还拿了把木刀,这黑影就是村里的居民,也是绫音的朋友,小忍。她脑袋后面结了一束长长的黑发,有着威风端正的面貌与清朗的眼神。毫无破绽的木刀,捕捉到了冲着自己而来的电击,却没想到电击穿了过来,直接打中小忍。这是应该的,电击没有形体。“哇~~!”这既不庄严也不清爽,而是十分难堪的惨叫。
似乎有一瞬间,绫音看到了她的骨架。道服噗滋噗滋地冒着黑烟,小忍虚弱地说:“我太大意了……”应声而倒。她所受的伤害会让人觉得应该结束了,可是小忍却鼓足了全身的力量,试图想要站起来:“还、还没完!”梵天丸也不甘示弱,带着满满的杀气,将力量聚往头上的灯笼,准备给她致命的一击。就在这个瞬间,绫音窜到了她们两者之间,喝斥:“住手!”
‘哔啾?’
梵天丸用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绫音,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这么努力想保护我,我很高兴,不过你冷静点,那是我的朋友。”
‘???’梵天丸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混乱。
目前已经稍微能够跟它传达心意了,不过还没办法像跟纹次郎或岛上的动物一样沟通自如。看到小忍膝盖就地,准备站起来,梵天丸吓一跳,灯笼马上又有反应。绫音制止了它:“好了,不要打了!”或许语言不通,但意思起码传达到了,梵天丸安静下来。
“绫音大人,您,平安无事吗?”
怎么看都不平安的小忍说着说着,就此倒地不起。
“这是宝贵的食物,你要好好品尝喔。”
“嗯,感激不尽。”
接过绫音递来的红豆大福送入口中,小忍不忘点头致意。这里是离方才打斗处不远的某株树下。绫音与小忍面对面坐着,梵天丸则靠在绫音身旁。
“所以呢?小忍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在下也不清楚。”她干净俐落地回答。
小忍说得很清楚。“连你都不清楚……”绫音也愣住了。再仔细追问之下,看来小忍正在锻炼身体。她表示,不久前还在村子附近“慢跑(这是行人教她的词汇)”,结果跑着跑着,回过神来自己却已经在这座森林里了。
“我说,绫音大人。”
“嗯?怎么?”
“这里是……东方森林吗?”
“你还没发现啊?”
“嗯,直到刚刚才发现。”
“你这呆头鹅……居然还能平安无事啊!”
村子位在蓝兰岛西侧。只不过打算稍微跑一点距离,就一路跑到反方向的森林来,这路痴程度实在惊人;同时跑到了森林深处,却还没发现这里是东方森林的胆气……不对,这迷糊程度也实在是太可怕了。小忍抓抓头说:
“哈、哈!哪儿的话,这没什么!”
“问题可大啦!”
“嗯,话又说回来……”嚼啊嚼。
一边吃着红豆大福,小忍也一边打量着坐在绫音旁边的梵天丸。看来这也是她没有见过的生物。这个梵天丸一口吞掉了绫音给它的红豆大福,然后还想要更多似地,不断地用自己的脸去蹭着绫音的脸颊。绫音几乎快被它给推倒时说:
“好了啦,不是跟你说不能吃太多吗!”
她板起了脸,不过看起来并不带恶意。
“它喜欢吃红豆大福吗?”
“看起来是,它跟我真是口味不合。”
“不如我分它半个吧?”
小忍将自己吃了一半的红豆大福递了出去。梵天丸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飞快速度,从嘴巴里面伸出了舌头,一舔就将那送进肚子里。连绫音都来不及喝斥。绫音轻轻地瞪了小忍一眼:
“你可不要太宠它,就是要乖乖学会忍耐才可以啊。”
“哦~~好有母亲的架式啊。”
小忍随口说说,绫音却顿时满脸红晕,用着害羞的表情看着梵天丸。梵天丸也用圆滚滚的眼睛回看。绫音明白,它的眼神是在说:我要更多!我要更多!于是绫音将眼神别开,严肃地说:“不行!”
“你喔——”
轰!
梵天丸又开始抖啊抖的,长大了一圈。“这、这、这是怎么?”小忍目瞪口呆。“又来了?”绫音也十分惊奇。轰轰轰轰轰轰……梵天丸的身体不断膨胀,已经跟众所皆知身材庞大
的东方森林领主——熊猫番太郎一样高大……不对,它变得更大了!由于外貌一点都没有变,这让绫音与小忍甚至有种自己缩小了的错觉。
‘哔、哔啾~~……’
梵天丸脸皱了起来,就像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你……你不舒服吗?梵天丸!”
‘哔啾……’
仔细一看,它额头上的灯笼正啪滋啪滋、啪滋啪滋地,发生了剧烈的放电现象。“绫音大人,请退开!”小忍拉着绫音的手,打算远离梵天丸。小忍曾经吃过那一击的苦头,会警戒也是当然的。可是绫音甩开了她的手,扑向梵天丸的身体。
“绫音大人?”
“昨天我喂它吃红豆大福时,它也大了一圈。我想一定是那个的原因!”
她拚命伸长了手,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呼在梵天丸的脸上。
“吐出来!梵天丸!吐出来啊,你很痛苦吧!”
‘哔啾~~……’
梵天丸不断摇头。不知道是太舍不得而不想吐出来,还是想吐却吐不出来,也有可能是绫音的意思它根本就没有搞懂。“一定得想办法逼它给吐出来……”绫音如此打算,却听到了某处传来的沉重声响。小忍率先发现了有疑似地震的晃动。“??这是什么?”她喃喃地说。
“绫音大人!”
几乎在与小忍呼唤绫音的同一时刻,滋滋滋……地面剧烈地摇晃。
“什、什么?”绫音总算也察觉到了,于是离开梵天丸的身体。晃动愈来愈强。滋滋滋、滋滋滋……沉重的声音。没错,那来自地底的声音,一路从远处逼近过来。
“传、传说……”小忍自言自语。
“传说?什么传说?苹果吗?”
绫音问道,可是小忍却不断摇头。
“不是的。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东方森林的地底,住了一只活了几百年,因此长得跟山一样大的毛毛虫!然后它会将侵入森林的侵入者……”
“什么啊!它会对侵入者怎么样?”
滋滋滋滋滋……晃动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咕噜。小忍吞了口口水,告诉绫音:
“……这在下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因为这,只是传说啊。”
“大笨蛋~~~~~~~~~~~~~~~~~~~~~~~~~~~~~~~~~~~~~~~~~~~~~~!”
绫音用尽全力吐小忍的槽。却在同时,两人一兽的前方——浓密绿木丛生的森林一角,突然大大隆起。看到平坦的森林突然隆起,登时有看到山的错觉。原本是“滋滋滋滋滋……”的地鸣,如今已经变成“轰轰轰轰轰!”这般上下剧烈摇晃的轰然巨响了。绫音与小忍都站立不住,放在一旁的竹篓也倒了下来,当中包着红豆大福的包袱也滚了出来。
与此同时……
“那东西”现身了。
第五章
1
有种物质叫做“PQ—水晶”。
那是种人工水晶。唯有阿丽雅国家的研究所最先进的技术,才有办法精炼出来。
可以在不同的光照角度下,散发出无限多种色彩的这种水晶,即使在未来,除了阿丽雅的国家以外也没有人懂得制造。即使能成功精炼,顶多也是无数个奇迹般的偶然重复发生。那是目前还没有人能够掌握的神秘结晶。
阿丽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实物时,心中有多么兴奋。当时她还很小。那块小小的结晶,就放在她稚嫩的小手当中。那是偶然之中生产出来的,第一块“PQ—水晶”。无色透明的结晶体,在不同角度的光照下,散发出无数种颜色的光辉,真的很美。
当时大人说,这石头能释放的不只有无尽的颜色,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阿丽雅非常兴奋,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PQ—水晶”,就是“TKNK—0”的能源。
这是在过去,这个时代,不可能得到的结晶体。
2
缘日的跃动气氛,连这里都感受得到。
“好,阿丽雅,转过身去。”
“不好意思……小铃小姐。”
这跟穿来当作睡衣的浴衣不同,外出用的浴衣,穿起来的步骤非常接近穿和服。阿丽雅一个人没办法穿戴整齐,其实就连怎么用那条长得要命的腰带,她都搞不清楚。
阿丽雅只能乖乖听着小铃的指示移动,好让小铃替她穿上。
缘日当天的傍晚——
缘廊方向的纸门开着,转头过去,就能看到一片染成朱红的景色。
吹进屋里的风,拨动她的浏海。
行人背对着两人,坐在缘廊之上,这是为了避免在女孩换衣服的时候偷看到。小铃与阿丽雅决定穿外出用的浴衣去参加缘日,不过行人就跟平常一样,穿着牛仔裤与T恤。“穿平常的衣服比较自在。”行人这么拒绝小铃的推荐。
“这样就好了!完成啦,阿丽雅。”
蹲在阿丽雅背后,替她打好腰带后,小铃顺手在腰带上拍了一下。
浴衣似乎是缘日的正式服装。简单的说,就像是要参加晚会时必定要穿晚礼服一样。当初只是想要逃得远远而来到了这座岛的阿丽雅,实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盛装打扮参加缘日。
有种坐立难安的心情。
“行人先生,我换好了。”
她呼唤坐在缘廊上的行人。行人只将上半身转了过来。
“如何?”白己也早就换好衣服的小铃,站在阿丽雅身旁,对行人说。“嗯!”行人点点头说:
“很好看喔,小铃。阿丽雅也是。”
看到行人脸上爽朗的笑容——扑通。阿丽雅感到自己心跳急遽变快。
“这、这是小铃小姐选的衣服……”
而且还请她帮忙穿。就算穿起来好看,阿丽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于是她缩缩肩膀,忸忸怩怩地说些谦逊的话。“那没差啦!”小铃笑着说。“好吧,我们该出发了吧。”行人说着站起身来。“嗯!”小铃充满精神地答道,然后就拉着阿丽雅的手往前走。感觉她随时都想拔腿狂奔。
感觉她非常期待这一天,期待到无法克制……其实阿丽雅也很期待。
(毕竟我有稍微帮上忙啊!)
她根本不在乎麻知任命的“特别来宾”身分。只不过,自己也算有出了份力,因此这几天她也有了迫不及待的感觉。缘日午后就开始了,看情况应该是已经开始了,搞不好早就已经酒酣耳热了。小铃牵着她的手,走出家门。
阿丽雅仰头,看着缘日会场海龙神社所在的那座山。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神社的建筑物真的相当袖珍。不过——
(啊啊,我甚至觉得站在这边就听得到祭典的喧闹声了。)
她止不住笑意。站离缘廊的行人也走近她们,苦笑着说:“真是等不及啦。”看到行人走过来,小铃的手摆了一个手枪的姿势,指着天空,明快地宣告:
“嘿嘿,那我们就来赛跑,看谁先跑到神社!预备~~开始~”
说着说着她就起跑了。她还牵着阿丽雅的手,就用飞快的速度往前冲去。
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引着,阿丽雅也用往前倾倒的姿势,跟小铃一起,往通向山顶的路跑去。
真的非常雀跃。即使喘不过气,她的脸还是不失笑容。
3
耳边传来的笛音与太鼓声,让她十分畅快。
“太慢了啦!你们在干嘛啊!”
走过漫长的阶梯,到了神社的入口,也就是红色的鸟居之下。缘日实行委员长麻知亲自站在入口迎接。只是她双颊鼓得圆滚滚的,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对不起啦~~”小铃双手合十道歉,麻知却还是依旧气鼓鼓地。
“真的是喔!今天可是难得的缘日,拜托你们不要丢我的脸啊。”
“别这么生气嘛,麻知。”行人说。
“是我不好,都是我给小铃小姐添了麻烦。”
阿丽雅深深一鞠躬道歉。只是麻知还是面带不悦。
行人察觉到不对,就问她: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应该不只有我们迟到吧……”
“是啊,问题可大了。我们海龙神社的‘传说的苹果糖’摊位,泡汤了啦!”
行人、小铃以及阿丽雅,三人面面相觑。
麻知开始唠唠叨叨的抱怨。为了找寻连存在与否都无法确定的“千年苹果”树,绫音跑到了东方森林去。结果直到缘日当天,绫音都迟迟没有回来。也因为这样,只能用上极其普通的苹果了。
“这样啊,真是遗憾~~我本来很期待的说……”
小铃含着自己的食指,有点惋惜地说。看起来她不是在担心绫音的安危。(小铃小姐这么无情?)阿丽雅忍不住想,不过立刻修正。毕竟,她早就听说绫音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也很清楚蓝兰岛上的村民每个人感情都很好。之所以不会替她担心,也正可表示她有多信任绫音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
“反正又不是没有办法推出苹果糖,也没差了吧。”
行人摸摸麻知的头,如此说道。看他的样子也完全没在替绫音担心。
(嗯嗯……那位绫音小姐,一定是个相当威猛的人物吧……)
阿丽雅的内心相当感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行人的“摸摸头”攻势发挥效用,麻知很快地就开心起来,然后轻轻咳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算了,也是!”说着就指向阿丽雅:
“好!你就去尽情玩玩吧!玩到你后悔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为止!”
“是,谢谢招待!”
阿丽雅也习惯了麻知的态度,于是很干脆地鞠躬道谢。麻知也一脸高兴地说:“呜呼呼,我真是欣赏你呀!”阿丽雅也面带微笑抬起头来——此时,前方,神社境内深处传来一阵声音。是复数的大叫声。“怎么回事?”阿丽雅看过去。瞬间,她的心又是一阵痛楚。那是她不想见到的光景。怎么会,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还是会看到人们争执的……丑陋模样?
4
发生状况的是千影家的摊位。
千影的摊位主题是打靶游戏。
台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奖品,顾客用木制的橡皮筋枪射击奖品,射倒的奖品就可以拿走。这是个规则就这么简单的游戏。正在吵架的,是摊位老板千影和来玩的雪乃。这两人阿丽雅都认识。当初在长老家试吃过“中药口味刨冰”后,她拜访了很多人的家,也积极地想要帮忙。也多亏如此,几乎大部分村民的长相与名字她都对得起来了。
当时她们两人都很和善地迎接来访的阿丽雅……虽然说千影似乎对科学家的衣服很感兴趣,还打算扒掉阿丽雅的衣服。不过阿丽雅不觉得她是坏人。
“等等!千影姐!最上面的奖品,一定有问题!怪怪的啦!怪怪的!”
“哎呀,没有那回事喔!”
“我的橡皮筋都打到好几次了!你一定有动手脚!”
“我才没有呢,你这是藉口。”
“那就——让我检查检查!”
“这可不行。踏过这条线就犯规了唷~”
“你一定耍老千!我要调查——可恶——!”
雪乃手持木制橡皮筋枪,朝着台子突击。“呵呵呵,真是伤脑筋呀,好困扰喔,我得击退来犯的入侵者☆”说归说,千影却一点都没有困扰的样子,反倒是开开心心地,自己也拿起木枪准备射击。然而,她那把看起来特别大、而且还不是提供给顾客用的橡皮筋枪,居然是将数柄枪身绑在一起,只要转动把手,就可以连发的特制品——而且连发的不是橡皮筋,而是松子。真是凶恶的武器。
千影的眼镜映出光芒。
“这是用眹夜小姐提供我的技术制成的‘格林机枪’!”
把手转啊转,紧接着就用猛烈的速度,“咚嘎嘎嘎嘎嘎!”地发射出松子子弹。“好痛好痛!”不只有雪乃,就连四周的村民们也跟着发出惨叫。“哎呀,真是抱歉唷☆”千影道歉,但这突来的袭击,让大家愤怒难抑。
或许祭典所煽动的高昂气氛也推了一把吧。原本一对一的攻防,并没花多少时间就演变为一场大混战。吼来骂去、拳脚齐飞,甚至还有人使出摔技。站在红色鸟居之下,看着这一片景象的阿丽雅停止呼吸,无法动弹。她不想看到争执的模样。就算是把小(?)麻烦当成家常便饭的蓝兰岛,人们的感情应该都很好啊——
双唇颤抖。说不出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快住手!
——不要再争执了。求求你们。
胸口的抽痛停不下来。自己收藏在心中的那段记忆,与眼前的光景重合。
包围王宫的人们。不断大叫自己对于国家不安定的不满的人们。
(你们老是这样子抱怨!只会骂国家,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那些将国民生活视为次要,满脑子只想着中饱私囊的大臣们。
(我都知道!你们都在背地里嘲笑我!)
每天上演的国民争执,以及已经沦为常态的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想要携手合作,一起让国家变得更好?)
她知道每个人都在比较。拿哥哥,跟自己比;拿故世的先王,与现任女王比。
(我也不喜欢……我也不想当女工啊……)
她一直在想,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哥哥一手支撑,一路领导过来的国家,并且替这个国家加油。
(为什么你们不肯帮我!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好好相处?)
她已经忍了很久,很久。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吐露不满,努力让自己不要失去笑容。
努力不要忘记了热爱国家——这个哥哥托付给自己的国家——的心意。
她忍耐、忍耐、忍耐、忍耐……相信其他人总有一天会觉醒地忍耐。
可是——她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所以逃走。她对一切都绝望了。
没想到,自己逃到的地方,也一样。
远远望着那场乱斗的阿丽雅,双脚抖个不停。
她知道,白己得阻止这场混乱,可是,她的脚无法挪动。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旁的麻知,也开开心心地跳下去参一脚。行人则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女生们。不过相对地,他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难道在蓝兰岛上,人们的争斗也是家常便饭吗?
阿丽雅低下头——十分震惊。
看不下去了。没错,在自己的国家里,她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啊~~真拿大家没办法。”
紧邻自己的小铃说。阿丽雅突然抬起头。只见小铃双手扠腰,摇头叹气,然后看着阿丽雅的脸,轻轻一笑:“今天明明就是难得的祭典啊。”她似乎是有点困扰,却不像是看得很严重的样子。“你等我一下喔。”小铃对阿丽雅说完,就离开红色鸟居,朝着会场走去。
她轻轻走了几步,来到距离混战现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嘶——阿丽雅听到小铃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轰!”地,她突然感受到小铃背后有股庞大的气在急速膨胀。不知是斗气还是怒气——总之是相当凌厉的气。在气的震慑之下,阿丽雅忍不住退后,差点滚下阶梯。行人及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失去平衡的身体。阿丽雅顿时脸红,忙道:
“不、不好意……”
“你们够了没————————————————————!”
好大的声音。是小铃毫不留情的当头棒喝。是真正的怒吼。
站在后方的阿丽雅,也一样全身僵硬,拚命发抖。她还以为自己会昏倒。
静寂。只短短一瞬间,那场混仗便骤然结束。
原本打得不亦乐乎的千影、雪乃、麻知,以及其他少女,全部一起转头看向小铃。
小铃站在原地,食指威风凛凛地指着前方,用严厉的声音说:
“不可以打架!今天是祭典,大家要好好相处,一起玩!”
然后转头看着背后的阿丽雅——
“是吧~”
——粲然一笑。如盛开花朵般的一笑。也是不见任何阴霾的一笑。
阿丽雅上气不接下气地唤着她:
“小铃、小姐——”
“喵哈哈~‘该说的话果然还是要说个清楚才对啊!”
阿丽雅深受冲击。而且这冲击还分两阶段。
第一阶段是小铃的斥责本身。第二阶段,就是刚刚那些被骂的少女们。少女们被小铃吼了,却不是选择露出不满的神情,也不是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吵架。大家的表情是“小铃说的没错”,主动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人,帮大家站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还带着余怨。
(什么——?)
简直像是从来没吵过架似地,她们又开始跟先前一样,全心沉浸在祭典之中。
就连那场冲突的起火点——千影与雪乃也一样。
“千影姐,我要再挑战一次!就算你有作弊,我也一定要打倒!”
“呵呵,你就尽管加油吧!我的机关可没有那么简单唷!”
“看着吧~~!喝!”
阿丽雅好惊讶。不过她的疑惑,马上就变成了确信。
(这是因为蓝兰岛上的人,原本都是一些好人啊——)
所以才会这样,阿丽雅心想,她们的本质与我们国家的人真的差太多了。
(——真的吗?)
理由真的只有这样吗?有种不明就里的情绪,在阿丽雅的心中盘旋。她在想。到了这座岛以后,她就拿自己与小铃比较好几次,这次她又开始比较。小铃能够毫不犹豫,看到朋友不对的行为就放声大骂。
(那,我呢……?)
自己过去,又是怎么面对自己国家的国民的呢?她只怀着不满、不信、不安,满心烦躁地闭上嘴巴,低下头。
她从来没有堂堂正正面对国民——“该说的话果然还是要说个清楚才对啊”,这是小铃刚刚说的话。阿丽雅仿佛全身遭落雷劈了似地,大受冲击。这精神上的打击,让她几乎要脚软。事实上,要不是行人还揪着她的手臂,恐怕早就站不住了。阿丽雅呆呆站在原地,就仿佛泪腺突然失常似地,她的两眼忽然充满泪水。她无声地哭了。她在心里痛骂自己。
(我真的!真的是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是大笨蛋!)
她有试图将自己的真心话,告诉国民或是大臣们吗?
“没有!”她好想放声叫出来。从来没有过。次数是零啊!
“哇!阿丽雅,你怎么了?”
“阿丽雅?抱歉,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行人看着阿丽雅的脸,小铃则是匆匆忙忙跑过来。阿丽雅突然无声地大哭,似乎让他们相当手足无措。“没事吧?” “有哪里撞到吗?” “脚痛吗?”两人不断地追问,阿丽雅却是始终摇头、摇头、再摇头地回应。心里有太多想法,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绞尽全身的力气,用沙哑的声音,不断地说“对不起”。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的行人与小铃,疑惑更加深了。这也是应该的吧。
“……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我说出口就好了。如果我可以不顾面子,不摆架子,将我的心情,我的真心话,我的烦燥,我的不爽说出口……就算我不知道,这样能否改变什么,但我就是必须把这些话说出来才对。如果我,真的希望大家觉醒的话……我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我不信任,我不信任国民,我不信任国家——我真是个大笨蛋!)
她心想,如果,如果有办法可以回到未来,这次一定要把内心的话通通说出来。
就算那会激怒国民们也一样。
这么做,才真的尽到从哥哥手中接下工位的责任,也才算是对国家的爱。
(可是——我没有“PQ—水晶”。在过去找不到那个东西。我回不去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5
不,居然挽回了。而且还意外地简单。
“啊~~白珠子是安慰奖唷~~来,请收下唷~~”
身穿旗袍的少女梅梅,一脸万分抱歉的样子递出奖品。
她家负责的摊位是抽奖。每个人可以转着抽奖机,然后根据转出来的珠子颜色得到奖品。头奖是金珠子,奖品是一堆小黄瓜。白珠子则是最差的奖,换言之就是没抽中的意思,不过似乎还是拿得到奖品。
继续站在红色鸟居之下哭个不停也不是办法,于是,阿丽雅决定跟行人与小铃一起逛逛每个摊位。梅梅的抽奖摊卖点就是“人人有奖,绝不落空”,刚好又距离鸟居最近,于是他们第一个就选择拜访这里。
阿丽雅还有一点泪眼婆娑,不过仍伸手收下了梅梅递来的奖品。
“……谢谢你。”
“别这么说,这不是什么好奖品,真不好意思的唷~~”
“呵呵,哪里。”
看到梅梅真的一脸抱歉的样子,阿丽雅轻轻地笑了。在缘日的准备期间,她也曾经与梅梅有过数面之缘。当时她替自己引见的远野——这位河童据说是她的朋友——像个顽固老板一样,纹风不动地站在摊位之中。安慰奖是什么呢?阿丽雅看着梅梅交在自己手中的东西。下一个瞬间,她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奇妙表情。
放在她手上的东西。就是小小的,硬硬的,又无色……不对,那是会随着光照角度,瞬间闪出截然不同颜色的,那种结晶。
而那结晶是……
“○×△口(PQ—水晶)!?”
语无伦次的她发出很有趣的声音。“哦?”行人看着阿丽雅手中的结晶,也发出感叹:
“好漂亮啊,这是哪来的,梅梅?”
“呃嗯……这个哪……”
梅梅忸忸怩怩地,仿佛被称赞“好漂亮”的是自己似地,羞答答地说明。看来这结晶是远野在梅梅家旁边的黄瓜田里发现的。
——就在远野打算播下新的小黄瓜种子时,挖出了一大堆这种东西(“一大堆?”此时阿丽雅发出一声惨叫)。除了会发出不可思议的颜色以外,只是没什么作用的普通小石头(“只是普通小石头?”阿丽雅再度发出惨叫),不过确实真的很漂亮。远野也表示这种石头多到可以丢掉(“多到可以丢掉?”阿丽雅再一次发出惨叫),拿来当奖品总比没有好,所以就决定拿来当成安慰奖的奖品了——
梅梅说完,阿丽雅就发出一声归纳她心声的惨叫:
“真的假的?”
坦白说,她已经吃惊到有点疲乏了。阿丽雅非常认真地打量手上的结晶。是“PQ—水晶”没错。
怎么看都是。
蓝兰岛的居民应该不会知道这种水晶有着深不见底的价值,而在这个还没造出时光机的时代,的确,会只被当成“漂亮的小石头”是非常合理的。但是……她真没想到会有天然的“PQ—水晶”。到了这个岛后,阿丽雅曾经无数次涌现某个想法,但这次,那个想法又再度浮现。她不这么想也不行了——
(蓝兰岛,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呜喵?怎么啦,阿丽雅?”
不可能明白为什么阿丽雅会这么惊讶的小铃,瞪大了眼睛问道。
“没事……”阿丽雅摇摇头,回看小铃——同时,胸口一阵痛。
“对啦……”她想。
(有了这个,就能启动“TKNK—0”,我也能回未来了。)
而这意味着,必须跟小铃与行人,以及这座蓝兰岛告别。她突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她直愣愣看着小铃,一动也不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铃问她。看来自己脸上是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吧。为了不让小铃担心,她硬是露出了笑容。
“真的没什么,小铃小姐要不要也来试试看?来抽个奖吧。”
“是吗?好吧,我也来挑战!”
“好的,请摇摇这个把手唷☆”梅梅说。
行人、小铃与阿丽雅,之后就若无其事地在缘日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
到了晚上,将近结束的时候。
阿丽雅对两人说:“对不起,我有点事情要办。”就离开现场。
等了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回来。
6
看起来仿佛大了一轮的月亮,端坐在夜空的一角。
在神社境内中央,烧了一堆巨大的营火。不时有木柴啪滋啪滋爆开的声音。参加缘日的每一家的少女,都用一种爽快中带点疲惫的表情看着火焰。缘日实行委员长麻知,站在营火之前,双手“嘿唷☆”地举得老高。
“呜呼呼,好的各位,现在是祭典最后不可或缺的——”
“麻知姐!麻知姐!”
雪乃蹦蹦跳跳地插嘴。麻知一脸不悦,瞪了回去。
“干什么,雪乃?我正说得起劲呢,不要插嘴。”
“不是啦~~!”
“你真的很吵。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说着用力一瞪。
“头发!头发!你的头发烧起来了!”
叽叽叽,吱吱吱~~
由于背对着营火又站得太近,麻知乌黑的长发开始冒烟。“……”麻知无言地前进一步,然后双手伸到背后,确认头发,随即暗暗流下泪来。跟村中的少女们坐在一起围成圈圈的行人,苦笑着想:“那家伙在干嘛啊?”
咳咳!麻知咳了一声,重新打起精神,单手高高举起,
“现在,让我们来跳祭典最后最不可或缺的‘土风舞’吧!”说着又“嘿唷☆”地高高举手。
她宣言时,眼睛还带点泪水。
行人有点失望地喃喃说:“原来是这个啊……”
其实也不算错,但也不算对。确实在庆典过后的营火晚会,一定是少不了土风舞的,但今天可是缘日啊。没听说过拿土风舞来当缘日压轴的。行人本来还在怀疑是谁灌输她错误知识的,谜底一下子就揭晓了。跟女孩子们一起坐在大圈圈内的千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上了体操服与体操短裤,还心满意足地鼓着掌。行人再度大为摇头。
(不对,等等!)
行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这是营火晚会的土风舞活动的话……“啊!”一看向麻知,只见她舔着嘴唇,也正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过来。土风舞的规矩就是,必须由一对男女来跳。而现在蓝兰岛上只有行人这个男孩子——
恐怕麻知与千影已经将消息传遍每个女生了吧,定睛一看,女孩子无不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行人。只有站在行人身旁的小铃,还搞不清楚状况地问:“什么是土风舞咧?”糟糕,这下真的糟糕了。土风舞一旦开始,事情就不妙了。
“啊,呃,我去找一下阿丽雅……”
阿丽雅刚刚说有点事情要办,就迟迟没有回来。行人打算藉这个理由,离开这个地方。
但,已经太迟了。
麻知高举的手一落,用一种犹如宣告“全军进击!”的凌厉口吻说:
“各位,不能让行人公子逃走啰。音乐……“小仓馅岬(Okura An Misaki)”开始~~”
千影在旁订正:“是※奥克拉荷马混合曲(Oklahoma Mixer)啦,小仓跟奥克拉,确实是有点像就是了。”(译注:Oklahoma Mixer是经常可以听到的土风舞用曲的日文名字,英文原名应该叫“芦苇中的火鸡(Turkey in the Straw)”。)
“小仓馅?”还不太清楚……其实是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小铃,一听到这个就高兴得不得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随着麻知的号令一下,在海龙神社本殿前排得整整齐齐的动物,就开始用手上的日本乐器演奏起来。旋律确实是奥克拉荷马混合曲没错,不过用尺八与三味线演奏,听起来却带了一种奇妙的脱线感。
咻咻咻……女孩子步步逼近行人。行人浑身开始涌现寒意。
要逃吗!?
才刚这么打算,一回头,却看到背后有一道女孩子们围成的墙。
闪闪发亮的眼神,诡异的“呵呵、呵呵呵……”笑声轮唱,还宛如僵尸围住活人般,伸出了一只只的手臂、手、手——行人双手握拳,拚命跟大家解释。即使他知道,再怎么解释她们都不会懂。
“等、等等,冷静!冷静一点啊,各位!”
“是啊,我们都很冷静,唯一慌张的,只有行人你啊)”
后方,营火的方向,传来声音。一回头看,站在那里的是麻知与千影。她站在火焰前方,后方的强光让行人看不清楚她们的表情。但行人非常清楚地知道,她们的嘴角带着恶作剧的笑容。“那么,麻知姐。”千影恭恭敬敬地将手伸向麻知,促其下令。“嗯。”麻知慎重其事地隆重宣布:
“好的,各位,来抢奖品啰~~~~~~~~~~~~~~~~~~~~~~~~~~~~~~~~~~~~~~~~!”
“喂~~~~~~~~~~~~~~~~~~~~~~~~~~~~~~~~~~~~~~~~~~~~~~~~~!我才不是奖品~~~~~~~~~~~~~~~~~~~~~~~~~~~~~~~~~~~!”
行人用哭笑不得的表情大叫。
同时围上来的女生们,轰轰轰轰轰轰地,犹如云霞、又如海啸般地扑向行人。
行人无能为力,只能等着被吞没。
此时——
“呜喵?”
“啊?”
回过神来,行人与小铃在大家的簇拥之下,面对面地站在营火前方。不对,她们是“被迫”站在这里。说夸张点,刚刚行人已经做好丧命的准备了,所以此时更是呆住,不断张望四周。只见无数贼兮兮的笑容包围着他们。“什么?什么?”小铃还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一脸困惑地看着朋友们。
从人潮之中慢慢踱出的麻知,开口说:
“小铃。”
“呜喵?麻知姐?”
“辛苦你啦!”
“啊?”
“要不是有你那么卖命地帮每个家庭,缘日是没办法办得这么成功的。”
“我也没做什么啊……”
“所以说!我要赏给你——第一个跟行人公子跳舞的权利!呜呼呼。”
“跟行人……跳舞!?”
“是啊,我们会站在一旁看着的。”
呜呼呼呼呼……麻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行人疲惫地叹了口气,心想:“那早点跟我说不就得了?”她老是这么无谓地吓唬人。不过,也好啦,比起在争夺之下被扯得乱七八糟,这样好多了。再仔细一看,小铃仿佛开始忸怩起来。
行人其实也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小铃单独跳舞,真的会有点不好意思。
就像是在催促他们快点跳舞似地,动物们的演奏变得愈来愈大声。
“……我知道啦。”行人苦笑,将手伸向小铃,说:
“今天辛苦你了,小铃。不介意的话,跟我跳支舞吧?”
“可、可是,我,很不会跳舞啊~~”
“不要在意,我也没跳过几次舞啊。我会引导你的。”
“真的吗……?”
小铃用混杂了不安与期待的眼神看着行人。在营火的照耀之下,她的双眼看起来正晶亮地闪烁着,行人不禁怦然心动。“真是酸酸甜甜哪~~”行人听到麻知笑容可掬地低声说。“这不算什么!”行人对自己喊话:“不要害羞,就放自然点,怎么可以出丑呢?”
用演舞台剧般的动作,行人踏上一步对小铃说:“来跳舞吧,小铃!”
费尽心思地笑。
“嗯……”
小铃羞答答地将身体靠向行人,牵起手来。周围有无数火热的视线投射过来。“不要在意,不要在意……”行人不断对白己说:“把精神集中在小铃,还有听到的轻快音色上吧!”然后开口:“准备跳啰!”踏出脚步。稍微慢了一拍的小铃,也开始跟上脚步。踏步、踏步,看着彼此的脸。踏步、踏步,停下来。手指维持接触,身体稍微分离,让小铃滴溜溜转个一圈。在行人的带领之下生涩地舞动着的小铃,果然有着过人的运动神经,一下子就学会诀窍,然后就开始不再滞涩,开心地跳了起来。
一边环绕着营火移动,同时又随着节奏舞动身体。再极其自然地互看对方。极其自然地露出笑容。
“——行人,真开心!”
“——嗯,是啊。”
两人开始不再在乎周围那些死命瞪向自己的视线。一圈,然后第二圈。
麻知、千影以及所有看着他们的女孩子们,脸色开始愈来愈狰狞。
“欸,千影。”
“是唷……”
“这样果然不好玩。”
“……我有同感唷。”
同感、同感……村中的女孩子们都喃喃地肯定这感觉。
“呜呼呼,身为缘日实行委员长,看来这情况该由我负责主持啰。”
“结束了,行人公子!”麻知用诡谲的气氛,拍了几下手说。“……啊?”行人与小铃听到这句话,同时停下脚步,看着麻知。虽然慢了一点,他们这也感受到环绕着自己的眼神有了改变,接着被气势逼得退后一步。这次麻知真的不留情了,她脸上浮现捕食者的笑容,下达宣告:
“诸位!第二回合开始!”
“喔——”村里的女孩们齐声回应。
“当然啰,这次是先抢先赢☆”
行人还来不及大叫“给我慢着”,就被渴望恋爱的女孩们给吞噬了——
第六章 再见
1
在夜风当中,竹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喀沙、喀沙……行人踏着落叶,一步一步前进。站在巨大竹笋型物体前的阿丽雅,突然转过头。“行人先生——”她平静地说。行人露出微笑,举起手来。面对一波波犹如海啸扑向自己的女孩们,在小铃的协助之下,他总算是逃过一劫,这才跑到这来,找寻他一直很挂心的阿丽雅。
阿丽雅不在海龙神社四周。行人远离祭典的喧嚣,回到家中一看,只发现一套摺得整整齐齐的浴衣。于是他赶忙朝着山后的这片竹林来。这是阿丽雅现身的地方,也是来自未来的时光机停驻的地方。而她果然就在这里。她的手上,还拿着在梅梅的抽奖摊位上抽到的,蕴含不可思议光芒的石头。
“你果然在这里。”
“果然……?”
“你现在有办法回去了——对吧?”
“……咦?”
脸上仿佛写了“你怎么知道?”几个大字,阿丽雅的眼睛微微睁大。“因为那颗石头啊。”行人指向阿丽雅的手,
“你拿到那颗石头时的反应有点古怪……所以我就猜想,那可能跟未来有关。”
“没错,你说的对,当时我有点慌了手脚……”
“这跟时光机有关吗?虽然说我实在很难相信,但没想到那颗石头有办法修理故障。”
“时光机原本就没有故障,单纯只是能源耗尽而已。”
“……原来如此啊,那么那就是……”
“对,是饲料。”
“饲料?”
这譬喻法也未免太神奇了。行人一脸疑惑。
“啊,没有啦,该怎么说呢,就是……”
“抱歉,我们说好了,我不该追究太多了。是我不好。”
听到行人道歉,阿丽雅猛摇头。原本就长及腰部的柔顺长发,也跟着轻飘飘地晃动,照在月光之下,实在很美。背对着时光机站立的阿丽雅,弥漫着一股恍如会融化在月光之中的梦幻感。阿丽雅突然将脸,转向时光机,说:
“这台时光机,叫做‘TKNK—0’。”
“哦,这样啊。”
“我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字的缩写,但‘0’恐怕代表的是试作机。”
过去一直坚决不肯透漏未来资讯的阿丽雅,此刻却主动提及。“TKNK……竹笋(takenoko)?”行人白问。阿丽雅背对着行人,将手伸向“TKNK—0”的本体,用手指轻抚表面。
行人也看出来了,她的背影混杂着无数种的情绪,这使得他找不到话说。迷惘、困惑、喜悦、期待、哀伤、无奈……这么多的情绪交错混合为一,如今,正包覆着阿丽雅。“——好奇怪啊。”阿丽雅喃喃地说。不知她究竟是在对行人说话呢,还是在自言自语。
“行人先生。”
“啊,嗯。”
“我是,逃到这里来的。我用这个,从未来,从自己的国家……”
“…………”
行人沉默。那天晚上,在月光下,两人坐在缘廊聊过之后,他就一直觉得阿丽雅的态度令他耿耿于怀。‘未来,并不是那么好的地方。’当时她沉静的声音中,又带了点切身之痛的感觉。
“——嗯。”
“可是,好奇怪。自从到了蓝兰岛以后,每当想起自己的国家,我的胸口就会揪起,好痛苦,好无奈。其实我的国家,是个很糟糕的国家。国民之间的感情很不好,经常会争执、互骂。我明明就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才会逃出来的……蓝兰岛,明明就是一个比我的国家要好上许多的地方……”
说着说着,阿丽雅轻轻按住自己的胸膛。
“我的这里……一直在跟我说‘好想回家、好想回家、好想回家’。当我知道我有办法回去时,我居然高兴得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懂。故乡就是心中的宝物……吧?”
行人说着说着,可能是自己也有点尴尬吧,害臊地抓了抓头。阿丽雅微微笑,接着就严肃地看着行人。被盯着瞧的行人不由得心头大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阿丽雅说。
“什、什么问题?”
“对于行人先生而言,故乡也是很重要的地方吗?”
“……嗯,应该是吧。”
“可是就我看来,你并没有积极地想要回去,也并不想要回去啊。”
“哈哈,因为我无法离开蓝兰岛啊。”
“那如果你能离开,会马上回去吗?”
“不……呃,我想我可能——不会马上回去吧。”
“那是因为……小铃小姐,是吗?”
“咦?”行人语塞。
自己与小铃并不是那种关系。他本来条件反射地想起这句搪塞的话,却在开口说出前,看到阿丽雅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能三言两语混过去”,不——应该说是“她不希望听到搪塞的话”吧。他深呼吸,回答。
“……嗯,对,因为小铃的缘故。”
“果然。”阿丽雅开心地笑了。
行人非常果决地说出口,却又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脸颊出现红晕,急忙追加补充:
“因为,自从她在海边捡到我,就一直照顾我,我又还没办法报恩。再说,小铃她看起来是很可靠啦,但还是有些地方很迷糊,又很怕寂寞,我也没办法抛下她不管——”
换句话说,这是对亲人的感觉吧。
这是一种爱惜亲人的感觉。对,这就是小铃与自己的关系。
——真的吗?
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涌现的疑问,行人肯定地回答。
(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而且不只有小铃啊,这、这座岛上的每个人都一样,只是我没有说出口而已。她们都很照顾我,这段日子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换言之,我把岛上的每个人都当成家人一样地珍惜!)
——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小铃很重要,大家也都很重要。
嘻嘻一声,阿丽雅笑了。刚刚热血上涌,不断在心里自问自答的行人,突然醒觉,开始对陷入混乱的自己感到害羞。
阿丽雅很愉悦地说:
“行人先生人真好)”
“这是误会吧?”听到阿丽雅愉悦的声音,行人满脸通红,正打算再一次好好地说明时,阿丽雅却比他更快地说——
“其实我也觉得,要结婚的话,就是该找像行人先生一样的人呢!”
“什么?”行人大惊。
就像是挨了电击一样,行人夸张地连连退后,让阿丽雅真的忍俊不禁,呵呵地笑了。
“‘也’是什么意思?”行人显然内心动摇了。阿丽雅将双手背在腰后,用轻快的脚步走近,再用灿烂的笑容迫近行人。行人感受到异样的魄力,使得他退后了一步。阿丽雅依然故我地继续缩短与行人之间的距离,站得极近,用稍稍仰望的姿势看着他。
接着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就像是要说个压轴的,非常惊人的秘密似地说:
“行人先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啊?”
“其实我,是个公主。是未来某国家的……啊,正确的说法是女工才对。”
“女、王?”
“是,你吓到了吗?”笑咪咪地。
“————我真的吓到了。”
一段空白之后,行人点点头。这一击实在过于强烈,让他没有办法作出像样的反应。说实在的,阿丽雅身上确实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但行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女工。
“其实也不是我自愿要当的。原本是我哥哥当上国王,统治我们的国家,我只不过在一旁看着哥哥……可是,我哥哥病逝了,后来就由我继承了。”
哥哥,这个词汇行人有印象。跟阿丽雅初次见面,背着她下山的那个时候,昏迷的阿丽雅口中喃喃念着的就是这个词汇。
“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么深入的内容呢?”行人心想。
行人不知道阿丽雅心里在想什么,但从她的表情与语调,行人感受得到她的认真。
“你的父母呢?”
“在我与哥哥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你了。”
“我哥哥将国家统治得非常的好。国家是从我登基之后,才开始变了样的。”
找不到适当的话回,行人陷入沉默。阿丽雅继续说下去:
“大臣们准备替我找门亲事,并且逼我答应。他们要我跟别国的王族通婚。”
“政策联姻……”
“对。他们说,要重振乱掉的朝纲,就得跟其他有力的国家结合。”
“啊,那么你是因为讨厌这个,才会——”
行人发觉到这点。阿丽雅露出痛苦的表情,摇摇头说:
“我是王族的人,这点心理准备我也早就已经做好了。为了国家,我甘愿献出我的身体。”
自己当个道具也无所谓。
她这么说,行人却也跟着想到:“……前提是‘为了国家’啊。”
“可是大臣们……大臣们却只想着要中饱私囊。大臣们开始争执,每个人都想让我招个对他们自己有利的国家王子作为驸马。我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一个是为国家好的,所以我才会一秒都不想继续待在那个国家里,我不想再待在自己的国家……然后,那件事情是成了推了我最后一把的‘决定性关键’——”
我逃走了。阿丽雅轻声说。
她溜进时光机的研究所内,来了趟穿越时空的旅行。就这么来到蓝兰岛。
行人找不到话好说,但想必自己一定留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吧。对此阿丽雅否定了:“不是的。”
“我是个没有用的女王。即使对国民、大臣与身边的人都有所不满,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来,一次都没有。我一直将话藏在自己的心里,才会到最后忍受不了,选择逃走——我真的太差劲了。”
“你不用这么责怪自己啦。”
“看着小铃小姐,我才在想,如果我有办法回去,我这次一定要说个清楚。”
阿丽雅的话里,行人感觉得到相当坚强的意志。
“已经结束了吗?”或许是想到小铃在神社里喝斥朋友的那一幕吧,阿丽雅突然想起了缘日,这么问道。行人也因此想起了自己不想回忆的恐怖体验,眉头顿时皱起。
“结束了喔……该怎么说好呢……”
“???”阿丽雅困惑。
“祭典最后的那支舞……不知道她们跳完了没?”
这片竹林位于海龙神社山的后方。或许是风吹竹林的簌簌声实在太大,他们完全听不到演奏的声音。阿丽雅也凝神倾听,不过也遗憾地说:“什么都听不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阿丽雅沉默了好一阵子。
她退了一步,稍微远离行人。这段距离刚好够近,却又伸手不能碰到。然后阿丽雅露出了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的静静笑容,并伸出手来。这一连串动作十分流畅。
“阿丽雅?”
“留在蓝兰岛这几天,我都过得跟祭典一样开心……虽然也吃了不少苦头。”
“哈哈,说的也是。”
“最后,你愿意跟我跳支舞吗?行人先生。”
阿丽雅说出来的话,让行人的心微微痛了起来。阿丽雅将要回未来去了。然后,恐怕再也不会再回到这座岛上吧。别离特别令人惆怅。即使他不会忘了她——想到这里,行人突然惊觉。为什么直到快要道别的时候,阿丽雅才特别不隐瞒未来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因为她准备消除记忆。
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没错。阿丽雅就是有此打算,才会对自己说的。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一切都与小时候,读过的那本儿童小说一样。
“真是遗憾。”
行人苦笑着回应她。
“难得可以跟公主殿下跳舞,我却必须忘掉。”
“是啊,你将会忘掉…………那么,你要拒绝吗?”
“怎么可能。即使我忘掉了,与你跳过舞的事实依然存在啊。这不会是无意义的。”
阿丽雅的口气像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情,行人于是用带了点逞强的声音回应。接着他轻轻地弯下腰,就像是为公主效命的骑士一样,他用略带僵硬的认真表情,又参杂了点愉悦的气氛,说:
“如果您不嫌弃,愿意与我跳支舞吗?女工陛下。”
“谢谢你。”
阿丽雅安下心似地说着,伸出一只手,搀在行人的胸前。不需要音乐,月光与平稳的晚风,就是这场双人舞会的最佳伴奏。行人露出笑容,恭恭敬敬地执起她的手——
“救命啊!”
不,就在他牵起手前一刻,身旁的竹林沙沙沙沙地一阵晃动,一个人影飞了出来。阿丽雅与行人,维持着双手接触前的动作,就此僵直。飞出来的人影,简直像是要妨碍他们似地,直冲两人之间,然后一路往前冲过去——结果绊到隐藏在地面的竹笋,跌了好大一跤。头上的两束黑发随之翻起,然后静止。行人大叫:
“绫音?”
“行人公子?啊啊,我好想你!”
行人的声音触动了那个人影,也就是绫音,让她跳了起来。这次有机会仔细看到她全身的行人,却噗地一声喷出鼻血。绫音几乎可以说是全裸,她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为什么跑到东方森林去的绫音会……?发生什么事了?行人彻底混乱。完全无视于阿丽雅,直接扑入行人怀中的绫音,看着自己冲出来的那块草丛再度簌簌摇动,倒抽一口凉气地惨叫:“咿!”
“……要来了!”她带着恐惧低声地说。而行人则一脸疑惑:“要来了?”
“快逃啊!”
绫音大叫。与此同时,草丛喀沙一声,大大晃了一下,当中有个东西蹦了出来。是动物。只有这点确定。那动物身体圆滚滚的,头上还长了一根像灯笼一样的触角。大小与猪排差不多,形状十分可爱,但是两眼却无神地散发出疯狂的气息。它额头上的触角尖端,开始“啪滋啪滋啪滋啪滋”地起了剧烈的放电现象。
‘哔啾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它发出将断未断的叫声的同时,灯笼嗡嗡嗡嗡嗡地发出光芒。
绫音与阿丽雅同时大喊:
“——梵天丸!快点住手!”
“‘杰夫’?你在做什么?”
两人同时对那个动物大叫。下个瞬间,她们面面相觑。
然后同时低声说了句:“欸?”接着又在同时的同时,梵天丸,也就是“杰夫”的触角放出了闪电,命中行人。这是让人几乎能看到他骨头的一击。“行人公子(先生)?”绫音与阿丽雅同时发出了悲痛的呐喊,却又马上想起令她们在意的事——她们再度看着彼此。
“‘杰夫’是谁?”绫音说。
“梵天丸是谁?”阿丽雅说。
两人看着对方,然后……
“……对了,你(您)是哪位啊?”
她们又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2
绫音说:
“我在东方森林里,被一只跟山一样大的巨大毛毛虫攻击。在被攻击之前,它的状况就怪怪的,身材比我刚看到它还要大好多,感觉随时都会失控大闹。然后这孩子的额头‘哔——!’的射出一道光线,那只大毛毛虫就被打倒了,不过……对,没错。就是刚刚打到行人的那招。它放出光以后,就跟气球泄了气一样身体开始缩小,我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下一个瞬间,它突然眼花撩乱地,朝着我攻击。我的衣服被它烧掉了,在拚命逃命的时候,原本跟我在一起的小忍也跟我走散了,真是惨透了!啊?小忍?谁知道她怎么样了。应该还在东方森林里面迷路吧?总而言之,我逃啊逃啊逃啊,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在这里了——”
“总之,差不多就像这样吧。”绫音总结。
然后——
“该道别了,梵天丸。”
‘哔啾~~……’
借了行人的上衣套着的绫音,瘫坐在地上,一脸舍不得地抱着已经恢复正常的梵天丸。
“没有办法啊,你是海龙王使者……我是个巫女,不可能任性地硬把你留在人间啊……”
行人与阿丽雅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绫音这样,脸上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清。阿丽雅在行人耳边悄悄地说:“她这么简单就相信了?”行人向她说明:“因为蓝兰岛上的人都很虔诚。”
看到未知的生物,从未见过的人物,让绫音满脑子都是疑问。行人向她解释,阿丽雅与那个生物·梵天丸都是“海龙王的使者”。行人心想,如果跟她说她们这就要回未来去了,绫音只会更糊涂吧。
梵天突然从竹丛里现身,对着行人放电。就在它准备继续攻击绫音时,阿丽雅挡在梵天丸面前,大声一喝:“坐下!”梵天丸就马上安分下来。它听话、乖巧的模样,使人几乎要怀疑刚刚的大闹是幻觉似地。不但如此,它还开开心心地摇着尾巴。看到梵天丸会这么乖乖听人命令,让绫音很惊讶。其实阿丽雅也很惊讶。她一直以为那还留在“TKNK—0”当中,怎么会在这里?
梵天丸似乎是阿丽雅的朋友(?),原本的名字叫做“杰夫”的样子。
阿丽雅说明,那其实是“TKNK—0”的生体动力发生机,是未来人工制造的生物,只要给予“PQ—水晶”作为它的饲料,它就能产生高单位的能量,时光机就是据此活动的。阿丽雅跟行人说,在“TKNK—0”当中,给它吃的饲料只剩下一点点,因此才会能源不够,不得不迫降在这蓝兰岛上。她表示,可能是耐不住饥饿,杰夫才会逃出来吧。
行人在脑子里想像,那应该就像用电鳗的电来驱动的灯吧。
“话说回来,说我是神明的使者,我会害羞的……”
“也没办法啊,总不能跟她说明事实吧。”
“这我也知道……”
两人窃窃私语——而阿丽雅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似地,看着绫音抱在怀中的梵天丸,说:
“我想绫音小姐所谓的‘身体变大’还有‘变得凶暴’,都是因为它一次产生了太多能源导致的影响。不过究竟要给它多少‘PQ—水晶’,才会那样呢……绫音小姐?”
“你要保重喔,梵天丸……”绫音还沉浸在感伤模式之中,完全没听到这番话。
“绫音小姐!”
阿丽雅又大声一点呼喊,绫音这才惊觉,转头过来:
“对、对不起,请问有什么事吗?”
恭敬的口吻。因为她彻底将阿丽雅当成海龙王的使者,所以这也难怪;只是说真的,很难得有机会能听到绫音用上这么恭敬的口气,行人听了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阿丽雅将手中的“PQ—水晶”递给绫音看,又问了她一次。这是在梅梅家附近发现的石头,其他地方也有应该也不足为奇。问题在于—
“请问,你给它吃了多少这种东西?”
??绫音一脸疑惑地歪着头,接着露出笑容,手摇个不停。
“我没有给它吃这么奇怪的东西。只给它吃了我妈妈亲手作的红豆大福。”
“……红、红豆?”
轮到阿丽雅困惑了。她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行人。行人抠抠自己的脸颊,说:
“呃~~是一种点心。就是在麻糬里面放了红豆馅,你懂什么是‘麻糬’跟‘红豆馅’吗?”
“这个我是懂……不过,‘杰夫’应该是被设计成除了‘PQ—水晶’以外,什么东西都不会吃的才对呀。那红豆大福当中,是不是放了什么特殊的成分?不然的话——”
“不,我想应该没什么特殊的成分吧,只是普通的点心而已。”
“普通?真没礼貌!行人公子,我娘的红豆大福可是极品!”
“它会吃得很开心也是应该的!”绫音胸有成竹地说。
梵天丸也在一旁,同意似地叫了声‘哔啾)’。
“……呃,理由就这样?”对此,阿丽雅也无言了。或许是太过震惊,她几乎都快要站不稳,嘴里还不断喃喃地呻吟着:“蓝兰岛,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脸靠在梵天丸上不断磨蹭,表情十分寂寞的绫音,用有点节制的哀求口吻,看着阿丽雅说:
“可不可以再留在人间一阵子呢,仙女娘娘?”
“……仙女!?”这意料之外的夸张措辞,让阿丽雅脸红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认识,就这么回去太可惜了。”
听到绫音的话,阿丽雅静静地摇摇头。
“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可是我不能这样。我本来就是不该出现在此的。我留得愈久,就对这时代……不,就对这人间会愈不好。”
真不愧是女工,淡淡的几句话,却展露出一股威严,甚至让行人觉得她真的是神的使者——仙女了。绫音毕竟也是巫女,应该也无法再继续耍赖了吧。只见绫音乖乖地点了点头,再紧紧抱了梵天丸一下,然后站起身,慢慢走向阿丽雅,用硬装出来的笑容,将梵天丸——不,将生体发电机“杰夫”,还给阿丽雅。
回到主人怀中的“杰夫”,嗅着“PQ—水晶”的味道,一脸想吃的样子。“谢谢你……”阿丽雅说:
“要不是被你捡到,我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会怎么样。”
“哪里……”
仙女娘娘说了这番感谢的话,让绫音娇羞地回应。阿丽雅又转身,正面看着行人,说: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行人也点点头,说:“嗯……”又是一小段空白。阿丽雅脸上露出仿佛在想什么的神情,然后嘴巴轻轻地动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行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没能跟你跳成舞,我真的觉得很可惜。’
行人也苦笑着,轻轻动动嘴。
‘我也一样。’
两人微微地对着彼此笑了,绫音目瞪口呆。最后阿丽雅也不忘正式与绫音告别,再走向“TKNK—0”。为了目送她离去,行人也跟在后方走了过去。至于绫音,或许是强抑分离的伤感已经够吃力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口中叫着“梵天丸”这个名字。
‘哔啾?’似乎是对绫音的呼唤有所反应,“杰夫”也从阿丽雅的手中探出头来看着绫音。与皱着脸,眼看就要哭出来的绫音成对照地,“杰夫”的表情,让人无法判别出任何感
情。绫音没有继续说话,于是它又将脸埋入阿丽雅的胸中,很舒服似地叫了声‘哔啾~~~~’ 。
“——无所谓啦。”绫音低声说。
表情与声音都原原本本地表现出逞强的绫音,对“杰夫”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还是得感谢你。谢谢你,因为有你陪我,我才能那么安心。”
“杰夫”没有反应。阿丽雅一脸抱歉地看着绫音,向她行礼。绫音也摇头说道:“请不用这么在意。”并点头致意。阿丽雅站在“TKNK—0”之前,将手伸向本体。不知她摸了什么部位,只听到“轰咚!”一声巨响,巨大竹笋型的物体,左右分开。就跟行人见到阿丽雅——她现身的当时一样。
不过这次跟在白烟包围的当初不同,内部清晰可见。一个像是汽车驾驶座的座位,电脑的键盘,各种仪表板——行人津津有味地不断上下打量,阿丽雅却没有阻止他。行人明白,反正等会儿自己一定得忘掉这一切的。阿丽雅随即跨入舱中。
“——梵天丸!”
此时,绫音仿佛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叫出口来:
“你给我记住!就算我们分开了,我跟你也已经是朋友了!永远都是!”
然后绫音沉默。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杰夫”还是依然没有反应,只有头上的灯笼突然转向绫音,一跳一跳地左右摆动。这小小的动作中,包含了怎么样的感情,行人并不知道。但绫音却满足地笑了:“——啊哈。”对她而言,这样似乎就已经够了。
她用带着满满爱意的清亮声音说:“你明白就好,那么就,拜拜了)”
拜拜。绫音做了道别。
……该轮到自己了,行人心想。“不能露出娘娘腔的态度!”他轻声对自己说。将“杰夫”放在座位的上部,也就是竹笋的顶端部位后,阿丽雅也坐上座位,看着行人,说:
“这几天,受您照顾了。行人先生。”
行人轻轻地深呼吸,竭尽所能露出最大的笑容,看着阿丽雅,回应她:
“彼此彼此。回去以后,帮我跟你国家的人打声招呼。”
“好的——”
阿丽雅点点头,轻轻仰望月空。竹林围住的天空上,有一轮浑圆的明月。看着双眼映着满月的阿丽雅,行人不禁心想“果然如此”。那天晚上,阿丽雅坐在缘廊看着月亮时,他就猜到了。
他淡淡地说:
“看着月亮的阿丽雅,总是露出了一种思乡的感觉。”
“——”
对于行人的话,阿丽雅用的不是语言,而是漾起浅浅的微笑回应。
阿丽雅手指用熟极而流的动作,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并宣布:“该说再见了,行人先生。”一阵“嘎咻……”的声音,接着“轰轰轰……”地发出巨响,“TKNK—0”的庞大机身再度慢慢阖上。“被夹到就不好了!”行人退了一步。门慢慢闭上。阿丽雅的身子被藏在本体之中。就在即将完全闭上的前一刻,隔着细微的缝隙,阿丽雅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最后,我再告诉你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什么——”
“我的国家,就在那月亮上。”
“月亮?”
“是。阿丽雅旭·辉夜·露娜法蓝德,这就是我的本名……我的姓代表的是‘遥远的月之王国’的意思。再过数百年后的未来,人们已经可以在月亮上生活了。我一定会让国家变成一个更棒的、能让我挺胸对你自豪的国——”
轰咚。竹笋完全阖上了——
——就在阿丽雅说完的前一刻。
行人也没办法在最后,再对阿丽雅回应。
(月之王国的,公主……?)
一想到这里,原本不断涌上来的惊喜与疑问,却又马上被其他感觉给取代。
行人用种心痒难耐的表情,仰头看着夜空。满月依然美丽。
“搞什么,原来啊……”
“行人公子?”
绫音半点也听不懂阿丽雅与行人的对话,只能满怀不可思议地叫着。
行人开开心心地低声说:
——原来这不是科幻情节,是童话故事才对呀!
搭载着月国公主的竹笋包覆在光芒之中,准备送她回到遥远的故乡。
这就是童话故事的结局。也就是这几天蓝兰岛上发生的一切的,最后的结局。
十分令人感伤的——
3
“‘TKNK—0’,准备对蓝兰岛全区使用记忆抹去效应。”
为了不拖泥带水,阿丽雅故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下达命令。
自从本体阖上之后,她的双手就不停歇地敲打键盘。吃了“PQ—水晶”的“杰夫”也充满精神地,源源不断地制造出能量。用来穿越时空的能量顿时高涨。
阿丽雅面前显示的画面,显示出一列又一列的程式,不断地填满荧幕……指定时间、地点,以及对象。必须将所有住在蓝兰岛上的、所有智慧生命的记忆当中,关于阿丽雅以及“TKNK—0”与“杰夫”的记忆消除——这是必要的处理。
(没错,没问题的。我没有任何犹豫。)
这么做是必要的。如果对于过去干涉之后,还留下痕迹,谁也不知道会成为什么异常状况的祸根。必须将一切痕迹都消去。行人、小绫、麻知、小满、阿婆、雪乃、千影、玲玲,以及照顾“杰夫”的绫音……还有她只听过名字的,小忍。她必须从大家的记忆当中……
(没事的,就算大家都忘记了我,我也不会忘记大家。)
这是无可取代的珍贵回忆。
她这就要回到自己的国家,正面面对国民与大臣们。她知道,每次即将气馁时,自己就会想起。她知道,到了这座岛上后,这短短数天之间,所发生的、所看到的、所体验到的一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绝对不会忘记。不如就学习蓝兰岛,也废除掉自己的国家的货币吧!
(不过那确实是有点太过火了。)
对于自己的异想天开,她笑了。没问题的,自己笑得出来。所以才更没问题。
她轻轻伸出手,打开原本关掉的外部监视器。外头的风景映在荧幕上。晚上的竹林,还有距离“TKNK—0”有一小段距离,正对本体发出的强光感到炫目,却仍不断朝着这里挥手的行人。行人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正在忍耐什么。“哔。”荧幕上的画面,发出了电子音。
画面上,显示出简单的一段讯息。
‘口█◇◇█△△△▲△◎◎?(确定要抹去记忆吗?)○/×’
阿丽雅的心脏跳得很快。
(——我不想被他们忘掉!)
被自己的胸中突然浮现的感情突击,让阿丽雅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啪!”她用手拍打自己的脸颊。自己是打算再犯错吗?该做的事情,就是非做不可!就算得先战胜懦弱的自己也一样。她颤抖的手指伸向键盘,放在‘○’的键上。她的眼神瞟到了外部监视器上。本体发出的光已经强得让外头的景色染上一片白,行人的身影也开始模糊了。
按下这个钮,行人的记忆当中就不再有自己的身影。
(行人先生,行人先生,行人先生!请不要——)
想到这里,阿丽雅顿时停住。然后她的嘴角,开始浮现出微微的笑容。
(行人先生,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小玲小姐!)
眼角泛出了一颗泪珠。在泪珠落下前,阿丽雅早已按下那颗按键。
空咚。
“哔!”系统接受了这个指令。
“再见了,蓝兰岛☆大家都要保重喔——”
尾声
1
夜晚,又回归寂静。
耳边听到的,只有在晚风吹动中,竹叶擦动的声音。眼前看到的,只有竹林,与行人的背影。
“???”绫音陷入混乱。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自己明明就接受了麻知的委托,到了东方的森林找寻传说中的“千年苹果”,而且还一路都很凄惨,最后还被一只跟山一样高的巨大毛毛虫攻击——她拚了命的逃。没问题,一切都记得很清楚。可是,她总有一种记忆莫名无法连结的感觉。自己想摆脱的真的是巨大毛毛虫吗?奇怪的是她也清楚地记得“毛毛虫被打倒了”。那么,自己当时究竟是从想逃离什么的攻击?
况且,自己到底怎么打倒那妖怪似的毛毛虫的?
(总觉得怪怪的,脑子里好像有一片迷雾。)
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她感觉相当恍惚。
(嗯~~……算了,我是天才少女,一定是在无意识间打倒它的吧~)
“可以接受!”绫音点点头,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结论。
环顾四周,绫音发现行人也一脸讶异,正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着:“奇怪?我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行人公——”绫音像在唱歌一样地准备呼唤行人,嘴巴却瞬间停住。她全身僵硬,脸孔也僵住了。
“……?”
为什么自己第一眼没有发现呢?行人的上半身没穿衣服。
再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套巫女服,而是只有内裤,以及一件薄薄的男性上衣,根本是极其荒唐的打扮。她有印象,这是行人的衣服。一时之间,绫音大受打击。
“咦、为、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绫音——呃,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听到绫音震惊的叫声,行人回过头,跟着也发出了同样惊愕的叫声。
“绫音,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呃,你那衣服是我的!……对了,我怎么会没穿衣服啊?……还有——”
就像没有尽头的连锁般,行人不断说着混乱的台词。“这我也想问啊!”绫音心想。
(难道说,这是,这是——!)
绫音的脑袋上头,源源不绝地浮现粉红色的妄想泡泡。前一刻才从东方森林来到这里的自己,在这片竹林里凑巧碰见行人。旁观者只有月亮,正是绝佳的罗曼蒂克气氛!她随意地忽略了中间过程,反正就是行人说:‘听我说,绫音。’ ‘什么事,行人公子?’ ‘我喜欢你!’‘我也是!’等等等等。两人的爱意一时高涨,慢慢地走近彼此。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行人被自己身上太强的魅力感染,终于猛兽化!‘绫音!都是你不好,你太迷人了!’
当下受到的冲击,让自己顿时昏了过去……
“哇喔———————————————————————————??☆)”
喜悦、混乱、害羞、感动与得意的情绪。
过于复杂的少女情怀,让绫音发出了超高分贝的哀号。在超高频率下,耳边嗡嗡作响,鼓膜简直要被震破的行人,也不由得遮住了耳朵。绫音无法压抑脸上的热意。过去她与行人曾经有过还以为会接吻的,极接近面对面的经验,但之后始终无法缩短彼此的距离。没想到行人居然会主动,这么大胆地极速接近!
(这、这、这……我们该不会已经有了特·殊·关·系了吧~~?)
“绫、绫音,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是行人公子自己……哎呀)”
“喂!我不管你在想像什么,但我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啊!”
“那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地方,还衣衫不整!”
“呃,这个,就是因为——对、对啦!我们是在挖笋子啊!”
对对对!行人独自大点其头。
写着“其实我也不怎么信服”几个大字的脸,背叛了他。慌得手足无措的行人很好玩,也很可爱,于是绫音一边嘻笑,一边走近他。行人被她的凌人气势逼得后退,却被藏在地面的竹笋绊倒,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绫音用连姐姐麻知的招牌笑声都有所不如的神秘笑声,逼近行人。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非常剧烈。手在地上划来划去,行人拚了命地想要往后逃走。
“绫音!你在想什么啊!”
“放心吧,行人公子,看,这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来碍事啊——”
胸口一震,感到刺痛。
‘没有任何一个人’。
自己说的话,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这是让她无法忽视的剧痛。
她不懂。
自己——还有自己身体的反应。
她呆住了。这里没有人,是因为不见了。这感情一涌上,胸口就像是被缠住似地。
(这怎么回事……?)
她不懂。
自己根本就搞不懂,但眼前却开始模糊,就连行人看起来也朦朦胧胧。
“纺笠日?”
依然坐在地板上的行人说,话声里,听得出来似乎在关心。
“——你,在哭欸?怎么了?”
绫音摇摇头。
除此之外,她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胸口满满的感觉,让她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原本亢奋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绫音莫名其妙地感到悲伤。
2
“哎唷~~行人,你到底是跑哪去了?”
绫音一个人自顾自地兴奋,却又一个人自顾自地沮丧起来。与她分开后,行人回到自己家,等着他的是一脸不高兴的小铃。刚走进家门,还没踏上地板的行人,站在原地,一脸抱歉的样子。
“啊,嗯,抱歉,我跑去竹林——”
“竹林?去干嘛?”
小铃一脸讶异地问。行人的脸发红,不断挥手。
他的脑中想起了裸着上半身的自己,还有只穿着底裤与薄薄上衣的绫音。
“没事,没什么!”
他随口敷衍过去……不过心里很不可思议。说真的,自己到底跑到那里去做什么?他还记得自己在躲避女孩们的袭击。然后先绕回家一趟,接着才到竹林去,这些他也都还记得很清楚。但是“为什么要到竹林去”的理由,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没什么理由好去的啊。
(毕竟又没有跟人约在那里。)
一想到这里,胸口就莫名地痛。他不懂为什么。
“就是说,想去散散步,纳纳凉吧。”
行人语带含混地说。“哼~~”小铃扁起嘴,瞪着行人。
不过,一下子就转成笑容。
“算了,反正你今天也累了吧。快上来快上来,我去泡杯茶。”
“嗯,谢啦。”
随口应着,行人脱下鞋子,准备踏上起居室。然后看到了地板上的被窝。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行人太累了才会先铺好……不,一定是因为小铃自己已经打算睡觉了吧。她这个健康宝宝非常没有办法熬夜。而且缘日玩得也很尽兴,今天早点睡会比较好吧。
(不过,她也很努力地想要等我。)
这么一想来,行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然后行人眨了眨眼。
“奇怪,为什么有三套?”
起居室已经整整齐齐的铺着三套被褥。
“呜喵?”
“呃,就是被窝啊。”
“啊?”
小铃回过头,看着起居室,喃喃地说:“啊,真的耶!”然后脑上浮现‘???’‘???’等等无数的问号,非常疑惑。应该是她太爱困了,所以不小心多铺了一组吧。行人故意调侃她:“既然这么想睡,你可以先睡嘛。”说着走上起居室。小铃手足无措地辩驳:
“不、不是啦!我真的没有!”
然后她衔着手指喃喃地说:
“真是怪了~~我为什么会铺三组呢?”
说着她走向棉被。“我帮你收吧。”行人贴心地说,小铃却拒绝了:“不用。”小铃轻轻地嘿咻一声,将第三组被褥抱了起来。行人突然想到从竹林走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轮满月,于是走向缘廊侧的纸门,一手拉开。冷冽的月光射入屋内。
(为什么呢?总觉得今天的月亮,看起来格外漂亮……)
行人心想。他的浏海感受着户外吹进来的夜风。
“呜喵……”听到小铃闷闷的叫声从背后传来,行人回过头。抱着棉被正准备塞入壁橱的小铃,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当场,口中还低声地说:“好奇怪喔~~”行人间她:“怎么回事?”小铃却没有转回来,只是看着自己抱着的被褥,说: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的胸口觉得好痛?”
就像是真的感受到剧痛似地,小铃闭上眼睛。紧接着,眼泪就一滴一滴洒在棉被上,被棉被吸收。
“啊?”看到小铃突然落泪,行人有点惊讶。“不明白小铃为什么要哭——不。”行人心想:“不是的。”小铃的眼泪,小铃胸口的痛,自己确实莫名也有同感。
为什么?
(对了,绫音刚刚也哭了……)
不明来由的无奈、寂寞;尽管不明所以,却又真正存在的感情。
只是,行人的心中莫名地确信着:
(不可以被这情感牵着走,我一定要坚强。)
这样才不会输给“她”。
(——呃,“她”是谁啊?)
不知道。像是要甩掉这想法似地,行人故意用开朗的声音对小铃说:
“棉被收好了以后,到我这边来吧。”
“行人?”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漂亮,睡觉前,我们赏个月如何?”
“——好啊☆”
行人的邀约,让小铃抛开眼泪笑出来,点了个头。她乒乒乓丘、地走向壁橱,噗地一下将棉被塞进去。接着回过头,小跑步地走向行人,坐在他身旁,一起仰向月亮。“哇!真的好美!”小铃赞叹。行人则是用倾诉秘密的小小声量,对她说:
“你知道……月亮上,也有海吗?”
“什什什么,海?”
不出所料,小铃的眼睛瞪得老大。行人露出得意的神情说:
“这是真的。不过上面的海是没有水的——”
“哦哦哦,那么,月亮上的公主也会做海水浴了?”
“月亮上的,公主……?”
“对啊,就是那个童话故事……小时候我妈妈曾经说给我听过。”
小铃笑嘻嘻地说。
行人也听过这个故事,这应该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故事。那是一个有点感伤的童话故事。老爷爷在竹子里发现女孩,并跟老奶奶一起照顾长大,最后小女孩还是回到月亮上了。他知道,这只是童话。是编出来的。这不是事实。说了那种话的小铃,是至今还相信那个童话吗?还是说,她也知道那是编造的故事?
随便吧。
即使知道这样并不科学,行人还是想要顺着小铃的话走。
唯有今晚——理由他也不明白。
“说的也是。我想她应该也在游泳吧?不过搞不好她没那么闲哦。”
“咦?什么意思?”
“因为公主的工作也是很多的啊……”
行人说。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浮现这个想像的。
“她很努力,想要让月之王国变成一个更好的国家喔。”
3
那天晚上,行人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去都没去过的月之王国。睡前明明才跟小铃聊过了那个童话,本来应该被影响了才对的,他却梦到了一个超现代化、超科学化,同时科幻味十足的王国。梦里,他还看到了月之王国的公主。那应该是他见都没见过的人,行人却异常地觉得她很熟悉。她身穿犹如十二单衣的洋装,用充满干劲的脸,对行人说:
“是的!行人先生,我真的很努力喔☆”
完
后记
好久不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而初次见面的读者们,初次见面,你们好。
这是‘蓝兰岛漂流记’小说版的第三册。
这次我的目标是原作的初期阶段,行人还没融入岛上的气氛。为了表现出这点,我请我的原创角色“阿丽雅”努力呈现。透过外人的眼光看到的蓝兰岛,一定是个非常棒的地方。在我写这本小说时,也好几次喃喃自语地说:“我好想住在这种地方啊……”我很想,我真的很想。
回到未来去的阿丽雅,应该也一定很想再回到这个岛上吧。
藤代老师的图——他画的每根线条我都很喜欢,因此在试图用文章表现‘蓝兰岛’的时候,我也始终一直在与“不行!这根本没办法用文章表现!”的压力奋斗,当然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写得穷途潦倒,在深渊呐喊当中执笔。更是无数次心想:“可恶!要不是我这么喜欢,写起来就轻松多了!”但我真的很幸福。
这次戏份不多的女孩子们,真的很抱歉。如果还能有第四集,我一定会弥补!
在我“真想快点写第四集”的祈祷当中——各位我们有缘再见。
雾海正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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